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神]紫陽 作者:風御九秋 (已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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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0-1 11:22
第五十九章 診病
               
    送走青木道人之後莫問轉身而回,發現老五正在桌上收拾殘羹冷炙,二人先前喝酒居多,菜餚剩下不少,靜待老五風捲殘云之後莫問方才掏錢付賬,越是富庶的地方食物越便宜,這頓飯只花去三分銀兩。

    中午時分二人喝足茶水繼續趕路。

    前行之際莫問並未與老五交談,而是思量如何賺些銀兩,黑三所贈的金子和先前所得的診資在無量山的時候被老五採購米糧以及為司馬風愂沽酒花掉了,前些時日一路所用還是老五當年在清平城的屍身上翻到的碎銀,此時除了那塊金餅,碎銀已經所剩無幾,若是繼續坐吃山空,必然堅持不了多久。

    「老爺,你在想什麼?」老五見莫問一直默然前行,猜到他正在思量問題。

    「路途遙遠,銀錢剩的不多了。」莫問隨口回答。

    「以後我多抓一些兔子,咱們儘量少花錢。」老五出言說道。

    莫問緩緩搖頭,「那不是長久之計,況且日後若是開設藥鋪,採購藥材也要不少花費,咱們沿途得賺些銀錢才行。」

    「說的是啊,不過咱們人生地不熟的,想賺錢可不容易。」老五皺眉搖頭。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接老五的話茬。

    越往南走越是富庶,加之已近年關,沿途鄉民無不買魚割肉,掛燈貼花準備過節,大街上的男子多提有魚肉米糧,女子多抱有絲絹布綢,孩童手裡拿的是風車糖餅,街上洋溢著濃重的過節氣氛和喜慶氣息。

    不過二人並未受到喜慶氣氛的感染,反倒心生惆悵,掛燈貼花的不是他們的家,喜悅的行人不是他們的親人,他們只是路過這裡的外鄉人。

    一路上莫問都刻意留心那些大家大戶的外牆上有無尋醫告示,試圖憑藉醫術治病活人換些診資,可惜不知是民風不同還是別有他故,一路上並未見到宅院的外牆上貼有尋醫告示。

    年關當日,二人到得南郡邊緣,此處距離漢川已經不遠了。夜幕降臨之後莫問沒有繼續趕路,而是在城中找尋客棧想要投店,年關時客棧大多閉門歇業,直至初更時分二人才在城南找到一家開門的,這家客棧的店主不住在此處,只有一個夥計在這裡看門。

    灶下已然無火,做不得飯菜,好在正堂生有暖爐,二人便湊近暖爐默然的吃著所帶的乾糧,誰也沒有開口。

    念鄉思親之下莫問不時搖頭嘆氣,雖說男兒志在四方,但終究還是需要有所掛念,就似那紙鳶,不管飛的多高,地上總有一條絲線牽扯著,有乘風騰空之時也有落地回歸之日。二人現在仿如那斷線紙鳶,隨風飄蕩,也不知最終將要飄到哪裡去,人生諸多悲喜,最悲者莫過於無人牽掛自己而自己心中也無牽掛之人。

    老五終是年少,到了年關本就思念親人,外面傳來婦人呼喊晚歸孩童的聲音令他更加悲傷,捧著尚未吃完的乾糧黯然落淚。

    莫問見狀也是心中大悲,老五此時穿的還是前年的衣服,已然十分破舊,多有破損卻無人縫補漿洗。

    「此間事了,我們就尋處安身,明年一定給你說上一門親事。」莫問沖老五說道。

    「真的嗎?」老五聞言立刻轉悲為喜。

    莫問見他轉變之快忍不住點頭髮笑,老五生平最喜歡的就是媳婦,他也從不遮掩自己對女子的喜歡。

    「你還沒成家呢,哪有老爺不成家,下人先成家的道理。」老五搖頭說道。

    「我是修道之人,暫無成家的念想。」莫問搖頭說道。

    「可是咱們沒多少錢了,我看南國的這些女子都穿金戴銀,估計聘禮得花不少錢,要不這樣吧老爺,咱辦完事兒還回趙國去,那裡的女人便宜。」老五說道。

    「你這無心的夯貨,娶親需兩人情投意合,哪能買女子做妻。你且安心,只要遇到富足門戶有重病難醫者,我就出手救治換些銀錢。」莫問訓誡寬慰。

    「晉國有的是大夫,有病人也被他們給治了,哪輪得到咱們,再說人家找大夫都找歲數大的,你看那些坐堂的大夫,哪個不是長鬍子,你太年輕了,連鬍子都沒有,人家肯定不信你。」老五心情好轉,繼續啃吃那半塊餅子。

    「我所學歧黃之術乃道家妙法,豈是那些庸醫所能比的,我倒不信世人盡皆以貌取人。」莫問正色說道。

    二人說話並未低聲藏掖,那坐在一旁獨酌的夥計聞聲回頭,「你懂醫術?」

    此人乃市井凡夫,說話極為無禮,莫問本不想搭理,斟酌過後還是點了點頭,「略知一二。」

    「那你可為我診診,如果看的好,今天的房錢我退還你們。」夥計走了過來將左手放於桌上。

    莫問抬頭看了他一眼,實際上進門之初他就已然看出此人患有何種病症,不過為保萬無一失還是探手撫上了他的左手寸關尺,切脈過後抬手開口,「換右手。」

    「哈哈,從沒聽過診脈還得兩隻手的。」客棧夥計雖然面露鄙夷,卻仍然將右手伸了出來。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實則真正的診脈必須雙手齊診,因為左手診心肝,右手診脾肺,而內腎則需雙手寸關尺同診,診一脈者為庸醫無疑,診雙脈者才可能是名家。

    經過確診之後莫問收手開口,「你肝火旺盛,腎水枯竭,肺氣不順,心脈半通。」

    「說明白點兒,別似是而非糊弄人。」客棧夥計並未看的起這個無須小道。

    「你白日裡忍氣吞聲卻不得發作,到得晚間便會尋那煙花女子洩氣,然此法並不能排你心中鬱悶,反倒令你氣堵心竅,少精無力。」莫問正色開口。

    「小道長,請您給我開個方子吧。」客棧夥計立刻改變了稱呼。

    「你想治標還是治本?」莫問聞言微笑點頭,只要有真才實學,早晚會為眾人所接納。

    「都說說,都說說。」客棧夥計拉過一條凳子坐到了暖爐對面。

    「治標可常服順氣之物,蘿蔔,荷根,臭楂皆屬此類。若是治本可將你憎恨之人痛打一頓,積怨一消,自然氣順神怡。」莫問說道。

    客棧夥計聞言面露難色,「我一跑堂的夥計,身份低微,進店之人哪個不給我氣受,我總不能將他們盡數打跑,我先前多有無禮,您大度慈悲別記恨我,求您給個合用的方子吧。」

    莫問聞言點頭再笑,這伙計雖然粗俗卻不蠢笨,他先前所說之法的確有治病之效,但他也料準了夥計不能使用。

    「要想治本也不很難,你可尋一心儀女子成個家室,若在外受了怨氣可回家說與她聽,這世上男子為求養家餬口哪個不得在外受氣吞聲,她若賢淑定會諒你之苦,撫你之心。」莫問出言說道,歧黃之術不但可以診治出病患的根源,還能夠根據病患推斷出病人的生活習慣,此人腎水大虧而肝火旺盛,這表明他雖然多與女子行房,卻無與之交心者,故此莫問斷定他碰的是煙花女子。

    「多謝道長指路,自今日起我會積攢銀錢,爭取早日聘個好人家的女子。」客棧夥計拱手道謝。

    莫問聞聲擺手,權當作答。

    「老爺,時候不早了,明天還得趕路。」老五見那客棧夥計始終不提退錢一事,便催促莫問回房睡覺。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離座站起。

    「等等等等,道長,我剛才聽您說您需要盤纏。」客棧夥計探手拉住了莫問。

    「盤纏確不豐足。」莫問沉吟片刻點頭說道,實則他身上還有一些銀錢並不缺盤纏,缺的只是日後所用,不過出門在外財不露白乃是古訓。

    「您醫術如此高明,不知可治得了瘋癲之症?」客棧夥計問道。

    莫問這才明白這一客棧夥計是要為他牽線,為人治病換取診資,不過他並非立刻答應,而是出言發問,「是男是女,久瘋還是新瘋?」

    夥計抬手東指,「是城中首富高老爺家的小女兒,病了有三個月了,方圓數百里的大夫都沒能看好。」

    莫問聞言並未立時開口,瘋癲之症是最為棘手的一種病症,無關五臟六腑,乃是神識受損,診治極為麻煩。

    那伙計見莫問猶豫便再度開口,「高老爺膝下無兒,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出嫁,這個小女兒寶貝的緊,高老爺為了治她的病,懸賞黃金三百兩。」

    莫問本來有心前去一試,聽夥計說過高家的情況之後瞬時讓他想到了林家,暗怒之下拂袖甩手「不治。」

    「老爺,三百兩啊,夠咱開個大藥鋪的了。」老五上前拉住了莫問。

    「你是想用來開藥鋪還是用來娶媳婦?」莫問回頭橫了老五一眼。

    「先開藥鋪。」老五咧嘴笑道。

    莫問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轉而皺眉沉吟,平心而論二人確實需要錢,此外僅僅因為林若塵是林家小女兒就遷怒高家小女兒也有失寬仁。

    「那高善人住在何處?」莫問沉吟過後沖那伙計問道。

    「我給二位帶路。」夥計見莫問口風鬆動,立刻就要帶路。

    「深夜造訪有失禮數,還是明日前去吧。」莫問搖頭說道。

    「那三百兩黃金太過誘人,每日上門的大夫為數不少,白天去恐怕輪不到咱們。」夥計跑到門旁安豎門板準備關門。

    莫問本不想主動上門,但確實需要銀錢,便等那伙計關了店門,與之同往高家。

    走出七八里之後,莫問忽然停了下來,皺眉打量著街道盡頭那處偌大的宅院。

    「道長,怎麼了?」那伙計回頭問道。

    「那座宅子是誰家的?」莫問抬手指著街道盡頭的那座宅院。

    「那就是高府。」夥計回答。

    「老爺,怎麼了?」老五聽出了莫問聲音有異。

    「回去吧,這三百兩黃金咱們拿不走……」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0-1 11:23
第六十章 妖物附身
               
    「老爺,連人都沒見著你怎麼知道治不好那高小姐的病?」老五不解的問道。

    莫問挑眉看了老五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身邁步向回走去。

    「道長,您不去瞧病啦?」夥計跑過來拉住了莫問。

    莫問聞言轉頭直視著那客棧夥計,「那高府妖氣衝天,高小姐分明是妖邪附體哪是什麼瘋癲怪病,你久居此處當知其詳,為何瞞我?」

    那伙計一聽頓時嚇的面無人色,拉著莫問就向回走,「道長明鑑,我真不知道高府裡面有妖怪,咱還是快回去吧。」

    「老爺,我看他不像是存心騙咱們,誰都知道家醜不可外揚,興許是高老爺擔心女兒以後嫁不出去,這才對外隱瞞了實情。」老五跟上二人再度開口,「老爺,你不是學過抓妖嗎,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你為什麼不抓?」

    莫問生平最惡他人謊言相欺,此時知道夥計並未欺瞞心氣已平,便如實回曰,「人貴自知,那宅院內的妖氣陰邪凶煞,我恐怕敵之不過。」

    「那咱還是走吧。」老五聞言唯恐莫問捉妖不成反遭禍害,故此不再煽動莫問前去。

    「道長,附身高小姐的是什麼妖怪?」客棧夥計出言追問,莫問與他之前見到的那些道人有所不同,遙隔三里就能看出高府裡有妖怪。此外尋常道人皆自詡神通廣大,而莫問卻坦言自己力所不及,如此一來反倒令他對莫問高看不少。

    「不得其詳。」莫問皺眉搖頭,所謂妖氣衝天並不是他肉眼所見,而是修習了上清諸多法術產生的敏銳本能,他可以憑藉本能感受到妖邪鬼魅的存在,也可以大致判斷出對方能力如何。高府內的妖邪當不是鬼魅,因為鬼魅乃陰氣凝結,有陰無陽,若是纏附人身會導致附身之人體內陰陽陡然失衡,休說三個月,便是十天那高小姐也早已一命嗚呼了,故此他斷定居於高府內的是個妖物,但具體是什何種屬目前還無法確定。

    相較於鬼魅而言,妖物更難降服,對付鬼魅只需以陽性符咒將陰魂逼出打散便可,但對付妖物則繁瑣的多,因為妖物皆有本體存世,陰陽皆存,附身於人的只是其出竅神識,妖物神識竊據附身之人的神府,無人敢貿然下手驅逐,一旦失手便會傷及附身之人的七竅神府,輕則渾噩終生,重則當場送命。

    「老爺,你想試試?」老五見莫問停步沉吟,便出言發問。

    莫問聞言仍未開口,斟酌良久方才重重點頭,「不戰而退有失道家威嚴,當竭力一試,免留遺憾。」

    「那成,咱們先回去,明天天亮再來。」老五點頭說道。

    「妖物不同於鬼魅,應對妖物晝夜無甚分別,」莫問說到此處轉頭看向畏縮在旁的客棧夥計,「煩勞善人前去通報。」

    那客棧夥計先前只想引薦莫問為高小姐治病,若是僥倖能夠治好必然可以得些酬金,而今聽得高府內藏有妖怪,哪裡還敢前去,聞言連連擺手駐足不前。

    「煩勞善人帶路至此,你且回去,我親自上去叩門。」莫問打定主意便不再猶豫,沖那客棧夥計說完之後邁步走向北面的高府。

    老五背著包袱跟隨在後,那客棧夥計躊躇片刻也跟著去了。

    片刻過後莫問來到高府門外,高府可能是此間巨富,所住宅院比那趙國的將軍府還要闊氣三分,門外左右各自蹲坐著一隻石刻猛虎,由於時值年關,大門上方左右門楣各自懸掛著一隻大紅燈籠。燈籠本是喜慶之物,但此時燈籠幽紅的暗光卻照得高府嵌銅大門仿如鬼門陰關,詭異陰森。

    「道長,我還是不進去了,你多保重。」客棧夥計壯著膽子來到此處,終究還是不敢進門,沖莫問打過招呼之後調頭跑走。

    「老爺,要不要先畫幾道符備用?」老五看著跑走的客棧夥計心中也隨之忐忑。

    「不用。」莫問聞言緩緩搖頭,此時連對方是何種屬都不知道,焉知何種符咒能夠奏效。

    站立於高府門外,莫問並未立刻叩門,他躊躇倒不是怕那妖物,而是叩門之後如何與高家眾人說話,他們開出的三百兩黃金高的出奇,時下黃金折換白銀大致為一換十,三百兩黃金便是三千兩白銀,如此之高的懸賞說明高老爺已經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妖魅纏身,只是顧忌名聲不便明說,實則他開出的這三百兩黃金是驅鬼降妖的賞金,而非尋常問診的診資。

    「老爺,這個太危險了,咱還是算了吧,換個容易點兒的。」老五見莫問一直沒有敲門,誤以為他心存懼意。

    「得重金自需擔重責,若無危險,高府怎會開出這麼高的賞金,。」莫問搖頭說道,言罷抬手敲門。

    片刻之後有頭戴布帽的下人打開了大門,提著燈籠照過之後發現莫問是個年輕的道人,頓時面露厭惡。

    「前去通報你家老爺,貧道可作法為你家小姐治病,但我索要診金甚高,事成之後索黃金五百兩,你去問他可出的起診金。」莫問並未沖那不懂禮數的下人稽首。

    那布帽下人聞言愣了一愣,隨後道聲『請稍後』關門前去通報。

    「老爺,你要那麼多錢幹嘛?」老五不明白莫問為何坐地起價。

    「如果不這樣說,這看門的下人必然將我們與那些庸醫同等看待,或許都不會前去通報。」莫問出言解釋,世人大多以貌取人,他年紀太小,若是謙遜有禮必定不為人信,只能口出狂言鎮住對方。

    「他們能拿的出那麼多錢嗎?」老五撇嘴搖頭。

    「能出三百兩的人自然能拿出五百兩,收聲,屋裡來人了。」莫問聽到院內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聽其聲音,來者當不止一人。

    片刻過後大門被重新打開,站在門內的除了那個下人還有一身著紅衣黑褲的老者,頭髮花白,面帶憂愁,年歲當有五十左右,想必是高老爺無疑。

    「小道長,你能救得我家小女?」來人拱手道明了身份,禮數還算合體。

    「無量天尊,貧道既然知道是何物作祟,定當竭力而為。」莫問稽首還禮。

    「小道長快請進。」高老爺聞言更加確定莫問不是那騙吃騙喝的庸偽道人,急忙側身請進。

    莫問點頭過後邁步而入,老五在後跟隨。

    高家確是大富之家,前院極為寬敞,鋪有平整的方磚,院落東西種有兩株高大梧桐,由於天氣嚴寒,樹葉已然落盡。

    「家有梧桐樹,引得鳳凰來,看來高善人不但家財豐厚,還是飽讀詩書之人。」莫問環視左右出言說道,高家有兩個女兒,而高老爺在院中種了兩棵梧桐,寓意雖然清高,用意卻也明顯。

    「慚愧,慚愧,聽小道長的口音不似本方人氏。」高老爺帶著二人前往前廳。

    「祖籍懷郡西陽。」莫問點頭說道。

    「距此著實不近,怎到得此處?」高老爺問道。

    「令愛現在何處?」莫問聞言並未回答他的問題,高老爺所問有探聽虛實,盤問根底之意。

    「在後院香閣,小道長遠道而來先請往前廳敬茶,少頃再前往診病吧。」高老爺出言說道。

    莫問點頭同意,在前往後院之前必須先行瞭解高小姐的一些情況,至少要確定是什麼妖物附身於她。

    片刻過後三人進得前廳,高家的確廣有家資,前廳桌椅皆是名貴木頭製成且塗有桐油,杯盞皆為精美銀器,迎光閃亮,三人分賓主坐定之後由下人端上茶水,高老爺抬手遣走了下人,轉而抬杯請茶。

    莫問放下茶杯直涉其要,「貧道年幼,不善巧言周旋,便直說來由,我主僕二人路過此處於城南客棧落腳,與客棧夥計閒談之中得知令愛抱恙,恰好貧道粗通歧黃之術便想前來與人為善於己為善,孰知到得此處驚見貴府妖氣衝天,這才知道令愛並非抱恙而是撞邪,貧道觀那妖氣發現其並非尋常妖物,要想降它當需要明了前因後果,不然無法辨其真身作法相剋,還望高善人盡述前事,萬不可藏掖遮醜,以免壞了降妖大計。」

    莫問說話之時一直在觀察高老爺的神色,言罷高老爺並無惱怒神情,反倒連連嘆氣。

    雖然莫問所言合情合理,但向一不明來歷的外人透露家醜終不是穩妥之舉,故此高老爺沉默良久未曾開口,不時抬頭打量莫問和老五二人,半盞茶之後方才下定了決心,「小道長法眼如炬,所言無有不中,小女確非尋常病患,而是被妖物附了身了。」

    「你可知道是何妖物?」莫問根據對方語風猜到高老爺並非一無所知。

    高老爺聞言並未回答,而是放下茶杯離座站起,「小道長隨我前去一觀便知分曉……」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0-1 11:23
第六十一章 蛇妖
               
    「且慢,此時它尚不知我已到來,若是貿然前往被它見到,恐怕會生出變故。」莫問抬手制止了站起身的高老爺,妖物附身於人會失去動物原有的本能,無法察覺到危險的到來。

    「小道長,依您之見我們該如何行事?」高老爺滿面愁容的坐回了座位。

    「令愛是何時開始出現異常之舉的?」莫問問道。

    「秋末冬初,距今三月有餘。」高老爺出言回答。

    「有何異常之舉?」莫問再問。

    「起初只是沉默寡言,少動多睡,待得後來情形越發不妙,每日只是念叨要出去尋找王公子,若非家人看的緊,她恐怕早已跑了出去。」高老爺嘆氣搖頭。

    「王公子是何許人也?」莫問見高老爺欲言又止,只能多加追問。

    高老爺並未回答莫問的問題,而是探手撫額,閉目嘆氣。莫問見狀也並未出言催促,盲目登門已經失禮,若是逼的緊了傷了高家顏面,難保他們不會出言轟攆。

    「老夫早些年曾為小女定下一門婚事,未曾想那王家公子在年前病去,婚事自然不得再續。」高老爺沉默良久方才開口。

    「令愛今年芳齡幾許?」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問道。

    「碧玉之年。」由於莫問並未問及敏感的生辰八字,故此高老爺不假思索便開口回答。

    「令愛先前可曾見過那王公子?」莫問點頭再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親之日二人尚幼,自始至終未曾謀面。」高老爺回答。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碧玉之年便是十六,十六歲的女子尚未定性,即便痛失夫家也不會如此悲痛,況且二人之前也沒見過面,哪有什麼感情可言,高小姐這思君之情來的不合情理。

    「除此之外令愛還有何異常之舉?」莫問沒有問出有用的線索,只能再度發問。

    「小女先前一直吃素,自犯病之日起便不吃米糧,偶爾進食也是只吃葷腥。」高老爺每次開口之前都會斟酌。

    「喜食何種食物?」莫問追問。

    「雞子。」高老爺端起茶杯卻並未飲茶。

    「雞子?」莫問聞言仍不確定這妖物是什麼來頭,畢竟喜食雞子的動物有很多種。

    「老爺,我知道是什麼,」老五轉頭沖莫問低語,「一定是長蟲。」

    「何以斷定?」莫問轉頭問道,鄉野村民大多稱蛇為長蟲,取自蛇字的字形。

    「長蟲最愛吃鳥蛋和雞蛋。」老五說道。

    老五的判斷無疑太過片面,不過卻令莫問受到了啟發,蛇的確喜歡吞食雞蛋,此外高家小姐中邪的時間是在秋冬時節,那正是蛇類入眠蟄伏的時候,高家小姐中邪之後少動多睡與蛇類蟄伏的情形極為類似,眼下最大的一種可能就是一條有著不淺修為的蛇妖在蟄伏之後神識離體,附身於高家小姐。

    不過這一推斷雖然合理,卻又有不明之處,那便是蛇妖為何要附身於高家小姐,又為何驅使她前去尋找已經死去數月的王公子。

    「請問善人,令愛中邪之後可有自傷瘋癲之舉?」莫問沉吟過後沖高老爺問道。

    「不曾有過,只是哭啼不已要去尋找已故的王公子。」高老爺放下茶杯出言回答。

    莫問聞言再度點頭,妖邪鬼魅附身於人通常有兩種情形,一是尋求口腹之慾,二是報仇傷人,附身於高家小姐的這條蛇妖平日裡吃的並不多,也並未傷及他人,只是前來驅策高家小姐前去尋找王公子,而且也只是軟磨並未用強。

    「再問善人,先前來到府上為令愛診治的有無道門中人?」行動之前莫問做著最後的確認。

    「不瞞小道長,此間道人甚少,來的只是些江湖庸醫,妄圖誆騙錢財,皆被我差人送去了官府,我高家與那州官縣主多有來往,豈能饒了那謊言戲耍之人。」高老爺說到此處見莫問微微皺眉,急忙再度開口,「道人是不曾來過,高僧倒是來過兩位。」

    「他們作何判斷?」莫問問道,多年下來僧人也學得一些法術皮毛,多少也有一些見識。

    「他們說小女前世作孽太多,今世才遭此厄運,需捐正殿門檻一條以贖前罪。」高老爺雙手合十面露虔誠。

    莫問並未因為高老爺此舉而認為他是佛門信徒,為人父者眼見女兒受罪,難免病急亂投醫,進廟磕頭,見觀燒香也可以體諒。

    「老爺,什麼是捐門檻兒?」老五好奇的問道。

    「將人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刻於門檻,安放在寺院經常過人之處,供僧人和香客踩踏以贖解此人的罪孽。」莫問隨口回答。

    「有用嗎?」老五追問。

    「僧人騙錢的法子,如果有用也就用不到我出手了。」莫問搖頭說道,和尚所說的前生後世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如何去說都不會錯,因為無人能夠驗證。

    那高老爺見二人低頭交談,以為二人是在商討降妖計策,便耐心等候,沒有出言催促。

    「據善人先前所說情形,貧道認為附身於令愛的是一條道行頗高的蛇妖,且此物與已故的王公子必然有些交集,它居留此處三月有餘並未傷及令愛性命,但貧道卻不敢由此斷言它有無惡意,亦或許是天氣寒冷時節受限,它不得發出全力。此外它乃是有著道行的蛇妖,尋常鬼魅無法差使於它,故此貧道想不通它為何會為故去的王公子傳信。」莫問直言不諱。

    那高老爺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兒是被妖魅附身,得知是條蛇妖也並未過於驚恐,只是追問如何應對。

    「而今有剛柔兩法,剛者由貧道作法以符咒將它自令愛身上強行逼走,但此法大有風險,眾所周知女子體陰,貧道所用符咒陽氣頗重,若是那蛇妖不肯離去,掙扎較力之下怕是會傷及令愛七竅神府,神府若是受損,日後頭腦渾噩,不得清醒。柔者可放令愛出府,看她往哪裡去,我等在後跟隨,尋根而後治,有貧道在此,可保令愛萬全。」莫問說出了兩種方法由高老爺自行定奪。

    「萬不可傷及小女,不過如果小女出門走失,可無處尋她……」高老爺躊躇不定。

    高老爺話說一半就停住了,因為他面前的木幾上忽然多了一杯茶,而等他抬頭之後卻發現莫問仍坐在他對面五步之外,只是原屬於他的那隻茶杯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切由小道長定奪。」高老爺見莫問確有本領,頓時對其信心大增。

    莫問點頭站起,「帶我去見令愛,看能否與那妖物坦然相商。」

    高老爺聞言離開座位,帶著二人走出前廳,莫問見他行走之時與自己平齊,知道他已經相信了自己。不過高老爺雖然相信了他,他自己卻並無把握,因為能夠神識離體的異類皆非尋常之輩,至少千歲和阿九做不到這一點。

    南國的前廳並無後門,三人自前門出來,與等候在外的幾個下人一同前往中院,中院有正屋八間,東西廂房各六間,院中種有花草異木,由於天寒已經沒了綠意,整個中院也並未張燈結綵,女兒被妖魅纏身家人如何還有心情過節,怕是外面那兩盞燈籠也是為了掩人耳目而掛給外人看的。

    中院兩處廂房都有亮光傳出,莫問並未猶豫,徑直向東廂走去,他能察覺到妖物就在東廂。

    行走之時莫問自懷中取出了木盒,握在手中從容向前,符咒乃是他存身立命之本,在無人之處他曾經多次開合演練,早已練得嫻熟,且盒中符紙皆事先蓋有法印,要提筆畫寫一道符咒轉瞬便可完成。

    中院的家眷已然知道來了一位年輕的道人,待莫問進入中院之後紛紛自房中出來跟隨在他的身後,莫問到得東廂屋外站定,高老爺上前敲門,兩個丫鬟自屋內將房門拉開。

    高老爺抬手請莫問進門,莫問見狀點了點頭,轉而回頭沖老五說道,「自外面等我。」

    「老爺,你的傢伙。」老五自包袱裡拿出那把金錢劍跑上前來遞向莫問。

    莫問見狀皺眉擺手,轉而邁步進屋,金錢劍是用來克制陰魂的,對付妖物毫無用處。

    進門之後一股清新的香粉氣息迎面而來,這是閨房特有的氣息,很是清新,六間東廂有三個房門,左右是貼身丫鬟的住處,此間是小姐的房間,由於高家廣有家資,故此高小姐的閨房佈置的極為奢華,所用器物無不精美細緻,房間正中並無豎牆,而是樹著一片黃木雕花屏風,屏風高有五尺,擋住了內側的大部分區域,自外面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簡單的打量了房間內的情形,莫問將視線轉移到了兩個丫鬟的臉上,二人臉上只有悲憐之意並無驚恐神色,這表明二人並不知道實情,也間接說明高小姐雖然行止失常卻並沒有過激駭人的舉動。

    「潔兒,為父看你來了。」高老爺進門之後邁步向裡屋走去,莫問在後跟隨。

    繞過屏風,一張精美的雕花木床出現在了莫問的眼前,雕花木床長近一丈,極為寬大。此時床幃並未放下,可見床上鋪有錦繡被縟,被縟之中躺著一位美貌的二八佳人,雖然未施粉黛卻極為秀雅,此時正木然抬頭看向二人。

    莫問注意到高小姐的眼神空洞呆滯,若是不明真相,的確與那失神瘋癲大為相似。

    高小姐先看向高老爺,隨後才轉頭看向莫問,看向莫問之後她的視線沒有再移走,而是直視著莫問,與此同時本來空洞呆滯的眼神逐漸轉為恐懼和驚駭。

    莫問此時與她相隔不遠,可以清楚的看到高小姐看的並不是他,而是他手中那隻黑色的盒子。

    這一情形表明附身於高小姐的這條蛇妖認識這只木盒……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0-1 11:24
第六十二章 王家墳地
               
    莫問見狀雖然微感意外卻未過分驚訝,這只木盒原為趙真人畫符之物,雖然趙真人在傳藝之時並未對自己生前所行之事多加講述,但根據其可以畫寫金符令江河改道一事不難看出此人生前必定是名震一方的風雲人物,此處距離他的故土並不遠,這條附身於高小姐的蛇妖在百年之前極有可能與趙真人打過交道。

    高小姐看罷木盒之後抬頭再看莫問,此時莫問注意到高小姐抬頭之時下頜未動,動的是脖頸,這一舉動像極了蛇類的動作。

    高小姐恐懼而警惕的直視著莫問,莫問面無表情的直視著高小姐,二人都沒有開口,氣氛緊張壓抑。

    「潔兒,你好些沒有?」高老爺走到床榻前輕聲發問。

    高小姐聞言並未答話,只是轉頭看了高老爺一眼,隨後將視線再度轉移到了莫問身上。

    長時間的無言對峙令莫問有些緊張,但他只能強自堅持,他並不知道附身於高小姐的這條蛇妖之前與趙真人有何交集,也無法根據高小姐的神情推斷出這條蛇妖心中在作何計較,故此只能皺眉直視,此乃無聲的比拚,誰先開口誰就露底,誰先開口誰就落入下風。

    足足半盞茶的工夫,高小姐眼神之中的警惕逐漸消減,恐懼逐漸增多,最終顫音開口,「真人是來降我的麼?」

    莫問聞言如釋重負,這條蛇妖修行至少也在千年以上,倘若硬拚他並無獲勝把握,而今它主動露怯,氣勢先矮了三分,此事或可平和解決。

    「附身於人乃篡亂陰陽之重罪,你為何要行此惡舉,快快從實道來,若有半句欺瞞,今日絕不饒你。」莫問高聲喝問。按照他的本性,對方露怯他通常會以善意回應,但此時他不敢太過謙和,因為蛇妖終究不是人,他無法確定自己的善意會換來什麼。

    高小姐聞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下床跪倒在地,「真人既然來此,自然知道我的境遇,自前番獲罪不死之後我便於那東山之下修心思過,雖受困禁錮食不果腹卻不敢有半分怨言,孰知前些時日有人在那東山險地掘土修墳,將一亡人葬於我穴旁側,我那棲身之處有貴派前輩留下的禁錮,亡人葬於那裡魂魄不復得出,自身受苦還擾的我不得靜心,後耐不住其百般哀求,便分神來此,設求脫困之法。」

    莫問聞言恍然大悟,原來這條蛇妖在百年之前被趙真人作法困在了某處,王公子死後家人將他葬進了這條蛇妖所在的那片區域,由於那裡本來就有針對陰物的無形禁錮,故此王公子被葬在那裡之後魂魄無法離去。

    「既然如此你可前往王家令他們遷墳,為何不去王家,反進高宅?」莫問心中存疑。

    「我那親家已然奉旨舉家遷往建康去了。」高老爺在旁插話。

    「正是,正是,我無法分神去那遠處,故此才來到高家,真人法眼洞察,我自打來到此處並無傷人之舉,便是食物亦不敢多吃一口,求真人慈悲寬容,准我離去吧。」此語雖然出自高小姐之口,但說話的卻是那蛇妖。

    「既是前來傳信,你為何不與高老爺明說,反而附身於高小姐,試圖引她離府?」莫問皺眉發問。

    「真人有所不知,王家安葬亡人之前曾尋人前去看過陰宅,堪輿指定葬在那裡,且言之此處有龍蟒之氣,葬於此地可福及上下,既是如此我便是明說於高老爺,他亦無法令王家遷墳,而高家小女與那亡人曾有婚約,私下多有來往,故此便想將她引去,由那亡人與之詳說。」蛇妖借高小姐之嘴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這蛇妖所說合情合理,時下世人崇尚堪輿風水,家中有人故去便會尋風水先生選擇陰宅,王家所請的風水先生應該是有些道行的,能看出這條蛇妖所在的區域有龍蟒之氣,所以才將王公子葬在了那裡。可惜的是這個風水先生學不專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並未發現那裡已經被人設下了禁錮,傻乎乎的將亡故的王公子送進了關蛇的籠子,活人的確受益了,高昇建康,而死人則被困在那裡哭號連天。

    「我來得此處並未用強使力,高家不許小姐出門,我也不曾驅之作亂,也未曾禍亂家庭,真人宏觀,必不會冤枉於我。」蛇妖驅使著高小姐連連磕頭。

    「罷了,事出有因,便不罰你,你且去吧,此事我來處置。」莫問將木盒放於懷中,閃身避禮。

    莫問話音剛落,一道弱風便出門而去,高小姐茫顧周圍之後伸手指著莫問,「爹爹,他是何人,為何進得我的房中。」

    「我的好女兒。」高老爺見女兒恢復了神智,歡喜的走上前去將她攙扶了起來。

    由於此處是女子閨房,莫問便沒有多待,轉身向外走去。

    高老爺急忙跟了出來,到得外屋沖那兩名丫鬟瞪眼開口,「還不進去服侍小姐,等送走了貴客再與你們計較。」

    兩個丫鬟聞言轉身跑了進去,莫問見狀微微發笑,女兒外出與人私會,最先知道的一定是丫鬟,最後知道的才是爹媽,高老爺一直認為高小姐與王公子未曾謀面,不過看這架勢這倆人私下肯定是謀面了,而且謀了還不止一次。

    「我南國向來崇佛,殊不知還是道家最為管用,真人雖然年幼,卻大有神通,」高老爺毫不隱瞞對莫問的敬佩之情,言罷沖等候在外的眾人抬了抬手,「快去設宴擺酒,備下真金千兩重酬恩人。」

    此語一出,滿院歡騰,籠罩在高府的愁云瞬時散去。

    「貧道當不得真人之稱。」莫問轉頭看了高老爺一眼,世人皆無立場,哪家管用便信哪家,殊不知堪輿之法通常只有道人才會,闖禍的是道人,和尚卻挨了罵,這不太好,他雖然不喜歡佛家,卻不願塗炭抹黑,丁就是丁卯就是卯,功就是功過就是過。

    「老爺,好樣的。」老五跑上前來沖莫問豎起了大拇指。

    「僥倖。」莫問長出了一口粗氣,此番前來實在太過魯莽,這條蛇妖的修為已經厲害到可以影響活人的氣數,想必不止千年。若非其本無害人之心,真要動起手來吃虧的定然不會是那蛇妖,此番能馬到功成主要還是靠了趙真人留下的畫符木盒,若不是此物鎮住了蛇妖,恐怕它也不會就此離去。

    「真金一千兩啊。」老五難以壓制內心的激動,此時黃金大多不純,需要多次熔煉才得真金,而且賞金比先前應允的足足多出了一倍。

    莫問沒有再接老五的話,而是轉頭看向正在接受妻妾道賀的高老爺,高老爺此時滿面春風,暢笑不已,年關之夜得以破禍消災,歡喜之情可想而知。

    「善人,貧道還有話與你說。」莫問沖高老爺說道。

    高老爺聞言擺手,命眾人各自忙碌,轉而走到莫問身邊躬身請行,示意莫問回前廳說話。

    「善人,此事尚未完了,你可知道王家故去的公子葬於何處?」莫問前行之時出言問道。

    「那是知道的。」高老爺點頭說道。

    「此時太晚,明日你可差人與我同去遷墳。」莫問說道。

    高老爺聞言並未答話,而是微皺眉頭若有所思,片刻過後方才開口接話,「遷墳之事怕是急不得,王家已然遷往建康,他們才是主家,若要遷墳需他們首肯,我們前去遷墳於理不合。」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先前他忽視了這一情況,高家與王家只是兒女親家,且王家的兒子已經死去,兩家實際上已經沒什麼關係了,高家確實不能出面遷墳。

    「若是派人前去告知,往返當需多少時日?」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問道。

    「此處距離建康著實不近,便是快馬往返也少不得十天半月,若王家有意遷墳還需另選良處,也要用去不少時日。」高老爺搖頭說道。

    莫問一聽陡然皺眉,高老爺的言下之意是王家不一定會聽信他們的話,這種可能性很大,因為王家將王公子下葬之後的確陞遷了,單憑高家和他的一面之詞恐怕很難令王家遷墳。

    「道長神威,那妖物想必不會再來了。」高老爺見莫問皺眉,在旁開口說道。

    莫問聞言轉頭看了高老爺一眼,高老爺老成世故,說話總是留下半分,他這話的言外之意是既然妖物不會再來,此事到此便可終止。

    沉吟之時三人再度回到正殿,落座之後莫問久久未語,此時那王公子的陰魂和蛇妖都不得清淨,這兩者並不同屬,居於一處對雙方都無益處,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遷墳,可是王家肯定不會相信他,而他和老五也不能在這裡無限期的等下去。最主要的是高家似乎無意前去通報,高小姐已經復原,高家不會再支持他做什麼。可是此時若是抽身,對那蛇妖便是不仁,這絕非君子所為。

    事情處理到現在真正的成了騎虎難下……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0-1 11:25
第六十三章 不能挖的墳墓
               
    高家財雄勢大,三人回到前廳不久便有府內管事端來了黃金,黃金為酒盅大小的金錠,一錠百兩,共十錠,熔煉精純,金光閃閃。

    「道長,老夫有言在先,謝禮你且收下,飯罷還有布絹相贈,任憑拿取。」高老爺抬手指著管事放在木幾上的黃金。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高老爺明顯是想將此事盡快完結,一旦拿了這些黃金,隨後的事情便與他無關了,可是這件事情並沒有善了,王公子還埋在蛇妖的巢穴附近,陰物與陰魂同穴,彼此都是受苦。

    「老爺。」老五見莫問皺眉不語,便出言催促。

    莫問聞言抬頭看向高老爺,「此事已由貧道接手,豈能半途而廢。」

    「道長意欲何為?」高老爺挑眉問道。

    「善人所言不差,那蛇妖今日被貧道驚走,日後想必不會復回,然貧道也曾應允它妥善處置此事,君子重信守諾,便是牲畜也不能謊言相欺,故此還請高老爺告知王公子葬於何處,日後之事與貴府無關。」莫問沉吟過後開口說道,既然高家不願插手,那他只能自己處置。

    高老爺聞言搖頭嘆氣,「多謝道長體諒,此事由小女引起,高家本該一路相陪妥善處置,然挖墳掘墓乃是大忌,那王家勢大,也非我高家所能開罪的起,王家公子葬於東山望天涯下,南有圓水一處,出城之後往東三十里便是。」

    「多謝善人告之,古語人云食君之祿為君分憂,貧道既然拿了謝禮,必不會為貴府招惹是非。」莫問說話之際沖老五點了點頭,示意他拿走黃金。

    老五得到莫問的授意,便站起身端過了那些黃金,此時計重較之前朝還要輕些,千兩黃金並不沉重。

    「道長雖然年輕,處事卻大為沉穩,老夫很是佩服,不知道長想要如何處置此事?」高老爺點頭之後出言問道。

    莫問聞言並沒有回答高老爺的問話,他雖然體諒高老爺的難處卻並不滿意他們半路抽身將擔子壓在自己身上,不過高老爺既然發問不回答也不合適,故此短暫的沉吟之後抬手以中指自身旁的木幾上畫了一道直線。

    高老爺見狀知道莫問想要私自動手遷墳,不由得眉頭大皺,「王家非比尋常人家,道長行事可要三思。」

    「多謝善人提醒,此事雖由令愛引發,卻已由貧道接手,日後必不牽連,時候不早,我二人便不多加打擾了。」莫問起身告辭,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無,為防止高老爺恩將仇報私下告密,他才著重強調此時由高家小姐引起。

    但凡能求得富貴的人家,主事之人必定聰明過人,高老爺自然聽出了莫問的話外之音,也看到了他遷墳之意已決,故此便不過分相留,寒暄過後親送二人出府。

    到得府門處,高老爺低聲開口,「王家雖已舉家搬走,卻留有守陵之人,道長行事多加小心。」

    「多謝善人提醒,貧道告辭。」莫問稽首過後轉身離去,老五沖高老爺拱了拱手,快步跟上了莫問。

    此時已然過了三更,城中燈火大減,二人離開高府之後無處可去,躊躇過後莫問按原路返回。

    「老爺,要不現在去吧,天黑好辦事兒。」老五興奮的說道,先前莫問和高老爺的談話他都聽到了,知道莫問想要幹什麼,不過令他興奮的並不是挖墳掘墓,而是肩上沉甸甸的黃金。

    「不急於一時,先前那客棧的夥計知道我們來了高府,若是有來無回他定然疑心,日後若是有人問起,怕他會多嘴壞事,今日先回去,明日再做計較。」莫問搖頭說道,

    「成,大過年的荒郊野外肯定沒什麼人,那些粗活兒不勞你動手,我自個兒就辦了。」老五不時聳動肩膀感受黃金的存在。

    莫問聞言沒有再接話,這件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他先前所料,根據高老爺的言語不難看出王家勢力極大,挖了王家的墳墓無異於得罪了王家人,先前青木道長曾經說過南國現在是『王馬共天下』,馬無疑指的是司馬皇室,而王指的則是王家,王家勢力已然大到可以與皇帝平起平坐,得罪了他們,無疑為日後埋下了巨大的禍根。

    回到客棧時客棧的門虛掩著,進門之後發現客棧的夥計已經醉倒在了桌旁,莫問和老五沒有打擾他,進入房間躺臥休息。

    由於心中有事,莫問久久不得入睡。

    「老爺,有了這麼多錢,以後咱們可以開個大藥鋪,請幾個坐堂的大夫,我來幫你管事兒。」老五得了大量黃金,興奮的無法入眠。

    「這哪是什麼錢財,分明就是燙手的山芋。」雖然房間沒有燈燭,莫問卻能看到老五正在摩挲著那些金錠。

    「別讓王家知道不就成了,」老五大是不以為然,「再說了,咱們是來送趙真人骨灰的,又不在這裡常住,咱有了這麼多錢,去哪兒不行啊。」

    莫問聞言搖頭苦笑,乾坤上下,利弊皆存,想的多可以過得好,但弊端是每日憂心。想的少難免受窮,卻落得無知快活,在老五眼裡就沒有什麼事情值得犯愁。

    「老爺,你要是不想得罪王家,乾脆別管這事兒了,受苦的是他們王家死鬼,跟咱沒什麼關係。」老五再度開口。

    「我倒不在意王家如何,只是我對那蛇妖有過許諾,現在抽身自保豈是君子所為。」莫問搖頭說道。

    「它只是個妖精,又不是人。」老五並不明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你要記住,要想人不負,先要不負人,便是禽獸也不能辜負。」莫問沉聲說道。

    「好好好,我記住了。」老五見莫問語氣嚴肅,急忙連聲答應。

    被莫問訓斥了之後老五不敢再多嘴,二人各棲一鋪躺臥休息,次日清晨,二人早早起身,收拾行裝準備出門。

    「道長,昨日降妖可曾馬到功成?」二人來到客棧前廳,客棧夥計笑臉迎了上來。

    「一言難盡,不提也罷。」莫問沖那伙計抬了抬手,轉身帶著老五出門。按照他的行事風格得了金錢勢必不會虧待這帶路之人,可是此番真的不敢給他賞錢,不然此人必定外傳。此外他也並不感謝這客棧夥計,如果不是這傢伙牽線,二人也不至於大年初一出門挖墳。

    「道長慢走。」客棧夥計送走了二人,他見多識廣,自以為能夠察言觀色,其實他看的並不對,莫問和老五面帶憂色並不是降妖未果,而是抓了個燙手的山芋在手裡。

    「知道我為何不分他賞錢?」出門之後莫問沖老五問道,二人名為主僕,實則兄弟,日後相伴於江湖,必須心生默契。

    「因為他言而無信,沒退給咱房錢。」老五自以為猜對,說的很是得意。

    莫問聞言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老五這傢伙考慮問題跟他壓根兒就不在一個調兒上。

    越是富庶的地方賊人越少,賊人少防賊之心便輕,由此令得二人尋找挖土農具並不困難,到得城外,老五在莫問的授意之下偷了一柄钁頭扛在了肩上。

    「知道我為何不讓你用錢去買?」莫問心有不甘,再度發問。

    「因為他們是地主富戶。」老五回頭指著那處大宅子。

    莫問聞言哭笑不得,抬手拍向老五頭頂,「此番是暗地行事,若是購買钁頭,日後他人問起,便會暴露你我的行蹤和樣貌。」

    「老爺,你不當賊有些屈才。」老五笑答。

    莫問聞言亦是發笑,老五極少有這种放肆的言語,不過他敢如此說話說明在他心中主僕之念逐漸輕了,降妖除魔福澤天下需要的是生死與共的幫手,而不是一個心存卑賤之心的僕人。

    國人平日裡辛苦勞作,到得年關通常會歇息幾天,二人東行之際並未見到路人,東行三十里後前方出現了綿延的山嶺,較近的山峰有三座,正北一座較高,山勢陡峭。東南和西南各一座較低的山峰,山勢平緩,三座山峰之間的區域隱約有霧氣溢出。

    「老爺,是那兒嗎?」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堪輿風水之術乃是易經衍生而出的旁門,他雖然並未精研卻也略有涉獵,前面那三座山峰之間有霧氣溢出說明那裡確有水潭,而且潭水並未結冰,這表明那是一處活地,若是死處,必無霧氣。

    靠近山峰時山徑逐漸變窄,這周圍也無農田,想必平日裡無人到此,自正西翻過山脊,一處偌大的水潭出現在了二人眼前,這處水潭位於三座山峰正中,有五里範圍,潭水周圍荊棘密佈,上方有霧氣滋生,潭水泛綠,可見其極為幽深。

    水潭北側是一處陡峭石壁,石壁被人自中間區域開出了一道通路,在石壁正中鑿山為墓,站立西側可以見到偌大的墓門以及在搭建在通往石墓道路上的三間草廬。

    「老爺,這墳可不好挖啊。」老五收回視線打量著自己手裡的钁頭。

    莫問聞言皺眉點頭,世上最難挖掘的墳墓並不是廣佈機關的墳墓,而是有人看守的墳墓,此時那三間草廬有炊煙升起,可見那裡住有守陵人。

    「老爺,怎麼辦?」老五見莫問皺眉不語,忍不住出言問道。

    莫問聞言仍未答話,這樣的墳墓是絕對無法私下盜挖遷移的,既然不能遷墳,那就只能放走蛇妖……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0-1 11:26
第六十四章 芝草
               
    能不能破除禁錮暫且放到一旁,單是敢不敢放出這條蛇妖就需要斟酌,先前之事事出有因倒也不怪它,可是百年之前它必定是做過壞事的,不然趙真人不會將它禁錮在這裡,蛇妖百年之前做了什麼壞事他並不知道,蛇妖本性如何他也不清楚,倘若草率的將蛇妖放了出來,誰也無法確定它會不會再作惡。

    「老爺,要不我們先過去把那個看墳的打暈了,然後再想法子進去。」老五試圖分憂。

    莫問聞言皺眉搖頭,即便是打暈了守陵人,二人同樣無法進入石墓,至少那道厚重的石門就打不開。

    「你要是感覺動手不好,咱就花錢收買,只要捨得花錢,他說不定還會幫咱挖呢。」老五一副暴富的神情。

    「但凡被留下守陵的都是忠僕,萬一賄之不成反倒露了行蹤,挖墳掘墓是萬萬行不通了,此時我正在斟酌是否破除禁錮將那蛇妖放走。」莫問出言說道。

    「放就放吧,這有什麼好斟酌的?」老五不解的問道。

    「我擔心它脫離禁錮之後會惹出禍事。」莫問站立於岔道躊躇猶豫,向左是通往守陵草廬的小徑,向右是通往水潭的羊腸。

    「那就別放。」老五馬上變了話鋒。

    「若是不放,我便是失信於人。」莫問閉目嘆氣。

    老五聞言不再吭聲,當隨從有當隨從的好處,當隨從不用拿主意,不用拿主意就不用犯愁。

    莫問閉目站立,努力的回憶昨晚高小姐的眼神,眼神是最能反應心性的,自始至終高小姐的眼神都是恐懼和驚駭,其中參雜有少許警惕,但這種警惕無疑出自禽獸本能,並無挑釁之意,由此可見這條蛇妖此時並無桀驁害人之心。且不管這條蛇妖先前犯下了何種過錯,經受了百年的禁錮必然已經改過,即便沒有改過也必定牢記教訓,不敢再度為惡了。

    想及此處,莫問睜開眼睛向右走去。

    這裡平日裡罕有人至,右側的羊腸小道是住在這裡的守陵人每日挑水踩踏出來的,狹窄不平,左右密佈荊棘,行走其中不時會剮扯衣物,崖下的這處水潭四周極為陡峭,只有這裡相對平緩,老五在前方為莫問分撥荊棘,到得潭邊「哎呀」一聲,調頭就跑。

    「何故如此?」莫問探手拉住了想要拉他離開的老五。

    老五沒有靈氣修為,腳下無根拉不過莫問,情急之下探手指向水潭,「好大一個長蟲。」

    莫問聞言亦是大驚,轉身就想跑走,不過隨即強自定下了心神,那蛇妖年久成精耳清目明,必然是察覺到二人的到來而現身在此等候,若是調頭跑走,勢必被它輕看。

    「有我在,無需驚慌。」莫問鬆開老五轉身向水潭走去,老五猶豫片刻心驚膽顫的跟在了莫問身後。

    莫問雖然安撫老五,自己心中卻極為緊張,老五不知道他有多大能耐,他自己卻有自知之明,他只在無量山學道一年,所學法術尚未經過仔細推研,且靈氣修為低微,若是蛇妖逞兇,他和老五隻能憑藉那追風鬼步逃以性命

    到得水邊,莫問見到了那條巨蛇,此時它正趴伏在潭中淺水處,巨大的灰色頭顱數倍於牛頭。綠色的蛇眼大若茶盅。蛇嘴寬大,下探尺許毒牙。蛇頭上方有兩處角狀凸起,長有兩寸已有龍角雛形。其巨大的灰色蛇身粗有一抱,蜿蜒水下不見其尾。

    任何人見到如此龐然大物都會驚駭,莫問也不例外,但他並未流露驚恐,而是正色開口,「你在此處可是相候於我?」

    他能如此鎮定,大多得益於司馬風愂的傳授,司馬風愂傳授了眾人武藝的同時也明述了如何克服恐懼,與敵爭鬥彼此皆會有損,故此雙方心中都有恐懼之心,無知者方才無畏,所謂勇者便是那心存恐懼卻憤而壓制之人,若無亡命之心,與人爭鬥必輸無疑。

    莫問言罷,那巨大的灰蛇自水中抬起了蛇頭,出水三尺,低於莫問,沖莫問緩緩點頭。

    「王家並無遷墳之意,那墳墓鑿山而建,且有人看守,我也不能暗自搬移。」莫問說到此處停了下來。他刻意沒有說出他的打算,以此來觀察灰蛇的反應。

    那灰蛇終究非人,做不得人類表情,且無有眼皮,也無法眨眼示意,但其緩緩垂下的頭顱卻表明了它心中的沮喪和無奈。

    「墳墓是搬不得了,而今之計只能將此處禁錮破除,放你離去。」灰蛇的反應令莫問大為滿意,便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此語一出,那灰蛇陡然抬頭,隨即頻頻點頭,形同人類叩首,感激之意極為明顯。

    「你莫要歡喜過早,此陣乃我同宗前輩所起,我並無開封把握。」莫問擺手說道,這條灰蛇既然是被趙真人禁錮於此,用的當是符咒無疑,以符咒作法起陣用的自然不是紙符,應該是木符和石符,這條灰蛇被困於此已有百年,若用木符早已腐朽,故此只剩下石符一種,而這漫山遍野密佈亂石,從中尋覓定非易事。

    那灰蛇聞言再度三點其頭,隨即調轉蛇身看向正北,與此同時竭力昂首。

    「主封印位於北側山峰之巔?」莫問出言確定。

    灰蛇聞言轉身,再度點頭。

    「你且退下,我此時便去開封撤陣,若得功成你莫要妄動,可待得天黑之後悄然離去。」莫問沖那灰蛇說道。

    莫問言罷,那灰蛇並未點頭,而是做出了奇怪的舉動,蛇身搖擺,自水中起伏上下,隨後再繞三圈向那北側崖下游去。

    「老爺,它幹啥去了?」老五驚魂已定,疑惑的看著那條在水面快速游動的灰蛇,游動之下可見其體長達到了五丈之多。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那灰蛇並未沉入水下,這表明它還會回來,只是不知它前往北側懸崖下方意欲何為。

    那灰蛇存活日久,已有龍形,於水中游動極為迅捷,片刻過後便到得北側崖下,隨後蛇身高抬兩丈有餘,自平直陡峭的崖壁間銜得一物,隨之浮游而回。

    到得近前,莫問發現灰蛇所銜的是一段長僅半尺的黑木,黑木上方長有一隻奇異的花草。

    灰蛇游到潭邊將所銜之物放於莫問身前,隨後縮回水潭看著二人。

    時至此刻莫問才發現這段黒木上長的並非是花草,而是一隻小巧的五色靈芝,靈芝的枝幹不過一捺長短,其上卻生長了五層傘蓋,最下方為尋常靈芝的黃色,其上為黑,再為白,後為青,最上方的傘蓋只有銅錢大小,呈紅色。

    「老爺,這是什麼東西?」老五湊了過來低頭打量著那株小巧的靈芝。

    莫問並未回答老五的問題,而是沖那水中的灰蛇說道,「天地萬物皆有靈性,芝草既然生於此處,自當歸你所有,貧道豈能生受?」

    水中的灰蛇聞言連擺其頭,隨即再度點頭,其舉止表明是真心想要莫問收下此物。

    「老爺,你看它是真心想給,咱就收了吧。」老五見莫問還要推辭,急忙上前拿起了那段黒木,他雖然不認識這株奇怪的靈芝,卻聞的到木頭的香氣。

    「無量天尊,多謝厚贈,你且去吧。」莫問沉吟片刻沖那灰蛇稽首道謝,被拒絕的禮物通常都是不夠重,這份禮物無人能夠拒絕。

    那灰蛇見莫問肯收,頓露歡喜神態,幾番叩首之後方才潛入水中消失不見。

    莫問待它沉入水下,方才轉身原路回返。

    「老爺,真是沉香啊。」老五歡喜的抱著那段黒木,「咱們藥鋪買的沉香都是渣子,這麼大一塊得值不少錢。」

    「五色芝草更是神異。」莫問點頭說道,沉香乃是名貴藥材,有溫中清神之效,與黃金等價,非大富大貴之家用之不起,其上生出的那株五色芝草更加罕見,集龍、金、白、丹、玄五芝之效,齊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靈,乃是天生的靈物,道人煉丹為的就是煉製出齊全五行的靈丹,而這株芝草乃是天生的五行齊全,為不需入爐的五行靈丹。

    「老爺,這東西有啥用?」老五小心翼翼的捧著那段沉香木,他雖然不認識這株靈芝,卻瞭解莫問,能令莫問動心的東西並不多。

    「若得五朵傘蓋一般大小,服之當可長生不死,可惜這一株欠缺時候,不得長生,只可回生。」莫問正色說道,玉玲瓏在傳授眾人歧黃之術時曾經說起過類似的事物,不過不是一株靈芝,而是生於一隻死去金龜龜甲上的陰陽草,靈物所生必須齊備五行,像這種生於石壁,發於沉香,正對太陽,下臨碧水,上承天露的靈物極其少見,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那可真是好東西,不過咱的這株最上頭的蓋子有點兒小,回去再養養。」老五歡喜的說道。

    「沒用了,一旦離開那處石壁,它就不會再長了。」莫問搖頭說道。

    「那也行了,真是好心有好報,這是好東西。」老五咧嘴笑道。

    莫問聞言搖頭苦笑,還未與人辦事就先受了人家重禮,這次是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了……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0-1 11:27
第六十五章 屍骨無存
               
    「老爺,你如果感覺不該放它,咱就把這東西還給它。」老五側身打量著搖頭苦笑的莫問。

    「放它倒無大礙,它若真是罪大惡極,趙真人當年不會只封不殺。」莫問搖頭說道,但凡敢於接受他人餽贈,皆是自量可以幫到對方,莫問亦是如此,他敢於接受這株回命靈芝是因為他認為放走灰蛇是對的,這條灰蛇曾假高小姐之嘴說過被困此處食不果腹,可它並未吞噬前來潭邊取水的守陵人。此外灰蛇浮出水面的時候始終低他半尺,這表明灰蛇有臣服之心。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最虛無縹緲的一點是這條灰色巨蛇被困於此已然百年,百年為道門中人常用的一個期限,換言之灰蛇的劫難到了今日也該結束了。

    「那你為什麼犯愁,沒破陣的把握?」老五小心翼翼的抱著那塊沉香,以防道路兩側的荊棘劃傷那株小巧的五色靈芝。

    「此陣乃趙真人所布,趙真人對我有授藝恩德,用破陣二字太過不敬,此番我放它離去亦不過是替趙真人完其未完之事。我所擔心的是我靈氣修為太過低微,只怕所畫符咒不得開啟封印。」莫問搖頭說道。

    「老爺,我有件事兒一直不明白,也不知道該不該問。」老五欲言又止。

    「何事?」莫問抬頭看向側身而行的老五。

    「你們都是同樣的師傅教出來的,為什麼你的靈氣沒那幾位爺厲害。」老五試探著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他們六人皆服食了趙真人留下的靈晶,那靈晶本由靈氣凝結,服之可急升靈氣。」

    「你為什麼沒吃?」老五愕然發問,他在無量山只是雜役,除了送飯時偶爾會去東殿之外,平日裡很少過去,故此有些事情並不詳知。

    「其實那六枚靈晶趙真人是留給我的,我得了畫符聖物天狼毫,怎能再獨佔靈晶。」莫問笑答。

    「那麼好的東西你怎麼隨隨便便就送了人。」老五聞言大不以為然。

    莫問聞言沒有再接話,而是站立山脊皺眉西望,此時西側出山小徑上有人正在向西狂奔,奔逃之時頻頻回頭東望,臉上的表情已然扭曲,神色極為驚懼。

    「這傢伙咋跟見了鬼似的?」老五疑惑的看著那亡命西逃的布衣男子。

    「青天白日哪裡有鬼,此人必是那守陵人。」莫問收回視線轉視北側草廬和山下水潭,草廬居高臨下,此人想必是無意之間看到了潭中的巨蛇,驚恐之下才會倉皇的逃離此處。

    「這傢伙肯定出去通風報信了,追不追?」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擺了擺手,此人看到巨蛇是一定的,但是否看到二人還不可知,此外即便是追上了又能如何,總不能學那惡人殺人滅口。

    中途生變便不能磨蹭,莫問將那株芝草摘下放於懷中,老五收拾了沉香木,二人施出身法掠向北側山峰。

    於山中施展身法並不從容,因為山中多荊棘少樹木,二人無處踏足,幾番踏空之後只能在地上行走,到得山巔足足用去了半個時辰。

    來到山巔之後莫問環顧遠處,這三座山峰之間有三處缺口,可是霧氣卻只自西側缺口向外溢出,西側缺口有霧氣溢出說明了陣法西側的威力較弱,陣法仍在起效但西側威力較弱,導致這一情況的原因只能是主峰的陣符埋藏的位置有所偏差,偏右了一些。

    心念至此,莫問便自山頂加以尋找,可是山中多有雜草荊棘,那寫有符咒的陣符也並未放於最高處,即便知道了大體的區域也極難尋找。

    片刻過後莫問停了下來,如此尋找不是辦法,還得另覓他途。

    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轉視正在草叢中撥草翻石的老五,「將出山時無量山贈我的畫符事物取出來。」

    老五聞言聳肩卸下了包袱,自包袱中找出了那些尋常的畫符用物,莫問以霜露為水,於硯中研磨著那支炭墨。

    「老爺,你為啥不用你懷裡那套?」老五接過硯台幫忙研磨。

    「我所畫的是一道陰符,畫寫陰符不可用硃砂,只能用黑墨。」莫問出言解釋。

    「陰符有啥用?」老五好奇的問道。

    「那灰蛇為陰物,困它需用陽符抵消它的陰氣,故此這裡的陣符是鎮邪陽符無疑,攜帶陰符必然不得出去,止步之處便是陣符的所在。」莫問揉捻著毛筆的須絨,無量山送給眾人的是竹絲毛筆,使用之前需要理順。

    片刻過後墨汁濃稠,莫問拿出符紙提筆畫符,符紙畫好之後加蓋法印,隨即提於手中向西移步,前行十餘步之後舉步受阻,符紙陡然冒煙起火。莫問甩手扔掉殘符,隨即眉頭大皺。

    「老爺,怎麼了?」老五見莫問神色有異,跑上前來出言發問。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返回遠處再畫陰符一道,提於手中徑直上行,百尺過後再度受阻,紙符仍然焚燬。

    如此這般試過五次,莫問終於找到了陣符的所在,位於山頂的一處巨石背面寫有一道暗紅符咒,符咒為上清宗常用的鎮邪符,以山石為紙,祭天起陣。

    莫問原以為符咒會藏於暗處,未曾想這處符咒畫寫的部位並不隱蔽,反倒令得二人好生尋找。

    「老爺,這個寫在石頭上的符咒怎麼不掉顏色?」老五好奇的打量著巨石背面的那道符咒。

    「靈氣所致,故得如此。」莫問皺眉回答。

    「怎麼沒印章?」老五再問。

    「印章只為稟天之用,陣法既成,符咒便隱為無形,此時就算你削去了這道符咒,陣法仍然不得開封。」莫問閉目開口。

    「那怎麼破?」老五微微緊張,莫問的嚴肅神情表明此事大為棘手,可是二人已經收了人家禮物了,別說棘手,就是燙手也不能鬆手了。

    「紙符可分為黃,紅,藍,紫,金五色,畫寫在其他事物上的符咒不受此限,這種符咒的威力大小與施術者自身的靈氣修為有關,趙真人畫符佈陣之時已經度過天劫,靈氣修為極其精深。」莫問嘆氣過後再接上茬,「這道符咒畫寫筆畫較之尋常符筆更加細草,當是由天狼毫所畫,威力遠超我先前預料。」

    老五一聽愕然傻眼,「老爺,你的意思是破不了?」

    「我有天狼毫在手,強行開封也不是不能,只是一旦開封,勢必發出巨響。」莫問背手踱步,這處陣法是由趙真人生前畫符起陣,歲月更迭,日月變遷,而今這陣法之中的氣息與外界已然大為不同,倘若撤除禁錮,兩股不同的氣息會發生劇烈的衝撞。

    「響就響吧,老爺,時候不早了,早些干完早點走,免得夜長夢多。」老五出言催促。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你去山下等我,一旦開封,你我盡快離開此處。」

    「你把符寫好,我來破,我跑的快。」老五並未依言離開。

    「還是我來吧。」莫問見狀也沒有再強迫他離去,而是邁步走出陣法區域,探手入懷取出黑盒,提起天狼毫畫開封符咒一道,此符亦屬陽符,破除他人陣法皆用此符,由於其為地煞小符,故不需輔以真言口訣。

    符咒寫好之後莫問轉視老五,「可能會有巨大的響聲,摀住耳朵。」

    老五聞言抬手摀住了耳朵,莫問手持符紙凌空湊向那道由符咒祭起的無形禁錮。

    「轟~」莫問所料不差,紙符碰觸到無形禁錮之後發出了震天巨響,不過他雖然料到了會有巨響卻忽視了會有氣浪伴生,突如其來的巨浪將他和正捂著耳朵偷瞧的老五陡然撞出,這股氣浪厲害非常,二人猝不及防之下騰云駕霧,急速倒飛。

    雖然身不由己,莫問的神識還是清醒的,向西倒飛之際可以清楚的看到山峰正在劇烈晃動,陽面的大片區域由於先前建造墳墓被挖的鬆動,在巨震之下已然成片塌陷,大片的山石滾落水潭,那條巨大灰蛇自然不會留在水中挨打,倉皇的自水潭躥出向東南林中逃去。

    二人雖然習有輕身之術,卻學藝未精,被衝出之後無法調整身形,最終雙雙跌落於林間,令莫問暗呼僥倖的是二人落地之處並未長有荊棘,而是落有樹葉的林間。

    老五皮糙肉厚,跌落之後隨即爬起,跑上前來扶起了莫問,「老爺,你沒事兒吧。」

    「我沒用過這種符咒,沒想到會這樣。」莫問轉身向山頂掠去,到的近前俯身下望,只見半邊山壁都塌了下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那建於山壁之上的墳墓自然也未能倖免。

    「老爺,你好像闖禍了。」老五俯視過後瞪眼咧嘴。

    莫問聞言愕然點頭,他之所以開啟封印放巨蛇離去正是因為不想挖墳掘墓壞人屍身,這下可好,成了屍骨無存。

    「老爺,現在咋辦?」老五問道。

    「容我想想。」莫問也沒了主意。

    「還想啥呀,快跑吧……」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0-1 11:28
第六十六章 漢川趙氏
               
    莫問聽從了老五的建議,二人循著山路向西逃離,出山之後遙見西側來了十餘人,未免與眾人照面,二人便舍了道路自山野之中徑直向南。

    一口氣奔出了二三十里,二人再度發現了道路,這是一條向南的道路,路上偶爾會有行人,二人只得停了身法邁步前行。

    「老爺,咱現在是沒廟的和尚,他們就算知道是咱干的,也找不到咱們。」老五見莫問只是悶頭趕路,知道他憂心為何。

    「你才是和尚呢。」莫問沒好氣的橫了老五一眼。

    「嘿嘿,老爺,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擔心也沒啥用,咱還是找地兒吃飯吧。」老五笑道。

    莫問聞言無奈點頭,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大出他先前所料,不過事已至此,擔心也於事無補。

    步行七八里,前方出現了一座小鎮,此時已近午時,二人尋到酒家落腳打尖,南方安逸,吃食大多精細,莫問隨意要了幾樣飯菜,不過他沒甚胃口,吃了少許便放下了筷子。

    「老爺,你是不是擔心王家以後會找咱麻煩?」老五端著飯碗狼吞虎嚥,他沒唸過書,不知道也不在乎食不言寢不語那套古訓。

    「王家勢力不小,我壞了人家墳墓,此乃大仇,王家日後免不得尋查報復。」莫問環視左右開口說道。

    「多大點事兒還成大仇了。」老五滿不在乎。

    「尋常的墳墓動了也就罷了,可王家那處墳墓是經過堪輿選址的,王家認為將亡人埋在那裡可以福及上下,若是得知墳墓被毀,必定暴怒追查。」莫問搖頭說道。

    「埋個死人就能福及上下?」老五將自己的飯碗扒空,轉而看向莫問面前沒有吃完的半碗麵條。

    「若是上好陰宅倒可福及子孫,福及上下純屬無稽之談。」莫問見狀點了點頭,老五探手拿過低頭再吃。

    「老爺,別想了,這事兒咱又沒做錯,要怪就怪他們埋的不是地方。」老五抬頭說道。

    「言之有理。」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心中愁云漸消,道人乃是行大道之人,只要所為不違天道,焉能懼怕朝廷和官家,他要追查便隨他去。

    心中寬解之後便感覺到腹中飢餓,此時那碗麵條已然被老五端了去,莫問便要了一壺酒,為自己和老五斟滿,「這些時日你隨我輾轉四處,多有辛苦,我敬你一杯。」

    「謝老爺。」老五聞言面露喜色,抬手端起酒杯先飲,酒水乃由五穀釀造,價高不菲,尋常人家的僕役是喝不起的。

    「老爺,這裡距離荊州不遠了,把趙真人送回去之後咱去哪兒?」老五放下酒杯提壺為莫問倒酒。

    「之前我曾經說過了,往西尋找高山大澤,我雖習了上清秘法,卻一直不得時日精研,此時入世為時過早,往後一段時日當以提升靈氣修為為要。南國四季溫濕,那高山大澤之中多有靈物,你我尋一臨山僻壤,住上一些時日。」莫問說道。

    「僻壤有人嗎?」老五問道。

    「自然有人。」莫問笑答。

    午飯過後,二人啟程南下,雖然闖下了禍事,卻也因此得了黃金和回命芝草,算是有失有得。

    晉國的道路大致可以分為三等,一等為官道,顧名思義是朝廷斥資修的道路,最為寬闊平整。二等為府道,乃是由地方州郡修整的道路,較之三丈的官道要窄上一丈。還有便是百姓踩踏出來的小道,縱橫交錯,寬窄不一。午後未時,二人自小道拐向官道,未曾想卻發現官道上有著大量的兵馬正在緩慢行進,這些士兵皆身穿甲冑,手持戈矛,隊伍綿延南北,前後不見首尾,人數眾多,難以細數。

    「老爺,是衝咱來的嗎?」老五瞪眼看著西方百丈外緩慢行進的大批軍兵。

    「不是,應當是行軍至此。」莫問搖頭說道,二人犯下禍事至今不過兩三個時辰,那王家遠在帝都,便是飛鴿傳書也來不得這麼快,更不可能調集這麼多兵馬。

    莫問說完邁步向官道走去,由於官道被官兵佔據,已然有不少行人被擋在了此處,莫問走上前去沖一拉車的老者稽首,「無量天尊,敢問長者,這些官軍要往何處去?」

    那老者拉有半車燒好的木炭,此時正斜靠在拖車旁等待,聞言轉頭看了莫問一眼,「官家的事情我們哪能知曉。」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問,此人看他的眼神不很和善,想必也是一佛家信眾。

    老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旁邊一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卻接過了話頭,「蠻荒蠱人偏居西南,不服管教,這些兵馬想必是前往圍剿他們的。」

    「多謝兄台解惑。」莫問沖那書生稽首道謝。儒家和道家的關係一直比較親近,故此儒家學子大多不惡道人。

    「老爺,什麼是蠻荒蠱人?」老五見這些官兵並不是衝他們來的,心中輕鬆不少。

    「便是我們尋常所說蠻人,居於西南草野深山之中,因其精通蠱毒,又稱之為蠱人。」莫問隨口解釋。

    「他們會巫術?」老五問道。

    「非也,巫蠱雖然並列卻並不相同,巫源自東北,蠱源自西南,巫擅長驅靈,蠱精於下毒。」莫問說話的同時舉目打量著官道上的官兵,這些士兵行軍速度緩慢,卻個個呼吸急促,額頭見汗,可見平日裡定然疏於操練。

    由於二人到來時隊伍已經過去了大半,故此等候了半個時辰之後官兵走完,二人進入官道,再度南下。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次日清晨二人到得荊州地界,荊州縱橫南北貫通東西,由於地勢特殊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故此土地雖不肥沃,人口卻多,城池也大,為晉國南部第一重鎮。

    若是趙真人當日只說了荊州,莫問根本就無從尋找,因為荊州太大,轄有七郡百縣。好在趙真人說過他乃漢川人氏,漢川位於荊州偏東區域,方圓不過數百里。

    漢川境內有漢水貫通,二人兩日之後趕到了位於漢水北岸的漢川境內,到得此處莫問和老五開始沿途打聽,雖然時隔百年,卻並非無跡可尋,趙姓本是大姓,可是在漢川縣卻鮮有此姓,莫問眼見於此,便以姓氏為尋找線索,沿途打聽何處有姓趙的人家,以骨骸起壇作法難免觸及趙真人遺骨,能問到線索便不用此下策。

    「老爺,為啥這裡姓趙的這麼少?」二人沿途打聽了十餘人,皆不知有趙姓人家。

    「趙姓起源於北方,此處乃是南方,自然少有趙姓。」莫問隨口回答。

    「莫呢,莫姓起源於哪裡?」老五背著包袱跟在莫問身後。

    「豫,也就是我們西陽縣所在的那片區域。」想到自己的故土,莫問心中陡然一暗。

    二人說話之間,前方出現路人,老五跑上前去拱手打聽,待得莫問上前,只見那路人正抬手東指,「前方八里處有一驛站,那老驛丞好似姓趙。」

    得到了有用的消息,莫問心情大好,帶著老五快步趕路,沒過多久便找到了路人所說的那處驛站,這處驛站坐落於大路東側,只有房屋三間,由於歲月變遷,此路已然不再是主路,故此驛站少得朝廷修繕錢資,已然極為殘破,屋頂瓦片多有碎裂,自門外可見東側有一馬廄,其中有兩匹暮年伏櫪的老馬。

    老五上前高聲喊人,片刻過後驛站正屋走出了一位清瘦老者,此人年紀當有六十上下,身穿破舊的綿襖綿褲,腳上是一雙褪色的皂靴。

    見到此人的瞬間莫問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想找的人,他曾經在石棺中見過趙真人的樣貌,這位老者雖然臉上多有皺紋,其面龐卻與趙真人有著五分神似,血脈的傳承極為神異,此人哪怕不是趙真人的後人也與其有著血緣的關聯。

    「無量天尊,貧道天樞子見過長者。」莫問沖那老者稽首行禮。

    「二位到這驛站有何貴幹?」老者上下打量著二人。

    「敢問長者,祖上百年之前可曾出過一名上清道人?」莫問心情激動,直涉正題。

    「道長為何有此一問?」老者不解的問道。

    「實不相瞞,貧道本是上清末進,蒙祖師眷顧收為準徒,於閔州無量山學習上清諸般法術,其中一位趙氏尊長借屍還魂扛負石棺前往無量山傳授我等符咒法術,事畢之後駕鶴西去,貧道千里迢迢趕來此處,為的是將其骨骸送歸故里,認祖歸宗。貧道曾於石棺中見過趙真人樣貌,今日見長者樣貌與趙真人有幾分相似,故此冒昧開口,盡述緣由。」莫問出言說道。

    莫問說完,那老者茫然發愣,片刻過後方才回過神來「先父和先祖已然故去,此事我並不知曉。」

    「可請族譜一查。」莫問說道,此人既然不是趙真人的直系後裔,定然是其侄孫無疑。

    「漢川趙氏族譜就在此處,二位請進……」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0-1 11:29
第六十七章 趙氏族譜
               
    二人跟隨老者進入驛站,驛站的房舍和院中事物與這老驛丞和那馬廄中的老馬一樣,無不透著暮氣和衰敗,那栽於西窗外的老梅正在開花,只是花朵既少又小,顯然平日疏於打理。

    老者將二人請入正屋便往西屋去了,正屋靠近北窗的地方是一張木床,上面有簡單的鋪蓋,南方少有火炕,屋子正中是一處取暖和做飯的火坑,火坑裡有著少許火炭,燒製木炭的木頭可能較為粗劣,余煙不淨,將整個正屋四壁和屋頂熏的漆黑,房中瀰漫著濃重的煙熏之氣。

    由於房中並無桌椅,莫問和老五便站立等待,東屋是一扇雙折木門,此時並未合攏,可見東屋的泥地上放有幾個缸罐,其中盛的是應該是米糧和餵馬的麩子,東牆上掛著幾幅馬鞍,由於潮濕緣故,馬鞍上已經泛出了一層白色的硝鹽。

    環顧四周之後莫問向老五伸出了手,老五會意立刻自懷中摸出了幾塊碎銀遞給莫問,莫問皺眉未接,老五咧嘴之後又掏出一些,莫問仍是皺眉,老五見狀低聲開口,「就這些了,再就是金子了。」

    「拿一錠出來。」莫問正色說道。

    「啊?怎麼給那麼多。」老五愕然瞪眼。

    莫問沒有解釋,仍然伸手,老五無奈的甩下包袱,摸出一錠黃金不捨的遞給莫問,莫問探手接過揣入懷中。

    片刻過後,老者自西屋開門而出,手裡拿著一本灰色的族譜,中土族譜的樣式各有不同,不過大多為上下翻折,自長及右,向下開枝。

    族譜乃是家族的重要物件,非本姓不可觀看,不過老者並未避諱二人,將族譜小心打開舖於木床,由於年代久遠,族譜多有蟲蛀,字跡也有些模糊,好在仍然可以看到其上記載的人名以及所處的區域。

    族譜別打開之後老者並未陪伴莫問查看,而是取過年關時剩下的香燭焚香祭拜,取族譜必須上香祭祖,各地如一。

    莫問先看最下方的那一列,只有一人,名趙固,此人當是驛丞無疑,向上再追為趙烈,當是驛丞之父,左右並無伯仲,再往上追,趙烈之父為趙循,為伯,右有三人,分列仲叔季,仲叔皆有子,只是已經遷移到他處定居,最小的為季,也就是驛丞爺爺的小弟名為趙康,此人並無後人,且無記載遷移何處。

    按照族譜來看,趙康無疑就是趙真人的俗家姓名,得知了趙真人的姓名,莫問一陣心酸,趙真人雖然與之相處時日不多,卻對其施有大恩,若不是他將趙真人留下的靈晶分贈給了六位同門,得靈晶之輔助,擁天狼毫在手,此時已然可以橫行天下了。

    「請問長者,你可知道這位趙家先人的去處?」莫問沖老者問道,由於直呼亡人姓名失禮,莫問便以趙家先人稱之。

    「先祖早亡,少有教訓,故此不知其詳,只知其早年離家未曾再歸。」老者搖頭說道。

    「此人便是傳授我等技藝的趙真人。」莫問確認無疑。

    「煩勞二位長途跋涉,我那叔祖的骨骸可交予我,老朽自當好生掩埋。」老者沖二人拱手道謝。

    「趙真人對貧道有莫大恩情,貧道來時路上已然籌得金錢,當為其造墳立碑,為趙家三代起陵,」莫問說到此處自懷中拿出那錠黃金雙手交予老者,「此事還請長者多費辛勞,由貧道堪輿選址,由長者僱請起墳工匠。」

    那老者何曾見過這麼大一錠黃金,見狀愕然瞠目,連連擺手,不敢承接。

    「長者有所不知,趙真人待貧道親如叔季,此乃我份內之事。」莫問將那錠黃金塞予老者,「還請長者帶我去祖上陰宅一觀,貧道粗通堪輿,或有用處。」

    「用不了這麼多。」老者捧著那錠黃金瑟瑟發抖,這是百兩黃金,便是白銀千兩,可置田千頃,購奴百餘。

    「若得剩餘,便留於長者過活,長者若是有意,可將族內親人請回,老來也好有個照應。」莫問和聲說道,這老者的父親是上一代的長子,族譜就應該由長子所有,可是這老驛丞並無子女,百年之後無人埋骨不說,趙家族譜也會隨之失落。

    這老驛丞何曾得到過這麼多的金錢,何曾受過如此關懷,聞言顫悠跪地,「多謝道長,道長的大恩大德,老朽永世不忘。」

    莫問見狀急忙將其扶起,以己推人,他明白老者心中是怎樣的感動,就如同趙真人當日言明焚身之後留下的靈晶歸他所有時的心情一樣,那是趙真人最後的一點遺留,也給了他,此乃大恩,此乃重義。受人恩惠當存投桃報李之心,趙真人已然故去,這份回報便由他的親人代為承受。

    在莫問的勸慰之下老者最終接受了巨資,閉戶出門,帶著莫問和老五前往趙家祖墳,到得墳區塋地,莫問再度傷懷,因為他發現在趙家墳地的正北區域留有一片空地,按照先西后東,長南幼北的順序來看,趙家是為趙真人留有埋骨之處的,只是不知為何,趙真人臨終前沒有回返故土。

    有了金錢,凡事都易,老驛丞很快召集壯丁工匠起墳造陵,兩日之後趙家陵地改頭換面,莫問親自為趙真人做醮祭拜,隨後陪同老驛丞買田置地,邀請遠親,五日後諸事辦妥,趙家再聚人丁,再起聲勢。

    晚間與眾人同席敘話,眾人盡皆挽留,莫問只是婉言相拒,此處地勢平坦,多有喧鬧,非清修之所。

    次日清晨,二人離去,此事辦妥,莫問心情大好,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做到了。

    「老爺,我發現你跟別人不一樣啊。」老五跟在莫問身後。

    「哦?」莫問應聲。

    「別人是賺錢時眉開眼笑,你是賺錢時愁眉苦臉,一見用錢就眉開眼笑。」老五始終感覺莫問太過大方。

    「受人恩惠自當回報,不然豈能心安,人活於世,當寬厚待人,哪怕他人不得知曉,自己也落得心中平和。」莫問心情甚好,微笑說道。

    「不知曉還好說,就怕知道了還不領情。」老五說道。

    莫問聞聲止住步子皺眉回頭,老五話語與此景不合,必有所指。

    老五見莫問回頭看他,便咧嘴一笑,見莫問並不肯就此罷休,只得開口,「老爺,鄴城那個將軍府裡的是不是林家二小姐?」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轉而回想前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與老五說出實情,老五是如何得知的。

    「按照你的脾氣,下山之後一定會再去鄴城尋找,結果你沒去,那時候我就感覺不對勁兒了,上次在客棧裡你聽說得病的是高家二小姐,馬上就翻了臉……」

    「好了,不要說了。」莫問轉身邁步,有些事情可以面對,有些事情是一生的夢魘,林若塵就是他的夢魘,林若塵的所作所為令他不得寬容難以釋懷,每當想起那些情景便會如鯁在喉,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莫問很少發火兒,老五見他竟然發怒知道說了不該說的話,便不敢再多嘴,墜後其半步,隨從跟隨。

    年輕人焉有死氣沉沉的,走了沒多遠老五再度開口,「老爺,咱現在去哪兒?」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一路上類似的問題老五問過好多次,其實這也不能怪他聒噪,畢竟二人沒有明確的去處。

    「一路西行,隨遇而安。」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回答。

    「晉國正在打蠻人,咱要是往西走,不正好衝著戰場去了嗎?」老五面有憂色。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東北不咸山倒有山谷密林,可趙國正在那裡與慕容燕國交戰,若是去了必不得安寧。西北周南山也是靈地,可那裡位於涼國和趙國相接之處,戰事不斷,也去不得。眼下此間晉國又要與蠻人開戰,尋個良處怎麼如此困難。」

    「老爺,要不咱去無名山吧,那裡不但離塵清淨,還滿地靈物,四處鮮果。」老五獻策。

    莫問本在犯愁,聞言不由得笑了,老五不通文理,不可能說出這番話來,此外他也沒去過無名山,不應該知道那裡的情況,他如此說話分明是阿九曾經說與他聽,阿九如此行事用意很是明顯,由老五攛掇他前往無名山。

    「老爺,咱去吧。」老五見莫問神色轉緩,再度攛掇。

    「去不得呀。」莫問再笑。

    「為啥不去,有九姑在那兒,咱去了也有個照應。」阿九與莫問同一地位,故此老五以九姑尊稱。

    「那裡千里之內沒有人煙。」莫問笑道。

    「哦,那還是算了。」老五一聽立刻改變了主意。

    莫問聞言再度發笑,他太瞭解老五了,知道他最想要什麼。

    二人說話之間到得一處城池,莫問帶著老五向城門走去,行萬里路確有好處,至少知道事物的貴賤,此間鹽巴便宜,可買上一些,日後總要用到。

    距城門百丈之時,二人發現城門處聚集了不少鄉人,老五見狀飛奔而去,「老爺,我過去看看,興許又是求醫的佈告。」

    莫問搖頭髮笑,老五又不認字兒,能看出個什麼來。

    令他沒想到的是老五反倒真看出了門道,片刻過後自那人群之中扭頭高喊,「老爺,快來看哪,這上面畫的好像是咱倆……」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10-1 11:29
第六十八章 懸賞捉拿
               
    莫問聞言愣了一愣,隨即意識到大事不妙,通常來說城門處張貼的畫像都是官府懸賞捉拿的佈告。

    老五喊罷之後,告示周圍聚集的鄉人紛紛轉頭看他,老五不明所以,仍然沖莫問招手高喊,「老爺,你快來看。」

    莫問此時距離城門有二十餘丈,可以看到那些鄉人的神情有異,驚恐後退者有,好奇圍觀者有,躍躍欲試者也有。鄉人的神情證實了他的猜測,不用上前細看他也能猜到那是一張懸賞捉拿二人的佈告。

    這處城池並不大,城門處沒有守城官兵,只有這十餘名鄉人,短暫的遲疑之後莫問邁步向人群走去,若是驚慌逃走,這些鄉人定然會群起追趕,還不如坦蕩上前,眾人不摸底細還不敢妄動。

    那些鄉人見莫問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下意識的左右散開,莫問到得近前側目打量著那張貼於城牆的佈告,佈告為黃紙書寫,高兩尺,寬一尺,上畫二人畫像,畫的竟然有七分神似,下面寫的是懸賞捉拿二人的內容,佈告對於二人所犯罪行少有贅言,只言明是朝廷重犯,活捉二人者賞金五百兩,攜屍報官者賞金兩百兩。

    「老爺,這上面寫的什麼?」老五開口問道。

    莫問挑眉冷笑,隨之探手揭下了那張佈告轉身離開,他雖然猜到了這是懸賞追捕二人的佈告,卻沒想到佈告並非是某一地方官府下發,而是以朝廷昭文的形式下發的,這種形式的詔文遍發全國各州縣,看來青木道長先前所言不虛,王家在晉國真的能代發聖旨。

    「老爺,這次是為誰治病?」老五跟了上來。

    「這不是求醫治病的佈告,而是朝廷懸賞捉拿我們的告示。」莫問並未回頭,他能察覺到後面那些鄉人並未跟來。

    老五一聽駭然大驚,不過片刻過後就回過神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抓的著再說吧。」

    莫問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快步向南走去,此時二人自然不能北行進城,也不能東行,不然便有可能連累到趙家人,二人既定的路線是西行,但此時若是向西必然暴露行蹤,故此只能向南行走然後折道向西,如此一來即便那些鄉人報信於官府,官府也會向南追趕。

    入境不久便遭官府捉拿,這是莫問之前萬萬沒有想到的,不過事已至此,多想也無益處,好在二人原本就想前往人煙稀少的高山大川,此番無非是圈繞一些道路,隱藏一下行蹤。

    「老爺,他們可能進城報信去了。」老五回頭張望。

    「隨他去。」莫問並未回頭。

    「老爺,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追來,咱還是快跑吧。」老五催促道。

    莫問沒有開口接話,也並未使用身法加速,只是皺眉前行。

    「老爺,你怎麼了?」老五見莫問的神情並不是緊張,也不是憂慮,而是面露憤怒,這令他不明其故。

    「世上少有投桃報李者,多是些恩將仇報之徒。」莫問言語之中不無怒氣。

    「誰恩將仇報了?」老五不解的追問。

    莫問反手將那張告示遞給了老五,老五展開上下打量,卻看不出問題的所在。

    「你我二人的畫像竟然有七分神似,必是有人詳述了我等樣貌,那客棧夥計自然不會冒頭引火,故此向王家詳述我等樣貌的只能是高家眾人。」莫問冷哼開口,到得南國之後一路上飽受冷眼已然令他心中憋悶,而今被高家出賣更是令他心火難平。

    「早知道這樣,當初咱就不該伸手,讓他閨女從床上趴著吧。」老五聞言亦是大怒,反手撕碎了那張佈告。

    「我處處以真心待人,這些人竟然如此對我。」莫問再度冷哼,二人若是求財有諸多門路,沒必要執此一途,若是畫像只有三分或者四分神似,他還不會如此生氣,畢竟高家畏懼王家權勢不敢不說,可是畫像如此相似,說明高家並未想過保護二人,而是將二人的樣貌衣著清清楚楚的詳加描述。

    「老爺,回去報仇!」老五憤憤不平。

    莫問聞言長長嘆氣,雖然高家不仁卻也是遭人逼迫,若是回去出手報復,未免落於狹隘。此事與林若塵之事有著些許相似,都是事出有因,都是辜負於他,如此情形若是報仇便是小人的睚眥必報,若是不洩心頭之憤,又免不得憋氣窩火。

    「老爺,好漢不吃眼前虧,咱還是先躲躲吧。」老五見莫問無心報復,便催促他儘早逃離此地。

    莫問聞言不但沒有提氣加速,反而停了下來轉身回望,他心中悶氣無處宣洩,只欲待那追兵趕來,與之大戰一場。

    老五見到莫問神色,立刻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轉身自路旁尋到一根木棍,手持木棍站到了莫問旁側。

    莫問心中有氣,不但源於高家的出賣,還有對王家跋扈的不滿,二人只是無心之中損壞了王家一旁親的亡人墳墓,按照大晉律法至多杖責罰金,可告示上竟然言明可以攜屍報官,如此小題大做草菅人命哪裡還有什麼公理可言,分明是王家想要殺掉二人以洩私憤。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適用於任何朝代,片刻過後城中便馳來了幾匹快馬,馬上坐的是幾個彪形壯漢,皆帶有刀劍利器,此時正在竭力打馬,飛馳而至。

    到得距離二人十丈處,馬上的壯漢擎出了刀劍,大聲呼喝著疾衝而來。

    這一情形令莫問想起了當年胡人在西陽縣的所作所為,那林家老爺就是被胡人自馬上削掉腦袋的,這些壯漢擎刀的姿勢與那些胡人毫無二致。

    見此情形,莫問並不遲疑,不待奔馬衝至便閃身迎了上去,追風鬼步隨即施出,晃身斜掠連番閃動,將那四匹快馬上的壯漢盡數自馬背上抓扔了下來。

    老五沒想到莫問會先發制人,待得回過神來那數名壯漢已然跌落馬背,老五側身讓過奔馬,手持木棍上前一通掄砸,將那些想要掙紮起身的壯漢盡數打趴在地。

    「這般惡漢為虎作倀,竟然要傷你我性命,當重重懲戒。」莫問怒氣未消沖老五連聲高喊。

    老五聽到莫問的喊話先是一愣,轉瞬之間明白了莫問是讓他繼續打,於是手持木棍挨個掄砸,他所用木棍本是枯枝,一番狂掄之後斷為了兩截,環視左右不見趁手物件,便起腳踢踹,那四名壯漢吃痛不住,扔下兵器亡命回逃,老五撿得一把鋼刀在手,狂拍猛砸,邊追邊打。

    追出半裡之後老五轉身跑回來,抬手北指,「老爺,又來一群,還打嗎?」

    莫問早已見到北側追來了二十餘人,這些人是徒步而來,手裡抓的都是些獵叉钁頭之物,想必是農人和獵戶之流。

    「不可打頭。」莫問正色說道,那告示上並未言明二人所犯何罪,也未言明二人有何能耐,王家是故意不加言明的,為的是讓國人皆敢捕拿二人。既然如此乾脆立威揚名,讓南國國人知道二人並不好惹,若皆有自知之明,便無人敢來為難他們。

    老五得到莫問指令,操著鋼刀自路旁砍下一段粗枝,莫問見木棍長短合適,便隨手搶過,老五隻能再度砍了一根,二人手持木棍迎向那群鄉人,到得近前,揚棍就打,這些鄉人本想憑藉人多抓捕二人得些賞金,哪裡想到二人竟然身懷絕技,挨上兩棍之後立刻有人清醒轉身跑走,只剩下了七八個鄉人負隅頑抗,卻也是只有挨打之能,毫無還手之力。

    就在莫問和老五頻頻出手之時,北側快速奔來一道身影,人未到,聲先至,「好個惡道,還不快快住手。」

    莫問聞聲側目,發現來人身穿灰布僧衣,頭上寸發皆無,竟然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僧人。

    老五聞聲也是一愣,那僧人趁機閃到他的身前搶下他手中木棍,起腳將其踢出。

    莫問閃身旁移扶住了老五,隨即皺眉打量著這個年輕僧人。

    「死禿驢竟然下黑手。」老五先前沒有防備,吃虧之後大是不甘,叫嚷著就想再衝。莫問急忙探手拉住了老五,這名僧人他竟然認識,在前往鄴城的路上正是此人自強盜手中救下了他們。

    「無量天尊,大師可還記得我?」莫問將木棍遞給老五,轉而沖那僧人稽首說道。

    那年輕的僧人聞言微微皺眉,隨即露出了瞭然神情,不過在環視圍在身邊的那些鄉民之後他的神色再變,「貧僧怎會認得你們這等惡人。」

    那些鄉民見狀立刻七嘴八舌的央告,請那僧人出頭做主,那年輕僧人也不推辭,「阿彌陀佛,有貧僧在此,必然不教諸位施主受那惡道欺凌。」

    「老爺,他裝著不認識咱。」老五低聲說道,此時他也已經認出了這名僧人。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此人佯裝不認識二人,只是要與二人劃清界限,其實他是認識的。

    「無量天尊,大師有所不知,我們二人並未犯有死罪,乃是受人冤枉,這些鄉民不明黑白前來抓捕,故此我們才會出手驅離。」莫問沖那僧人稽首說道,雖然二人分屬不同教派,但這僧人之前畢竟還是為二人解過圍的。

    「休要多言,是否犯有罪過當由官家明斷,你若隨我見官也就罷了,若是不去,便是心中有鬼,貧僧當出手擒拿送交官家。」那僧人並不買賬,言語之中多有傲氣。

    「老爺,咋辦,要是進了官衙咱可就死定了。」老五轉視眉頭緊皺的莫問。

    莫問微微轉頭沖老五示意走為上策,此人雖然佯裝不認識二人,但當初恩情卻不能抹殺,當避則避吧。

    莫問轉頭之後隨即閃走,老五與之多有默契,立刻隨行閃動。

    「哪裡走!」那年輕的僧人移到路中攔住了去路。

    莫問不想與之動手,便定住身形沒有硬衝,「大師慈悲,我們二人絕非大惡之人,還望大師高抬貴手。」

    「降妖除魔乃佛家弟子份內之事,你等欺凌這一干手無寸鐵的良善施主,已然犯下了罪惡,罪惡若不消抵,今日休想離去。」年輕僧人義正言辭。

    「禿驢,你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們手裡拿的叉子不是鐵呀。」老五回頭北望,此時北方已經有一批快馬掠來,皆是軍兵,人數當有數十。

    那僧人聞言並不答話,正色站立,並無讓路之意。

    莫問此時也看到北側有官兵到來,且注意到其中有背負弓箭者,若是任憑官兵將二人圍住,情勢必定堪憂。

    就在莫問沉吟如何說服這名僧人之際,老五突然暴閃疾出,追風鬼步左右忽閃,到得那僧人近前衝著光頭就是一棍,那僧人雖習有武藝,靈氣修為卻不深厚,竟然被老五打暈在地。

    「媽的,真以為打不過你呀。」老五扔掉木棍看向莫問,「老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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