[秦漢三國] 獵擊三國 作者:寇十五郎 (連載中)

 
mk2258 2014-9-5 21:4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5 125045
mk2258 發表於 2014-10-19 07:49
獵擊三國 第三十章 【絕 殺】

    (感謝「趙無恤2014」、「虎爺不惑」二位如期而至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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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檀山下,濡水奔流,高崗阡陌,碧草連天。一片尚算開闊的平野上,兩支騎軍遙遙相對,狼旄大纛迎風展卷。

    兩支軍隊擺出的本是準備開片的架式,但令人驚奇的是,在兩軍之間,卻有一支數十人的第三方騎兵。此刻,那支騎兵的為首之人,正聲嘶力竭,對兩軍首領遊說,勸和罷兵。

    「……中國之民與烏丸部眾本為鄰里,鄰里有隙,亦屬尋常,何不寬坐,踞論短長?刀兵之下,只會因隙生仇,上不容於天,下不見於地,中不得於人,何至此哉?汗魯王素有雅量,左歙侯胸襟寬廣,漢戈部帥亦非蠻橫之輩,何不暫且休兵,容柔詢問曲直,以獲解決之道……」

    閻柔,還真是好口才,膽量也不差,而且看樣子人頭也熟,難怪能在暴戾凶橫的胡人部族中周旋自如。馬悍暗暗感歎之餘,也多了幾分警惕。

    閻柔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不會僅僅是想對漢戈部示之以恩這麼簡單吧?其實眼下這場面與後世的黑幫大佬之間的衝突很像,閻柔所扮演的就是某個素有威望的黑老大和事佬的角色。這些充當和事佬的幫派老大,個個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對於這一點,馬悍再清楚不過,否則誰會吃飽了撐著,沒事以身犯險強出頭?

    雖然對閻柔生出警惕之意,但馬悍還是很樂意此君在這個時侯冒頭,畢竟這場戰事,不是他想要的——至少現在不想。

    當閻柔喊得嗓子都快冒煙之後,烏丸人那邊終於有了動靜,狼旄大纛下馳出一騎少見的披甲胡騎,對閻柔大聲道:「左歙侯請閻大先生過去一敘。」

    閻柔向馬悍這邊做了個告罪的動作,便隨那披甲胡騎進入烏丸人騎陣中。

    大約一刻時後,閻柔再度出現,策馬向漢戈騎兵陣奔來。距陣前尚有百步時,被擔任警戒的漢戈騎兵攔下。

    閻柔在馬背上向馬悍遙遙抱拳,揚聲道:「左歙侯請馬部帥前往一敘。」

    馬悍含笑還禮:「前往何處?」

    「兩軍陣前如何?」閻柔豎起兩根手指,「只准帶兩個護衛。」

    馬悍瞇眼笑了:「左歙侯如此誠意,閻大先生如此盡力,某何忍拒之。」

    馬悍真有點佩服這個普弗盧了,聽說了自己幹掉鮮卑人三個勇士,竟然還有膽量陣前會面。不過等他帶著烏追及一名手下騎馬來到兩軍陣前正中線,與普弗盧面對面時,才明白普弗盧的膽量何來。

    首先這個所謂的烏丸王子(烏延的汗魯王是自封的,沒有得到漢庭的承認)長得五大三粗,個頭不高,但塊頭不小,一看就是那種膽子很肥,絕不輕易服人的傢伙。所以,他多半不會相信馬悍的驚人戰績。而且看他那張大毛臉上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說不定心裡還想稱量一下馬悍。

    其次,這個對自己武力極度自信的烏丸王子,身後還立著兩個塊頭很大的烏丸人,兩顆髡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亂髮披肩,臉上虯結的亂須幾乎遮蓋了整個面孔,只露出一雙野獸般的凶睛,讓人懷疑他們是否剛從深山老林裡跑出來的原始人。

    再然後,還有閻柔這個中間人,帶著四名披甲持弓的剽悍衛士在一旁監督。

    這樣的防衛措施如果還沒膽照面,那普弗盧就不用在草原上混了。

    不過,馬悍對這一切並不放在心上,他本就沒打算玩什麼擒賊擒王。因為擒了小王,只會引來大王,事情會越搞越大。除非是汗魯王本人,那倒是有生擒價值。能夠以一個相對合理的條件和平解決,那就最好不過。就像閻柔說的,能用嘴炮解決,還是別動刀兵為好。

    當然,若當真談不攏,最後難免兵戎相見,那麼最簡捷的結束戰鬥方式,還是擒賊擒王。

    雙方相距三十步,彼此展開雙臂,示意沒帶武器。

    普弗盧揚起鼻孔,又粗又黑的鼻毛與虯鬚糾結成綹,絲毫看不出是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給人感覺至少老十歲。

    「我的要求很簡單,將我部帳落族人、奴隸、牛馬財物盡數歸還;賠償奴婢三十戶,牛羊百隻,漢戈部酋長必須前往汗魯王牙帳請罪,並宣示降伏。如若不允,本侯將揮騎踏滅漢戈,擒殺其酋,擄盡其眾!」

    馬悍語言天賦相當了得,不過兩個月,已基本能用匈奴語交談了。因此普弗盧所說的話,無需翻譯,句句入耳。這樣的條件,與鮮卑人所開的條件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這傢伙是不是沒睡醒啊?」馬悍環顧左右,一臉驚訝,「仗還沒開打,好像我們已經敗得一塌糊塗似的,居然提出這樣的條件。」

    「這混蛋是欠揍!」烏追怒不可遏,向馬悍躬身道,「部帥,沒什麼可談的了,打吧。」

    沒錯,普弗盧的確是欠揍,準確的說,是烏丸人欠揍。

    鮮卑人為什麼開出那樣優厚的條件?烏丸人為什麼如此咄咄逼人?原因很簡單,鮮卑人被狠狠打了臉,知道他馬悍不好惹,硬的不行來軟的。而烏丸人對他馬悍與漢戈部一無所知,甚至嚴重懷疑他的戰績。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就像幫派搶地盤一樣,先打了再說。

    馬悍右手五指屈伸,隱隱發出金屬磨擦音,扭頭對右側十餘步外說和的閻柔道:「閻大先生怎麼說?」

    閻柔也很尷尬,沒想到烏丸人會開出這樣苛刻的條件,與鮮卑人的條件一對比,任誰都無法接受吧?略加思索,沉聲道:「鮮卑人條件雖優,但遠在數百里,烏丸人條件嚴苛,只因兵臨寨前……馬部帥是聰明人,當知取捨。」

    馬悍回首向身後二百漢戈騎兵一瞥,淡然道:「若是閻大先生,又當如何取捨?」

    閻柔笑笑,突然說了一句很突兀的話:「若是閻某,會與他人聯合,彼此同族,理當互相照應。」

    馬悍倏地張目逼視閻柔:「有人願意聯合?」

    閻柔深深點頭。

    馬悍很乾脆地道:「條件?」

    閻柔仰首一笑:「這樣吧,先讓閻某與左歙侯談談。」

    在閻柔驅馬前去斡旋時,馬悍低聲對烏追下令:「立即回本陣讓所有人做好準備,聽我號令,按既定戰術作戰。」

    烏追領命策馬回陣,那邊烏丸人似乎也察覺了馬悍的異動,向他指指點點說著什麼。過得一會,傳聲筒閻柔催馬而來,說出了他努力斡旋的結果:「烏丸人給出兩個選擇,一是不用馬部帥前往請罪,但須以部帥的白馬獻與汗魯王相抵。其餘條件如前,不打折扣。二是馬部帥同時與汗魯王帳衛黑羆兄弟角力,若能勝之,可免賠償。」

    馬悍聞言直視普弗盧,看到的是一副「老子吃定你了」的表情,還有他身後兩個巨漢呲牙咧嘴挑釁的醜惡面孔。

    閻柔低聲道:「馬部帥最好選擇第一條,烏丸人希望你選第二條……不要做敵人希望你做的事。」

    「多謝閻大先生提醒,安知這不是我所希望做的事呢?」馬悍燦然一笑,笑容分外明朗,「我選第二條。」

    閻柔大急:「馬部帥有所不知,這黑羆兄弟乃北海苦寒之地的野人異種,為汗魯王帳下最著名的勇士,可生拽奔牛,退行數十步……」

    馬悍眼睛瞇起:「原來如此,相信他們一定很樂意與人角力。請先生做壁上觀,容後再敘。」說罷跳下戰馬,大步向普弗盧走去,邊走邊高聲道,「我選第二條,普弗盧,把你的兩條狗放出來吧。」

    馬悍豈會不知,普弗盧表面似乎給了他選擇,其實更狠。他是打算讓這兩隻熊羆直接擒殺自己——這個世上,不是只有他馬悍一個人才會想到擒賊擒王這一招……

    而馬悍也將計就計,先折普弗盧兩員猛士,若有機會,連普弗盧一併拿下!

    馬悍越跑越快,直奔普弗盧而來。普弗盧眼睛裡掠過一絲殘忍笑意,雙手一揮。黑羆兄弟腳步嗵嗵,震得塵土飛揚,蒲扇大小的巨掌箕張,像兩頭人熊般衝過來。

    眼看三個瘋狂的人影就要兇猛撞到一起,馬悍捷逾奔馬的身形驀然向右側一閃,墊步彈跳,凌空躍起,右掌併攏如戟,**黑羆兄弟之一的脖頸。可斷鋼筋的指甲,切豆腐般割開粗礪的皮膚,切斷頸動脈,強勁的動脈壓將血泵出,激射數尺,在頭頂化為一蓬血霧,氤氳四散。

    一擊必殺!馬悍再不理會身後傳來的震天嘶吼,身形起落,毫不停滯,直撲十步之外的普弗盧——這,才是目標。

    普弗盧大驚失色,一個照面就乾脆利落殺掉族中第一勇士,這、這……平素自負勇悍的他,竟被馬悍凌厲氣勢所奪,驚駭之下,拍馬轉身便逃。但剛跑出數步,胯下戰馬突然人立長嘶不前。普弗盧駭然扭頭,發現竟是馬悍拽住馬尾。

    「滾下來!」馬悍暴吼一聲,左手探出,扯住普弗盧腰帶,生生將之扯下馬摜在地上,正欲擒之。驀然渾身一緊,像被兩根鐵條箍住,動彈不得,耳邊傳來一聲如負傷野獸的嘶吼:「殺我兄弟,我要生啖了你!」

    一股腥臭之氣向耳朵衝來,馬悍眼中厲芒一閃,腦袋不躲反撞,重重磕在黑羆的大嘴上,當即磕飛帶血黃牙數枚;右手抓住環箍自己的黑羆手臂一掰,卡嚓折斷,白骨森森。黑羆痛極嚎叫之聲,差點震聾馬悍耳朵。

    馬悍緊接著第三擊——一記後蹬撩陰腿,在碎蛋聲與黑羆變調吼叫聲中奮力掙脫箍抱。定睛看時,卻見普弗盧已連滾帶爬奔出十步開外,而他的一干護衛也張弓挺矛,拚命打馬衝來,相距不過三十步。

    就差一點!

    馬悍怒氣勃發,猛地大旋身,右手五指扣住捂襠跪地的黑羆咽喉,一抓一拽,霍地一下將黑羆的整條舌骨生生扯出,血淋淋高高舉起,左手向前一指,聲如霹靂:「殺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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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漢朝人很少自稱「漢人」,通常自稱是「中國之人」。嗯,很有現代氣息。
mk2258 發表於 2014-10-19 07:51
獵擊三國 第三十一章 【漢戈首戰】

    (「趙無恤2014」,每天必現,感謝!「捨不得0」居然捨得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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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已蓄勢待發的二百漢戈騎兵躍馬奔前,齊齊拉弓扣箭,繃繃繃繃!箭如雨下。

    烏丸人也早已接到伺機動手的命令,但五百烏丸騎兵事先已經自動腦補了這樣一個畫面:王帳雙勇士黑羆兄弟,生擒漢戈部帥,徐徐而退,漢戈部騎兵必定驚亂,縱馬來搶。此時,本部五百精騎立即攔截,百矢俱發,重創敵人。接下來,就是逐趕漢羊的時候了。

    而眼下現場卻完全與臆想不一樣:視敵將如插標賣首的黑羆兄弟,被那貌不驚人的漢戈酋長瞬殺;他們的左歙侯連滾帶爬地逃命;漢戈騎兵非但沒亂,反而打了雞血似地一窩蜂衝近四、五十步,亂箭如雨。

    烏丸人太過自信己方壓倒性的實力,也太過托大,認為雙羆一出,手到擒來。結果先機一失,慘遭痛擊。

    普弗盧往回逃的時侯,他的二十餘騎護衛已衝出解救。在馬悍擊殺雙羆,正欲追殺普弗盧時,烏丸護衛馳馬張弓,一齊射向馬悍。

    馬悍不得已,只得放棄追殺,抓過黑羆的屍身擋在身前,飛快後退。黑羆的身體足足比馬悍大上一圈,做為肉盾相當合格。噗噗之聲不絕於耳,血肉四濺,眨眼間就插滿箭矢,像靶場上的草人靶。

    烏丸護衛正欲追擊時,大批漢戈騎兵蜂擁而來。烏丸護衛們慌忙勒馬,倉皇接應普弗盧上馬,掉頭抽鞭狂逃。

    就在這時,箭雨來襲。

    首先遭到致命打擊的就是距離最近的普弗盧護衛騎兵,二十餘騎,大半被射成刺蝟,人馬浴血,哀鴻遍地。正衝殺而來的烏丸騎兵也應弦而倒數十人,騎隊一陣大亂。

    馬悍將手中肉盾一扔,縱身躍上白馬,抖韁夾馬,急呼:「撤!」

    角號聲響起,二百漢戈騎兵,以少見的整齊,同時收弓,提韁勒馬,呼嘯而去——漢戈騎兵的騎射或許與烏丸人還有一定差距,但在組織與紀律性上,漢人天生強於胡人,經過訓練的漢戈騎兵尤其明顯。

    直到這時,烏丸人才反應過來,在險而又險逃得一命的普弗盧震天價怒吼中,百騎雷動,狂怒追擊。

    於是,在這片矮丘起伏,野草綿密的平野上,兩支騎兵一前一後,展開瘋狂追逃。

    閻柔與他的三十從騎,在衝突一開始,就明智地鞭馬飛退里許之外,以免捲入其間,遭池魚之殃。此刻三十餘騎正倚馬高岡,觀看兩支騎兵之追逐戰。

    一個貼身從騎低聲問閻柔:「依大先生所見,烏丸人勝算如何?」

    閻柔略加沉吟,豎起三根手指:「三七分,漢戈部占三,烏丸人佔七,如今端看烏丸人用時多少……嗯,烏丸人分兵了。」

    烏丸人銜尾狂追一陣後,眼見漢戈騎兵騎術不弱,馬力充沛,這樣追下去,在對方馬力耗盡之前,根本攆不上。於是四百五十餘騎(已被射殺數十騎,不足五百之數了),一分為二,一部繼續驅趕,一部則繞到側翼,準備來個前後包抄。

    由於馬悍率騎兵起步較早,遠遠與烏丸人拉開距離,即便是落在隊伍最後面的一排騎兵,距離最前列烏丸騎兵也在八十步以上,超出常規射程二十步之多。除了少數自恃臂力過人的烏丸騎兵不忿亂射之外,大多數烏丸騎兵都只能是悶頭追趕,什麼都做不了。

    同樣的,漢戈騎兵也沒法使用絕活回馬箭,因為雙方弓力相近,射程基本都是一樣,你能射中對手,對手也能射中你。弓騎兵堪稱是步兵與重騎的剋星,對付輕騎兵,也能佔上風,唯獨對上同樣的弓騎,就喪失了優勢。

    不過對於這一點,馬悍早已想到了,畢竟他建立漢戈騎兵時,假想敵就是胡騎,而胡騎,多半都是弓騎。弓騎對戰弓騎,若要取勝,只有兩個法子:一是武器裝備更先進,二是利用地形。

    「快到了,傳令下去,大伙準備。」馬悍原本一馬當先,此刻卻放緩馬速,摘下鞍旁豹弓,轉頭吩咐緊隨左右的烏追。

    烏追大聲應喏,從背後旗壺中拔出一面紅色小旗,扭身揮舞。隨即各隊的隊率、什長都紛紛拔旗搖晃應旗,同時大聲提醒左右騎士做準備。不過一杯馬奶茶的工夫,所有漢戈騎兵都已持弓上箭,做好發射準備。

    實際上,用角號傳達命令是最便捷的,但為了避免引起烏丸人的警覺,還是以相對遲緩的旗號發令了。

    轟隆隆!

    鐵蹄顫地,二百漢戈騎兵捲起一股狂飆,衝上一座低矮山岡,當最後一騎消失片刻之後,潮水般的烏丸騎兵狂湧而至——打擊,就在此刻猝然降臨。

    咻——咻——咻——

    箭如飛蝗,尖嘯如泣,矢入血濺,人仰馬翻。

    烏丸人憤怒如狂,如果說之前他們過於輕敵,吃了個小虧,那怪不得誰。此時卻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濺烏丸勇士鮮血者,必十倍討之。

    正當烏丸人要以狂暴的箭雨「回報」漢戈騎兵的招待時,眼前的情景卻讓烏丸人全傻了眼。

    黃塵,漫天的黃塵,如煙似霧,十步之內,難辯敵友。從矮岡看下去,隱隱可見煙塵中有馬影幢幢,隨即就像幻化一般消失不見。可惡啊!連敵人影子都看不清,怎麼還擊?

    普弗盧恨得差點咬碎鋼牙,這漢戈騎兵太狡詐了,他們竟然衝進一片沙磧地,激起漫天黃塵,籍煙塵掩藏身影,然後發起突襲。人在煙塵中,並不妨礙向外界清晰目標射擊,但外面的人想射煙塵內敵人就不行,看都看不清,根本沒法反擊。

    「收弓拔刀,衝進去,將這些可惡的漢奴砍死!」普弗盧大吼著第一個拔出長刀,躍馬下岡,身後響起一連串刀斧鏗鏘聲。

    但當烏丸人衝進黃霧煙塵裡時,漢戈騎兵早已脫離遠?,只留下身後烏丸人暴跳如雷的怒罵。不過很快,烏丸人的怒吼變成興奮地大呼。遠遠的,另一隊烏丸騎兵正快速接近,攔截漢戈騎兵的去路。

    馬悍勒馬一偏,在烏丸騎兵攔截之前,率領整支騎兵隊拐了一個巨大的彎弧,向右側一座百丈高的山岡奔去。

    普弗盧遠遠望見,欣喜若狂,戟指漢戈騎兵長龍般的隊伍大笑:「敵勢已窮,走投無路了,全軍壓上,屠盡漢奴!」

    烏丸人嘯聲震天,遠遠傳到閻柔一行耳中。

    閻柔滿面惋惜,連聲歎息:「這支漢戈騎兵當真不懶,竟然在自身幾乎無損失的情形下痛擊烏丸人,殺敵近百,真讓人難以相信他們兩個月前還只是一幫奴隸……只可惜,他們走上了一條絕道。」

    閻柔身後的從騎喃喃道:「大先生說的極是,那座小支山雖不高,卻是亂石縱橫,他們的馬,完了……」

    另一個從騎也道:「烏丸人的馬,也完了。」

    小支山是一座石山,山勢平緩,可策馬而上,但山道多碎石,對馬蹄損害嚴重。烏丸人對此很清楚,所以一見漢戈騎兵衝上山,無不喜出望外,只等一會看笑話。

    奇怪的是,烏丸人所期待的漢戈騎兵因馬足裂蹄而紛紛墜馬的場面並未出現,除了有幾匹馬蹄踩入亂石中被折了蹄,一切無恙。直到漢戈騎兵馳至半山腰,然後停下轉身放箭,連續射倒十餘烏丸騎兵後,烏丸人才從驚愕中醒悟過來,紛紛暴怒反擊。而這時烏丸人又發現一個可悲的現實:同樣的弓箭,人家居高臨下,射程足以延伸至七、八十步,而自家仰攻,連六十步都射不到。因為對手佔據地利之便,無形中提升了武器的威力。

    唯一的辦法,只能衝上去,靠近射擊。但令普弗盧頭疼的是,他們又不能步行進攻,只能騎馬衝鋒,否則敵人只須撤弓換刀,來個快馬俯衝,騎兵殺起步兵來,那叫一個摧枯拉朽。

    可是這樣的亂石山道,戰馬一踩,蹄子鐵定廢了,這可都是部落中的好馬啊……

    普弗盧再心疼戰馬,也知道眼下的戰局,最重要的就是戰勝對手,馬匹損失已不在考量當中。嗯,漢戈騎兵的馬蹄一定撐不了多久,到時大家打步戰,烏丸人多,勝算照樣很大。

    在普弗盧嚴令之下,烏丸人也像漢戈騎兵一樣,開始策馬登山。

    這一幕,被遠在數里外的閻柔一行盡收眼底,故此才說出「烏丸人的馬也完了」之語。

    烏丸人的馬的確完了。先前長達大半個時辰的追逐,尤其是那片沙磧地,對馬蹄的磨損比較嚴重,至少有十餘個烏丸騎兵已經因戰馬裂蹄而退出追擊。如今強行驅使戰馬登亂石山,碎石遍地,稜角尖銳,石與石之間更有寬窄不一的縫隙,馬蹄一不小心卡住,那就是個折蹄的下場。任是烏丸人再小心,也無法避免磨損嚴重的馬蹄被堅硬銳利的碎石戳刺切割,不時可見戰馬四肢俱顫,倏然跪倒,山道上一片片蹄印血痕,觸目驚心。

    每一個草原騎手,都是愛馬之人,尤其對自己的坐騎,更是視若夥伴。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夥伴就這麼生生廢掉,烏丸騎兵們無不慟哭,不顧普弗盧嚴令,紛紛下馬,步射而進。

    而漢戈騎兵則在不斷向山頂退卻,且退且射,始終保持與烏丸人六十步以上的距離。偶爾有數名漢戈騎兵被烏丸人的強弓手射翻,但倒下更多的是烏丸人。

    這一幕被普弗盧看到,更是瞠目結舌。漢戈騎兵居然能在傾斜的山坡上回馬放箭,他們是如何做得的?
mk2258 發表於 2014-11-12 11:14
第32章 【猛虎下山】

  (“趙無恤2014”堅持打賞,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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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丸人的混亂之狀盡收馬悍眼裏,他知道,收宮的時候到了。

  先牽著烏丸人的鼻子跑一圈,等到人馬俱疲時,再衝進沙磧地,籍煙塵殺傷敵騎,借沙石削磨馬蹄,最後故意奔突亂石山,引敵入彀。這就是馬悍製定的一整套對付烏丸騎兵的戰術,充分利用了地形與新型馬具,最終形成己方的優勢。現在,到了最後一擊的時刻。

  “重騎兵,著甲!”

  隨著馬悍一聲令下,一群身材高大,膀大腰圓的壯漢,從騎兵隊中奔出,飛快集合。隨即有同伴拉過十餘匹馱馬,將其背上的重物卸下,打開,竟是一副副鎧甲。然後一一取出頭盔、頓項、披膊、環臂、胸甲、脛甲、甲裙等等,為十餘個壯漢穿戴起來。

  “重騎兵,上馬!”

  半炷香後,馬悍再度發令,此時連他在內,十三個全身披厚鎧,外罩厚氈,頭戴鐵兜鍪,臉覆麵甲,止露雙眼的重甲騎士,在同伴的扶持下一齊認鐙上馬。這些騎士的武器與尋常弓騎兵或輕騎兵不同,人手一根沉重的狼牙棒或鐵流星,鞍後還配有刀斧殳等副武器,騎乘較尋常馬匹更為高大健碩的駿馬。每匹駿馬皆有麵簾、當胸、後搭等生牛皮製成的馬鎧。

  十二副皮革嵌鐵的重鎧及馬鎧,十二匹負重力強勁的駿馬,九具鐵流星,三具包鐵狼牙棒,這就是集整個漢戈部的財力物力,勉強湊成的重裝備。十二個重騎兵,有的是身高八尺的壯漢,有的是腰大十圍的健兒,這些人射技平平,但勝在力大,騎術也相當出色,正是重騎兵的最好人選。

  馬悍的鎧甲是早先繳獲的魚鱗甲,護防力自不待言,此刻再罩上一件厚厚的皮氈,對刀槍箭矢的防護力進一步提高。不過,他手持的武器有點特殊,是一把類似西方騎槍的超級騎槍。

  之所以說類似西方騎槍,是因為有三個特征:一是槍杆前半截呈圓錐形,由粗漸細,是西式典型的傘形槍;二是有圓形護手,槍尾有鐵錐配重;三是槍頭並不尖銳,而是一個拳頭形的鐵質突出物。這些都是西式騎槍的特征。

  之所以說超級騎槍,不僅因為沉重,更是因為槍身極長,甚至比張飛的丈八鐵矛還長——長度達到五米,也就是漢代的兩丈,至於重量更是達到六十多斤。這麼長、這麼重的超級騎槍,縱然在這個英雄倍出、猛將如雲的三國時代,也沒幾個人能使得動——而擁有一隻機械臂的馬悍,必是其中之一。

  這就是馬悍為自己量身定做的騎戰武器。經過生死逃殺的磨礪,他的騎戰能力已經突飛猛進,但對上像趙雲這樣的勇將,依然沒把握。你一個才練騎戰數月的人,如何比得上練了十幾年、靠這個吃飯的三國猛人?既然如此,不如揚長避短,發揮自己的長項。馬悍的長項是什麼?自然是機械之力了。

  單論力量,這時代的猛將再牛,也沒法以血肉之軀與馬悍的鋼鐵屬性相比。那麼在騎戰中,就要淋漓盡致地將這一個優勢全力發揮出來。

  超級騎槍的重量,不是問題;長度所造成的墜力,不是問題;對戰馬的重壓,也因為銀箭的神駿,不成問題。當這所有一切都不成問題時,一杆令人望而生畏的重型騎槍——霸王槍,橫空出世。

  騎戰,真正能夠體現一寸長一寸強,若你的兵器比對手長一尺,而且還能運用自如,你的勝率最起碼多三成。這或許也是張飛能夠縱橫捭闔的一個重要原因,不過,現在有比他更**的人與槍出現了。

  正策馬來回奔馳,指揮漢戈騎兵射擊的烏追,看著部帥一十三重騎那甲光耀日、威風凜凜的騎影,既興奮又有些許擔心,催馬近前道:“部帥,重騎雖猛,但人馬實在太少,還是讓屬下以弓矢破之吧。”

  馬悍正將一麵赤紅色的大旗係於重型騎槍上,其上用金黃顏色的絲線,繡著一條張牙舞爪、奮力掙斷鎖鏈的黃龍,這就是漢戈部的旗幟“金龍破鎖旗”。

  馬悍聽出了烏追的擔憂,卻堅定搖頭:“不成!欲破敵騎,除了不斷以弓矢削弱混亂,還必須出動重騎,行致命一擊,否則無法真正擊破敵騎。一十三騎,少是少了點,但以敵軍之頹勢,未必沒有贏的機會。”

  說罷麵罩一合,長槍一豎,巨槍聳立,大旗飛揚,象是一根小型的桅杆。

  “重騎兵,出擊!”

  十三重騎排成一個前銳後豐的鋒矢隊型,以獵獵飛揚的金龍破鎖旗為箭頭,挾奔雷之勢,如離弦之箭,居高臨下,向因心疼戰馬,正棄騎就步的烏丸人迅猛衝擊。

  重騎一出,漢戈騎兵的箭雨戛然而止。

  烏丸人大概從未見過如此武裝到牙齒的重裝騎兵,一個個看得呆了,驚恐之下,紛紛舉弓將箭矢射向這些重裝騎兵。

  一陣陣劈劈啪啪異響,那些青銅箭頭或熟鐵箭頭被鐵盔彈厚甲得四下亂飛,有弓力強勁的箭矢射穿厚氈、鑽破皮甲,卻最終動能耗盡,插在重騎兵的甲氈上。不過短短數息,幾乎每一個重騎兵渾身上下,抱括戰馬,都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看上去如刺蝟一般,好不嚇人,卻也僅僅是嚇人而已。

  好,射夠了是吧?哪就輪到我們發威了!

  嘭!衝在最前的馬悍最先觸敵,霸王槍一挺,一個慌亂欲擋的烏丸人刀被撞飛,胸口被撞得塌陷,仰麵張口噴出帶血的破碎內髒,肉葫蘆似地跌飛數丈,骨碌碌滾下山坡。

  幾乎不分先後,又一個烏丸人被重槍撞飛,腦袋像砸爛的西瓜。

  這就是馬悍使用鈍形槍頭而不是銳形槍頭的原因,無論是快馬的俯衝動能,還是馬悍機械臂的恐怖巨力,隻要槍尖擊中敵軀,非死即殘,百分百喪失戰鬥力。如果槍頭是尖銳的,一擊之下,入體過深,拔出來都費事,並且粘稠的血跡也會影響到馬悍的發揮。而鈍形槍頭就完全沒有這種不便,一擊斃敵,一沾即走,揮一揮大旗,不沾染一滴鮮血……

  跟在馬悍身後的重騎兵,除了三個騎士自持臂力,使用狼牙棒這種專用的以騎破步的凶器外,其餘九個騎士使用的全是鐵流星,也就是鐵製流星錘。這種鐵料十足的流星錘,鏈粗如指,錘大如拳,盤旋揮舞,基本上是擦著即傷,磕著重創,一砸就是一個坑,不死都難。最適宜在亂戰中使用。

  一杆重型巨槍開路,三根狼牙棒上下翻飛,九枚鐵流星呼呼飛舞,一十三騎如一艘巨型艦艇,碾過人潮,翻犁出一片片血浪。

  砰砰噗噗,硬物與軀體衝撞聲不絕於耳。馬悍縱騎如飛,一路橫衝直撞,所有擋在前進路線上的烏丸人,不管是步卒還是騎兵,全被放風箏。許多烏丸人都是被捅飛到半空時才來得及發出慘叫,這淒厲的叫聲常常從烏丸步卒的頭頂飛過,隨即重重墜地聲戛然而止。

  烏丸人終於知道害怕了,遠遠見到龍旗赤影,便抱頭鼠躥,四下奔逃。

  烏追見此情景,喜不自勝,立即把握戰機,揮騎緩緩壓上。漢戈騎兵的箭雨又開始揮灑,箭矢不絕,將本已膽寒的烏丸人殺得滿山亂竄、遺屍遍野。

  馬悍並未四下追擊,而是保持直衝方向不變,他的目標,就是山坡下那個被三重護衛牢牢環護著的暴跳主將——普弗盧。

  普弗盧的確在暴跳,額頭青筋畢露,眼角高高扯起。怎都想不到,敵人不過才十三騎,就算盔甲穿好點,戰馬雄壯點,怎麼就能將自己的幾百騎步兵衝得一塌糊塗?但不管他想沒想明白,那十三個煞星已筆直朝他衝過來。距離拉近,普弗盧才看清為首騎士所持那杆(粗)長得嚇人的超級重槍。

  普弗盧看得呆了,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武器——一柄三尺環首刀。就用這柄三尺刀,去迎戰那杆超長巨槍?用菊花都能猜出是什麼結果。

  “上!上!快截下這群該死的鐵甲怪獸!”一向自詡勇士的普弗盧,瞳孔也因恐懼而縮成針尖。

  普弗盧的護衛紛紛收弓拔刀,套上臂盾,夾馬馳出,合圍漢戈重騎。

  普弗盧所率五百烏丸騎兵中,真正的精銳就是他的五十騎牙帳護衛。這是他在成年之後,自立別部時,父王交給他的老底子。而且近十年來,他又注入了不少新血,牙帳護衛的戰鬥力一直保持不墜。

  大多數烏丸騎兵隻著簡陋的皮甲,或幹脆無甲,刀弓也多為自製,質量參差不齊,有的甚至沒有馬鞍,隻墊塊厚氈。唯有牙帳護衛皮甲簇新,鞍轡齊備,刀斧槍弓均為製式,箭鏃為鐵製,還配有騎兵圓盾,裝備不可謂不精良。但這一切,在馬悍眼裏,與紙糊無異。

  嘭嘭嘭!重槍過處,槍尖染赤,盡管多了一重盾牌的防禦,依舊改變不了烏丸人被震得口吐鮮血、臂骨盡折而墜馬的結局。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一連放了七個烏丸護衛騎兵的風箏,馬悍如下山猛虎的衝勢才算耗盡。而此時,擋在前麵的隻剩下兩個烏丸護衛,其餘護衛盡數被十二漢戈重騎或痛擊或隔絕於兩側,救援不及。

  踢掉這兩個攔路石,前麵,就是普弗盧那憤怒中夾雜著驚恐的眼睛。

  這時候,馬悍下山的衝勢與戰馬高速奔馳的動能,已因七連擊而消耗殆盡,速度放緩。那兩個烏丸護衛本已被馬悍的絕殺震駭,內心正煎熬著要不要上前送死?此時一看機會來了,當即揮刀挺矛夾馬合擊。

  對付這種雙人或者多人合擊,馬悍也自有一套破解之術,右臂夾槍不變,左手從馬後鞍旁的革囊裏順出一根四尺長的投槍。槍杆粗若雞蛋,槍頭長達半尺,沉重墜手。這種重型投槍,堪稱中短距離破甲凶器,就算是防護衛最好的明光鎧都擋不了。

  呼!投槍出手,一烏丸護衛左胸貫穿,發出撕裂的慘叫,象塊石頭一樣重重墜地,失去主人的戰馬長嘶跑開,隻留下一地血腥。

  另一個烏丸護衛驚駭之下,勒韁掉頭欲逃。馬悍雙足一夾馬腹,銀箭感應到主人意誌,猛然發力,追上敵騎。根本無須戰馬衝勢,機械臂一屈一彈,幾千斤的推力帶動重槍重重撞擊在那烏丸護衛的後背。

  喀啦爆響,脊柱碎裂,鐵拳型的槍頭甚至將後背鑽出了一個血窟窿。烏丸護衛連慘叫聲都發不出,象團爛肉一樣叭唧拍在地上。

  馬悍將麵罩一推,露出真容,長槍一指:“普弗盧,趁我沒出手之前,伏地投降,否則一擊之下,生死由天不由人!”

  普弗盧隻做了一個動作,把刀盾往地上一扔,伏鞍狂逃。
  馬悍頓槍於地,伸手撫著滿身是汗的銀箭鬃毛,並未追擊。以他所披重甲,加上馬力耗盡,已不可能追得上一隻破了膽的兔子,也沒必要追,因為,他贏了。

  烏丸人本已被漢戈弓騎的箭雨射殺得潰不成軍,再加上重騎血腥翻犁,更是心膽俱喪,主將普弗盧一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遠遠看著小支山下狼奔豕突的烏丸人,閻柔與他的三十餘從騎臉上的表情象剛剛挨了三十記耳光。沉默,窒息般地沉默。

  良久,閻柔才悶悶地吐出一口濁氣,歎道:“當年薊侯公孫瓚為涿縣尉時,率數十騎外出巡邊,遭遇數百鮮卑騎兵。薊侯退至空亭對隨行隊伍言道‘如不主動進攻必將被殺’。遂執長矛策馬帶隊衝殺鮮卑人,遍體披創,殺傷數十。鮮卑人以此為戒,再不敢輕易越進關塞。如今這位漢戈部帥馬悍,驍勇猶勝當年薊侯,其部騎卒精銳亦在幽州兵之上。看來這漠北之地,又多了一位白馬悍將了。”

  閻柔隻是概歎,而烏丸人則是欲哭無淚。由於馬匹多數傷蹄,烏丸人連遊牧民族最拿手的“勝則蜂聚,敗則鳥散”這一最令漢王朝無可奈何的慣用逃竄大招都使不出來,一一被漢戈騎兵追及,絕望地看著越來越大的箭矢……

  烏丸人潰敗得比當日濡水之畔的鮮卑人更慘。鮮卑人玩單挑,好歹還能全軍而退,而烏丸人玩群毆,最終的結果,是全軍覆沒。
mk2258 發表於 2014-11-24 00:37
獵擊三國 第一卷 戰龍在野 第三十三章 【護烏丸校尉】





    (向“趙無恤2014”、“虎爺不惑”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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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支山之戰令人跌碎一地眼鏡的結局,在短短數日之內,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傳遍漠北。這在古代這個通訊基本靠吼的大環境下,著實少見。

    事實上,這個消息能如此快速傳遍漠北,還真是靠吼——靠閻氏兄弟幫忙吼一嗓子。

    戰鬥結束當日,見識到漢戈騎兵凶猛的閻柔,立即打定主意要加強與漢戈部的關係,為此兄弟倆使盡渾身解數,向馬悍與漢戈部展現自己在漠北的號召力與人脈。

    閻氏兄弟先是向漢庭的護烏丸校尉上報此戰經過,隨後向三郡烏丸、三部鮮卑的牙帳通報此戰結果,同時還派出十批傳訊使,深入漠北草澤,向各大小部族大肆宣揚此事,不但震懾漠北各部,更令許多部落的漢奴驚喜莫名。直接後果,就是漠北草原上,到處湧動著一股股潛逃暗流。

    這就是馬悍所要的效果。

    除了充當義務宣員,閻氏兄弟還慷慨贈予漢戈部緊缺的生鐵料萬斤、鹽五十斛、粟米三百斛。同時承諾替漢戈部向護烏丸校尉府提請參與榷市。

    當然,馬悍也沒白要這些東西,他將部分被俘烏丸人交給閻氏兄弟,讓他們去向汗魯王烏延賣好。相比較而言,這些俘虜足以鞏固閻氏兄弟在異族人眼裏的地位能量,其政治作用,遠不是區區物資所能比的。從這一點上說,閻氏兄弟還賺了。

    七日後,剛從護烏丸校尉府所在寧縣(今河北萬全縣)風塵仆仆趕回來的閻誌,帶回了一個消息,護烏丸校尉邢舉,敦請馬悍前往寧城議事。

    護烏丸校尉,管的就是烏丸本族或與外族的糾紛,漢戈部與汗魯王部在小支山大打出手,正是護烏丸校尉職責範圍所在。這場戰鬥,規模不大,敵對雙方加在一起,總計不足千人,但傷亡慘重:五百烏丸騎兵,其中包括五十烏丸精騎,當場殺死或重傷不治身死者,達三百六十餘人,被俘百餘人,僅普弗盧率十餘騎逃生。這對於隻有八百餘落,五萬餘部眾,騎兵不過五千,實力在三郡烏丸中最弱的烏延部而言,絕對是一場十年不遇的慘重損失。

    漠北草原上,諸部間相互攻伐,千人以上的戰鬥甚少,即便是幾千人的大戰,以遊牧民族的作戰風格而言,到最後分出勝負時,真正殺死的,十不足一。如今一場小規模的幾百人廝殺,就有大半陣亡,而且還是人馬少的一方將人馬多出近兩倍的一方殺得大敗,而且還是一個由逃奴所組成的新部落所為……試想護烏丸校尉怎會無視?

    得到消息的次日,馬悍按排好諸般事宜,率烏追等二十騎與閻氏兄弟一同上路。其餘三百漢戈騎兵(小支山之戰,死傷近三十人),盡數留下防護本部。盡管烏丸人剛經曆一場慘敗,不太可能立即興兵報複,但也不得不防汗魯王怒火攻心,不按常理出牌。

    從漢戈寨至寧縣,約三百餘裏,按正常馬程,兩到三日可至。由於心牽漢戈部,馬悍打算速去速回,一路快馬加鞭,結果第二天黃昏時就趕到了寧縣。由於隨行有閻氏兄弟及其十餘隨從,為了保密起見,出發之前,馬悍下令收起了馬鐙,改踩繩鐙。結果兩腿長時間夾緊馬腹,肌肉緊張,兩腿酸脹,到了寧縣時已疲憊不堪,就連馬悍那麼強壯的身體,都有些吃不消。

    寧縣是上穀郡治下八縣之一,自東漢以來,一直作為護烏丸校尉府治所。整個縣城不大,人口不過三萬,聽上去少得可憐。其實在漢中晚期時,寧縣的人口還有五、六萬之多,但在漢中平四年(187年),中山相張純與泰山太守張舉、烏丸首領丘力居反叛,殺掉上一任護烏丸校尉箕稠,劫掠寧縣,殘殺邊民,造成人口銳減。

    護烏丸校尉極別不小,與郡太守相當,都是二千石高官,但所指揮的軍隊並不多,隻有兩部司馬,也就是騎司馬與步司馬,分別指揮數百騎兵與數千步卒。區區三、四千騎、步兵,當然不可能鎮得住烏丸、鮮卑等桀驁不遜的胡人,但護烏丸校尉不但能鎮懾住胡人,而且在有戰事時,還有征調烏丸、鮮卑諸部騎兵從役的權力。這一切,依仗的不是區區一個護烏丸校尉,而是它身後的大漢帝國。

    大漢帝國強,護烏丸校尉就牛叉;大漢帝國羸弱,護烏丸校尉就軟趴,甚至連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成問題。前任護烏丸校尉箕稠就是個明顯例子,這一任的護烏丸校尉又如何?

    正是帶著這樣的憂慮,上任五年,無日不憂煩的護烏丸校尉邢舉,在得知三百裏外新崛起一個由漢人逃奴組成的新部落,驚退強大的鮮卑犍提部三百勁騎,擊破右北平烏丸汗魯王烏延五百強騎,打得普弗盧隻身而逃。如此煊赫戰績,竟是由一個叫馬悍的青年漢人率領一群逃奴所創造。邢舉震驚之餘,喜出望外,如此強橫的同族,真是天助我也。正好閻誌前來報告消息,邢舉立即委托他傳話,請馬悍前來校尉府議事。

    黃昏的寧縣東門外,一行人正在官道右側旁的樹蔭下翹首以待。這群人為首者是個年屆弱冠的青年,束發戴弁,輪廓硬朗,嘴角總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但眼神很銳利。他就那樣負手站在人群之前,挺拔的身軀一動不動,仿佛不知疲倦。長風卷起青色的衣袂,獵獵有聲,為他增添了幾分飄逸之感。

    青年身後一名二十五六歲的男子帶著歉意低聲道:“國讓,為兄此番向邢校尉推薦你為從事史,完全是應邢校尉征辟之辭,隻是沒想到,所征辟之掾史,居然是為了這個……”

    青年抬手止住男子的道歉,轉身正色道:“明達兄向邢君推薦,豫感激尚且不及,如何會怪罪兄長?明達兄多慮了。”

    那明達兄急道:“國讓莫非還看不出來,邢校尉讓你攜我等出迎此人,其意是……”

    剛說到這,就聽有人大喊:“來了來了,總算到了!”

    薄暮餘暉,白山(燕山山脈的餘支)染暈,紅雲在萬裏蒼天翻湧,遠處地平線上,一隊疾勁的騎隊剪影,正背映落日,飛奔而來。

    漢戈部部帥馬悍,到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12-16 21:36
獵擊三國 第一卷 戰龍在野 第三十四章 【開始收人才了】


    (感謝“趙無恤2014”、“虎爺不惑”、“6聖劍的火槍”、“七夜子明”、“夢53”諸位書友同時出手打賞支持,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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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馬悍得報,邢舉已派人至東城門迎接時,閻柔含笑且意有所指地對馬悍道:“邢校尉對馬部帥此行,甚是期待啊。”

    馬悍淡然一笑,不用閻柔刻意提醒,他也知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不過,或許邢舉所求的,也正是自己所需的,隻要條件談得攏,對彼此有利,何樂不為?

    城門下一群夾雜著官吏、三老、寺役(衙役)、仆夫、庶民的人群迎將上前來,為首一長弁青衣的青年,來到馬悍馬前,舉臂合袖為禮,朗聲道:“烏丸校尉府從事史田豫,見過馬部帥。”

    田豫!這姓名略熟啊,印象中三國還真有這麼一號人物。在這個大浪淘沙的英雄年代,能被史書濃墨重彩記上一筆,怎麼著也是個人物吧。

    馬悍略帶驚訝地望著馬前這個年輕名人,從對方眼中,看到的是更為驚異的眼神。

    的確,比起馬悍的驚訝,田豫更為驚異,眼神滿是不可置信之色——眼前這個看上去比自己還年輕幾分的青年,就是那個威懾鮮卑、大敗烏丸、令護烏丸校尉都為之刮目相看的漢戈部首領?

    若是一般人倒也罷了,既然知道是三國名人,馬悍也不敢托大,立即下馬還禮。馬悍一下馬,身後的漢戈騎兵與閻氏兄弟及從騎也紛紛下馬,一齊行禮。

    田豫又一一為馬悍引見身後的吏員、三老等有人望的人物。雙方又是好一陣互相致禮。

    城門前近百人互相行禮、還禮,場麵煞是壯觀,把城牆上值守的軍卒看呆了眼。

    好不容易見禮完畢,在田豫等人引領下,馬悍一行進入寧縣門城。

    入城之前,馬悍特意觀察了一陣這個號為北疆重鎮的城防。

    首先是城牆,寧縣的城牆的高三丈,厚四丈,夯土築成,有三個門樓、六個角樓,城牆上有垛、雉碟、走馬道、夾牆複道,但沒有馬麵。城門前有吊橋,橋下有護城壕,引於延水灌之。時值盛夏,河水滿溢,寬達三丈的護城河,給人難以逾越之感。城牆上巡邏的軍卒均有護甲,持矛提盾,麵有風霜,滿麵蒼勁,一看就是老軍卒。

    馬悍暗暗點頭,這邊城就是不一樣,城防建設做得比河北那些郡縣都要好。或許是因為五年前那場血腥動亂所致(馬悍在來時路上,已向閻氏兄弟打探清楚曆任護烏丸校尉的情報),令整個寧縣上至護烏丸校尉,下至庶民,都心有餘悸,對縣城城防,那叫一個不遺餘力。如此,方有此良好結果。

    如果說寧縣的城防令馬悍感到堅實可靠的話,那麼護烏丸校尉邢舉,竟給人以相似的感覺。

    馬悍是在護烏丸校尉府拜見邢舉的,這是一個四方臉膛,長眉鳳目,身軀修偉,象學士多過象軍將的中年。邢舉的笑聲很爽朗,令馬悍想起了劉備。

    “這位就是令鮮卑、烏丸人聞風喪膽的漢戈部帥麼?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哈哈哈!”邢舉目注馬悍,眼中飛快掠過一絲驚異之色,隨即恢複正常,談笑自如。

    閻柔、閻誌兄弟也一一上前參見。然後以邢舉為首,馬悍、田豫、閻氏兄弟,一同進入府內正堂。

    此時大堂正中與天井回廓已擺下一排排的長案,置酒釜肉,兩側一長溜仆役侍立於廓下,一副流水大宴的架勢。

    隨後邢舉坐上首,馬悍、田豫、閻氏兄弟及一幹府吏、鄉坤分列兩側入坐,而漢戈部眾與閻氏兄弟的隨從則通通留在堂下。在邢舉爽朗笑聲中,眾人一齊舉爵致禮,隨後大塊朵頤。

    邢舉雖然對馬悍的年輕大感意外與驚訝,但心下對這年輕人的態度甚為滿意。不僅僅是因為馬悍送給他烏丸奴仆、戰馬、金器等禮物,更重要的是,馬悍此次及時應召前來,表現了應有的恭敬。而且,他竟隻帶了二十從騎前來,絲毫不擔心會在寧縣有所不利,這種信任,才是最讓邢舉滿意的。

    馬悍從邢舉的眼神,看出這位護烏丸校尉對自己的讚賞,心知這一寶押對了。實際上他完全不擔心邢舉會對自己不利,因為漢戈部的存在,對護烏丸校尉而言,絕對是個難得的臂助,這等有利無弊之事,除非邢舉瘋了,否則決不會為難他馬悍。退一萬步說,真要是出現什麼意外情況,馬悍也有這個自信,率二十騎漢戈精銳,殺進殺出。

    觥杯交錯,談笑生風,麵對一位威壓塞外諸胡王侯的二千石高官,馬悍從容淡定、不卑不亢、應對得體的表現,令每一位在座者都為之暗暗驚訝不已。

    閻氏兄弟這段時間與馬悍接觸不少,已經感覺到這少年不凡。邢舉、田豫等人,之前還想像能把凶殘的胡人打得哭爹喊娘的人,該是何等威猛雄壯,不料見麵卻是一個俊朗健談的年輕人,這已經是夠意外的了。此時與馬悍一番交談下來,此人見識談吐俱是不俗,縱不是世家子弟,也當是寒門士子,著實令人喜出望外。

    席間談話,自然離不開馬悍濡水卻敵,小支山大破烏丸。此事野間雖有流傳,閻誌也有彙報,但濡水之鬥,卻無人得以目睹,隻有馬悍這個當事人能說得清。盡管馬悍已經盡量淡化鬥戰過程,卻依然引得舉座驚歎。

    邢舉快慰不已,欣然對馬悍道:“某欲征辟驚龍為屬掾,表奏朝廷,請為騎部假司馬,如何?”說罷目光殷切地望著馬悍,那溫和欣賞之色,令人興不起拒絕之念。

    此言一出,馬悍還沒說話,田豫及一眾府吏、鄉老,無不舉袖道賀。在他們看來,一介塞外部族頭領,一躍而升為六百石軍中高官,這是何等幸運?

    護烏丸校尉,麾下最主要的戰力,就是騎部八百騎兵。騎司馬為主要軍事助手,通常由副校尉兼任,比步軍司馬高半級。而假司馬就是軍司馬的副職,相當於後世副師長的職位。如果放在公孫瓚或袁紹的數萬大軍中,這個假司馬倒也不算什麼。但在這裏,這可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六百石軍中高官。

    馬悍是什麼出身?對權柄問題最為敏感不過,一聽邢舉之言,就知道這裏麵有貓膩。假司馬聽上去挺高大上,但也隻是表麵光鮮,一旦應允,自己的漢戈騎兵就得歸護烏丸校尉府了,然後還隻是個副職,那軍權最後落到誰手裏?沒有小弟當什麼老大?沒有軍隊當什麼司馬?

    馬悍微笑,眼神冷冷,目光掃過,注意到閻氏兄弟沉默不語。果然,不隻他一人看透邢舉的居心。

    馬悍拱手笑應道:“悍請將漢戈部眾上下五千人馬,為使君北麵屏障,北拒鮮卑,東遏烏丸。”

    此言一出,場麵一冷,隨即聞邢舉一陣大笑:“好,好,有驚龍助某,何事不諧。”

    銅樽一舉,眾人急忙應和,事情揭過。

    閻氏兄弟交換了一個眼色,暗暗點頭。田豫則若有所思地望向馬悍。

    不動聲色地婉拒邢舉征辟之後,馬悍開始提出自己的要求,諸如參與榷市、開放通關等等。既然成為護烏丸校尉名義上的部屬,納入其治下,自然得要有相應的待遇。

    邢舉一一應允。馬悍輕呼一口氣,至少自己這一趟沒白跑。對新生的漢戈部而言,能夠納入護烏丸校尉治下是件好事。如此一來,至少烏丸人也好,鮮卑人也好,想動漢戈部時,就要掂量掂量。

    就在此時,邢舉話鋒一轉,突然提出一個要求:“漢戈部既為吾北麵屏障,此後寧縣與貴部往來必頻,吾欲遣一使者,為校尉府與漢戈部之間聯絡,如何?”

    一計不成,又施一計,這是要在漢戈騎兵中加塞一個監軍啊。這是閻氏兄弟心中的念頭,一齊將目光轉向馬悍,看他如何應對。

    馬悍笑道:“不知使君所請者何人?”

    邢舉向馬悍對側一指:“田國讓如何?”

    馬悍眨了眨眼,宛然一笑:“好。”

    這麼幹脆?不單是邢舉,就連田豫本人都吃了一驚。閻氏兄弟更是納悶,這位漢戈部帥之前頭腦一直很清醒啊,怎麼這下犯迷糊了?這明顯是邢舉安插的釘子啊。就算不好拒絕,也得提出換人嘛。這田國讓談吐不俗,頗有氣度,少年老成,一看便知非易與之輩,何必撿這個麻煩呢?

    誰也不知馬悍此刻心頭正暗笑:好家夥,正發愁手頭沒人才呢,你就送一個三國名人過來。沒錯,這的確是一顆釘子,但沒關係,哥別的本事沒有,收刺頭、拔釘子正乃吾所長。

    按曆史正常走向,田豫的人生履曆應當是這樣的:早前投奔劉備,後因母病,返回鄉梓,隨後出仕公孫瓚。公孫瓚敗亡後,為漁陽太守鮮於輔之長史。後與鮮於輔共投曹操,官到刺史,爵至亭侯。田豫之所以在三國群英中名聲不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極少參與到三國內戰中,幾乎所有魏蜀吳之間的戰爭,都難得看到他的身影。但與其在中原默默無聞不同,田豫在北疆,聲威赫赫,威懾諸胡。他半生戎馬生涯,全用在了抵禦鮮卑、烏丸等異族外敵上,堪稱曹魏軍事集團鎮北之鼎。

    田豫絕對沒想到,正是因馬悍的出現,令護烏丸校尉邢舉想到要安插一個人到漢戈部。這個人,最好與漢戈部首領年紀相當(便於交流)、有勇力,擅騎射、能言善辯、而且還要精通胡語……這樣的條件,簡直就是為田豫度身定製。結果田豫的好友吳明達就推薦了他——要是再晚個把月,田豫就決定投劉備了。

    由於馬悍的出現,由於邢舉的征辟,在曆史上威震北奴的田豫田國讓,人生軌跡驟然改變。唯一不變的,是他將更早站在他最想待、也是最應當待的位置上,成就更大的輝煌。
brucex13 發表於 2014-12-19 11:08
時至盛夏,連日暴雨,濡水滿漲,水流湍急。濡水兩岸,遍生蘆葦,從淺水澤一直延伸到岸邊,綿密連天,隨著河風如浪擺動。不時可見一些不知名的飛禽野鳥在蘆葦叢中鉆進鉆出,受驚似地撲棱棱飛起。
飛鳥驚起處,一叢蘆葦中分,鉆出一大一小兩個人來。
大者年約三十許,五官敦實,臉膛赤紅,面上有許多象麻點似地灼痕,一口繞腮短髭,微微卷曲。他的身材并不高,卻很壯實,身穿左衽胡服,腰別一柄打磨得很鋒利的短刀。
小者年不過十四、五歲,面龐瘦削,眼睛頗有神,圓圓的鼻頭與厚嘴唇給人一種木訥感。他穿的卻是一身右衽漢服,手腳微微發抖,神情緊張,不時翹首張望。
過了一會,少年吃吃開口:“蒙叔……好像、沒人、追來,咱們是不是……要找條船才好。”
被稱為蒙叔的壯漢警惕地側耳細聽一會,確認安全后,才輕輕舒了口氣,目光熱切地盯住對岸,喃喃道:“過了這條河,就是他們說的自由之城‘漢戈部’了……娃他娘,你會不會在哪里……”
少年等了一會,不見壯漢回答,忍不住輕推了他一下:“蒙叔、船,怎么、找船。”這一下可聽清楚了,原來這少年竟是個口吃。
蒙叔總算回過神來,用力搓搓臉,四下張望,道:“這塞外之地,河上基本無橋,若要渡河,需尋舟楫,而舟楫得在合適的渡口才有。小馬,咱們往上游走,看看有沒有舟楫。”
二人貓著腰,撥開齊腰高的蘆草向西行,深一腳淺一腿地踩草澤里,破舊的皮靴沾滿黑乎乎的泥巴,不時驚起一些蚱蜢、蟾蜍之類的小昆蟲,從眼前竄過,將驚弓之鳥的二人嚇得不輕。
行不過半炷香,東北方向隱隱傳來一陣接一陣悶雷般的馬蹄聲,嚇得二人伏地不動。過得一會,一陣狗吠聲響起,蒙叔與小馬臉都白了。如果他們有膽子抬頭張望,必定看到河灘之上,竟有一股不下百騎的烏丸騎兵。
這百余騎烏丸騎兵個個背弓挎刀,馬健輕剽,四下奔走,散而不亂,顯然不是由一般牧民所組成的游騎。
過得一會,令人心驚肉跳的狗吠聲大響,蘆葦破開,七八個烏丸人牽著兩只獵犬,執刀弓押著兩個人出來,正是蒙叔與小馬。
烏丸人將二人押到一個騎著花騮馬的烏丸騎士面前,用力一推,二人踉蹌跪倒,頭發披散,垂首不言。
這個為首的烏丸騎士年約二十五六,因為追趕甚急,光亮的腦門滿是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此人長著一張圓臉,眉毛粗短,眼睛不大,但眼神很兇,胡須又黑又密,左耳掛一金環。頭發結辮披在兩肩,膀大腰圓,兩條手臂粗壯有力,一看便知是個騎射好手。
“抬起頭來!”烏丸騎士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氣。
蒙叔與小馬低頭互相看了一眼,緩緩抬起帶著鞭痕的臉龐。
“叫什么?”烏丸騎士將手中的馬鞭指向蒙叔。
“蒙遠。”
“所從何事?”
“制弓匠。”
“嗯?”烏丸騎士眼睛瞇了一下,閃過一道寒光,馬鞭向少年一指,“你叫什么?所從何事?”
小馬臉色蒼白,咬牙不答。烏丸騎士大怒,正要舉鞭,蒙遠急道:“請大人息怒,這位小郎剛被抓來不久,聽不懂胡語,故此……”
烏丸騎士哼了一聲,馬鞭垂落,一下下敲打著自己手掌心,淡淡道:“你可識得我是誰?”
蒙遠抖了抖,低聲道:“識得,大人是右歙侯能臣抵之……”
“能識得本侯之人,至少也是居于本部五年以上的老仆役了。”能臣抵之逼視蒙遠,“你既是老仆,又擅制弓,部落待你想必不薄,為何還要逃跑?”
蒙遠慢慢回首南望,再轉過頭時,淚水已沾滿胡須,聲音哽咽道:“小奴待遇的確不差,可獨居一帳,又有大人所賜女奴為妻。只是……小奴原配之妻,離散數年,當時已懷有孩兒,小奴無日夜不思之。近來聽聞有漢戈部解救大批漢奴,想我娘子,或在其間,小奴難忍思念,故此……”
“原來如此。”能臣抵之面無表情,對蒙遠的悲傷之色視若無睹,“逃奴抓獲,你可知如何懲處?”
蒙遠身體微微發抖,悲聲道:“知道,馬踏而死……”
能臣抵之以手撫須陰陰一笑:“別說本侯沒給你與妻團聚的機會,本侯讓你們現在就渡河,就在本侯眼皮子底下泅水。你二人若能安然洇渡過河,便任你們逃亡,如何?”
蒙遠回首望著那滾滾河水,臉若死灰。少年小馬連問數聲,蒙遠才將能臣抵之的話翻譯出來。小馬咬牙道:“既如此、便將、性命、交付與天,總勝過被……被胡奴活活……折磨死好。”
蒙遠慘然一笑:“多謝右歙侯成全。”
二人身上繩索被割斷,在百余雙冰冷的目光中,踉蹌走向河灘。
河風陰涼,蘆葦如浪,獲花似雪,惡吠催魂。
蒙遠與小馬互相扶持著一步步走下河灘,低頭看了一眼渾身都在抖的小馬,道:“會浮水嗎?”
小馬搖頭。
蒙遠苦笑:“我水性也不佳,小溪倒是撲騰過,但從來沒游過這樣的大河。”
小馬難過地抵下頭:“都、怪我,若不是……我告訴你、漢戈部的消息,以你制弓的技藝,雖是為奴,但總比、那些、為主人牧畜的生口、好過得多,又、又何至于此……”
蒙遠搖頭:“不怪你,我與娃他娘分離太久,太想她們了。這一次若不逃,過得十年八年,人一老邁,就再沒勇氣與力氣逃跑了。唉!我逃往漢戈部,也只是抱萬一的希望而已,也許娃他娘早就……也罷,早死早解脫,就與她們娘倆相會于地府吧……”
小馬定定南望一會,突然放開蒙遠,整理衣幘,然后恭恭敬敬跪下,朝西南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頭,默念:“阿翁、阿母、兄長、族老……孩兒先去了……”
蒙遠看著難過,強笑打氣道:“當個落水鬼,也好過被亂馬踏成肉醬好。能臣抵之大人也算寬待你我了。”
如果此刻蒙遠聽到能臣抵之對屬下所說的話,只怕會悲憤如狂了。
能臣抵之說的是:“好肉別浪費了,先讓他們在河水里泡個半死,再派人撈上來,拴在馬尾拖至將死,然后喂狗。”
日頭很毒,但河水冰涼,加上死亡的陰影盤繞,蒙遠與小馬剛趟入水中,就抑制不住渾身發抖,牙齒咯咯擊響。
“小馬,長痛不如短痛,去吧!”蒙遠將衣服一掀,露出黑黝的犍子肉,一手挾起小馬瘦弱的身軀,正要縱身躍向深水處,驀聞岸上傳來一陣雷鳴般地奔馬之聲。
回首望去,卻見數百騎烏丸騎兵飛馳而近,而能臣抵之那一拔烏丸人卻一個個下馬伏跪于地。蒙遠愕然,能讓右歙侯能臣抵之這等身份的人跪迎,那會是誰?
不一會,兩騎烏丸人縱馬至河邊,將蒙遠與小馬重新押回上岸。這時二人才發現,這批烏丸騎兵押著足足有近百人與他們一樣的逃奴。尤其令人矚目的是,幾十個逃奴推著一輛巨大的籠車,車外蒙著黑布,無人知曉內中何物,但當蒙遠與小馬目光投向這籠車時,心下甚是不安,有一種發悸之感。里面究竟是什么?
“快來叩見蹋頓大人。”烏丸人將蒙遠與小馬推到一個眾多騎兵簇擁著的烏丸青年貴人面前。
蒙遠與小馬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雄壯如獅的威猛青年。這,這就是統領三郡烏丸人的烏丸大人蹋頓?
蹋頓淡淡掃了蒙遠與小馬一眼,對能臣抵之道:“我不是說過,盡量抓活的么?”
方才還一臉桀驁的能臣抵之,此刻卻是恭敬地伏在地上,應道:“這逃奴是個制弓匠,若送與漢戈部,只怕會漲他人之勢。”
“區區一個制弓匠算什么,又能漲得了幾分勢?”蹋頓冷笑一聲,“不錯,我是說過要送一份大禮給那個叫馬悍的漢人勇士,但能否接得下來,還得看他的本事。”
brucex13 發表於 2014-12-19 11:09
獵擊三國 第三十六章 【烏丸人的“禮物”】
七月末,馬悍一行渡過沽水,穿過長城,沿燕山山脈北進,即將返回漢戈寨。
與去時相比,隊伍并未減少,還多出了三人,田豫與他的兩個隨從。眼下的田豫,與在寧縣時的裝束又大為不同:頭飾武弁,朱絳束頜,身著棕色牛皮短甲,腰別長刀,鞍后褡插著一把短弓及一袋箭矢。看上去頗為威武,一掃寧縣初見時的文質之狀。
田豫家境并不寬裕,又是寒門出身,這一身價值不菲的兵甲與馬匹置備,半是邢舉所賞,半是如吳明達等鄉黨所贈。馬悍與閻氏兄弟倒想贈送他錢帛財物,以壯行色,但田豫堅決不受。歷史上田豫有“不受懷金”之美譽,這樣的良好品格,在少年時就已養成。
閻氏兄弟及其隨從在前頭開路,烏追領二十漢戈騎兵居中,押解此次入關時順手采購的各種部落短缺物資,這也是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馬悍則與田豫行在最后,偶爾與田豫交談,每行一段路,便領著數騎縱馬四出,觀察山形地勢,然后用炭筆在一張羊皮紙上描繪。不時掏出從袁紹那里弄來的地圖比對。
田豫對此也極有興趣,不時加入其中,指指點點,頻頻點頭。
閻志看在眼里,喟然道:“為將者須知天時、地理、人心,這位馬部帥已頗有為將之質了。”
閻柔目光閃動:“不受護烏丸校尉之騎部假司馬,卻又甘為屏障,以所部兵馬拒胡蠻,此人之志不小啊!”
閻志有些擔憂,問道:“如此,我們是否還要與之結盟?”
“結盟!為何不結?”閻柔回答得十分干脆,嘴角含著一絲莫名的笑意,“如今漢戈部已得護烏丸校尉庇護,鮮卑人亦畏之,烏丸人更不敢輕易招惹,如此如日初升之新興部落,焉能不結好之。”
再往前行,就是白檀了,這時有前方探道的隨從飛馬回報:“前方有兩個烏丸人求見馬部帥。”
聽說是烏丸人,加上此地又近右北平,馬悍令騎士環護物資車輛,然后攜烏追等三騎前往。田豫與閻氏兄弟自然也不能坐視,一同前去。
馬悍與田豫、閻氏兄弟、烏追等前行里許,看到兩個騎馬的烏丸人靜靜佇立,一見馬悍等人,揚聲道:“那位是漢戈馬部帥?”
馬悍單騎馳出:“某便是。”
烏丸人下意識勒馬往后退了兩步,沙啞著嗓子道:“我等乃烏丸大人蹋頓帳下騎衛,奉蹋頓大人之令,在此恭候。大人邀馬部帥前往小支山下會面,有厚禮相贈,請馬部帥務必踐行。”
烏丸大人蹋頓?!
無論是田豫還是閻氏兄弟,都露出震驚的表情。
烏追也拍馬近前,低促地向馬悍敘述:“蹋頓乃昔日烏丸大人丘力居之從子。丘力居死后,遺有一子名樓班,本應由其繼位,但時年尚幼,恐難服眾,便由其從兄,也就是這個蹋頓暫懾其位。眼下蹋頓代樓班統領三郡烏丸,雖不名單于,實如單于。”
馬悍出塞也有一段時間了,對烏丸與鮮卑的情況也有一定了解,知道這丘力居曾統領三郡烏丸,什么汗魯王烏延、峭王蘇仆延,都聽從其調遣。此人在漢末中平年間,曾稱雄一時,連公孫瓚都吃過他的大虧,被圍于管子城二百余日,差點被活捉。之后還與張純、張舉叛亂,殺了上一任護烏丸校尉,是一個令大漢邊境將官頭疼的人物。蹋頓乃其從子(侄子),接手了丘力居對三郡烏丸的統御,稱得上是王中之王,只是沒有漢朝封敕,不敢稱單于而已。
烏丸人有實無名的單于,居然大老遠從烏丸人的王帳所在地遼西罕山跑來這里,究竟想干什么?興師問罪,替烏延部出頭?
這個問題,不光馬悍,田豫與閻氏兄弟同樣想知道。
“蹋頓,嗯?這id……這名字略熟啊,看來也是一個上得了臺盤的人物。”馬悍扭頭對田豫與閻氏兄弟道,“如何,可愿隨某前往一會?”
田豫淡淡一笑:“豫本是使漢戈部從事,驚龍兄所至之處,豫理當隨之。”
閻柔則笑容可掬:“蹋頓大人啊,有年余未曾拜會了,此時拜見,正其時也。”
馬悍長笑,長鞭一指:“小支山,我漢戈部揚名之地,管他什么大人,到了我的地盤,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是王,得趴著!”
小支山下,烏丸三百余騎,圍成一個半圓,中央貂旄大旗下,人影綽綽,周圍數十游騎不斷逡巡游走,防衛甚嚴。
馬悍看到了蹋頓所說的“厚禮”:大約百余名逃奴,七成以上是漢奴。此刻,這些逃奴正在烏丸人的督促下,砍伐林木,掘洞豎柵。馬悍有點搞不懂了,這位烏丸大人搞什么名堂?眼下天色尚早,天邊雖然有烏云翻卷,但跑快點回家收衣裳還來得及,難不成他還想在這安營扎寨子不成?
閻氏兄弟已上前拜見,并應對垂詢,過得一會,在閻氏兄弟引領下,對面簇擁著數十騎過來。為首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烏丸青年,衣飾華貴,帽插白翎,個頭不高,身材雄壯,手臂奇長,須發猬張,形如雄獅;他的五官看上去似乎很粗獷,但一雙眼睛卻細得看不見,而且還不時瞇起,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
馬悍心知這便是烏丸之王蹋頓了,給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蹋頓那一雙粗壯而長如猿的巨臂,這樣的手臂,正是強弓手的標志。
蹋頓盯住馬悍看了很長時間,目光閃爍不定,充滿驚異與狐疑。良久,他才緩緩開腔道:“以一敵二殺死黑羆兄弟,以二百騎打敗烏延部五百騎兵,你足以稱勇士。烏丸人不論敵我,只崇敬勇士,所以,我,烏丸大人蹋頓,要贈給勇士以禮物——看,這就是我的禮物,是我一路上‘收集’的,全是慕漢戈部之名而從各部逃亡的逃奴。以往抓到逃奴,我會用最殘酷的手段虐殺,但現在我給他們一個能夠活命、并且達成所愿的機會。你若能接受一個挑戰,我會把這些逃奴全放了,并且約束部眾,不再向你尋仇啟釁。如何?”
馬悍銳利的目光刷一下盯在蹋頓身上,冷峻開口:“是你來挑戰,還是你再加上一群人來挑戰?”
蹋頓的眼睛習慣性瞇起,陰陰一笑:“你要挑戰的不是人,而是……”猛地一揮手,已經扎好圍成一圈的寨柵木門大開,數名烏丸騎兵沖進寨內,拔出斫刀利斧,對著一輛蒙著黑布的籠車奮力披砍。不過三兩下,綁著黑布的粗繩被利刃砍斷,黑布嘩啦垂地,露出籠車內中的事物……
“吼——”一聲驚得人馬癱軟的獸吼聲響徹天地。
蹋頓最后的尾音才緩緩吐出:“……真正的熊羆!”
brucex13 發表於 2014-12-19 20:20
這是一只成年棕熊,在古代,又稱之為“羆”。體長達兩米,重達半噸,體形龐大,披毛粗密,前臂粗壯,前爪長達十余厘米。此刻棕熊得見天日,仰首咆哮,尖齒森森,不斷拍擊碗口粗的籠車柵欄,擊打得木屑紛飛,囚籠搖搖欲垮。看這樣子,隨時有破籠而出的危險。這樣的兇猛的野獸,就算是號稱獸中之王的東北虎,遇上了也得掉頭逃跑吧。
周圍逃奴,甚至烏丸騎兵驚叫聲一片,胯下馬匹蹶蹄拉稀,亂蹦亂跳。不少奴隸駭然亂跑,只想遠遠離開這可怕的兇獸,結果被烏丸人撒蹄追上,劈頭蓋臉一頓抽打。
蒙遠與小馬一直站著不敢動,倒少吃了一頓好打。看到那只站起來比人還高的巨熊,蒙遠慘然道:“完了!誰敢挑戰這樣的兇獸,我們死定了。”
蹋頓的眼睛瞇得快看不見了,肅手一擺:“這就是你要面對的挑戰,如何,敢不敢接受?”
閻氏兄弟暗抽了一口冷氣:“烏丸人好生毒辣,這蹋頓好心計。鮮卑人與烏丸人的失敗,更拱托漢戈部名聲如日中天,各部落奴隸,尤其是漢奴無日不出現逃亡之事,長此以往,那個部落都吃不消。而汗魯王的慘敗,又令各部膽寒,不敢興師問罪。要破此局,只有打破漢戈部第一勇士不敗的神話,讓馬悍在烏丸大人面前認慫,還要當著他的面屠殺上百逃奴。如此,不費一兵一卒,漢戈部好不容易積累的名聲,盡付流水,而諸部奴隸逃亡潮也可得到有效遏制……”
田豫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當即催馬而前,大聲道:“蹋頓大人,某乃護烏丸校尉邢使君之屬掾,使漢戈部從事史田豫。如此人獸相斗之事,有干天和,邢使君有知,絕不會答應。”
蹋頓微笑拱手:“田從事有禮了,好叫田從事得知,去歲吾曾延請邢使君至王帳。宴會之余,亦請使君觀人獸撲斗,斗勝者還得到使君贈金獎賞。只可惜邢使君不在此地,否則必定會開出巨金,嘉賞馬部帥……哈哈哈!”
田豫氣得滿面脹紅,緊緊握住弓把,一時作聲不得。忽感肩膀被人拍了拍,扭頭看去,卻是馬悍。
馬悍向田豫點點頭:“國讓有心了,不必多言,這個挑戰是躲不過去的,其實蹋頓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希望我不要答應。但敵人越不想讓我們做的事,我們就一定要做。”
馬悍緊盯著那邊廂將囚籠又抓又咬,折騰得震天響的棕熊一會,神色冷峻地對蹋頓道:“蹋頓大人不會禁止我用兵器吧——別跟我說你部帳中所謂的人獸斗,不用兵器而赤手空拳。”
蹋頓咂了咂嘴,嘿嘿笑道:“你可以用兵器,不過,用兵器的話,我只能放一半人。你若是空手斗熊,贏了的話,我前面所說的條件,全部兌現。如何?”
“不可!”田豫立即阻止道,“驚龍兄,不戰只是名聲有損,日后可再設法彌補,但若戰,一旦有閃失,所有努力,盡付東流啊。”
閻志也道:“熊羆乃天下兇獸,便是百獸之王亦不敢與之相斗,遑論人乎?部帥拒之,人必不以之責難。”
馬悍卻在一點點解除身上的武裝,對一臉驚駭的田豫與閻氏兄弟笑道:“我這十幾年……自征戰以來,總是與人斗,多少有點膩了,斗獸倒沒試過。眼下機會難得,又能過一把癮,又能保名兼救命,何樂而不為?”轉首向蹋頓一字一句道,“這個挑戰,我接下了。”
蹋頓瞳孔一縮,緩緩點頭:“果然是罕見的勇士,你若不死,罕山腳下的王帳,隨時為你而開。”
馬悍再不理會蹋頓,緊了緊身上的皮甲,舒展了一下四肢,大步向前。漢戈騎兵紛紛下馬,按刀提弓,跟隨在馬悍身后,一步步走向圍柵。那令人心驚肉跳地砰砰砸木聲與吼嗥聲,令所有漢戈騎兵口干舌燥,心寒股戰。但是,他們的腳步盡管遲疑,畢竟在向前走,而且沒有停頓。
馬悍沒有回頭,聽到身后腿步沙沙,心下甚慰,人心可用。他舉了一下手,腳步聲停止,轉身對眾手下展顏道:“前次在此處殺了人羆,今次在此殺熊羆,不亦快哉!我宣布,今晚的食譜是燉熊掌。”
烏追與漢戈部眾呼吸急促,胸脯起伏,若非怕驚擾棕熊,必定激動歡呼。望著馬悍漸去的雄健背影,目光有著止不住的狂熱與崇拜。這些漢戈騎士的表情落在閻氏兄弟的眼里,彼此互望,沉默不語。
蹋頓刀鋒般的目光一直緊隨馬悍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于圍柵后,重重吐出一口氣,對身旁的能臣抵之道:“此人若是朋友,則是最令人安心的朋友;若是敵人,必是最危險的敵人。”
能臣抵之緊握弓把,殺氣騰騰道:“若他選朋友倒也罷了,若非要當敵人,我這張弓,早晚取他性命!”
風蕭蕭兮濡水寒……在數百雙帶著感激、崇拜、驚愕、欽佩的目光下,馬悍用力拉開圍柵木門,身后砰地一聲木門重重關閉時,腦海里不禁閃過這句有點悼詞味道的話。不過,很快他就將這浪漫情懷拋到九霄云外,因為——囚籠終于被擊破了!
嗷——
吼聲在荒野上空遠遠蕩開,天邊烏云似乎都被這咆哮聲震得翻騰不已,曠野之上的人馬牲畜,更是駭然失驚,騷動不停。
或許是被困了太久,或許是被餓得太久,那棕熊一見有人出現,頓時暴怒如狂,瘋狂地撞擊囚籠木柱,而這些粗大的木柱,已被它破壞得差不多了……猛聽嘩啦啦一陣大響,木柱四散,囚籠轟然坍塌——陸地最強猛獸之一,出籠了!
棕熊落地一滾,人立而起,比馬悍還高半頭,短吻大張,尖銳利齒閃耀著暗黃光芒,琥珀色的眼珠兇殘盯住馬悍。僵持不過短短一瞬,棕熊前肢著地,象猴子一樣顛跑著撲向馬悍。
馬悍屈臂舉起右手,一根根手指彎曲,攥捏成拳,凝視著這只拳頭,喃喃道:“全靠你了。”猛然發足向棕熊沖去。
馬悍沒有什么斗獸經驗,甚至沒看過人獸相斗,無從借鑒,但他有野外生存經驗,自然對各種動物有過詳細的了解。別看棕熊體型龐大,跑起來動作笨拙,但奔跑的速度比人還快,根本逃不了。尤其在這寬不過半個足球場大小的空間,無遮無擋,跟棕熊比賽跑,絕對是個蠢透了的主意。但跟千斤重的龐然大物近身硬拼,也絕不是個好主意。
馬悍有把握一擊活殺這頭巨熊,但以野獸的頑強生命力,他不能確定會不會被棕熊瀕死反噬抓咬傷。要知道,熊的抓咬力量是何等可怕,開膛破肚都是輕的,鎧甲什么的,在巨爪之下,跟紙片沒差,而這時代的醫療水平……所以,他不是沖上前與棕熊角力,而是——
眼看就要與棕熊撞上,馬悍猝然旋踵,身體一偏,嗖地一下,從棕熊利爪五尺開外滑過,撲向籠車。但從棕熊側旁沖過時,棕熊突然張臂一探,啪一下抓破馬悍肩甲披膊,利爪如鉤,將戎衣撕裂,鋼網般堅韌的右臂肌組織,生生被抓出三道劃痕。若這一記抓的是左臂,不廢也得重傷。
人、熊錯身而過,馬悍驚出一身冷汗,不愧是陸地最兇猛獸之一,看來再不能讓這兇獸近身了,否則后果可怕。不近身就必須要有武器,哪里有武器?
答案是……籠車!
籠車很結實。當然,要裝載一頭千斤巨熊怎能不結實?籠車上半部分已被棕熊拆得支離破碎,就剩下一副平板車。車轅長兩丈,車身寬厚,兩個輪轆足有半人高,輪彀寬如巴掌,輻條致密,重不下五十斤。
馬悍俯沖而至,五指一合,扣住輪彀,鐵臂一收,咔嚓將一個輪子生生拆下,一個大甩臂將輪子扔出。輪子在空中打轉,發出沉重地箜箜聲,嘭一下正中剛剛掉轉頭的棕熊軀體。
千斤巨軀被打得向后一仰,幾乎摔倒,棕熊暴怒已極,抓起輪子扯得碎裂四散,這時第二個輪子又挾著可怕地呼嘯聲劈面砸來,棕熊一揮前臂,將輪子拍爆。
“再嘗嘗這個!”馬悍抓著車轅拖著籠車飛撲而來,距棕熊尚有七八步,猝然掄起若大一輛平板車,重重砸向棕熊圓碩的腦袋。
啪!嗷!
厚達五分的車板爆裂破碎,木塊四濺紛飛。棕熊被砸得皮破血流,搖搖晃晃,怒嗥震天。
“去死吧!”馬悍手持兩丈余長的車轅,怒吼躍起,百日刺槍訓練在這一刻發揮到極致,猛然刺向棕熊張開的大嘴——噗!轅木破腦而出,腥臭的獸血象擰開水龍頭一樣嘩嘩噴涌四濺……
當馬悍渾身浴血,推柵門而出時,云破日出,烏云裂開,一縷金光射下,照在他身上,赤紅發亮,仿佛神跡。
小支山下,伏跪一片:有漢戈騎士、有閻氏隨從、有烏丸騎兵、更有逃奴……
在這人力極限的奇跡面前,誰不敬畏膜拜?
不,還有人端坐馬背不動:閻氏兄弟、田豫、能臣抵之,還有……烏丸之王蹋頓。
他們沒有如庶民般伏跪,但臉上表情各異,心頭百味雜陳,但都有一個共同念頭:烏丸人的圖謀破裂了。烏丸人本想一舉兩得,既敗了漢戈部的名聲,又找回了場子,順利的話,甚至還能借猛獸之爪牙除掉大敵。沒想到,最終反而成全了馬悍的威名。這一下,再沒哪個烏丸人敢向馬悍、向漢戈部挑釁了。
馬悍與他的漢戈部,從這一刻起,真正在這一片草原上站穩了腳跟。
蹋頓木立良久,兜馬掉頭,默默盯著那紅亮發光的人影,心頭默念:“馬悍!馬驚龍!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mk2258 發表於 2014-12-25 07:59
獵擊三國 第一卷 戰龍在野 第三十八章 【新型騎弩】


    (感謝“趙無恤2014”、“惡狼之星”連續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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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戈寨內,蒙遠與小馬跟在一個漢戈騎衛身後,來到一個白色的氈帳前,騎衛上前稟報:“部帥,人帶到了。”

    帳簾掀開,露出一張瘦小臉蛋,卻是馬僮阿蘇,向三人點點頭:“部帥吩咐,到了就進來。”

    帳篷上首端坐一人,手裏擺弄著一張大弓,正是馬悍。身旁短案後麵跪坐著一個明眸皓齒的明麗少女,正手持筆墨,在一卷硝製過的羊皮上勾畫著什麼。嗯,是馬悍的貼身婢女念奴。

    當日小支山下人熊大戰,蒙遠與小馬距離較遠,加上人潮洶湧,群馬亂奔,看得不太真切。此時近距離看到心目中神一樣的英雄,不由自主伏跪在厚氈上,顫聲道:“小奴蒙遠(馬鈞),拜見部帥,謝部帥活命之恩,當粉身碎骨以報之。”

    馬悍擺擺手:“不用自稱小奴,漢人打進入漢戈寨大門那一刻起,奴隸身份就自動解除了。我們漢戈部也有奴隸,但絕不會是漢奴。蒙遠,我聽說你是為了找妻兒而逃亡的,漢戈部裏有不少被解救的女人與孩童,有找到你妻子嗎?”

    “多承部帥掛心。”蒙遠神色黯然,“可惜,沒有找到……”

    “沒關係,且放寬心,我會不斷向鮮卑人、烏丸人施壓,追索被他們擄去的漢奴。隻要你的妻子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回到你身邊。”

    “謝……部帥……”蒙遠嘴唇哆嗦,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激。

    馬悍安撫罷,才引入正題:“我聽說你是製弓匠?”

    “是,小奴……小人原是雒京將作監下一製弓匠,中平元年時,攜妻室返鄉祭祖,至漁陽時,被烏丸人所擄,就此與妻分離……”蒙遠說著,聲音低沉下去。

    念奴在一旁聽了,眼圈也發紅了。

    帳篷內氣氛有些壓抑,馬悍隻得再一次將話題拉回,將手中豹弓(紅外線瞄準器已取下)遞給蒙遠:“你看我這張弓如何?還能有什麼改進?”

    蒙遠恭敬接過,弓一入手,他那卑謙的神情立即為之一變,仿佛瞬間就變了一個人,專注而自信。馬悍看了暗暗點頭,這樣的人,縱不是大匠,也算得上是優秀匠人。

    這時蒙遠已試聽彈弦,檢視弓臂並嚐試張弦完畢,恭恭敬敬呈還馬悍,道:“部帥此弓,柘木優良、膠漆上好、彈力極佳、弓力強勁,實是一把上好的步弓。”

    馬悍不接弓,而是直盯住他:“你看還有什麼能改進的?”

    蒙遠捧弓茫然道:“這把弓很完善了,便是京城武庫所用之弓,也不過如此。”

    馬悍終於放下心來,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他發現無論是幽州軍、冀州軍,抑或烏丸人、鮮卑人,所用之弓,都少了一樣輔助裝置。不知是這時代還沒發明,還是北人與胡奴弓矢簡陋,未臻完善所至。蒙遠曾是大漢朝廷將作監之匠人,那是最有發言權的了,他說沒有,那就是沒有。看來,自己又可以在武器方麵板回一點優勢。

    馬悍走上前,向兩側弓梢與弓弦銜接處一指,道:“這裏若加兩塊皮墊,將發射箭矢後的弓弦回彈力盡快消除,會不會讓箭射得更準呢?”

    蒙遠一聽,頓時愣住,旋即喜道:“對啊!弓弦越快恢複靜止,下一箭就能越快上弦,而且更精準!”

    一般情況下,每射出一箭,弓弦必定急劇顫抖,須以掌指輕撫,令之恢複靜止,這樣下一次射擊時命中率才高。隻是在分秒必爭的戰場上,尤其是雙方騎戰對射,慢一點都會失去先手,生死立判。如此,加裝弓墊,爭取先機,就非常有意義了。

    弓墊是清弓的標誌之一,而清弓是近代弓威力比較強的一種弓,馬悍原先也是玩弓弩的,自然不會不知。不過,他把蒙遠叫來,可不是為了加裝弓墊這等小事,而是——

    馬悍側首向念奴做了個手勢,念奴捧起案上羊皮,娉娉婷婷走過來,遞給蒙遠。蒙遠惑然接過一看,神色越來越驚訝,一旁的小馬也探過頭來,臉上的表情也很吃驚。

    小馬是什麼人,馬悍也不清楚,隻當是蒙遠的徒弟,否則也不會將他一起叫來,自然也不會阻止其看自己所畫的新型騎弩圖譜。

    沒錯,馬悍所繪的,就是自己以前在危地馬拉叢林時,所使用的強弩的翻版,這種武器他再熟悉不過,閉著眼睛都能畫得分毫不差。不管這時代的工藝水平能不能做出來,總得試試。馬悍之所以想到要製造新武器,主要是因為小支山之戰,對他造成的衝擊力很大。

    當初與烏丸人的小支山之戰,麵對同樣精於騎射的烏丸人,訓練不足的“曼古歹戰法”,根本體現不出應有的威力。曼古歹戰法,主要是對付步兵與重騎的,對上輕騎,尤其是弓騎,就不太好使了。如果一定要以之對付弓騎兵,那就要解決兩個關鍵問題:弓箭的射程、馬的速度。

    馬的速度好解決,挑選優良戰馬,作戰時先發製人——也就是先跑,隻要距離拉開了,除非敵軍戰馬素質整體高出一截,否則絕難追上。但弓箭的射程卻是個難題,唐努、烏追等人曾提過一個笨辦法,集中部落裏能拉二石以上的強弓手,專門組成一隊。可是二石的騎弓哪有那麼好拉的?就連他們自個也隻是勉強使用而已,那些大塊頭的重騎兵倒是可以,但馳射卻十不中一,有力道無準頭也是枉然。

    既可開強弓,又是神射手,這樣的優質兵員,即便是盛產控弦之士的漠北草原,那也是百裏挑一啊。以眼下漢戈部的人口基數,能收集得了多少這樣的騎射好手?有沒有一隊?很顯然,這樣的精兵戰術,就目前漢戈部的情況而言,行不通。

    人力既然無法解決,那就用機械之力,這是每一個現代人都具有的思維。

    弓是解決不了問題了,隻有用弩。兩漢三國時代的弩,射程也相當不錯,比如當初麴義所指揮的先登死士,所用的腰張弩,就是漢朝著名的大黃弩,李廣曾用它射入石頭。不過這種弩射程遠是夠遠了,但太重太大,上一次弦也費事,還得使出吃奶的勁,馬上根本用不了。馬上能用的弩隻有一種,那就是擎張弩。

    擎張弩,也就是單純以臂力張開的弩,是弩中射程最近的一種,甚至不如二石弓,隻是準頭要好過弓,馬上倒也能用。缺點是射速太慢,若與弓箭對射,完全會被壓製。這樣看來,也行不通。

    解決問題的辦法,隻有使用加入現代元素的新型騎弩。

    馬悍所繪製的新型騎弩,有兩個技術突破點:一是弓弦。弓弦短,則弩臂張力不足,蓄力弱,射程不遠;弓弦長,則弩臂過長,無法在馬上使用。這是一個矛盾,難以調合的矛盾。馬悍解決的辦法,就是用複弦。所謂複弦,就是在弩把上多加裝兩到三個支點,然後將弩弦交叉串連(就象球鞋的鞋帶串法那樣),使長而韌的弩弦所產生的強大拉力局限在一個極小的區域內。這樣就可以裝置在短小輕便的弩上,解決了馬上使用的問題。

    接下來的問題是拉力,也就是怎麼拉開?這種複弦弩,其實就相當於將蹶張弩的拉力,轉到擎張弩上,用手來拉必須腳蹬才能開的弩,如何能拉得開?

    馬悍解決的辦法就是滑輪拉杆。現代弓多數都是滑輪弓,很省力,十來歲少年都可開近百磅弓。不是因為力大,而是因為省力。所以馬悍根本沒花多少心思琢磨,直接就拿出這個省力方案。在弩把兩側,各使用兩到三個金屬齒輪,合成一個滑輪組,拉杆板動上弦。將必須要用足蹬的強大拉力,化為輕鬆的手動上弦。

    複弦、拉杆、齒輪、滑輪組……各種令人眼界與腦洞大開的新東西,令蒙遠與小馬兩眼放光。蒙遠是因為他本職就是個製弓匠,看到這些足以改變戰鬥形態的新武器,神情激動很自然,那小馬又為何兩眼放光呢?

    還是馬悍的話將二人驚醒:“如何?能製否?”

    “能!”蒙遠下意識應道,這種前所未見的強弩,若不試上一試,隻怕他睡覺都不安穩,“隻是小人不識字,這上麵的解說……”

    這些文字說明是馬悍口述,念奴執筆寫的,沒想到蒙遠卻不識,白瞎了念奴一手娟秀小隸。

    就在這時,小馬卻道:“我認識字,我、可以、念給、蒙叔……蒙叔聽,而且……”

    馬悍皺眉,這小子居然是個結巴,聽口吃者說話,其實挺難受的,不過馬悍還是捏著鼻子聽下去:“你說。”

    小馬得到鼓勵,臉脹得通紅,口吃得更厲害了:“而且、而且、我、我覺得、還、還可以、改進、改進成、連發弩……”

    馬悍有些驚訝地看著小馬,讚許道:“不錯,有想法,的確可以加裝箭匣,改製成連弩。不過,這樣會影響射程,而且影響很大。眼下我最需要的是射程,而不是射速,所以……當然,你們可以好好琢磨,爭取將二者統一,既兼顧射程,又能提高射速,如此大善。若有新突破,我絕不吝於賞賜。”

    “嗯!”蒙遠還未出聲,小馬卻搶先重重點頭,木訥的臉上散發出一種名為“堅定”的神采,雙目灼灼有神。

    馬悍都不禁為之小小驚訝一把,脫口道:“你叫什麼?”

    “馬鈞。”

    馬悍想了想,對這名字沒什麼印象。他所不知道的是,如果三國時代真有一個人能改進連弩,那就一定是此君——馬鈞。

    帳外傳來衛士的稟報聲:“稟報部帥,田從事求見。”

    馬悍揮揮手:“好,你們下去吧,好好做,缺人缺錢缺物都可以找我要,不要考慮糜費,我隻要你們拿出合格的實物。另外,注意保密,不得讓無關人等看到此圖。”

    蒙遠與馬鈞凜然遵命,然後將羊皮小心卷好,躬身退下,出帳而去。

    馬悍向站在帳處的阿蘇招招手,待阿蘇近前,低聲叮囑:“今後你的最重要任務就是盯住他們,好好做事便罷,若有不對,立即向我稟報。”

    阿蘇重重點頭,領命而去。

    不一會,帳簾一掀,田豫手持一塊令箭似的銅牌入內,向馬悍展示了一下:“驚龍兄可知此物為何?”

    馬悍將銅牌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看了半天,除了刻著一圈圈古怪花紋,一個字都沒有,想猜都沒處下手。

    田豫也不叫他為難了,笑著解迷:“這是鮮卑大人軻比能,請閻氏兄弟轉交給部帥的聚會牌,相當於我朝的請諫,軻比能是邀請部帥參加鮮卑人的大會。”

    馬悍一怔:“大會?什麼大會?”

    田豫微微一笑:“鮮卑人的‘八月蹛林大會’。”
mk2258 發表於 2015-1-6 22:36
獵擊三國 第一卷 戰龍在野 第三十九章 【大會蹛林(一)】





    (感謝“趙無恤2014”、“虎爺不惑”、“葉頌葉真名0828”持續打賞支持,都是老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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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大會龍城:每年五月,大小首領齊聚龍城,由單於統領各首領祭祀祖先、田地、鬼神,是匈奴最重要也是最莊嚴的祭祀活動。

    八月大會蹛林:每年八月,大小首領齊聚王庭,大會蹛林,這一次屬於行政大會。主要目的是計算人口和牲畜數量,並進行刑獄判決等相關行政事宜。

    這是匈奴時代最重要的兩次王庭級會議,給匈奴人當了近千年的附庸與臣屬的鮮卑人,也毫無心理障礙地接受了這兩個重要傳統。在檀石槐時代,鮮卑一統,曾經舉行過幾次大會龍城。不過聚會名字不變,但地點變了,不再是匈奴王庭龍城,而是大鮮卑山下,饒樂水畔。隻不過,鮮卑人的輝煌來得快,去得也快。檀石槐死後,鮮卑分裂成三部,互相攻伐,五月大會龍城(饒樂水),就成為了昨日黃花。

    龍城之會是黃了,但八月大會蹛林卻延續下來,畢竟這隻是一次行政會議,地盤大點,人多點,就開大行政會議;地盤小點,人少點,就開小行政會議。計算人口和牲畜數量,還有刑獄判決這等事都是必須的,有單於要搞,沒有單於也要搞。

    三部鮮卑,每到八月,都各搞各的蹛林大會,並爭相邀請與自己地盤相鄰或友好的勢力參加,以壯聲勢。比如西部鮮卑一般會邀請南匈奴、屠各胡、先零羌等;中部與東部鮮卑,則會邀請三郡烏丸、高句麗、扶餘、穢貊等等。當然,有一個勢力,三部鮮卑必將爭相邀請,那便是管理烏丸人與鮮卑人的護烏丸校尉。

    護烏丸校尉隻得一人,哪能分身三處?而且過得半月,又要參加烏丸人的蹛林大會。這種事還不能派使者,必須親自參加,否則必得罪一方。此前護烏丸校尉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輪流製,這樣大家都沒話說。盡管此時漢朝暗弱,護烏丸校尉在異民族心目中也越來越沒威信,以至於到了喊打喊殺的程度,但用來當作貼臉的金鉑,還是不錯滴。

    今年的聚會,護烏丸校尉正好輪到中部鮮卑坐莊,也就是軻比能部。這也就可以理解,為何漢戈部會接到邀請。但僅僅是因為漢戈部的崛起,令軻比能不能忽視的緣故嗎?

    馬悍把這個問題拋出來,詢問田豫。

    田豫毫不猶豫答道:“不,是因為逃奴。”

    馬悍點頭笑了,英雄所見略同。

    漢戈部是怎麼崛起的?攻掠別部,拯救漢奴,然後以漢奴為主體,結合成一個緊密的團體,他們有著別部所沒有的向心力與凝聚力。但是問題來了,你拯救奴隸,鼓動逃亡,收攏逃奴,這不就是在挖各部族的根,吸他們的血麼?鮮卑人也好,烏丸人也罷,怎會對此無動於衷?如果任由馬悍這樣搞下去,漠北各部落早晚要被弄垮。

    麵對馬悍咄咄逼人之勢,鮮卑人試探了,烏丸人動手了,結果證明硬來不行,那麼接下來就會進行談判。借大會蹛林之便,由中部鮮卑大人軻比能親自出麵,無疑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馬悍也同樣需要這樣的解決之道,畢竟漢戈部還太弱小,吸一兩口血可以,若是把鮮卑人與烏丸人咬得太痛了,聯合起來對付他,那時就算是護烏丸校尉都護不住他。所以這蹛林大會,馬悍必定要去。

    在部族大會上,當馬悍將自己的決定與理由通報諸老與各頭目時,眾人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唐努才道:“最怕就是鮮卑人心懷惡意,在人家的地盤上,若是鮮卑人翻臉……”

    這時客居漢戈部的閻誌忙站起來道:“我閻氏私兵五百騎,全力站在漢戈部一邊,鮮卑人再怎麼蠻橫,也得顧及一下敝兄弟的顏麵。若軻比能心懷叵測,我閻氏五百騎便是死光,也要護衛馬部帥周全。”

    閻誌是代表閻氏一門來與漢戈部聯盟的,已達成初步意向,就等閻柔親自來敲定了。沒想到閻柔還沒來,軻比能的邀請牌先來了。即將與漢戈部連成一體的閻誌,自然要拍胸脯保證,宣稱休戚與共。

    果然,閻誌的豪言收獲了不少感謝的目光,木吉老漢更以耆老的身份,向其行禮表示感謝。

    沒有人勸阻馬悍,因為大家都知道,此舉勢在必行,這關係到漢戈部未來的生存與發展。冒險是一定要冒的,其實漢戈部每存在一天,何嚐不是在冒險?要在這片鐵與血之地生存,何時何處不需冒險?

    此事通過之後,接下來,就是安排留守與隨行的人員了。

    田豫是要去的。談判這種事,最好不要一開始就讓老板赤膊上場,這樣一旦談僵了,就沒有回旋餘地了。最好先上一個副手做為台前,馬悍隱於幕後,如此可進可退。馬悍是混幫派的沒錯,但現在的幫派哪個名下沒有一批正當商業?當初他頭上頂著董事長、總經理的銜頭就有一堆,商業談判也不知參加過多少,**談判就更多了,這談判之道,他豈有不知之理。

    還有一點不可對人言的是,田豫是護烏丸校尉派來的副手,是漢戈部第二號人物,馬悍以下就到他,若不帶走,怎能放心?

    然後,烏追是要去的。這個漢戈騎兵頭領之一已等同於馬悍的侍衛頭領了。此外還挑選了二十名漢戈正騎兵——人數帶多了也沒用,那畢竟是人家的地盤,真要收拾你,帶幾百人都不夠塞牙縫。最重要的是,漢戈騎兵太少了,如今勉強達到四百騎,其中有一半還是輔助從騎。這些剛洗脫奴籍的漢民,騎術都還沒過關,守寨都勉強,野戰?還是與胡人野戰?找死也不興用這方法。

    兵少、老弱多、寨子防禦力弱,周圍群狼環伺——這就是馬悍與他的漢戈部所麵臨的艱難處境。若非如此,馬悍又怎會一聽邢舉召喚,立馬趕去寧縣麵議?縱然對閻氏兄弟有戒心,卻不得不接受他們的聯合請求。包括這一次北上之行,無不是如此。

    漢戈部如同新生的嬰兒,實在太需要幫扶,更需要一個適宜的成長環境。

    “我把絕大部分兵力都交給你了,你要看好家。”馬悍左手重重拍著唐努厚實的肩膀,“不管出現什麼情況,以守好家園為原則,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唐努抱拳,眼睛微紅,重重頓首。

    八月初三,馬悍、田豫、閻誌、烏追,各率本部人馬,在漢戈部數千部眾相送十數裏、依依惜別中,渡過濡水,北上大鮮卑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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