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505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0-26 21:44
第八零一章 小心那人尾大不掉啊!

 就事論事,此番王倫沒有把傀儡王俁搬出來,而是親自現身於婚禮現場,實在是有些冒險,稍不小心就有可能導致前功盡棄。
  
 不過樂和與李懹在使團還沒有出發時,就摸清楚了所有人的底細,確認沒有一個人此前去過高麗,而王倫又用他“與生俱來”的超靈敏嗅覺排除了使團中頭號“電子眼”徐兢,倒是將暴露的風險壓制在最低範圍之內。
  
 王倫之所以明知有風險還要堅持行事,要說原因天下男人都能理解,畢竟這世上的事,在很多情況下都可以找人頂替行事,但某些情況,卻是別人替代不了的。
  
 比如,結婚。
  
 所以王倫用了一個還算過得去的藉口,盡量不與宋使做太多接觸。雖說路允迪歷史上並無什麼建樹,甚至還幹過以朝廷使者的身份替侵略者勸降己方守城官兵的混賬事,但沒良心和沒心眼完全是兩碼事,此人能混到眼下的地位,多少還是應該有些眼力的。
  
 不過眼睛再亮有時候也不一定頂事,逼真的排場與思維的死角,加之吳學究費盡心機的佈置,徹底讓路允迪定格在“笑料”的標籤上。可以這麼說,無論他有沒有意識到,從程婉兒在明州出海的那一刻起,他路允迪將和趙佶的名字便“親密”的聯繫在了一起,成為昏君庸臣的典範。
  
 若干年後,當一部膾炙人口的神作《三國演義》橫空出世時,有心人在讀到“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一典故時,九成九會聯想到這兩個糊塗蛋。
  
 王倫是得了便宜的人,眼下就不賣乖了。盤一盤此番的收穫,雖說實質上趙佶並沒有受到什麼不可逆轉的損失,但泱泱大國從指縫中隨便漏出點好處來。便足以滋補這個偏安一隅的海外之地,而這正是梁山集團發展壯大所必需的養分。
  
 頂級御醫,文官集團。海量工匠,龐大船隊。充足糧草,這些從各個方面制衡梁山發展的因素,幾乎都得到不同程度的滿足與緩解,更別提程萬里拋出的無解難題,就這麼得來全不費功夫的破掉了。
  
 只不過常言道“成家立業”,既然美人在側,更該用心去謀劃未來,無論是對程婉兒。還是對追隨自己的一班兄弟,將來都要有個交待。
  
 當然,除去王倫的努力,山寨大小兄弟在王倫提供給他們的嶄新舞台上也表現得十分搶眼。就在王倫和宋廷周旋這段時日裡,東、北兩路軍馬是捷報連連,由朱武統領的東路軍,已然收復交州道全境並東界近八成地域,原高麗邊軍主將在損失掉手上五成籌碼後,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投降,朱武離完成戰前設定的戰略目標已經是指日可待。眼下聞煥章已經開始在著手籌建玄菟郡的前期事項了。
  
 北路軍的戰況要曲折一些。但進展也不算慢,​​在蕭嘉穗摧枯拉朽的攻勢下,梁山大軍很快平定了西海道全境。此時主力陳兵於偽大為國首都平壤城下。
  
 以蕭嘉穗之能,王倫認為破城是早晚的事情。之所以北路軍的進展不如東路軍,倒不是蕭嘉穗不如朱武,也不是新軍佔大部分的北路軍不如老牌勁旅組成的東路軍戰力強勁,實乃他們的對手有根本性的區別。
  
 原高麗邊軍戰鬥力應該可以傲視半島其他隊伍,但關鍵是鬥志不濟,好似無根之水,任其多麼兇猛,可惜後繼無力。在被梁山林沖、魯智深、韓世忠、武松、李逵這些猛人輪番吊打後,很快認清現實。比著賽的投降。
  
 可偽大為國就不同了,這些人想著復國都上百年了。時髦一點的說法就是這些人都有“信念”。雖說是邪念吧,但又足以彌補士卒的戰鬥力弱的缺憾,這些被洗腦的天遣忠義軍就敢逐城逐地的狙擊梁山北上隊伍,以至於文武雙全的蕭嘉穗在縱深推進的速度上,竟然落後於山寨智囊團中排名墊底的神機軍師朱武,說來叫人感慨。
  
 不過蕭嘉穗就是蕭嘉穗,哪怕弓奇請下天兵天將來,估計在前者面前都難堅持太多回合,王倫又已經調東路軍的幾支勁旅揮師西進,拿下北界怕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
  
 戰事用不著王倫花費太多心思,戰後重建才是王倫面臨的最大難題,而重建要錢,要糧,更離不開一個個合格的主官。雖說王倫從東京太學裡“騙”來一百多位寒窗苦讀的學子,但這些人並不是拿出來就能使用的。至始至終,王倫都感覺到手上缺乏一面強而有力的旗幟:天道。
  
 大宋百姓的天道在梁山,大宋綠林的天道在梁山,海東高麗的天道亦在梁山,獨獨大宋讀書人心中的那個天道,卻在東京昏​​君處。
  
 對於王倫來說,把這些人弄到高麗,那還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類似張孝純這種的狀況,那絕對只是初級階段,讀書人和江湖直漢之間的區別,無疑是九曲黃河和人工運河的差異。
  
 江湖上的漢子,有一說一,降便真降,服便真服,割頭換頸就是專門歌頌他們這類人的。可輪到讀書人時,情況就複雜了,為什麼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呢?說的就是人想法一多,事情往往就起了變化。他可以忍辱,他可以負重,他可以人在梁山心在宋,總之,你在以為可以把心託付給他時,他到時候為了“正道”,可以“大義滅親”,說反水就反水,毫無道義上的壓力。
  
 當然,這種狀況並非無解。特務政治便可以很好的彌補這一點,但這又是王倫所痛恨的。除了預知其動向的張孝純,王倫從不曾下令監視山寨中任何一位頭領,哪怕丘岳、周昂之流,因為這樣做既是不自信的體現,更會將整班兄弟置於猜忌的漩渦之中,任他們站到自己的對立面上。
  
 罷了,今日大喜,就不去想這些讓人頭疼的事情了!
  
 王倫暗暗吐出一口濁氣,朝著嬌羞異常的程婉兒莞爾一笑,隨即很有風度的和大殿中的“木偶”們揮手示意,在宦官“儀式結束”的宣告聲中,王倫帶著程婉兒開始退場。在殿後避開了宋國使臣的耳目後,哪知焦挺在身後嘟噥道:“我等你兩三年,你卻不等我三五日,哥哥好生沒義氣!”
  
 王倫聞言一怔,繼而大笑起來,程婉兒見氣氛有些奇怪,焦挺不是王郎……他最親近的頭領麼,怎麼還埋怨上了?當下忍不住問道:“焦大哥,等你三五日作甚?他……他怎麼沒義氣了?”
  
 面對程婉兒的問詢,焦挺悶聲不語,王倫笑著替他解釋道:“你不知道,這漢子和錦兒……就是林教頭家的那小丫頭,你們也見過!其實他們倆情投意合好久了,只因為焦挺說要和我一同辦喜事,所以拖了有兩年之久,眼下這不是我今日大喜,他卻只能在一旁乾瞪眼麼,哈哈,這事是我做得差了!兄弟,對不住啊!”
  
 焦挺就不是個乖巧的人,要是吳用這樣的人聽到王倫自言對不住,那還能站得住?可焦挺要的並不是王倫道歉,這漢心中就是感覺十分遺憾,因為他不能和他的哥哥在同一天迎娶婆娘回家。
  
 程婉兒見說實情,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見王倫根本不解釋,只顧逗這蠻漢,當下瞪了王倫一眼,紅著臉對焦挺道:“焦大哥,你誤會了!今天是高麗國王迎娶高麗王后,可他又不是高麗國王,我也不是高麗王后,你懂嗎?”
  
 焦挺聽懂了才怪,當下更被程婉兒說糊塗了,只是抓著光頭不知說什麼好,哪知這時三人身後傳來一聲驚訝之聲,王倫回頭看時,發現是吳用跟了上來,這人卻是聽到程婉兒剛才的話,忍不住關心道:“哥哥和嫂嫂難道不是真娶親啊?”
  
 程婉兒雖說早和王倫商議好了,但此時不可能見人便解釋一番,當下臉紅似火燒,找了藉口避開去,王倫當即叫焦挺跟了上去,估計吳用怕是有事,暫留了下來。
  
 “哥哥,既然都擺出這麼大的排場,又有趙佶的聖旨,辦了就辦了嘛,何必節外生枝?”
  
 吳用這番話,顯得十分推心置腹。王倫也感受到了這種關切的氛圍,極其少見的表露心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婉兒高堂健在,豈有撇下之禮?到時候在漢城府正正經經再置辦一個婚禮,那時她是程婉兒,我是王倫,到時候再請程尚書親歷見證,這樣婉兒父女才無遺憾!”
  
 “吳用服了!”沒想到王倫竟是這樣打算的,吳用簡直心服口服,在說出這四個字後,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難事?”吳用不說話了,王倫主動問道。
  
 “沒有難事,沒有難事!”吳用忙道,“路允迪那裡吳用保證不叫哥哥分心,哥哥即便今日回漢城府都沒問題……小弟只是心裡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
  
 不當講追上來作甚?王倫好氣又好笑,道:“有話直說罷,趙家的不肖子都不罪言事之人,你在這裡吞吞吐吐作怪?”
  
 “那小弟就直言不諱了!”吳用好像下了決心,“東京的太學生,哥哥千萬要慎重對待!江南六賢便隱然以那人為首,而眼下這批太學生,不是他的舊日同窗,便是他的學兄學弟,小心將來……那人尾大不掉啊!”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0-28 11:57
第八零二章 呂太守,你被免職了!

 “阿嚏!”
  
 埋頭於公文堆中的臨屯太守呂將放下手上的朱紅毛筆,掏出手帕擦拭著鼻腔,說來也怪,這幾天也不知怎麼了,明明沒有傷風感冒,卻老是隔三差五的打著噴嚏,莫不是有人在惦記自己?
  
 門口執守的親兵見狀,上前給太守泡了一杯濃茶,提醒道:“相公,馬上便到午時了,恁昨夜一晚都沒睡,還是用了飯去睡會罷!”
  
 “睡不成了!吃過飯還要下到縣裡去走走,今早隨船又來了一批移民,如今天氣冷了,我要過去看看東暆縣裡冬裝準備得怎麼樣了! ”
  
 呂將伸了個懶腰,雖然他拒絕了親兵的好意,但還是很滿意的朝此人點點頭。想他當初孤身一個人投奔梁山,如今不但身負一郡太守的重責,坐在神聖的府衙中實現人生的抱負,身邊還有保障他生活的伴當,甚至還有整整一個指揮的士兵負責保衛他的安全,說來和從前報國無門的空虛時光相比,日子過得不要太充實。
  
 “恁就聽小人一句吧,多少打個瞌睡!不然如上次一般暈倒在外面,都護府兵曹的史參軍要革俺的軍職!”親兵愁眉苦臉道。上次呂將昏倒在移民安置點,連漢城的安東都護府都驚動了,聞副都護親自派了御醫過來不說,兵曹也下了公文,連帶他們這些親兵都吃了掛落。
  
 “史參軍前腳革你軍職,後腳我錄你到我縣衙裡來。如今到處都缺人,我還巴不得史參軍革了你的軍職!”呂將忙活了一整夜加一上午,很喜歡和親兵打趣兩句來換換腦子。
  
 “相公恁要真抬愛小人,麻煩恁高抬貴手,讓俺回伏虎軍罷!”親兵見說,還真不客氣,直接就訴起苦來:“都說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俺要不是當初在回天營養傷,怎麼會被臨時抓差。派到這勞什子警衛營來?俺的好兄弟們都在隊伍裡,聽說他們隨著武都頭都快打到大同江邊上了,俺、俺憋屈死了都!”
  
 “哈哈!你小子!莫不是個一根筋?武都頭抬舉你是抬舉,我呂某人抬舉你就不是抬舉?”呂將就勢起身在偏房中走動起來。也算活動活動筋骨。
  
 “相公你沒從過軍,不知道俺們這些從死人堆裡爬下來的兄弟是種什麼樣的感情。不瞞恁說,俺現在整天跟這些新兵蛋子混在一起,都快憋死俺了!”這親兵也不怕呂將,只顧照實說:“俺們隊伍裡不是沒有轉職到地方上的兄弟。但人家身上都有硬邦邦的戰功,俺四肢不缺的佔位置,沒來由便低人一等,徒惹軍中同袍恥笑!”
  
 “喲呵!你小子蠻有骨氣的嘛!好哇,這武都頭我雖沒見過兩面,但他能帶出你這樣的兵,那就是響噹噹的一條好漢……”呂將正讚歎間,忽聽門口來報:“都護府來人求見相公!”
  
 如今高麗半島上早已用上飛鴿通信,一般有什麼重要大事,各地官府都會在第一時間收到消息。這次都護府來人居然事先沒有苗頭,呂將感覺很奇怪,當下整理了一下衣衫,吩咐親兵前去開門。
  
 “呂太守,你被免職了!”
  
 來人是個和呂將年紀差不多的官員,一見面連寒暄都省了,直接面色嚴肅的宣布了都護府的決定。
  
 呂將聞言一言不發,倒是他身邊那親兵詫異非常,“我家相公犯什麼事了?怎麼說免職就免職,昨晚他還通宵批示公文。全郡移民沒一個不說他好的!”
  
 都護府來人玩味的看向這個插嘴的小人物,很驚訝他會冒出來說話,忽道:“他的事情不小,莫非你也有牽扯?”
  
 “俺牽扯什麼?派俺們保護呂相公那是當時王倫哥哥下的令!呂相公一不貪。二不佔,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你們如此亂搞,元帥他知道嗎?俺要申訴,找武松哥哥申訴!”親兵看起來有些激動,雖說他非常不願意待在呂將身邊。但眼睜睜看他落難,內心十分難以接受。
  
 “好了,二狗!你先出去,沒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許進來!這是命令!”一言不發的呂將終於開口了,同時狠狠瞪了來人一眼,表達著心中的不滿。
  
 聽說是命令,親兵才不得不住了口,梁山各軍向來奉行軍命如山,他身為老兵,不敢違抗命令,當下氣憤憤的出去了。來人見門關上了,一反方才油鹽不進的態度,調侃道:“看到沒,這些個大頭兵啊,一個比一個牛,你郡裡那些武官們平日沒少叫你難堪罷? ”
  
 “梁山泊以武立國,軍人當然有股子士氣,而且是正氣,這是好事情啊!若都像大宋那幫老爺兵,禦外無能,只知滋擾百姓,那你我投身梁山還有什麼意義?”呂將顯然並不贊同來人的觀點。
  
 “以武立國是不錯,但還不得以文治國?這可是如今上面定的調子!可我當縣令的時候,縣尉就敢當面說我哪裡哪裡做得不對,違反了他們隊伍裡的什麼什麼規定,唉,他還當在隊伍裡呢!就算在隊伍裡,那我也是他上司官,起碼也要恭恭敬敬喊我一聲哥哥吧!”來人也不見外,就在呂將面前發起牢騷來。
  
 “人家一刀一槍掙出來的,叫聲哥哥就等於拿自己的性命相託,說句不中聽的話,咱們又沒同人家出生入死過,人家憑什麼服你?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們昨天還不過是坐而論道的書生,今日便執掌一縣一府,執政上能沒有疏漏嗎?如今有這些敢於直言的佐官在旁邊替我們把疏忽指將出來,我們是不是應該感謝他們呢?”呂將心平氣和道。
  
 “得,今兒我算是知道了,為什麼我只能做個縣令,而你能當上太守!”來人搖頭晃腦,抱拳認輸。
  
 呂將見說,難得一笑,道:“馮大人太自謙了罷?你這堂堂都護府的長史,聞都護的左膀右臂,在我面前抱怨官小?對了,你還兼著漢陽縣令,怎有空閒駕臨我這偏遠邊郡來?”
  
 “恁這也敢叫偏遠邊郡?好歹也是當年高麗的東京哩,如今移民一來,熱鬧不讓大宋顯郡!不過,你這裡的消息倒是閉塞了些,如今我的縣令兼差沒了,叫郟喬頂替了!”
  
 馮喜的話,到後面就有些變了味。呂將自然聽得出來,眉頭微皺,道:“你的縣令本來就是兼差,否則豈能在都護府裡掛職?不然叫田之一怎麼看?對了,這個郟喬是何方神聖? ”
  
 “別提那個田之一了,官不大,城府卻比聞都護還深!還有他那個恩主陳文昭,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們的考功各個優良,偏我得了個不適宜從事地方事務的評語!雖說我並不看重這區區縣令,可這口氣我硬是咽不下去!”
  
 馮喜表現得忿忿不平,看來對曾經做過他短暫上司的真番太守陳文昭意見不小,不適宜從事地方事務說白了就是不宜擔當地方官,他陳文昭憑什麼一下子就封死了別人的前途。
  
 呂將沉默片刻,問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陳太守的評語,你怎麼看得到!”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這些你就別管了,反正冤枉不了他陳文昭!”馮喜是個圓滑的人,遇上誰第一反應都是上前與之結好,他自問沒有得罪過陳文昭,哪知被此人壞了前途,這種感覺,讓他莫名的惱火。只可惜在漢城沒有什麼人可以傾訴,如今對上呂將,還不說個痛快?
  
 “即便如你所言,陳太守在考功上可能寫了類似的言語。但主公並沒有偏聽偏信,而是讓你調到漢城又兼任了這麼久的縣令,所以我勸你不要太敏感。其實,我也覺得你還是適合在都護府裡當差些。”呂將勸道。
  
 “故人云'不歷州縣,不擬台省'!又有言曰:宰相必起於州部!是他陳文昭在壞我仕途啊,呂兄!”馮喜懊惱道。
  
 “你現在不就入了台省?還說什麼不歷州縣!還宰相必起於州部,等恁老當了宰相,我輩的舊墳上都燃過幾茬香火了!”呂將的特點就是眼睛毒,嘴巴刁,往往能最快抓住事物的核心點。只不過對方不是朋友的話,他也不會這麼敞開說話。
  
 馮喜確實是江南六賢中才學最淺之人,在呂將面前更說不上硬話,當下叫呂將損得是哭笑不得,半晌方道:“你這張嘴喲,起碼陳文昭當面對我都是客客氣氣的!”
  
 “我勸你對前輩還是尊重些,陳太守在大宋便是知州,享有清譽,之前又做過你我的上司官,你直呼他的名諱,傳出去多不好聽!”呂將勸誡道,只是看到馮喜臉上浮現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神情,暗嘆了一口氣,換了個話題道:“代替你出任漢陽縣令的這位郟喬是個什麼人?”
  
 “郟覃的兒子!”馮喜並沒有介紹郟覃的身份,而是直接點出此人的名字,不光是出於氣頭之上懶得多言。
  
 果然呂將聽過此人的名頭,這位郟覃乃是神宗與哲宗兩朝最為有名的水利專家之一,水網密集的東南地區多受此人恩惠,呂將頓時對此人的兒子感起興趣來,追問道:“他兒子也叫主公拐帶回來了?有機會一定要去見見,說不定其家傳本事在我臨屯郡用得上啊!”
  
 “不用等機會了,你收拾下東西,這就去漢城罷!”馮喜突然道。
  
 “去漢城做甚?難道不是調我去玄菟郡,給仇通判騰位置?”呂將發現事情和自己的猜想有些出入,不由微微一怔,在從馮喜的臉上得到答案後,喃喃道:
  
 “還真是要免我的職?”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0-29 01:30
第八零三章 太守培訓班
  
 從漢城府到臨屯郡首縣東暆,直線距離差不多就有千里之遙,再加上沿路所經之地重山阻隔,十分難行。若是放著目前梁山泊頗為發達的海運業不去利用,那真是自找苦吃。是以代表都護府深入地方走訪調研的長史馮喜一路都是坐船。
  
 雖說從西海岸中腹部前往半島東南角,幾乎繞經了大半個安東都護府轄地,但此行貴在便捷,若是不暈船的話,人也不用那麼折騰。此番呂將接受了馮喜的好意,臨時從梁山水軍徵調了四艘放空回濟州島的移民船。他現在雖然是個剛被免去太守職務的“閒人”,但水軍還是給足了這位前太守面子,當即調撥了四艘狀況上佳的客舟,供呂將和他的警衛營搭乘。
  
 政事是永遠忙不完的,這一點呂將也清楚,臨屯郡的政務少了他也不會就此停頓,況且接手他繼任臨屯太守一職的人選的又是本郡通判兼不而縣令婁敏中。對於此人,呂將還是比較了解的,說他是“蕭規曹隨”那還算是貶義了,這位故人是個有自己施政理念的幹才,而其為政理念又暗暗與王倫契合,深得後者的看重,並不比他之前預想的接班人仇悆要差多少。
  
 呂將走的時候,婁敏中還沒有從不而縣趕來,不過有馮喜代為交接,又有一班熟吏輔佐,他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倒是臨別前郡縣大小官員在團練使冷寧的帶領下前來碼頭送行,還是讓他頗為感懷的。起碼他這段時日的嘔心瀝血沒有付諸東流,這些同僚全都看在眼中。
  
 雖說懷著一種惆悵的心緒,但呂將在船上還是實打實的休息了幾天。他本就是南人,水路的顛簸對他來說那就如搖籃一般,照樣是飯吃得覺睡得。閒時看看波瀾壯闊的海景。和水手聊天打屁,倒也其樂融融。只不過在頭幾天裡,船隊每每停靠在他曾經的轄地過夜時。呂將婉言謝絕了所有地方官員請他上岸歇息的好意,護送的水軍就笑稱呂太守把這船當家了。
  
 自己曾經的轄地都不肯下船。途徑真番郡的時候就更加簡單了,只是在經過含資縣境內時,聽說他們的縣令也一早啟程去了漢城,呂將心裡就多少明白了些事。
  
 海途無疆人有疆,就這麼一路無驚無險的到達漢城外海,呂將陡然發現仁縣碼頭被一眼望不到頭的龐大船隊所遮掩,他所搭乘客舟的綱首就要打旗號請友軍讓道先行,畢竟乘客不是一般人。乃是受了都護府調令前來報導的前太守,耽擱久了不好。不想這個善意的舉動仍被一路上很少麻煩人​​的呂將阻止了,只要堅持按次序進港。
  
 最後,還是負責執勤的警戒船發現這一狀況,當場上報給副將童猛,呂將所在的四艘客舟這才得以提前靠岸,不然照此情況,等到天黑也不一定有結果。
  
 承蒙人家讓路之情,呂將照理上前表示謝意,碼頭上是童威出面接待的呂將。在得知這回運送的全都是全副武裝士兵而不是大宋移民後,呂將心有感慨道:“都護府是大手筆啊,看來是打算把這高麗半島經營得固若金湯啊!”
  
 “呂太守說得是!如今有了這處安生立命之所。誰敢存半分僥倖?這不,將來新設州郡的郡兵都提前運來了!咱家哥哥可從來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啊!”童威接言笑道。
  
 話題聊到了王倫身上,呂將頗感興趣的打聽道:“主公和夫人現在是在開縣,還是回了漢城?”
  
 “早回​​漢城了,路允迪那庸官誰耐煩陪他?哥哥見他兩面算是夠給面了,留下吳學究那酸儒對付他就足夠了!對了,呂太守你還不知道吧,主公把林教頭一家人都接來了,前幾日還親自替焦哥舉行了盛大婚禮哩。可惜我們兄弟都在半道上,趕不及參加婚禮。不過賀禮請史大郎捎上了!”
  
 童威見說笑了起來,許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要說這時節許多頭領都不在漢城。史進、陳達、楊春還有鄧飛這回幫不少人代交了份子,家底都快墊上了,唯獨史文恭、蘇定哪裡沒人煩勞他。
  
 “這事我還真不知道!”呂將有些意外,愈發感覺自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消息實在太蔽塞了,不禁有些赧顏道,“你們送的多少份子,我也補一份!”
  
 “這事啊,全看個人心意,還真沒有統一標準!”童威打了個哈哈,畢竟呂將是“才”上山的“新人”,又是文官這條線上的,自己兄弟看來恰當的禮物,說不定人家就覺得高了呢?要說李俊這兩個兄弟私商出身,遠沒有他們表面上看上去那麼木訥。
  
 呂將正待再問兩句,恰巧這時有傳令兵來尋童威,好像有什麼重要事情,童威見狀又招呼呂將兩句,便告辭去了。呂將的親兵這時不忿道:“水軍的人就是不爽利,哪裡比得上我們步軍都是直漢?要是武松哥哥在,哪會有這麼多花花腸子?問個話都這麼費勁! ”
  
 被他一打岔,呂將不由笑了起來,道:“還想著你的武松哥哥吶?走罷,進城以後我就不管你們了,你自請你們馮指揮使去都護府兵曹報到,他們會安排你們在漢城的衣食住行!”
  
 “誒,曉得哩!”親兵悶悶答應一聲,顯然是因為無法歸建感到懊惱。
  
 呂將笑笑不語,回頭謝過一路照料衣食住行的水軍綱首後,便直接去仁縣縣衙借了幾匹馬,和手下的警衛營兵分兩路,只帶著幾個親兵便往漢城趕來。
  
 看看快到這座安東都護府的駐地,呂將發現許多俘虜正在城郊的原野上修建外城,他立住馬著看了一陣,又找負責秩序的小頭目問了幾句要緊的話,這才施施然入城。
  
 這時天色已晚,正碰上許多百姓成群結隊的回城,呂將一打聽,才知道是新上任的漢陽縣令組織民工疏通河道才回,不禁暗道:“有時間一定要去拜訪拜訪這郟喬,若能跟他學兩手,將來必受益無窮。”
  
 雖說是第一次來到漢城,但沿路都有巡街的士兵,跟他們打聽了都護府的路徑後,呂將順利來到目的地。進門出示了公文後,呂將叫親兵自去把馬栓了,自己則來到功曹報到。
  
 一路上遇到來來往往的公人不少,但大多都不認識,呂將也樂得省了麻煩,上前和值班的吏員自報家門,這人見是堂堂一郡太守,便親自領呂將來到功曹,正好孫定在家,一見面很親熱的倒茶問暖,搞得呂將很感動,畢竟功曹前身乃是山寨的軍法司,裡面是黑臉多,紅臉少,看來今天運氣不錯。
  
 兩人落座後寒暄一陣,孫定也不拖沓,便叫手下吏員相陪,自己親自前去聞副都護處報訊,呂將沒等多久,便見孫定笑呵呵的轉來,搓著冰涼的手道:“真不巧,聞都護出外替元帥迎接幾位老將軍去了,正好元帥知道你來了,吩咐我來請你過去說話哩!”
  
 見王倫這般重視自己,呂將心裡也很高興,七彎八拐的跟著孫定到了王倫辦公的地方,呂將特意留意了一下,剛做了新郎官的焦挺還真不在此,此時當值的卻是一個面生的後生,孫定趕著帶呂將進去也沒時間介紹,呂將只是和此人點點頭,此人也還以笑臉,做了個相請的手勢。
  
 一路上所見的新鮮事物以及不認識的人一多,呂將心中不免湧上一種生疏感,對這個日漸龐大的勢力也生出些敬畏感來。好在一進屋便見王倫桌上的公文堆得比自己當初在臨屯郡還高,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當即上前行禮道:“主公,小生特來覲見!”
  
 “不小了,都堂堂一郡太守嘍!再叫你也是老呂了!”王倫從公文堆中抬起頭,叫了聲稍等,寫完最後一行批語後,便把手上毛筆一擱,招呼道:“來,坐,給我好生講講臨屯郡的事情!”
  
 王倫的直截了當迅速融化了呂將的生疏之感,卻見孫定上前給兩人泡了茶水,悄無聲的退下了,此時呂將說起工作來,神采飛揚,毫無生澀,一口氣直說了大半個時辰。呂將匯報的時候,王倫多是聽,很少插言,不過每次提問都問到點子上,呂將暗嘆的同時,更加詳細的作著解答,最後,王倫對他這一段的工作很是滿意。
  
 “臨屯郡開局做得很不錯啊,可謂是點了個頭彩。我相信敏中不會辜負你打下的堅實基礎。”在肯定了呂將前一階段的成果後,只見王倫笑道:“我這次招你過來,你大概猜到了點什麼罷?”
  
 對呂將來說,王倫的笑容彷彿有一種親和力,雖然兩人幾乎大半年沒有見面,但此時和王倫面對面,還是感覺如當初在東南談論天下英雄時壯志激昂。只不過他現在身負的責任和以前做散人時有天淵之別,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穩重多了,故而其心中雖然仍然激動,但語氣卻還平穩:
  
 “不瞞主公說,路上閒下來,倒也想了點。但只要主公吩咐,無論幹什麼,小生都絕無二話!”
  
 “呵呵,這還是當初那位一紙諫書攪得滿朝皆驚的呂大學子麼!”王倫也發現呂將和初見時略有些不一樣了,鋒芒沒有那麼外露了,也許是太守生涯給他帶來了不小改變,讓他逐漸變得成熟而穩重,老話不是說“玉不琢不成器”麼?看來呂將這塊璞玉正在朝成器的方面發展。一想到這點,王倫有些感慨,當下開門見山道:
  
 “這次我調你回來,也不為別的,就是請你和仇悆兩位來當幾天學生的!”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0-31 21:53
第八零四章 太守培訓班(二)

 “當學生?”

 王倫的這個安排還真是確確實實讓呂將感受到了意外,就如他方才回應王倫時所說的,他的確對自己的未來做過猜想,但是卻沒有一種推斷的結果是來漢城當學生。

 “是啊!再當一回學生!”

 王倫這時站起身來,在呂將的注視下走到牆邊所懸掛的一幅半島地圖旁,呂將見狀也隨即起身,來到王倫身旁,只見王倫指著地圖的北面,劃了兩個圈:

 “這兩個地方,想要做好地方官,可不僅僅只是精通民政便能對付過去的。你看,在這條大同江以北,目前是女真人實控的地盤。這夥人眼下打得契丹人節節敗退,苟延殘喘,可謂正處在上升的勢頭上。咱們若要想治理好這兩座州郡,非得文武雙全之人不能。都說家貧思賢妻,國難思良臣,我思前想後權衡了許久,最終還是覺得,你和仇悆兩個人最為合適!”

 親耳聽到王倫這番推心置腹的言論,一種被信任的感覺暖烘烘的瀰漫在呂將的身心,像他這種有抱負的人就是這樣,不怕責任大,就怕無人問,落個報國無門的窘境。片刻失神過後,只聽呂將語帶顫音道:

 “若能為主公分憂,實屬小生之榮幸!來日如能得主公親傳學問,小生定不敢辜負主公這份信任!”

 “似我這半瓢水如何敢誤人?先生我已經給你們兩位請好了!這月餘空閒,正好叫你們靜下心來聽聽這些老軍伍的心得!”王倫搖頭而笑。

 其實,數一數手上的人物,王倫覺得,還真沒有比這兩人更適合擔當邊郡太守的文官了。要說比他們資歷深的軍事文官不是沒有,可王倫總不能讓蕭嘉穗和朱武常駐邊界吧?張孝純歷史上和王禀在太原配合默契,死死拖住了進犯的金兵,照說也是十分合適的人選,可惜不到萬不得已,王倫不會把希望寄託在這人的身上。

 好在仇悆和呂將也不是簡單人物。仇悆在南宋時期,就沒少在邊境上為官,經歷的陣仗不少,表現是可圈可點。呂將則更直接。好好一個太學生,基本上被方臘拿來做武將使用的,雖說最終兵敗身死,但此乃勢不由人,並非呂將差人一等。

 作為一個擁有與身俱來優勢的穿越者。王倫知道這兩人日後都有大發展,只是擔心他們眼下太年輕,沒有足夠積累的時間。而且他們將來所要面對的,又是當世頭號大國殺手,若是拔苗助長,導致疏漏,只恐悔之不及,是以才臨時起了這個念頭。

 “叔父,仇通判求見!”門口執勤的後生一聲通報,打斷了正在交流中的兩人。王倫頭也不回,便道了聲“請!”,當他發現呂將一臉疑惑的神情望向門口時,主動介紹道:

 “他是我師兄的侄子,姓李名懹,從前在東京負責秘密行動。這不有了新人接他的手,我便把他帶回都護府,準備好生磨礪一番,也算對得起師兄的託付。見今他在兵曹跟著史文恭見習,正好這幾日焦挺我放了他的大假。便由他來頂班!”

 原來如此,怪不得從前在親軍裡沒見過這個人!

 呂將頷首表示理會,當下也沒問有關山寨在東京的行動。只見這時仇悆笑呵呵的走進殿來,很默契的跟王倫見了禮。又見呂將在此,笑道:“呂太守不來,我這學生還當不成啊!”

 呂將是個眼界頗高的人,但是卻很尊重仇悆,當初要不是因為含資縣的治理是塊硬骨頭,拖住了仇悆的手腳。籌建臨屯郡的差事也落不到他身上,這太守肯定也輪不到他來當。兩人之間有了這段往事,呂將自不敢怠慢,只見他恭敬回了一禮,回道:“泰然早來幾日,怕是閒不住吧!”

 “真叫呂兄說著了!小弟是閒不住,卻讓主公抓了我的差,叫我臨時協助聞都護處理漢城事務,我呢說實話,名不正言不順的,又幹了幾天,心裡也老不大願意……”許是發現大廳內氣氛太凝重了,仇悆開起玩笑道。

 呂將就是消息再閉塞,也略知仇悆和王倫的過往,沒想到這個曾視王倫為仇人之人,也能像今天這般談笑風生,不禁感嘆造化弄人。

 “聞都護視你如子侄一般,如今叫你給他打幾天下手,就累著你了?天天跟著郟喬往漢江邊上跑,早晚都看不到人!可氣的是,聞都護還在我這裡給你打掩護,一本正經的跟我說是他派你去的!”王倫氣道。

 “啊也,怪我不懂事,實在太對不住聞叔了,主公你批評我罷!”仇悆連忙認錯,不過下一句又露出狐狸尾巴來:“只要主公答應我,將來把郟喬借我一用,保證我天天在漢城府坐堂理政!”

 呂將聞言,暗暗懊悔,似郟喬這樣的專業水利人士,在梁山絕對是稀罕人裡的稀罕人,暗恨自己比仇悆晚了一步。

 “急什麼?我都跟郟喬、趙霖談好了,五年之內,只要他們兢兢業業,就放他回歸故國,這才幾天?不過,你倆是我預定鎮守邊關的帥臣,兩郡之地準備預留用作戰場,興修水利的意義並不如南面郡縣來得緊迫,這兩個人你們暫時還用不上!”王倫當著兩人的面交底道。

 “趙霖!?”

 呂將聽到這個名字又吃了一驚,原本一個郟喬就已經讓他感覺到驚訝了,而趙霖更是一個在治水理念上連郟喬那功成名就的老爹都敢質疑的人物,被譽為當世置閘第一人,和修圩派的郟氏父子平分秋色,就連這樣的人物,也被綁上了梁山泊的戰車?

 許是看出呂將的驚訝,仇悆長嘆一聲道:“怪只怪這兩個人名頭太大,官銜又太小,這不就被朝廷拿來做了人情?我若如今還在大名府,遇上主公點名,只怕也要被朝廷拿來做一回人情!對了,趙霖如今不在漢城,已經前往真番郡陳太守處,治理境內幾條支流去了!”

 “小生還想著哪天跟主公聊聊興修水利的重要性,不想主公早已把倆位當世大家都給請來了。主公眼光之長遠,小生五體投地!”呂將早把宋廷的黑暗看得透徹,投身綠林的決心比仇悆要堅定得多,是以渾然沒有將仇悆失望的神態放在心上。

 “別把我吹噓得那般神奇,還不是你們幾位太守、縣令總是念叨的功勞?總歸是放低身段去大宋討要好處,漫天開價才好坐地還錢不是!哪知官家還真是不小氣,這樣的人才都捨得放出去!我看吶,若是早幾十年,小心我把沈存中沈括都給要過來!”王倫搖頭一嘆,接著道:

 “言歸正傳,這次給二位上課的先生,我已經請好了。原大宋京北弘農節度使王文德、潁州汝南節度使梅展、隴西漢陽節度使李從吉、瑯琊彭城節度使項元鎮,這四位老將軍是我特意請來漢城府傳授經驗的,教完二位還得回梁山坐鎮。另外我會在這段時間裡面,安排你們去駐紮在漢城的各個軍種中走訪座談,多聽聽中下層軍官和基層士兵的想法,想必定會有所受益!”

 “主公考慮得這般細緻,我二人定不敢辜負……”

 王倫的安排高、中、低三檔結合,既有老成宿將,又有中堅,更不乏基層士兵,兩人在心生感慨的同時,下意識的表起決心來,只見這時王倫擺了擺手,顯然是話還沒說完:“未來將同你倆搭檔的王煥、張開兩位老將軍已經抵達仁縣,若是今晚沒事的話,最好先去見個面。泰然,一定要招呼好王老將軍,以他們的資歷,比童貫都只高不低,此次能折節屈尊,承諾郡中事務皆以你二位為主,你們做晚輩的更該表達一下誠意!”

 “就是主公不說,小可也要前去夜訪王老將軍的!”仇悆點頭道。隨後呂將也表了態,表示要連夜去看望張開。

 王倫滿意的點著頭,繼續交待手下兩員幹將道:“未來的樂浪郡,將囊括原高麗西海道並北界之轄地,由仇悆擔任太守,王煥擔任樂浪節度使。而籌建中的玄菟郡,則包含原高麗交州道及東界的所有土地,由呂將出任太守,張開為玄菟節度使。兩郡屬縣尚未確定,此事就交由你兩位去操心了。待一切確定之後,兩郡短時間內不會接受大宋移民,一切重心放在禦邊和安撫原住民上!”

 “主公,照這個分法,兩郡面積都不會小,甚至超過了都護府最先設立的真番、臨屯二郡!”仇悆聞言說道。

 “既然是預留的戰區,縱深能淺到哪裡去?總之,請你們記住,漢城以北,皆為戰區!”王倫強調道。

 兩人聞言,鄭重的點著頭,這時仇悆眉頭微皺:“州郡的面積大,縣域只怕不會少,到時候對縣令的要求也不會低,可關鍵是我現在手頭上沒人啊!”

 “你手頭上沒人,我手頭上有!你忘了現如今在開縣尚有一百多位太學生?這些都是品學兼優,胸懷大志的年輕人,若是好好培養一番,將來都能成大器!呂太守,這個時候,你可不能束手束腳!”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1 20:15
第八零五章 這個山頭,那個派別,都是我的人

 王倫此言明顯似有所指,呂將心中頓時猛然一跳。當初馮喜神神秘秘勸他莫要強出頭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直叫他瞬間聯想到近來不知從哪裡刮起的一陣妖風上——竟傳他呂將風頭還要蓋過聞煥章。
  
 不過在經歷初時的憤慨之後,等他真正靜下心來細細思量,又發現這些傳聞與其說是妖風,還不如說是他呂將身上最惹人猜忌之處,畢竟有許多事實,在他本人看來,倒也並非捏造。
  
 如今,他和婁敏中、祖士遠一行五人在梁山集團中被稱作江南六賢,呂將心知肚明,畢竟世人皆知這五位仁兄都是由他舉薦過來的。若這五人碌碌無為混吃等死倒也罷了,哪知才短短半年時間,他們五人中已經出了一個太守(婁敏中),兩個通判(祖士遠、沈壽),還有一個“老”資格縣令外加一個位列中樞的都護府長史。
  
 回過頭來看看,呂將陡然發現,這些顯赫人物再加上他本人,隱然佔據了整個梁山泊文官集團的半壁江山。
  
 外來戶剛一落腳,就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其實是很惹人嫌的。這還好在梁山的武將和文官之間交集不大,目前他們的注意力又都放在戰場之上,是以山寨老資格的人物都還沒怎麼發話,畢竟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倫給他們開闢的新視野:開疆闢土上,一時還沒顧得上、又或不屑於關注湧動在文官集團中的這股暗流。
  
 所以說,眼前的局面雖然嚴峻,但好在並不復雜。
  
 不過,此時他們六嫌(賢)雖然引不起在梁山佔主流的軍方頭領的注意,但文官這邊是繞不開的。起碼,馮喜對陳文昭和田之一就有點看法。人到了他們這個層次,任何事必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真起了間隙,必然是雙方相互間都有那麼點意思。而且。像他們這樣的人一旦形成了看法,那就不是三言兩語解釋得清楚的,也許直到死的那一天,某些有意無意間結下的疙瘩,都不一定能化解得開。
  
 其實要說陳文昭、田之一這些人,任他們從前在大宋地位如何,上了梁山一樣是新人。可事情壞就壞在,連早他們不了兩天上山的新人都看他們不“順眼”,那麼其他老人呢?對他們迅速竄起會不會也持同樣甚至更激進的態度?
  
 從這件事往深處想,事情就變得不再簡單了。
  
 可能因為王倫是書生的緣故。梁山泊一向對文人頗為重視,聞煥章就不說了,山寨根基最為穩固的二號人物,堂堂四大軍師之首,似林、魯這樣的軍中之雄,在他面前也是規規矩矩的。
  
 這裡要說的是,除了聞煥章之外,山寨還有一個絕對不可忽視的人物,那就是前不久剛明確了太守地位的聖手書生蕭讓。這人是梁山上土生土長。血統純正的嫡系文官,一直是王倫極力培養的後備人才,雖說他如今身在濟州島,但是對都護府的影響力絕不能小覷。若是他心中也有了看法。呂將真不知道該用甚麼詞彙來形容此時的心情。
  
 好在此時此刻,呂將前面還有一個人幫他卸下了不少壓力,深受王倫看重的仇悆是個超然派,他的出身就注定了他和陳文昭、張孝純這樣的朝廷降官有著天然親近感。不但一手挖掘他的王倫很看重他,梁山文官泰斗聞煥章還把他當成侄子輩一般關心,可謂是梁山文官系中的第一紅人。
  
 只不過。若是摻和到東京太學一百多位學子的勸降工作中,仇悆這個紅人的風頭,只怕也沒他呂將來得勁了。
  
 說實話,呂將不是個有野心的人,但並不代表他沒眼光,相反他在大方向上一向視野開闊,目光精準。
  
 這一百多個學子,幾乎都和從前的自己一樣,在官場的邊緣坐穿了冷板凳,此時有一個實現抱負的大好機會擺在他們面前,由他這個事業有成的學兄出面勸降他們真的不難。可是,事情往往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他呂將每爭取一人,他身上的壓力便會增大一分。也許到了某個分界點,就會徹底將他壓垮。
  
 畢竟拉來五個舊識,就被人傳作是要和聞煥章分庭抗禮,若是再拉來百八十個文官種子,豈不要弄出一幕架空王倫的鬧劇來?
  
 憑良心說,呂將是真心希望梁山強大,並在此間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可他真沒料到這份水土如此養人,還沒回過神來,他已然長成一株參天大樹,遮擋了不少人的陽光,看來小蘇學士當初的煩惱他現在也有了,高處不勝寒啊!
  
 王倫沒有出言催促的意思。在發現呂將進入冥想狀態後,他就知道面前這位得力助手陷入天人交戰的境地之中。在經過一段難堪的沉默後,王倫覺得自己是時候要跟呂將交個底了,只見他端起孫定泡的濃茶抿了一口,蓋上茶杯道:“你們覺得,在大宋朝廷裡,誰的權勢最大?”
  
 王倫冷不丁拋出這個話題來,呂將和仇悆都有些意外,似是察覺到了籠罩在呂將身上的沉重,仇悆先開了口:“官家之下,只怕就是蔡京了!”
  
 王倫朝仇悆點點頭,又笑著望向呂將,呂將不得不發聲:“小生也認為是蔡京!”
  
 “你們都錯了!”王倫呵呵一笑,望著已經做好洗耳恭聽準備的兩人,道:“明明是太學的大司成(校長)嘛!你們想啊,官家取消了科舉,文臣十之七八出自太學,照外面有些說法,如今不就該是大司成把持朝政麼?”
  
 仇悆一聽呵呵大笑,直道“主公風趣!”,眼神卻落在呂將身上,原來主公繞來繞去,還是為了解開身邊這位仁兄的心結啊!
  
 果然呂將經過初時的驚訝,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起來,王倫這話就是對著他心中的顧慮來的,他如何感應不到?呂將感覺一扇緊閉的心門就這樣被外力輕輕撥開,既然這些忌諱主公都不在意,他再惺惺作態,豈不是落了下成​​?此時不由暗悔道:“呂將啊呂將,你一直期盼的事業還未開始。就已經要明哲保身了嗎?”
  
 剎那間,呂將臉上露出一絲慚色,沒過多久,只見他鄭重起身道:“主公,此事就交給小生去辦罷!”
  
 “這事交給你辦,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王倫呵呵一笑,伸手招呼呂將落座。這個人果然是忠肝義膽有大擔當啊,若是換成私心較重的人,你就是把鼓捶破了,他也不會有半點反應。還是呂將,響鼓不用重錘啊。
  
 王倫索性要讓呂將卸下包袱,當下以商量的語氣徵求意見道:“朝廷的竹槓,敲一回少一回,指不定什麼時候這高麗國的牌子就打不下去了。這回一百多個學子解了咱們的燃眉之急,但將來怎麼辦?我的意思,梁山要發展,到最後還得靠咱們自身造血啊!有關科舉的事宜,是不是該提上議程了呢?”
  
 仇悆見說眼前突然一亮。這才算是徹底深刻體會到了王倫的高明之處,科舉的相關事宜其實安東都護府很早就在緊鑼密鼓的籌劃了,只要科舉一開,五湖四海的人才湧入梁山。瞬間就改變瞭如今梁山文官集團一家獨大的現狀,對於野心家來說,這固然是致命一擊,但對於真正意義上的忠臣義士來說。這何嘗不是解脫?
  
 至於呂將在王倫心中是什麼角色,此時已然很明顯了:主公偏偏挑在這個時候,還當著呂將的面說。傻子也看得出來,王倫其實是肯定了呂將,並幫他洩壓啊!
  
 果然仇悆發現呂將此刻的神態已經和剛才有些細微的差別了,如果說主公拋出這個話題前呂將是心懷感動的話,那現在眼神中已經包含感激了。
  
 到底是將三山五嶽的梟雄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雄主啊!只怕呂將將來無論走到哪一步,都會始終記得今日這一幕。無論是感激也好,震懾也好,就看他本人的成色了。
  
 局限於先天的原因,仇悆肯定沒有王倫看得那般長遠,但以他的感覺,呂將還是脫不去良臣的範疇,此時見此人感激得說​​不出話來,仇悆只好就事論事提些意見了:“主公,咱們現在移民不少,但讀書人真心不多,如此急切的開了科舉,是不是倉促了點?”
  
 “確實是倉促了點,可培養一個讀書人,沒有個十年八年,哪有成效?就是我們現在在各縣普及縣學,時間上也來不及。不過我始終認為,讀書的確能長見識,但有見識的人,不一定全讀過書。泰然,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啊!我就不相信,這幾十萬移民裡面,獨獨就缺了明白人!”王倫擺了擺手,繼續道:
  
 “書讀得少,甚至不識字都不要緊,將來還可以彌補嘛!咱們前幾期科舉把要求放低點便是,筆試不能體現出一個人的能力,咱們還可以再加個面試嘛!總之,有才能的人,盡量把他們請到我們的機制中來,若是任由這些人滿腹牢騷,那是要造我們的反的!”
  
 仇悆笑了,連呂將也笑了,他們兩人不能不笑,畢竟王倫這是在拿自己開“涮”啊!官家明顯是遺漏了他這位在野遺賢,不知朝中多少人為了這事把腸子都悔青了。
  
 “主公想得這麼遠,那下官就沒什麼要補充的了!”仇悆笑道。調整好心態的呂將這時也出聲道:“野無遺賢,主公是要以唐太宗為榜樣啊!不管怎樣,小生永遠追隨主公的腳步!”
  
 “你們可不能光說不練,細節最終還須你們和聞先生來擬定,外面不是盛傳我是甩手掌櫃麽,這類瑣事我還真是操心不來!”王倫話音一落,三人對視大笑起來,堂內氣氛頓時變得輕鬆而明快起來,彷彿昭示著梁山泊光明美好的前景。
  
 無獨有偶,就在梁山泊政通人和風生水起的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大宋,亦有一位王倫的老“朋友”,也迎來了他人生的巔峰。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4 13:33
第八零六章 丞相捕蟬,樞相在後

 “蒼天吶,你就開一回眼吧!天殺的田虎開國時節剛搶過一回,亡國的時候卻又來殺人放火。老天爺啊!你可是瞎了眼?!”
  
 耄耋老者嚎嚎慟哭的響動,在眼下兵荒馬亂的背景下顯得單薄而無力。只見嗶剝爆響的黑焰代替了原本該在此時燃起的炊煙,四處開花直朝天上捲去。三五成群的賊兵,分別闖入各家各戶的院落中,威逼恐嚇主人家交出所有的糧食財物。只不過劫財還算是輕的,此時村中的小道上,時不時有厲聲怪笑的賊兵,追逐著衣衫不整的年輕民婦,渾然不顧頭頂上的朗朗乾坤,以及身後尚未斷氣的人夫。
  
 河東府州原本是大宋邊郡,無奈與強盜為鄰,百姓們本來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哪知又遇上田虎這廝獸性大發,恨不得把生養他的故土統統變作焦土。對於這些痛失親眷、財產的無辜百姓來說,這已經不是人過的日子了,完全就是人間煉獄。
  
 “都給我聽好嘍!一粒糧食一枚銅錢都不要留下,統統給我打掃乾淨!爺們給我拉回去充數,娘們就便宜你們這些兔崽子了!老不死的,你瞪我作甚,這可是我們晉國天子下的聖旨!我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哈哈哈……”偽晉國軍官的獰笑聲彷彿地獄的鐘聲,籠罩在這座人煙稠密的村莊中。
  
 近日來,晉國對宋作戰不力,連失“國土”不說,宋軍又豎起招降納叛的大旗​​,以至於許多臨時被田虎收編的草頭王又毫無廉恥的投向了宋軍的懷抱,眼下大晉國的軍心已然是岌岌可危。
  
 為了扭轉這種不利局面,不知是哪個缺德冒煙的傢伙向田虎獻上了這個“激勵”軍心的“妙計”,一時間只叫河東大地之上,處處焦土。
  
 “作孽啊!好好一座江山,怎被弄得如此殘破!段仁,你去尋了他們的官長,警告這個不長眼的。速速給我退兵!哪裡來的滾回哪裡去!”
  
 這時一支過路的“官軍”撞見如此人間慘狀,連領隊的晉國大員都看不下去了,立刻吩咐手下前去阻止地方軍隊實施暴行。
  
 “丞相,前鋒早跟這夥人接觸過。這些人乃是本地駐軍,說是奉了陛下的命令,不留一粒糧​​食給宋軍!”裨將段仁上前回道。
  
 “胡說八道!河東乃是陛下與你我的故土,他何時下過此等斷子絕孫的亂令?”那被喚作丞相的中年男子顯然是動了肝火,就連兔子還知道不吃窩邊草。身為河東人的田虎又怎能不顧鄉誼,如此對待鄉人?
  
 “前天他們才接到的命令,想必是我們離開忻州之後,陛下新下的命令!”對面那位相公敢非議朝政,他段仁可不敢。
  
 “乃刀貨!這廝們假借陛下的名頭,敗壞陛下的名聲,老子難道看著不管!集合隊伍,先給本官幹了這些禍害鄉里的外鄉賊!先將他們領隊的砍了抵命! ”
  
 親眼見到一個鄉民被亂兵殺死在前方不遠的田埂上,中年男子徹底憤怒了。雖說以他對田虎的了解,心知這種聖旨田虎還真下得出來。但作為土生土長的府州人氏,他無法面對家鄉發生的這一幕而無動於衷。
  
 只不過,雖說主將動了怒,但偏將段仁還是在心裡作著艱難的抉擇,他雖然藝不驚人,但也是從前跟隨田虎落草的老人,愚忠還是有的。此時鄭丞相的命令卻讓他十分為難,他也認為這事只怕還真是田虎的首尾,若是他此刻邁出這一步,豈不是成了和老大王作對?
  
 “段仁。天塌下來由高個子頂著!本官下的命令,本官承擔責任,用不著你在這裡瞻前顧後!”鄭之瑞看透了裨將的心思,但他知道。自己若在這時不做點什麼,將來他姓鄭的子子孫孫只怕在府州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丞相,不是小將猶豫,咱們奉御命護送庫金前往豐州,責任重大啊!眼看馬上要到地方了,若是節外生枝。半途有個閃失,陛下將來連翻本的本錢都沒有了啊!恁且看這些人,都搶紅了眼,豈會乖乖就範?再者咱們打了狗,必惹到狗後面的人,把守這府州的乃是丟了晉州地盤的金毛犼施威,他手下有一兩萬亡命徒,咱們護送庫金的隊伍才堪堪五千人,真撕破臉,咱們佔不了便宜啊!”段仁囁嚅道。不但不肯鎮壓亂兵,反而苦勸起鄭之瑞來。
  
 “你他娘的窩囊廢,我就知道你沒種!叫你打狗,你跟我提什麼狗主人,考慮這麼周全,怎麼不去樞密院大展拳腳?正好宋樞密就在隊伍中,我倒是有心要替你謀個好前程!”鄭之瑞實在氣得不行,他堂堂中書侍郎下個命令還要跟下屬解釋半天,可想而知如今形勢崩壞到何等程度。
  
 自從消停了三兩個月的童貫好似吃了春藥一般督軍發起猛攻後,田虎方面的形勢就一天不如一天,想當初幾乎佔據了整個河東的大晉國,如今只剩下靠北的幾個軍州吊命,不但接連失陷了石州、晉寧軍和平定軍,連田虎的溫柔鄉太原府都沒保住。
  
 田虎雖然目前親自帶著人在忻州和宋軍死磕,但也不得不提前佈置後路,直把這一年多收刮來的金銀全部運往最後的堡壘豐州,為將來出逃作好準備。
  
 且說此時段仁被鄭之瑞罵得狗血噴頭,只是默不作聲,鄭之瑞越看越氣,當初剛立國時,一個個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恨不得請命打下東京。如今好了,才遇上一點挫折,一個個又跟霜打的茄子般,蔫了吧唧的,連小小平亂都患得患失,哪裡還有一點武將的樣子?
  
 鄭之瑞越想越氣,乾脆下令革了段仁的軍職,喚另一員隨軍偏將陳宣前來聽令。
  
 陳宣來的時候,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個大人物也跟著來瞧熱鬧。對於此人,鄭之瑞不好作色,勉強寒暄兩句,這才轉而對陳宣下令:“段仁被革職了,由你頂替他,本相現在命令你帶人平了前面這夥亂兵! ”
  
 “相爺,這裡是施威的地盤,那金毛犼的屁股可不好摸啊!”
  
 陳宣的第一反應激得鄭之瑞不怒反笑。不由對著那同來的大人物道:“宋樞密,你看看這廝們,平日裡一個個以大老粗為榮,待我偏偏要用他們的時候。立馬變得比酸儒還酸!反跟我說什麼三思而行!”
  
 那位宋樞密,正是差點把冷板凳坐穿的樞密副使呼保義宋江。卻問他此時為何在此?只源於田虎這個人,多少還有些見識,如今晉國大軍節節敗退,田虎防著宋江臨陣倒戈。反勾引他從前那些舊部反水,早有將他裹挾到大後方軟禁起來的想法。這不正好遇上此番要轉移府庫裡收刮的金銀細軟,田虎便順水推舟,下令宋江為鄭之瑞的副手,堂而皇之的將他調離前線,避免了此人和宋軍有任何接觸的機會。
  
 這宋江雖為押綱副使,實則是個光桿司令,五千人的隊伍,只有五百親兵是他從二龍山上帶下來的,剩下其他人都是田虎落草時的舊部。自然半分都不肯鳥他。無可奈何之下,宋江只好同行。要說做人做到上疑下嫌的份上,宋江也算獨一份了。
  
 “陳將軍,鄭相公既然發話了,你做下屬的多少替上官省省心罷!”只聽此時宋江咳嗽一聲,語重心長的說道,“無論將來有什麼後果,本樞密使和鄭相公一起擔當,絕不牽扯你們下面的人!”
  
 不知是宋江的話起了作用,還是段仁的前車之鑑讓陳宣心存顧慮。好說歹說最終還是帶著人上去了。鄭之瑞長嘆一聲,望著出言圓場的宋江道:“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宋江見狀,避實就虛道:“鄭兄真乃心憂百姓的典範啊。我大晉若是多幾個你這樣的賢人,形勢也不至於此!”
  
 “形勢如此,並不在民心,而在實力懸殊啊!河東到底是一隅之地,如何擋得住大宋虎狼西軍?眼下番邦毀盟,宋軍臨城。你我還要多多努力,替陛下守好後路啊!”鄭之瑞說話的時候,雙眼不離宋江,好似要洞穿他心中的真實想法一般。
  
 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瞄來瞄去,宋江面上波瀾不驚,仍是笑呵呵道:“你是新任的豐州安撫使,宋某押送完這趟差事,那就是閒人一個,將來還要多多仰仗鄭兄看顧啊!”
  
 “你我之間,說這些幹什麼!這就動身罷老弟,早日趕到豐州交差為上!”鄭之瑞擺了擺手,對宋江寒暄一聲,便點起大隊人馬,繼續往西北前行。
  
 且說這村莊中的賊兵不過三五百人,怎麼是陳宣的對手?不消半個時辰,原本雞鳴狗跳的村莊終於冷卻下來,不過滿村都是哭嚎哀聲,但這些跟陳宣已經沒有關係了,只見這位敷衍了事的陳將軍匆匆點起兵馬,追趕大隊去了。
  
 哪知他還沒往前追趕多久,便很快追上了隊伍,陳宣心覺詫異,上前跟自己人打聽,一問才知,原來附近村莊皆遭施威毒手,鄭相公又派苗成帶人前去平亂去了,隊伍五亭去了三亭,是以放慢了行軍速度。陳宣聞之,心中頗不以為然,鄭相公到底是個書生,這是在引火燒身吶!
  
 果不其然!鄭之瑞在平定了這十里八鄉的亂兵之後,前面雖然再沒有碰上這樣的糟心事,但是當大隊靠近府州城池左近十來里時,一隊氣勢洶洶的人馬傾城而出,直朝護送細軟的隊伍殺來。
  
 鄭之瑞以下偏將皆暗暗叫苦,偏鄭之瑞倒還鎮定自若,反下令紮下陣勢,旁若無人的和宋江在馬上高談闊論。
  
 “姓鄭的,我施威往日又不曾得罪你,你如今怎敢濫殺我的人?!”來者正是怒氣沖天的府州安撫使金毛犼施威,到底還沒撕破臉,大家眼下還是友軍,故而並沒有沒有一上來便兵戈相見。
  
 “施將軍,你是河北人,我是河東人,若是我的手下在你的家鄉燒殺搶掠無所不為,你遇上之後,管是不管?”鄭之瑞高聲回道。
  
 “我的家鄉老早就叫我搶乾淨了,就不勞鄭相公動手了!此番我堅壁清野乃是奉了姓田的命令,你如今跳出來算什麼?要學那王倫替天行道?只不過,你好像跟錯了人罷?”施威說話的時候,賊兵中怪笑連連,絲毫沒有把對面這支友軍放在眼裡。施威身邊一左一右的鄧天保和王大壽,賊眼不停朝車仗上睥睨。顯然在估算這批財貨的分量。
  
 “他梁山泊替天行道是他們的事情,跟我沒有半分關係。我只知道,只要還是個人,他就不會寡廉鮮恥為害鄉里!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禍害你的家鄉跟我沒半分干係,但是在我府州亂來就是不行!”
  
 鄭之瑞此時也不再客氣,對方已經把晉國天子喊作“姓田的”,可知這些人怕是已經起了反水的心思。但他並無絲毫擔心,因為,無論是他,還是遠在忻州的田虎,都早已經做好了擠掉這個膿包的準備。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5 03:13
第八零七章 對不起,我是臥底

 類似施威這樣的有著半獨立人格的小團體,在大晉國內大大小小怕不止數十家,如果時間足夠,消化他們雖然有些難度,也不是做不到。關鍵是現在遇上了強大外力干涉,晉國上下實在沒有精力來進行內部整頓。不過,田虎終究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早就料到了會出現今天這種局面的可能,所以從一開始接納他們的同時,便早早埋下了反制手段。

 “施威!我大晉天子待你不薄罷?襄陵伯的爵位除了陛下,東京那昏君肯封予你?你在前線作戰不利,前後丟失了晉州、石州兩座緊要州府,一路損兵折將無數,陛下不僅沒有治你的罪,反一而再與你地盤休養生息!你如今怎說?稱他姓田的?!你回頭問問你麾下將士,看他們覺得你還有點人味沒有?”

 鄭之瑞不愧是田虎的丞相,雖是田虎和施威是相互利用關係,但經他嘴巴這麼一說,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會對施威心生不齒。

 可惜施威終究是個寡廉鮮恥之人,這人落草之前害死了親生哥哥,霸佔了嫂子,遇事但講貪念獸性,何嘗記人恩德?聞言也不動怒,反而笑道:“球!我丟了兩個州府要問罪,那田虎丟了大半個河東,豈不是要千刀萬剮,自裁以謝國人?你不說我還懶得提,老子的兄弟也為他田虎死了不少,你們他娘的戶部嘴上答應的安家費,拖到現在都不給!姓鄭的,咱們今天先算算這個帳罷!”

 田虎的戶部尚書是由鄭之瑞兼領的,這筆帳他心中自然清楚,其實不光施威一家沒發,所有被田虎懷疑抱有貳心的山頭都沒有發。倒也不是府庫裡面沒有錢,光鄭之瑞身後車隊中的一千多萬貫的巨款,便足以支付晉國開國以來所有陣亡士卒的安家費。只不過對於田虎這樣貔貅屬性的老大來說,吃進去容易。吐出來難。他寧願縱容這夥人掠奪他的河東老鄉,也不願把錢花在已經死了的人身上。當然了,他的嫡系還是咬著牙發了點,

 不然真沒人肯拼命了。

 “你背著陛下搜刮了多少不義之財?你要算這個賬,先把你的昧心先吐出來,我保證給你按人頭髮放安家費!錢我都帶來了,怎麼樣!”鄭之瑞瞟著施威道,糊塗賬糊塗算,看誰耗得過誰。

 “說得好似你們的錢乾淨似得!弟兄們,看到前面車隊沒有。今天你們就隨我取回咱們自己的東西!”按照道上規矩,今日這事多少有些理虧,既然不佔理,只好用財帛動人心了,這可是屢試不爽的絕招。

 “膽敢鼓譟公然搶劫朝廷財物,姓施的,你這廝是要造反麽?”鄭之瑞厲聲警告道。

 “就許你們造大宋的反,不讓老子造你們的反?老子今天還真就反了,殺了你這廝便去投宋軍。你奈我何!”施威原本還在躊躇,經此一事,倒還真叫他下定了決心。

 “鄭之瑞,你若乖乖投降。或許看在從前情分上,我會饒你一條性命!”

 “這可是你自找的!”鄭之瑞把牙一咬,不再理會對方,只是下令全軍擺成陣勢應戰。施威也不再廢話,當下就要帶人攻打押運車隊。哪知就在這時,說時遲那時快。施威只覺耳邊風聲一緊,忽覺脖間一痛,旋即施威驚恐的看到自己的身體還端坐在馬匹之上,可脖頸間已然沒了首級。

 在心腹兄弟鄧天保和王大壽的驚呼聲中,施威那顆怒眼圓睜的頭顱掉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沾惹了一頭草灰後,死不瞑目的失去了意識。

 “楊烈!!!”

 鄧天保和王大壽回過神來,雙雙挺起兵器指向“二哥”毒火龍楊烈,“你瘋了?這是大哥啊!”

 楊烈面不改色,昂首道:“咱們出來混的,講究無非是義氣二字。施威背主投敵,是為不義,死有餘辜!兩位兄弟,回頭是岸,莫要一條道走到黑!若是到了黃泉路上,別怪二哥不照顧你們!”

 鄧天保和王大壽見狀,又驚又怕,眼看楊烈身後的數十騎親兵不懷好意的舉起弓箭,王大壽慌神了:“殺了大哥還不夠,你還要殺我們兩個?”

 望著眼前這一幕,鄭之瑞聲聲冷笑,還是房學度老謀深算啊,若不是他布下這枚棋子,今天的事情只怕就複雜了。

 “楊將軍,速將二人監下,待查明……”話說到一半,鄭之瑞陡然失重,被一股大力拉到地下,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之時,只覺一股逼人的涼氣透向自己的喉結,鄭之瑞心中一涼,知道自己被挾持了,低沉道:“宋樞密,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人頭都在地上打滾,我能不知這種玩笑不能亂開嗎?”宋江的聲音還是那麼富有磁性,但是這時在鄭之瑞聽來,字字如針,猛扎著他的心臟,“你跟施威事先串謀好的?”

 宋江哈哈一笑,貼耳道:“我說碰巧遇上的,你信不信?”說完不待鄭之瑞答話,厲聲高呼道:“兩邊的弟兄們,田虎覆滅在即,你們莫要自毀前程,與他陪葬!”

 宋江還是晉國頭一個謀反的宰相級別的人物,他的這種舉動直叫兩陣皆愣,弓手忘了取箭,刀手愣住沒有出鞘,不少人嘴巴張得能吞進幾個鴨蛋。趁此良機,鄧天保和王大壽手下也有些肯賣命的親兵,乘隙舉起弓箭和楊烈的手下對持。

 車隊這邊,孔明和孔亮早帶人摸了過來,宋江喊話時這些二龍山時期就跟隨宋江的老人紛紛暴起,威脅田虎的豆腐兵不要輕舉妄動。一時間劍拔弩張,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火併。

 “宋公明,江湖上都傳你是反水的祖宗,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鄭之瑞經過初時的慌亂,已經漸漸恢復平靜,只見他從容道:“我這顆頭顱,想必定能叫宋押司換上一份錦繡前程!”

 見鄭之瑞臨陣不亂,宋江倒是高看了他一眼,道:“你鄭丞相若有心投宋。愚兄倒是可以保薦!”

 “如今大廈將傾,說實話,誰心裡不是懸著一柄劍,生怕它什麼時候落下來,小命就沒有了!但是宋押司,你看我這不尷不尬的年紀,又在偽朝做過丞相,真到了東京,天子能饒我一條性命麼?”鄭之瑞自嘲道,“想我本是府州一富豪。要論吃穿,一輩子也不愁。可人活一世,不能只為了吃喝罷?我……”

 鄭之瑞的感慨,好似老太婆的裹腳布,越來越長,渾然不顧及兩陣一觸即發的迫切形勢,只不過宋江心中自有乾坤,倒也不急,只是道:“不如待我收拾了眼前局勢。鄭相公再好好跟我說說感觸如何?”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宋公明,你連聽我說幾句話的耐心都沒有,如何叫我肯傾心降你?”鄭之瑞皺眉道。

 宋江哈哈一笑。道:“你啊,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對了,豐州的兵馬今日要來接應車隊,看時辰。怕是快到了吧!”

 鄭之瑞臉色一白,好像有種底細被人看透的感覺,急道:“你如何知道?我並未知會於你!”

 “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我看未必罷!你有句話倒是說對了,如今大廈將傾,人心思變,你看你堂堂宰相被我脅迫,也無一人肯上前效死,難道還看不明白麼?”宋江搖了搖頭,很是憐憫的瞥了鄭之瑞一眼。

 “段仁!陳宣!苗成!是誰?到底是誰走漏了消息!?“鄭之瑞心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被宋江拔掉了,再也無法保持平靜,怒目望向三個手足無措的裨將。

 就在鄭之瑞歇斯底里間,宋江朝徒弟使了一個眼色,孔亮上前接過宋江手上的匕首,繼續挾持鄭之瑞。而宋江則是旁若無人的走到附近一輛滿載金銀的馬車之上,居高臨下道:

 “田虎授首只在眼前,爾等要隨他陪葬,我宋江也不攔著!你們現在放下刀槍,可自行離去!我以我及時雨的名聲擔保,絕不找你們的麻煩!”

 也不知是不是宋江的名聲彰顯靈驗,只聽他話語剛落,便聽到一聲刀槍落地的響動,車隊方面的一個護兵丟下兵器便往路邊旱田中逃去。

 他這一逃不要緊,卻害苦了徹底暴露臥底身份的毒火龍楊烈,不但押車的護兵紛紛逃散,就是他的心腹親兵,也開始動搖了,鄧天保和王大壽嗷嗷怪笑,指著冷汗淋漓的楊烈大叫“蒼天有眼”。

 “三位,是走是留,給個準話!”宋江笑望向隨軍的三員裨將道。

 “願隨哥哥執鞭墜鐙!”段仁心思早野了,又叫鄭之瑞免了職務,心想跟著田虎也沒好果子吃,乾脆反他娘的。

 陳宣和苗成對視一眼,都不顧鄭之瑞快要噴出火來的目光,一齊向宋江跪下道:“小人願隨哥哥起義!”

 宋江忍辱負重了這許久,終於等來了揚眉吐氣的一天,此時叫他情緒如何能不高漲?面對三將的投效,只聽他自矜道:“你們是起義,我不是!我只是算回歸!”

 段仁三人正在琢磨宋江這話是什麼意思,鄭之瑞已經罵開了:“宋黑子,你這殺千刀的竟然是朝廷細作!江湖上下三濫的事情全被你一個人作遍了!你將來一定不得好死!晁蓋匹夫,就這麼個渣滓,你也能把他逐出來禍害世人!我大晉國完了,下一個就是你二龍山、梁山泊!”

 “話不是這般說,並不是我要來的,而是你家房學度拼了命把我請進來的!”宋江把衣袍一甩,不再理會鄭之瑞,只是對新降的三將道:“集合隊伍,聯合施威的餘部,先把楊烈這個弒兄的賊人拿了!”

 楊烈也算是洞庭湖裡的老麻雀了,知道落到宋江手裡絕對沒有好下場,豈能坐以待斃?就在宋江下令合圍之前,他拼著生受鄧天保一刀的代價,換來一個空當,當下什麼也不顧的死命往外殺出。

 也不知是親隨們拼命拖住了老三老四的人,還是老三老四動了惻隱之心,總之,最終叫他單人獨馬逃出生天。

 只不過說來讓人唏噓的是,腳下的路雖有五七條,偏偏他選了往西北去的那一條。看來,他最終還是想去豐州通風報信。也是,如今他只有綁在田虎的戰車上,還能窺得一線生機。畢竟從手起刀落斬下大哥的頭顱那一刻起,宋國這條道就走不通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對田虎忠心耿耿的楊烈居然在半道上遇上了田虎的大軍。其實楊烈等人並不知道鄭之瑞和豐州守軍約定在府州會合之事,不然施威也不會傻到在這當口謀反,畢竟鎮守豐州這條最後出路的,乃是田虎手下第一員猛將。施威就是搶了鄭之瑞的車隊,這猛人也能反手給再搶回來。

 “董元帥,董元帥,救命啊!宋江這廝謀反了!”飽含著眼中的熱淚,楊烈朝著救星飛奔而去,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急切的想去見一個人。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6 02:56
第八零八章 快、快去請“如來佛祖”!

 “宋江,我日你八輩祖宗!你爹我哪裡對不起你了?!真是瞎了我的狗眼,還叫你位列執政!你狗日的如今賣了我還不夠,還要斷老子的後路,這分明是要我死啊!”

 在忻州府衙內接到消息的田虎暴跳如雷,眼下是見到什麼便摔什麼,連御座之後充當人肉背景的宮女都被他打傷幾個。此時府外隔著三條街,都聽得到田虎的咆哮聲。

 他能不急嗎?豐州是他最後的出逃路線!從地圖上看,此地乃是宋、遼、夏三國交界之所,往西可至夏國,往北往東,皆是契丹人的領地,正好是待價而沽勾引兩國接洽的最佳地點,現在好了,一切全完了。

 “老子早聽說史文恭這個不成器的在梁山上做了個糞桶將軍,當初還笑他沒臉沒皮巴著王倫,哪知我手下也有個吃屎宰相,鄭之瑞這個窩囊廢,堂堂五千人看不住宋江區區五百人,反吃那黑廝活捉了,朕手下怎麼盡是恁般飯桶?唉喲,老子的一千五百萬金珠吶……”

 見田虎這個時候還在心疼黃白之物,房學度實在不知說什麼好了。不過他不接腔,自有人捧哏,到底是甚麼樣的爹便教出什麼樣的兒子,田虎的胞弟田豹也在這個時候湊起熱鬧來。

 “董平這個王八也不是好東西!閒時到處勾引良家小娘,連孤王看中的美女都不放過,還拿你的名頭來壓我!哥子,我知道平時他們叫我渾沌大王,但我好歹是你親二弟啊,這董平連我都沒放在眼裡!說明什麼?說明這個人本身就懷有二心!“

 “扯扯扯,扯你的鳥蛋!我叫你說話了嗎?老子讓你說話了嗎!啊!?”田虎本來就不待見自己這個二弟。

 沒事盡找事,有事更壞事,外面客氣一點的都喊他“渾沌大王”,不客氣的直接叫他“傻豹”了。此刻田虎越想越氣,恰又被這廝火上澆油。怒氣更甚,“我在說什麼?!你又在說什麼?!我在跟房太尉商量軍國大事,你扯什麼女子不女子的?你他娘搶的女人還少嗎?比老子還多兩個,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家中妻妾比當皇帝的大哥還多幾個。一直是田豹心中引以為傲的事情,原本以為田虎忙大事去了,不知道這些小事,哪知此時被他點破,頓時焉了。只是心中猶自不大服氣,壯著膽子道:

 “哥子,你罵我歸罵我,可別把咱娘帶上!她又沒得罪你,生你的時候還遭罪哩!哥子,咱們都是好漢子,有氣找外人去發!董平這廝吃裡扒外,勾結宋江公然謀反,你給我十萬精兵,我親自出馬。替你出了這口鳥惡氣!”

 田虎被這活寶氣得笑了起來,伸手指著嫡親兄弟硬是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房學度趕忙出來打圓場,“人心隔肚皮,當年董平被上官趕絕,惶惶如喪家之犬,到處無人收留。還是陛下在他萬難之中伸出援手,使得他才有如今氣象。此番他和宋江狼狽為奸,背主投敵,小人早有炮製他的辦法。還請陛下莫急!”

 “太尉,太尉,什麼法子,說說!”田豹是個渾人。剛才還被田虎罵得狗血噴頭,此時竟然像沒事人一般追著房學度問。不過也是,若是他但凡醒事一點,跟田虎的兄弟情誼就維繫不住,正常人誰禁得起田虎這般辱罵?

 房學度有心調和二人,也不賣關子。直接道:“董平的底細我最清楚,當初他在襲慶府得罪的上司便是王禀。這王禀乃是童貫的心腹愛將,他如今投了童貫還能有好?我再寫上幾封密信,故意讓宋軍拾到,給他添點料,這董平將來就是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好歸好,只是此計太緩,我恨不得此賊速死!”田虎的報復心看來也是很強的。

 “陛下,當務之急,不在董平,也不在宋江,而在於我們自己能不能找到出路啊!”房學度勸誡道。眼見田虎臉上露出深思神情,房學度雙膝跪地,趁著這當口請罪道:“從逃兵帶回來的消息可知,宋江早就處心積慮的準備謀反了,後來又嫁妹勾引董平,小人事先均未偵知這廝所謀,此事全怪微臣有眼無珠,強行將這人招至國內,如今釀成大禍,臣心中惶恐,還請陛下重責!”

 田虎眼下癲是有點癲,但心裡多少還是點些數的,如今他被宋國攪得眾叛親離,但眼前跪著的這位謀主,多少還是盡心盡力的,如何還能責他?正好剛剛在田豹身上發洩了情緒,再由著性子來也於事無補。只見田虎當下深吸了一口氣,漸漸恢復平靜,反寬慰起手下來:“房愛卿啊,朕早就看出那宋江是腦後生反骨的小人,怎奈你們都不聽朕的,叫朕怎麼辦?現在都到了這個地步,再怪你也沒有用。其實朕也要負責任,畢竟當初沒有堅決的攔住你們啊!”

 “陛下,都是小人的罪過啊!”房學度見田虎居然破天荒自責起來,感覺很是怪異,雖說以他和田虎的關係,再加上眼下迫切的形勢,田虎就算要追究也不會真把他怎麼樣,但眼下這種主動攬責任的行為,簡直亙古未聞。

 “愛卿,以後像這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你我還是好生謀一謀日後的出路罷!”田虎想盡量表現得從容一點,但那張苦臉無論做什麼表情都顯得很彆扭,就連笑中,都帶著苦。

 常言道,“主辱臣死”,房學度這殿前太尉的俸祿滿打滿算還沒有領滿一年,但他和田虎的交情非比尋常,此時見主上這個樣子,他心中也生出一種悲戚情緒來,只見他穩住心神,迎著田虎期盼的目光道:“原本咱們撤往豐州,是打算用西夏來拿契丹人一把,達到最終落腳遼國的目的。眼下看,這兩條路都艱險無比啊!”

 “什麼?遼國使者不是態度十分積極,表示歡迎我們撤往遼國邊境?朕要不是等他下明旨昭告天下,老子還真就說不定,不拿他這一把了!”

 田虎聞言,不由納悶起來。之所以說豐州是他最後的出逃路線,並不是說他眼下就無路可去。好歹狡兔還有三窟呢,更何況是他田虎?就在這忻州轉北經過代州便可達契丹人控制的應州,而轉西北過寧化軍同樣可達契丹人控制的武州。晉國上下之所以捨近求遠,要跑到河東的西北角上才投番,無疑是有其政治上的訴求的。

 一個賣家,兩個買家。當然是引得買方競價,才是對賣方最為有利的局面,更何況西夏人誠意很足,願以外母囉正,也就是統軍司正的職位(大致相當於大宋經略司。劃定一個區域,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掃榻以待。要是放在田虎稱帝以前,或許會屁顛屁顛的投靠西夏,但如今甩開膀子大鬧了一場後,他眼界高了,覺得西夏沒落了,搞不好等他七老八十的時候又要再降一次大宋,何苦來哉?是以他最為傾心的目標,其實還是契丹人。黨項人不過是他拿來壓價的道具。

 作為田虎的心腹謀士。房學度何嘗不知田虎的想法,可有些話他不得不說:“陛下,微臣覺得契丹人的反應很不合常理,只怕靠不住!小人收到消息,宋國派使臣前往遼國,交涉大批騎兵越境襲擊宋軍一事。陛下,你想啊,這隊騎兵根本不是遼隊,遼國皇帝平白無故當了冤大頭,怎麼反而還積極催促我們入境?再者說了。若是沒有跟遼國徹底談妥,就趙佶那個慫鳥,敢繼續對我們用兵?”

 田虎不是傻子,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半晌才道:“狗日的,他這是想要把我們都引誘進去,然後再關門打狗啊!”

 “遼國皇帝出口悶氣還在其次,關鍵咱們身上鼓鼓囊囊,惹人眼紅啊!咱們在東京埋伏的細作有消息送回來,好像聽說遼國甚麼地方冒出一夥野蠻人來。正跟契丹人打得不亦樂乎,這耶律延禧怕是想找補找補,把如意算盤打到咱們身上了!到時候把咱們一搶,再把人送回來,咱們算是丟人丟到番邦去了!”

 房學度輕輕揉著太陽穴,顯得很是疲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推測有幾成把握,但是總覺得契丹人看似熱情的笑容背後,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幹,還有比契丹人更野蠻的番子?照我說,打死這幫遼人最好!一幫養馬住帳篷的,偏生這麼多心計,居然敢算計我們!”田虎多少還有點城府,田豹卻是已經完全不能忍,大罵了一通後,小心翼翼道:

 “哥子,西夏廟雖小,但誠意最足啊!又給咱們地盤,又許諾不分散咱們弟兄,除了你不稱皇,我不稱王,其他也沒什麼損失嘛!再說都快一年了,也沒看你句句話都帶個'朕'吶,其實我覺得還是你自稱'老子'的時候最有英雄氣概!”

 “做你的白日大頭夢,董賊手下那撥人,都是十裡挑一的精壯大漢,董平這廝又是個有本事的,不然我豈能把他放在豐州?”面對著這個活寶兄弟,田虎已然是習慣性發怒了。

 “陛下所言甚是,征討軍的劉仲武部兵鋒以逼近嵐州,離豐州近在咫尺,咱們現在就是點起全部人馬過去,只怕也趕不及了!”房學度搖頭嘆道,“到時候以疲憊之師對陣由叛軍和宋軍組成的聯軍,勝算幾乎……”

 “遼國去不得,西夏也不去得,難不成死在這裡?”田虎聞言萬分懊惱。雖說大宋豎起了招降納叛的大旗​​,但明顯他田氏一族,絕對不在赦免對象之中。

 房學度意味深長的看了田虎一眼,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要祭出的計謀算不算下下策,但現在大晉國已經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算從前雙方有再大的過節,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深吸了一口氣過後,房學度最終拋出兩個人的名字來,“這兩個人都是大宋綠林裡泰山北斗一級的人物,說出來的話比宋遼兩國的昏君還可信一些,只要這兩個人開了口,哦不,準確說是前面那位,只要他肯接納我們,陛下就不會遭宋廷的毒手!”

 “那還不去求他!?房愛卿,不,房兄,你親自去,你告訴他,無論什麼條件,我田虎都答應他!啊對,傳國玉璽叫契丹人騙去了,你跟他說當初在凌州城外是我對不住他!但……但我還有錢啊!我很有錢的!”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7 03:47
第八零九章 階下囚,座上客

 此番能夠重見天日,對於被田虎下獄的喬冽來說,恍如隔世。

 其實,說到他這次的牢獄之災,事先並不是沒有苗頭的。當初田虎在遼州召集群臣商議國策,他喬冽一人獨醒便是他日後悲劇的根源。如今再回頭看其當日的建議,若是田虎能夠態度堅決的採用他的計謀,搶先控制黃河天險,河東的局勢也不至於崩壞至此。

 可惜,田虎是個不知自省的粗坯,不但因為戰事的不順遷怒於手下將領,連他這個曾經提出可行性建議的良臣,也有意被田虎疏遠了。以至於堂堂國師,等閒卻連田虎的面都見不上。

 喬冽不是個管不住嘴巴的人,知道自己重蹈了袁紹惡田豐的覆轍,平日裡晉國頒布的種種惡政他還能強忍怒火,關鍵是發展到了最後,毫無賭品的田虎已經到了輸不起的程度,開始逐漸變得喪心病狂起來,連僅剩的那點鄉誼都已不再顧忌,開始在河東倒行逆施,禍害百姓已經到了明火執仗的地步。

 喬冽實在沒忍住,強行攔了田虎的御駕,結果還沒等他把囫圇話說清楚,便被田虎直接下了大獄。造大宋的反造到被自己的主公厭棄,成為朝廷和晉國的雙料重犯,喬冽覺得自己的前半生就是滑稽的代名詞。

 再次從田虎身上得到春天般的溫暖,是在他以為自己要被押赴刑場的時刻。吃完飽飯洗漱乾淨後,他寫了一封信,託人捎給遠在京東的故友孫安,以家眷相託。

 可戲劇性的一幕就在此刻發生,遺書不用人捎了,他自己送去即可。因為田虎實在找不到能在王倫面前說得上話的人,最後還是一個匪夷所思的人物,向田虎舉薦了身陷囹圄中的他。

 儘管田虎的笑容裡堆滿誠意,但喬冽已然無感了,他已經徹底看透了這個人。並把自己前半生歸結成一場笑話。若不是田虎的頭號謀主房學度坦誠的跟他說了一番話,或許這個差事他都不想接。

 “道長此去山東有兩便,既便自己也便吾主。若是願意留在那邊,便留下吧。陛下和我都不會怪罪於你。但是還請道長銘記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曾經是大晉國的國師!就知遇之恩來說,陛下是對得起你的!”

 聰明人說話不用點透,太直白了反而落了下乘。田虎幾近哀求的語氣還抵不上房學度推心置腹的這兩句話。最終,喬冽懷著沉重的心情上了路,一個伴當以及一包換洗衣物。成為了他告別這個勢力的最後念想。

 從忻州到濟州,河東是走不得了,河北也夠嗆。這場戰況空前的惡戰,席捲的不僅僅是河東一地。與之相鄰的河北西路早已被湧入的難民淹沒,道路上到處都能遇上拖家帶口外出逃難的百姓。喬冽也開始反思,他的人生志向,是否出現了偏差。

 帶著問題趕路,好處是能夠驅逐旅途中的枯燥和單調。只不過越往南走,他越是心驚,以至於暫且放下心中的困惑。因為他詫異的發現。沿途賑濟這些難民的主力,竟然不是朝廷的地方州府,反而是一個被稱做飲馬川的綠林山寨。

 飲馬川喬冽倒是有所耳聞,從前是個毫不起眼的小寨,後來兩位當家被梁山吸納,山寨便被荒置了。後來被些個不成器的小廝佔據,房學度招攬河北群盜時,都沒對這座山寨看上眼,可想而知這夥人的尷尬。

 可如今,尷尬人做的事情倒是不尷尬。到處開設粥舖,救濟難民,指點迷津,遠比想盡千方百計要將難民送出各自轄地的地方州府更有朝廷的氣象。喬冽漸漸起了心思,反正也不算繞路,帶著伴當前去查探虛實。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每日裡上山投靠的百姓絡繹不絕,和其他綠林山寨不同的是,他們竟然不挑什麼精壯不精壯。只要願意上山,無論男女老幼一視同仁。喬冽懷疑自己是不是冷板凳外加監牢坐久了,跟世事脫節了,連河北出了這麼個有意思的山寨都不知道。

 若不是有事在身,喬冽還想喬裝上山打探一番,沒奈何只好在外圍窺探。怪只怪如今河北綠林凋落,連個江湖上的朋友都遇不到,打聽來打聽去,對像也只是流民,最終也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收穫。

 就在喬冽疑心重重準備撤走時,哪知這座山寨又出現了個新情況,某日從南面大路上開來上萬人的朝廷騎兵,大搖大擺的開進飲馬川,只把喬冽的伴當驚得半晌合不攏嘴,“莫不是朝中有人準備在河北謀反?”

 喬冽也覺奇怪,便臨時決定多留兩日,哪知這一停留就壞了事,原本他在山下秘訪數日都沒有暴露,偏偏這支萬人騎兵隊伍開進山寨後,便惹事了。

 “識相的,放下佩劍!我勸你不要做傻事!”冷峻的語氣叫喬冽察覺到一絲涼意,他也是縱橫四海的老江湖了,居然在這陰溝裡翻了船,真是出門沒拜祖師爺,背運還沒走完。

 喬冽回頭去看時,發現幾張怒張的勁弓正瞄著自己,發話的是員黑甲將官,喬冽認為自己躲過這輪明箭沒問題,但伴當就不好說了。再說這山寨處處透著怪異,他隱隱已經有了判斷,當下表示認栽,並未進行抵抗。

 這將官也是個精細人,感覺喬冽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親自上前搜身,終於在伴當的鞋子裡搜出一封書信,忍著臭味打開看完,又反復盯著喬冽上下打量,終開口道:“把傢伙都收起來!”

 喬冽見狀吁了一口氣,苦笑道:“幸虧你們不是真官軍!”

 那將官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亦笑道:“好在你們不是真細作!”

 喬冽呵呵一笑,拱手道:“貧道涇原喬冽,又名道清,不知閣下是梁山上哪位頭領?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姓不高名不貴,小弟黃信!往日多聞孫安哥哥提起魔幻君大名,不想今日得見尊顏,甚慰!”那黑甲將軍抱拳道。梁山泊重整飲馬川在江​​湖上並不是什麼新聞,對方猜出他的身份也沒覺得多麼奇怪,他哪裡知道,喬冽是剛從牢裡面放出來跟社會脫節的人物,僅憑自己那點可憐的信息量而分析得來的結論。

 “原來是黃都監!貧道有禮了!”喬冽打了個稽首,道:“貧道有事求見貴寨王首領,順便拜訪故人孫安,不知他二位現在何處?”

 “此處只是梁山分寨而已,我家哥哥和孫安兄弟自然輕易不會來此!”黃信模棱兩可道,沒有輕易透露王倫的行踪。這位身上雖有田虎書信,但難保真偽,這種事還是叫朱貴他們去操心罷,“道長既是朋友,且請上山一敘!”

 喬冽也不推辭,跟著黃信一行人便上了山,路上喬冽跟黃信打聽梁山泊派這麼多騎兵來河北做什麼,黃信心中​​一動,出言試探道:“聽聞道長是田虎的國師,小弟心中好奇,不知田虎花了多大的代價,從遼國騙來這許多番騎?”

 “不怕黃兄笑話,貧道是剛從大獄裡出來的人,他們怎麼通番賣國,貧道所知甚少。不過這些番兵,並不是真正遼兵,而是西夏人喬裝成遼國境內的部落騎兵模樣,故意掩人耳目的!不過現在這夥人已經脫離了田虎的掌控,貧道沿路過來的時候,聽說他們在河北鬧得很兇。”

 黃信聽到此處,有八成相信此人就是喬冽了,此事在河東都算是很機密的事情,王倫動用了諦聽營秘密潛伏的內線才打探清楚內情。

 “何止是很兇,​​眼下已然鬧得萬民不安,山河震動了。這些西賊身上沒有補給,沿路就燒殺搶掠以戰養戰,只要他們過夜的地方,整座村莊必為焦土,各種慘狀目不忍睹。宋國朝堂忙著對付你們那位'陛下',注意力都在河東。河北的官軍裡倒也有幾個能打的,只是沒有樞密院的調令,難以出境圍剿,只在各州各府打轉,遂使得這夥番兵坐大!”黃信憤懣不平道。這件事鬧得連遠在高麗國的哥哥都知道了,還去信鹽山,和王慶手下的杜壆頭領商量,請他就近出兵制暴。

 “罪過、罪過啊!”喬冽羞愧無地,雖然他本人是極度反對和番人攪在一起的,但是黃信那句“你們那位陛下”,還是深深的刺激到了他,沉默半晌後,喬冽突然抬頭,目光炯炯的望著黃信道:“貴軍從梁山開赴河北,莫不是就為了剿滅這夥番騎?”

 “我家哥哥發下話來,番人欺我華夏,大宋朝廷既然置若罔聞,那就由我們梁山泊出面幹他!”黃信昂首凜然道,發現喬冽面帶痛苦神色,想了想道:

 “田虎的信我剛剛也看了,小弟勸道長別做太大的指望。人必自絕,然後天絕之。田虎在河東通番賣國,草菅人命,造下多大的罪孽?像這樣自作孽的人,我們不去取他狗命便算便宜他了,怎能自甘墮落和他攪在一起?道長你是孫頭領的故交好友,我們當你是朋友,要是換了別人過來,哼哼,怕是就要對不住了!”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10 01:39
第八一零章 我們注意你很久了

 田虎使者以這樣一種形式上山,特別是在聽說對方已經在此地窺探數日後,撲天雕李應尷尬無比。

 他心中清楚得很,王倫免了他那份迎來送往的虛差,而委以分寨責任人的重任,就是動了啟用他的心思。他如果幹好了,朱仝的現在就是他的未來。

 對於李應這樣的守成有餘,進取不足的大商人大地主來說,能過上安定且有權勢的日子,無疑是很有誘惑力的。

 哪知,客軍鎮三山黃信一到場就給他來了個下馬威,以野戰軍超強的警惕性,反襯出飲馬川在防務上的漏洞,直叫主人家臉上燥得慌。

 田虎派使者前往梁山求救,還真有這一碼事。從喬冽出發的頭一日,梁山大寨就收到消息,並早就通報了河北的兩個分寨。算算日程,人家也該走到了,李應不由暗惱自己一天到晚都不知幹些什麼去了。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李應隨後連續數個夜晚,都拉上張近仁、高可立二人,與鹽山過來的錦豹子楊林密談良久。這位是長期負責梁山泊在河北方面情報的幹將,此番前來飲馬川,就是為征討西夏的騎軍充當耳目的。拋開武藝不談,在搞情報方面,李應認為他足以擔當他們三個門外漢的老師。

 同來河北勦賊的雄逸軍副將單廷珪就此事開過黃信的玩笑,都說強賓不壓主,黃信這回算是踩了飲馬川的痛腳,穩妥一點的辦法,是應該拉上本寨的人一起行動。哪知秦明卻頗不以為然,認為面子是自己掙來的,不是靠別人施捨的,反而當著郝思文和單廷珪的面狠狠褒獎了黃信一番。

 野戰軍和各分寨不但沒有隸屬關係,

 反而地位還要高過這些本寨的分支機構,秦明又是這次剿殺行動的總指揮(郝思文為參謀),只負責保障大軍後勤的李應這回是有苦說不出,只好從自身著手採取補救措施。在得知黃信並不能肯定來人的身份後。李應趕忙招來河東來投的散兵游勇,連認了五七回,終於能斷定此人就是田虎的正牌國師。

 確定了此人身份後,翌日一早李應就準備派遣一隊騎兵護送喬冽一行前往梁山大寨。但此人卻沒有立刻離境的意思,只是提出要在山寨到處走走看看,話裡話外又不離飲馬川收留百姓的原因,只是此刻李應哪裡還肯多嘴?全程顧左右而言他,好歹支吾應付過去。要不是看在他是孫安故友的份上。老早叉下山去了。

 喬冽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犯了人家忌諱,是以小住了兩日,主動提出告辭。李應心裡把這人煩到極點,卻仍主動相送十來里地,此舉無他,好歹看在他背後那人的面子上。

 再次上路南下,喬冽沒了初時的自在,畢竟身邊有一百護送的飲馬川騎兵。但有主人家帶路,於路基本無驚無險。沿途州府似已徹底麻木一般。根本不敢來捋虎鬚,倒是沒花多少時間,喬冽便抵達了梁山水泊北岸的酒店。

 梁山對他的行程,應該說是瞭如指掌,但酒店之中只有柴進手下一個頭目在此等候,喬冽敏銳的從細節中察覺到了什麼,不禁暗嘆了一聲,只怕這回田虎是要絕望了。

 跟隨前來迎接的小頭目走了半天水路,喬冽發現金沙灘上的情形又不一樣。不但名滿天下的柴大官人在此親候,連田虎苦求而不得的謀主小張良許貫忠也來了。喬冽見狀心生感慨,因為這等外冷內熱的接待方式再一次表明,田虎在梁山的眼中的地位遠遠低於本寨一個普通頭領,他喬冽又一次沾了故人的光。

 “喬某何德何能。敢煩許軍師和柴大官人親迎,怕不折了小道的草料啊!”面對兩位江湖上的大人物,喬冽倒也並不怯場,話雖謙卑,人卻不驚。

 “我家哥哥常與我等提起道長大名,思慕久矣!如今道長親至。如何能不來親迎?”許貫忠呵呵笑道。這時柴進也在一邊道:“前番孫頭領上山時,我家主公還多曾打聽道長近況,得知你投在田虎處時,直道惋惜哩!”

 柴進這一番話有兩個意思,一來表明對你喬道長的重視並非僅僅看在孫安的面子上,我們注意你很久了。二來再一次明確表達,田虎這個人,我們看不上。

 喬冽聞言,果然有些意動,道:“原來王首領早知小道賤名!”說實話,他這個國師實在來得蹊蹺,田虎前往凌州奪璽之前並未曾多麼看重他,偏偏在凌州事畢以後,他喬冽才慢慢在田虎勢力中露出頭角。

 “涇原雙雄的名頭,在河東、河北雖然知者​​不多,但在識英雄重英雄的山東綠林,可不太一樣!”柴進的話,又再進了一步。

 以柴進在北方偌大的名頭,斷然不至於為了討好人而故意放虛言,喬冽心中感動,問道:“敢問王首領如今尚在山寨否?”

 柴進聞言,不由和許貫忠對視一眼。看來這喬冽果然有些道行,王倫的行踪乃是山寨最大的機密,偏偏他就能看出端倪來,難怪人稱偽晉國中僅有的一個半警醒者裡的那“一個人”(房學度算半個)。

 “我家主公的確不在山寨,孫頭領恰好也不在。”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說假話也瞞不住,柴進索性坦然承認,乾脆連孫安的行踪也一併告知了。

 喬冽“喔”了一聲,倒也沒有多餘言語,許貫忠便出言邀請他前往山寨聚義廳奉茶。喬冽自無異議,一行人便施施然往聚義廳而去。護送喬冽前來的那一百騎兵自有守備軍的頭領出面安頓。

 “貴寨端的是大手筆啊,恁多攜老扶幼的百姓舉家來投,可見山寨紅火如斯!如今說起大宋綠林中第一號大豪傑來,非貴寨王首領莫屬!”連過兩關,一路登高,喬冽瞧見梁山本寨和飲馬川情形一樣,也是紮有許多安置百姓的營盤。此時燃起炊煙縷縷,給這個強人聚集的山寨,增添了幾分柔和氣息。

 “那桿替天行道的大旗,不光只是掛起來做樣子,我家哥哥向來是身體力行。我等大小兄弟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沾污這了四個字!”許貫忠緩緩言道,喬冽給他的感覺是話不多,但基本都說到了點上。於是他也開始有的放矢。也算提前給喬冽打個預防針。

 喬冽若有所思的點著頭,又上了幾步台階,忽然道:“這些百姓去了高麗,不知對那裡的氣候還適不適應?”

 一聞此言,柴進“噫”了一聲。狐疑的目光掃向許貫忠,後者顯然明白對方的眼神中的懷疑對象,但以許貫忠對孫安的了解,是斷然不​​會把山寨機密隨意洩露的,無論對方是不是他的摯友。有的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傳妻兒。他和喬道清私誼再好,也不會因之而毀公的。

 如果不是出於孫安,那這事就有些意思了。只見許貫忠不露聲色道:“道長此言何意?”

 喬冽自嘲的笑了笑,道:“小道剛出獄時,便聽到一樁傳聞。前不久高麗使節前往東京時。點了當朝吏部侍郎府上千金之名,聽說這位吏部侍郎此前便在梁山邊上的襲慶府做過知府,所以貧道多想了些,如有冒犯,還請兩位哥哥勿怪!”

 “呵呵!道長這種想法可是匪夷所思啊!”許貫忠不置可否,能從這些蛛絲馬跡中推斷出梁山泊的行徑,當今大宋還真沒有幾人。不是說沒人比喬冽聰明,而是其他人跳不出思維的禁錮:山賊組織移民搶佔海外異國,這世上還有比這更不羈的事實麼?

 話說這兩個人打起機鋒來,柴進基本就插不上話了。只是在心中暗嘆這道士真是邪門,看來無論如何,是不能讓他下山了。

 喬冽見許貫忠沒有斷然否定,心中沒有猜中結果的驚喜。反而是震驚非常。其實他也是靠大膽的假設,說實話還真沒有多少把握。畢竟似梁山泊這般無止境的招攬百姓,又沒有攻州掠府來安頓他們,就算各地新開小寨再多,遲早吃也能吃垮梁山。把梁山跟高麗聯繫在一起,也是他一閃念裡冒出來的奇思異想。許貫忠此時沒有矢口否認。倒叫他心底湧起一絲敬意和感動來,人家這麼大的機密並沒義務示人,但是仍然沒打算瞞著自己,看來對自己那是相當的信任啊!

 “道長怎麼來的梁山,為什麼來梁山,我們都已知曉,此事暫且不表。小弟這裡有一封孫安頭領寫給道長的親筆信,還請道長過目!”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許貫忠也不在意大家站在半山腰上這種非正式場合,只是取出貼身攜帶的信件,遞向喬冽。

 喬冽嘆了口氣,望著許貫忠手上的信件,十分鄭重的問道:“無論我方給出什麼條件,梁山泊此番是不肯發兵河東了?”

 許貫忠笑了笑,直言不諱道:“道長是個明白人,田虎在河東倒行逆施,人神共憤,若是自甘墮落和他攪在一起,​​我梁山泊在天下百姓心目中替天行道的威名,要是不要?”

 喬冽長嘆一聲,他早已料到是這個結果。雖說大晉國一完,朝廷下一個目標九成九是梁山泊,這是唇亡齒寒的道理,梁山泊目光長遠者甚多,不可能看不到這個風險。但壞就壞在他那個主公壞事做絕,以至於齒不認唇,梁山泊寧願冒著朝廷征討的風險,也不願意和大晉國攪在一起,​​看來這個事,基本上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結果雖然早​​已料到,但真正面對的時候,喬冽還是很難做到心安理得。臨行前房學度那幾句話說得雖然很輕,但是在他心中不啻於泰山之重。眼看最後和田虎兩清的機會都沒有了,喬冽苦吁了一口氣,接過許貫忠手上的書信,一字一句的看了一遍,落下兩滴濁淚,最終道:

 “只恨貧道有眼無珠,早未曾相投白衣秀士,遂使如今身不由己!梁山泊既然不肯出兵,小​​道也不強求,此番便回河東復命!孫安兄弟的厚意,還有王首領的錯愛,且容貧道來生再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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