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494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24 02:06
第八二一章 誰都沒閒著(二)

 話說溺水之人,通常遇上一根稻草,也會緊緊抓牢在手心,俗稱“救命稻草”。 ,很難想像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弓某人會放著一條粗壯的大腿而不去抱!儘管,這條大腿上充斥著令他們發至內心感到厭惡的惡臭氣息。

 其實,高麗人對女真人的感官一直充滿矛盾:他們既鄙夷對方的野蠻,又恐懼對方的野蠻。這與他們當初面對剛剛崛起的契丹人時的態度,如出一轍。

 雖說蕭嘉穗一直沒有抓到從城中突圍向北求救的信使,但他卻隱然感覺到事態漸朝不合常理的方向在發展。

 雖說高麗邊軍和梁山東路軍打得也很熱鬧,但隨著大勢已去,邊軍很識時務的選擇了投降。但是弓奇這夥人,表現得極其反常,既不出城決戰,也不獻城投降,就這麼在包圍中死耗著。按道理說,就算弓奇一個人在等死,實在沒理由全城都心甘情願陪他殉葬。

 別說什麼以死殉國,自他蕭嘉穗踏上這片神奇的土地起,就沒遇上一個這麼去做過的土人。最終蕭嘉穗又陷入了初時的困惑:到底弓奇能拿出什麼籌碼,來給他的信徒們希望呢?

    帶著這個疑問,蕭嘉穗徹夜難眠,但考慮到翌日的戰事還需要他來坐鎮指揮,蕭嘉穗和衣而眠,在帳外不定時傳來的“騰騰”作響的盲射聲響中,好歹瞇了一兩個時辰。

 清醒的時間無疑是難熬的,熟睡的時間卻是易逝的。感覺剛剛才合上眼睛的蕭嘉穗被親兵叫醒,原來五更剛過。

 蕭嘉穗捏了捏眼角邊上的睛明穴,

 隨即起身洗了把冷水臉,感覺清醒一點後。又在帳外走了一套拳腳。

 遠眺那座籠罩在漆黑夜色之下的堅城輪廓,恢復了精力的蕭嘉穗臉上浮現出一絲堅毅神色。他很清楚,今天要做且一定要做好的事情,就是拿下這座未來漢城府的北方屏障!

 幾乎在一瞬間,那個精神抖擻、殺伐果斷的病藥師又回來了。

 和中軍直屬營的將士們一起用過早飯,蕭嘉穗便傳令各軍,按昨夜既定計劃行事。同時下令傳令兵,只要城池一破,即刻放出飛鴿,通知平壤以北的友軍注意攔截潰兵。其實。此刻蕭嘉穗心中比誰都明白,梁山軍此時的破釜沉舟,是在無數鋪墊之後的慎重決議,絕非與守軍賭拼那虛無縹緲的運氣。

 天,終於灰濛蒙的亮了。

 神機軍的再次砲擊,宣告拉開了今日決戰的序幕,

 城牆附近遭受了一夜砲擊的疲兵開始撤退,只不過與他們換防的隊伍在精神上實在比他們好不到哪裡去。經過這月餘的接戰,誰不知道宋軍在攻城上花樣百出。各種聞所未聞的兵器層出不窮?此刻早已經沒有人敢信心滿滿的說一聲,我今天必安然歸來。

 哪知就在兩軍換防的這個當口,宋軍鋪天蓋地的石彈攻勢又一次在城牆上綻放出絢麗的石花,猝不及防的守軍大片大片的撲倒在地。也分不清是有意識的臥倒​​,還是失去意識後的跌倒。

 和之前所有的間歇性砲擊全不一樣,這次砲擊整整轟了半個時辰,目前還沒有停歇的意思。不少天遣忠義軍的新兵已經突破了忍耐的臨界點。城牆之上傳來一片哀聲,各自乞求各自的神靈現身護佑。只可惜,這是戰爭。永遠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又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將城牆上折騰得一片狼藉的宋軍砲兵終於停手了。但城牆上的守軍並沒有獲得喘息之機,因為在東、西、北三面城池前,宋軍發起了少見的全線猛攻。

 新鮮的大為國中那些個速成派大將,面對這種壓根不曾見過的陣仗,慌得是手忙腳亂,此時哪裡還顧忌什麼兵法大忌?反正看南城之下沒有多少宋軍步兵,倒是這個也來請援,那個也來調兵,只曉得把手上能調動的兵力全往自己防守的城牆上堆去,已然陷入顧頭不顧腚的暴走狀態。

 沒人願意短視,但面對巨大壓力的時候,卻由不得他們面面俱到。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最直接的壞處就是,當南面守軍被從地底下突然鑽出來的宋軍打個措手不及時,再想調回兵馬將危機消滅在萌芽狀態,已然是來不及了。

 解珍、解寶在梁山泊算不得高手,但在這些毫無底蘊的天遣忠義軍前面,面前簡直無三合之敵,成為攻守易位的守軍們無法逾越的防線。有他倆守住地道出口,縻貹放心的帶著一干人馬,殺向離自己位置最近的城門。

 天遣忠義軍唯一能夠依仗的,就是城牆。如果失去了城牆,他們的戰力實際上連大宋州府禁軍都有不及。此時解家兄弟都能在天遣忠義軍面前大顯神威,猛縻貹就更不談了,那架勢簡直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猶如猛虎入羊群,硬生生劈開了一條血路。

 等他帶著弟兄殺到南門時,馬軍負責接應的前鋒早已候得不耐煩了,直等城門一開,徐寧、張清這兩支梁山泊老牌勁旅,呼嘯入城。

 從砲擊到入城,一切皆在蕭嘉穗的預料和掌控之中,所有的隊伍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戰前擬定的計劃。唯獨負責遊戍四城的馬十軍,目前暫時還比較清閒。因為這支人馬正、副將一共四人,平均下來,正好一人負責一面城牆。

 龐萬春負責游擊北城,這裡是高麗僕從軍的攻擊區域,接到的命令又是佯攻拖住對手,按說戰況沒那麼激烈。不過以他逐城逐地的觀察來說,這批僕從軍還真不是假打敷衍,那種兇猛的勁頭讓他也大感意外,不禁暗想史文恭這廝給他們餵了什麼藥了?

 不過有點可惜的是,神機軍重點照顧的區域並非北城,是以此處守軍的損失並不算大,再加上守將不停從城內調集援兵,導致雙方眼下還處於膠著狀態。城牆上星星點點雖有幾處被僕從軍強攻上來,但很遺憾的是,攻方始終無法擴大戰果,甚至還有被對方吃掉的危險。

 誰知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只見城頭上的守軍彷彿塌方般的向馬道湧去,龐萬春見狀大喜,環顧左右道:“必是南城得手了!”

 只見他高興還沒多久,眉頭便皺了起來,原來是上萬僕從軍全夥出動了,連預備隊都不留。死命都往城牆上擁去,龐萬春罵道:“蠢材!只顧搶甚城頭?裡面的人這是準備要突圍,難道眼瞎了!?”

 “去!把這夥人給我截下來,能截多少截多少!就說是我的命令,令他們配合我部打狙擊,抓俘虜!”就算北面是馬十軍內定的重點游擊區域,龐萬春手下騎兵也僅僅只有四營戰兵,外加一營輔兵,雖說佔據了本部近四成的戰力。但面對十來里城牆與四、五座城門,兵力還是有些捉襟見肘。

 龐萬春心知僕從軍沒膽子抗命,說完便帶著百餘騎兵在戰場上來回奔馳,並沒有因技癢而施展神箭。只是密切關注局勢,隨時調整命令。

 話說當龐萬春途經一座不大起眼的偏僻城門時,正巧遇上一夥平民逃出城來,尾隨在他們身後的。則是上百名舞刀弄槍的守軍。

 龐萬春一見這種情況,頓時激起了他的俠義心腸,只見這百騎精兵殺向追趕平民的守軍。出人意料的是。這夥追兵根本沒和宋軍打上照面,便扭頭往城池飛奔,顯得他們追擊這群百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只因慣性使然。

 既然救下這夥平民的性命,龐萬春也懶得跟守軍“捉迷藏”,只是讓開道路,供平民逃生,就在龐萬春漫不經心的打量這夥感恩戴德的百姓時,忽然左眼一跳,叫道: “慢著!”

 主將發話了,十來騎兵很默契的擋住了這夥人的去路,其他人也都分散在這夥平民的周圍,斷絕了他們的退路。

 這些平民見狀,紛紛一臉無辜的望向周圍的宋軍,嘴中咿咿呀呀申辯著什麼,龐萬春冷笑一聲,環顧左右道:“一夥人全是青壯年,莫不是守軍脫了甲胄假扮的?都給我仔細搜,我倒要看看,能弄出這麼大的排場,到底是哪條大魚混在了裡間!”

 龐萬春說完親自加入搜查的隊伍中來,不過這夥平民看著雖然詭異,但其身上還真沒有兵器、錢財之類等惹人嫌疑的物品,龐萬春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忽然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幅畫像來,棄之於地,誰都不望,對著空氣道:“你這廝好手段啊!你以為找這麼多人來陪你做戲,老爺就一定會上當?”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許多平民有意無意都回頭瞟向人群中一個看上去最不起眼的漢子,那人也繃不住了,彎腰撿起地上的畫像,拿起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相貌,當下索性不裝了,用宋語破口大罵道:

 “此乃天亡我也,非戰之過!宋國不仁,天必代朕伐之!就算宋皇命大,你們這些人,包括那王倫賊子,只要在這片土地上的宋人,統統都要給朕殉葬!”

 龐萬春乍一聽這人自稱“朕”,心中猛然一跳,其實剛才他是使詐,看能不能詐出兩條大魚來,畢竟畫像再精妙,也不是後世的相片,何況弓某也不可能就如畫像上的裝扮便出來突圍,這都給緝捕工作帶來極大的障礙。哪知,這廝居然自己承認了!龐萬春不得不對此人的智商表示極度的欣賞,暗嘆道:“莫不成老子還真是撿漏的命?”

 原來,此時離他上一次生擒高俅,間隔也才一年時間而已。

 歇斯底里的弓奇見龐萬春的注意力壓根沒有在他身上,不由一種被人輕視的感覺浮上心頭,像他這樣已經習慣被人眾星拱月的人,哪怕是當了俘虜,也不能容忍對手一絲的輕視,頓時憤怒的咆哮起來:

 “別以為你們佔據了上風,朕便束手無策了!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會乖乖等死,誰都沒有閒著!實話告訴你們,朕就是死了,也會有人替朕報仇的!到時候你們這夥全都得死,無論吞併了多少土地,最終都得給朕吐出來!”

 龐萬春一聽此言,霎時上了心,他也是個精細人,見這廝不像是臨死前說大話找場子的那種色厲內荏的模樣,當下不由出言喝問道:“狗賊,你有何陰謀?!”

 弓奇終於滿意了,當成功引起對方的注意時,這廝又不肯再說話了。只是咬緊牙關,任憑龐萬春再如何問,他只是寧死也不肯開口。

 只不過從這廝雙目中透出的怨毒神色,以及此人身上那種莫名的底氣,讓龐萬春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莫不是真有個不為人知的陰謀,正在發酵中?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25 02:53
第八二二章 牛鬼蛇神皆現身

 寒冷的冬夜,最愜意的事情,莫過於二三知己,油燈之下,相聚小酌。

 徐市城內的都監府上,朱仝的渾家將洗淨的菜蔬端了上來,又將銅盆之下的炭火燒旺,對著客人道了聲叔叔慢用,便下去帶孩子去了。

 雷橫半起著身子,對著離去的婦人道著謝。略顯僵硬的動作透出一絲生澀,全然不像一個縣裡出來的模樣。

 朱仝看了老伙計一眼,起身招呼對方坐下,又給他斟滿山寨新出品的透瓶香酒,道:“你我也不是海量之人,喝這個正好,三五杯下去,意思就有了!”

 雷橫隔老遠便聞到酒香,只因心中有事,一直忍著沒問,見是山寨專門配發給朱仝的,雷橫苦笑一聲,道:“那小弟今天就沾回哥哥的光了!”說完,直將面前三錢大小的酒杯端起一飲而盡,瞬間辣得滿臉通紅。

 “這是甚麼鬼酒,吞刀子似得!”雷橫吐出舌頭扇了半天,方才緩了過來。

 “喝了這個,從前的酒,那就不叫酒!”朱仝沒有笑,而是望著雷橫道:“今兒不是你沾我的光,而是我沾你的光。這酒本來就是山寨配發給你的,我的那份,早叫兒郎們偷光了!”

 “我也有份!?”雷橫明顯是感覺到不可思議,

 “我這後娘養的,還有這待遇?”

 “兄弟,別怪愚兄多嘴!你跟王倫的過節,它確實發生過,誰也改變不了。但你那點事,說破大天,能蓋過晁保正去?當時晁保正可是一心一意要取王首領性命的。可結果你看現在如何?人家要是專門惦記這種小事,山寨如何能有眼下局面?”

 藉著小酌氣氛,朱仝開解起自己這位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來。雷橫老娘為此來過好幾遍了,一說起兒子的事情。就直掉眼淚,朱仝又是個見不得老人委屈、兄弟憋屈的好人,是以早把此事暗暗放在了心裡。

 “哥哥啊!唉……”雷橫欲言又止,終是覺得難以開口,又自倒自飲把頭一仰。這回連脖子都紅了,這才道:“哥哥,小弟今日前來拜訪,是來求哥​​哥幫小弟辦件事的!”

 說到幫忙,當初在鄆城縣時,朱仝和宋江一般,對別人相求無有不應,但宋江目的性很強,遂使自己江湖聞名。而這位朱仝卻全憑義氣,不存在什麼賣不賣好。以至於名氣根本無法與宋江相提並論。

 直到如今,朱仝初心不改,此時雷橫求他,他想都沒想,只道了一個字:“說!”

 不出雷橫意料,朱仝果然應了,雷橫遂將事情全盤托出:“要說這島上,也是萬般皆好。獨獨到了冬天,海風太大,濕氣也重。哥哥恁也知道。俺娘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如從前硬朗,小弟想把俺娘送到漢城府過冬,等來年開春再接回來!哥哥恁知道的。這事在我千難萬難,在你卻易如反掌!”

 雷橫沒有說錯,這個事真不算什麼事。

 朱仝雖然不清楚山寨有沒有在漢城府給雷橫預留宅院,但他自己在漢城府最為熱鬧的街市上就分到一套,眼下就是送給雷橫的老娘,也沒什麼。但關鍵是……

 朱仝躊躇起來,心裡暗暗措辭,不知這話該怎麼說才好。

 哪知他這一猶豫,雷橫這邊卻想岔了。眼見朱仝恁般忠厚的人臉色都變了,他那長期飽受周圍環境歧視的敏感心被瞬間刺激到了,沒想到自己如今淪落到連老友都嫌的地步,一時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透瓶香的催化,頓見他猛的站了起來,作色道:“哥哥要是為難,就當小弟沒說這個話!”

 “嘭”的一聲,朱仝一巴掌已經拍到桌面上,震得銅盆中的湯汁四溢,雷橫從沒見過朱仝發火,一時倒是被他鎮住。

 “說甚屁話!給我坐下!”

 朱仝發現就不能跟雷橫來軟的,當初晁蓋那般實心結交他,他卻把晁蓋當大頭,常帶著酒肉之交去打真朋友的秋風,你說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蠢的事麽。

 要說,雷橫到底還是有些怕朱仝的,即便此刻酒勁上來,也不敢在朱仝面前造次,最終還是乖乖坐下。

 只見他屁股剛一落座,便聽朱仝道:“你我自幼相交,你老娘那就是我老娘!漢城府我有座宅院,就是送與老娘養老,我又有何不捨?”

 雷橫一聽朱仝這話,潛意識裡完全相信,朱仝這樣的人不輕易說話,但說出來的話那必然是做得到的,但他此時卻又說了一句蠢話:“是不是嫂嫂對俺有意見?”

 朱仝一時也不知是笑好還是哭好,望著神態甚是認真的雷橫硬是說不出話來,雷橫在縣衙當差多年,好歹還是有些眼力價的,見又說錯話了,不禁連聲致歉。

 朱仝嘆了口氣,乾脆直言道:“兄弟,如今形勢不太平!但凡咱們山寨有半點疏忽,只怕便會落得個前功盡棄,首尾不能相顧的了局!你這個時候送老娘出去,不是耍處!”

 雷橫聞言一愣,摸了摸頭,繼而笑道:“哥哥你休戲俺!”

 “我是太閒了,跑來戲你?罷了,你且聽我說,老娘就讓她待在徐市城裡,哪裡也不要去!搞不好將來局勢真惡化到最壞的那一步,濟州島就是咱們最後的落腳之地!”也就是在想要送母親去漢城府的雷橫面前,有些話朱仝本不想說出口來。

 雷橫一聽這話,感覺有千斤之重,頓時驚道:“怎麼了?如今形勢不是一片大好麼?”

 朱仝苦笑一聲,遂將最近這兩個月裡發生的大事,與面前這位消息閉塞的兄弟一一道來,雷橫一聽舌橋不下,半晌方才道:“田虎要死,俺倒不吃驚!方臘要跑,他也就那德性!只是王慶那廝見了王……寨主跟見了親人似得,說招安便招安了!?那朝廷下一步還不鐵板釘釘的朝著梁山來了?”

 朱仝頗為沈重的點了點頭。當下喝盡了杯中殘酒,緩緩道:“朝廷對梁山下手,這還不是最要命的,畢竟咱們有高麗這個大後方。但現在種種跡像都在表明。女直人很有可能介入進來,這才是眼下最要命的事情!你想想,高麗是山寨這兩年心血所在,若是被那如狼似虎的女直人盯上,只怕新設的五座州府。早晚淪為戰場啊!”

 雷橫往回咽了一回口水,女直人的厲害他太知道了。別人可能只是道聽途說而已,但他卻是天天親眼目睹啊——他手下就有近千退化版的女直人。直到此時,他方才體會到朱仝的悲觀不是毫無道理的,這位兄長本來就是濟州島兵馬都監,那群馬夫的本事,他還能不知道?

 “咚咚”,朱仝敲了敲桌子,雷橫察覺了自己的失態,想說點什麼。終究無話可說,下意識伸手揉了揉鼻子。

 朱仝從雷橫面上收回目光,暗嘆了口氣,忽然問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來:“如今宋押司也受了朝廷招安,算是遂了他的凌雲之志!兄弟,當初你隨著我,與他割袍斷義,後不後悔?”

 “哥哥沒來由說這些作甚?!”雷橫面上有些難堪。

 雷橫說的並不是笑話,但是朱仝卻笑了起來,最後十分平靜道:“你現在如果想走。我可以和保正聯名保你下山,免得將來押司勾你,再弄出什麼事端來,叫咱們鄆城出來的幾個兄弟之間。不大好看!”

 雷橫一聽這話,呆呆望了朱仝半晌,朱仝也不催他,只是斟酒,只見這時朱仝斟一杯,雷橫便喝一杯。一連喝了三杯,雷橫偌大條漢子,忽然無端的便哭了出來,當場跪到地下,朝朱仝連磕了三個響頭,謙恭為本的朱仝這時居然不躲不閃,生生受了這個大禮。

 朱仝的渾家聽到動靜,跑出來查看,哪知雷橫已經推門走了,只聽朱仝叫道:“記住,你沒出過海,一直待在二龍山上,什麼都不知道!”

 “大哥,咋了這是?兩兄弟怎麼還鬧成恁般?”

 朱仝渾家不由十分納悶。可當她發現丈夫臉上出現一種笑得比哭還難堪的“笑容”時,頓時慌神了。

 半晌,朱仝臉上的奇怪表情消失了,同時喉間冒出一聲蒼老而枯澀的聲音,“倒酒!”

 “大哥,你可真不能再喝了!”朱仝渾家此時又被丈夫苦澀的語氣給嚇到了。在她印象裡,她的模範男人,還從來沒有這麼失態過。

 朱仝見妻子不肯從命,陡然站起身來,把壺蓋棄之於地,隨即直將一壺透瓶香,如白水般往喉間傾去。

 ……

 雷橫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撞回到自己家裡的,一進門,發現自己帶來的兩個伴當正陪老娘說話,安心多了。那婆婆見雷橫回來了,道:“我兒,恁大的酒氣,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雷橫這個人雖說萬般不行,但卻是個孝子,不敢叫老娘擔心,便道:“加起來就一碗罷!”

 “一碗啊?”婆婆還當是尋常水酒,一碗酒就是她老人家也喝得,當下笑道:“我兒,既然只喝了一碗酒,那就連夜隨這兩位回馬場去罷!不是娘不留你,到底衙門裡的公事要緊!”

 “娘,俺難得回一次家,恁就要俺走,俺不走!”雷橫心中有些不樂意,之前跟朱仝的一席話,已經讓他心境產生巨大的變化,此時對回去繼續當那勞什子弼馬溫更反感了。

 “你敢!”那婆婆也不怕當著兒子兩個手下的面,直數落起兒子來:“鄆城縣裡出來的,你說哪個像你這樣?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苦著一張臉你當誰欠你的?你娘我在這城裡可沒少聽你的笑話,現在連門都不敢出了!俺的這張老臉,都在鄆城縣裡過來的鄉親面前丟光了!你說那晁保正、朱仝孩兒怎麼就人人說他的好,偏說到你頭上時,就、唉……”

 婆婆一下說急了,有些喘不過氣來,雷橫急忙上前攙扶,卻被那婆婆甩開他的手,苦口婆心道:“兒啊,咱們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住人家的,就連生了病,還是人家管著。都說這個馬場有你不多,沒你也不少,完全是照顧你的差事,你說你再不上點心來還這份情,咱們成什麼人了?你是老雷家的獨苗,你爹走得早,俺現在就是恨啊,當初真把你給慣糊塗了!”

 那婆婆說到最後,竟也平靜下來:“你不走便不走吧,明日俺就去官府找蕭相公,俺一個老婆子,啥也不會,也就洗洗涮涮還算拿手,俺就一件衣裳一件衣裳的替你還了人家這份情!”

 “娘!!”雷橫眼睛頓時就紅了,他娘這話他可受不了,當場收拾了東西就要回馬場,最後千叮嚀萬囑咐說轉了老娘,雷橫這才五味雜陳的踏上了返回馬場的路途。

 話說濟州島在巔峰時,曾擁有數十萬勞力以及俘虜,當時聞煥章是太守,可沒捨得叫這夥人閒著,根據王倫的建議,在整個島上建起了環島官道(中間是山),遂將徐市縣與島東新設的耽羅縣​​連在了一起,保證了太守府政令暢通的同時,也促進了兩縣之間的文化、經濟來往。

 所以雷橫此時帶著兩個伴當走夜路一點風險也沒有,舉著火把甚至就敢縱馬馳行,只因一路上風太大,又顧忌雷橫脾氣,兩個伴當沒敢怎麼說話,可走著走著,有人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

 “守備,樹林裡莫不是有人?”落在後面的伴當叫住前面兩位,舉著手上的火把四處亂照。

 見雷橫心不在焉的,另一個伴當笑道:“別說笑了,大半夜的誰伏在林子……呃啊……”

 雷橫陡然一驚,不遠處伴當喉間所插的一支箭矢驚醒了他,下意識便催馬前衝,正因為這一動,叫他避過致命一箭。最先發現周圍有些不對勁的那位伴當,卻就沒有這麼好運氣了,樹林兩邊射來的十幾箭,直將他連人帶馬射翻在地。

 雷橫到底不是泥捏的,一聽這動靜,就不是百十人的規模,叫他哪裡還敢停留?當下死命催馬往前疾奔,就是中途感覺左臂一痛,也絲毫不敢放慢速度。倒也虧得他身為馬場守備,再如何不受上面看重,給自己配一匹好馬的權利還是有的。

 眼看落網之魚逃出弓箭射程,一個衣著怪異的矮小男子憤憤往地上吐了口吐沫,罵道:

 “八嘎!”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26 02:31
第八二三章 濟州島慘案

 這已經不是雷橫第一次逃亡了,但絕對是他人生中最特別的一次逃亡。因為此時此刻,他連想要取他性命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有那麼一剎那,雷橫甚至懷疑到朱仝的頭上。他深感恐懼,不知朱府的談話是不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

 但他很快便否定了自己這個猜疑。朱仝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還是有自己的認知的!即便是王倫要殺自己,朱仝都不會坐視不理,更何況“還”幫著別人來謀害自己!不得不說,天底下要是連朱仝都賣友了,朋友這個字眼就實在沒有什麼存在的意義了。

 否定了這個猜測,那這夥半路伏擊的人是什麼來路?

 難道是朱仝不知情,這些人都是王倫派來的?雷橫到底是公人出身,見識過案卷無數,深知今晚他和朱仝所言之事,足以構成對方殺人滅口的動機了。只不過如此推斷的話,又有幾個地方實在解釋不通。

 畢竟他和朱仝結束談話到現在不足一個時辰,王倫的指令又如何從漢城府下達?從時間上就說不通!要知道信鴿過不了海,兩岸通訊全靠水軍傳遞,即便他和朱仝的話被人竊聽了去,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佈置暗殺,簡直是無稽之談。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暗殺的命令很有可能不是由漢城府下達,而是從太守府而出,但他今晚出城,純屬於臨時起意,若不是老娘相逼,他此刻已經留在城裡過夜了。若是從朱府得到細作的消息之後,仍舊調集大規模的兵力在官道上伏擊自己。蕭讓若不是瘋了,便是個十足的蠢貨。

 更重要的是,暗殺不用弩反用弓,簡直業餘得猶如土財主害人。饒是他對王倫成見頗深,卻也要承認以武立國的梁山泊在軍事行動方面的專業性。

 到底這夥奸人卻是什麼來路?

 雷橫腦子裡一團亂麻,暗道這裡可是四面臨海的孤島啊!一向是被梁山泊當做最安定的大後方來經營的,周圍能有什麼威脅?

 話說此島北面的高麗國已經成為梁山的囊中之物,而海島的東面是個閉關鎖國的島國,聽說國中貴族普遍沉迷於神鬼之事不可自拔,連出個門都要算日子。並且對外事務極不積極,梁山登島這兩三年間,雙方從未曾接觸過。

 除開這兩地,雷橫心中突然“咯噔”一下,現在唯獨剩下西面的大宋最有嫌疑……難道?

 冒出這個念頭時,雷橫感覺手臂也沒那麼疼了,雖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那隻未曾受傷的右手卻已誠實的開始調轉馬頭,坐下寶馬正在高速疾馳中。頓時被騎手下意識的動作擾亂了步伐,若不是此馬乃是良駒,只怕就要當場掀翻雷橫。

 “連這畜生回頭尚且如此之難,我雷橫回頭。當真那麼容易嗎?”驚魂未定的雷橫不由有所感悟道,“想我在鄆城做都頭也算安穩,無端叫押司陷入綠林。現在可好,他自己卻洗白了。直閃得我好苦!如今我若投宋,王倫定然不允,最好的情況。也得朱仝以性命擔保,我欠朱仝實在… …不好,哥哥有危險!”

 雷橫猛然把頭一拍,暗罵自己齷蹉,都什麼時候了,還只顧想著自己!要知道無論這夥人馬對自己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但他們必然是朱仝的敵人!若是叫他們連夜端了城池,朱仝即便沒死在敵人手裡,梁山軍法司那裡也無法交代!更何況,他自己老娘還在城中,就算是宋軍不禍害百姓,亂兵之中,誰能擔保老娘不受帶累?

 一想到這兩位最親近之人的安危,饒是一心想著投宋,雷橫的冷汗還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煞那間他心中的天平最終還是倒向了眼下自己所屬的勢力。至於那個有心投靠的朝廷,起碼……今晚對不住了!

 當他幾乎是咬著牙齒下定了這個決心之後,便不再遲疑,再次催馬啟程,在官道上狂奔起來。

 他知道,在前面不遠處拐個彎,便是高麗王室在濟州島上的安置之所,就修在離海岸不遠的高地上,王倫曾稱這個建築群為“海景房”。

 雷橫此番之所以前去王俁的住處,並不是關心此人的死活,而是因為此處有隸屬於守備軍濟州島分部的兩百士卒。王倫一直沒有要收拾這群高麗王室的意思,甚至前不久還把王俁的老丈人李資謙送來一家團聚。

 因為這些高麗人一向恭順得緊,是以守軍的工作很是清閒。

 不過,雷橫此番過來,並不指望這兩百守軍能隨他平叛。畢竟有些人關起來是狗,放出去便成了狼。他若是強行把守軍抽走,再叫這夥高麗王室趁亂跑了,這個責任不是他插翅虎的肩膀能擔得起的。

 故而他這次過來,只想利用他們手上的信鴿,將敵襲的消息第一時間送出去,好讓朱仝那邊有所提防。抱著這個為兄弟示警的念頭,雷橫一路上連左膀上的箭頭都沒空閒拔下,就為了和登島的宋軍搶時間。

 誰曾想,待他趕到目的地,接下來所見到的一幕,讓他整個人猶如三九天裡被冰水澆頭,整個人打不住的哆嗦。

 此刻,他比誰都清楚,自己這種反應並不是害怕,而是憤怒。

 因為,他已經踏入了人間地獄,一具具屍體,猶如浮在血海之上。

 雷橫很想找個活口好好問問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誰知所有受害人的胸口基本都被那些禽獸補過刀,無論是高麗王室成員,還是奮勇就義的守軍,全都躺倒在血泊之中,此時已經沒有喘氣之人。更讓人感覺可氣的是,守軍的甲胄,全被入侵者扒光。

 雷橫不甘心,又從院子裡撞入後面幾間廂房內,哪知裡面的情形更讓人難以入目。死者多是王室女眷,絕大多數衣不遮體,甚至保持著各種屈辱的姿勢,毫無尊嚴的死去。雷橫也算是醜惡面見得太多的公人,哪知在面對如此場景之時,胃內直不停翻騰,差點當場吐了出來。

 連看了五七間廂房後,後面的院落再也沒心情查探了,雷橫只是踉蹌撞回院落,開始查看死在守軍刀下的入侵者。

 這些屍體有不少共同特點。那就是四肢,特別是短腿粗壯,而身材普遍矮小。大多數屍體立起來只怕還不到雷橫下巴的高度。九成九的死人身上披著簡陋的盔甲,這一點從死者人數要遠多於守軍上便可見端倪。

 不過很奇怪的是,雷橫沒有發現死去的入侵者所帶的兵刃,所有矮人的衣甲齊全,兵器卻一件不存,應該是被活人帶走了。反倒是守軍除弓箭以外的兵器散落得到處都是,現場還有不少斷成兩截的長矛。雷橫算是用刀的行家,暗暗估摸出這夥人的主流兵刃,應該是刀。

 “幹!”

 雷橫怒罵了一句,此時心中已經是翻江倒海。他就算對梁山泊三心二意,但起碼還是個宋人,面對異族矮人的偷襲屠殺現場,他簡直怒不可遏!要不是要尋了守軍的鴿籠通知徐市、耽羅二縣。這個煉獄般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停留。

 “咕咕咕……”

 等腿上綁著血書的鴿群消失在黑暗的天幕之中時,雷橫也回到自己的坐騎邊上。照理說他的義務已經盡了,心又不在梁山身上,此時應該可以解脫了。哪知他不但沒有解脫,反而是感覺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只見他稍作沉吟,騎上馬便往馬場飛馳而去。

 “開門,快開門!眼瞎了不曾,老子是雷橫!”許是受了刺激還未平靜,雷橫的態度不覺也粗暴了些。值夜的小頭目納悶的看著這位平時淹頭搭腦的守備,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反唇相譏。

 哪知他不找麻煩,麻煩偏找上他。只見那有名無實的雷守備蹬鼻子上臉起來,反對著小頭目高聲吆喝道:“給我把管軍提轄副使以上的軍官都叫到點視廳來!我有本郡兵馬都監的將令要宣布!”

 第一句是橫,第二句就得靠騙了。不怪雷橫堂堂一個守備沒有威望,實在是自己給自己挖的坑太多,爬都爬不出來。王倫給朱仝推薦手下十營兵馬指揮使的權利,但他雷橫就只能用鄧飛留下來的老人了。若換梁山泊其他頭領過來接手,這些鄧飛舊部也不會刁難,誰叫來的偏偏是他雷橫呢?

 果然,看在有本郡兵馬都監的將領上,小頭目忍氣吞聲的領命通報去了。沒花多少時間,二三十個睡眼惺忪的軍官趕到點視廳來,顯然多是從睡夢中被叫醒的。

 不過,雷橫開口第一句話就讓他們都清醒了。不清醒不行啊,雷橫的架勢分明是要造反吶:“緊急集合隊伍,給本將把馬場內所有馬夫全都綁了!”

 “雷守備,請出示本郡兵馬司的軍令!”

 當先質疑雷橫的這位,乃是馬場守軍第一營的指揮使,鄧飛的老部下了,聽說漢城兵馬司已經在和都護府兵曹協調,要調此人前往漢城就職。

 雷橫哪裡拿得出來什麼將令,朱仝跟他關係再好,也不可能把政事當兒戲。不過雷橫倒也有招,直將包紮肩膀的破布解開,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對眾人道:

 “本將從徐市城連夜趕回之際,路上遭遇大隊來歷不明者的襲擊!我那兩個伴當已經死在官道上,連我亦中了箭。我知道你們平時都不服我,但這夥賊人目前已經往徐市城殺去,我若調不動你們這些大爺,那我便自己去給看守王​​俁的兩百業已死去的弟兄報仇,你們就等著給我收屍罷!”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27 02:36
第八二四章 你們已經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濟州島慘案的急報,通過真番郡轉報給安東都護府,已經是翌日上午的事情了。

 王倫當時正在都護府新任兵曹參軍九紋龍史進的陪同下,巡視以“漢城”冠名的梁山步軍第三軍。在突然接到倭國偷襲濟州島的消息後,當場摔了杯子,這次視察也就此中斷。沒過多久,身在漢城的梁山集團數位重要謀士,全都接到前往都護府白虎節堂議事的命令。

 “聞都護,什麼事情恁般緊急?”吳用頭一次有幸列席這種內部重大會議,激動得都不知先邁左腳還是右腳。別人他也沒甚交情,好在聞煥章為人寬厚,他腆著臉上前搭話。

 見是吳用湊了上來,聞煥章臉上凝重的表情略微開解了些,擠出一絲笑容,道:“加亮啊,這回跟朝廷的交涉幹得不錯!若不是有你,臨時叫老夫趕鴨子上架,只怕也達不到你營造出來的效果啊!”

 吳用知道,以聞煥章如今的身份,他說的話基本上就可以代表梁山官方的意見了。連他都說自己幹得好,那說明自己前一段的表現基本得到了高層人物的認可。當下簡直是心花怒放,忙謙虛道:

 “這全是哥哥和聞都護的功勞,耍得那昏君團團亂轉。學生說來慚愧,只不過動動嘴皮子而已!”

 “莫要妄自菲薄,你的功勞,主公都看在眼裡,繼續保持,再接再厲!”聞煥章拍了拍吳用肩膀,當他的目光離開吳用之後,臉色又轉回凝重神態。

 吳用慣會察言觀色,見聞煥章明明心事重重,還能和顏悅色跟自己說話,竟莫名有些感動,當下不禁問道:“都護,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女真人出兵了?”

 聞煥章意味深長的看了吳用一眼,他清楚王倫今日叫吳用一起過來旁聽的意思,肯定不全然是為了酬功。當下略想了想。也就沒有瞞他,遂將濟州島昨夜發生的戰亂撿重要的說了說。

 吳用先是大為驚訝,繼而逐漸沉默,並沒有急不可耐的發表看法。好歹濟州島上一文一武兩位主官和他干係不淺,蕭讓是讓他生生拉到綠林這條道上來的,朱仝又是鄉里鄉親的,他倆的事,吳用還真不大願意當著別人面評論。不過。當他突然聽到王俁一族竟然死於倭人之手時,第一反應竟然是拍手稱快:“太好了!自此高麗後患永絕矣!”

 吳用如此反常的舉動,頓時引來低聲傾談的仇悆和呂將的關注,吳用也不掩飾自己的情緒,繼續道:“這是老天也要保我梁山泊江山永固啊!”

 仇悆和呂將都是傳統的士人,信奉的乃是“鄰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巷歌”的君子教化,當場對吳用的感官就不大好了。但好歹看他也算就事論事,兩人此時只是相顧搖頭。都沒有搭理他。哪知吳用下一句話,直讓兩人再也忍無可忍了。

 “聞都護,耽羅縣高汝霖一家尚在否?”吳用好像陷入自己的想法中不可自拔,毫不顧忌在場之人的臉色。

 “吳學究你夠了!”仇悆拍案而起道:“高貞乾乃是都護府任命的耽羅縣令,他本人又是主公的記名弟子,你憑什麼非議別人生死?若是今日你嘴中的話傳揚出去,還不逼得高家兩父子離心離德?!”

 “高家兩父子?”吳用敏銳的抓住了仇悆話中包含的信息,喜道:“高貞幹呢?王俁的這個女婿也死了?!妙哉!”

 仇悆沒想到吳用居然這麼快從自己言語中得到自己想要東西,一時是又氣憤又驚訝,聞煥章和呂將則是耐人尋味的望著吳用。卻又緘口不言。吳用探得眾人反應,忽堆起一臉笑來:“諸位皆是濟世良臣,行事堂堂正正,小弟這點計較。自然不入大雅之堂,還請諸位海涵,就當小弟方才什麼都沒說!”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白虎堂上重歸平靜,和聞煥章、仇悆想法略有不同的是,呂將卻在心裡默道一句:“不怕你有賈詡之毒。就怕你無賈詡之智!”

 四人靜坐良久,突然聽到節堂外有了動靜,只聽王倫帶著怒氣的聲音從節堂外傳來:“濟州島兩營水軍是幹什麼吃的!竟然叫四、五千倭寇摸上島來卻一無所知,這已經不光是失職不失職的事情了,這是犯罪!對島上數十萬軍民的犯罪!”

 節堂內諸人很少見識王倫發怒,這時以聞煥章為首,四人連忙迎出堂來,都勸道“主公息怒!”此刻陪在王倫身邊的燕青和史文恭這才鬆了口氣,他倆算是有了切身體會,平時笑呵呵的寨主發起脾氣來,地動山搖吶。

 “聞先生,晚些時候你以我的名義發文濟州島,蕭讓、朱仝二人身為太守、兵馬都監,麻痺大意守土失責,竟致倭寇偷襲上島,戕害我軍民達三千餘人,另有傷者無數,實在是罪無可恕!現免除兩人本身所有職務,押往漢城府以待有司發落!”

 免去職務外加待罪之身,這還是梁山泊開山以來對頭領作出的最嚴厲地懲罰,在場眾人不由面露驚訝神色。唯有聞煥章暗暗嘆氣,心道這兩位真是安穩日子過久了,簡直麻痺到家了。想這濟州島孤懸海上,照理說應該沒有什麼威脅,但王倫一直堅持駐兵六千,光騎兵就有三個指揮,你道防誰的?難道是防百姓的? !可惜了蕭讓,梁山嫡係出身的文官,本來有著大好的前程,如今仕途上添上這一筆不光彩的經歷,日後再想要洗掉,不知道得付出多大代價。

 就在大家都為蕭讓、朱仝惋惜時,獨獨吳用心裡突突直跳:“叫我來此,不會是想讓我去接替蕭讓這倒霉蛋罷?”只是旋即又糾結得不行:“謀人我擅長,民政我卻哪裡會?搞不好還要對倭開戰,到時候沒人聽我的怎弄?!”

 事實證明,吳用是想得有點多了。此時王倫早已經物色好了人選,“傳令祖士遠,即日起接任濟州島太守,接令之時,即刻趕往濟州島就職!”王倫說到這裡,頓了頓,目光轉到人群最外側的史文恭身上:

 “文恭。原本叫你集結隊伍,是準備北上支援蕭都護的。哪知眼下濟州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想來想去我還是覺得你去合適!眼下我們還搞不清楚倭國的意圖是什麼,你先過去。和呼延慶、張順兩支水軍一起,把島子給我先穩住!”

 濟州島對於梁山泊的意義,史文恭如何不清楚,見王倫將它都交給自己把守,這是多麼大的信任?當即拍著胸脯道:“若叫倭人、不。倭寇再撞進來,末將必叫他們有來無回!”還是王倫對倭人的叫法生動貼切,史文恭瞬時活學活用起來。

 “好!那我就當真了!你收拾收拾,便帶手下人先去仁縣碼頭,隨後我會派大夫前來和你會合,人齊了便可以直接出發!島子上現在只有幾千守備軍,倭寇昨晚又跑了不少,會不會回來報復,我心裡沒有底!”王倫拍了拍史文恭的肩膀,輕輕幾下。在史文恭看來,有如千斤之重。畢竟,在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情後,兩人之間早已建立起一種默契。

 “主公放心!末將定不敢有負重托!”臨危受命的史文恭抱拳告退,王倫此時氣順了一些,望著離去的史文恭,王倫有一瞬間走神了,腦海中翻來覆去就只一句話:“你們已經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王倫傲然立於白虎節堂前,卻是無人敢催,最後還是他自己收斂神思。大家才隨他進入白虎節堂。待眾人坐定之後,王倫便叫燕青開始通報濟州島目前的最新情報。

 “根據目前所知的情報綜合得知,倭寇二百餘艘大小船隻裝載將近五千人,於昨夜二更時分由島南登島。在血洗咱們安置王俁的莊園後。好像得到了島上情報,便不再戀戰,兵分兩路直接朝徐市、耽羅兩座縣城進發,一路上並沒有打劫村舍以至走漏消息。幸得馬場守備雷橫意外撞破西面這一路倭寇的陰謀,即刻借莊園內的信鴿向徐市城中的朱都監示警,卻因城中負責信鴿的軍士玩忽職守。遂浪費了這來之不易的預警時間……”

 “倭寇大隊人馬兵臨城下之時守軍方才發覺,雙方混戰一場,幸得雷橫帶領駐紮馬場的兩營騎兵連夜馳援,最終才打退倭寇進攻!另外倭寇有零星數十條船隻被海風吹散,分別於不同地點登陸,各自在村落劫掠之時,被聞訊趕來的民壯打死!”

 燕青在陳述之時,盡量不帶感彩,但聽眾還是紛紛變色,敵人大部隊臨城才被值夜的守軍發現,必然不僅僅是混戰一場的事情,肯定是吃了虧。這時吳用追問道:“看守王俁莊園的守兵,之前放沒放出信鴿?”

 燕青點頭道:“放了,但和雷守備的信鴿一樣,當晚無人收信!”

 “朱都監糊塗啊!”在濟州島任過職的仇悆惋惜道,“儘管島上用信鴿的地方不多,但怎能不派人日夜輪值?唉!”

 吳用見說,肚裡思量道:“他分明是'好心',體諒士卒哩!現在好了,捅出這麼大的簍子!”

 燕青也嘆了口氣,又道:“耽羅縣高縣令因為得到消息,連夜組織起城內駐紮的兩營步軍和耽羅族人謹守城池,又派人聯絡了在縣城不遠處駐訓的守備軍騎兵營,是以倒也沒有讓倭寇佔到多少便宜。在攻城無望的倭寇轉而襲擾村坊時,他將城池交給城中漢人民壯和族人看守,主動帶兵出城援救,儘管最終駐紮耽羅的兩營守軍損失慘重,但好在最終將倭寇趕入海中!不過,當晚高縣令的嫡親弟弟和弟媳就在老丈人王俁的莊上,沒有躲過這場兵災!”

 在燕青還原事態的過程中,雷橫和高貞乾的名字便成了昨夜那場窩囊仗中不多見的亮點,王倫對這兩人的做法,特別是雷橫,都表示了充分的肯定。

 “如今咱們雖然俘虜了數百倭寇,但因言語不通,俘虜又不肯配合,暫時無法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濟州島那邊的事情,大抵就是這般!”

 這裡是都護府最高議事場所,做出的任何決定都關乎著上百萬人的福祉,並影響著整個半島的局勢,燕青匯報完目前所知的情報,便不再言語,若不是王倫留住他,相當聰慧的小乙哥就要主動避嫌。

 雖然燕青那邊再拿不出更具體的情報,但能進入這個圈子議事之人無不是聞一知十的智者,當下紛紛就已知的情況發表著自己的判斷。

 “主公,小弟當初在臨屯郡時,也曾聽土人說起過這倭國的事情。我總覺得他們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偷襲我方,實在是有些蹊蹺!”呂將以戰略眼光出眾而聞名,當下眉頭緊,皺,一字一句的斟酌道:

 “咱們都以為那人只是勾結女真,而忽略了其他方面。會不會這些倭寇,亦是因此人而來!?”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28 02:29
第八二五章 四方國戰,一觸即發!

 呂將的一席話,直叫在場諸賢皆有些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正待就此話題展開討論之際,忽見王倫擺了擺手,道:

 “是不是這廝的陰謀,沒有必要猜測了,只需將這廝帶到堂前一問便知!”

 眾人聞言,深以為然,紛紛點頭。唯獨吳用望向王倫,直把話挑明了:“妙啊!聽聞這廝高傲得緊,只恨不得天下人皆知他作出的醜事,若是到了咱們面前,又豈肯藏著掖著?”

 王倫卻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回頭吩咐焦挺,去將弓奇提到此間。焦挺領命去了,很快便將五花大綁的弓奇押到了白虎節堂。弓奇貪婪的眼神在這李資謙的舊王宮中梭巡一回,喃喃自語道:“這些本都該是屬於我的!”

 親自出面拿人的過街老鼠張三和青草蛇李四卻聽不懂此人的囈語,一人一邊,死勁將弓奇按倒在地,直叫弓奇疼得直咧嘴。只是當他發現在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時,旋即端了起來,大喇喇道:“王元帥,開城一別,別來無恙乎?”

 面前這個傢伙當年為了復國,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醜態百出。哪知如今兵敗被擒,反倒把從前那套收了起來,倒叫王倫對此人高看了一眼,頷首道:“託你的福,一切安好!”

 弓奇嘿嘿一笑,又四處看了看,道:“仇大人去年倒是見過,這幾位卻是眼生得緊!朕斗膽猜一猜,眼下這般多大人濟濟一堂,想必不光是為了審判我這個要死了的人吧?怎麼,元帥遇上難事了!?”

 “放肆!你是何等樣人?我家元帥又是何等樣人?就你這樣的頑囚殺才,也敢在他老人家面前稱孤道寡!?”吳用怒喝道。

 弓奇聞言,反大笑起來,

 面上道不盡的嘲諷之色:“我復國已有年餘,稱朕亦有年餘。就是今日命喪於此,朕也是亡國之君,一個哀宗的諡號是逃不掉的!不像你們這些賤民。縱是穿上了官袍自以為是個人物,那又怎麼樣呢?還不是被朕這樣的人所驅使!也就是你們道君皇帝命好,投胎生在了中原大國,朕若跟他掉個個兒。朕絕對會重用你的,我的王元帥!”

 “很可惜,你遇不上朕這樣欣賞你的聖主了!不過,你不要灰心,朕還有良言一句相贈:趁著現在局面還好。體體面面的回去最好,莫叫將來大難來時,無法跟你們那位官家交待!”

 在場之人多沒見過弓奇,原本以為能夠裂土稱王,跟李資謙、韓安仁三足鼎立的弓奇有什麼過人的本事,哪知卻是個自作聰明的傢伙,一直到死,都弄不明白死在誰手上的糊塗蛋。眾人不由看猴戲一般看著這個自封的“哀宗”戲耍。

 “我家元帥跟誰交代,怎麼交代,就不勞你這敗寇操心了!你現在還是好生想想自己的出路罷!勾結女直、倭寇侵犯我安東都護府。就是滅了你弓氏一族,都不為過!”吳用當仁不讓,再次怒斥敵酋。畢竟有仇悆、呂將這一批人擋在前面,他已經徹底明白,自己這輩子怕是很難唱紅臉了,既然是唱白臉的命,那也要唱得響亮,唱得聽眾深刻,唱得無人可以替代。

 “什麼?你說什麼!?”弓奇情緒激動起來,如果不是被綁得結結實實。只怕就要忍不住手舞足蹈了,“倭人動手了!?啊呀呀,好好好!太好了!”

 和王倫所料相差無幾,弓奇不但沒有否定吳用的指責。反而得意洋洋的自表道:“跟你們實話說了吧,朕其實沒對倭人抱多少希望,正因為如此,朕才感覺到高興!到時候女真鐵騎自北而下,倭人兵鋒自南而上,朕是真想知道。神通廣大料事如神的王元帥,能如何破解這種無解之局面!只可惜朕命不久矣,怕是看不到王元帥一夜白頭的那一天了!遺憾啊!遺憾吶!”

 口中雖叫著“遺憾”,但滿面的得意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打算掩飾了。見此情形,就連好城府的仇悆都忍不住了,怒道:“你怕是操太多心了!女真、倭寇,皆是海外蠻夷,怎敢無端犯我大宋天威!?你這廝死到臨頭,尚且胡吹大氣,真乃不知死活也!”

 弓奇被喝,依舊不惱,反而洋洋自得:“仇參軍說得好啊!恁那大宋天威,確實當世無雙。別說蕞爾小邦倭國不敢侵犯,就是將契丹人打得奄奄一息的女真野人,那也是發至內心的敬畏你們。不過,是誰告訴你們,朕聯絡他們是來打宋軍的?”

 話說到這裡,吳用心裡猛然“咯噔”一下,暗道這廝難道探知了我軍的虛實?發現我們不是宋軍了?就在吳用狐疑不決時,弓奇繼續炫耀道:

 “高麗哪來的宋軍?宋軍宋軍,宋國的軍隊,自然都在宋國嘛!我們這裡,自然沒有宋軍,有的只是高麗國內的反賊,殺不絕的反賊!”

 “好毒的計策!”一直把自己當做看客的燕青忽道。弓奇扭過頭來,見燕青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面似堆瓊,不由心生好感,笑道:“說,朕是怎麼個毒法?”

 “自己得不到,寧願毀掉,也不肯物歸原主,閣下若是不毒,天下無毒矣!”燕青此時也不忍了​​,起身直斥道:“算計對手也罷,連潛在盟友也一併算計,閣下何謂不毒?女真、倭人若是受你誘惑,耐不住出了兵,卻只能在雙方接戰後,才明白自己上當受騙!可惜,到那時雙方介入太深,無仇都變成有仇了,你自然不害怕謊言被戳破了!畢竟,這世上廉價的情緒,只有仇恨!”

 “王元帥,朕發現你帳下真是人才濟濟,實在是讓人眼紅啊!不似朕那大為國,多是庸碌之輩!這位小哥所言不差,女真人和倭人,皆是野心勃勃的種族,朕昔年微末時,曾周遊列國,也曾去過這兩個地方,一夥是窮山惡水出來的彪悍刁民,一夥是死也想逃出那幾座島嶼的自大島民,此時朕丟出幾根帶血的肉骨頭。他們能不尋著味兒過來麼?或許一個完整的高麗他們吃不下,但一個千瘡百孔的高麗,想必他們是很願意來分一杯羹的。”

 要不是親眼所見,聞煥章怎能相信世上還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當下搖了搖頭。道:

 “你這麼做,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我家元帥對手下敗將並不趕盡殺絕,只要你肯投降……”

 弓奇爆喝一聲,打斷了聞煥章的話語,他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這回卻不再是得意了:“投降能換來什麼!?被你們當狗一樣豢養?王俁和他先祖一樣,是個無膽鼠輩,我弓氏一族,沒有他那樣的敗類!你問我能有什麼好處,我就是要你們統統都死,我要讓北邊的惡狼和東邊的豺狗嚼碎你們的骨頭!可惜啊,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元帥,多言無益,請速殺此賊!”

 聞煥章視仇悆為子侄,仇悆又何嘗未視聞煥章為叔伯?此時見聞煥章的好心被這惡毒之人當成驢肝肺。仇悆顯然是動了真火。

 “元帥,小弟亦請求撲殺此獠!”呂將亦附議道。

 這種時候怎能少了吳用,只聽他跳起來道:“哥哥,不必跟此人多費口舌了,似這等喪心病狂的瘋狗,送他下地獄是最好的憐憫!”

 此時連通常不大願意表態的燕青都微微頜首,看來弓奇真是犯了眾怒了,不過王倫此時考慮的事情,卻比他們要略多了一些,“弓奇。你也知道,現在我殺你只如殺一條死狗般,也就是點個頭的事情。只不過現在就讓你死,諒你心中也不服氣。不如這樣。我便讓你多活上幾天,親眼看看我王倫到底會不會急得一夜白頭,再看你玉石俱焚的妙計,最終能不能奏效,如何?”

 弓奇盯著那個可以一言決定自己生死的男子看了半晌,見他不像戲弄人的模樣。昂首道:“王倫,你果然是大國出來的元帥,有氣量,我弓奇服你!既如此,我也想看看你走投無路的那一刻!”

 王倫呵呵一笑,道:“既有賭約,沒點賭注不行!我的賬房先生告訴我,我的大軍在平壤城裡收繳的錢糧數目不大對的上,離你搜刮的民脂民膏差得遠了。我問你,敢不敢以此為賭注!”

 “有何不敢?”此時的弓奇,倒顯得很是光棍,“若是連女真和倭人這兩條狼都奈何不了你,高麗就徹底完了,這筆財富你早晚找到!既如此,我們就說定了!只是醜話說在前面,將來你王倫被我趕絕,可莫要翻臉不認賬!”

 “愿賭就要服輸,誰沒品,誰出局!”王倫斬釘截鐵道,旋即揮手道:“帶下去!”

 此時的弓奇,沒有如來時般那麼牴觸,從起身到離開都變得十分配合,等他被押出白虎節堂,吳用忽道:“哥哥,這人給我們帶來這麼大麻煩,何不一刀殺了!留著只怕生變啊!”

 與其說吳用此時是納悶王倫暫時不殺敵酋,還不如說是對梁山泊目前面臨的局勢不大看好。畢竟眼下危機明擺著,大宋、金國、倭國,都不謀而合的將矛頭對準了新興的梁山泊。

 “加亮先生從前可是沒少給梁山帶來麻煩啊!”燕青冷不丁道。他們之間的過節,或者說是盧俊義與二龍山吳用一干人的過節,從來就沒有消失過。

 吳用一聽急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扯老黃曆?當即反駁道:“難不成小乙哥還想拉他入夥?”

 吳用能言,燕青更是善辯,這兩人要是針尖對麥芒,一兩個時辰根本不夠看,卻見這時王倫向下壓了壓手,對眾人道出自己想法來:

 “弓奇這廝,早死晚死都逃不過一個死字。但我卻不能讓他如眼下這般滿足的去死,我要他在絕望中死去!如果能夠僥倖取出被他隱藏的財寶,也能貼補貼補我們的支出,畢竟打仗是很費錢的!”

 眾人想想也是,弓奇明知死期不遠,還如此囂張,明顯就是求死來的。如此真殺了他,倒是遂了這廝的願望,不由紛紛頷首。

 弓奇到底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眼下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目前嚴峻的局勢上來,燕青見王倫信心滿滿的跟弓奇賭賽,問道:“哥哥,可是有破敵之良策了?”

 哪知王倫卻搖了搖頭,道:“任何謀略,都是建立在實力上的。實力不濟,再好的計謀也有難以奏效的時候。小乙啊,這回咱們梁山算是遇上開山立櫃以來最大的考驗了!”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28 02:37
第八二六章 我的報復,太過仁慈

 梁山泊的確遇上了開山立櫃以來的最大危機。

 放眼當今世上,估計還沒有哪一個國家能扛過宋、金、倭三國的夾攻。即便是幅員數百萬平方公里的大遼,單扛一個金國已經是力不能支了。相對於軍民總和不過百萬級數的梁山泊來說,這可是一個擁有千萬人口數量級的當世超級大國。

 綠林中的翹楚要玩國戰,而且是四方國戰,王倫還沒有那麼不自量力。

 眼下的他,遠不至於被之前一系列的勝利沖昏頭腦,而看不清自己的真實實力。

 剛剛之所以在弓奇面前信心滿滿,那是因為該藐視敵人時一定不能心虛,但真正面臨絕境的時候,仍要腳踏實地,實事求是。

 “呂太守,在咱們梁山泊的幾位地方主官之中,你素以視野寬闊聞名。如今咱們梁山泊即將面臨的險惡局面,說是滅頂之災亦不算為過。所以現在我想聽聽你對當前形勢的分析,以供我和聞先生參考!”

 王倫當場點了呂將的將,呂將也不推脫,當即起身對眾人拱了拱手,在清了清嗓子後,開言道:

 “主公方才說是滅頂之災,小弟認為甚是貼切。弓奇僅僅將女真和倭寇綁上他的戰車,就認為我們有死無生,不是沒有道理的。其實,他並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咱們不但要面對這兩條狼,幾乎同時還得面對大宋朝廷這個老冤家!是以,咱們但凡在應對中稍微出現紕漏,都很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呂將從來不是被嚇大的,想他當年一個無權無勢的太學生,就敢上書直斥朝中權臣,足見其之膽色。連他此時都如此一而再的強調“困難”,說明形勢已經嚴峻到了極點。

 “我敢說​​句實話,以眼下這三國之合力,天下無人可抗!所以,我方的出路。一定不能同時與三國發生劇烈的衝突,不然三線國戰,耗也被耗死了!下面,小弟便就具體情況作出具體分析!”

 戰前議事。又是在王倫這樣欣賞他的人面前,呂將自然是直言不諱,有什麼說什麼:

 “雖然現在倭寇偷襲,激起了在座諸位的怒火,但實際上這三國中。倭寇的威脅是最小的。反而對咱們有著切身威脅的,乃是六郡之北的女真人!”

    “很早以前,我便和主公具體分析過他們的特點,但遺憾的是,我們發現這夥人幾乎是為了戰爭而生。都說契丹人長於馬戰,大宋很少有將領願意與其在野外相遇,但是他們好歹也有不擅長的事情,比如攻城拔寨。女真人可怕就可怕在,他們野戰、攻城樣樣不怵,簡直就是一群怪物!”

 “同這樣一群為戰爭而生的人直接接壤。毫無疑問是悲哀的。如果他們將全力放在半島方向,後果我只能說是不堪設想。換句話說,我們好不容易打下的這份基業,很有可能全面淪為戰場!”

 “再說大宋方向……高麗並不與宋國接壤,中間隔著茫茫大海。從我們漂洋過海過來之後,又切斷了高麗與大宋的民間交往,連山東、河北等地專跑高麗的私商都沒了活路。所以,咱們在高麗的消息,將來會不會洩露我不敢打包票,但是短時間內。應該還是很安全的。兩浙路的糧食交易便可當作兩國關係的晴雨表!”

 “所以,眼下大宋對付我們,實際上只是想拔掉我們在八百里水泊中所插的這面旗幟,於我方在高麗新設立的六郡毫無威脅。”

 “倭寇。乃是三國之中,最為弱小的勢力。但這個弱小只是相對而言的。若要對比的話,起碼比從前的高麗要強大,這一點在兩國人口的數量上便有很直觀的表現。”

 “我方在濟州島的守軍,乃是諸州守備軍中建立得比較早、戰鬥力比較強的二線隊伍,但從他們和倭寇的交手中來看。優勢其實並不明顯,甚至在沒有騎兵加入的情況下,戰局很有可能會陷入被動。這都與當初高麗的情況有著顯著的差別!”

 此時的呂將,像個細心的大夫一般,詳細給在場之人介紹“病情”,不過卻並沒有給出他最後的診療意見。

 其實,這也是他對在場諸人有著深刻的認識。都說上醫醫國,論起替大國診脈,在場強過他的人,說不上少。起碼親點他將的這位哥哥,就並非毫無頭緒。呂將知道,他的見識早已經超過為人主者知人善任的初級階段。

 果然,王倫見呂將不再說話後,只是朝他微微頷首,隨即把目光轉向在場眾賢,出言表示希望聽到其他人發表意見。

 有呂將“拋磚”,自然引得“玉”來,沒曾想,最先發言的,竟然是臨時才加入這個頂級智囊會議的智多星吳用,顯然他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

 “三國之中,倭國最弱,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不若我方先拿其開刀,集中力量將其一舉打垮。等平了這一路,咱們不但東南無憂,即便將來……我是說即便啊,即便將來半島有變,咱們還有新鮮地盤安置百姓!”

 “另外,這倭國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其與宋、金、遼等當世強國沒有陸地接壤。如此,放著咱們天下無雙的水軍,只要取了倭國作根本之地,任憑什麼三國之力,五國聯軍的,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我們!”

 吳用獻計歸獻計,偏偏眼神卻總是往王倫身上落去。

 其實論到揣摩心思,顯然在座諸位都不如這位吳學究,他此時已是明顯看出了王倫的好惡。

 別看這位哥哥平時都不怎麼發火,但卻因為倭寇偷襲濟州島的戰報,今日都不知發了幾回脾氣了。連帶蕭讓這等文官集團中的嫡系,都毫不留情的一擼到底,足以知其心中怒火之盛。

 “吳學究,遇上難題繞路走,倒也算得上聰明的選擇。但持國之人,若是太過聰明,精通算計,趨利避害,早晚會逼得自己無路可走!”

 仇悆眼毒,已經看出吳用已經打了放棄宋國諸寨。半島六郡的主意。對於這種赤裸裸的逃跑主義,他從打心眼裡反感,更不用說對吳用這個人,他早就沒好感了。

 “半島六郡乃是主公和各軍弟兄們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才打下來的。怎麼如今敵人還沒來,自己倒是先把膽嚇破了?這裡是漢人的安東都護府,胡人若想奪取,必須要付出血的代價!”

 看不出來,仇悆還是個涉及領土問題寸土不讓的耿介之人。王倫暗暗欣慰自己沒有看錯人。這時仇悆沒有停頓多久,繼續道:

 “倭國實不足慮也,我方只要在真番、臨屯、濟州島三地加強防守力量,以一支偏師拖住倭國便可,咱們以逸待勞,倭國佔不了多少便宜去。主公,咱們在大宋可以退,但是在高麗,萬萬不能輕易退讓,不然兩國對陣。咱們自己先失了銳氣不說,女真人還當咱們是泥捏的,想怎麼炮製便怎麼炮製,日後就是退到濟州島上,也不得安生!”

 “大宋萬不能退!”

 聽到仇悆的建議,這時呂將也終於亮出了自己的意圖:“若打個比方的話,半島六郡是咱們的枝幹,大宋諸寨就是我們的根!我們只有無限從大宋吸取養分,枝幹才會越來越茂盛。不然,失了根部的必要養分。我們只能是無根之木,雖然生存無憂,但沒有在人口上的絕對優勢,一輩子便會陷在與土人的糾紛摩擦中。到時候就再也沒有餘力和精力去幹大事了!”

 呂將和仇悆出現分歧,在王倫看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仇悆雖然已經歸心梁山,但大宋依舊被他看做是父母之國。可呂將就不一樣了,他雖然是太學生出身,但已經對趙氏的腐朽失望透頂。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回歸故土推翻宋朝的統治。是以在他看來,戰術性放棄大宋境內的一兩個分寨,倒還可以接受,但是放棄所有的橋頭堡,萬萬不可取也!

 還在繼續爭論的仇悆和呂將突然安靜下來,原來是此時王倫咳嗽一聲,聞煥章見王倫仍沒有開口的意思,想了想,道:“老夫來給諸位總結一下好不好?”

 聞先生開了口了,自然沒有人不給面子。遂聽聞煥章緩緩道:

 “攻打倭國,必然牽扯我方大半軍力,自然而然咱們在大宋和半島六郡方面的實力就被削弱了。說不定即便兩面均採取守勢也穩定不了局面,反而最後落得個顧頭不顧腚的下場。”

 “老夫倒不是不贊同取倭國,但起碼眼下是不太合適的。無論女真、大宋攻勢再猛,咱們也不可能輕易放棄咱們來之不易的局面。但三個方面,必然是一主二次,老夫反對將倭國放在主要方面,但是到底是死守新設的樂浪、玄菟二郡,集中力量解決朝廷的征討軍,還是死守大宋諸寨,和女真人在大同江一線過過招,老夫覺得,茲事體大,已經直接關係我們梁山未來之氣運,倒是該從長計議!”

 聞煥章話音落地,不光仇悆、呂將,連吳用都有再次表達自己意見的想法,王倫把眾人的反應看在眼中,這時向下壓了壓手,提醒道:

 “倭國這一路不必考慮了,咱們的主要精力應該放在,到底是拿主力招呼朝廷,還是對付女真人!”

 “哥哥,這個血仇,咱們難道就不報了麼?濟州島上昨夜有整整三千多軍民遇害啊!”吳用仍不死心,他不認為王倫對倭寇的怒意能這麼快消失。

 王倫見問,耐人尋味的望著吳用,就在吳用有些扛不住,低頭的那一刻,王倫道:“由我們來報這個仇,未免太過仁慈!”

 什麼意思?

 眾人都不解其意,特別是吳用,我們不報仇,莫非還有誰替咱們報仇不成?難道是引女真去打倭人?雖說這算是梁山泊的拿手本事,但以眼下這種情況,也太過匪夷所思了罷!

 此時目光的交集都集中在王倫一個人身上,不過王倫卻獨獨望向燕青,咬牙切齒的問道:

 “田虎這廝,死了沒有!”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29 08:43
第八二七章 就算是一張衛生紙,也有它的用處

 田虎當然沒死。不過,離死也不遠了。

 如今擺在他面前的窘境是:前有黃河,後有追兵,更無一個可以投靠的去處!要說田虎還是生平頭一回,感覺到離死亡的距離是那麼的近。

 “船呢!?偌大一條黃河,怎生連一艘大船都尋不到!太尉,你一定要想想辦法,給朕弄一條船先走!”狂躁的田虎已經無法保持偽帝的氣度,在生存還是滅亡這個哲學問題前,他唯剩本能。

 “陛下,已經派了三批軍士去找船了,可是真沒有啊……”房學度低下了頭,有些東西是憑空變不出來的,他只是個出謀劃策的謀士,不是隔空取物的神仙。

 “殺千刀的孫立、穆弘!朕視他們如心腹,他們卻把朕當成投靠昏君的敲門磚,轉個身便成了昏君先鋒,反把他們的舊主逼得鼠竄狼奔,你說天下有如此狼子野心的部下麽!真他娘的,朕早就說了,跟著宋江混進來的人都不是好東西,給我把蔡慶蔡福給朕砍了!再傳令三軍,回頭跟這夥反骨賊拼了!”

 望著眼前渾濁的黃河洪流,田虎突然間有一種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念頭。但是他又不甘心,不甘心他一手創建的帝國就這麼土崩瓦解,不甘心他的皇帝大夢,還沒做夠便已然醒來。

 房學度沒有動,只是靜靜的望著自己的主公。此時殺不殺蔡氏兄弟已經無關緊要了,雖說這兩個壓根就不知道宋江計劃的可憐蛋就這麼死了,肯定很冤。

 至於想來個魚死網破殺回去,田虎這種話說了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還不是從河東踉踉蹌蹌逃到了河北?如今西投夏國的道路已經被反賊宋江和宋軍封死,往北投遼又是飲鴆止渴,往南更是自投羅網,除了往東。別無他選。

 “陛下,都到眼下這種關頭了,諸軍能護著陛下遁走就算謝天謝地了,哪裡還能逼他們去打必死之仗? ”

 房學度苦嘆一聲,這一路上跟隨田虎的人越來越少,叛變投敵已經成為常態。想他們從忻州開始逃亡之時,田虎身邊尚有十數萬隊伍,加之從代州趕來會合的三萬兵馬,軍容尚稱齊整。哪知一路衝州過府,直等來到河北深州之時。田虎身邊已經不到八萬人馬,逃亡過半尚且不止。

 而且,在這些逃亡的人中,想拿田虎的頭顱賣個好價錢的人也不是少數。虧得爛船也有三斤釘,田虎最終還是有看人沒走眼的時候,起碼他親封的御前八威將就一直忠心耿耿。

 有三萬嫡系御林軍護駕,田虎好歹沒有稀里糊塗被人割了頭顱去,但這一路近千里的曲折逃亡之路,直叫田虎手下這群最精銳的衛士也不堪重負。原本六萬人的編制,硬生生被磨得只剩下一半人馬。

 此時其他跟隨田虎逃亡的軍士,除了三五千成分複雜的綠林老人,剩下的大頭就是酆美、畢勝統帥的朝廷降兵。說來也是諷刺。儘管代表朝廷的童樞密使在河東招降納叛,獨獨這些前朝廷官軍,硬是沒一個人敢重新回歸朝廷。

 童貫似乎已經完全摒棄了這些昔日舊部,投誠的綠林人馬可以得到赦免和官爵。但是等待這些曾經身為朝廷官兵的叛軍的,只有洩憤與殺戮。童貫似乎要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向世人證明一句話,敵人。永遠沒有叛徒那般遭人嫉恨。

 好歹有這兩股勢力支撐,田虎跌跌撞撞走到今天,可此時,他感覺自己的路,已經走到盡頭了。

 “陛下,事到如今,與其回頭跟孫立、穆弘這兩個小人拼命,不如轉道向南……”房學度再次提出建議,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暴怒的田虎打斷:

 “向南?一頭撞到王稟那廝的懷裡?你難道沒聽到風聲,西夏那伙亡騎都折在他的手裡,這廝簡直比孫立還要難纏,你要朕去自殺!?”

 被田虎訓斥一頓,房學度面色艱難,但仍小心翼翼的措辭道:“再不轉道向南,咱們很難跟弟兄們解釋啊!想當初咱們是騙著他們說梁山肯收留咱們,這才一路撞到這深州,陛下若是再不給他們一點希望,只怕隊伍就要嘩變啊!”

 “夠了!朕不想再聽到這種話!咱們派去梁山的快馬呢?怎么還沒有消息送回?”田虎再一次粗暴的打斷了房學度的言語。

 “陛下,這事都要怪微臣當初太過短視,將這河北攪得是一塌糊塗。現在咱們落難了,想對付咱們的人何其之多?如今咱們落單離隊的人越來越少,其實并非好事!那是因為各州縣的官軍和百姓都睜大眼睛等著咱們,咱們的逃兵一旦落單,絕對會在還沒見到童貫的征討軍前,就會橫死在半路上。這些地方官兵和草民可不在乎什麼一個人頭三貫賞錢,跟隨咱們逃到這裡的弟兄,哪個身上沒有點家底?他們是又想出氣,又想撈實惠啊!”

 房學度表面上是作著檢討,實際上他的意思很明白了,梁山泊什麼態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家的快馬壓根都走不出州郡。

 田虎看來是聽明白了,當場氣得團團直轉,又不能真把房學度怎麼樣!憋了半晌,方道:“你下去,把喬冽給朕找來!朕要他立刻啟程去飲馬川,告訴那撲天雕李應,他們要是想眼睜睜看著朕死,那麼花和尚魯智深的師父智真老和尚,外加代州五臺山文殊院的一干禿驢,統統都要淪為刀下之鬼!朕已經無路可走了,不介意在黃泉路上多幾人陪伴,朕會親自度他們的!”

 “陛下,萬萬不可啊!王倫那人豈是能受人脅迫的性子?咱們無論如何,只能軟語相求啊!喬道長是咱們最後的希望了!”房學度想起當年在凌州的一幕,心中不由打了個激靈,當即苦勸道。

 “你放心,這口氣,朕還憋得住。只要能留下性命,受點屈辱又算什麼呢?”田虎最終還是軟了下來,自覺無望時的歇斯底里,被自己營造出來的一線生機給生生治癒。

 房學度嘆了口氣。回頭走了,其實他心裡明鏡一般,那梁山要出手早就出手了,還用等到今天?這次九成九還是沒有希望。但苦就苦在,明明知道事情沒有希望,他們卻仍不得不寄予希望。因為,當今天下唯一有實力和有膽量救下他們的,唯有王倫一人。

 就在房學度和田虎走投無路之際,哪知偏偏就在這時,怪異的事情出現了。

 房學度還沒去找喬道清。卻見喬道清反而自己找上門來,更詭異的是,這道士身邊還跟著田虎的老丈人范權,房學度要不是心知當初范權推薦尚在牢獄中的喬冽出使梁山泊的往事,打死他也不會將這兩個品性迥異的人聯繫到一起。

 陡然間看到田虎在河岸峭壁上“躍躍欲試”的模樣,范權心裡“咯噔”一下,隔著老遠便慌忙大喊道:“賢婿,賢婿,我們有救了。有救了!”

 田虎這樣的人,擔心他會自殺,無疑是杞天之慮,果然田虎在第一時間便轉身過來。一臉滑稽的熱情,連“朕”都慌掉了,“泰山!誰肯救我!”

 “賢婿啊!莫慌莫慌,且聽我慢慢道來!”范權心裡那個得意啊。他雖說是田虎的老丈人,但平日裡在他面前好似孫子一般,何曾聽他叫過“泰山”?今日托了“上線”的福。總算是揚眉吐氣了一回!

 “老泰山請講啊!無論如何要救你女兒女婿這兩條性命啊!”田虎火急火燎道。

 “啊好好!賢婿勿要驚慌!老夫先告訴你一個驚天的消息!”范權好像很享受這種狀態,嘴上應付,心中卻絲毫不急。

 田虎一見范權反倒端上了,差點就故態萌,痛罵這老不死的一頓。但是看到折回來的房學度連連擺手,終究是忍住了,“泰山大人,恁就說罷!!”

 范權心中得意非凡,臉上卻做出一種神秘的表情,終于不再賣關子了:“王慶這廝受朝廷招安了!”

 田虎這段時間被人追得雞飛狗跳,朝不保夕,如何能知曉這個消息?當下第一反應就是不信,還以為范權拿他開心,正要作時,忽聽范權又說出一個消息,頓時勾起了他的求生欲望。

 “咱們不是一直沒個投奔的地方麼?你老丈人我,實則在江湖上還是認識幾個人的!就說王慶在黃河上販賣私鹽的得力手下危招德,那就是我的舊識啊!話說那軟骨頭王慶投靠了朝廷,他卻不願相隨,故而一直在黃河上勾當,在如今一見老頭我落難了,特帶了手下全部船隻,又劫掠了周圍幾個州府的官船,特意趕來相救!”

 “泰山!你可真是朕的福將啊!你叫他過來,我田虎絕對是夠意思的,生平就講究個知恩圖報,只要他幫我逃過這一劫,我田虎必有重謝!”田虎差點沒高興得跳將起來,看來還真是皇天護佑,天無絕人之路啊!

范權抓了抓可以洗下半盆泥來的油頭,眼睛卻不停去瞟同來的喬道清,好像接下來的話頗為難以啟齒,想把這燙手的山芋傳出去。哪知喬道清自打過來之後,半句話都不肯說,此時仍如站樁一般,也不知他同來的目的是什麼。直氣得范權在心裡暗罵“跟老子一樣,早他娘的私通梁山了,還在此裝什麼忠貞烈士!”

 心裡罵歸心裡罵,無奈這喬冽深得“上線”看重,范權也不敢太擠兌他,以免給自己將來挖坑,當下只好硬著頭皮道:“賢婿,在你面前,我就實話實說了!這危招德胃口太大,怕是賢婿你負擔不起!”

 田虎再蠢,老丈人的話他還是聽得明白的,當下怒眼圓睜:“他想吃掉我?!”

 范權乾咳一聲,道:“他在黃河口附近的外海上尋了一島子,眼下正招兵買馬,所謀不小。他跟我已經劃下道來,賢婿若愿意投他,他保你躲過此劫!”

 “幹!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什麼阿貓阿狗都欺上門來!當初西夏皇帝要裂土招我,我都沒去!這危招德是個什麼鳥人,向來都沒聽過他的名字,居然也敢要我去投他?!”田虎這是真怒了,壓根不是討價還價時營造出來的壓價舉動。

 “是是是,老夫心裡也怨他不地道,你是我女婿,我不向著你,向誰?我這就去把他回了,咱們依舊投梁山去!”范權表現出一副替田虎打抱不平的樣子,說完轉身就走,竟把田虎撇在當場。

 “慢著!”田虎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最終還是攔下了老丈人,他心裡明鏡似的,如今哪裡有梁山可以投靠?

 “賢婿,其實我也是這個意思,梁山泊那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危招德才是咱們的救命稻草。雖說他要求咱們上船時衣不覆甲,手不持刃,但咱好歹七八萬人哩!到了那島上,若他想蛇身吞象,咱一把幹翻他便是!還白饒了一座島子!想那梁山泊,不就是因為有八百里水泊之險,官軍才無法逼近麼?”

 “賢婿,雖說危招德是我舊識,但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我也想你東山再起啊!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1-30 19:33
第八二八章 無期徒刑    

 房學度不愧是田虎手下僅有的一個半明白人中的那“半個”,雖然敲定了反客為主火併危招德的計謀,但為了萬無一失,並給自己留條後路,還是在臨走之前大肆宣揚田虎投了危招德,以防止這廝黑吃黑,悄無聲息的謀害了田虎性命。

 其實,倒也不用他刻意去這麼做。雖說朝廷在黃河上沒有什麼像樣的水軍,但上百艘大型河船在黃河中招搖過市,上面逃難的潰兵恨不得堆起來,沿途州府只要不是聾子瞎子,早該探知了端倪。不然上面追問起來,田虎為何憑空消失了,總得有個交待不是?

 要說這次逃難之旅很不舒適那是注定了的,絕大多數潰兵都分不到自己的艙室,只能在甲板之上風餐露宿。但要和千里大潰逃的經歷相比,這幾天無疑是最舒心的日子,畢竟飯是熱飯,吃完就能挺屍,估計眼下就是拿刀子逼著他們,這夥人也不肯下船。

 就這麼無驚無險的過了幾日,危招德的船隊從宋遼邊境的黃河北支流入海口進入了渤海灣。雖說這支船隊原本是運送私貨的平底河船,吃水線淺,不利遠洋航行,但如果刻意避開大風大浪的特殊天氣,用作近海航行,風險還是可控的。

 作為沒有絲毫航海常識的旱鴨子,田虎壓根沒有意識到腳底下平底船入海之後潛在的風險,他所有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對危招德那座神秘老巢的臆測上。

 “不對啊,怎地咱們出海不過百十里地,船隊便轉舵朝北面行駛?危招德這廝莫不是投靠了契丹人?”作為田家三兄弟中少有的精細人,田彪立馬便發現了些許不對勁。

 “老三,你莫不是想多了?這一眼望去,茫茫野水,眼珠子都看疲了,你怎地知道咱們正朝北行駛?”田虎有些納悶道。 

 “陛下。你先別管臣弟是怎麼知道的,若是真叫臣弟說準了,咱們到時怎弄?契丹人可不是什麼好鳥,早就對咱們眼紅得緊啊!”田彪此刻有些焦慮。

 不焦慮不行,若不是懷疑契丹人心懷鬼胎,當初田虎一彪人馬在代州便可直接投遼,何必在瞎折騰一番後,再過這危招德一道手?

 “三大王所慮有理,不過危招德才脫離王慶自立幾天?就是從時間上來算,也不可能如此迅速找到下家接手。常言道:既來之則安之。咱們且見機行事。若是這廝真個兒投降了契丹人,居心叵測誆我們來此,咱們便在上岸之前,先不計代價奪了這船隊!”房學度叫人提醒了,也察覺到一絲威脅,當下面色凝重道。

 “就是!太尉這話我喜歡!雖說咱們沒了刀槍衣甲,但是對付區區水匪,有什麼好擔心的?怕這廝們翻了天去?”田豹大喇喇道。

 這四人正說著話,沒想到還沒走多遠。就在雲山霧罩的視線盡頭,忽然出現了一座大島的輪廓。眾人見狀,皆是暗自慶幸,當下都放下心來。只聽這時田豹得意道:

 “老三。你這疑神疑鬼的老毛病得改改了,搞得我和大哥都膽顫心驚的,端的那不是危招德的老巢?你看你看,上面還冒煙哩!這個時辰。端的不是冒的炊煙?望得你二哥我肚子都飢了!這幾天吃的都是什麼鳥飯,嘴裡都淡出鳥來了!”

 “二哥,咱們都倒霉到這地步了。不小心不成啊!就怕糊里糊塗連骨頭帶著肉,都給人嚼碎了!”田彪此時也放心不少,指著附近海域道:“此地怕是遼國的疆域,咱們若能在此處落腳,宋國肯定是鞭長莫及了!”

 兩個兄弟說得熱鬧,田虎一直不曾插話,只是忽然間哈哈大笑起來,躇躊滿志道:“你們之中,誰去過梁山泊?朕覺得此地風水只怕還要蓋過王倫那廝的老巢!說什麼八百里水泊天險,老子這里八萬里水泊都打不住哩,等朕在此站穩腳跟,誰又能奈何老子!呸你個趙佶!”

 “就是!那什鳥危招德,滿以為下了我們刀槍就能制住我們,做他的春秋大夢!我大哥手下可是七八萬人馬,皆是跟童貫幹了一年仗的猛人,只要咱們上了島,那就由不得這廝做主了!”田豹洋洋得意的接口說道。

 聽這哥倆並無絲毫感激的語氣,好似吃定了救命恩人危招德,直將人家的基業,當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不過,雖然這哥倆一唱一和,好不熱鬧,但房學度和田彪卻遠沒有他們那麼樂觀,只聽這時房學度建議道:“陛下,若那危招德只是個匹夫,咱​​們不如緩緩圖之,且等手下弟兄們分得職事,有刀槍傍身,咱們再行發難為上!不然,陡然出手,怕是傷亡不會小!”

 “不行,陛下乃是萬金之軀,哪能冒這個險?要是這廝一上島,就要炮製我們哥仨咋辦?”田豹立刻堅決表示反對,“到時候我們兄弟三個沒了,你房太尉順勢上位,好在此過逍遙日子?”

 “二哥,你好生沒個遮攔,這說的什麼話!房太尉乃是大晉的忠臣功臣,這是公認的事實,你怎能惡語中傷於他!”田彪替田豹揩著屁股,急切間拿眼神去瞟田虎,希望他說兩句話來安安房學度的心。哪知,田虎此時只是望著越來越近的大島口滴涎水,哪裡關心他們在說什麼。田彪無奈,只好轉而猛瞪田豹。

 在弟弟的壓力下,田豹哈哈一笑,滿不在乎的道著歉。房學度苦笑一聲,拱手應付了去,只是不再說話。哪知就在這時,卻聽該說話時不說話,不該說話時偏說話的田虎自言自語道:

 “皇天護佑,我田氏未絕,話說咱們雖做慣了山賊,其實轉行當個海盜,也蠻不錯的!”

 只不過他話音未落,眉頭忽地皺了起來,原來在他視線所及之處,局勢正發生劇變。

 房學度見狀,壓下心寒,憑欄遠眺,只見被島嶼輪廓所遮擋之處。忽地冒出一艘艘大型海舶來,房學度不由心驚,細數下來,發現總數竟有好幾十艘!並且正有條不紊的朝危招德的船隊包夾而來。

 “轟”“轟”“轟”

 來者顯然不善,一枚枚石彈打入船隊周圍的海面上,激起層層水花,連田虎面上不覺也沾上了幾滴帶著鹹味的水滴。田豹見狀大叫道:“有人偷襲!開船的,你們他娘的快還手啊,坐著等死不成?”

 水手們嗤笑的看了船首四人一眼,依舊該幹嘛還幹嘛。臉上毫無驚慌神色,表現得十分鎮定。田彪見機得快,叫道:“大哥,那些人是危招德一伙的,這只不過是示威,威脅咱們不要輕舉妄動啊!”

 田虎眉宇間皺成一個“川”字,他雖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但也算是老江湖了,何嘗看不出對方的威脅之意?果然一輪砲擊之後。包抄過來的海船沒有了後續動作,只是緊逼靠近,監視著行進中的河船船隊。田豹氣得跺腳道:“罵了隔壁的,水上算你們狠。等老子上島了,定要你們好看!”

 就在田家三兄弟如熱鍋上的螞蟻時,房學度靜靜找了個位置坐到甲板之上。此時他已經看出些端倪來,這危招德八成不是個愣頭青。看來他既然敢打田虎的主意,只怕早已做好了黑吃黑的準備。

 房學度的預料不幸言中,現實果然和他所料不差。當載著田虎的座船靠近島上碼頭時,只見這時岸邊的灘塗上,已然集結了成千上萬的武裝騎兵,更有密密麻麻的步軍佈置在碼頭四周,大軍迎著凜冽的海風,目光生冷的注視著即將靠岸的船隊。

 “完了,完了完了!”田虎差點沒嚇得一屁股坐到甲板上,嘴中不住的念叨:“難道天也要亡我……天也要亡我……”

 “范權這個殺千刀的豬狗!怪不得不敢與我們同乘一船,原來是他勾結外人,陰謀謀害自己的親女婿!這狗賊!!”田豹破口怒罵道,直將對敵人的無奈和憤恨,成倍的轉移到欺騙他們的自己人身上。

 絕望的時刻,時間總會被恐懼無限拉長,冷汗直冒的田虎也不知是怎麼下的船,反正在田豹中途幾次催促中,他始終沒有勇氣下達魚死網破的命​​令,因為最後的理智告訴他,撕破臉不但佔不了半點便宜,還有可能徹底激怒對方,換來更壞的結局。

 “霹靂?雄逸?木蘭?前面兩個是梁山泊馬軍的番號啊!”田彪突然發現了岸上諸軍的戰旗,失聲喊道。

 梁山泊! ?

 原來危招德這廝不是投的契丹,他是投了梁山王倫吶!

 田虎終於明白了一切,怪不得危招德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敢來撩撥自己,原來背後是王倫在撐腰。

 狗日的!

 田虎憤憤罵了一句,果然王慶手下那些朝秦暮楚的傢伙,終於和王倫同流合污了!

 “太尉,你是咱們晉國的中流砥柱,眼下該怎麼辦,你倒是說句話啊!”

 田虎在王倫的旗號面前徹底沒了脾氣,但不代表田豹也認了命,當即抓住房學度猛烈搖晃起來。

 身上被田豹兩隻爪子抓得生疼的房學度苦笑了一聲,終還是開口了:“咱們跟弟兄們畫過一張大餅,說的就是要去投入梁山受王倫庇護,如今陰差陽錯也算是達到了目的,二大王還待怎地?弟兄們怕是叫不動了,不如恁一個人,衝下去跟那秦明幹一場?”

 田豹自始至終都只是個混子,從不是什麼死士,在這種證明個人氣節的關鍵時刻,毫無懸念的慫了,耷拉著腦袋不再裹亂。

 欲哭無淚的田虎走下碼頭,果然見自己的手下都跟乖寶寶似的,成群結隊的在島上士卒的喝令聲中,雙手抱頭走向空地乖乖跪下。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絕望的田虎此時哪裡還敢有別的心思,望著朝碼頭走來的一彪人眾,不停搜尋王倫的身影,找了半晌都沒找到正主後,哭喪著個臉道:

 “小弟跟王首領那是老交情了,凌州還曾結拜過,當時我認他做了大哥!後來小弟在河東有了點起色,當時便不敢忘記王倫哥哥的恩德,請封他做太上皇!叵耐那宋朝逼迫太緊,旨意沒能送將出來,可我心甚誠啊!這個……眼下不知是哪位大哥,替王倫哥哥來看覷小弟?”

 一個道裝漢子,在眾好漢的擁簇下,上前一步,只見這人也不自我介紹,揶揄田虎道:“田家天子端的夠意思,千里送錢又送兵,我家哥哥承你這個情,決定養你一輩子!”

 田虎尚不懂對方到底什麼意思,求解的目光落在心腹太尉身上,房學度嘆了口氣,幽幽道:“救我尚且不用自己的名義,那是怕和我們攪在一起壞了名頭!看來,我輩永無復起之日矣!”

 田家三兄弟聞言,頓時面色慘白,如喪考妣,田虎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也不顧草頭天子的顏面,哭求道:

 “王倫哥哥啊,你不能這樣!我田虎又不是豬羊,何須你來圈養我……”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2-3 01:43
第八二九章 王慶、田虎的“遺產”

 “幹!我還以為田虎坐了兩天龍椅,多少會給他添點道行哩!原來還是這麼個爛泥扶不上牆的鳥樣!我看吶,河東恁大的場面完全是白弄了,這廝簡直就是大宋綠林的笑柄!罵了隔壁的,那年在凌州還想吞併老子們,真是狂妄到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就在與田虎對話的道裝男子身後的人群中,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滿面的不屑與恥笑。

 “賀老三,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廝再是不要臉,也還得看在什麼人面前。起碼在你面前,田虎就不會恁般低聲下氣!”一個長得好似城隍廟裡判官下凡的大漢悄悄混入人群,他這一開口,直引得眾人紛紛回頭去看。待見到是他,大夥都嚷開道:“酆判官,你這是擅離職守啊!都說梁山泊軍法森嚴,小心朱軍師砍了你腦袋去!”

 混入人群這漢,正是杜壆手下的頭領酆泰。說來讓這些舊日弟兄頗為羨慕的是,此人在第一時間,就和杜壆、衛鶴一起得了梁山泊的准信,明確了新建木蘭軍的副將職事。雖說他們這些人也都帶了自己的部眾前來投靠梁山,但是梁山泊對野戰軍的番號卡得十分嚴格,估計再想仿鹽山的例子就地改編自成一派,只怕是比登天還難。

 話說此時面對眾人的“擠兌”,酆泰咧開嘴一笑,大大咧咧道:“老子是奉我大哥的軍令,特來請示朱武哥哥!哪裡是什麼擅離職守?你這廝們好久不見,原本想死老子了,誰知見了不如不見,老子走了!賀吉,我那衛鶴老哥說了。晚上單獨請你喝酒!”

 “要喝就喝透瓶香啊!別給我上孬的!”剛才鄙視田虎那漢子頓時忘了憂慮,忙強調道。 

 酆泰咧了咧嘴,懶得理他,直趕到朱武面前。道:“朱軍師,我大哥請示,還沒有特別吩咐?”

 “弟兄們辛苦了!等田虎的降兵都下了船,就可以帶下去了。李軍師有沒有什麼吩咐?”

 此番代替王倫前來這渤海之濱的月坨島主持大局的,乃是山寨四大軍師之一的神機軍師朱武。此間場面太大。換個其他分量輕的人來,壓不住場子。是以他在最短時間內,將東路軍的指揮權移交給在大同江一線肅清殘敵的山寨另一位軍師蕭嘉穗。

 “朱老弟,我算哪門子軍師?輔佐的人都要投降了,老子還蒙在鼓裡!朱軍師,你若是看得起我,就不要再叫我什麼軍師了!你們這些兔崽子也給我聽好了,從今往後誰再叫我軍師,老道就跟誰急!”李助突然在稱謂這個問題上,變得異常敏感起來。

 朱武卻深知這位前輩不簡單。他是不想叫他的師弟為難。畢竟梁山的軍師不比別處那般幕僚意味深重,梁山四大軍師全都是手握兵權的實權人物。李助雖然在王慶陣營中算個人物,但要是放到梁山……

 “那好吧,李……前輩,大家今日都累了,先休息一日。只等明日一早,我們便啟程前往高麗,我家哥哥在漢城府恭候諸位的大駕!”朱武見機得快,已經改了稱呼,隨後又對眾人告知日後的安排。好安下大家一直緊懸的心情。

 李助顯然是知道高麗內情的,但他心裡有數,並不代表大家都心裡有數。原本眾人都以為是要去梁山泊,哪知目的地突然改成了匪夷所思的高麗國。頓時議論紛紛,場面亂成一鍋粥。

 就站在李助旁邊的謝寧(因版本問題,又稱作謝宇,總之是同一個人)這時便驚愕道:“怪不得多時不聞梁山泊有什麼大動作,原來是王首領去了高麗開山立櫃!軍師,敢問這漢城府是哪裡。王首領新打下來的州府?”

 朱武記得剛和此人見面時,就覺得他有些器宇不凡,觀之不似凡品,在短暫的接觸中便留下很深的印象。此時見他問牛知馬,不由暗暗稱讚,心嘆王慶手下還是不乏能人的,當即笑道:“諸位怕還不知,如今高麗全境已被我梁山泊收入囊中,所得地域新設為五座州府,漢城府乃是首府所在!”

 只聽“嘩”一聲,朱武這話猶如水入油鍋,當場二三十人頓時炸鍋,只聽聞人世崇戳著自己的耳洞道:“梁山泊打下了高麗?王首領自己當了皇帝?我端的沒聽錯罷?”

 胡俊、胡顯兩兄弟顯得尤為興奮,立馬接口道:“聞人老哥,你要聽錯,只你一個人聽錯,哪有我們這幾十人都聽錯了的?我說王首領這回,肯定是發達了!”

 同還沒上岸的危招德等四人一樣,這兩兄弟也是王慶手下的水軍頭領。按道理說,以他們和王慶的交情,加之他們的政治傾向,跟隨王慶一起招安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事情。

 可不知為什麼,王慶居然問都沒問他倆,就把他兄弟二人發配下山。等後來真相大白搞清楚王慶招安而不帶他們後,兩個人簡直鬱悶得不行,私底下差點沒把王慶給罵死。

 說來也怪,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怪事並非只此一例,同樣身為水軍頭領的諸能,也和他們有著相同的遭遇。

 此時聽眾人說得口滑,朱武卻並沒有出言澄清王倫並不曾稱帝,畢竟是千里投名,萬里投主,這些人千里迢迢隨著李助趕到此間相聚,沒必要敗了他們的興頭!反正如今安東都護府就是半島上的最高權力機構,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怪不得田虎也要跪你家這位哥哥!姓田的這廝在河東辛辛苦苦,搞得聲嘶力竭,到頭來仍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所有州縣又叫宋國收了去。如何有王首領高明?輕輕巧巧便取了高麗為基業,簡直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典範。誰能想得到,他會來這麼一手?”劉智伯劉敏搖頭嘆息起來,語氣中雖然雖王倫推崇備至,但仍掩蓋不住內心中無限的惆悵。他突然想,要是那個暗度陳倉的人。是……王慶該多好啊。

 懷念過去,是因為失落於現在。

 想他劉敏半路出家,又與新主舊有間隙,也不知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命運。當他下意識回頭看向魯成、鄭捷、顧岑、韓喆、寇猛、韓蘩、班澤這七個兄弟時,目光中飽含忐忑。

 劉敏怕就怕,自己這一注,又給壓錯了。他毀了不要緊,壞了七個兄弟的前程他可就萬死莫贖了。

 朱武能坐上梁山泊的第五把交椅。自然有他的本事,此時看出劉敏眼中的閃爍,當即道:

 “劉頭領,如今可不再是你家、我家這種見外的說法了,承蒙諸位看得起,千里相投我們梁山泊,我家哥哥當然不會把諸位當成外人。劉頭領,你也不必前往漢城府了,接了李前輩的書信後,我家哥哥便直接點了你的名。請你做這月坨島的大當家!不知你意下如何?有沒有什麼難處?”

 “我?大當家?”

 頗為吃驚的劉敏不由楞住。說實話,因為職業習慣,這月坨島他一來便看了,端的一處戰略要地。往南可扼守黃河出海口,往北可以經略遼國契丹。如今梁山泊撤銷了鹽山分寨,那就說明,將來他們若要繼續維持與西南綠林的生意,必然會通過月坨島進行中轉。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精鹽來源,又一直是梁山泊的高度機密,如今王倫將這個場所交給自己看守。不得不說,他的胸懷還真是不小。他難道就不怕自己反水,以此為進身之階,投了朝廷或契丹人?

 劉敏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對李助鞠了一躬,“道長,多謝了!”

 “扯!關老道什麼事!你以為我師弟恁地大的場面,是只靠敷衍人情弄出來來的?朱軍師,我師弟當日說什麼話來著?你學給劉大當家的聽聽!”李助卻不願承這個情。說實話,他這回被王慶閃得不是一般的心灰意冷。也不想再沾惹什麼因果,將來只想待在王倫身邊作個親兵隊長,其他的事情也懶得管了。只要將來侄子李懹爭氣,他就心滿意足了。

 朱武算是對李助又有了更深一層認識,當下朝他微微頷首,方對劉敏學道:“劉敏劉智伯啊,這個人我印象很深,王慶的'忠臣'麽,他上梁山,我王倫舉雙手歡迎!”

 劉敏眼眶一熱,儘管王慶的背棄讓他心中隱然作痛,但他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說半句王慶的不是,此時被江湖上最頂尖的人物給出了褒獎肯定的評價,叫他心中又怎能沒有感觸,頓時眼眶就紅了。

 “這……風沙真大!”魯成看出劉敏的異常,替大哥遮掩了一句,就在他剛想問問朱武自己有沒有可能留在此間輔佐劉敏時,卻見另一人好像受了莫大刺激般,已經是破口大罵起來:

 “忠臣又怎麼樣?忠臣就是給他王慶拿去當腳底泥的!老子當年和郭矸拼了性命給他去奪玉璽,哪知這廝轉身就投靠了朝廷,如此老子還幫他搶甚鳥璽!可憐郭矸一條性命,竟白白送了!若是他泉下有知,氣也得氣活了!”

 不用猜,誰都知道這是陳贇爆發了,因為只有他和郭矸感情最深。與劉敏內斂的對待王慶背叛不同,他現在是徹底同過去決裂了,甚至深以從前那般信服王慶為恥辱,怪不得朱武一個“忠臣”,便引爆了他的怒火。

 陳贇偌大一條漢子,最後竟然罵得哽咽起來,薛贊和耿文看不下去,都上前勸解起來。不過,此時儘管陳贇將王慶罵了個狗血噴頭,人群中和王慶感情最深厚的劉敏,也只在一旁默然不語,沒有為王慶申辯一句。

 這個事,的確是做主公的對不住手下人。

 “小弟雖是聽得李道長的話上了梁山,但王倫是什麼樣的人,我多少心裡也有數!眼下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能和鄧元覺那禿驢共事!”陳贇紅著眼睛,望著朱武道。

 “你這個要求我可以轉告給哥哥,但請陳家兄弟日後嘴下留情,鄧大師他不是禿驢!”朱武表情嚴肅道。

 朱武沒意識到自己說了個笑話,但在場許多人聽著都想笑,熊耳山的李雄便差點笑出聲來,見眾人注意力都轉移到他身上時,連忙圓場道:“軍師還要處理田虎這廝的一攤子事,咱們就別添亂了,且下去歇了,養足精神,好去見王倫哥哥啊!”

 眾人紛紛說道有理,只見李助帶頭領眾人下去了。眾人離開之時,路過被押到岸邊集中看守的田虎手下頭領身邊時,一股慶幸感油然而生。

 虧得有李道長仙人指路,不然今天月坨島的一幕極有可能會在東京重演,到時候一盤散沙的西南綠林,很有可能成為開封府無知市民嘴中的閒話,眼中的笑話。

 到那時候,就不是什麼圈養不圈養的事了,只怕大家頸子裡的一腔男兒熱血,只能賤用來澆灌昏君奸臣腳下的爛泥了。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5-12-3 13:52
第八三零章 王慶、田虎的“遺產”(二)

 “丞相的丞相,樞密使的樞密使,殿帥的殿帥,尚書的尚書,看來本人面前站著的,那就是一個小朝廷吶!”朱武面帶玩味站到俘虜跟前,語氣中滿是奚弄的意味。

    “朱軍師,都說'千里投名,萬里投主!'我們小十萬兄弟歷經千辛萬苦來到貴處,一心就是想向王領投誠!為何卻將我們五花大綁?軍師,我們不是俘虜,還請替我們引薦則個!”

 田虎的國舅兼左丞相鄔梨據理力爭道,面對四周虎視眈眈的軍士,傻子也看得出來,梁山泊對他們絕對談不上有丁點兒善意。在河東混下來的這幾年經歷,讓他對眼前的處境有著深刻的認識,那就是梁山要黑吃黑了。

 “引薦誰?引薦你們這些朝廷朝廷不容,百姓百姓切齒,同道同道不齒的人渣敗類?鄔梨,你也是大富之家出來的子弟,難道偏不識得我那梁山泊上'替天行道'四個錦繡大字?”朱武嘲諷道。

 “自古殺降不祥,施暴者必有報應!朱武,你也是學道之人,就不怕老天爺降下雷霆之怒!” 鄔梨忽大叫道。

 “以我利刃,除天下罪惡,有何懼哉?”朱武冷笑道,真是無恥之恥,無恥矣!手上沾滿無辜百姓鮮血的人,也敢在此大言不慚說什麼報應!

 “弟兄們!梁山泊要黑吃黑,咱們跟他們拼了!” 鄔梨熄火了,有人卻不認命,只見鈕文忠忽然站起來厲聲高叫道。

 可惜的是,他身邊的頭領們各個都享受了五花大綁的待遇,此時是想動也動不了。不遠處倒是有能動的,畢竟梁山泊一下子也找不出七八萬條索子來,不過能動的此時卻不願意動。畢竟認慫或許還能留下一條命來,

 而不認慫,必將赤手空拳的直接面對鐵騎的碾壓。

 鈕文忠見自己的話好似放屁一般,僅有的一點臭味也隨風飄散了,一點效果都沒造成。當下鬱悶得不行。哪知就在這時,一股屎尿味道倒是越來越濃,瀰漫在空氣之中,越傳越廣。與此同時。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自己人!朱軍師,老漢我是自己人啊!咱是燕青燕頭領親手展的內線,綽號'鼴鼠',專門負責伏在田虎身邊,為梁山泊刺探機密的啊!不信恁可以找燕青頭領對質啊!”

 范權等了老半天。也不見朱武有任何暗示,當下慌了神,生怕梁山泊卸磨殺驢,不由壯起膽子點破玄機。直等他話音一落,周圍頓時射來許多道目光,有震驚,有憤怒,有仇視,更不乏羨慕。

 朱武心中當即“騰”出一把火來,他實在沒想到這廝如此膿包。一點城府也沒有,如此大好“同甘共苦”洗脫嫌疑的機會都不會把握,竟然這麼快就把自己給暴露了!看來,燕青的這一步妙棋,就如此廢掉了。

 “朱軍師,我為梁山立過功啊!那、那張孝純就是我給弄到梁山泊的,還有他兒子,也是我後來搭救的。我這次來,還給王領帶了禮、禮物!”

 朱武強忍怒氣的行為,在范權看來好似天都要塌了。當下嘴中的話不住氣的往外冒:

 “我、我知道王領是仁義大王,喜歡營救忠良,五台山的智真長老那就是我保下的啊!還有、還有真定府靈壽縣丞鞠嗣復,這廝。啊不,這位大人在知縣都跑了的情況下,仍帶領縣中土兵謹守城池,阻擋了大軍半日之久!我女婿、不,田虎這逆賊當場就要殺他洩憤,也是我攔下的啊!想我跟這些個鞠嗣復、智真和尚們往日無親。近日無恩,沒來由救他作甚?還不是看在王領的囑託上!軍師,恁可不能這樣對我啊,我是功臣啊!”

 “閉嘴!”朱武怒喝道,再等此人滿嘴亂噴,成何體統?只是罵又不能破口大罵,畢竟投鼠忌器,生怕寒了另外一位隱藏在這群人中的細作“驚蟄”的心,只見朱武沉下臉道:“過來,站到一邊!”

 范權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出了人群,轉而幸災樂禍的站到朱武身後,朱武看都不曾看他一眼,連綁都沒給他鬆,直接高聲道:“原陳州兵馬都監吳秉彝,出列!”

 吳秉彝心中狂跳,目光凌亂,四處亂看,嘴中不住叫道:“韓滔兄弟救我!”在始終沒有現自己要找的人後,只好退而求其次,轉而向遠處的騎兵堆裡大叫:“秦總管!黃都監!單團練!你我好歹都曾是舊日軍中同袍,我吳秉彝今日要橫死於此,你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亂喊什麼!?”朱武喝道:“正是本寨韓滔頭領念及你與他有上司之誼,立下生死狀保你!還不過來站好!”

 吳秉彝見說,心中狂喜,猛然起身,拔腳就往朱武身後疾走,嘴中不住念叨:“韓團練啊韓團練,老哥這條性命,當真虧了兄弟你也!”

 和吳秉彝一般的有八個都監,兩位御前大將,其他九人此時見吳秉彝從鬼門關前走脫,不由相顧懊惱,只恨當初怎麼手下就沒有韓滔這樣的人落草梁山,此時唯有眼巴巴的望向脫難的吳秉彝,希望他能夠替大家說兩句好話,換得一線生機。

 吳秉彝何嘗不知這幾個難兄難弟的心思,但他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河,僥倖剩得一點泥胎,若是惹怒了眼前這位真神,只怕亦是萬劫不復矣。當下狠了很心,直把頭來低了。

 眾人一看求生無望,頓時都罵了起來:“吳秉彝!你現在不說話,想是準備等我們都死了,留在墳頭上說麼?”

 吳秉彝被眾人罵得抬不起頭,此時飽受良心的煎熬,想想這年餘大家一起苦熬的經歷,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朝著朱武囁嚅道:“朱……軍師,小人斗膽……”

 “韓滔能給你作保,那是因為他是我們山寨的頭領。你眼下又憑什麼替別人作保?”朱武絲毫不留情面。

 吳秉彝被朱武質問得無話可說,但看到同袍們的哀求的目光,只好整個人都跪在了地上,朱武見狀,轉過身去,一言不發。

 “正巧”這時,一員將官策馬馳來。還沒下馬便急急喊道:“軍師!刀下留人!”

 有吳秉彝的例子在前面,所有人都希望能和來者掛上點關係,可關鍵是大家都不認識此人。忽聽這時畢勝驚喜道:“黃都監,救命吶!那年你來樞密院述職。我們見過面的,我是畢勝啊!”

 酆美這時也道:“黃將軍,我們與梁山泊無冤無仇,卻無端遭此橫禍,還望你念在舊日同袍情誼上。出手搭救則個!”

 “爾等勿要慌張!”來人果然是黃信,一句話安了眾人的心後,下馬趕到朱武面前,抱拳道:“末將奉秦都統將命,一併受單統制所托,特來為這些昔年同袍求情,軍令狀稍晚補上,還請軍師刀下留人!”

 眾人聞言,一喜一憂,喜的是終於有人來救他們了。憂的是黃信、秦明、單廷珪的顏面,不知拗不拗得過眼前這位強項軍師。

 果然,只聽朱武道:“這廝們貪生怕死,反水成性,留下他們將來必惹禍端!黃將軍,軍中無戲言,你們可要想好了,真要替這廝們作保?”

 黃信未及答話,只聽原鄭州兵馬都監陳翥搶道:“黃都監,我們雖是不得已而落的草。可是自打降了田虎之後,就從未背叛過綠林啊!反倒是有些綠林中所謂的好漢,眨眨眼便降了朝廷,卻叫這個理該怎麼說?黃都監你是知道的。咱們十個人可是一路死保著田虎衝破了官軍的重重阻礙,才逃到此間的,萬望軍師明鑑吶!”

 原鄧州、唐州的兵馬都監王義和韓天麟這時也插言道:“黃都監千萬放心,吾輩絕不敢辜負秦總管,你已經單團練的恩德!”

 黃信把手一舉,示意眾人住口。當下對著朱武道:“軍師,還望看我三人薄面,且先饒了這九個人死罪!”

 朱武見狀,朝那九人冷哼一聲,道:“既然有黃將軍三位替爾等求情,那便出列罷!爾等記住,將來誰膽敢懷有二心,不用黃將軍出手,自然有人取爾等級!”

 生死一線間,陡然獲得新生,七個都監和酆美、畢勝二將自然是跪地謝恩。不知道是腦子抽了還是想渾水摸魚,有幾個田虎手下綠林出身的頭領也跟著一起叩頭謝恩,在這些朝廷軍官紛紛出列時,還想跟著混出去,結果可想而知。

    等眾人攏來,黃信上前兩步,還沒開言,便被這九人圍著致意,黃信壓了壓手道:“諸位,既然要上梁山落腳,最好跟過去做個了斷。不然即便是今日過了關,將來也過不了關!”

 原許州兵馬都監李明聞言,滿面羞愧道:“黃都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沒來由誰願意作踐自己?我們這幾個,實是田虎和朝廷角力的犧牲品啊!”

 見黃信不置可否,陳翥在旁補充道:“我們兵敗被擒,是我等武藝不精,但落草實非我願!誰曾曉朝廷真信田虎的鬼話,以​​為我們都降了,問都不問一聲便把我們的家眷都下了官,叫我們如何不寒心?這不是逼我們做李陵麼?”

 陳翥的話引起眾人共鳴,紛紛當著黃信的面訴起苦來,卻聽黃信這時道:

 “你們是不是李陵,蒼天有眼,總會看個明白!你們的家人山寨會想辦法營救,但若是將來誰敢再行不義反叛之事,別怪我梁山泊不會輕饒你們!官家東京遇刺的事情你們知道吧,想想你們誰比皇帝更金貴!”

 眾人點頭如啄米,畢勝哭喪臉道:“我們不投梁山,還有什麼去處?朝廷現在恨不得將我們趕盡殺絕,以儆效尤!黃都監,多謝你們三位因著義氣救下我們,我們九個人,絕非忘恩負義之人,將來一定不會拖累你!”

 黃信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大家好自為之。等此間完事以後,你等十人各自去舊部裡挑選精銳士卒,將那能征慣戰之人都給山寨挑選出來。不過,你們在挑人的時候要記住兩點,一是兵油子不要,二是手髒的不要,選好之後,派人來通報我!”

 “是是是,我等絕不敢叫一粒老鼠屎,壞了梁山一鍋好粥!”要說眾將不愧是官場上打磨多年的老手,極短時間內,便領會了黃信的意圖。

 黃信跟眾將交待完便上馬離去,這時朱武的面色緩和了許多,最後目光落在喬冽身上,“喬道長,請出來吧!”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怪,有的人伸長了脖子是恨不得立刻出去,有的人卻是縮了脖子不想引人注目。此時的喬冽就屬於後者,聞言有些進退失據。這時只聽朱武又道:“田虎我們留下了他一條性命,我想你也應該知道,這已經是他最好的結局了,不知道長還有何見教?”

 喬冽知道梁山泊仁至義盡,前後兩位軍師都好言相勸,自己若再扭捏就是矯情了。而且此時回絕梁山,不但有違義氣,更是絕了自己生平的抱負,當即長嘆一聲,出列而去。

 “國師!”

 “道長!”

 “說說好話!”

 “救我們出去啊!”

 俘虜堆中喊成一片,都希望這喬冽成為自己的救星,雖說這位國師平日裡太過曲高和寡,和眾人的關係也並不融洽,但這並不妨礙大家對他人品的認可,是以在此危急關頭,紛紛出聲求救,這種鬧哄哄的場面,直和剛才范權脫難時異常平靜的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這時喬冽果然停住腳,應眾人要求,對朱武道:“貧道想保幾位人才,上山輔佐王領,還請軍師恩准!”

 “道長志存高遠,身邊的友人又是孫頭領那樣的好漢,眼光想必不差。我便不自量力替我家哥哥答應你了,你請說罷!”朱武頷道,只是同時也有些暗暗擔心,生怕“驚蟄”也在喬道清要推薦的名單中。

 喬冽躬身達謝完後,也不回頭,想必人選都在他心裡裝著,這時只聽他吐出六個人的名字來:“太尉房學度,忠心耿耿,可託大事。參知政事李天錫,刀筆精通,可托政務。將軍竺敬、孫琪,倪麟,趙貴,身雖從賊,良心未泯,皆為可用之才!”

 房學度沒有想到喬道清這麼看得起自己,居然給予這麼高的評價並舉薦自己,正深感意外而愣神間,直被軍士架了出來。

 朱武看著此時被剩下這夥人,基本上都是無可救藥之徒了,當下也不準備廢話了,正待宣布他們的命運,哪知今日也真是巧了,又見一水軍小校趕將前來,叫道:“軍師,刀下留人啊!五哥已經抵達本島,帶來晁天王的消息,說是要保蔡慶、蔡福兩兄弟!”

 朱武聞言很是意外,畢竟他壓根就沒有聽說王倫要對這兩兄弟有什麼特別的指示啊,難不成是晁天王的善心又作了?當下沉吟片刻,喚過小校,低聲問道:“五郎從何處來?”

 “高麗啊!”小校也是機靈人,此時亦是只用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回道。

 朱武一聽,當即不再糾結了,揮退小校,道:“蔡慶、蔡福出列!”

 早已癱倒在地的兩個難兄難弟死裡逃生,狂喜著相攜起身,嘴上不住氣的大叫:“天王恩人吶!”“天王我們錯了!”之類的感激話。

 朱武心道各路神仙都已經出完手了,剩下這些貨,也該送他們“上路”了,當下不再浪費時間,直接將手一揮,道:“剩下的統統押下去,直等勾定了日子,一併開刀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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