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498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6-1-1 21:31
第八五一章 匪夷所思的師爺

 話說官道上這十來條畫龍刺虎的好漢,正是朱貴下令從東京撤回的鐵叫子樂和並小關索李寶等人。

 儘管此時東京的情報對眼下面臨圍剿的梁山泊更顯緊要,但因為孫立的存在,朱貴實在不願意暴樂和這張最後的王牌。畢竟酒店系統在埋楔子這一方面,已經被諦聽軍遠遠甩在後面,要不是這次時遷退出了和燕青的競爭,他們差點便光腚了(范權曝光)。

 “小師傅,不是咱對師爺沒有信心,但眼下這麼大的陣仗,朝廷分明是鐵了心要把梁山連根拔起,可以說局勢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惡劣。倘此時東家能在家裡主持,小弟心裡多少還能安穩些!可師爺,他能獨當一面麽?”

 小張良許貫忠的本事,王倫自然是心知肚明,但這並不代表其他兄弟、特別是剛上山的兄弟對許也信心十足。起碼許貫忠還沒有經過“實踐”來證明自己,儘管這次便是王倫賦予許貫忠的正名之機。

 “你說得不錯!”

 悲觀絕對是能傳染的,在李寶的質疑聲後,只見此刻樂和也嘆了口氣,道:“東家是大家的主心骨,這點毋庸置疑。往常即使面對任何困難,弟兄們都相信他總能有辦法破解。可是兄弟,此時高麗的戰事也緊啊,林教頭他們一直駐紮在邊境,想必是北面也不安穩,你要理解東家決定。我就這樣說罷,即便……”

 這時樂和深吸了一口氣,想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只聽他道:“兄弟,即便沒了梁山泊,這種打擊對咱們傷害再大。也是在承受範圍之內的事情。但是,如果沒了高麗這個大後方,咱們可真就無路可退了!只能跟朝廷做困獸之鬥!田虎不就是吃了沒有後方的虧,叫朝廷逼得沒有任何翻本的機會?”

 李寶聞言露出深思的神情。沉吟半晌之後,方才開言道:“你說田虎曾經多次請師爺出山,他都不肯,想必其人真有過人之處,好歹東家這麼信任他。就是不知他這回會怎樣解決此次困局?”李寶到底是個識大體的人。此時也不再糾結於王倫回不回來主持大局了。

 說起許貫忠來,樂和倒是有許多話說,雖然此人沒有什麼獨當一面的表現機會,但在軍師這個位置上還是可圈可點的,只聽這時樂和最後道:“咱們這座山寨,莫說童貫了,就是種師道這種老成宿將前來,只要沒有過得硬的水師,估計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兩人正全神貫注的說著大事,忽然間只見前面官道上亂了起來。好些狼狽不堪的商隊伙計往回狂奔而來,兩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一絲驚訝神情。只見李寶順手拉過一條滿臉是血的漢子,問道:“朋友,為何如此驚慌?前面是怎麼了!”

 “放……放手!”那漢顯然是驚魂未定,見狀還想掙脫逃命,當發現抓住自己那人雙手猶如鐵銬,只好放棄,口中大叫道:“官軍……官軍瘋了,光天化日之下劫殺良民。我家掌櫃跟他們才爭辯兩句,人頭便骨碌碌的被他們砍了下來!俺……俺們都嚇呆了!”

 一聽這話,兩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朝廷的官軍縱然再爛。也至於無故擅動刀兵劫殺商旅吶!這跟造反又有什麼區別?樂和到底在京城臥底許多時日,磨練得相當幹練精明,當下問道:“你們是不是前去梁山的商隊,將意圖暴露給官軍了?”

 “天可憐見,他們哪裡知道我們是去梁山的商隊!?這廝們問都不問便強奪財物,我們又不曾在臉上寫上梁山二字!”

 那漢子見問。頓時叫起屈來。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冷汗、淚水、鼻涕齊出,卻依舊沖不淡滿臉的血痕。這時漢子趁著李寶分神,奮力從對方手上掙脫,沒命價的往來路逃去。

 “幹!官軍真瘋了!?這是什麼世道!”李寶也沒去追他,怒而叫道,“徒弟們,抄傢伙!這些商客都是給我們梁山泊送補給的,咱們豈能坐視他們被官軍屠戮!”

 隨行諸人多是李寶的徒弟,此時師父都發話了,焉能不聽?當下大夥紛紛從身後的馬匹上抽出傢伙,要跟官軍硬幹一場。

 這時,狂叫著逃回的人越來越多,樂和也看不下去了,只見李寶將手一揚,一眾好漢雄赳赳的迎著人群趕上,沒走太遠,便遇上得手的官軍在商人的屍體上搜身,但有金銀財物,便往自家身上塞去,不過那些陷入泥潭之中的貨車倒是沒有人動它,卻不知為何。

 “住手!梁山好漢在此!豈容爾等鼠輩青天白日殺人越貨!”李寶上前大喝一聲。

 許多官軍叫他一聲喝斥,嚇得本能的打著哆嗦,正下意識想要逃跑,卻見這時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站到貨物之上,大喊道:“罵了隔壁的!區區幾個鳥人也敢裝樣!老爺們惹不起成群的賊寇,還剁不死這十來個鳥人?!弟兄們,幹了這廝們!”

 慌亂之中,官軍看清對方的確只有區區十來人,又不曾穿著衣甲,當即一反常態,挺槍便上,嘴中紛紛罵道:“幹他娘的梁山,幾個鳥人也敢來裝樣!”

 一夥妄開殺戒,一夥偏要止殺,只見瞬時間,眾人殺到一處。李寶本是京城裡出了名的高手,手下徒弟自然不弱,瞬間便殺​​翻了幾人,連剛才喊話的軍官都死在李寶手上。

 官軍雖然氣勢為之一沮,但是聞訊趕來的同夥卻越來越多,最終以人數上的優勢,彌補了武藝上的差距。竟然將李寶一眾逼迫到幾輛騾車之間。樂和暗暗心驚,這些官軍都是三五成群,一夥一伙的,看著相互之間也不認識,他實在不明白臨近州府出了什麼大事,讓這麼多不同編制的官軍集體譁變。

 “保護好小師傅,莫叫狗腿傷了他!”

 就在李寶等人有些招架不住的時候,突然之間官軍背後竟又鬧了起來,圍攻李寶的官軍一見。頓時士氣大喪,有人已經開始狼奔逃竄,只聽有人絕望大叫:

 “狗日的還給不給活路了?殺人不過頭點地,竟然還要趕盡殺絕!弟兄們。咱們回頭跟他們拼了!”

 和李寶等十幾人硬幹,大家都很踴躍,但是回頭拼命,卻實在沒有兩個人回應,反而更多的人丟開李寶這夥人。朝前面逃去。

 李寶和樂和見狀都面面相覷,不知是什麼人在追殺這夥官軍,正愣神之際,忽見一條魁梧大漢手提一把三亭重刃,奮力殺開人群,眾官軍撞上他,不是吐血,就是躺地,完全沒有一個人能在他手下走上三合。

 怪的是,這條披掛整齊的大將也不下死手。不是敲暈,便是打趴。等他殺到李寶左近時,驚訝的“咦”了一聲,繼而叫道:“兄弟,好俊的功夫!屈沉在民間押貨護院真糟蹋了,不如跟著老子幹罷!”

 這將軍明顯是把李寶當成押運貨物的護衛了,不過這人識不得李寶,李寶可是認識這人的,當即吃驚道:“你端的不是八十萬禁軍都教頭丘岳?”

 這將一聽,明顯也是吃了一驚。想不到在此還能聽到東京口音,不禁叫道:“喲呵,還能遇上東京的老鄉,恕我忘性大。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李寶見他承認了,驚訝的回望了樂和一眼,繼而道:“小弟小關索李寶!東京坊市裡收徒授武的!”

 “幹!自家弟兄啊!你不早說!”丘岳多少知道李寶這個頭領,只是不知道他具體在幹什麼。此時一腳踢翻一個偷襲的官軍,笑罵道。

 樂和這時出面了,盯著丘岳。問道:“不知將軍在此作甚?”

 這裡已經是京東濮州地界,遠離梁山泊足有數百里之遙,這人帶兵出現在此,實在不合常理,莫非反水了! ?

 但看他樣子,分明又在和官軍廝殺,也不像看著朝廷勢大想重收覆水吶!

 “別、別下死手!留著活的有用處,後面有收容所!”丘岳大叫著制止李寶道。

 “什麼收容所?將軍你來此到底為何!”樂和再次出言道,此時局面的複雜已經不是李寶可以應付的了,他必須弄清楚山寨到底出了什麼事。

 “捉俘虜吶!”丘岳又拿刀背敲翻一人,回頭看向樂和,頓時發現此人面相似乎有些眼熟,等他在腦子裡細細思量一回,陡然間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遇仙……東家?幹,原來就是你啊!虧我還曾去過好幾回!”

 樂和見他認出自己來,也不驚訝。丘岳在朝廷時也算將軍級的入門人物了,勉強算得上是禁軍高層,去過遇仙樓也不奇怪。只是感覺從他身上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繼而問向丘岳身後的眾軍士:“我們乃王倫哥哥手下直屬頭領,你們是哪個頭領麾下?報出番號!”

 眾軍士雖然不認識樂和,但見丘岳並沒否定此人身份,當即行了一個軍禮,自報家門道:“小將奮威軍第七營指揮使雷純,奉本軍主帥楊將軍令,我們七營、八營、九營跟隨丘將軍一同前來追捕俘虜!”

 見樂和越過自己,直接和手下軍士接觸,丘岳何等精明的人物,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行徑惹人懷疑了。不過對於朱貴和石秀手下這些人,他還是心存忌憚的,輕易不敢開罪,當下大方一笑:

 “二位兄弟不知,自昨日起,咱們各軍便奉許軍師軍命全線出擊,眼下已經打下濟州、鄆州、襲慶府三州城池,咱們奮威軍領了先鋒之職,打下濮州之後,兵鋒將直指興仁府!”

 “梁山泊上皆是天兵不成?一日破三府?”李寶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你吃驚,我也吃驚。雖然我從軍多年,還是生平第一回遇上騎兵攻城,且還真攻下了的!”丘岳呵呵一笑,隨即將各路州縣的百姓和梁山收買的朝廷將官紛紛開門投降一事說了出來。

 樂和聞言,心中頓時翻江倒海,哥哥留許貫忠在家作主,這是何等的信任,他卻為何偏偏亂來!?謹守梁山便好了,為什麼要主動出擊攻城掠地! ?

 放棄水泊天險,又將有限的兵力全部調動分散,打了濟州、鄆州、襲慶府,還要繼續攻打濮州、興仁府,他、他他這是想幹嘛! ?要幹嘛!?
max_500 發表於 2016-1-8 21:06
第八五二章 氣炸肝肺的天子

    鄄城告急雷澤告急濮州告急

    沛縣告急蕭縣告急徐州告急

    乘氏告急南華告急興仁府告急

    單州告急齊州告急青州告急京東告急

    雪片一般湧來的告急文書,雜亂無章的堆砌在趙佶的御案之上,如今這個帝國最有權勢的人,已然是出離憤怒了。

    其實,前些天遞上來的告急文書接得手軟要說還算好的,起碼證明帝國的基層政權還在運作,總比此時的異常安靜要讓人定心。可眼下,除了南京應天府還在不時發出求救信號以外,反觀其他州縣已經杳無音訊,彷彿徹底脫離了帝國版圖一般。此時趙佶心裡比誰都明白,這種消聲覓跡絕不可能是賊人不戰自走,而是這些城池九成九已經陷落逆賊王倫之手。

    氣煞人也,氣煞人也

    你說王倫這巨寇為何如此不按規矩出牌?明明是一條被按在案板上等待屠宰的死魚,居然臨時前還敢如此大弄把整個京東路攪得一塌糊塗不說,還讓咱們這位太平天子顏面無存,弄得反如笑柄

    趙佶能不氣急敗壞嗎?

    明明天下四寇已亡其二,海外番國主動俯首,形勢乃是貨真價實的一片大好。眼看著他趙佶的功績就要直追太祖,餘生恨不得就要在歌功頌德之聲中度過哪知。就在眼下這個當口,東京以東的城池卻一座接著一座的丟失,這不是在文武百官和天下萬民面前狠狠打他趙佶的臉麼?

    若是叫此賊這麼一直鬧下去。就是南京應天府,都很有可能失陷敵手。這一來玩笑可就開大了。別說甚麼收復燕雲功耀千秋的美事了,他趙佶很有可能成為大宋立國史上,頭一個在沒有外寇入侵的前提下,連續丟掉兩座陪都的皇帝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會因此被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趙佶不禁臉都綠了

    王倫

    你這廝到底想要乾甚麼?

    「童貫磨磨蹭蹭還在作甚?敢是過了年還沒回過味兒來?非要等著梁山賊寇打到東京來,他才肯現身救駕?」趙佶憤怒的咆哮響徹在皇城之中:「給朕研磨,朕要親書旨意下令剿賊對了,王慶呢?還沒去滑州上任?正好。告訴他不用去了,即刻給朕前去陣前聽用」

    ……

    這封帶著強烈個人風格的天子聖旨,以最高的效率傳到了童貫的手中。此時連傳旨的內侍都被官家聖旨上的嚴厲語句嚇得忐忑不安,偏偏童貫沒事人一般穩坐釣魚台。就在他起身接旨後,內侍上前提醒道:「樞相,官家這回可是動了肝火,恁可真要上心啊」

    此時童貫帳下大將均是面帶憂色的望向主帥,此時能站在這座大帳中接旨者,不是童貫的舊部,就是被趕鴨子上架的便宜女婿一眾人。他們自然是無比關心著恩主前程的,縱是身上有著明顯「蔡」系標籤的宋江等人,此時也假模假式的面現戚色。

    哪知這時童貫卻不自覺的在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只聽他道:「你回去好生回稟官家,別看梁山泊如今鬧得凶,下臣不日必將王倫首級進獻東京」

    內侍聞言愣了半晌,好半天才緩過來,又咽了口口水:「樞相,咱就恁地回復官家?」

    他們這些人的生存哲學,本來就是說大話,辦小事。童貫此時放出豪言壯語原本也無可厚非。關鍵是官家如今已經卯上了王倫,將來但有差池。可絕不是幾句話就能糊弄下來的。

    「你就這麼說,某家已有破敵之計。你回京之時,某家會將奏折送上。官家一看就會明白」童貫依然還是那麼自信。

    那內侍一聽,還能說甚麼,只好將信將疑的告退了去。童貫龍行虎步的回到帥椅之上,開言道:「梁山泊要鬧讓他們鬧去,這仗該怎麼打還怎麼打官家那裡,本帥給你們兜著」

    在場西軍出身的將領們一聽,心裡的不安漸漸消散。這個場景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當年童貫「初出茅廬」作為主將王厚的監軍西徵夏國之時,皇帝因為皇宮失火,急令大軍停止一切軍事行動。可戰場形勢如何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更別提還是千里之外的外行人意志那時兩國大軍都輓好袖子準備大乾一場,宋軍是想停便能停的?

    在這種時刻,童貫的本事就顯現出來,他當時自己做主,將聖旨瞞了下來。只等最後大軍得勝,他才將聖旨公之於眾,一時間頓叫不少西軍將領刮目相看。話說有這麼個能扛事兒的監軍,當兵的誰不喜歡?

    與紛紛趨於平和的西軍將領不同,宋江一系,或者說把蔡京看成自己的天的一眾將領們雖然也都不說話,但多數都帶著事不關己的看熱鬧心態。唯有童貫的便宜女婿王慶,此時不免有些擔心,因為在場諸人之中,要說最瞭解梁山實力者,除他莫屬。

    「泰……樞相,請恕下官直言以我之愚見,梁山王倫和河東田虎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田虎打下城池,仍以盜賊自居,搜刮官吏百姓財物毫不手軟,所以此賊自始至終,都不得人心可王倫不同,此人每得一地,不以財物為喜,唯以人心為要此賊寧可捨財,也要奪人是以,梁山每得一城池,這伙賊寇便壯大一分長此以往,若叫王倫僥倖奪得京東,下官只恐大軍再取不易」

    王慶算起來被招安沒幾個月,不過官話倒是說得頗為順溜,饒是童貫當初十分不待見這個便宜女婿,到了後來,再起私心雜念之時,卻已把他列入優先關照的範疇。

    「王知州雖隨天使初至,卻克盡厥職,勇於獻言,實乃當朝文武之楷模」童貫表揚起王慶來,壓根不分甚麼場合,就在麾下眾將一片附和聲中,只見這時童貫卻頗為玩味的望向宋江,開言道:「宋將軍,自京師出兵以來,未曾見你進獻一言,想必足下已是胸有成竹了?」

    宋江感覺自己的好運在出了鄆城縣後便用光了,那種上司寵著,同僚敬著,兄弟供著的待遇已經只能追憶了。此時被童貫揶揄,宋江哪裡敢表現出半分不忿?當下小心翼翼卻不失賣弄道:

    「梁山水寇,依持為何?並非他們妖言惑眾所稱者替天行道官家即是天,我大軍便是天兵,真神面前邪門歪道自然現行同樣,其依持者也非為賊兵驍勇想樞相手握百戰之兵,夏賊遇之尚且喪膽,何況一舉事不過三五年的綠林野寨?以末將愚見,梁山泊唯一依仗者,無非是一個水字而我朝廷大軍此番雖號稱百萬,但在水上,不得不說,卻輸與此賊末將心想,樞相聞賊傾巢而出,不但不怒,反有喜色,此處正是樞相高明之處倘若梁山賊寇盡行出穴,散布於京東十數州府之中,此番剿賊之戰,反易為之矣」

    童貫聞言,目現精光,沒想到一個縣衙小吏,也能看出自己計策,不由暗暗稱奇,當下倒也沒有再繼續為難宋江,只是含蓄道:「賊握一拳,本帥尚且有些勞心,如今賊分五指,我已無憂矣」

    童貫就是在等,等王倫「徹底」席捲京東。所以隔著一縣之境他就是不下令開拔進入京東。他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打仗講究的便是揚長避短。王倫要作最後的瘋狂,任他瘋去,徹底瘋了才好,最好一路瘋到登州去

    畢竟從水泊而出的賊越多,盤踞老巢的賊人就越少,將來只要能把賊人都死死釘在各地州府之中,這仗就贏定了。畢竟,論起攻防戰,童貫怕過誰?他手下的這些西軍,嚴格來說雖說大部分只能算是二線,但同樣都是攻城拔寨的專家。說起宋國和西夏的拉鋸史,絕大多數時間就是你立一個寨子我來打,我設一個楔子你來拔麼?西軍中人誰沒參與過幾場艱苦卓絕的攻城戰,都不好意思跟友軍打招呼。

    「當然了,王知州所言亦有道理,不過為將者須將目光放得長遠,如此才能言行一致……本帥給他們散開的時間,卻不會給他們坐大的時間」

    這句話,別人聽來好似給王慶遮羞,但王慶聽來,心中沒來由的一顫,童貫這句極富跳躍性的言語似有敲打之意,莫不是其對自己招安之前的某些用心,早有察覺?

    王慶正不知該如何應答之際,忽然這時營寨外一陣嘈雜,直引得童貫皺眉,不由轉頭望去。王慶這才算是暗暗吁出一口濁氣,就在執勤軍官掀開門簾之際,一陣冷風吹來,直叫王慶感覺後背發冷,原來是早已被冷汗浸濕。

    「帳外何故喧嘩?」童貫冷面問道。

    執勤軍官見童貫面色不豫,忙上前跪稟道:「報樞相,梁山賊寇興仁府守將前來獻城」
zongxihuang 發表於 2016-1-17 13:41
第八五三章 呆若木雞的叛將

 梁山泊興仁府守將前來獻城!?

 這個消息就像一塊砸向水平面的巨石,直接便引發了中軍帳裡這群大人物們的群體性騷動。

 手握四十萬大軍的童貫不出京畿地界,在京東路邊上駐紮了這麼多天,絕對不是懶人磨洋工,興仁府的守軍情報官軍早已摸得七八分了。眼下水泊賊人派出的守將乃是朝廷三個叛將,手下控制著一支近萬人馬的梁山嫡系騎兵和十營左右投降不久的朝廷官軍。

 想那領頭的賊將是什麼人?堂堂三代將門之後,楊無敵的嫡脈子孫!照說這種人要他落草直比殺了他還難,可他偏偏就中了王倫的邪,居然親手斬下官家鐵桿心腹高太尉的首級!事到如今,你說他臨陣易幟(自投羅網),試問在場見多識廣的老麻雀們,誰人肯信?

 這梁山泊玩詐降玩得也太任性了罷?一點心思也不捨得花,難道就不能換個綠林出身的頭領再來試水?

 當然了,也不排除此時另有隱情,比如……不得已而降賊的丘岳做掉了死心塌地的楊志,帶著同樣迫不得已的周瑾迷途知返!

 作為在場最了解王倫的人物,王慶也傾向於後面這種假設。別人不相信楊志會降是基於高俅的首級,但作為實打實在梁山養過傷的王慶,打死他也不信梁山那張天罡地煞榜上的人會背棄王倫,哪怕是在這種不死不休的死局之中。畢竟王倫這個妖孽親手夯實的地基,怎麼會在壓力剛至便開始土崩瓦解?除非自己幻聽了,

 要不就只剩上述那種情況發生。

 故而在帳外軍校帶來這個驚世駭俗的消息後,王慶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帳門。在經過短暫卻漫長的等待後,這個謎底終於解開,叛將現出真身!

 “這廝是誰?”王慶暗自納悶,走入營帳這人他完全一點印像都沒有。肯定不是楊志或者丘岳,前者早在梁山上便見過,後者舊日在開封府里當差時也曾見過兩三回,偏偏這廝跟這兩人完全對不上號。

 莫不成,名不見經傳的周瑾斬殺了將門虎子楊志外加八十萬禁軍都教頭丘岳,而後來降! ?

 要多大的勇氣,王慶才敢承認自己不是在說胡話?就在他滿頭大包的同時。躁動的人群傳出一聲驚呼:“梁都監!?你端的沒死!?”

 失態這人乃是宋江手下的頭號大將雙槍將董平,這人久在京東西路為官。而京東西路僅有三座府城,除去南京應天府,就只剩他為官的襲慶府和此人的興仁府了,他豈不識得此人?

 童貫不動聲色的朝董平投去睥睨一瞥,目光旋即從手下大將王禀身上掠過,正巧這時王禀下意識間也朝童貫望來,童貫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忽對來人道: “梁都監,酆都城中莫非鬼滿為患。閻王爺又把你給放回來了?”

 要說童貫雖是軍中巨頭,但他的影響力多在西軍,京畿、京東州郡向來是太尉府的勢力範圍,但這個粱都監他倒也認識,畢竟是挨著東京的大府都監,誰能輕視?只不過童貫這句不陰不陽的話,頓時讓一身好武藝的梁都監額頭上驚出豆大的汗珠來。只見他連忙跪下道:

 “禀樞相,小將確實不曾陣亡,只是梁山賊人為了逼迫小人落草,想出來的歪門邪道!”

 童貫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揶揄道:“如今是梁山泊興仁府守將前來獻城,你梁橫還真入夥了不成?”

 “樞相!請容小將禀明真相!”梁橫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見童貫調侃自己,連忙剖白道:“樞相,小人委身於賊,實乃為的就是今日啊!”

 “當日我若戰死沙場,於朝廷勦賊之大局毫無意義!小將便想,不如留下一條性命打入賊人內部,若能叫我僥倖殺得賊中一二首腦。這才算是真正報效了朝廷!沒曾想,小人還沒取得楊志首級,那廝居然帶著他的隊伍趕去增援應天府圍城的賊兵去了!小將做夢也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被那昏聵無用的王倫任命為興仁府守將!小將頓時又悲又喜,悲的是沒有實現之前的計策,喜的是我大宋之興仁府從此光復矣!”

 “昏聵無用的王倫?”童貫意味深長的重複了一句,見梁橫又被自己嚇著了,忽而一笑,和顏問道:“梁山泊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梁橫能混到大府都監的位置,當然不是走狗屎運,那完全是靠自身武藝與悟性搏來的!特別是後者。此時面對童貫的問話,梁橫沉吟片刻,便知道童貫到底想聽什麼,連忙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和盤托出道:“梁山泊之所以久攻應天府不下,是因為賊人的主力已然東進,連日來打破了襲慶府、沂州、密州等地,兵鋒直指登、萊!”

 “這才多少時日,梁山竟能跨越千里之遙兵鋒直逼登、萊?就算是紙糊的京東,他王倫便是四條腿也跑不贏罷!?梁都監慎言,樞相要聽的是實情,還請如實道來!”此時只見眼下童貫帳中頭號大將劉仲武出言道。說來他此時雖​​然撥在童貫麾下,到底還是和高俅關係更深。故而面對高俅遺下的舊人,他覺得能幫還是要幫,此時多少出言點撥了他一下。

 “劉將軍久在邊地,於此處地形不熟,樑上賊寇走的並非陸路,而是從八百里水泊出鄆州,入北清河,順流直下,一路勢如破竹!”梁橫朝劉仲武投去感激的眼神,但仍堅持自己消息的準確性。

 就在這時,忽見童貫身邊一位文士,上前俯身與恩主細聲耳語道:“據細作密報,確有上百艘綱船由水泊駛入北清河,上面站滿賊兵……”

 “先生認為時機已到?”童貫在與此人交流之時,不自覺間,身上那股威勢竟然平和了許多。連問話的語氣,都是商量口氣的。

 “官家有旨意出戰,恩相若堅持按兵不動,即便將來得勝還朝,此事始終是根刺兒!就算平時不見得發作,關鍵時刻,很有可能成為別有用心之人的最後殺招!”那文士壓低聲音道,此人最聰明的是,從來不會直接告訴對方該怎麼去做,而是將利弊闡述清楚,以供對方自己參詳。

 童貫聞言,面露深思神色,王慶因為招安時日尚短,並不識得岳父身邊這個幕僚,眼下憑賓主之間的交流感覺此人好像很受重用的樣子,當即問胡春道:“可識得此人?”

 “回恩相,此人姓董,名耘,乃是樞相麾下參議,禁軍中皆傳,此人深得樞相信賴!”胡春到底只是高俅手下打手,霧裡看花終隔一層,也只知道這麼多。

 不過,卻見這時王慶若有所思的點著頭,暗道日後倒要和此人打好關係。要不怎麼說王慶為人八面玲瓏,能當綠林數十寨盟主?他在打定主意交好此人之際,壓根不知道這人就是日後在江南替童貫以皇帝口吻“私”擬罪己詔的執筆人(也談不上私,畢竟童貫有趙佶賦予臨機決斷的權力),日後當過高宗朝兵部侍郎、尚書的董武子。

 梁橫見童貫旁若無人的在大帳之上和幕僚竊竊私語,心中急迫不堪,畢竟高俅已倒,若是靠不上童貫,日後回歸朝廷之後的道路著實崎嶇。不過他也是個有些本事的人,當下決定豁出去了,讓童貫知道他也是有貨之人:

 “樞相,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不如趁著賊軍主力出了水泊,陷在京東千里沃土之上,只要樞相大軍迅速推進至鄆州、濟州、襲慶府一線,生擒梁山賊寇只如甕中捉鱉耳!”

 “梁都監,本帥早聞你武藝過人,沒想到韜略更見深度。只是本帥有一事不明,似你這樣的大將,為何會陷入賊手呢? ”童貫頗為玩味道。

 童貫的肯定,讓梁橫心中一喜,心裡話兒便脫口而出:“樞相,梁某降賊實非得已!只說當日賊兵臨城,小將本意先給賊軍來個下馬威,單槍匹馬和那叛將丘岳在陣前大戰五十餘合!正待要擒他立功之際,不防楊志這廝一枝暗箭,將小將射落下馬,以至於叫賊兵順勢搶了城池。這楊志當時便準備殺我,好在丘岳替小將求情,要我歸降梁山。我想若是就這麼死了,於國家何益?不如打入賊人核心,將來伺機立功報效朝廷,是以……”

 童貫聽到此處,忽然笑了起來,聲音宏亮中氣十足,和他閹人的身份實在難符。梁橫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忐忑不安的窺向這個可以決定自己命運之人時,只聽這時童貫忽然語氣一變,怒責梁橫道:

 “賊來降賊,軍來投軍,似你這等沒骨氣的,本帥要你何用!?朝廷要你何用!?來人吶,給我拖下去斬了!”
sabarstar 發表於 2016-2-7 13:13
第八五四章 老奸巨猾的護院

 感謝好漢們的關心與寬解,江湖已經回到武漢,今天開始更新。

 斬、斬了!?

 梁橫臉上的肌已經完全僵直,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曾設想過無數種自己的結局,獨獨沒有猜到,童貫會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絕。

 要知道,殺他一個梁橫,并不只是單純他一個人人頭落地,而是絕了千千萬萬像他這樣的京東降將的后路!童貫如此不計后果,這不是明顯著他們這類人死心塌地為梁山效死!?

 沒理由,完全沒理由啊!童貫為什么要這么做,難道……他瘋了?!

 “恩相,不能殺我啊,你不能殺我!”梁橫猛然從身后衛士手上掙脫出來,疾速往前顛了兩步,重重跪倒在童貫跟前,哀聲嚎叫道。

 能被選中守護中軍帳的士兵,都是童貫親軍勝捷軍中的精銳之士,身上功夫可想而知。眼見梁橫輕易便從兩條大漢手上掙脫出來,足見此人本事不俗,童貫見狀暗暗點頭,心道高俅這個潑皮還是有些眼力的,手下也不盡然都是酒囊飯袋。不過暗贊歸暗贊,事情該怎么樣還得怎么樣,只見童貫把臉一板,望著那兩個不知所措的衛士,沉聲道:“本帥說的話,你們沒聽到!”

 兩人臉上一紅,急忙上前補救,瞬間扭住梁橫,死命要把他拖走。梁橫到底是能與丘岳大戰五十回合,事后還敢大言不慚要擒拿對方的人物,他要下定決心不走,憑這兩個小卒還真拿他沒有辦法。

 可惜,他身形未亂,心中已亂。此時他身后的衛士已動真格,而童貫絲毫沒有再言的趨勢,明顯對方不是在虛張聲勢!梁橫徹底亂了,心跳如擂鼓。他怎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就成為朝廷祭旗的利物?當下慌不擇言的喊道:

 “樞相,你不能殺我!你殺我一個,興仁府復又歸賊矣!若我有來無回,張金彪、王登榜必反!”

 童貫連梁橫都談不上太熟悉。以他的層次又哪里知道張金彪、王登榜是哪路毛神?料想這兩人定是梁橫在興仁府的心腹,當下冷冷笑道:“你的意思,本帥若沒了你們這些墻頭草,還真拿不下京東州府了?”

 盡管語氣不遜,好歹童貫是終于開口了。梁橫心中頓時燃起一絲希望,急忙剖白道:“小人恨不得一死,以此來洗刷身上的恥辱!只是小人萬萬不能死在恩相手上,不能死在朝廷手上啊!不然,千千萬萬似小將一般不得已而降賊的朝廷舊部,他們便徹底沒了退路啊!小將懇求恩相開恩,讓小人死在殺賊的戰場上罷!”

 童貫聽罷,面上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上下盯著梁橫打量了半晌,忽輕輕說了一句:“你曾有過機會死于賊手!可你。縮頭了!”

 感情,自己說了半天完全是對牛彈琴。直到這個時候,梁橫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從進帳那一刻起,童貫便一直是在與自己虛與委蛇,不過貓戲老鼠而已!

 想清楚這一點,梁橫心中一片灰暗,看來這廝是早已打定主意,要拿下自己這顆人頭祭旗了。

 “童貫!朝廷委你以軍國重任,你卻這般私心熏天。你對得起圣恩嗎!殺光了我們這班京東守將,你好獨霸京東不曾!?本將就是死,也要告上朝廷,在陛下面前戳穿你這廝的謀!”

 人到了最后關頭。要么認命,要么拼死一擊。面對咄咄人的童貫,顯然梁橫選擇了魚死網破。索性是撕破臉了,他也不是好相與的!

 別以為天下人都是瞎子,不知道你童貫在河東做的齷蹉事!借著朝廷剿賊的東風,所到之地處處安私人!一個河東還不夠這廝收手。如今又盯上京東這塊冒著血腥氣味的肥了。

 “試問,梁守將是要告上哪個朝廷?”

 童貫看向梁橫的目光除了冷,只剩下嘲諷了,顯然并沒有為對方狗急跳墻的行為所動。可他不言語,并不代表此時就沒有人言語。只見,童貫的首席高參董武子忽然話了。

 梁橫聞言一滯,這白面書生的話正好擊中了他的心窩。此事明明是童貫私心作祟,可自己壞就壞在,人不干凈!天地良心,自己雖說是忍辱負重,可到了這些賊嘴中,那就是墻頭草,風往哪吹就往哪倒。打不過梁山便降賊,朝廷來了就反正。看來童貫就是要死死攥住這一點,要至自己于死地。

 梁橫現在算是知道甚么叫做心如死灰了,當下求救的眼神在帳內大將們身上流連哀求,希望有人能站出來,替自己主持公道。

 王慶也感受到了此人求救的信號,因為身穿文官服飾,所以梁橫格外“眷注”于他。

 只可惜,梁橫找錯人了。他哪里知道,他眼中的救命稻草,竟然是童貫的便宜女婿。王慶又怎么會為了區區一個外人,消耗他在便宜丈人心中那點“好感”?

 避開梁橫滿是哀求的眼神,王慶暗暗嘆了口氣,此時帳內主輔二人高度一致的表態,表示此事怕是早有預謀,而絕不是童貫一時泄憤而已。

 說句良心話,若是換了他王慶,肯定會就勢將梁橫收入囊中。可眼下泰山大人的招式,看似不盡人情,但是他不得不承認,此舉無疑是將個人利益最大化的選擇。畢竟,收一班毫無風骨的降將,哪有把他們股下的位置留給自己手下老人酬功劃算?童貫這種寧缺毋濫的態度,倒是讓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看來,成大事的人,都能在他們身上找到相似之處。和這兩個人相比,自己從前的那些手段真是羞于見人。虧得有李助和嬌秀這兩層關系啊,不然做了這兩個人的對立面,自己的下場可想而知。

 就在王慶神游之際,眾將中有一人面露憐憫之色,正待開言,卻聽此時眼觀四面的董耘點了他一句道:“王將軍,慎言!”

 連素來忠直的王稟都被一句話點得漲紅了臉,這就是站隊的殘酷吶!

 梁橫見狀,大概也猜到今日局面怕是難以回天了,當下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掙脫衛士的束縛,對著帳中木偶般的將官們發出最后的吶喊:“梁某命不久矣,死則死耳!望諸位看在同僚一場的情分上,將童貫謀上達天聽,定不能叫此賊欺瞞圣君!”

 眾人聞言,卻沒有一個人有反應,只是默然的看著這個垂死掙扎的倒霉蛋,連劉仲武也不曾吱聲。

 開玩笑,在背后給童貫捅刀子,嫌自己命長么?想當初方劭可是陛下親自派去調查童貫私的人選,可最后呢?居然被童貫找到機會給做掉了!官家后來竟然甚么話也沒有,似此等做派,你叫誰還敢亂出頭?誰不知道現在后宮里面有點分量的人物,各個都在官家面前說童貫的好話?說到底,在官家眼里,他們這些人終歸是外臣,童貫才是自己人……能為自己鏟事兒的人。

 連跟梁橫有些香火情的劉仲武都明智的選擇了緘默,其他西軍將領誰還會說話?都說童貫結黨營私,擴充勢力,可到最后,最終得益的還不是他們這些跟隨童貫的老人?叫人去砸自己吃飯的家伙什,向來是最難的。

 事情一看明白,就沒有太多意思,梁橫毫無懸念的成為了犧牲品。眼見四個童貫的親兵將此人拖了下去,營帳中只遺下野獸般的哀嚎。

 童貫哪肯任由不良情愫發酵?當即把桌子一敲,威嚴十足道:“賊兵既以出,我大軍明日全線開拔!諸將聽我號令!”

 眾人聞言,神色一稟,旋即將梁橫這個失敗者拋之腦后,都聚精會神的望向這個彈指間即可取人性命的頂頭上司,只聽童貫的聲音鼓噪在眾人耳膜:“令宋江所部,今日便啟程,緊急馳援應天府。務必要在賊人打破城池之前,為守軍解圍!”

 宋江還沒有反應,王慶卻先愣了,他實在想不明白,老丈人怎么把這么個露臉的重要差事,交給宋江這個外人!?就算不派自己去,也該派出麾下嫡系啊!畢竟救援應天府可是目前大軍的頭等大事啊,在某種程度上還要遠遠高過收復失地,老丈人這又是打的甚么算盤?!王慶下意識間感覺腦子不夠用了,完全跟不上童貫的趟。

 連王慶都表示羨慕,宋江自然面帶喜色,上前殷勤領命,只聽童貫囑咐道:“只要保住南京不失,本帥必在官家之前,重重保舉將軍!”

 宋江自然是千恩萬謝,童貫也不廢話,當即就命他出帳整備,準備出征事宜。等宋江帶著十來二十多個部將掀帳而出,還沒走幾步,宋江的臉便垮了下來,直搞得競相慶賀的手下們莫名其妙,只見穆弘納悶道:“哥哥,這端的是件大好事啊!難得樞相關照,應天府在陛下心里可都是掛了號的,咱們只要干下這場大功勞,還怕哥哥的太守之位再飛了不成?”

 宋江望著兄弟們殷切而熾熱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不由長長吁出一口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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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barstar 發表於 2016-2-7 13:18
第八五五章 有進無退的賭徒


 一向沉著冷靜的大哥突然如此做派,倒叫眾兄弟們都慌神了,此時也沒誰再把笑意掛在臉上,反而都是面帶關切的望向宋江。

 過了半晌,宋江開口了,只聽他緩緩道:“童樞密恁地拋出個金錠子,一沒砸中他的女婿,二沒砸中他的嫡系,偏偏砸在我宋江這個外人身上,你們說,俺憑甚得意?”說到底,這宋江乃是綠林中修煉成精道行高深的老狐貍,面對散發著誘人氣味的香餌,他并沒有利令智昏,被蒙蔽雙眼。

 原本還暗自歡喜的眾人一聽這話,都如當頭棒喝,心中直跳,想童貫這廝像是個大公無私的人麼?一時間眾人你望我,我望他,都是面面相覷。

 只聽這時董平冷笑道:“舅子,想必這金錠,定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和原本軌跡大不相同,此時董平未吃宋江降服,且無論其在舊日官場上,還是在田虎麾下,他的地位都比宋江要高出一籌,是以不管娶沒娶宋江的義妹宿金娘,眾小弟口中的“哥哥”,以他這個更像合作伙伴的身份,是無論如何叫不出口的。

 “唉……”宋江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當眾嘆氣,直嘆得大家心都慌了。就在眾人都急切的盼他下句時,卻見宋江反而不說了,只是警惕的往左右望了望,壓低聲音道:“此間不是說話處,咱們且回了自家軍營再細說無妨!”

 眾人盡管心急,卻也知道此處是童貫的中軍所在,執勤軍士來來往往,他們這伙人聚集在此地密謀也不是個事,若是叫童貫得知有人在背后議論他,還不定要怎么炮制他們呢。一想起剛剛在帳內童貫的威勢,眾人不寒而栗,當下果然沒人再多話,都是低著頭,跟在黑三郎身后出營而去。

 “哥哥。現在可以說了罷,童樞密到底甚么打算!”待回到了自己的中軍大帳,外面又都是心腹軍士把守,穆弘這才敢于發問。不過盡管如此,卻還是不敢直呼童貫的名諱。

 “兄弟們吶,咱們這次前去馳援應天府,只能勝,不能敗!還望大家拿出十分本事。切莫懈怠,宋江在此就拜托諸位了!”宋江毫無征兆的對眾人唱了個大喏。

 眾人見狀,慌忙還禮,孫立是個聰明人,見宋江再三反常,心念一動,忽道:“哥哥,以你高見,應天府端的是個陷阱?”

眾人一聽嘩然,都眼巴巴的看向宋江。宋江這回臉上不曾再作小兒女狀,對孫立的話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道:“若是解了應天府之圍,萬事好說。但若是叫梁山賊寇打破城池,朝廷再失陪都,必然會有人落井下石,到時候這個黑鍋,八成要叫咱們來背!”

 “他娘的,你們說這叫甚么事兒!?”燕順憤憤罵了一句,揚起漲紅的臉發泄道:“有人恁般排擠俺們。蔡相公難道不管?”

 “話不是恁般講!”宋江搖了搖頭,道:“雖說我等在朝中有蔡相公周全,但軍中之事,恩相他老人家也難免鞭長莫及。再說我等也總不能事事煩他!只說這派我等出征,乃是名正言順之事,你我豈能抗命不遵?”

 眾人都被宋江一席話說得心頭沉重,一時間帳內平靜得落針可聞,宋江瞧見火候差不多了,話又開始往回收了:“不過。剛才只是我的設想,許是多心了也不一定。樞相終歸是國家重臣,行事也不能隨心所欲。總之,大家還是小心為妙!真正臨敵之時,務要拼命!”

 “小心駛得萬年船,反正我是寧愿信其有,不愿信其無!”董平撇了撇嘴道,自打他一遇上王稟快冒出火來的眼神,他就知道童貫這條陽關道自己是走不上去了,索性丟掉這個幻想。此時見宋江說得慎重,只見他站出來道:

 “圍攻應天府的,乃是青州秦明這個匹夫,如今再加上楊志,手下約莫兩萬賊兵,此番咱們麾下有十萬之眾,都是死人堆里滾下來的,未見得就輸與他!舅子,話不多說,今次便讓我當先鋒,去會會這個甚么狗屁五虎將和那三代鳥將門之后,若能生擒一二賊將,賊兵不戰自亂矣!”

 見董平終于請纓,宋江心中松了口氣,說實話他如今手下堪用的將才,也就那么幾個,董平這個名字絕對要排在第一位。

 “夫君,妾身愿助你一臂之力!“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好處,端的是夫唱婦隨,宿金娘隨后也出聲支持。一見妹妹(姐姐)都表態了,宿良、宿義如何肯落后,連洪教頭也是跟著出列請戰。

 “如有威震河東的董一撞做先鋒,俺有九分勝算矣!”宋江故做感慨狀,毫不掩飾的欣喜躍然于臉上,哪里還看得出有半分憂愁?

 “此番賊人都是馬軍,與我軍對陣有利有弊。不過以馬軍攻城,王倫這廝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直將梁山草寇無知嘴臉暴露得徹徹底底。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應天府差不離已經將城內的梁山內應清除干凈,不然城池早就丟了。故而妹夫和幾位兄弟也不要太急切,只要拖住梁山賊寇便是勝利,樞相的大軍已經發動,越往后,局勢越對俺們有利!”

 “舅子放心,量秦明、楊志這等匹夫,只能嚇唬旁人,卻奈何不了我!”

 董平若說他是個莽夫也不盡然,比如剛才分析敵情時就很保守,沒有認為己方有五倍于對方兵力的優勢便不可一世,嘴上也只是從個人武藝上藐視對手。

 “如此,妹夫帶著本部人馬先行,我派孫立兄弟為后合接應你部!“宋江下令道。

 董平見狀告辭,其麾下宿氏兄妹并洪教頭以及田虎處一同反正的幾個頭領擁著他整兵去了,宋江等他走后,又是一番調兵遣將,吩咐已畢,便叫大家下去準備,直等吃過飯后便行開拔。

 待眾人依次出帳而去,卻見一個道人并沒走,流連與帳門之處,望著宋江欲言又止,此時點將臺后面的宋江正揉著眉心,不知在想些甚么,一抬頭迎上對方的目光,忙道:“道長有何事教我?”

 “哥哥,有些話,貧道不知當講不當講……”那道人顯得有些猶豫。

 “道長有話但講無妨!”宋江客客氣氣道。這王道人乃是跟著他從二龍山上下來的老人,宋江身邊一直缺個謀主,這人很多時候自然不自然的便充當了這個角色。

 “朝廷此番點起四十萬大軍征討梁山,其中七八成乃是新近招安的隊伍。哥哥,這朝廷以招安人馬,圍剿梁山賊兵,其謀實在讓人有些寒心吶……”

 哪知王道人話還沒說完,卻見宋江已然朝自己走來,就在他還沒搞清楚宋江意圖之時,卻見宋江已然擦身而過,疾步走到帳門口,叮囑親兵道:“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內!”

 王道人見狀,面上驚恐,心中篤定,等著宋江拉他坐下,裝出受寵若驚的樣子靜候宋江教誨,果然沒等多久,只聽宋江語重心長道:“道長所言,宋江又如何不明白?只是道長你是明白人,有些話好講不好聽啊!”

 “貧道就是弄不明白,這朝廷怎么比田虎還黑?若是弟兄們把事兒想明白了,只怕會心灰意懶!”王道人卻裝起糊涂,反而大發感慨。

 “所以,有些話還是不說為上!”宋江嘆了口氣,盯著這個不似要挾勝似要挾的野道人看了半晌,最后決定還是不裝糊涂,索性把話說開了:“以戰固忠,多少年的老套路了,我看朝廷此番也是一樣,就沒指望大軍所指,賊人望風而降。所以有先前童樞密不肯善待降人的一幕,他們擺明了是要和梁山賊寇斗個不死不休。到最后,這京東血流成河,朝廷這四十萬征討大軍該調的也調了,該整的也整了,該埋的也埋了,到時候童樞密功耀千秋,你我如果運氣好的話,在后邊分潤些功勞,這事也就這樣了!”

 王道人見宋江在自己面前如此“坦誠”,倒是有些意外,這位哥哥向來是個和稀泥的高手,從來不肯明白說話的,如今這般推心置腹,王道人倒是感覺有些受不起了,心中不禁暗暗懊惱,自己此番可別弄巧成拙,讓這黑三給忌恨上了。

 “啊呀!公明哥哥明見萬里,洞徹先機,小道、小道實在沒想到,朝廷居然如此……罷罷罷,哥哥只當小道甚么都沒說,有些東西小道實在頑不起!”

 宋江呵呵一笑,語氣變得推心置腹無比誠懇:“道長啊,有些事,你我既然改變不了甚么,也只能夠順應時勢了。如今大軍滅賊已成不可逆轉之勢,流血犧牲雖然不能避免,但你我卻非無根之草,背后也不是沒人照應。只要這個過場走下來,少不得光宗耀祖!而宋江也定不會忘記,在恩相面前稟明道兄運籌帷幄的功勞!”宋江的底線,只要別人不壞他的事,能收買便收買,何況這道人只是自抬價碼,并沒有壞事之心。

 基于對宋江的了解,王道人覺得此人的承諾還是很值錢的,當下也放心了。他不是戰將,對于行軍打仗又一竅不通,謀事也是個半調子,只能搞點陰謀,這樣的人最怕就是在摘桃子的時候被恩主一腳踢開。此時王道人得了宋江許諾,心中有了底,直又說了許多虛話,這才告辭而去。

 宋江送他到帳門之外,望著此人的背影呆呆出神,半晌回過神來之后,回到營帳之內,沒來由又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我都走到這一步了,難道叫我回頭?你們別怨我心狠,好歹你們也落了個忠名……”
sabarstar 發表於 2016-2-7 13:21
水滸求生記 第八五六章 全無章法的賊寇

 “道兄啊,你怎么恁地狠心棄俺而去!?說好的一世兄弟呢?想這輩子俺欲與你同富貴共患亂,可眼看這天下就要太平,你我也熬出了頭來,你、你怎么就狠心的走了!道兄、道兄!你睜開眼睛看一看,看一看俺啊……嗚嗚嗚,俺的兄弟吶……”

 扶棺慟哭的宋江已經記不清到底是哭暈了幾回,這種超乎常人的悲痛勁頭直叫觀者莫不落淚,皆為宋江的真情所動,就連童貫派來的聯絡官員都不禁動容,一臉戚容的勸宋江節哀順變,萬事以身子為要。

 這兩日,宋江中軍所在的寧陵縣衙人山人海,除了出征在外的先鋒使董平一行人外,剩下大軍之中指揮使級別往上的軍官,包括新上任的寧陵知縣、縣丞、縣尉等一干人,統統分批過來瞻仰了這位東征陣亡第一將的遺容。陣勢大得連見慣世面的南京百姓都不禁咋舌,不知情的還當是童貫掛了哩。此時一班和尚,一班道士,不分晝夜的在縣衙內齊為王道人超度亡靈。

 “梁山賊寇!俺宋江勢與你不共戴天!秦明、楊志,你們兩個叛賊統統不得好死!眾兄弟們!隨俺殺賊……殺賊啊!”

 路都走不穩的宋江在眾兄弟們的攙扶下,居然還要奮力拔刀作拼命狀,結果好死不死把一旁幫忙的徒弟孔亮臉上劃了個一指長的大口子,直把這倆徒弟的嫡親叔叔孔賓看得心疼不已,這么俊俏的侄兒,臉上從此多了一道疤,叫他怎么跟自己哥哥嫂嫂交待吶?

 “哥哥節哀順變啊!王道兄要是知道你恁地悲痛,讓他怎么忍心離我們而去?人都有一死,哥哥是對得住他,對得住我們這班兄弟的!”燕順是個直人,雖然殺人吃心甚么惡事都做得出來,但對宋江卻是真關心,別看眼前站著這么些個人。及得上他的,還真沒幾個。

 “是啊,哥哥!恁先下去歇一歇罷,無論如何恁的身子要緊啊!待咱們送了道兄這一程。來日就起兵殺向梁山,定叫那廝們替道兄償命!好不好?”戴宗哄孩子一般哀求道。他是真佩服宋江,其他兄弟扶棺哭一場也就差不多了,偏這位在靈柩前跪了整整兩天,話說這得多么真摯的情誼啊!

 “不去!俺不去!你們誰都別勸俺!誰再拉俺俺跟誰急……哎喲俺的兄弟啊……”宋江說哭唱又哭唱起來。眾人一見,得!沒個把時辰消停不下來,各人默默找好位置,抽空先打個盹,不然實在扛不住。

 就在這時,一條大漢走入靈堂,鄭天壽眼尖,叫道:“穆弘兄弟,這倆天怎沒見你影子,干甚去了?快來給道兄上柱香!”

 穆弘瞥了鄭天壽一眼。沒理會這個小白臉,徑直上前對著王道人的靈位拜了三拜,轉而跪到眼淚婆娑的宋江身邊,耳語道:“這廝在相好的身邊藏了一封私信……”

 宋江聞言,不動聲色,只是繼續哭唱,穆弘也不多話,就在一邊陪他跪著,小半個時辰后,就在眾人都昏昏欲睡之際。宋江“啊呀”一聲,又暈了過去,穆弘會意,隨即起身將宋江背起。同時對被驚醒圍上來的眾人道:“我先送哥哥下去休息,這里你們擔待些!”

 眾人見狀都道:“哥哥早該歇歇了,速去速去!”

 話說這時孔明還要跟著前去伺候師父,不料卻被穆弘攔下了。便見隨后穆弘背著宋江,走入一間偏房,穆弘回身關好門。宋江適時醒來,道:“我就知道這廝留了一手!”

 穆弘從懷中將信封取出,遞給宋江道:“那尚不知這廝已死,不然鐵定會將這封書信遞上東京樞密院。小弟見她執拗,順手將她處理了,做得很干凈,哥哥放心!”

 “都說無情,她一個賣唱的,竟然巴巴在襄邑縣里等他的恩客……”宋江一邊拆信一邊自言自語,王道人的相好讓他想起自己生命中的一個匆匆過客來,只是宋江此時早已是修煉得心如鐵石,哪怕閻婆惜是他親手所殺,他此時心中也翻不出半點波瀾來,倒是手上這封信,沒來由叫他心中一跳:

 殺我者,鄆城黑宋江也!

 起頭這行字終于叫宋江臉上有了點內容,只見他緩緩將信紙放到燈燭之上,望著王道人的報復化作灰燼,冷笑道:“居然還想借童貫的手,看來還真沒殺錯他!”

 穆弘冷哼一聲,毫不掩飾對王道人的鄙夷,眼下剛要發揮幾句,忽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穆弘連忙向宋江打手勢。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宋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翻身上鋪,假裝昏睡,就在穆弘為宋江的敏捷而愣神之際,門口響起敲門之聲:“哥哥醒了沒,樞相手下使者來訪,現在人正在靈堂前祭拜!”

 見是童貫處來的人,穆弘不敢怠慢,假意高聲叫醒宋江,宋江如夢初醒般道:“樞、樞相處來人?稍待,稍待,等俺沐浴更衣,迎接貴使!”

 “干!死了一個鳥道人,關我甚么鳥事!怎么全成了老子的責任了!?老子是大軍先鋒使,不是大軍老媽子!小股梁山賊寇襲擊了后軍糧草隊,射殺了王道人,叫我事先怎么能知道?是不是王倫拉的屎是干的還是稀的老子也要探到,才不算失職!?”

 董平接了宋江和童貫的兩份軍令,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童貫催他加快進軍速度,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這還不至于叫董平動怒,關鍵是一向講道理的宋江,居然也渾了起來,怪他情報失誤,以至于折損大將,語氣少有之嚴厲。

 “夫君,莫要動怒,兄長是把你當成了咱家自己人,才在公文上這般嚴厲,那不都是給外人瞧的麼?”離董平不遠的宿金娘催馬趕到男人身邊,勸道。

 董平見說,面色稍霽,道:“我也不是怪舅子,就說這王道人吧,也不知是抽哪門子風,向來都是跟在我那舅子的屁股后面不挪窩的,單單這回要去什么后軍押運糧草,好了吧,著了吧!”

 這王道人是個色中餓鬼,在宿金娘印象中很是不堪,故而沒有接董平這個話頭,卻聽這時董平繼續道:

 “我是這幾天一直上火,你知道的,并不是沖舅子!他娘的梁山賊寇不知都躲到哪里去了,老子跑了幾百里地,半個人影都不曾見到!抓來本地百姓一問,結果這里也有大隊人馬,那里也有大隊人馬,可等咱們一去,那次不是白白撲空?娘的,這些個刁民!”

 宿金娘皺了皺眉,不大適應董平粗言粗語的一面,只是此時正是行軍之中,不好鬧性子,便就事論事道:“會不會咱們一開始便想錯了,這梁山賊寇說不定早就撤光了?”

 “跑光了?”董平失笑一聲,望了渾家半晌,意味深長道:“你們女流之輩如何懂得!這伙賊人可不是一般的蟊賊,光靠嚇就能嚇走的!我總說要生擒秦明、楊志這兩個匹夫,其實這廝們高傲得緊,指不定正想跟我分個高下,拿我去王賊面前請功!你現在說他們嚇跑了,叫這廝們聽到了,跟你急哩!”

 “既如此,賊人為何不肯出戰?連咱們的斥候也探不到半點消息?哎呀,莫不是繞到咱們背后去了罷?夫君,可得提醒一下咱兄長!”宿金娘忽然緊張起來。

 “我自理會得,說不定真叫娘子說準了,這廝們還真朝著舅子去了!如若不然,襲擊糧隊是誰干的?怕不就是賊人的斥候小隊!”董平若有所思道。

 “那咱們要不要回援兄長?”宿金娘忙道。

 董平低頭沉吟片刻,道:“賊人畢竟兵少,只要舅子他們有防備,賊人占不了便宜去!”等他說完,順勢抖了抖手上兩份公文,道:“你瞧瞧,都是催我加快行軍的,我再回頭,樞相大人還不借機發威?”

 宿金娘一想也是,當下也不再勸,只是自言自語道:“這伙人到底是個甚么路數?為何這里百姓都給賊人打掩護,你說賊人給他們吃了甚么藥?”

 “甚么路數,罪該萬死的路數!”董平憤憤罵了一句:“見了鬼的水洼草寇,打起仗來連個章法都沒有,甚么八十萬禁軍教頭,在東京時莫非凈守著他那小娘子了?搞出個馬軍攻城的笑話來也就算了,此番老爺都來了,還不速速現身,倒叫老爺無端落一通埋怨……”

 等等!

 董平感激腦子突然被甚么刺了一下,頓時一道靈光顯現:“馬軍攻城!馬軍攻城!我知道這廝們想干甚么了!”

 見董平一驚一乍,宿金娘納悶道:“夫君,到底是怎么了?”

 “襲擊糧隊是假,假冒援軍騙開城池是真!我說這廝們在等甚么,狗日的想把老爺騙轉去,以便假扮我軍哄開城門!”董平此時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氣憤,總之情緒十分激動,這種反常的舉動頓時引來左近將佐紛紛側目。

 “先鋒神機妙算,孫吳不及也!想梁山賊寇最喜歡玩這種鬼把戲了!只可惜此番遇上先鋒,頓叫這廝們當場就現了形!”跟隨董平宋江一起反正的田虎賊將潘迅,此時抓住機會大拍馬屁道。

 “廢話少說!全軍都有,聽我號令,不計代價,火速開往河南郡(應天府府城所在)!”意氣風發的董平高聲叫道,眼神中的自信仿佛洞穿了一切。
sabarstar 發表於 2016-2-7 13:25
第八五七章 書生奪命箭

 “哈哈哈……真乃笑煞我也!宋江這伙鳥人敢是來耍子麼?”寫滿戰情通報的那張宣紙被王慶下意識里抖動得脆響連連,此時只見他嘴咧得都能塞下半個炊餅。

 這年頭出的滑稽事還真是奇得叫人如何也料想不到,剿匪大軍陣亡的第一員將領出自宋江所部倒也罷了,只能說是運氣不好,可全軍第一位負傷的將領,竟然也被宋江這廝奪了個頭籌,原因說來更是悲催,被流矢所傷。

 當然了,被流矢所傷也屬正常情況,不說都說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不免陣上亡么!可問題的關鍵是,這流矢不但出自友軍,中箭的還是董平的渾家,這就不得不讓人有種想掩門捧腹的沖動了。宋江這廝還真是沒有讓人失望,直給他們這些搬著小板凳就等著看友軍笑話的同袍們,貢獻了一場精彩的開年大戲。

 “虧董平這廝還是官軍出身,竟鬧出如此烏龍,簡直丟人丟到東京去了!”站在王慶一旁的左謀亦笑道:“無論怎么說,守軍謹慎些,沒甚么大錯,更何況還是大晚上,誰知道你是不是賊兵詐城?董平這廝既然是援軍,為何不想辦法表明身份?非要落到自己人混戰一場的境地!怪不得這廝的老上司王將軍說此人只是個驢糞蛋子,只剩外面光鮮了,由此看來,王將軍看人的確很準!”

 王將軍自然是王稟了,托王慶的福,左謀也水漲船高謀到了一州通判的職位,雖然還沒上任就跟隨王慶一起開赴戰場,但他毫無怨言。為什么?眼下都通判打底了,再努把力,還怕不更上一層樓?故而眼下自然對童貫一系的人馬好感爆崩。毫不夸張的說,只要童貫一個笑容又或一個手勢,他立馬就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歸入樞相的心腹里去。

 “人家是風流雙槍將。結果渾家叫人給射了,能不炸毛?”王慶到底是街市出身,當下不由使起壞來,特意在某個字上咬了重音,頓時引得左謀會心大笑。這兩人毫無節操的抱頭大笑,直引得營帳外的親兵暗自納悶,能有甚么事叫知州相公如此開懷?想他這幾天可是沒有好臉色的啊!

 王慶這些天的的確確沒有過甚么好臉色,只因為他的大軍自打開拔以來,日子就沒有順暢過。不是今日當頭招一陣暗箭,就是明日糧隊挨一悶棍。梁山軍的滋擾壓根就沒完沒了。雖然真論起來,每次的損失都說不上大,可每天都來這么一下子,確確實實叫人頭疼不已。

 話說兩人捧腹大笑一陣,多日來心中積攢的淤積之氣一吐而出,人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王慶不禁有些感慨道:“妥妥的頭功,被董平這廝一攪,甚么都沒了!真是老天不遂惡人之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吶!”

 “說起天意,王某當年涉世不深,意氣風發,以為天老大。我老二,說落草為寇便落草為寇,說招惹梁山便招惹梁山,那是半點顧慮也沒有。可現在吶。自打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有些東西我還真琢磨明白了,天得敬著。腰得彎著。甚么意氣,甚么剛強,皆是取禍之源啊!”

 左謀見王慶此時有那么點宿將還山的意思,恭維道:“相公是有慧根的人,京西這段經歷,那就是恁涅槃的過程,將來若說起來,也是一段佳話哩!”

 “甚么佳話?唉,你就別寬我心了!”王慶擺了擺手,道:“咱們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罷!你我身上終究有這么一段不光彩的過往,怎么洗刷都撇不掉的。如今雖然看著風光,那是有我老丈人罩著,惡果才未顯現。可人的路,終有走完的一天。不信你看那十節度,當年可都是先帝簡拔的人物,靠山比我硬扎罷?可如今呢,還不是落得個填旋的命?”

 王慶還真不是故作矯情,看來其心里真的想過許多事情,頓時這番話直說中了左謀心中憂隱,直叫他此時也沒有繼續大拍馬屁,而是坐到椅子上輕嘆了口氣。

 “咱們吶,夾著尾巴做人罷!我也不指望甚么王侯將相的命,只等此番混完過場,回我的滑州養老罷!到時候將父母的墳塋修一修,也算他們不枉生我這個不肖子一場!”見左謀有些低沉,王慶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

 “兄弟,聽我一句,升官甚么的,全都是虛的。似我們這樣的人,越鬧騰死得越快,還不如趁著現在背靠大樹,多結善緣,將來說不定,就能保命!”

 “相公,不至于罷?”左謀不像王慶,自幼便在天子腳下廝混大,見慣了官司上的爾虞我詐,他還憧憬著在這人生的新起點上出人頭地哩。

 “農夫幼稚,不過渾家孩子跟著不開眼。可你我要是幼稚了,腦袋就得搬家。”王慶搖了搖頭,伸手往上指了指,道:“上面那位是我老丈人罷?可如今你看我在干甚么?”

 左謀一時不明白王慶要表達甚么意思,愣愣的望著他,王慶暗嘆了口氣,到底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此人到底及不上李助和劉敏。不過他也不惱,畢竟沒有甚么不切實際的期翼了,所以此時顯得很是淡定,只像說著別人的事情一般闡明了自己的處境:

 “大軍前驅!俗稱,送死的勾當!壓根和其他降兵沒甚么兩樣!當然了,他對我還是不同的,但即便是他有心周全于我,還是不得不‘大公無私’的將我拋出來,你想想,這是為甚么?”

 “因為……咱們是朝廷的……”左謀終于醒悟過來,他并不蠢,只是嫩了點。

 王慶沒有逼左謀說全這半截子話,而是苦笑了一聲:“狗咬狗,一嘴毛,樂的終究是看戲人。梁山泊王大頭領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咱們端的不是?三十萬降兵占了如今朝廷禁軍的三、四成,擱誰心里能夠安心?”

 “我是我老丈人的女婿,卻也是招安的賊人吶!”

 王慶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罷了,這些話本不該說的,但你們是我帶出來的。有些事情我得明白告訴你們。你等下下去了,跟兄弟們說,別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有事沒事老想著甚么建功立業,能活著走出京東再說罷!王大頭領我最了解他不過,打我老丈人的西軍,贏不贏得了我不知道。但是,干我們這些人,也就是一盞茶、一頓飯的工夫!”

 左謀大感驚駭的同時,不由有些感動了。有些話王慶本來可以不說的,反正他有大樹庇護,就是暗地里拿自己這些人送死,也對他本人沒有太多損失,畢竟他已經打定主意低調做官了,也不指望甚么升遷了。可他現在仍這么做,不得不說,這個主公還真沒跟錯。

 直到這個時候,左謀才徹底意識到。王慶年前京西起義之時,為甚么連一個水軍頭領都不帶了,原來,他防著的。就是今日的局面。

 左謀不由驚訝的抬頭看了王慶一眼,心中的欽佩無以復加,他知道王慶是紈绔出身,甚么都會。甚么都不精,但沒想到,考慮得已經這么深遠了。

 “我一直有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梁山泊看似步步阻擊我軍,實則好像是在張開口袋等我們進去!”王慶肯交心,左謀此時也不藏著掖著了,將心中一直擔心的事情和盤托出。倒不是他以前對王慶不忠,只是這個想法并不成熟。現在想法變了,自然覺得該說了。

 “跟我想到一路去了!”王慶表情嚴肅起來,道:“這個問題還真是不能不重視!不過我軍位置很好,北面和南面不到一二十里地都是友軍,梁山泊要開口子,怕是不會從中間來,不然必遭兩面十數萬大軍的夾擊,王倫定然不會犯這個錯誤!”

 “再者……”王慶臉色趨于溫和,“去年我受朝廷招安時,雖說是有點背盟的意思,是有些對他不住,但我余地留了不少。遠的不說,就說黃河上那么大一支船隊,我說送便送與他了,京西的私鹽線路我也不曾壞它,更何況在錢糧、兵員、頭領上,我亦是慷慨得緊。王倫這個人我了解他,是個講交情的人,此時我和他多多少少還剩些交情。這第一刀,想必也不會落在我的身上!”

 “相公,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左謀想了想,還是勸道。

 “也罷,咱們走慢些就是了,讓河東那些反骨賊搶功去罷!”王慶從諫如流道,其實他心里并不怎么擔心對手方面,就算情況到了最壞的地步,他手里還捏著一根救命稻草。

 “那小弟就下去準備了!”左謀見王慶不是后知后覺的人,也放心了,這就準備下去給眾兄弟們帶話。他知道,有些話王慶不方便說,那么他就得當仁不讓的承擔起這個橋梁的作用。

 “嗯,去罷!讓我一個靜靜!”王慶點點頭。

 左謀拱手告退,出帳而去,只是沒走幾步遠,正巧碰到滕戣扭送一個書生過來,左謀好奇道:“滕將軍,此是何人?”

 “這廝是梁山賊寇的探子,在樹林里不懷好意窺探我軍虛實,被我擒了個正著!”滕戣大大咧咧道。

 左謀見說,上下打量起這個探子來,只見他人物軒昂,衣冠濟楚,雖被綁縛,但渾身上下毫無猥瑣之色,倒像是個人物。左謀心中詫異,這梁山泊還真是人才濟濟,連個探子都如此不凡?莫非是個頭領?

 一想到此,左謀問道:“秀才,你姓甚名誰?在梁山身居何職?”

 就在左謀打量這漢子的同時,這漢子也在打量左謀,此時見問,不答反問道:“我就是我,無名小卒耳!敢問閣下是誰?在朝中身居何職?”

 左謀啞然失笑,這人居然反問起自己來,只是左謀也不跟他計較,這梁山上的事情復雜得很,他不好插手,只是對滕戣道:“相公就在中軍帳里,將軍帶他去罷!”

 滕戣應了一聲,押著這書生徑直往王慶所在去了,王慶正在愣神,見滕戣押了個書生進來,詫異道:“我叫你巡完營過來敘話,你綁個教授來作甚?跟我吟詩作賦?”

 滕戣嘿嘿一笑,又把剛才跟左謀所說的話說了一遍,王慶這才正眼打量起這書生,暗忖道:“梁山探子都是朱貴和石秀的手下,倒也沒見過這號人物啊!”

 等等!

 王慶陡然間心念一動,心道:莫非這人是王倫派來給自己傳信的?

 想到此節,王慶是又驚喜又糾結,說驚喜是若能與梁山泊暗通款曲,起碼日后局面就不會那么復雜了。糾結的卻是,此事若叫那位便宜老丈人偵知,只怕又是一樁麻煩事。

 “那漢子,你是干甚么的,快快如實招來!戰時窺探朝廷營盤,我殺你都不為過!”對王慶來說,滕戣到底是過命的交情,是以此事也不必當面瞞他。

 “小可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機密要事稟報相公!東西在這位將軍身上,相公一看便可知我來歷!看完之后,還請放我復歸梁山!”

 干,還真是梁山上下來的!

 王倫這個老冤家要跟自己說甚么呢?王慶欲罷還休的猶豫了一陣,終還是接過滕戣遞來的密信,卻并沒有下令解開對方身上繩索,正好顯示出其心中的糾結。

 那書生見對方并沒有依言放開自己,心中反而略定了幾分,只是靜候對方觀信后的反應。

 王慶這個時候,也沒有工夫搭理來人,終于還是下定決心,撕開了這封可能給他帶來麻煩的信件。

 果不其然,當第一行字躍入于王慶的眼球時,他就發覺自己錯了,錯得還很離譜。因為,壓根從一開始,他便猜錯了。

 這廝居然,居然不是王倫派來的,而是來毀王倫的!

 強壓住心頭的悸動,王慶一目十行的往下看了去,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突然發現,區區文字帶來的震撼,竟足以讓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男人失去冷靜。

 梁、梁山居然只是王倫狡兔三窟中的一窟,不,整個京東或許都只能算作一窟,這、這位居然已經在高麗國扎了根!?

 老天爺,恁開甚么玩笑!?
sabarstar 發表於 2016-2-7 13:30
第八五八章 王知州怒罵王都護

 王慶絕對是已經做好了旁觀王倫悲劇的準備的。

 不然,他也不至于一聲不吭的便走了夫人路線,自解兵甲接受朝廷的招安。雖說他當初的托詞是趙家倒臺之后,他爭不過王倫。但他心中其實一直堅信著一個道理,那就是新興的山野村店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一家百年老字號的碾壓。

 田虎,就是血肉模糊散發腥臭的前車之鑒!

 他,說心里話,是真的怕了。

 當然,他其實也明白,若是拋開勝負不論,憑他對王倫的了解,若他肯不計代價把寶壓在王倫身上,將來梁山成事,自己將來所得的好處,肯定要比投靠便宜岳父要來得多得多。而且,從內心深處來說,無論官家還是童貫,到底不如王倫可親可近。

 可惜的是,感情不能代替理智,而王倫也……成不了事!

 眼前的局勢已經明了得不能再明了,明了得誰也不必當事后諸葛亮,任誰一眼都能看出,王倫不過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畢竟連堂堂西夏國都叫大宋碾壓得要死不活,就算王倫天生耐扛,但憑他區區一座孤島,又能扛多久?

 他先前,之所以對梁山又送錢又送人,一來,這背盟之事說起來的確很傷y德,他王慶壓根就不是個喜歡把事情做絕的人。二來,防著的就是將來朝廷驅狼獵虎,等他跟王倫杠上的時候,好歹還存了些香火情。

 事情就是這么簡單。王倫在王慶眼里。不過一只籠中之虎,毫無前途可言。但是,這只困虎仍擁有鋒利的爪牙,能夠輕易撕碎頭一個甚至一批愣頭愣腦撲來的獵戶。

 所以說,王慶嚴格來說只是自保而已,絕非甚么“天下無人不通梁”的主觀意識。

 可此時此刻,來回反復數遍磨完手上的密信。王慶忽然覺得,自己從前所作的一切設想,如今在事實面前,看起來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人家哪里是甚么困虎?到頭來,反而是作繭自縛的自己才更像。

 如今,他靠女人表面上看著是很風光,可殊不知,他在享受岳父熏天權勢所帶來的好處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要繼承他的那些一個個如老妖怪般的政敵。人。不可能紅一輩子,童貫也一樣。

 王慶是個聰明人,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從現在開始,他就在學習妥協,學習低頭,學習做人。而這一切。只為了保住現有的好處。

 如果仍然不知王倫的近況。盡管為了未來他王慶要賠盡小心,但他仍能以憐憫的心態,俯視困獸猶斗的王倫,并時不時能夠優越感爆蹦的以別人的悲劇來感慨感慨自己頗為成功的人生。

 可惜啊,一切的美好,都被眼前這個秀才給毀掉了。

 那個在他眼中死定了的老伙計,突然咸魚翻身,即便眼下丟了梁山泊,這位依舊能在高麗國稱王稱霸,快活一世。可他這個順應時勢的聰明人呢。想安穩度過余生,還得看盡臉色,賠盡小心。如此一比,孰高孰低,落差明顯。

 人家看虬髯客的傳奇那是看熱鬧,王倫這二愣子竟當成行動寶典了,居然陰差陽錯還被他給幹成了,這叫什麼事兒?!

 王倫啊王倫,你既然有這么一手,提前跟老子知會一聲吶!你去高麗搶王俁的位置,我又不跟你爭,我去西夏,啊不……去大理國會會姓段的朋友行不行?

甚麼義薄云天!?甚麼有情有義!?全都是騙人的!真是枉我叫你一聲哥哥,竟有如此好事,偏不帶挈兄弟!

 當優越感悄悄溜走漏得精光不剩之時,唯剩下乾癟的屈辱,此時王慶的腦海中自動腦補出一幅畫面:得勢不饒人的嬌秀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那個曾經在綠林叱咤風雲的大人物任性辱罵。而他這位人間少有的奇男子呢?在膝間的疼痛之上,更是無盡的憋屈與悔恨。

 不帶我玩是吧!?我叫你坐井觀天,自娛自樂,還自封甚么大都護,還耍盡手段騙走人老程家的寶貝閨女,很得意是不是?

 老子這回全給你抖出來!

 罵了隔壁的!

 罵人了?

 帳下那個被綁縛的秀才一直關注著王慶的反應,見狀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在他心里,這人雖然是朝廷任命的滑州知州,征討軍先鋒官之一,樞密院童貫的女婿,但這些頭銜全加起來也不足以讓他放鬆警惕。

 可他沒有辦法。

 就好像一堆柿子中有一個爛掉,你可以正眼也不瞧它。但是當眼下一堆柿子全爛了,方圓上百里地全都是剛剛招安的賊人,他只能捏著鼻子,上前挑一個看上去不那麼爛的,譬如眼前這位。

 這就是一場豪賭,如果他輸了,遇上一個首鼠兩端的j猾之輩,賭注只能是這條性命了。

 目前看來還好,此人起碼是十分義憤的。

 “相公,小可愿以性命擔保,這些情報都是真實可靠的!”秀才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繼續道:“時間緊急,還請相公放我回去!若再拖延,只怕就要瞞不住賊人了!”

 “你還要回去?”王慶“咦”了一聲,感覺對方一而再的要繼續潛回梁山并不像是故作姿態,一時間對此人的身份不禁好奇起來:“閣下想必也是個有來歷之人罷?”

 “下官原本便是朝廷命官,只因受這梁山賊寇連累,閃得我是有國難投,有家難回,故而隱姓埋名打入梁山!”那秀才坦陳道。

 “噢!?你原是哪州哪縣的官員?與王倫有何仇隙?”王慶說話間眼睛一眨一眨的,顯是很感興趣。

 秀才聞言。目光如炬的朝王慶打量了一回。嘴唇顫抖兩下,差點就要漏口,只是不知為何,只見他終是嘆了口氣,懇求道:“只求相公速速將此信遞送朝廷,以供大軍參詳。小可愿再行返回梁山,為大軍刺探消息。將來如有再見之日,還請相公為小可作個證明!”

 “本官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將來如何作證?”王慶倒是第一回遇上這樣的人物,想了想,道:“你要報效朝廷繼續潛回梁山,我自然不會攔你!但你要明白,這梁山泊猶如龍潭虎x,朱貴、石秀也都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你弄巧可一不可再。若是但凡出些差池,你最后為國盡忠死在賊x,此時留個名姓,本官也好為你正名不是?”

 “下官若死在梁山,死得其所,到時相公若念情替下官修座無名冢。對我便是最大的安慰!”那秀才面不改色道。好似談論著他人的生死。

 幹!王倫這是得罪了甚么狠人,人家連性命都不要,非要辦挺他?王慶此時心里倒是舒坦了一些,幾句話探知此人性硬,當下也不再追問,直接吩咐滕戣上前松綁。

 那秀才得解束縛,上前對王慶行了一禮,轉身就要告辭。王慶點了點頭,叫滕戣秘密送此人出營。就在兩人還未離開之際,王慶心思已飄。望著燭火呆呆出神,嘴角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且說這秀才被滕戣帶出營寨,謝過之后,便抄小路往梁山疾奔。今天的冒險,雖說是掉腦袋的勾當,但他此時絲毫看不出有慌亂之意,反而神色鎮定的思索著上山后的說辭。

 王慶說得沒錯,朱貴和石秀這兩個的確不是吃素的,自己私自離隊,回去若是一個應付不對,肯定會被對方看出馬腳,到時候杜拾遺“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名句,便成了他身上最貼切的悼詞。

 這秀才邊走邊想,大路小路走了半日,直在天色見黑之前,終于來到一片大澤之前,秀才心中略定,便在湖邊尋起船來。

 倒不是他慌不擇路,舍近求遠不去梁山在湖邊各處酒店報道。蓋因朝廷四十萬大軍壓境,梁山原有各處聯絡點,不是臨時撤離了,便是變換了地點。眼下以他的級別,暫時還接觸不到這些機密。

 好在梁山泊在這湖邊數縣里,壓根便是漁民親人的存在,只要尋個小船,但要請他們擺渡梁山,基本無有不應的。盡管這秀才心中敵視王倫,但也不得不承認,梁山泊比高高在上的朝廷要接地氣得多。

 “大哥,大哥!這邊,這邊!”

 運氣好像一直伴隨著這秀才,眼簾盡頭正好出現了一只漁船,秀才大喜,高聲疾呼。

 那只船兒聽到這邊動靜,不緊不慢的往這邊劃了過來,船篷內鉆出個漁夫打扮的漢子來,見狀告訴問道:“客官喚俺哥倆何事?”

 “俺便是這島上的人,只因誤失了同伴,一時尷尬,兩位大哥還請行個方便,如能送俺歸家,定然感激不盡!”那秀才不顧離著船只頗遠,便拱手抱拳。

 船上一時沒了動靜,想必是兩兄弟商量來著,秀才焦急的等待著,心中默念:“愿皇天護佑我大宋,助我此番順利重返賊x!”

 也不知是他心誠起了作用,還是梁山泊馳名天下,總之這漁船開始加速往這邊劃來,秀才又感動又慚愧,等船只靠近,秀才拱手謝過,便跳上了船。

 “客官敢是這山上的好漢?”哥倆將小船撐開,其中一人閑話道。

 這秀才生平以忠義自許,只是要他連番承認自己是自己鄙視的人物,卻是痛苦得緊,好在他也是這京東本地人,從這漁夫的問話中聽出一些外地人難以發現的異常來,當即將話題扯開:“聽大哥口音,不像是本地濟州人,到好似齊州那邊的口音?”

 “哎,這好漢真神了!”剛才問話那漁夫笑道:“俺們哥倆正是齊州長清縣人氏,生來便在夜明渡上捕魚糊口!”

 “既然是齊州人,那又如何來到這梁山泊營生?”秀才有些警惕,齊州過來的人,偏在這水泊里廝蕩,莫不是梁山派出的眼線?心里緊急想著應答對策。

 “唉!”船頭那漁夫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倒是船尾那漢子接話道:“當初只因家嫂患了急病,俺們無錢醫治,恰聽聞梁山泊開館義診,并不討錢,故而特意從齊州趕來求醫。哪知恰逢高太尉帶領大軍圍住島子,山上好漢都撤回去了。等高太尉兵敗身亡,俺那嫂嫂也熬不住去了!俺哥倆無計,原想返鄉,但聽聞此地官府不敢擅收漁稅,各地村寨又是戶少房多,是以撿了處別人棄下的草屋,索性便留在此地營生了!”

 秀才點了點頭,以梁山巨大的吸引力,周邊諸縣貧苦百姓多被梁山引誘上山給遷走了,自然遺落下不少空屋子,心中對這一對意外遇上的兄弟不由放下心來,忙道了聲節哀順變。

 那老大也不知聽得懂聽不懂,反正朝秀才點了點頭,算是回應。船上三人一時無話,相顧沉默許久,還是那老大打破平靜,又問道:“敢問好漢可是山寨頭領?王首領雖不曾救得俺那渾家,但說來也是俺哥倆的恩人,如能面見恩人,獻上兩尾鮮魚,也算盡了俺倆的心意!”

 這話怎么說的?秀才心中頓時如刀割一般難受,不為別的,只為了朝廷的百姓反把賊寇視若父母,無事總想著孝順賊人,叫他這個心中裝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等圣人教誨的書生如何作想?秀才本下意識想要拒絕,不過,在他轉念一想后,突然改變了主意,這兩條魚倒有用處。

 “小可不是甚么頭領,就是一小卒而已。不過……倆位的心意,小可愿轉交于王首領!”

 “好好好!好漢稍坐,俺這就取魚去!”老大見說,頓時收了篙子,歡天喜地的鉆入篷中去了,秀才也不攔他,只是心里泛酸。

 不多時,那漢復又鉆出,手上果然拎著兩尾紅鯉魚,恭恭敬敬遞給秀才,嘴中道:“好漢一定替俺們兄弟將鮮貨獻與王首領呵!”

 秀才強裝笑臉的接過草繩,就在這時,忽見對面那漢臉色一變,直要多猙獰便有多猙獰。這秀才是個極其聰慧之人,頓時感覺事有蹊蹺,正待纏清,可惜這倆兄弟沒有給他機會。

 幾乎在老大變臉的同時,老二手中的篙子呼嘯而至,秀才只覺頭頂一陣劇痛襲來,就在他意識尚未全部喪失之時,只得帶著無以言喻的不甘,急速墜入湖面。
sabarstar 發表於 2016-2-7 13:35
第八五九章 立志要成為阮氏三雄的后生們

 “哈哈……”

 落水秀才的人生悲劇,在這兩個兇惡漁人看來,無疑是他們人生中少有的樂趣。似這種一網下去直撈到稀奇大魚的快感,外人是永遠難以體會的。

 “二哥,這是第幾個落網的蠢賊了?”老大歡快的咧開了嘴,笑問同胞兄弟道。

 “這廝是第七個哩,二十一貫足錢到手!嘿嘿,大哥,還是照例先跺下頭來,身子把來喂魚?”暗下黑手將秀才敲落下水的漁夫臉上看不到絲毫愧意,和他哥子一樣,都是一臉喜意,此時搓著手問道。

 “這廝想必是個有分量的,聽這廝自己說能跟王倫搭上話哩!”此時老大表情略帶些惋惜,“朝廷頒下賞格,一個梁山賊寇三貫足錢,頭目頭領另議。若是眼下咱們將這廝就恁地跺了,到時候朝廷給算成尋常嘍啰折了價怎弄?”

 “俺就說大哥有見識!這廝好歹是個秀才,在強盜窩子里肯定是個稀罕貨哩!到時候俺們說他是頭目,朝廷偏說他是嘍啰,俺們怎爭得過?如此,便留個活口罷?”老二舔了舔嘴唇,復又笑道:“你可記得這廝上船時便是一身白?莫不是咱兄弟撞了大運,遇上那賊首白衣秀士?”

 老大被兄弟無意中的話給嚇了一跳,只見他出神的望著平靜下來的水面一陣沉思,最終還是做了個艱難的決定:“為這事不值當冒險,要真是王倫,留了他一條性命,你我就沒命了。你想這些強人,開口閉口甚么義氣甚么忠心,王倫簡直就是他每日拜的神位,日后俺們即便落些賞賜。也躲不過漏網之魚的報復,折點錢便折點錢,咱不能留下后患!”

 老二聞言好生惋惜。簡直是金子當成爛鐵賣,不過老大說得不是沒有道理。且他又兼聽慣了大哥吩咐,聞言也沒有反對,很是遺憾的嘆了口氣,道:“那俺這便下去撈他尸首!”

 老大點點頭,也沒別的話,直望著兄弟脫了衣服跳入冰冷的湖中,心中暗忖道:“若真是王倫,這仇總算報了大半!哼。害了俺渾家一條性命,俺要你們十條百條的償還!”

 沒過多久,水面有了動靜,只見老二托著秀才的身子浮出水面,老大連忙俯下身子幫忙,死命將這秀才拖上小船,老二隨即也翻身上來,胡亂擦拭著身上的湖水,唇齒發顫道:“大哥且看看,這廝死透了沒有?”

 老大依言上前探了探秀才的鼻息。哪里還有動靜,直笑道:“這廝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灌了兩口水便了了帳。倒省了老爺們的工夫!”

 老二見狀,道:“如此早點取了這廝狗頭,再把船身漿洗干凈,俺倆早點回去睡了!這好水,真是透心里涼!”

 老大也是個麻利人物,此時也不廢話,轉身便去篷內尋刀,可窸窸窣窣翻了半晌,也沒尋見那把利器。納悶問道:“二哥,你見了俺的解手刀麼?”

 “向前不是在舊漁網下面蓋著。大哥再找找!”老二手忙腳亂的穿著衣服,縱然他是漁夫出身。也禁不住這湖水太涼。

 老大尋了半晌,還是沒有找到刀子,郁悶的鉆出篷子,抬頭張望一番,道:“罷了,今日湖里的魚兒是沒有口福了,且將這尸首送去老地方存著!眼下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再炮制這廝尸首罷!”

 “說得是,俺們快走,凍都凍死了!”老二打著寒顫,點頭道。

 等這兄弟倆將一切弄妥之后,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之后的事情了,倆人悄沒聲的潛回村里,直將漁船系了。進屋落鎖之后,這兩兄弟引了火,便將那兩條聲稱要獻給王倫的大魚烤了起來。

 香氣隨著冷風四溢,草屋外的柵欄旁,兩個過路的黑影猛的吸了吸空氣中的肉香,其中一個黑影小聲道:“這兄弟兩個,見天起早貪黑,對自己倒是捨得得很,餐餐不是魚便是肉。哪里像俺家,即便是有兩個錢了,也恨不得攥出油來!”

 “就是,甚麼時候等俺們成家了,一定要叫婆娘弄頓好的,先慰勞慰勞這空癟的肚子再說!”另一個黑影答道。

 聽這兩人聲音,都是年紀不大的后生。只見這倆后生邊走邊說,直來到村尾的幾間茅屋旁。倆人也不叫門,翻過柵欄便徑直入去,悄悄避開主屋,來到偏房邊上學貓叫。

 頓時只聽里面人笑道:“八成是大蟲他們來了!”沒多久,只見兩個年齡和來人相仿的后生打開門,笑罵道:“大半夜鬼叫個甚,吵醒了嬸子,少不得是一頓罵,快進來罷!”

 兩個黑影嗖的一下溜了進來,回頭對說話那后生笑道:“怪不得到處尋你不見,原來早到榮哥兒這里來了!”

 “說好的事情,俺甚麼時候來遲過?”那后生聞言答道,從他們的笑容看得出來,這幾個后生關系不一般。

 最後被喚作榮哥兒的屋主關了門,進來坐好,往土圍中間的火堆中加了幾根樹枝,說道:“跟你們商量的事情,考慮得怎么樣了?”

麼後面過來的兩個后生相互一看,只見其中一人道:“要不是俺爹俺娘管得緊,俺八百年前就上梁山了,還用等到現在?榮哥兒你說,怎麼幹,如何去,俺們都聽你的!”

 榮哥兒一笑,道:“俺們爹娘這一輩子,只想著過好眼前的小日子,好不容易熬到梁山上王倫大頭領成了靠山,也不用被官府勒索了,他們便滿足了!可他們哪里知道,這些都是梁山上的好漢們一刀一槍爭下的,如今朝廷發起大軍剿殺梁山泊,若是山上頭領扛不住,咱們轉眼肯定又回到從前,打下的魚再難賣出去不說,官吏鄉紳又會過來敲骨吸髓,你說這種日子咱們能不能忍?”

 剛過來兩個后生聞言,都齊聲道:“不能忍!”忽然下意識不妥,生怕吵醒了榮哥兒的父母。下意識往窗戶邊上窺探。

 先前便來到此地的后生聞言道:“榮哥兒,不是俺膽小,你也知道。先前梁山泊威風的時候,俺們父母尚且不肯投山。如今朝廷鋪天蓋地的大軍殺將過來,你說俺們要是上山了,恰逢梁山泊被剿滅了,俺們拼了性命倒是不怕,可至俺們爹娘于何地?”

 另外兩個后生聽了,怪眼直瞪這后生,只聽其中一人道:“把握啊把握,你個烏鴉嘴。天底下的事情要是都等到有把握時再做,好處哪里還有你的?想這八百里水泊,就是俺們這些土生土長的人,也不敢說通曉巨野縣里的水勢,到了其他地方也一樣抓瞎,如此好水,那班貪官污吏豈是說打下便能打下的?你不上山算了,俺們倆個和榮哥兒一起上山!”

 那后生被稱作“把握”,是因為名字中有個“握”字,話說這把握被同伴說了幾句。臉上漲得通紅,怒道:“孟威風,賈老虎。你倆個摸摸良心,俺把握幾時慫過!俺明明是擔心俺們爹娘吃俺們的掛落!”

 “掛落?這水泊四面,有多少漁夫上山聚義,你數得過來麼?單就俺們村里,走也走了三成鄉親!哦,人家就不怕家眷吃掛落,就你把握想得多?如今梁山泊正是危難之際,俺們這時不上山,等甚麼時候上山?等童貫的腦袋搬家了再上山。那時倒是有把握,燥都躁死俺了!”綽號威風和老虎的兩個后生爭相說道。

 見把握受窘。榮哥兒起身坐到他的身旁,道:“看你倆個。急成甚麼猴樣了?把握只是擔心連累爹娘,你們難道不擔心?”

 榮哥兒一句話說得兩個小伙伴吶吶無言,想是這后生平日便在三人中很有威信,就在那兩個閉口只是,只聽這時榮哥兒又對把握道:“此事全靠自愿,把握你一定要想好了。想俺們濟州府出來的漢子,都是頂天立地死而不悔的,想當年梁山泊才有幾百人的時候,鄆城縣的阮氏三雄便毀家相投,那是何等的英雄氣概!俺們若要學他,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相投,才顯得俺們英雄。不然,等風平浪靜了,再去相投,徒惹山上的好漢恥笑!”

 “榮哥兒,不是俺怕事,委實是父母放不下,昨兒聽過路的客人說,朝廷在濮州不分好歹,一回便殺了一千多人,直殺得人人膽寒。朝廷說這些人是賊兵,但哪里騙得了俺們本地人,這些人還不是俺們這樣的老百姓兒?”把握想了想,緩和道:

 “不如這樣,你們三個先上梁山,留俺在村里照看咱四家老小,將來若是有個風吹草動,你們也可在山上安心,如何?”

 說了半天,沒想到說出這麼個結局來,威風和老虎面面相覷,欲要再強說把握兩句,人家又是主動提出要照顧自家父母,這話就沒說出來,氣氛一時略顯尷尬。

 最后還是榮哥兒拍板,只聽他說道:“把握和俺們從小玩到大,他是如何樣的人,俺們心里都清楚。既然他這么說,俺贊成,你們哩?”

 四人中為頭的都贊成了,剩下兩個還能說甚麼,把握道:“俺也找機會勸勸咱們四家上人,只要他們肯動身,俺二話不說,立馬投奔你們三個去!”

 榮哥兒點頭贊同道:“就依把握說的來。俺們三個先上山探探路,等俺們立穩腳跟了,就來接你們。其實你們不知,俺一直有事想不通!”

 三人見狀,都問道:“甚麼事兒?”

 “這梁山泊一直招攬天下好漢上山,倒也正常,可他們偏偏連老弱百姓也一同招攬,俺有一日偷偷去了鄆州水面,看到一艘艘的大海船把運著百姓往北面去,肯定是走的北清河,俺當時就想,梁山泊王倫大頭領是天下少有的好漢,難道他一輩子都只守著這個島,肯定還有后手,俺聽人說,登州外海上有許多島嶼,當初山上的百尺桿王進教頭就被關押在沙門島上,說不定王倫大頭領早留下后路也說不定!”

 三人見說,仿佛一層窗戶紙被捅破,都覺得心頭敞亮起來,把握道:“如果真有這樣一處地方,官軍哪里怕他?俺們也無后顧之憂了!榮哥兒速去,家里交給俺了!”

 四人發出暢快的笑聲,頓時引得主屋里點燈,一個婦女叫道:“大半夜還不睡!明日要不要起來打漁?恁地大的人了,如此不曉事!”

 四人吐了吐舌頭,榮哥兒提議道:“咱們如今絕對幹一番事業,得有個名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俺們四個就在此結拜了,如何?”

 “好,好,好!”另外三人喜道,只聽把握道:“王倫大頭領那樣的人,俺們做不來,但俺們卻能學鄆城縣阮氏三雄那樣做人!他們三位是同胞兄弟,俺們四個雖是異姓,卻比他們還多出一個人來,將來不一定就輸給他們!”

 此時的環境,要多簡陋便多簡陋,四人面前只有一個火堆,連盆都買不起,四人卻不嫌棄,一字跪開,按照年齒,排了位置,只聽榮哥兒念一句,他三人念一句,道:“梁山泊王倫大頭領在上,鄆城縣阮氏三雄在下,我張榮、孟威、賈虎、鄭握,今夜在此結為異姓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四個漁村長大的小子,也不知結義時的說辭該怎么講,反正就照平日里聽來的梁山傳說結拜了一場,經過這場儀式,稚氣未脫的四個人臉上都帶著異樣的歡喜,眼睛亮亮的多了些不同。

 結拜過后,年紀最小的鄭握道:“既然三位……哥哥要上山,宜早不宜遲!”平時都是叫綽號的,這回正正經經的叫起哥哥來,這個少年老成的后生還是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正合我意!不過上山之前,俺們還有件事情要辦!”張榮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甚麼事?”三人納悶道。

 “投名狀吶!”張榮道。

 “啊?難道要殺個人啊?哥……大哥,如今梁山泊不興這個了,俺們要壞了好人性命,只怕剛上山就叫好漢們砍了!”老三賈虎道。

 “尋常人上山是圖梁山的庇護,俺們上山是要做阮氏三雄那樣的人,豈能和等閑之人一般?”張榮胸有成竹道:“俺也不是無事找事,只是有兩個人,俺一直覺得不怎麼對勁!俺上山之前,得先會會這兩個人再說!”

 一說起“兩個人”,三兄弟異口同聲道:“賈忠賈義!?”
sabarstar 發表於 2016-2-7 13:38
第八六零章 醒不來的噩夢

 熬過了寒冬的肆虐,在歷經了枯萎和衰亡后,超脫出湖面的蘆葦叢,堅強的冒出了鮮嫩的筍尖,象征著新生的到來。。

 不久前被小船劃開的湖面,在即將要回歸平靜之時,悄然間,從蘆葦叢中鉆出兩顆的頭顱來,仔細看的話,你會發現,這兩個后生,正是昨夜在茅屋中結義的張榮和賈虎。

 “俺的娘哎,真真真冷吶!”

 凍得臉色發紫的賈虎艱難的從嘴中吐出一口渾水來,望著面色愈顯堅毅的張榮,納悶道:“老大你怎生不怕冷?”

 “這世上沒有不怕冷的人!”張榮吸了吸已然有些堵塞的鼻腔,“只有能扛的人!”

 算到目前為止,這兩兄弟中途下水跟蹤前面漁船最少有三五里地了。其實對漁村長大的孩子來說,這點路程并不算甚么。關鍵在于冰寒刺骨的湖水起了很大的副作用,此時賈虎就已經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要結冰了。

 “大大大哥,你說等等等會,遇上這兩個怪人正在行兇,俺俺俺們是上前跟他們干,還還還是去濟州府通知黃相公……”

 張榮發現賈虎已經凍成結巴了,面上露出關切的神情:“老虎,要不你先原路回去,讓老二過來替你?”

 “大大大哥,你你你瞧不起俺?俺俺俺就算比不得阮氏三雄,比俺們村里那些上山的漁夫還是要強些罷!別別別再說換人不換人了!俺俺俺跟你說說說正事哩!”賈虎說完。毫無預兆的整個人沒入湖底,就在張榮無可奈何之際。只見他半響后又蹦了出來,直帶出一大片水花,隨即又賭氣似的在結義大哥面前揚了揚手臂。

 “好好好,別再折騰了!留點力氣,說不定待會用得上!”張榮忙伸手拉住賈虎,怕他再鬧甚么幺蛾子。引起了跟蹤對象的注意。

 “這兩貨還真有問題?”一聽待會可能會動手。賈虎激動起來,“真就俺們自己幹了?不通知駐扎濟州的梁山大軍?”

 這四兄弟所居住的漁村,位于八百里水泊西南角附近,屬于巨野縣境內,此時離濟州州城的距離,比梁山島近多了,是以賈虎有此一問。

 “黃相公是朝廷降將,到底不是山寨老人,靠不靠得住俺不敢說。就算黃相公真跟王倫哥哥一條心。眼下朝廷的大軍又步步逼近,他到底有沒有余力管俺們這檔子事,還不大好說!”如果說四兄弟里面最保守那個是鄭握的話,那最謹慎的無疑是張榮。鄭握的保守是被動式的守住局面。而張榮的謹慎,則是在進取中不失小心。

 “俺俺俺只殺過魚,還還還沒殺過人哩!”少年人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盡管強健的軀體讓他已經擁有致人死地的力氣,卻在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殺心。

 “誰讓你殺人了?捉了,綁了,打暈。都成!”張榮瞥了這個迅速進入狀態的兄弟一眼,已是有些無語了。

 “哎,俺還以為……”賈虎尷尬中撞到張榮褲腰帶上系著的解手刀,憨憨一笑。

 “別說話,荒島上有動靜!”張榮眼尖,拉著賈虎便往蘆葦叢中鉆。

 倆人悄悄躲回蘆葦蕩里,不多時,只見他們跟蹤的那艘漁船又折返回來,船上一個漢子大罵道:“直娘賊,哪個亡八又偷了老爺的刀去!?”

 另一個惶恐道:“莫不是見鬼不曾,今日俺特意早早放在船上的,怎生又尋不著了?莫……不是這廝們的冤魂找上門來了?”

 “有他娘甚么鬼?如今世上惡人當道,也沒見誰有個報應!老子今晚抱把柴刀在船上睡了,看誰還敢來偷!”

 “大哥,你說是不是村里那幾個猴兒來摸去了?”

 “八成是他們!不然哪這么巧,一出船便在水口遇上這廝們?”

 “阿也!他們要是去濟州告首怎辦?”

 “告發俺們甚么!私藏解腕尖刀?笑話,連朝廷都不曾恁地嚴苛!再說了,朝廷天兵不日開來,濟州府這干降兵叛將還有空管俺們這雞毛蒜皮的小事?自己肩膀上的腦袋都不知還能扛到幾時哩!”

 “倒也是!還是大哥有見識!俺看不如趁著今兒有空,再去尋幾個牛子作了。就是不指望朝廷的賞格,俺們從尸首上搜下的金銀,也夠快活幾年了!”

 “也罷,讓那秀才再留一天全尸罷!”

 這兄弟兩個邊走邊劃,不由得走得遠了,張榮和賈虎露出頭來,賈虎驚駭道:“俺們往常只是看這兩個不順眼,沒想到真叫他們做下如此滔天罪孽!大哥,你是怎生知道他們身上有屎的?”

 此時張榮絲毫沒有猜中事由的得意,反而臉上寫滿了自責與沮喪,緩和半晌,方才帶著后悔的語氣道:

 “當初這兩個人打齊州來投靠時,是俺們村見他們可憐,收留他們在此居住,結果這兩兄弟每日神神秘秘早出晚歸,也不跟俺們來往,俺當時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直到前不久,有一日俺在他們船上竟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氣味,你想我打娘胎里出來,就生在魚堆里,魚血的腥氣還是分辨得出的,俺當時便留了心。可惜,俺一直沒抓到他們痛腳,不想這一疏忽,竟然耽誤了幾條好漢的性命,都是我張榮的罪過啊!”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張榮此時眼眶已經發紅,一想到因為自己大意而沒能挽回好幾條好漢的性命,對于這個立志要上山聚義的后生來說,這種滋味真的很難用言語表達。

 “大哥,休恁地!俺們這就回去幹翻這倆個賊子,替上山的好漢報仇!”看到張榮悔恨的神情,賈虎不禁受到感染,當即怒道。

 “等等!”

 張榮扯住義憤填膺的賈虎,胡亂摸了把臉,叮囑他道:“俺們不要自亂,這兩個既然敢干這等惡事,想必有些手段。你先回去告訴老二、老四,咱們要做最壞的打算。俺先去這荒島上,將好漢們的尸骸收殮了,到時候我們四兄弟在此匯合,再去跟那賈忠賈義算個總賬!”

 賈虎是極聽張榮話的,聞言也沒二話,當即點頭應允,頓時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去了,張榮咬了咬牙,也朝那荒島奮力游去。

 富麗堂皇的金鑾殿上,威嚴的道君皇帝端坐于龍椅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兩旁,只聽得一聲升朝,眾官皆拜,唯獨一人失神立于殿前,道君皇帝龍顏不悅道:“兀那秀才,緣何不拜?”

 那秀才這才回神,眼真真瞧見是官家之后,一時間悲傷欲絕,忍不住痛哭流涕,道君皇帝見狀道:“你且止住啼哭,朕來問你,你是何人,現居何職?”

 秀才聞得圣諭,顧不得擦凈臉上淚水,悲鳴道:“陛下,臣乃是江南東路池州貴池縣主簿……”

 這秀才還未說完,便被道君皇帝打斷,只見龍顏大怒,“你就是王倫賊子點名要救的叛臣!?為此他還不惜與明教宗賊刀兵相見,你當朕在東京是聾子是瞎子!?”

 龍顏大怒,非同小可,秀才冷汗淋漓,高聲辯解道:“陛下,微臣冤枉!微臣雖生在山東,卻又何曾識得賊首王倫?想微臣當初赴任貴池縣才不到一個月,便被方臘賊兵打破城池,然后便是王倫滿天下散布甚么‘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消息,可微臣之前委實不認識王倫啊!微臣也曾百般思量,為何王倫賊子要如此害我!?”

 “你說,王倫賊子既然不識你,卻為何滿天下尋你?”皇帝總是仁慈的,起碼能容罪臣講話。

 “罪臣不敢非議同僚,但有一事不得不向陛下稟明,王倫賊子尋的是貴池縣主簿,而一個月前的貴池縣主簿,還不是罪臣!”秀才面帶艱難道。

 “也罷,既然王倫要尋的并不是你,你眼下卻為何身在梁山為賊!為此你又作何解釋!”龍椅上的道君皇帝忽然冷笑起來。

 “罪臣冒死打入賊穴,一是為洗刷自己身上的不白之冤,二是為替朝廷刺探賊寇機密!陛下若是不信罪臣之言,可請滑州知州王慶替微臣作證!”秀才跪求道。

 “王慶何在?”道君皇帝威嚴道。

 秀才也在四處觀望,想在殿內的文臣中尋到王慶出來作證,可是遲遲難以尋到此人身影。真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卻來了。這時只見倆個漁夫獰笑入殿,跪在殿前道:“陛下,此人是梁山賊無疑,上船時便自承認了,而后還自稱是王倫心腹哩!我等被他裝死糊弄過去,差點無法向陛下交差!”

 “若如你所言,心系朝廷,卻為何不對賈忠賈義表明身份!?”皇帝的口氣冷冷的,冷得足以叫忠志之士為之寒心。

 “我不是賊人!我沒有降賊!罪臣雖不得已而裝死,實因不知漁夫乃陛下所遣,微臣冤啊!”秀才撕心裂肺的申辯起來,如此舉動反而引得左右的文武百官一陣哄笑,卻沒有一個人肯出面替他講話。秀才心涼透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陷入這種境地。

 就在這時,道君皇帝那威嚴的聲音復又響起:“事實俱在,還敢強辯!?金甲衛士何在,將此叛臣發赴大理寺問斬!”

 越往后,道君皇帝的面孔便越模糊,秀才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往無限深淵中墜入,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卻感覺渾身的力氣拼湊起來,也不足以撐開那層薄薄的眼皮。

 也許,他將在這場永遠醒不來的噩夢中,一直就這么沉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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