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497
霹靂佛劍分說 發表於 2016-2-21 10:49
第八六一章 沒開天眼,只能按部就班

給好漢們拜個晚年,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裡,身體健康,家庭和睦,宏圖大展!
  
  “百忙之中”這個詞彙倘若用在他人身上,未免有裝逼之嫌。但是用在小張良許貫忠身上,卻是名副其實。
  
  作為如今梁山泊總攬大權的臨時負責人,整個京東的大棋局就註定需要他嘔心瀝血的去操持。若是似往日那般沒甚大的行動倒還簡單,只用學朱武當個維持會長便可應付過去。可眼下梁山兵鋒已然席轉了十八座州府八十多座縣城,數十萬弟兄們的吃穿用度,戰損繳獲,大戰略小戰術,統統需要他來過問。說句大白話,只說他是沒時間睡覺還是輕的,壓根是連吃飯都得見縫插針。
  
  “軍師,我瞧你眼眶都凹得煞人!等忙完這遭,抽待會空補一回覺罷?”剛踏入聚義廳準備彙報的操刀鬼曹正,望著面上神色疲憊不堪的許貫忠,不由關切道。
  
  許貫忠習慣性的搓揉著面部的四白穴,聞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來由多了幾分感慨道:“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我今日方才知曉,當初哥哥面對我們這些強種的時候,有多麼不易!”
  
  曹正聞言頓時會意,回頭向朝廷原興仁府知府張觷被押下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搖頭笑道:“似這等頑固,其實好言撫慰壓根是沒有用的。照小弟說,就當著他們的面,直殺翻一頭肥豬,這便叫做殺豬駭人。他若仍是不從,簡單,下一個弄他便是!”
  
  “林教頭就是恁地教你的?”許貫忠不由失聲笑出聲來,繼而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這個人。是哥哥點了名要周全他的良牧。他若真是不從,養著便是。似這樣的人,咱們見得還少麼?”
  
  “朝廷自己都不把這廝們當回事,直將這些內鬥中的失意者發配到咱們門口來,還不是明擺著消遣他們?偏這廝們還不自知,一個個硬得跟茅坑裡的石頭般,害得咱哥哥操碎了心。若是這廝們都如襲慶知府魯紹和那般,咱們也能落得個輕省!”曹正頗為不以為然。想他在天子腳下長大,見過的達官貴人如過江之鯽,心中對這些大頭巾不但毫無絲毫敬畏感。反而惡感更甚。
  
  “若都像襲慶府寇見喜那般,提了太守的人頭來納降,咱們如何能收得良牧治理民政?曹兄莫要說笑!”許貫忠感喟一歎,說起正事兒道:“待會京東轉運判官任諒和沂州太守蔣園那裡,我便不過去了,去也是碰釘子。你請柴大官人出面,先探探他們的底!另外那些個投降的州縣小吏,人數加起來也有三二百人,我這裡實在沒工夫細加甄別。請你轉告水軍的頭領,待有船的時候,且一股腦都送去漢城府,交由聞軍師慢慢處置!”
  
  “小弟自理會得!”曹正一口應了。望著精疲力竭的許貫忠,很是不好意思道:“現在是不是請濟州黃安的心腹人上來?”到底許貫忠也不是鐵打的,這事情一茬一茬的湧來,連口氣都不帶喘的。曹正都覺得有些看不下去。
  
  “帶話不急,你記在心裡便是。這樣,先請濟州的客人上來罷!對了。我聽說這四個後生結義時是拜的阮氏三雄?有點意思!”許貫忠似乎很會調節自己的情緒,就算是再繁忙的公務,他也能找出放鬆心情的那個點來。
  
  見許貫忠笑了起來,曹正也笑了,當即出廳,將廳外候著等待召見的五人全請了進來。緊跟在曹正身後的,是一位看著年紀不小了的老漢。剛一進來,就朝許貫忠拜下行禮,道:“老僕濟州黃全,見過梁山泊許大軍師!”
  
  對年紀大的人,許貫忠向來是客氣的,只見他起身相迎,當先扶起老人,動問道:“黃團練在濟州還好?”
  
  “都好都好,俺家主人托梁山王大頭領的洪福,一切都好!”黃安的老家人很會說話,哪怕此時面對“冤家”心中自有百般委屈,仍是一張笑臉迎人。
  
  只是,似許貫忠這般聰慧之人,如何看不出客套背後的實質?此次王倫力排眾議採納了他的奇謀,發動大軍碾壓京東,結果卻弄得這位梁山泊的老“朋友”濟州府團練使黃安異常難堪,是守也不是,降也不是。最後實在是要選一邊站了,才不得不獻城投降。不過他卻比襲慶府兵馬總管寇見喜道行要高一些,獻城歸獻城,他卻悄悄把頂頭上司,太守張叔夜的繼任者給私放了。
  
  只可惜,後來這位又“托”了童貫的福,終於被興仁府兵馬都監梁橫的一顆驢頭所警醒,只得徹底的將自己綁在了梁山泊的戰車之上,眼下就是拿刀逼他半路下車,他也不敢下了。
  
  “單州、興仁府、廣濟軍的隊伍如今都彙集到了濟州城罷?”既然大家都是門兒清,也不必說虛套話了,許貫忠也沒精神跟這一茬茬的人大擺龍門陣。
  
  “興仁府和廣濟軍撤下來的隊伍早到了,單州只派了先頭隊伍過來接洽。咱們山寨不是早有軍令,各地守軍抵抗三日方能撤退?單州黃防禦向來是聽招呼的人,這點還請許軍師放心!”黃全不忘為單州守將說了句好話,倒不是他隔空賣好,只因單州那位反正的防禦黃永是黃安的胞弟,都是一家人。
  
  許貫忠點了點頭,滿意的笑容掛在嘴角,見說道:“如此三州撤下的義軍,暫時都歸於黃團練節制。我會派人知會張金彪、王登榜他們。只等時候一到,四州兵馬一齊向沂州徐京徐節度處靠攏!有沒有問題?”
  
  儘管黃全百思不得其解,為何這島子就在濟州轄下,沒來由往京東腹地跑哪門子路?可出來時黃安有吩咐,對方又是個精到骨子裡的人,是以他也不敢瞎問,搞不好被人家懷疑是刺探軍機那就完蛋了。
  
  “既然許軍師恁有吩咐,俺家相公那邊就好做了!”黃全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這種情緒也不全是裝出來的,也算有感而發罷。畢竟帶人跑路不是請人下館子。那些個降將又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原來在朝廷時本來便相互沒有統屬,事到臨頭誰肯聽誰的?廣濟軍那夥人還要強點,為頭的是個提轄副使,自家相公盡還壓得他住。偏偏興仁府那一個姓張的和姓王的,仗著是大府出身,身邊又有三五千人馬,竟連原朝廷、現梁山的堂堂濟州團練使也怎麼不買帳,真不知是被誰慣出來的。
  
  “來日撤退之時,務必將詳細情況上報過來。山寨好給你們沿路安排補給。記住,請黃團練務必約束大軍,沿路不得騷擾百姓,不然我只找黃安說話!”一反和藹常態,許貫忠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是是是,只要有山寨給俺家相公撐腰,俺家相公一定能把事情辦得漂亮!”黃全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道這麼斯文的一個人,怎地也有如此威勢?
  
  許貫忠見狀。面色緩和了些,問道:“老人家甚麼時候回濟州?”
  
  這是送客的意思了,黃全如何不知,但苦在他這趟來了就不打算回去了。赧顏道:“俺家相公的意思,是想讓小老兒這次乾脆就留在山寨替他照顧家眷……”
  
  許貫忠暗道你不早說,害得他義正言辭白說這麼些,沉吟片刻。道:“也罷,我便另遣頭領給黃團練帶話!老人家還沒用飯罷?來人,帶老人家去伙房用些。再送去濟州黃團練家眷處相聚!”
  
  黃全見說,不敢耽誤對方工夫,拜謝了許貫忠後,便著跟著聚義廳頭目下去了。曹正這時拉過張榮等人,道:“便是這四個小兄弟,將咱們山寨頭目從歹人手上救下。當時見人還有口氣,便直接送到濟州城黃安處。黃安聽說是咱們山寨的頭目,不敢怠慢,當時便請了大夫診治,可惜城裡的大夫終是差點火候,人還一直昏迷不醒。是以他便派了心腹人帶著這幾位小兄弟將人送上了山!”
  
  “人送到太醫處沒有?被救下的兄弟是山寨哪位頭領的手下?”許貫忠雖然知道這事,但是不細,當即問道。
  
  “是鬼臉兒杜興兄弟的手下!只因有支南面來的商隊見大戰將起,到了巨野縣裡不敢再繼續往北走,準備折回去。後來被我手下弟兄偵知,因這商人運來的是桐油,正是咱們山寨緊缺的物資,是以杜興兄弟派了手下得力頭目,帶人過去接收,哪知回途撞上官軍斥候,當時這兄弟便和大隊失散了。小弟得到杜興的消息,後來還發動弟兄四處尋他,哪知他掙扎著回來,反著了那兩個歹人的手!”曹正詳詳細細的和盤托出道。
  
  “那兩個歹人,你們是怎麼打算的?”許貫忠面色冷了下來。
  
  “幹他娘!敢趁亂劫殺我們梁山的弟兄,竟然還是在水泊裡下手,朱貴哥哥聽到消息後,氣的都快嘔血了,他親自帶人去辦這兩個亡八去了!”曹正義憤填膺道。
  
  許貫忠聞言,心中不順稍微平息了些,卻仍不說話,起身來回的走,半晌過後,忽道:“官軍竟然標價收我山寨弟兄的命,童貫這廝做事也太絕了些!你傳令下去,咱們也收官軍的命!你傳個話,這事請杜遷頭領負責,細節我不管,只童貫那廝性命,懸賞百文!”
  
  “百文!?”曹正一愣,忽而大笑,連叫:“虧了虧了!”
  
  “已經不幸遇難的兄弟,請山寨各處報有失蹤人手的機構過來認人,請杜遷頭領一定要好生撫恤。那兩個賊人就交給你和朱貴頭領處置了!”許貫忠叮囑道。
  
  “軍師放心,小弟定叫這兩個畜生後悔打娘胎裡出來!”曹正捏著拳頭道,既然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就得付出代價。
  
  許貫忠點點頭,這時才望向四個有些緊張的少年,面色和藹道:“我聽說你們想上梁山?”
  
  四個漁村長大的孩子,生平見過最大的人物,只怕就是眼前這位了,此時其中三個都顯得很是拘謹,唯有張榮答話道:“回軍師哥哥的話,俺們結拜就是沖著梁山上的好漢來的,只願把這頸子熱血,灑在梁山上!”
  
  張榮的豪言壯語落地,結果並沒有等來想像中的大聲叫好,氣氛反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半晌,許貫忠淡然一笑,對曹正道:“現在的後生,是比咱們當年要生猛啊!”
  
  曹正也笑了:“撒甚麼血,你們才多大點!正月還沒過完,要說吉利話!”
  
  四人雖說被當頭潑了盆冷水,但仍能感覺到面前兩位大哥的善意,不由赧顏而笑,一會兒望向曹正,一會兒又望向許貫忠,正忐忑間,只聽許貫忠道:
  
  “好,咱們梁山收下你們了!從今兒開始,你們就是我們梁山好漢中的一份子!這次你們營救山寨弟兄有功,按山寨獎懲條例,每人該賞銀五十兩,皆升一級。如此,便去金沙灘上的漁業運輸營(原王定六管理的部門)作個十人長罷!”
amotwo 發表於 2016-3-31 01:08
第861章 沒開天眼,隻能按部就班


“百忙之中”這個詞彙倘若用在他人身上,未免有裝逼之嫌。? ?? `?但是用在小張良許貫忠身上,卻是名副其實。

    作為如今梁山泊總攬大權的臨時負責人,整個京東的大棋局就注定需要他嘔心瀝血的去操持。若是似往日那般沒甚大的行動倒還簡單,隻用學朱武當個維持會長便可應付過去。可眼下梁山兵鋒已然席轉了十八座州府八十多座縣城,數十萬弟兄們的吃穿用度,戰損繳獲,大戰略小戰術,統統需要他來過問。說句大白話,隻說他是沒時間睡覺還是輕的,壓根是連吃飯都得見縫插針。

    “軍師,我瞧你眼眶都凹得煞人!等忙完這遭,抽待會空補一回覺罷?”剛踏入聚義廳準備彙報的操刀鬼曹正,望著麵上神色疲憊不堪的許貫忠,不由關切道。

    許貫忠習慣性的搓揉著麵部的四白穴,聞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來由多了幾分感慨道:“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我今日方才知曉,當初哥哥麵對我們這些強種的時候,有多麼不易!”

    曹正聞言頓時會意,回頭向朝廷原興仁府知府張觷被押下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搖頭笑道:“似這等頑固,其實好言撫慰壓根是沒有用的。照小弟說,就當著他們的麵,直殺翻一頭肥豬,這便叫做殺豬駭人。他若仍是不從,簡單,下一個弄他便是!”

    “林教頭就是恁地教你的?”許貫忠不由失聲笑出聲來,繼而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這個人,是哥哥點了名要周全他的良牧。他若真是不從,養著便是。似這樣的人。咱們見得還少麼?”

    “朝廷自己都不把這廝們當回事,直將這些內鬥中的失意者配到咱們門口來,還不是明擺著消遣他們?偏這廝們還不自知,一個個硬得跟茅坑裏的石頭般。害得咱哥哥操碎了心。若是這廝們都如襲慶知府魯紹和那般,咱們也能落得個輕省!”曹正頗為不以為然。想他在天子腳下長大,見過的達官貴人如過江之鯽,心中對這些大頭巾不但毫無絲毫敬畏感,反而惡感更甚。

    “若都像襲慶府寇見喜那般。提了太守的人頭來納降,咱們如何能收得良牧治理民政?曹兄莫要說笑!”許貫忠感喟一歎,說起正事兒道:“待會京東轉運判官任諒和沂州太守蔣園那裏,我便不過去了,去也是碰釘子。你請柴大官人出麵,先探探他們的底!另外那些個投降的州縣小吏,人數加起來也有三二百人,我這裏實在沒工夫細加甄別,請你轉告水軍的頭領,待有船的時候。且一股腦都送去漢城府,交由聞軍師慢慢處置!”

    “小弟自理會得!”曹正一口應了,望著精疲力竭的許貫忠,很是不好意思道:“現在是不是請濟州黃安的心腹人上來?”到底許貫忠也不是鐵打的,這事情一茬一茬的湧來,連口氣都不帶喘的,曹正都覺得有些看不下去。

    “帶話不急,你記在心裏便是。這樣,先請濟州的客人上來罷!對了,我聽說這四個後生結義時是拜的阮氏三雄?有點意思!”許貫忠似乎很會調節自己的情緒。就算是再繁忙的公務,他也能找出放鬆心情的那個點來。

    見許貫忠笑了起來,曹正也笑了,當即出廳。將廳外候著等待召見的五人全請了進來。緊跟在曹正身後的,是一位看著年紀不小了的老漢。剛一進來,就朝許貫忠拜下行禮,道:“老仆濟州黃全,見過梁山泊許大軍師!”

    對年紀大的人,許貫忠向來是客氣的。隻見他起身相迎,當先扶起老人,動問道:“黃團練在濟州還好?”

    “都好都好,俺家主人托梁山王大頭領的洪福,一切都好!”黃安的老家人很會說話,哪怕此時麵對“冤家”心中自有百般委屈,仍是一張笑臉迎人。

    隻是,似許貫忠這般聰慧之人,如何看不出客套背後的實質?此次王倫力排眾議采納了他的奇謀,動大軍碾壓京東,結果卻弄得這位梁山泊的老“朋友”濟州府團練使黃安異常難堪,是守也不是,降也不是。最後實在是要選一邊站了,才不得不獻城投降。不過他卻比襲慶府兵馬總管寇見喜道行要高一些,獻城歸獻城,他卻悄悄把頂頭上司,太守張叔夜的繼任者給私放了。

    隻可惜,後來這位又“托”了童貫的福,終於被興仁府兵馬都監梁橫的一顆驢頭所警醒,隻得徹底的將自己綁在了梁山泊的戰車之上,眼下就是拿刀逼他半路下車,他也不敢下了。

    “單州、興仁府、廣濟軍的隊伍如今都彙集到了濟州城罷?”既然大家都是門兒清,也不必說虛套話了,許貫忠也沒精神跟這一茬茬的人大擺龍門陣。

    “興仁府和廣濟軍撤下來的隊伍早到了,單州隻派了先頭隊伍過來接洽。咱們山寨不是早有軍令,各地守軍抵抗三日方能撤退?單州黃防禦向來是聽招呼的人,這點還請許軍師放心!”黃全不忘為單州守將說了句好話,倒不是他隔空賣好,隻因單州那位反正的防禦黃永是黃安的胞弟,都是一家人。

    許貫忠點了點頭,滿意的笑容掛在嘴角,見說道:“如此三州撤下的義軍,暫時都歸於黃團練節製。我會派人知會張金彪、王登榜他們。隻等時候一到,四州兵馬一齊向沂州徐京徐節度處靠攏!有沒有問題?”

    盡管黃全百思不得其解,為何這島子就在濟州轄下,沒來由往京東腹地跑哪門子路?可出來時黃安有吩咐,對方又是個精到骨子裏的人,是以他也不敢瞎問,搞不好被人家懷疑是刺探軍機那就完蛋了。

    “既然許軍師恁有吩咐,俺家相公那邊就好做了!”黃全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這種情緒也不全是裝出來的,也算有感而罷。畢竟帶人跑路不是請人下館子,那些個降將又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原來在朝廷時本來便相互沒有統屬。事到臨頭誰肯聽誰的?廣濟軍那夥人還要強點,為頭的是個提轄副使,自家相公盡還壓得他住。偏偏興仁府那一個姓張的和姓王的,仗著是大府出身。身邊又有三五千人馬,竟連原朝廷、現梁山的堂堂濟州團練使也怎麼不買賬,真不知是被誰慣出來的。

    “來日撤退之時,務必將詳細情況上報過來,山寨好給你們沿路安排補給。記住。請黃團練務必約束大軍,沿路不得騷擾百姓,不然我隻找黃安說話!”一反和藹常態,許貫忠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是是是,隻要有山寨給俺家相公撐腰,俺家相公一定能把事情辦得漂亮!”黃全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道這麼斯文的一個人,怎地也有如此威勢?

    許貫忠見狀,麵色緩和了些,問道:“老人家甚麼時候回濟州?”

    這是送客的意思了。黃全如何不知,但苦在他這趟來了就不打算回去了,赧顏道:“俺家相公的意思,是想讓小老兒這次幹脆就留在山寨替他照顧家眷……”

    許貫忠暗道你不早說,害得他義正言辭白說這麼些,沉吟片刻,道:“也罷,我便另遣頭領給黃團練帶話!老人家還沒用飯罷?來人,帶老人家去夥房用些,再送去濟州黃團練家眷處相聚!”

    黃全見說。不敢耽誤對方工夫,拜謝了許貫忠後,便著跟著聚義廳頭目下去了。曹正這時拉過張榮等人,道:“便是這四個小兄弟。將咱們山寨頭目從歹人手上救下。當時見人還有口氣,便直接送到濟州城黃安處。黃安聽說是咱們山寨的頭目,不敢怠慢,當時便請了大夫診治,可惜城裏的大夫終是差點火候,人還一直昏迷不醒。是以他便派了心腹人帶著這幾位小兄弟將人送上了山!”

    “人送到太醫處沒有?被救下的兄弟是山寨哪位頭領的手下?”許貫忠雖然知道這事。但是不細,當即問道。

    “是鬼臉兒杜興兄弟的手下!隻因有支南麵來的商隊見大戰將起,到了巨野縣裏不敢再繼續往北走,準備折回去。後來被我手下弟兄偵知,因這商人運來的是桐油,正是咱們山寨緊缺的物資,是以杜興兄弟派了手下得力頭目,帶人過去接收,哪知回途撞上官軍斥候,當時這兄弟便和大隊失散了。小弟得到杜興的消息,後來還動弟兄四處尋他,哪知他掙紮著回來,反著了那兩個歹人的手!”曹正詳詳細細的和盤托出道。

    “那兩個歹人,你們是怎麼打算的?”許貫忠麵色冷了下來。

    “幹他娘!敢趁亂劫殺我們梁山的弟兄,竟然還是在水泊裏下手,朱貴哥哥聽到消息後,氣的都快嘔血了,他親自帶人去辦這兩個亡八去了!”曹正義憤填膺道。

    許貫忠聞言,心中不順稍微平息了些,卻仍不說話,起身來回的走,半晌過後,忽道:“官軍竟然標價收我山寨弟兄的命,童貫這廝做事也太絕了些!你傳令下去,咱們也收官軍的命!你傳個話,這事請杜遷頭領負責,細節我不管,隻童貫那廝性命,懸賞百文!”

    “百文!?”曹正一愣,忽而大笑,連叫:“虧了虧了!”

    “已經不幸遇難的兄弟,請山寨各處報有失蹤人手的機構過來認人,請杜遷頭領一定要好生撫恤。那兩個賊人就交給你和朱貴頭領處置了!”許貫忠叮囑道。

    “軍師放心,小弟定叫這兩個畜生後悔打娘胎裏出來!”曹正捏著拳頭道,既然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就得付出代價。

    許貫忠點點頭,這時才望向四個有些緊張的少年,麵色和藹道:“我聽說你們想上梁山?”

    四個漁村長大的孩子,生平見過最大的人物,隻怕就是眼前這位了,此時其中三個都顯得很是拘謹,唯有張榮答話道:“回軍師哥哥的話,俺們結拜就是衝著梁山上的好漢來的,隻願把這頸子熱血,灑在梁山上!”

    張榮的豪言壯語落地,結果並沒有等來想象中的大聲叫好,氣氛反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半晌,許貫忠淡然一笑,對曹正道:“現在的後生,是比咱們當年要生猛啊!”

    曹正也笑了:“撒甚麼血,你們才多大點!正月還沒過完,要說吉利話!”

    四人雖說被當頭潑了盆冷水,但仍能感覺到麵前兩位大哥的善意,不由赧顏而笑,一會兒望向曹正,一會兒又望向許貫忠,正忐忑間,隻聽許貫忠道:

    “好,咱們梁山收下你們了!從今兒開始,你們就是我們梁山好漢中的一份子!這次你們營救山寨弟兄有功,按山寨獎懲條例,每人該賞銀五十兩,皆升一級。如此,便去金沙灘上的漁業運輸營(原王定六管理的部門)作個十人長罷!”(未完待續。)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8:33
第八六二章 雲里金剛借酒識人

    一聽是去甚麼漁業運輸營,而不是去預期的阮氏三雄的麾下,四人頓時就急了。只因被許貫忠氣場壓住,一時也不敢亂說話,其中三人只好用眼神慫恿大哥。

    這個時候,老大怎麼能慫?只見張榮紅著臉道:「軍師哥哥,俺、俺們上山是為了保衛鄉親,奮力殺敵來了,怎生卻叫俺們去打漁?」

    許貫忠聞言,目光在四個後生面上掃過,面帶微笑道:「過個一兩年,等你們能上戰場了,再來找我!」

    許貫忠說完,不待張榮回話,便轉身回到交椅旁邊,對一旁軍士道:「去請兩棲軍歐鵬頭領過來。他若要問甚麼事,你就說出了賈忠賈義這檔子事,我要跟他商討一下這水泊里到底是誰作主的問題!」

    四個小夥伴仍是心有不甘的望向許貫忠,可對方壓根不接盤,曹正見狀笑道:「走,先下去吃頓好的。沒見咱軍師忙得腳不離地的,他已經兩宿都沒睡了!」

    曹大頭領發話,許軍師又確實很忙,四個後生均是頗為洩氣的對視一眼,沒奈何一步三回頭的跟著曹正往外走。待出了廳,張榮忽然發現鄭握的臉色和其他兩個兄弟不一樣,不由把頭一拍,湊到曹正跟前,將鄭握的顧慮簡單說了,曹正聽完笑了,只問了一句:「你信不信我?」

    「信啊!」

    年輕人的忠肝義膽常常寫在臉上,張榮亟不可待的向曹正展示著自己的一片赤心。說實在的,他腳一踏上梁山便是這位大哥出面接待的,人家並不因為自己年紀小而怠慢自己,這個情分他已經記在心裡。

    「信我只管把家眷都接上山來,我保證。這輩子他們都吃不了朝廷的虧!」曹正笑呵呵道。

    見曹正言之鑿鑿的模樣,孟威和賈虎雀躍道:「老四,俺大哥說甚麼來著!林教頭的兄弟都發話了,你還擔心個鳥!」說到底還是少年人心性,剛才還悶悶不樂,此時已經是歡喜若狂了。不得不說情緒轉換的十分之快。

    鄭握見狀下意識望向曹正,發現對方正笑著望著自己,臉上不由一紅。好在他也不是個糾結人,不然跟這三個也玩不到一塊兒,當下道:「那俺這就下山。把俺們父母家眷接上山來享福!」

    曹正哈哈一笑,扯住他道:「急什麼,吃飽了再走,到時候我派人跟你們一起下山!不過,有一句話,我得先說明白!」

    四人見說連忙望向曹正,只聽這漢子一本正經道:「我不是林教頭的兄弟,我是林教頭的徒弟!輩分莫搞亂了!」

    四人還道是甚麼落草之類的忌諱,見是這麼個事兒。頓時哈哈大笑,連道抱歉。曹正也笑了起來,心道反正也順路,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傳達軍師的軍令。便親自帶著他們四個往伙房而去。

    此時正值初春,冷意不減,但山寨各處站崗的軍士一個個站姿挺拔,虎虎生威。看得這四個初來乍到的後生心中一陣激蕩,原來是做夢也想成為這樣的好漢,如今眨個眼。自己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說來好似做夢一樣。

    不過他們從聚義廳出來的時辰不對,這個點不尷不尬的正是兩頓飯的中間時段,眼下偌大的伙房裡一眼望去並沒有幾個人,就連不久前離開的黃全也不見人影。

    四人有些拘謹的站在這個能容納幾百上千人同時就餐的空曠大廳中,感受著梁山泊恢弘博大的氣勢。這時只見曹正把手一招,招呼執勤的頭目過來,開言道:「這四個小兄弟是咱們梁山泊的功臣,今日剛剛入的伙,你弄些硬菜,好生招呼著!賬……嗨,就掛在我們探事司賬上!」

    曹正這種關於掛賬的說法是有來歷的。為了配合錢糧司和軍政司查賬,後勤這一塊如今分得很細,單獨開伙的部門不是說不能在伙房進餐,但得記賬留底,以供日後抽查統計。這種做法是去年在王倫要求下,杜遷、宋萬和裴宣商量後報山寨高層通過的。

    曹正說話時那種霸氣而又不失和氣的派頭別提多對這四個晚輩的胃口了,他們的偶像阮氏三雄是甚麼樣的風采,他們還沒見識到。反而曹正這種超脫出他們日常熟悉的任何成年男子的男子氣概,已經讓他們暗暗折服,不禁成為了他們下意識想要去模仿的對象。

    「敞開吃,都別給我來虛的!等吃飽了,對,老成,這幾個小兄弟吃完了,你幫我個忙,親自送他們去軍政司錄籍!記著,這幾個小伙子都是將來漁業運輸營的小頭目,十夫長哩!呵呵,到時候估計許軍師的調令應該差不多就送去了!」曹正囑咐道。

    「嘿,這點小事還能勞恁掛心?哥哥們只管忙大事去,這些跑腿的差事,便交給俺們去辦了!」老成是個三十多不到四十的中年漢子,一眼看去,熱情就洋溢在臉上,也不知道做飯的師傅是不是都這樣古道熱腸。

    曹正見說笑著道了謝,轉身對這四個後生道:「如今都是自家人了,莫要拘謹,等錄完軍籍,領了賞賜,先去金沙灘上水寨認認門。等跟你們的頂頭上司說妥了,便只管來尋我,到時候我派人去接你們家眷!」

    感受到梁山部門繁多帶來的無形威勢,四個後生哪裡還敢煩勞曹正?都不住嘴的推辭,卻聽曹正笑道:「我是山寨邀接來賓頭領,此乃我份內之事,只顧客氣個甚!說好了,到時候來找我!」

    曹正囑咐完便走了,隸屬於伙房的頭目老成熱情洋溢的請四人尋了處座頭坐了,笑呵呵的問了這四個後生幾句,便下去準備菜式去了。等主人離開,四人頓時輕鬆起來,初時對視無言,忽然間都笑起來,「梁山好漢勒!俺們如今也是了!」

    就在四人熱烈的說著上山以來的見聞時,忽見各種肉食不要錢的往這裡送。四人看著滿目琳琅的各種雞鴨魚羊肉,口水都快忍不住流出來了,老成在邊上笑道:「會喝酒不?接風宴沒了酒,總感覺少了點滋味!」

    說句實話,四人生平喝酒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畢竟這日子過得有個盼頭也就這兩三年間的事,家裡當家的大人還沒有養成殷實人家的那種生活習慣,自然沒有「閒酒」給這些半大小子練量。故而四人此時聞言,都有點嘴饞,正糾結間。只聽鄭握道:「等會兒好多正事要辦哩,俺聽說喝酒誤事!」

    儘管孟威和賈虎還有些不甘,這時張榮也贊同了鄭握的建議,拍板道:「做了好漢,還怕沒有酒喝?今天俺們頭一次上山,辦正事要緊,莫叫爹娘在家中久盼!」

    四人反應落入老成眼中,他頓時對這當頭的後生有些刮目相看起來,便再也不提上酒之事。笑著指揮手下伙夫上完菜,道了聲「慢用」,便知趣的下去了。眼下沒有旁人在場,四人饞相畢露。狼吞虎嚥的大快朵頤起這輩子都沒吃飽過的美食來。

    正吃得酣暢,在伙房窗口邊檢查的老成立直身子,面色恭敬的望向門口進來的一位魁梧大漢,那大漢不知為何。臉上冷若冰霜,見了老成只是擺了擺手,旋即又冷眼往自己的地盤掃了掃。忽問道:「這四個,是甚麼人!」

    老成見狀,忙上前向他介紹了這四人來歷,那大漢「咦」了一聲,面色緩和了些,自言自語道:「莫不是救了俺們山寨弟兄的四個後生?」

    老成驚訝的「啊」了一聲,反向這大漢問起這四人的底細,那大漢咬牙切齒的說了一通,老成聽罷一揮拳道:「狗賊子,貪吃牛糞撐大的膽子,竟敢害俺梁山的兄弟!俺當春生是回家被瑣事絆住了,竟、竟遇害了……哥哥,俺得去見春生最後一面!」

    「去吧,晚了怕就要入土了!」大漢嘆了口氣,拍了拍老成的肩膀。老成走後,大漢不禁又朝那邊看了一眼,只見這四個後生吃得口滑,五七個盤子竟快空了,四人又不好意思再要,只是一臉的意猶未盡,那大漢見狀頓時瞭然,當下發話道:「接風宴總得讓人吃飽,再上四個人的分量!」

    四人見說,連忙起身推辭拜謝,那大漢卻不管,只問道:「吃得完不?」

    「再上八個人的也吃得完!」還是賈虎老實,實話實說道。

    座頭之下,賈虎挨了張榮一腳。座頭之上,張榮有模有樣的對那大漢抱拳道:「多謝這位大哥美意,只是這頓卻是別人請的,已屬情分了,俺們再多佔,就不知好歹了!」

    「你們幾個小傢伙未免也太小看操刀鬼了,難道多吃點,他就翻臉了?只管吃便是!就算他真不認賬,俺認!」那大漢把座頭一拍,回頭叫道,「就依他,再上八個人的份!」

    見這人氣勢又不一般,張榮小心道:「敢問哥哥名姓!」

    那漢子卻不答話,只是道:「你們日後多來幾次,自然認得我了!只顧問甚麼?坐下吃,吃乾淨了好上熱的!」

    四人感覺這漢子說話有種上位者的威勢,只好又低頭吃了起來,這大漢站了一會,便離開了。沒多久,伙夫們上菜的時候,卻見這大漢提了一甕酒來,放在座頭上,「接風酒,得喝點,不然不像樣子!」

    四人又是連番推辭,那漢子卻不顧,放下四個空碗,給四人都斟滿了,道:「這酒跟水似的,還怕喝醉了?頭次上山,軍政司那伙人不會苛責你們的,聽俺的,敞開喝!」

    尊者賜,不敢辭,四人只得都端起碗來喝了。酒一下肚,張榮只覺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快感在喉間回蕩,在這大漢的連番勸酒下,不由多喝了幾杯,臉頓時就紅了。

    那大漢不知為何,偏死命灌他。沒多久,這甕酒竟大半入了張榮肚中,看得身邊三個夥伴都驚呆了。那大漢正要誇他好酒量來著,哪知張榮突然「哇」的一聲,毫無預兆的吐了,直吐了個翻天倒海,一塌糊塗。

    那大漢首當其衝,沾了一身的「彩」,只見他一聲不響的起身走了,留下三個莫名其妙的後生手忙腳亂的收拾著殘局,沒過多久,卻見那漢子卻又折返回來,身上換了身乾淨的衣裳,手上……竟然又提了一甕酒。

    「俺說後生,你知道這喝酒最怕甚麼?」那大漢坐到狼狽不堪的張榮身邊道,不過說話間眼睛卻不時在剩下三人身上打轉,讓他們也不覺冷落。

    張榮不知道這位大哥怎麼格外看得起自己,偏偏一個勁的拿些難以拒絕的勸酒詞來灌自己喝酒,但人家給臉,他覺得自己就該接著,當下喘著粗氣道:「俺不知,大哥恁說!」

    「怕的就是傷感情!」那大漢將這甕酒哐當一下又按在座頭上,「還敢不敢喝?」

    張榮見他竟然還不肯放過自己,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吐都吐了,還怕甚麼?只見他抹了抹嘴巴,也不說話,直將面前的空碗往那大漢面前一放。也不知是不是酒勁上來了,那碗在平平的桌面上竟沒立穩,此時「噔噔」作響。

    「喲呵!有股子心氣!」那大漢激了半天,此時反不倒酒了,直盯著張榮問道:「後生,你姓甚名誰,端的報個字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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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三章 開了天眼,那就是知遇之恩

    安東都護府,漢城府,白虎節堂。?.?`

    自從身邊多了一位盡職盡責的「秘書」,這位田虎麾下的偽尚書每天都會把公文分得十分仔細,輕重緩急一目瞭然,直叫王倫在處理政務上,頓時順心了許多。

    不過就眼下來講,程序上的優化,並沒有讓這個安東都護府的創始人看上去要輕鬆些。此時,王倫正皺著眉頭,望著一幅半島地形圖暗暗出神。

    「天賜,倘若換成你,此時放著一頓大餐在跟前,還會分出神來,盯著路邊的野食垂涎三尺麽?」

    聽到王倫有感而的這句言語,再聯想到他對著呆的物事,李天賜心知新主公定是在處理女真人的問題上有了煩惱。

    他天天在白虎堂行走,心中自然早便有底。其實並不怪王倫杞人憂天,而是這段時日女真人表現得實在是貪得無厭,毫無節制的蠶食著兩界之地。兩國之間的摩擦,或者說女真人和梁山安東都護府邊軍之間的衝突,業已上升到了近千人規模,而且頻率激增,朝著越來越頻繁的趨勢展。要不是王倫一直壓著,梁山泊邊郡節度使王煥和張開早就要甩開膀子跟這廝們見個分曉。

    「主公,以我之愚見,雖說大餐放在面前,但離我們最近的這伙人光聞得到香味,偏偏吃不到啊!小弟曾聽高麗土人介紹,這伙人茹毛飲血,打生下來便一無所有,原本處境連破落戶都算不上。此時看著原本同他們一樣塗滿獸脂的同伴換上錦衣華服,坐擁數不過來的奴隸,躺在契丹人繁華城池在裡面吃香喝辣。他們能不眼紅?如此哪怕是路邊的野食,也總比沒得搶要強啊!」

    王倫背著手,並沒有動作,半晌丟出一句硬邦邦的話來:「野食別看粗陋。?.?`那也是能噎死人的!」

    李天賜見說,心中有些著急,想了想,還是進言道:「主公,如今咱們在倭國以及大宋兩面開戰。若是換成尋常小國,早吃不消了。虧得主公五年磨得一劍,咱們眼下才能打的有聲有色。但若此時再加上一個將契丹人打得奄奄一息的大金國,咱們恐怕力有不逮啊!故而小人斗胆,請主公在北面的戰事上,務必要以克制為主。起碼在咱們跨海支援梁山本部的大部隊返回漢城府之前,不宜大動干戈啊!」

    李天賜是誠懇的,畢竟老東家亡國的慘狀猶歷歷在目,古人雲治大國如烹小鮮,稍微不慎。就會砸鍋。他打心眼裡不想,看著梁山泊走上曇花一現的大晉國之老路。

    其實自歸順梁山這段時間以來,李天賜跟王倫的關係越來越融洽,這個曾經差點走投無路的人,又煥了強人生涯的又一春,他可不想再經歷一遭死去活來的人生慘劇。

    「天賜,三面國戰,我又何嘗不知是廟堂大忌。可如今風雲變幻,宋、金、倭都把矛頭對準我新生之梁山泊,你我就是縮頭。也不是想縮就能縮得回去的!」

    王倫慨然一嘆,既然命運要在這種時刻給他和梁山泊以最大的考驗,除了積極面對,哪有甚麼巧好討?

    回頭想想。王倫生出些感喟來。人人都想搶頭把交椅來座,須不知坐上這個位置,壓力和責任絕對是成正比的。而有些時候,決定再難,也得你來下這個決心。

    「金參軍此時也不知見沒見到契丹那個昏君!」王倫話鋒一轉,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他感覺到眼下梁山泊在遼國的情報基礎等於零,將來梁山真要與女真人剛正面,絕對少不得契丹這個醬油郎的身影。.?`c?om

    看來有些事情,現在就要提前著手了。

    李天賜聞言,抬眼望了王倫一眼,突然意識到了甚麼。他心裡暗忖道:如今最重要事情,莫過於是正在進行中的京東反朝廷圍剿之戰,偏偏王倫看上去並沒有多擔心的模樣,反而把注意力都放在對北戰略上。這種反應足以證明兩件事,要不就是,田虎當年求之而不得的許貫忠真有經天緯地之能,足以應付偌大場面。要不就是,王倫……早已做好了和女真人硬碰硬來一場的準備。

    突然明白這一點,李天賜額頭上不由冒出幾點豆大的冷汗來。乖乖,一口氣吞併了當世頭號軍事大國過半疆域的勢力,這位新主公也敢與他槓一槓?都說梁山白衣王秀才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真算是見識了。

    可氣魄歸氣魄,可千萬不能蠻乾吶!試問當世有幾個國家,能禁得住宋、金、倭三國夾攻?事實明擺著,一個金國就讓不可一世的契丹人奄奄一息了,何況眼下還有大宋和倭國從旁助攻,哪怕他們相互之間並不知情。

    「罷了,不看了,回家吃飯!」

    就在李天賜還想說點甚麼的時候,王倫卻不想說了,只見他略微活動了一回筋骨,就要出堂,只是沒走幾步,忽見他回頭問道:「妻小接過來還習慣罷?」

    李天賜略微一愣,有些趕不上王倫的節奏,「習慣,習慣!咱們自家的地兒,哪能不習慣!」公務上有分歧,並不代表他就不能和主公搞好私誼。更何況他還知道王倫不是個虛套人,肯問你就表示真關心你,你要提困難他肯定能給你解決。

    但李天賜此時壓根不想提甚麼困難,雖然家裡那個沒見識的婆娘天天鬧著要搬家,說甚麼一個抄抄寫寫的書辦夾在梁山那些老人的宅院中間不尷不尬,害得她出門見了誰的家眷都得陪小心。

    這敗家娘們,懂個屁!

    「有甚麼不方便的,直接跟我說,你我之間,不要太見外!」王倫點了點頭道。

    「一定,一定!主公先回去罷,小弟整理一下文書,也回去的!」在王倫面前,李天賜自然要表現一下,就沒哪天他比王倫先走的,畢竟沒有勤政的主公不喜歡勤政的手下。

    王倫見說笑了笑,朝李天賜點了點頭,便往堂外渡步而去,哪知還沒出門,正好迎上焦挺和史進聯袂而來,當先這莽漢並不是空手,而是捧著厚厚一堆文書,史進手上倒是沒有太多東西,只有幾份文公。

    王倫見天都快黑了,還有事情上門,估計輕不了。而這兩個人走在一起,必然不會是同一件事,不然史進斷然不敢要焦挺給他當搬運,王倫當即停住腳步,望著兩人道:「大郎先說罷!」

    「哥哥,徵倭軍北路軍吳監軍傳來最新軍情,拓俊京在九州島北部和倭寇諸蕃聯軍打了一場大戰,最後連吳軍師的直系騎兵營都出動了,結果還是全軍傷亡過半,不過好歹還是以慘勝告終,陣斬倭寇主力八千三百一十二顆級,無一俘虜。眼看已無餘力繼續進,吳軍師向都護府緊急求援!」史進言語順暢,顯然事先看過戰報。

    戰損比接近二比一,還是拓俊京這個「不世出」的名將擔當戰事總指揮,其中還有代表高麗土著最強戰力的前蕃落軍一個騎兵營參戰,看來倭寇真談不上是甚麼軟柿子。不過王倫沒有著急說話,只是用目光示意史進繼續。史進會意,接著道:

    「房監軍傳來軍報,徵倭中路軍進展順利,自登6起基本沒有經歷過甚麼惡戰,正照預定計劃行動!不過,房監軍對主將李之奭頗有微詞,認為他用兵……太過討巧!」

    討巧,就是沒擔當,房學度雖然沒有明說,但王倫卻一聽便明白了。綜合兩路大軍的情況看,倭寇能輕易集結上萬大軍和拓俊京決戰,有策應職責的李之奭不可能一點責任都沒有,起碼他若是把該做的都做了,真給倭寇施加了足夠的壓力,拓俊京那邊就不會差點栽個大跟頭。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是腦袋指揮手腳,不能讓手腳影響腦袋。房學度這個監軍我事先的確叫他不要多說話,但並不是叫他不說話。你原話告訴他,我想他知道該怎麼辦的!」王倫說完,沈吟片刻,繼而下令道:

    「拓俊京那邊,叫他原地休整,暫不考慮新的攻勢。趁著這個時間,將重傷員和戰死者遺骸送回都護府腹地。你們兵曹要和水軍協調好,做好往來接應工作,另外就重傷人員的安置以及撫卹事宜,現在就要開始著手,不能虧待這些為都護府流了血的老兵,以至於叫援軍寒心。至於援軍,就從抵達濟州島的高麗新軍中,給拓俊京緊急派遣兩萬援軍。另外組織十個營的新兵,派到房監軍麾下!記住,是派給房監軍直接指揮。這就算是先給李之奭提個醒罷!」

    史進一一記下,表示馬上下去執行,王倫點點頭,目送他出堂而去,才望向焦挺,問道:「京東來的?」

    「許軍師送來的!」焦挺從文書堆中取了一封信,著重強調道:「宋萬哥哥寫給你的親筆信!」

    「宋萬兄弟如今也會寫信了?」儘管被一茬茬的煩心事壓得喘不過氣來,王倫和許貫忠一樣,都懂得苦中作樂的重要性。只見他接過信來便撕,同時望著李天賜玩笑道:「今日咱們兩個看來是又要落埋怨了!」

    李天賜表示理解的笑了笑,只是暗忖自家那個婆娘自然是潑辣,難道程郡主也會嗔怪主公不成?不過無論是不是開玩笑,王倫這句話直把兩人的關係拉得很近。

    就在李天賜自覺上前分揀起許貫忠送來的詳盡戰報時,王倫也不說話了,直抖開宣紙,聚精會神的讀了起來,忽然間看到一個名字躍入眼簾,不由驚訝道:「誰?張榮!?」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8:35
第八六四章 這分明是在當頭領培養吶!

    焦挺歷來是個渾人,一向也不懂在人事問題上表達個人意見,是以此時陡然從王倫嘴中冒出來的名字,對他來說並沒有甚麼特別的意義。不過,換成了政治敏感度極高的李天賜,反應就大不一樣了。

    畢竟,一個能讓主公感到如此驚訝的人,他這個作書辦的,能不上心?

    只是,張榮這個名字實在太過陌生,以至於任他絞盡腦汁,在江湖上也找不出這號人物來,難道……是新近崛起的好漢?就好比在齊州響應梁山大軍的義軍首領開元寺武僧劉文舜這樣的人?

    事實上,李天賜的眼睛還是很毒的。他此時已經比較接近正確答案了。

    不過,之所以說是「比較接近」,那是因為,張榮這個人,不但是個人物,還是個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他的分量,遠不是江湖上一般草莽人物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

    話說,在風起雲湧的兩宋之際,還真是的的確確有一支民間義軍活躍在八百里水泊之中。至於說他們是不是當年聲勢浩大的梁山余部,這個不好判斷。但此人卻是位貨真價實的抗金名將。

    張榮真正登上歷史舞台,起步是在梁山泊。宋史有載,「張榮,梁山泊漁人也。聚梁山泊,有舟師三二百,常劫掠金人。」這段文字記錄很直觀的給人一個這麼樣的印象,那就是張榮是個讓金人頗為頭疼的「游擊隊長」。要知道「常劫掠金人」,可不是甚麼人都能幹的。畢竟金人就是劫掠起家的,這位人稱張敵萬的好漢偏偏不信邪,非要劫掠搶劫慣犯,足見其膽略。

    不過,張榮在梁山泊可並非專打游擊,也是跟金兵硬碰硬打過大仗的,而且還不止一次。宋史里雖然沒有詳細記載。但金史上有,且還是兩次。一次是金史斜卯阿里傳記載「天會六年,伐宋主,取陽谷、莘縣,敗海州兵八萬人,海州降。破賊船萬余於梁山泊。」另一次是金史赤盞輝傳記載,「破賊眾於梁山泊,獲舟千餘。(天會七年)」。

    金史是雖然不是金人編的,但金國留下的史料卻是元人編史的根據。這種有注⊙↖style_txt;水之嫌、只記載殺敵多少多少,絕口不提自損多少多少的選擇性忽略。讓他們在不久後的將來,為傲慢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一年之後,也就是南宋的建炎四年(金天會八年),金國宗室、實力派人物完顏昌……這個名字大家可能不太熟悉,就叫他朗朗上口的俗名撻懶吧。

    話說這位侵宋的金國大將完顏撻懶,在泰州縮頭湖與千里轉戰至此的張榮撞上了,並且在雙方之間,進行了一次大決戰。其結果,卻再也無法讓金國史官忽略、宋國史官忽視(張榮之前在梁山泊也曾接過杜充發下的委任狀。不過此時仍不屬在編的正規軍,而是自發性民間抗金武裝,俗稱自乾五)。

    這一仗,張榮與其手下弟兄打得是酣暢淋灕。**迭起,直全殲了這位金國左監軍身邊的精銳嫡系部隊五千餘眾。要說這五千人的身份可不簡單,因為他們壓根不是甚麼契丹、奚之類的降兵二鬼子,而是貨真價實的野生穴居女真人!

    就在這場空前的抗金大捷中。不但撻懶就這麼硬生生被張榮給打蒙了,就連他的寶貝女婿萬戶布拉都被義軍生擒!遭到當頭棒喝的完顏撻懶沒有重塑女真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之神話的意圖,反而是當機立斷。直率殘兵兩千敗逃楚州,史稱「軍中每夜無故而驚」,可見這伙不可一世的大國殺手真的是被嚇著了。聯繫日後撻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漸漸成為金國「主和派」大臣的事實,不知道跟這次大敗虧輸有沒有直接的關聯。

    正因為這場大捷,戰場所在地的縮頭湖因此被改稱為得勝湖,張榮及其手下義軍的出色表現也終於引起了南宋朝廷的正視。自此,張榮正式被朝廷任命為泰州知州,接管了長江口一帶的防務,成為了一道金人無法逾越的水上長城。

    誰能想到,似這樣的好漢,居然就蟄伏於梁山水泊邊上?王倫真真是大感意外。他明明記得有張榮是興化漁民這麼一說,為此他還曾囑咐朱貴在淮南四處留心,廣加打探,結果毫無音訊。要不是宋萬的信中孟威、賈虎、鄭握這三人的名字緊隨張榮其後,王倫還不敢斷定彼張榮就是此張榮。

    歷來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好事不全是好事,壞事也不全是壞事。誰又能想到,朝廷此番興起四十萬滅國大軍征討梁山,居然意外將這條還未長成的蛟龍給逼了出來!老話怎麼說來著?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吶!

    緩緩放下手中那封來自於老兄弟的推薦信,王倫心中一直暗道僥倖,虧得這四兄弟搶回了宋萬手下遇害弟兄的遺骸,不然宋萬哪能無緣無故在自己面前為他們的安排叫屈?其實對這四個十六七歲的後生,許貫忠的安排也無可厚非,遠談不上有多怠慢,畢竟如今沒聲望、沒資歷剛上山就想受萬人敬仰,這樣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復返了。

    不過,眼下自己既然已經知道了,就不能任他們在梁山沈浮。這幾個後生若是用好了,或許將來能夠發揮的作用,還要遠超原本軌跡。

    鋪開宣紙,王倫就準備給宋萬回信,正在一旁收撿公文的李天賜見狀,默契的上前給王倫研開磨來,沒過多久,便遞上飽沾墨汁的毛筆,王倫未假思索,揮筆而就。

    照慣例,王倫做事的時候,李天賜是不會旁觀的,哪知此番卻鬼使神差的往紙上瞟了幾眼,心中不由突突一跳,暗道:「原來這張榮只是個毛孩子而已,看來還是宋萬有臉面。早便聽說主公念舊,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想那宋萬只不過沾了山寨創業元老的光,實際上並無太大本事,如今舉薦四個後生,主公便如此重視,還不惜駁了山寨紅人許貫忠的面子,叫這四個小子上講武堂潛修三年,嘖嘖……這分明是當成了未來頭領在培養吶!宋萬吶宋萬,端的是一個強字!」

    「怎麼,天賜,有想法?」李天賜的反常,王倫也察覺到了,只見他放下筆,回頭笑了笑。

    「小弟一時失態,還請哥哥莫怪!」李天賜頓時有些尷尬,是直接道歉也不好,裝傻混過去也不好。畢竟主人公寫信,他「偷窺」便是犯了戒,再加上一個幕僚都算不上的書辦身份,他能有甚麼想法?敢表達甚麼想法?

    「山寨弟兄,只有職責不同,沒有貴賤之分,有意見都可直言。你是不是覺得我對這四個後生過厚了些?」王倫笑了笑,李天賜是自己親選的「秘書」,要是沒有培養他的意思在裡面,壓根也不會讓此人進白虎堂了。想這裡藏著多少機密,是足以震蒙宋、遼、金、倭四國首腦的超級猛料。

    「江湖上有誰不知主公生就一雙慧眼?這四位小兄弟能入主公之眼,必有其過人之處,將來學成之後大放異彩也說不定!」李天賜感覺王倫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感受到一股善意,遂大著膽子道:「不過小弟認為,請王教頭一人做他們四位的授業恩師,恐怕微有瑕疵。畢竟王教頭也只是一個人,帶兵、練兵、講授處處要耗費精力,就怕這四個小兄弟都拜在他的門下,他反而照顧不來!」

    這就是李天賜的高明之處,從來不在大方向上和主公唱反調,卻能夠從細節上完善主公的意圖。故而和仇悆、呂將這些人相比,他少了一分**性,卻多了幾分服從性。

    「說得有理,我卻是有些想當然了,直把王教頭當成萬能之人來用了!」王倫搖頭一笑,提筆改動起來,李天賜再大著膽子「看」時,發現孟威、賈虎、鄭握這三人改為在山寨自擇名師投拜,張榮卻仍是拜入山寨頭號名師王進的門下,不由瞧出幾分端倪來,暗想這怕是和宋萬已經沒多少干系了,這姓張的小子還真是邪門,也不知踩了甚麼狗屎運,竟能得主公如此器重,難道真是因為救了個書生的緣故?

    世上的事情還真是邪門,李天賜剛想到這位送來漢城府救治的頭目,王倫就點到他了:「昏迷不醒的那位秀才,先請牟太醫和幾位太醫會診一番,如若沒有萬全之策,便擇人護送至前線安神醫處醫治!」

    焦挺應了一聲,就要下去傳令,這時王倫卻叫住他,道:「去都護府看看,聞先生和朱軍師若在,便請他們過來。不在也不必著急,等他們用過飯之後,再過來議事不遲!」

    所謂議事,自然是議京東的戰事,但看王倫一副鎮定自若的架勢,李天賜感覺有些不真實,畢竟京東涉及到十幾座州府、大幾十萬人的對決,王倫怎麼能做到如此鎮定?當下忍不住進言道:「軍情如救火,主公是不是……」

    李天賜狀態進入得不慢,王倫心裡自然高興,只見他拍著梁山送來的厚厚公文道:「我們早一刻,晚半分,終究只是個看戲人,無礙大局。天賜啊,等著瞧好戲罷!要說田虎這輩子,看人到底還是准了一次,這一次,便應在了貫忠的身上!」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8:36
第八六五章 穿小鞋,偏疾行。裝糊塗,欺世人

    青州,在齊州沒有升格為濟南府之前,一直是京東東路的政治中心。如果歷任太守沒有甚麼黑歷史的話,一般都會在知州本職的後面,再加上一個京東東路安撫使的兼差,以示尊榮。

    就是這樣一座名城,卻在當朝國舅慕容彥達擔任太守之時,被梁山泊、甚至二龍山隨意欺凌蹂躪,那時節就別提甚麼朝廷體統了,官軍壓根都不敢出城與賊眾照面。甚至最後連州中第一號人物慕容太守,都是靠著原青州兵馬都監黃信識大體念舊情而留下一條性命。

    這個時期的青州,別說成為全路表率了,簡直就是全路的笑料。

    不過,當這座全路治所在換掉慕容彥達,換上了一位姓曾的新太守之後,一切好像變得不一樣起來。

    此番梁山泊席捲京東,整路十八座州府中的十六座皆變顏色,單單只剩兩座城池還在艱難的維持著宋廷的統治。一座,便是隸屬於京東西路的大宋南京應天府,而另一座,就是新任京東東路安撫使曾孝蘊執掌的青州。

    儘管轄下六座縣城丟了五座,好歹首縣益都還在曾太守手上,這位前朝名臣曾公亮的堂侄靠著麾下從異地換防而來的五千禁軍死守了城池數月之久,至今仍未淪陷!多愁善感的宋徽宗不知被絆動了哪根神經,竟親下聖諭,定要童貫將這位朝廷不可多得的忠臣從賊人的重重包圍中解救出來。

    歷來救人於水火之中,都是積陰德的大好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綽號及時雨的緣故,在京東全權代表朝廷的樞密使童貫,前後兩次派去救援這兩座城池的領兵大將,竟然皆是這位黑三郎。

    不過。跟上一次毫無理由不同,這次童貫好歹給出了個出兵的理由,那意思就是,你宋三郎曾在此地混過。熟!

    「熟他娘個腿!王稟這狗腿跟王倫還熟哩,怎不叫他泅渡梁山島,生擒死秀才!?一路告捷還如此糟踐我等,舅子你說,這仗還怎麼打!氣都要氣死了!」

    自打從淄州出來。宋江的耳便就沒有清淨過,這一路行軍,簡直就成了兄弟們的訴苦大會。前兒是燕順,昨兒是穆弘,今兒就是董平了。

    不過這幾人平時桀驁歸桀驁,此番失態還真是因為受了莫大的委屈所致,不信試看這位風流萬戶侯怎麼說:

    「舅子,我知你心裡也是一般憋屈,可有的話我還得跟你說明瞭!想當初他們是怎麼說的?叫你我去救應天府,我們沒有二話罷?去便去了。即便沒有功勞,我也不說甚麼了!後來打單州,破徐州,不到一個月為朝廷收復了十座縣城兩座州城,他們說功勞先記著,我還是沒有二話!可有些個事情他不能恁地肆無忌憚的乾!」

    「想咱們好端端的南路軍,一路高唱凱歌往沂密、登萊進發,直等著將梁山賊寇趕到海裡餵魚,可怎麼走著走著就稀裡糊塗變成北路軍了?徐州隔著淄州整整八個縣城恨不得快一千里地了,中間又隔著中路軍王慶那廝一乾人。偏偏童貫要點你的將?他這分明是在整你,同時也是在整我們這一乾弟兄!你這個時候不能忍,要替我們說話啊!咱們又不是寡婦睡覺,上面沒人!」

    宋江臉部的肌肉間歇性的抖動著。眉間一股憂鬱氣息正好鎖住黑黑的印堂,董平見他這個樣子,心中多少好受了些,起碼領頭的也覺得憋屈,這正是和弟兄們一心的表現,當下胸中不平之氣略略消減。偏著頭等待宋江的回應。

    「兄弟……我何嘗不知這是有人在炮製你我。可你想想,我若是抗命不遵,這廝們不是便得逞了麽?更可以肆無忌憚的炮製你我?即便這官司打到御前,也只會是你我不遵號令,板子還是要打到咱們兄弟身上。兄弟,你我都是舊時從朝廷出來的,此時本應該比誰都清楚,在這個事情上,是沒人敢說那人半點不是的!」

    宋江的話,好似釜底抽薪一般扼住了董平的憤怒,只見他臉上憋得赤紅一片,眼珠裡面都滲出血絲來,嘴上卻只剩洩氣後的咆哮:「還有沒有天理,如此欺負人,天底下就沒人管了麼!」

    一絲苦笑浮現在宋江臉上,只聽他語重心長道:「其實,北路軍也好,南路軍也好,按原本計劃打沂密登萊也好,照新任務救青州也好,不都是打梁山賊麽?咱們眼下的境況也沒有壞到哪裡去,起碼有機會在青州和賊兵主力廝殺一場,以將軍虎威,佐以孫、穆之能,何處不能去得?王慶他們呢?別看有人照顧一路收復州府無比風光,到最後還不是要靠實打實的功勞說話?咱們啃過最硬的骨頭,又救援過身陷重圍的應天府和青州,恩相是不會看不到的!」

    宋江的話幾乎就要說服董平了,可是一想起所謂的戰功,董平又有些坐不住了,「舅子,南北中三路先鋒裡面,就屬咱們斬獲的首級最少。這廝們不是昨日破敵三千,就是今日斬首八百,照他娘這麼算,賬面上梁山賊人早死得差不多了,這仗還打個甚麼勁?」

    宋江聞言,冷曬一聲,很是不屑道:「都是明白人,套路誰還不懂?你我又不是一路坐著轎子踏春過來的,似這些梁山賊寇滑如泥鰍,沒事便來滋擾,有事便逃之夭夭,誰肯與咱決戰?哦,我們抓不到人,他們偏偏次次大捷,哄鬼去!殺良冒功這等喪心病狂之事,我宋江是無論如何也乾不出來的!哪怕將來無尺寸之功,我宋江也認了!」

    許是被宋江大義凜然時散髮出來的佛光籠罩,董平面色稍霽,赧顏道:「還是舅子深明大義,怪不得人稱山東及時雨,我董平服你!」

    被人如此吹捧,宋江並沒有驕傲,反而是意味深長道:「咱們在這邊所做的一切,恩相不是沒有看到。不然弟兄們今天一個知寨,明天一個巡檢,一個接著一個的被順勢安排到了光復的州府中,你當是那人良心發現?哼,他有良心麽?」

    董平見說,猛然拍了拍頭顱,叫道:「你不說,我還蒙在鼓裡!原來此事竟是恩相的手筆,我還當是那人要分我軍勢哩!」

    宋江聞言笑道:「你原本便是朝廷大將,在河東時,更是擎天支柱一般的人物,自然不會把這些小小巡檢、知寨的位置看在眼中,可這些弟兄卻不一樣,他們機緣不如你,本事不如你,起點更不如你,能博得這麼個正經的出身,日後又有恩相照應,只要有進取之心,將來還怕沒機會出頭?」

    董平想了想,道:「也是,軍中是童貫的天下,恩相能把手伸進來已經很不容易了。只是我不明白,似段仁、陳宣、苗成這樣的人物,恩相都給他們安排了,這個……」

    董平話說一半,就收口了,不過宋江是甚麼樣的人物,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笑道:「你是棟梁之才,區區知寨何以酬功?團練使、都監的位置,童貫又視為禁臠,恩相即便要爭,也得有話可說才行。我想,恩相正是在等我們給他送上強而有力的戰績罷!」

    董平細細思量,覺得宋江所言還真是在理,如今靠山連段仁這等無能之輩都費了心思,還能忘記他們這些中堅?當即心情好了許多,釋懷道:「舅子,如今就你我的嫡系未曾安排,我心中原本還積有怨氣,聽你這麼一說,真是勝讀十年聖賢之書,我想也是恩相另有安排,此時心情舒暢多了!」

    宋江呵呵一笑,道:「所以說,這青州有賊兵最好,吞得下咱們吞了他,吞不下咱們拖住他,我要求不高,立於不敗之地即可。若是與前番應天府一般,賊兵悄然退卻了,咱們就直接救了曾太守,順便再在陛下面前好好露一回臉!」

    董平不算是個心思太多的人,此時叫宋江說得心頭敞亮,豪言壯語便多了起來,「梁山賊寇皆是鼠膽之輩,看我四十萬大兵壓境,何曾有人像個男兒般做過像樣的抵抗?甚麼掘官道,斷橋梁,襲糧道,你看看這都是甚麼下三濫的事兒,指望他們跟咱們硬碰硬痛快來一場,咱們怕還是要失望!」

    「舅子,照我看,咱們就要加快行軍速度,早日救下曾公亮這個侄子,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了濰州借道東進,早早將賊廝們趕到沙門島上自生自滅!嘿嘿,到那時,那人總不可能一點吃相也不顧及,讓咱們原地踏步罷!」

    好強的人總是容易從一個極端滑到另一個極端,董平現在的反應,讓宋江感覺有些不保底,就在他猶豫要不要提醒提醒此人時,陡然發覺行軍的隊列忽然停住,詫異的宋江隨即派出軍官前去打探,只是人還沒出發,便見一員大將飛馬而還,見了宋江也沒說別的,只吐出一個叫宋江五味雜陳的地名來:

    二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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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六章 童貫設的局

    「誰叫你們擇這條路走的?!說!是誰!」

    熬過片刻間的沈默,呼保義宋江的情緒毫無預兆的爆了,即便面前這位大將是他平素異常倚重之人。

    「哥哥,你我都知道,這群山左近並無一個穩便之處。天色遮莫便要黑了,既然梁山賊寇早早棄了這處巢穴,我等暫借一晚又有何乾?」

    都說脾氣好的人火非同小可,儘管這是孫立第一次面對宋江的怒火,但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畢竟這二龍山是宋江生平最痛的痛腳,他的嫡親弟弟便喋血於山前大道上,花榮、朱仝等割頭不換的兄弟又在此與他割袍斷義,可以說在這個地方,宋江前半輩子苦心經營下來的形象幾近全部崩塌。如果要問宋江這一生中最不願再回去的地方,必定非二龍山莫屬。

    只是,此時孫立所表現出來的堅持,倒叫失態中的宋江略吃了一驚,只見他詫異的望向孫立的同時,聲音中帶著一股冷意:「二龍山就穩便?」

    「多少,要比山下紮營穩便!」孫立的語調依舊平靜,「哥哥,梁山上恨我等入骨者,數不勝數。咱們此番進入青州,便已踏入了敵境,雖不敢說要步步為營,但也不可有絲毫大意。咱們麾下這數萬人馬,都是哥哥在恩相面前立足的根本,一個不慎,悔之晚矣啊!」

    孫立抱拳時,身上盔甲鏗鏘作響,輔之以面上流露出的堅毅神情,端的一員苦心竭力諫主帥的良將形象,直連一旁的董平都不由暗暗喝彩。

    「舅子,弟兄們都趕一天路了,既累又餓,如今既有現成的營盤,住進去便是了,難道還怕梁山那些撮鳥提前月余在山溪里下毒?」

    董平的話不是沒有根據,在場之人包括宋江都清楚。京東戰事開啓沒有多久,梁山便棄了這處巢穴,擁兵往花花世界里去了。?壹??看書·1?k要an?s看h?u?·c?c

    也是,誰奪了錦繡城池。還願窩在這山裡受苦?

    一向老成的孫立出人意料的堅持己見,而需要借重的董平又表示附議,宋江一時間徬徨了,這絲猶豫正好被董平捕捉,只見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也不待宋江話,回頭下令道:「潘迅,你去!帶一個指揮,進二龍山裡搜搜!若有埋伏,及早報來!」

    原本不離董平左右的是宿家姐弟,無奈宿金娘在應天府意外受傷,董平連夜派人將她送往東京養傷去了,作為親兄弟的宿良宿義自然是同行照料,故而此時跟在董平身邊的,乃是當初偽晉國時期的老跟班潘迅。

    潘迅得了將令。也不再跟宋江請示,催馬便走。董平趕馬上前,與默然不語的宋江並肩,笑道:「舅子,人生多少事,都壞在看不開上。想當初你英雄末路,倉皇下山,是何等的淒涼?可如今,你搖身一變,成為了朝廷剿匪先鋒。而那伙排擠你的反賊,還是一般的不長進,皆淪為待宰羔羊,此乃何等快意之事。何必悶悶不樂?照我看來,你也算衣錦還鄉,躲它甚鳥!」

    宋江只是木然,半晌無語,除了中間揮退孫立,再也沒有其他多餘動作。董平笑了笑。倒也沒有再擾他,而是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附近景致,暗道:「我若不來尋他說話,宋江識得路徑,只怕早下令改道矣!聽說這二龍山是山東地界上僅次於梁山泊的賊窩子,此番我倒要看看,到底有甚麼不同!」

    如此過了小半個時辰,太陽已經快落到地平線以下了,這時潘迅才折返回來,稟告道:「山裡並無埋伏,各處屋宇尚全,只是無端少了桌椅板凳,後山營房裡也沒了鋪蓋床板!」

    董平聞之,不禁望著宋江大笑道:「這伙窮瘋了的草寇,臨走還不忘把床板都拆下帶走,當真是千古奇聞!」

    宋江無意識的咧了咧嘴,權作回應,這時只聽潘迅又道:「只是在寶珠寺正堂里捉到兩個百姓,小將不敢擅自處置,特意帶回來了!」

    董平見說,望後面看去,果見隨後而來的兩匹白馬上,縛著兩個五花大綁的男子,董平揚了揚馬鞭,馬上騎士會意,直將兩個俘虜掀到地上。??壹看書ww?w·1?k?anshu·cc

    「喲呵,看來是練過吶!」董平是會家子,自然能輕鬆的從一個人的下意識的反應上看出他們是否練過武藝。而這兩人中年輕較輕的男子落地時自我保護動作,瞬間引起了董平的注意。

    「說罷,你兩個伏在此處意欲何為?梁山賊寇的主力現藏在何處?」董平傲慢的睨視著這兩個探子,毫不收斂身上的傲氣。別的官軍見了梁山主力躲不躲的不知道,但他董平,卻是早想要找王倫的麻煩!

    「梁山賊寇?」

    只不過,那年輕男子反應卻有些不對,聞言反而一愣,等想明白後,十分驚喜的回望了同伴一眼,正待與董平解釋,卻被身邊那位看來城府頗深的中年男子用眼神給止住。

    「啪」的一聲,只見那中年男子剛使完眼色,臉上便多了一道血痕,這廂董平收回馬鞭,惡狠狠道:「說了,賞你們一個全屍,不說,老爺有的是辦法讓你們生不如死!」

    若是尋常百姓,早被董平這一手嚇趴了。可那中年男子只是因為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嘴角略微抽動了幾下,此時反而是迎著董平的目光與他對視起來,董平下意識竟然感受到一絲壓力,不過他心裡卻是更有底了,這男子身上怕是有貨,絕不是普通角色。

    就在董平往下逼問這個中年男子時,被宋江驅退的孫立去而復返,上前請示宋江是否全軍開進二龍山。因為董平在一邊聲勢不小,孫立不經意間往那邊瞟了兩眼,陡然間臉上竟然變了色,手不自覺便往刀把上摸去。

    「你識得他?」宋江忽然話了。別看他此時好像入定的高僧,但周遭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昔日在中書大人面前,進小弟讒言的,便是此人!」孫立盡量放緩自己的呼吸,以平復眼下的不平的心境。

    「兄弟,忍一時,風平浪靜。眾目睽睽之下,你殺他不得!」宋江低聲勸了一句,道:「你且去帶隊入山,你和他的過節,我想辦法化解!」

    好容易支走孫立,宋江立馬高聲叫道,「住手!」

    董平正要從這兩個有點邪門的傢伙身上榨出點有價值的情報來,忽聽宋江一聲爆喝,不由納悶的轉過頭來,只見宋江隔著老遠便開始作揖,嘴中道:「不知是登州王太守,失禮失禮!」

    那中年男子見自己竟然被人認了出來,十分詫異的望向宋江,只不過仍不開口。宋江也不見怪,反而自報家門道:「末將鄆城宋江,當日提大軍開赴京東剿匪之時,臨行前恩相還曾對末將耳提面命,讓小可千萬打聽到登州王相公下落,天可憐見,不想咱們竟在此相遇!」

    宋江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那中年男子終於不再沈默,低沈道:「慚愧,蒙朝中諸公掛懷,師中失城失地,丟了登州,實在無顏與梁相公相見!」

    「勝敗乃兵家常事,相公莫要掛懷!」宋江忙上前解開王師中身上的繩索,又指著他身邊那個神貌與王師中頗為相似的年輕人,問道:「敢問這位……」

    「便是犬子!」王師中捏了捏被繩索綁得生疼的肩膀,道。

    「原來是貴衙內忠翊郎啊!」宋江抱拳道。剛才他還真不是說謊,梁中書曾明確的囑咐過宋江,如有可能,一定要周全登州相公王師中。

    年輕人火氣大,剛剛被解開束縛,頓時便指著董平大罵道:「你是甚麼人,敢對吾父如此不敬……哎,你!」

    王衙內萬萬沒想到,這行凶的漢子居然冷哼一聲便走了,頓時氣得暴跳如雷,只好對著一臉笑容的宋江撒氣:「姓宋的,這便是你的好部下,竟敢當眾毆打朝廷命官!你若不給我父親一個說法,梁世伯面前,我也定要討還一個公道!」

    「逆子,不得胡言亂語!」見宋江面色尷尬,王師中也不想節外生枝,雖說宋江是梁中書的人,但此前乃是山裡強人出身,難保其桀驁之氣未減,若是惹急了這伙人,他們父子能不能走脫,依舊是個問題。

    「爹,你這……」王環不解道。

    王師中急切間使了個眼色,兒子終於不敢造次,宋江見他好說話,懸著的心略定了定,當即上前噓寒問暖,解釋誤會,兩人說了一陣,宋江終於弄清楚了這王師中為何流落至此。

    「登州到此,足有五七百里地,王太守和小衙內竟一路逃難而來……」

    「將軍來此為何?」王師中嘆了口氣,不欲多談一路上遇到的艱險,當下反客為主的問起宋江來。

    「陛下下了旨意,是以末將特來救援曾太守!」宋江知道王師中和梁世傑有交情,當下也沒有瞞他。

    王師中見說,眉頭不由皺起,想了想,又問道:「陛下聖旨上寫著,差宋將軍救援青州?」

    「那倒不是,聖旨自然是下給童樞密的,小可是受童樞密差遣,才前來救援的!」宋江道。

    王師中盯著宋江看了半晌,見對方一臉的懵懂無知,好似不知道自己被人設計了,不由嘆了口氣,最終看在此人是梁世傑舉薦的份上,點破道:

    「你知道曾孝蘊為何會在這虎狼青州為官?皆因他得罪了一個人!你現在來救他,就等於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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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七章 蔡相公,恁就是俺的天吶!

    宋江覺得,自己真的是迫切需要一位老師了。

    官場上的老師。

    從前屈居下僚,整日鬱鬱不得志之時,總覺得蔡京、童貫之輩除了只會誤國,哪裡有甚麼真本事濟世安民?倘若換成他宋公明,雖不敢說立馬叫天下太平政通人和,但是讓大宋朝堂煥然一新的本事,他還是有的。

    可現實,永遠是殘酷的。

    童貫看似不經意的一招陽謀,他宋江就已經快兜不住了,不得不陷入兩難境地無法自拔。自此,他對這些奸臣,算是有了更為直觀的認識:但凡能爬到這個帝國最頂尖處的那幾個人,無論是良臣奸臣,都不是好相與的。

    也許,仕途真無捷徑可言。官場也並不是他們這些跳級人士的天堂。如果他能有個正經出身,從縣丞、知縣、知州、知府這麼一步步踏實的走來,經歷完一個大宋文官本該經歷的諸多磨練,他還會如今天這般面對童貫的明槍暗箭,毫無招架之力嗎?

    不會,他宋江所缺的,絕不是悟性,只是際遇罷了。

    也是,想當初屈在下僚,他無師自通依舊能脫穎而出,把甚麼江湖豪傑,市井之徒,甚至一縣之尊,通通在股掌中玩弄得無比順溜。正因為有著這份底氣,他才能堅信,只要假以時日,讓他熟悉了仕途頂層的遊戲規則,到那時,他絕對不會比童貫這個閹貨做得要差。

    可惜啊,他就差一位指點迷津的貴人。也許從前鄆城知縣時文彬能勉強算上半個,無奈其檔次太低,終是個依人成事的角色,宋江從他身上學到的東西,現在早玩不轉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此時在他宋江進退維亟之際。正好眼跟前,就有個官場上的老師傅。

    「王相公,軍中簡陋,一切從簡,無甚好東西招待貴客,還請千萬見諒!」

    燈火通明的寶珠寺剛舉行完一場接風宴,直叫這幾十天來東躲**的王師中父子終於吃上了一頓安穩飯。宴會之後,宋江遣散眾人,單獨盛情邀請王師中在寺中喝茶聊天。

    他★style_txt;是真心實意的想從這位歷經遼、宋兩朝的文官身上,求到些密不外傳的官場真經。

    「宋將軍客氣了。這是本官自蒙難以來,吃得最舒心的一頓飯菜了!難得,難得!」王師中品著杯中清茶,神情滿足的坐在一張上好虎皮鋪就的交椅上,心中也在暗暗琢磨宋江。想這人雖是草寇出身,但是待人接物倒是不差,與印象中那些粗鄙不堪的山賊形象相差甚遠。

    「這頓酒,雖名為替相公接風,實則也是踐行。明日一早。末將便差手下得力兄弟鄭天壽,親率一百騎兵,護送相公父子假道河北,前去東京述職!」

    其實宋江心裡比誰都明白。王師中絕對不想在他的軍中久留。一來孫立這個尷尬人不好照面,二來董平也惹上這父子倆,三來他宋江正深陷漩渦之中,若是有功勞分潤。還好留下人家。可眼下之局面,對方絕對是避之不及的。

    王師中聞言,果然對宋江的知趣。以及後續安排很是滿意,當下以茶代酒,主動敬宋江道:「將軍為國剿賊,前程似錦。王某在此祝你早日凱旋,到時候由我做東,咱們在京師再會!我聽說東京遇仙樓最近風頭一時無兩,恰巧還是我們登州商家所開,屆時咱們邀上世傑兄,來個不醉不歸!」

    不得不說,宋江還真是有些佩服王師中城府了。到底是遼國應州太守出身,眼下作為大宋守臣,城池失陷於賊,此刻居然沒有半分憂色,還豪言要在京師最上檔次的酒樓中大宴賓客,也不知這份鎮定是裝出來的,還是真正的底氣十足。

    不過,這些跟他宋江已經沒有關係了。都說貓有貓道,狗有狗道,他宋江上面是梁中書,是蔡京,人家押的寶說不定就是官家哩!

    有些東西既然羨慕不來,還是先把自己的事情抹平為要。

    「唉,相公這一去,還請多加保重。別看末將今日手提十萬勁卒,明日說不定就是戴罪之身了。相公這頓好酒,只怕難以赴約了!」

    王師中聞言微微一笑,看來這個鄆城小吏倒也有幾分走仕途的天份,能夠順勢將話題轉到核心問題上來,臉上的淒涼裝得又不顯突兀,這倒也是一種本事。這樣的人,在此危難之時拉他一把,將來能收穫豐厚的好處也說不一定。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你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就是靠著一次又一次的取捨換來的。宋將軍是個明白人,想必你心裡早有了周全之策!」

    王師中這話,說得就有那麼點推心置腹的意思了,真不枉費這頓酒飯!宋江頓時順桿便爬,目光虔誠的望著他,道:「進,我是死,退,我亦活不成。還請明公指點迷津,教我取捨之道!」

    王師中笑了笑,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望著遠處隨風搖擺的燭火,像是在對宋江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這世間位高權重者多矣,但人要認得准願意伸出大腿給他抱的那位。倘若你抱著這位的大腿,又期翼討好那位,只會讓這位感覺你不識好歹,更會讓那位對你心生鄙夷,最終落得個到頭來誰都不會為你說話的終局……」

    當王師中這番話說到最後時,他人已經起身走到了寶珠寺外,最後又留了一番話,飄入宋江之耳:「想不到事到如今,我還說得出恁地粗糙不堪的話來,看來還是修養不到家啊!宋將軍,言盡於此,你我都好自為之罷,後會有期了!」

    宋江追到門口,朝王師中的背影真心實意的拜了一拜,心中若有所思:「我若忤逆蔡京,終也討不好了童貫,官家又是個隨性的人物,多少替他敲打蔡、童的馬前卒,都叫他無情拋棄,難不曾還能給我做主?罷罷罷,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就是抱著蔡京這條腿抱到死,好歹彰顯了氣節,將來隨波沈浮之際,或許還有伯樂肯抽我一把!」

    「蔡相公,恁就是俺的天吶!俺宋江這輩子,就死心塌地的交給你了!」

    當決定把寶還是押在蔡京身上時,宋江突然感覺整個人輕鬆了許多,他背著手渡步在寺廟外的平地上,望著滿天的繁星,不由想起了從前失足落草的日子。

    有那麼一瞬間,宋江腦海中蔡京的影像突然和晁蓋重合,宋江恍惚了。

    失神中,他陡然間發現臉龐,濕濕的一滴水珠順流而下,宋江閉上眼,喃喃道:「你的獨木橋未見得真窄,我的陽關道未見得真寬。人這一輩子,一路走,一路丟。天王!我宋江……不欠你的。就算欠,我也還了……不欠了……」

    …………………………………………………………………………

    京東西路,鄆州太守府,征討軍臨時大本營。

    「呵呵,宋江背後生出的這個惡瘡,來得還真是時候吶!」童貫頗為放鬆的依在太師椅上,放下手上的戰報,回顧身旁心腹幕僚道。

    「駐兵於落草故地二龍山二十餘日,緊閉山門,連一兵一卒亦不肯向益都靠攏,知道的說他是進退失據只好使‘拖’字訣,不知道的還當他要再過過山大王的癮哩!」董耘語氣有些不屑,「恩相,此人既然連聖旨都沒放在心上,看來是上定蔡相公的船了!」

    「好啊,上船便上船,你情我願的事,某家何必去攔著他?只不過,他要以為蔡京這艘船就沒人能動得了,那就是他想岔了!」童貫眼中的霸氣一閃而逝,只見他收斂光芒,緩緩道:「病了就好好養病,某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今番就不催他了。武子,你好好想想,如今離青州最近的,有哪幾路人馬?」

    董耘聞言笑了,會心道:「王慶王先鋒現駐紮在萊州膠水縣!」

    童貫見說,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了董耘一眼,搖頭道:「某沒問他!」

    「咦,不是想著王慶?那還能便宜誰?」董耘心中雖覺詫異,但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問道:「恩相莫不是怕王先鋒救援不力?」

    「救援不力?就憑現在的梁山?你呀,到底還是沒弄明白王倫現在到底在想什麼!」說到此事之上,童貫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只不過他眼下並沒有深入下去的意思,故而只是一笑帶過,又把話題還原到宋江這邊:

    「若是派我那女婿過去,踩著宋江搶功上位,這個事就不那麼漂亮了!你再想想,眼下還有誰在青州左近?咱們西軍中的老部下就不要說了!」

    「對了,降將、周興部現駐紮在濰州昌邑縣!」董耘身為幕僚輔佐童貫多年,恩主這麼蜻蜓點水的一點,他心底就徹底明白了,宋江這回真是要把官家給得罪慘了。

    「如此,便宜這兩個罷了!就令他們不再東進剿賊,立刻改道西北,奉旨火速救援青州!」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8:40
第八六八章 宋公明慷慨赴京

    「罪臣宋江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從下定決心要抱著蔡京這條大腿至死,宋江便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只是沒有想到,這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朝廷的這次反應不可謂不神,就在錦鱗蟒馬園的大軍擊潰益都縣外賊兵還不到三天,來自東京的天使便和接手宋江指揮權的朝廷將領、監軍便聯袂而至。算算日子,宋江心裡便有了數,怕是童貫在給馬園下令調頭之時,整他宋江的黑材料,便遞送到了東京御案跟前。

    「宋將軍,這便收拾收拾,跟咱家進京面聖罷!」天使剛剛宣讀完聖旨,緊接著便抱怨開了:「可憐咱家這一把老骨頭,為著你宋將軍之事,無端作了回低賤鋪兵,七天不到趕了八百里地,回程卻又要遭一回罪,唉,真不知咱家上輩子作了什麼孽!」

    這話就是當面索賄了。宋江是個愛撒銀子的主兒,如何不懂他這套?見說趕緊目示徒弟,只見一盤早已準備好的金銀被托了上來,那天使瞟了一眼,依舊還是那副不陰不陽的模樣,大喇喇道:「宋將軍送幾個青菜錢,咱家便收著了!」

    這邊一個老太監收了賄,卻惹得那邊一個小太監上了火。他本錦衣玉食好些年頭,早經不把錢財看在眼裡,但事到臨頭有別人的份卻沒他的份,這事便差了,頓時惹出他的火氣,只聽他亦陰陽怪氣道:「這幾個青菜錢,是一個人拿呢,還是咱們三個人分?」

    雖說那傳旨的老太監年紀要比這小太監年長許多,但看他在這小太監面前可是半分不敢擺譜,當即腆著臉讓道:「此等俗物若是閣長……」

    「老周。說甚醜話哩?老子跟你爭,傳回去還怎麼混?」那年輕太監十分輕蔑的把眼一抬,看也不看那老太監,只是斜視著宋江不再說話。

    宋江心裡「咯噔」一下。想不到這油頭粉面的小太監是個比久經世事的老太監更加牛皮哄哄的人物,頓時有一種拜錯廟門的懊悔,多出些錢財倒是其次,恁般怠慢這些小人,若是將來讓他們找到機會在官家面前亂吹風。他宋江的處境豈不是要雪上加霜?

    「快快,趕緊把送將軍和這位貴人的儀程遞上來!」

    原本事先只準備了一份禮,但孔明孔亮兩兄弟乾別的事情不行,這種事情上簡直無師自通,並沒有問出「貴人的儀程壓根沒有準備」之類讓宋江尷尬的話來,聞言趕緊下準備去了。

    「宋將軍,咱家聽說民間可不是恁地傳你名聲的。甚麼山東及時雨,鄆城呼保義,好響亮的名頭,怎地處事恁地糊塗?也是咱們高閣長大人有大量。不然你如此做派,哼哼,叫梁相公如何提得起你來!」

    老太監夾槍帶棒的一番話,宋江只能是硬著頭皮聽著,面上還得帶著笑,這時早惹怒了宋江身後一個赤黃須大漢,想那宋江就是他的天,這「天」背後又有梁中書、蔡京這等硬扎的靠山,如何能平白無故受這閹貨糟蹋!?當即就要怒,只可惜被老成的孔賓拉住。低聲道:「燕兄弟,咱們就別給公明添亂了!此人明知咱們的背景,還敢如此狂妄,怕不便是童貫的人?眼下不忍一時。逼得撕破臉,必然對宋大哥不利啊!」

    「沒卵蛋的閹貨,老子靠他近一點都覺得臊,呸!」孔家兄弟這個叔父話說得在理,燕順沒有再出頭的意思,只是低低罵了一聲。

    和燕順這樣還懷著邊緣人心態的莽漢不同。要?看??書·1書k?a?nshu·cc立志在官場乾出一番名堂的宋江此時並沒有動怒,只是暗怪自己事情做岔了。不過他倒也是覺得有些冤枉,你們火急火燎的從京師趕來,恨不得比報訊的鋪兵都走得快,俺知道會來幾個爹?

    「這位是天子身邊的近侍,高俅高太尉的衙內,高閣長!今日來此,是擔當軍中監軍一職。這位,則是原大名府的兵馬總管聞達聞將軍,宋將軍便把軍務和這兩位交接了罷!」

    宋江一聽,頓時懵了,原來這油頭粉面的傢伙就是叫王倫閹了的高強啊!上次面聖的時候,高強正好不在身邊伺候,他宋江又算不上東京上流人物,平日等閒也拜不上高家的門,是以並不認識高強。只是老太監這個時候才介紹高衙內,宋江就知道自己的錢是餵了狗,虧的慌的是,這狗壓根連尾巴都不屑搖,還要挑撥高強和自己的關係!

    小人吶!怎麼遇上的盡是些小人?還讓不讓真正肯幹事的人舒坦了?

    宋江在心裡暗嘆一聲,正好孔明孔亮各托了一盤金銀來,宋江接過一盤,親自奉送到高強跟前,用幾近獻媚的語氣道:「高太尉為國盡忠,衙內此番出京,既是盡孝道,也是盡臣道,實乃普天下做人子者做臣子者的表率,俺宋江只恨不能早日結識衙內!」

    高強整日里把他那個死鬼便宜爹放在嘴邊,其實並不是對高俅有多深的感情,實乃是借死人的光,來繼續罩活人,此時聽到宋江的奉承,臉色稍霽,矜持道:「先父是為官家盡忠而仙逝,咱家如何能忘卻他的遺願?」

    見高強對自己並沒有老太監這麼深的成見,宋江頓時感覺童貫也並不能在朝中一手遮天嘛,畢竟死狗萬人踩,但高強這種不願意老太監被拉下水的表態,說明自家背後的靠山也絕不是廉價的擺設。

    有桿便能爬,這是宋江的處世哲學,當即拉著高強濕膩膩的肥手,說了許多讓身後兄弟都扛不住的肉麻話,終於是哄得高衙內雲開日出,雨過天晴。

    「聞將軍,恭喜榮升!這份賀儀,今日才補上,實在慚愧,還請笑納!」宋江拍完高衙內的馬屁,自然輪到接替他位置的大刀聞達了。對方是梁中書的心腹人,自己也是梁中書一手展的,多少有點同黨的香火情。

    果然三人中聞達的態度最為和藹,還上前動問了宋江的傷勢,宋江正怕高衙內記恨他剿賊不用心,不願替他老爹報仇,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就寬衣解帶,直露出背上碗大的一片新肉來,看得一老一少兩個太監,指指點點。那老太監甚至還笑出聲來,夾槍帶棒道了句:「都說古之名將有‘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遺憾,咱家一直敬慕不已,唯獨見不到,不想今日一遂生平所願,算是見到活例子了!」

    見宋江尷尬的賠笑著,燕順心頭的火「噌」的一下便上來了,低低罵了一句道:「罵了隔壁的,人還在,就咒人死!」

    原本滿堂「歡聲笑語」的氣氛,在燕順一句痛罵之後,變得異常安靜起來。燕順身邊的兄弟都對其投來怪異的神色,連平日里最是囂張跋扈的董平,此時也是低著頭,要多謙和有多謙和。與宋江關係最親密的孔家三人已經是嚇得手足無措了,乖乖,辱罵天使,這黃毛怪是自己想找死,還是想謀害宋江?

    「胡說八道個甚,你們兄弟要吵架,下去吵去,如今當著天使的面,胡鬧騰甚麼!?」儘管宋江面上尷尬更甚,但好在他見識場面不少,此時動起急智,立刻指著燕順,以及挨著燕順最近的穆弘大罵道。

    高俅笑眯眯的抱著手,事不關己的看著熱鬧。聞達暗嘆一聲,看在臨行前梁中書的囑咐上,上前打起圓場來:「雖說軍伍上的弟兄,都是粗人出身,平日里打打鬧鬧慣了,但凡是也該分個場合,天使跟前失儀,就如官家跟前失儀!來呀,給我掌嘴!」

    穆弘平日里雖拽,但還知道場合,此時無辜挨了聞達親兵左右十個大嘴巴子,好歹還忍得住。當親兵要來抽燕順的時候,宋江生怕這炮仗給點燃了,在向聞達投去感激的眼神後,立馬逼視穆弘。後者白白挨打本來便一肚子氣,見狀上前剪住燕順,任拼外人在兄弟臉上左右開弓。

    老太監被這麼一鬧,有火也不好了,何況是他挑事在先。其實他也看出來了,宋江手下這些彪形大漢,賣相是看著嚇人,卻都沒有這黃毛怪血性,若是惹急了這種人,殺人他也是敢的。故而當場只是冷哼一聲,理智的並不再抓住不放。

    好容易圓了場,宋江立馬吩咐擺宴,又請孔賓這樣的老成人陪住老太監,便抓緊時間,請高強和聞達下去交接公務。

    只可惜高強哪是甚麼正經人,當兒子的時候只知道欺負人,當太監的時候又盡是阿諛人,當了監軍,自然是監視人,此時哪裡肯正兒八經的搞甚麼交接?拍拍屁股便帶著人便遊山玩水去了。宋江心道支開他也好,還能和聞達說些體己話,當即派出孔明孔亮這兩個公子哥兒陪高強耍去了。

    「聞將軍,當初都是小弟的過錯,沒能保全李都監的性命……」一到沒人的地方,宋江便抓住機會,主動檢討起來。

    見提到李成,聞達望著宋江嘆了口氣,悠悠道:「李兄也是命桀……罷了,閒話不表。宋將軍,恩相此番趕在朝廷定下人選之前,派本將前來接手,你該明白罷?」

    「明白明白,末將明白!」宋江點頭如啄米,梁中書干涉了,那表示他背後的靠山開始行動了。說起對面這位大名府的兵馬總管,李成是橫在他和自己間的一道梗,可此時連聞達都放下了,他又何必再找不痛快?

    「既然如此,你安心進京,恩相托我給你帶句話,到了京城,萬事有魯公和他照應。這邊的事情,你大可放心!」聞達強調道。

    得了聞達這句話,宋江終於是安心了,想他為了蔡京,不惜忤逆聖旨,這樣的忠心,可鑒日月了罷?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8:41
第八六九章 有後台和沒後台,果然大不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蔡京在背後使了勁的緣故,被官家定為罪臣的宋江一路上不綁不縛,還能快馬代步,壓根一點也不像要進京問罪的朝廷欽犯。除了每日必趕百里以上路程的硬性規定,沿路文官該接待接待,該方便方便,宋江這一行,倒輕鬆得彷彿公費旅遊一般。

    倒是宋江進京「面聖」心切,一路上反催促天使疾行,顛得那老太監天天在肚裡問候宋江的祖輩八代,嘴上卻又不敢明說,如此才算嘗到了山東及時雨的道行。

    天使一行,來時用了七八天,回程卻只用了五六日,可謂急速。話說這一日夕陽西下之時,押解宋江的馬隊終於趕到了京城。

    哪知這隊人馬剛剛抵達新曹門外,附近的百姓便圍了上來,有好事者起哄道:「太尉,又是哪座州府被朝廷收復了?」

    見此一幕,宋江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那老太監卻見怪不怪的模樣,揚鞭趕散圍觀市民。宋江心中納悶,轉而問向身邊的御營軍官。想這隊人馬,誰沒得宋江好處?這軍官路上又跟宋江混得廝熟,此時也不瞞他,終將實情娓娓道來。

    原來並不是宋江沒見識,而是這城門報捷之事,是新近這段時日才剛剛興起的。

    想當初,梁山賊寇瀕死之際的亡命一蹬腿,氣勢太猛,一點都不像是氣數已盡之前的回光返照。這廂還沈浸在河東大捷中沒有回過味來,那廂梁山賊軍都殺到了京城門戶興仁府了,這是何等尷尬之事?

    不過,若只是尷尬也就罷了,反正也要不了命。關鍵是這伙賊人不但讓人尷尬,還讓人害怕,他們的兵鋒離大宋的心臟東京開封府僅僅只有一界之遙!出了興仁府,那就是堂堂京畿之地啊!

    雖說。當時有童貫的四十萬大軍便駐紮在京東路的大門口,京城還有大量的禁軍駐紮,可鑒於梁山泊有陣斬太尉,攻下陪都的種種先例惡名,直叫這開封府內不少達官貴人都是膽顫心驚,人心惶惶。都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甚至於有人已經偷偷把家眷送出京城。

    不過,這些達官貴人有退路,但是做皇帝的趙佶卻沒有退路。這位道君皇帝實在不敢想象,他作為一個立志要超越太祖功績的曠世明君,如何能叫一眾賊寇趕出京師倉皇逃竄!?

    如果當真發生這樣一幕,那麼這一事件對他趙佶的傷害就屬於不可逆了。即便將來徹底剿滅了梁山賊寇,他這個聖君也沒臉見人了。其實沒臉見人還是小事,若是因此傷了道行導致將來無法升仙,那真真是倒了血霉了,就算把梁山賊寇人人都碎屍萬段,也無法彌補他趙佶心中之痛。

    好就好在。童貫還是爭氣的。以至於原本氣勢洶洶的梁山賊被他嚇破膽子,轉而向東劫掠州府。事後想起這伙人在京東路的戰績,趙佶心中也不由後怕起來,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被河東大捷衝暈了頭腦,有些著急的挑起戰事。畢竟短短數月時間,京東路大半州縣便脫離了朝廷版圖,這種烈度。來得比去年河東田虎要猛烈得多。

    連皇帝都打心眼裡害怕了,就更別提京師市民心中的惶恐了。

    是以,為了扭轉京城內人心惶惶的局面。天子趙佶下令,但凡朝廷王師收復一縣,即刻由快馬從外城新曹門入城,沿著牛行街沿路報捷,以安民心。

    只不過,趙佶又沒有預料到的是,梁山賊猛,童貫卻更猛!原本這只是鼓舞士氣的一時之舉,沒想到這童貫真不愧是他趙佶貴眼相中的護國良將,自他受斥開始發兵干涉以來,一縣一縣的報捷文書好似潮水一般的湧向東京,搞得最後趙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最後下金口將捷報的範圍擴大到收復一州才沿街報捷。

    即便如此,十多座州府的接連收復,還是讓開封府內天天猶如過年,一時間人人都覺得京師固若金湯,就是曾被京城上下一致視作洪水猛獸般的梁山泊,也如昨日黃花般無人再提。與此同時,有關童貫的話題,直接成為街頭巷尾甚至帝國官場最為熱門的議題,沒有之一。

    「快看快看,又有前線下來的官軍入城,這回怕是梁山泊的老巢叫朝廷給端了!」

    「哪有那麼簡單?我明明記得青州和登州還未曾報捷哩!」

    「那還不是遲早的事?如今報捷報得我都能把京東路的州府給記全嘍,那賊首王倫還能撐幾天?你們還別說,我曾聽人說,童樞密是九天蕩魔祖師降世,特來輔佐聖明天子蕩平寰宇。這不河東田虎已經剿滅,梁山泊的王倫也差不多快到大限了,王慶又作了童家的女婿,下一步只怕便是江南方腊了!」

    「唉,田虎滅了就滅了,這個人壞事做盡,該有個報應。但王秀才似乎不像開封府宣揚那般殘暴,我有個親戚便住在濟州,聽說王倫在山東那邊做了不少好事,那裡的百姓很向著他哩!」

    「向著他有甚麼用?天兵一到,立馬作鳥獸散!似這樣的賊頭,仗著讀過兩本書,也就能蒙騙那些個鄉下人,你說咱們跟著瞎起甚麼哄?還是各人過好各人的安生日子罷!」

    趁著老太監撿出儀仗鄭重入城的功夫,宋江有意識的收集到不少民間的輿論。在得知京師市民並不像京東百姓那般親近梁山時,他並沒有幸災樂禍,反而是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憂傷,似童貫這等權奸都被任有意無意的被吹成真武大帝降世了,那他宋江作為「正面人物」構陷的對象,估計將來也不會有甚麼好名聲了。

    罷了,人生說短不短,也有好幾十年,將來終究有洗刷恥辱的時候。眼下自己已經攀上了蔡京蔡恩相的高枝兒,還怕他甚麼?要知道,當初蔡京是不屑於跟自己多說兩句話的,這次梁中書還特意叫聞達帶話,不正說明人家已經開始惦記自己了麼?

    懷著滿腹心事。宋江渾渾噩噩的被帶到皇城跟前,原以為今日天色已晚,他是見不到皇帝的面了,哪知趙佶竟有些勤政的勁頭,連夜召見他這個戴罪之人。

    到了大殿之上,忐忑的宋江忽然看到一個老者就在聖駕之側,他心中隨即為之一暖,此時湧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彷彿只要有此人在,他宋江受再大的委屈。也是值得的。

    山呼萬歲之後,天子吩咐宋江平身,宋江偷眼去瞧時,發現天子雖無半分悅色,卻也並無雷霆萬鈞之徵兆,再看一眼族中宿老般的蔡京蔡元長,心裡頓時安定了許多。

    「宋江,童貫奏你貽誤軍機,不肯實心任事。險些致朝廷棟梁於死地,你可有話說?」

    來了,宋江心裡「咯噔」一下,儘管這個場景他在旅途中模擬了千百遍。此時面對趙佶真正責問之時,仍忍不住心跳加速,好容易調整好呼吸,照著路上想好的應答之策。磕頭認罪道:「罪臣有罪!」

    趙佶「嗯」了一聲,只等宋江陳情,哪知宋江的頭。磕下去就抬不起來,整個人壓根便不吱聲了,趙佶等了半晌,結果依舊沒有下文,趙佶「咦」了一聲,狐疑的望了蔡京一眼,這才頭一次正經打量這個小吏出身的降將。

    「陛下,老臣有幾句話說!」

    沒等來宋江的陳情,反而是朝中重臣蔡京說話了,道君皇帝自然不會不讓他說話,只聽蔡京道:「說宋江貽誤軍機是真,但不肯實心任事,這個老臣萬萬不敢苟同!想當初應天府被圍,正是宋江率軍解救,雖然後來兩軍誤會,導致雙方死傷,但城池總歸不曾丟失。後來宋江又率軍收復單州、徐州,假道襲慶府救援青州,行軍一千餘里地,似這樣的臣子,還有人攻訌他不肯實心任事,老臣替天底下實心任事的臣僚們感到心寒!」

    趙佶聞言,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陷入沈思之中。跪在殿前的宋江聽罷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恩相的恩相簡直是太懂他了,都說士為知己者死,當初押寶的時候還曾猶豫,如今看來,真乃婦人之仁也!

    蔡京可不是蜻蜓點水的人,他一般不肯輕易發話,此時開了頭,不達目的,絕不輕易收手,只聽他接著又道:「而且老臣聽說,宋江之所以貽誤軍機,也是有理由的,還請陛下不罪宋江殿前失儀之罪,讓他解開朝服!」

    「不必了,朕非不通情理之人,宋愛卿,既然有疾,就留在京城休養,等傷愈再回前線建功罷!」

    望著滿頭銀絲的蔡京,趙佶嘆了口氣,即便他心中如何不喜宋江,但他明白,越是這種時候,他這個做天子的便越是要挺蔡京。

    於私來說,這位老臣輔佐自己也十多年了,早已是古稀之年,常言道:「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眼看人已經是沒幾天活頭了,趙佶心中不由有些傷懷。於公來說,若是蔡京失勢或去世,朝中剩下童貫一人獨大,沒有一個重量級的對手制衡於他,這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平衡,打破後又不知要花多少精力修復。唉,其子蔡攸要是能有蔡京一半的功底,他這個皇帝也不會做得這麼累了。

    一聽天子對自己的罪責不予追究了,宋江真真是喜出望外,沒想到高高舉起的鞭子,竟就這麼輕輕落下了!

    雖說此番是議他的罪過,但從始至終,趙佶都沒怎麼跟正主兒說話,宋江再一次領略了蔡京在朝中的分量。看來上面有人和上面沒人,那真就是不一樣。不然以童貫如今熏天的權勢,滿朝無人能及的軍功,他要想整個人,皇帝會攔著!?

    「陛下聖明!」

    望著顫顫巍巍的蔡京拜下謝恩,趙佶動了惻隱之心,當即起身道:「今日便議到此處,元長還是早點回府休息罷!」

    蔡京正在謝恩,忽見這時殿外一個小太監匆匆入來,幾經傳遞,一份加急奏章遞送到趙佶的手上,趙佶眉頭一皺,略帶不滿的打開奏章,不耐道:「都不看看到了甚麼時辰了!」

    小太監可沒有高強那麼受寵,聞言頓時嚇得面如土色,跪下道:「因、因為涉及到宋將軍,梁太傅吩咐奴、奴婢……」

    其實壓根不需要這小太監提醒了,趙佶已經看到了密折中關於宋江的內容,頓時只見他原本便掛著不滿的臉上,肌肉不停的顫抖著,顯然是心中的怒氣達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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