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485


【作者簡介】:他來自江湖

【小說類型】:歷史小說

【內容簡介】:

  我的心腹都在哪裡!?
  這是原本軌跡中梁山泊開山祖師王倫在垂死前所發出的最後哀嚎。
  然而,皆因一場雷劫讓歷史偏離了既定的主線。
  動蕩的大宋時局,崩壞的倫理朝綱,覬覦的惡鄰女真,霸蠻的強客欺主,內憂外患中是生存還是滅亡,留給白衣秀士王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且看一個現代國企小主管穿越宋朝,附身著名倒霉鬼王倫後的水滸求生之路。

【其他作品】:無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5-2-7 17: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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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6149 發表於 2014-10-4 02:12
楔子 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寨主……寨主……」
    「寨主醒了!!快看,手在動!」
    「都圍著做甚?添亂!還不速去打碗熱湯來,給寨主潤潤嗓子!不知道他老人家三日沒進水米麼?沒一點眼力價!還敢平日裡四處炫耀是寨主身邊的體己人,老爺我就是在外面尋兩個七老八十的蒼頭,也比你們精細!儘是些粗蠢的夯貨,罵不醒的潑才,在這裡惹爺生氣!」
    「是是是,七爺息怒,小人們這就去這就去……」
    「都休要亂!速著人去報與杜頭領、宋頭領知曉,他兩位一大早天未亮便來探望過,且去報了喜,莫叫二位頭領心焦!」
    在一片嘈雜的喧鬧聲中,那位眾人話語中提及的寨主正緊閉著雙眼,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只是裸露在厚厚棉被外的手臂時不時輕輕挪動,雖然仍未甦醒,但足以讓守候數ri的眾人,在心底燃起一絲希望。
    細細看那病人,只見他緊緊黏合的眼皮之下,兩顆眼珠艱難的來回轉動,彷彿掙扎不開那重若千斤的束縛。這時病人額頭上急滲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粒,順著那副年輕俊朗的臉龐肆意流淌。
    忙亂中,去打熱水的人急急奔回。眾人這回學了乖,不待那位七爺再罵,忙接了過來。隨即有人拿碗在盆中盛了半碗熱湯,用小勺往病人乾裂的唇縫中送入,只是那湯順著脖子流下的多,最後入口的少。又有人在盆中吐了毛巾,給病人擦臉。那粗手傾軋下的毛巾不分眉毛鬍鬚,面前耳後,一股腦的覆蓋在上來回擦拭,好似全神貫注的工匠正用磨砂紙完成著最後的打磨工藝。
    就在眾人忙活得火熱之時,緊閉的大門被從外面推開,旋即一陣朔風襲來,此時正是暮冬時節,冰冷的寒意中夾雜著片片雪花,直衝得屋內的火燭忽明忽暗,忽閃忽滅。
    眾人被嚴寒冷意一激,都回頭去看,只見兩條魁梧壯實的大漢快步走了進來,不顧身上積雪,口中喊道:「哥哥!哥哥醒了嗎?」
    床邊眾人見了來人,都停下手中活兒齊齊行禮:「見過杜頭領!宋頭領!」
    兩條大漢隨意的揮了揮手,逕直走到床前,見病人雖然不再昏睡,但仍然沒有清醒,兩人對視一眼,都面有憂色。只聽其中一位面色蠟黃的漢子對同行之人道:「都三天了,哥哥還是不醒,這卻如何是好?」
    「前日朱貴去壽張縣請了大夫,那撮鳥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緣由,只推說要看病人自己造化。要我說,哥哥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日剛遭雷擊時,連氣都沒了,不還是緩了過來?杜家哥哥莫要憂慮,不若明ri待我親自下山,去濟州城裡綁個高明些的大夫來,卻做計較!」同行大漢應道。
    「那就有勞宋萬兄弟了!」蠟黃漢子看似也沒有好主意,兩人在病人床前又看了一回,轉身對眾人道:「小的們都散了罷,嚴七,你同賈三守夜看顧哥哥,等我二人明日去濟州城裡取了大夫,再來探望哥哥!」
    聞言,方才大聲喝斥眾人的七爺早換上笑臉,忙不迭應了。蠟黃漢子點了點頭,又回首朝床上看了一眼,長歎了口氣,方與宋萬一起,帶著房內的嘍囉們退了出去,嚴七自和賈三留在床頭看護。
    ……
    床上的病人其實早已醒了。
    方才不知是哪個天殺的用塊破抹布在自己臉上猛擦,那勁頭恨不得刮下一層皮來似地,直讓他覺得這般搞法就是死人也能給弄活嘍!不過正是從這個時候起,他開始有了知覺,只是當時頭痛欲裂,眼睛又睜不開,張大了嘴巴卻發現喉嚨乾澀舌頭發麻,根本說不出話來。
    直到後來被人用熱水灌入,方才感覺好了一點,正待開口相詢,門口卻進來兩人,聽他們說什麼「杜家哥哥」、「宋萬兄弟」、「朱貴」、「壽張縣」、「濟州城」……直把他這個好不容易從噩夢中醒來的病患驚得是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頭幾年就大學畢業的文史愛好者,他又怎能不清楚「杜家哥哥」,「宋萬兄弟」,「朱貴」這三個名字串聯在一起所代表的涵義!
    難道……自己遭遇了傳說中的穿越!?
    他下意識的嚥了嚥口水,努力讓自己思緒平靜下來,被雷擊前的一幕幕漸漸在腦海中顯現。
    自己本科畢業以後進入一家國企,憑著聰明能幹又有悟性很快得到了領導賞識,一年不到就當上了一個部門小主管,但因自己終不過是個平民子弟,毫無人脈,導致他在這個人際關係盤根錯節的超大型企業中後勁乏力,最後在這個崗位上苦熬了四五年還是原地踏步,完全看不到上進的希望,於是便萌生了再考一個研究生文憑的念頭。
    為了這次考研,他特地跟領導請了一個月事假,提前來到位於山東半島的報考學校複習準備。考試過程倒是一帆風順,考完後他想想還有一個星期假期,既然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山東,就準備去梁山周邊旅遊一番,也算不枉了自己那個每每自報家門後,旁人都要會心一笑的大名。
    哪知剛到濟寧,就遇到一隊在做土壤研究的師生,也是命裡該有此遭,從來不愛湊熱鬧的他一時心血來潮便鬼使神差的湊了過去,下到他們挖出的六七米深坑裡,有樣學樣的抓起一把明顯與地表土質不一樣的黑色泥土,聽帶隊的教授說,當地人管這叫宋江土,這土裡四散著的如花生米大小的蓮子相傳是北宋年間……
    正當他聽得津津有味之時,好端端萬里晴空竟起驚雷,一時間暴雨傾盆,就在其四處尋找避雨之處時,一道閃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頭上,連一聲哀嚎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便不省人事的昏迷過去。
    也不知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結果醒來就成了現在這副摸樣,稀里糊塗的被眾人一口一個「寨主」「哥哥」的喊著。
    旁人喊得那叫一個親熱,可病床上的他卻是惶恐不已,由目前所知的信息推斷,自己來到北宋末年的梁山泊無疑,可問題是,自己究竟穿越到哪位寨主身上了呢?
    自幼便熟讀水滸的他當然清楚,這水泊梁山在短短數年間就換過三任大當家的。要說一個群體的核心領導交換輪替本是極其常見之事,可在這梁山泊裡,前兩任老大最後的結局竟都毫無例外慘遭橫禍,均給人活生生逼死在這把權力寶座上,足見這寨主之位的傳承交替是何等殘酷!
    現代人愛說俏皮話,那句「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讓他記憶猶新。想想梁山泊前兩任寨主用鮮血與性命撰寫出的不堪歷程,卻一點也不好笑的成為這句話的最好詮釋。
    想到這些,他不禁在心裡苦笑了一聲。
    看來自己最好的結果就是穿到那呼保義宋江身上,若是自己成了及時雨宋公明,就暫時避開了這個屢屢被下克上的週期律,雖然黑矮難堪,在外貌上有些吃虧,可強在此時梁山內部已經整合完畢,不用擔心被人算計(不去算計別人就是好事了)。屬於在山寨裡面可以橫著走的人物。嗯,這個角色有得發揮,是上上之選。
    若是時運不濟,不幸成了晁蓋晁天王,也算差強人意了,好歹沒有迫在眉睫的危險,不用擔心被人明刀明槍的火並掉。憑借豹子頭林沖外加生辰綱七人組合這個不弱的班底,只要給自己一段時間經營,憑著他這幾年來在萬人國企中與各色人等周旋交道的經驗,再加上熟讀水滸的先天優勢,未必就輸了那宋公明。最後也不至於倉促出征,死在毒箭之下。
    若是自己成了王倫……
    一想到此,他心裡猛打了個寒顫!
    他突然發現,這……這個假設根本就是個偽命題!
    天可憐見,自己原原本本就姓王名倫啊!就因這個名字,在以前換二代證的時候還被派出所的戶籍美女笑過!記得上輩子聽人說過什麼「事情如果有向壞發展的趨勢,就一定會向壞發展」之類的話,他突覺自己心臟遽然間一陣猛縮!老天爺!這個玩笑開大了吧?!
    只覺「嗡」的一聲,王倫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穿越的機率有沒有人計算過,起碼比新聞裡中多少多少億美元、英鎊、歐元大獎還要低吧?但是穿越之後還穿越到同名同姓之人身上,機率又是多少,怎麼說也能讓莊家賠個血本無歸吧?
    不對不對,絕不會那麼巧!
    王倫強撐著安慰自己,這時一個不經意的細節在腦海中忽閃而過,徹底粉碎了他的全部希望。
    他突然發現自己剛才疏忽了一點,就算神醫安道全此時尚未入伙,可若是晁蓋又或者宋江被雷劈了,起碼也是林沖、劉唐,或者花榮、戴宗等重量級人物自告奮勇挺身而出,怎麼也輪不到三朝元老、著名墊底龍套宋萬宋金剛親自下山去濟州城裡請大夫啊!
    這一刻,王倫崩潰了。
    他終於明白,在強大的不可抗力之前,比如命運,人,根本就沒得選擇!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一章 我的心腹都在哪裡!
    夜色漸濃,整個蓼兒窪漸漸歸於寧靜。
    除了不知停歇的北風依舊強勁的刮著,山前關後再也沒有人聲,就連巡夜的嘍囉都不再出來,只是畏縮在厚厚的被窩中避寒躲懶。
    一盞孤燈發出的黯淡燭光,從後山一間石屋的窗戶縫中遛了出來,屋內木炭燃燒時所發出辟辟啪啪的爆裂聲,給這個陷入沉睡的夜晚增添了一絲微弱地人氣。
    此時石屋中兩個神情沮喪之人正廢然而坐,百無聊賴的撥弄著盆中炭火,不時發出一聲哀怨的歎息,盆中微暗的火光映照在他們臉上,將那副愁容襯托得格外陰沉。
    「好了老三,莫要再弄那碳了,都瞧不到火了!」只聽其中一人道。
    「唉……」被稱作老三的漢子又歎了口氣,一語雙關道:「七哥,瞧不到火打甚緊,你我如今卻是一點盼頭都瞧不到了!」
    原來,這兩人正是杜遷吩咐留在床前看護王倫的嚴七與賈三。
    「誰說不是呢!我等好歹也是頗識得幾個字的人,披肝瀝血幹這殺頭的買賣,為了甚麼?原本以為能跟著他……」說到這裡,嚴七立起身來,下意識的換了個背朝病床的位置坐下,接著抱怨道,「原本以為跟著他能有一場富貴,哪知這人恁地短命,倒連累我倆在此陪他等死!」
    那賈三一聽嚴七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心裡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朝床上病人偷眼窺去,哪知這個舉動立馬換來一陣嘲笑,「怎地,怕他醒來聽見?你長這般大,可曾聽說過有被雷打還活得了的人?也就是那杜遷宋萬有些義氣,才費心費力給他死馬當作活馬醫!」
    「啊?那你方纔還當著大家面大呼小叫……可寨主明明還有動靜,你怎地這般肯定?」賈三還是忍不住心虛,忙問道。
    嚴七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我素來說你沒見識那就是沒見識,這叫迴光返照懂不?被雷打可是遭天譴吶!別說是州縣的土大夫,就是請來御醫又如何?依我看他這回是斷斷沒有生機了,你我且早做打算!」說到這裡,嚴七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接著道,「這廝活不了幾ri了,山寨遲早是杜頭領當家。我瞧他身邊儘是些粗魯的貨色,哪裡及得上你我伶俐?來ri趁這廝下葬的空隙,我去跟杜頭領說一回,就憑我倆察言觀se的本事,還怕謀不到個心腹親隨的差事?哼!」
    賈三聞言頗為心動,只是仍有些惴惴不安道,「此事真能成?你我畢竟一直跟著寨主,杜頭領那廂會不會有甚麼想法?」
    「能有甚想法?你又不是不曉得!杜頭領是個直性人,不似這廝那般雞腸鼠肚!倒叫你我往日裡不知受了多少濁氣,枉賠了多少小心!照我說,要是跟了杜頭領,往後的日子可就輕鬆許多了!」說到後來,嚴七頗為得意的笑了起來。
    「這話倒是說到小弟心裡去了!要說山寨裡的頭領,還是寨主肚裡道道最深,杜、宋兩位心眼實在,確是好相與的!」賈三被他說得轉了,也點頭應道。
    「即便那杜遷有眼不識金鑲玉,不懂得我們的好處,只憑著這大半年裡撈的實惠,也夠你我過下半輩子花銷了!待尋個機會下了山去,找個無人識得我等的地方,娶上幾房妻妾,買上數十畝良田,穩穩當當的做個富家翁,可不比在此處伺候人要來得自在?」說到這裡,嚴七想起王倫往日恩情,用腳把火盆往床邊送了送。
    兩人心裡有了希望,不再似方纔那般哭喪著臉,只覺越說越有勁頭,到了後來頗有些收不住的肆意歡笑起來,直把床上的王倫當做了死人。
    ……
    「我的心腹都在哪裡!?」
    一聲由心所發的淒厲慘叫聲,驚動了正在病床上胡思亂想的王倫。直唬得他渾身的肌肉顫抖不已,頓時間只覺胸腔中一股濁氣湧來,壓得人直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心中那股說不出的鬱鬱之感終於漸散,身體也逐漸恢復了知覺,原有的不適症狀,彷彿隨著那聲突凸閃現的慘叫消失得無影無蹤。王倫試著活動了一下手指腳趾,靈活如初。
    他不由一陣納悶,完全弄不明白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自他甦醒以來,這還是頭一次強烈感受到這具體魄的異常,莫非是剛才床下兩人的對話觸動了這個身體裡的殘留意識?而且那聲驚到自己的哀嚎約莫在什麼地方見過?啊,對了!這不正是當日林沖火並王倫之時,他留下的最後一句遺言麼!
    王倫呆了半晌,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科學已經解釋不了發生在其身上的種種遭遇。他暗自搖了搖頭,現在考慮這些還有何用?
    可不是嗎?
    埋怨無用,憤怒無用,悲鳴亦是無用。這些都改變不了已經成為既定事實的眼前這一切,而現在,在這個北宋末年的水滸世界中,他已經不再是一個觀眾,隨著命運的一聲哨響,他被替換上場了,不管將來是福是禍,他都已經取代了那個曾經的王倫。
    罷罷罷,既來之則安之罷!
    想到這裡,他終於從沮喪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並暗暗在心中發誓:「好吧!我既然來到這個時代,就該留下點什麼,總不成真作個醬油郎?也罷,管它金國遼國,宋江晁蓋,坐以待斃從來都不是自己的性格,既然退無可退,無法回頭,那麼就讓自己這個「新任」水泊之主,來重新譜寫一曲梁山好漢的讚歌吧!」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
    ……
    「咚……咚咚……」
    幾聲不輕不重卻極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直叫王倫收回了思緒。同時也打斷了火盆邊上談興正濃的兩人,嚴七和賈三忙住了嘴,在臉上擠出幾分戚容,前去開了門。
    倆個中等身材、面相精明的漢子跨進屋來,開口便問值,「方纔聽聞屋內有笑鬧之聲,可是寨主醒了?」
    「寨主他老人家還昏睡著,笑……喧鬧之聲乃是我倆在替寨主求拜祈福!」嚴七動起急智,忙圓話道。
    來客對視一眼,都是眉頭微皺,面上盡顯懷疑神色,只是不再與嚴七賈三糾纏,倆人逕自往床頭走去。
    留守二人心虛的緊跟其後,賈三有些無話找話道:「方纔寨主好像有了知覺,那手臂一動一動的,就是沒有甦醒的意思!兩位哥哥,莫不是寨主他老人家迴光返照了?」
    兩位來客狠狠瞪了賈三一眼,並不答話,只是上前給王倫掖了掖被角,又在床前看了一回,見王倫仍沒有動靜,他倆並沒有馬上離開,反而自熟的撮了凳子座了。
    見來客都沒有離去的意思,反自坐下,嚴七和賈三心中有鬼的低下頭,生怕方才得意忘形的舉動引來呵斥。
    果然沒過多久,只聽來客中一人當先劈臉問道,「嚴七、賈三,你們且說,寨主平日待我等如何?」
    「這、這……恩重如山、恩重如山……」二人稍愣了一愣,忙不迭答道。
    「那你兩個為何這般怠慢,在寨主病床前嬉笑吵鬧?」另一人接話質問道。
    嚴七賈三私下裡目光一觸,旋即散開,只聽嚴七一臉惶恐的答道,「我、我等見寨主方才小有動靜,心中欣喜不過,所以忘行,請兩位哥哥責罰!」
    兩位問話者聽了此話臉色稍好了一些,離床最近的那位開言道:「你二人且休要胡思亂想,想我四人蒙寨主看重,引為心腹,現在寨主有難,切不可自亂陣腳!」
    「若只是尋常頭疼腦熱倒也罷了,將息些時日便好,可寨主此番是遭雷打了,只怕是凶多吉……」賈三忍不住嘟噥道。還沒說完,就被來客喝斷,「住了!休要胡言亂語,衝撞了寨主貴體你兩個擔得起干係?」
    「老鄭說得不錯,你二人切莫心慌!我和老鄭都有司職,不能時刻守在寨主身邊,伏侍寨主之事還需你等多勞!待來日寨主醒了,難道會忘了你們功勞?且打起精神來,莫要怠慢!」另一位見同伴言語犀利,接言打著圓場。
    嚴七和賈三哪裡還敢說別的,只忙著點頭稱是,聽了一回訓,又想起還沒有給來客倒茶,忙起身尋杯倒水。
    二人接了茶水放在一邊,並不沾嘴,仍是語重心長的開導著嚴賈二人。
    病床前眾人的對話一句不落的都進了王倫的耳中,他此時心裡卻並不怎麼因嚴賈二人忘恩負義的舉動而動氣。常言道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這種臨時糾合而成的依附關係?也許是沒有付出所以並不期求回報吧,這時他突然有些理解不久前剛剛逝去的那一縷殘魂。
    老前輩,一路走好。只盼你來世莫要再如今生這般不識人。
    一陣唏噓後,他又躺在床上靜靜聽了一會眾人談話,心裡猜到這四人只怕就是原來王倫留在山上的心腹了,按水滸上所描述的,當日王倫被林沖火並之時,這幾人莫說為主拚命,就是連狠話都不曾放過半句,實在膿包之極。不過,照此時兩撥人頗為不同的表現看來,兩位來客似乎還有些門道,不能簡單與嚴七賈三歸入渣渣一類。
    他仔細在腦海中尋找關於這兩人的記憶,可惜毫無所得,不單是來訪二人,就是整個梁山上所有人眾事務竟都毫無印象,看來伴隨那聲淒厲的慘叫聲,這具軀體已經抹去了昔日的神識記憶,自己搞不好要扮失憶了。
    唉!扮就扮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王倫睜開了雙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那盞油燈正昏昏暗暗地維持著,微弱的火光閃得叫人心悸,讓人不由擔心它隨時會被黑暗吞噬。窗外的朔風此時正起勁的嗚嗚慘叫著,好似替眼前的這幕場景註腳。
    「咳咳……我這是在哪裡?」王倫輕咳一聲,說出了跨越千年後的第一句話。
本帖最後由 s6149 於 2014-10-10 15:38 編輯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02:13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章 僵臥孤嶺不自哀

    「寨主!」「寨主!!」

    正在談話的四人猛然站起,都朝床邊趕來。眼見王倫雙目微睜,各自的那種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就是兩位來客,方纔還在故作鎮定勸解別人,此時也是激動萬分。看來在此世上,沒人會甘心接受前任領導心腹這個不尷不尬的身份標籤。

    王倫擺了擺手,雙肘撐床,慢慢坐起,老鄭見狀忙拿了一床被子墊在王倫身後,王倫朝他點了點頭,開口問道:「我睡了多久?怎地頭腦如此昏沉?」

    老鄭忙道:「不敢相瞞寨主,當日寨主在山上觀雪景,被雷擊中,當場不省人事,至今直睡了三日有餘。中途山寨派人下山請了大夫,只是他們也束手無策,萬幸寨主今日甦醒,實乃山寨之福啊!」

    「唔,我此時頭暈得緊,山寨裡大小事務竟然毫無印象,就是你等幾人,我也只隱隱感覺很是親近,卻想不起名字職事!莫不是失了計較?這卻如何是好!」剛一說完,王倫便猛拍了拍頭,作出大驚失色的神態。

    他此時想聽眾人說說山寨之事供自己參詳,又怕冷了兩位前心腹的歸順之心,故而後面加了一句稍作解釋,也正好向眾人公開他已失憶的事實,以免將來穿幫。

    果然,當來客二人聽王倫說到其隱隱失憶之時心中大驚,只有嚴七和賈三偷偷在一旁暗道僥倖。好在老鄭聽到王倫還記得自己等人與眾不同,心中略有一絲安慰,忙道:「寨主方才甦醒,不可思慮過度!想將息幾日便可復原,寨主切莫焦慮,保重貴體為要!我等四人都是寨主身邊體己人,小人鄭錢,蒙寨主不棄收錄上山,現為山寨統管錢糧的頭目,這位是周直,現掌管山寨伙房、土木建造等事項,這倆位日夜照顧寨主之人,是寨主親隨,名叫嚴七、賈三,這幾日多虧得二人盡心竭力服侍寨主!」

    嚴七、賈三兩人見鄭錢說他們好話,都是喜不自禁,滿臉堆笑朝王倫看過來,王倫朝他們看了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已經沒甚麼大礙,這幾日辛苦你二人了,現在時辰也不早了,你們先下去歇息去吧,我和鄭錢、周直兩位頭目說說話!」

    嚴七、賈三耐著煩守了數日,早就乏了,突然聽到可以下去休息,忙點頭不已,待二人走到門口之時,忽聽王倫的聲音傳來,「你二人準備準備,明日下去做個小頭目!」

    二人聞言一陣心虛,面上全無喜色,只是在心中打著鼓,莫非方才動搖之態叫寨主察覺了?兩人忙轉身奔回,跪地哀求道:「寨主莫要趕小人們走,小人情願守在寨主身邊照顧周全!」

    王倫面露微笑,只是緩緩的道:「難不成叫你們一輩子守著我?無須多言,終不能耽誤了你們前程!你二人下去後,要以鄭錢周直兩人為榜樣,務必勤勉!」鄭錢、周直見說,忙在一旁謙遜,只道不敢不敢。

    嚴七賈三見王倫和藹情狀不像撞破自己的私念,又想到升職後的好處,這才歡喜,忙叩首謝恩。王倫對二人揮了揮手,便轉頭和鄭錢周直說話,不再理會他們。嚴、賈二人渾不在意,朝王倫遙拜了幾拜,歡天喜地的出門去了。

    待得二人關上了門,王倫便停住話題,只是看著鄭錢和周直,弄得二人不知所措,一時氣氛有些壓抑,鄭週二人對視一眼,都低著頭等王倫訓話。

    須不知,此時王倫心裡正考量著如何處置這些個前心腹。剛才嚴七、賈三的表現自己也親眼見了,若還將他二人放在身邊完全是自尋煩惱,且明升暗降的打發下去再說。只是這鄭錢、周直二人,能力強弱還不知道,不過心胸氣概、待人接物看上去還有些門道,和嚴七、賈三放在一起一棍打翻又有些可惜,倒是可以考察考察再做打算。

    想到這裡王倫對周直道:「方纔一時走神,想是幾日裡未進水米,肚裡有點饑了,你去弄點粥米,先墊墊饑!」

    王倫此話一出,兩位心腹只覺身上壓力頓減,周直忙不迭起身應諾,出門往伙房去了。

    「我昏睡這幾日,山寨有什麼大事?」見鄭錢一副恭謹模樣,王倫開言問道。

    見恩主神色無異,又以事相詢,鄭錢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忙答道:「寨主昏睡時,杜宋二位頭領甚是心焦,每日慇勤過來相看寨主,除此外無甚大事!」

    「那朱頭領呢?」王倫又問道。

    「朱頭領?」鄭錢一時愣住,心道山寨連寨主在內也只有三位頭領啊,何時又多了一位朱頭領?

    王倫見鄭錢愣住,心中也自困惑,暗道朱貴此時難不曾還沒上山?正思慮間,忽又聽鄭錢說道:「寨主莫非說的是山下掌管酒店耳目的朱貴朱頭目?」

    原來如此!王倫心中的謎團頓時解開,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示意鄭錢繼續說下去。

    鄭錢聽到王倫口誤,也沒往深裡想,畢竟寨主不久前剛遭雷打了,把事情記混淆了倒也不難理解,於是接著介紹朱貴的情況,「朱貴兄弟他現下不在山上,不過寨主養病時,他也是日日上山來探望寨主。事出當日,山寨裡請來給寨主瞧病的大夫,便是他親自去壽張縣城請的。」

    王倫邊聽邊點著頭,心中忖道,怪不得柴進給林沖介紹梁山情況之時,只說山上有三位頭領。日後朱貴領林衝上山時,眾人在廳前敘話,朱貴又陪坐在林沖之後,原來並不是什麼禮節客套,而是朱貴那時還沒坐上山寨的第四把交椅。

    想到這裡,王倫感覺自己這位前輩手段也算不錯了,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落魄書生,能讓杜遷宋萬這兩個江湖人毫無反心的輔佐自己,又壓制得有大哥潛質的朱貴動彈不得,讓他當不成鳳尾,卻又安安心心在酒店裡做他的雞首,另外山寨裡財務和後勤都是由自己的心腹小頭目把持,由此看來,這位前輩遠不似自己印象裡那般窩囊。

    方才在床上他還在思考如何打開現在的局面,真是瞌睡遇到枕頭,這朱貴不是現成的第一把火?只是唯恐朱貴昔日裡叫自己這位前任壓制得太狠了,現下自己要想完全收服他,看來還得多花點功夫。

    「這樣,你明日派人下山,請朱貴一早上山議事!」王倫沉吟道,見鄭錢略有不解的望向自己,王倫也不打算瞞他,點了點其中關竅,「朱貴兄弟辛勞久矣,該是回山上來坐一把交椅了!」

    鄭錢聞言是又驚又羨又喜。

    驚的是寨主難道轉性了?這些日子以來山寨裡不是沒少傳朱貴要坐第四把交椅,可就是干打雷不下雨,遲遲不見動靜。作為寨主的心腹,他不敢說最瞭解王倫的想法,但在朱貴一事上,他還是自覺隱隱有些猜到寨主心思的。沒想到寨主這次大病方醒便一反常態要請朱貴上山坐一把交椅,不知源於何種考量?

    羨的是和自己一般地位的朱貴如今成功上位了,只不過自己和周直一樣,上山時日不長,又無半點武藝傍身,人望遠不能跟朱貴相比,所以也只是羨慕,並不嫉妒。

    而最後最要緊也最讓他歡喜的事情卻是,寨主讓自己去通知這位新晉四當家的,這明顯是讓自己賣個人情與朱貴吶!看來自己在王倫心中的地位並沒有因為他失憶而有何改變。

    想到此處,鄭錢喜滋滋的應了諾。

    正在這時,周直用大衣護了食盒推門進來,見鄭錢面有喜色的起身接過食盒,心中有些納悶,卻也沒有明問,只是對王倫道:「寨主,你久未飲食,不便就上大魚大肉,請先用些菜粥,先調調腸胃!」鄭錢在旁邊打開食盒,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遞與王倫,又將兩碟醬菜放在床頭。

    王倫點點頭,心道這周直也算細心了。接了鄭錢遞過來的熱粥,慢慢用了起來,鄭週二人坐在床邊,小心伏侍。王倫指了指小菜,客氣問一聲二人要不要一起來點,二人忙說晚上吃過了,請寨主慢用。王倫笑了笑,邊吃邊對周直道:「方纔與鄭錢商量了點事,我欲請朱貴上山坐一把交椅,你如何看!」

    周直這才明白鄭錢之前為何面有喜色了!見這麼大的事情王倫都要與自己商量,心裡很是有些受寵若驚,急忙道寨主英明,至於任命誰坐山寨裡的交椅那是寨主考慮的事情,自己哪裡敢隨便發表什麼意見。

    「不妨事,你且說說大家會如何看待此事?」王倫呵呵一笑,又追問道。

    周直見王倫神色專注,不像僅是客氣而已,沉吟了片刻,開言道:「朱貴兄弟,啊!這個朱頭領為人義氣,在山寨弟兄們心中也是很有威望,如果寨主請他上山坐一把交椅,大家都會覺得寨主識人重才,將來做事也更有幹勁!」

    王倫笑著點了點頭,放下已經喝完的粥碗,目光卻停留在業已發黃的牆壁上,此刻被燭火映現出的三條瘦長人影,顯得格外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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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6149 發表於 2014-10-4 02:13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章 第四把交椅

    這一夜,朱貴只覺得難以入眠。

    昨夜三更,店裡值夜的小嘍囉來報,山上掌管錢糧的鄭頭目來訪。朱貴知道此人雖然入寨時間不長,可是很得王頭領賞識,掌管的又是山寨錢糧要事,別說其他與其地位一般的小頭目了,就是杜遷宋萬兩位頭領見了他,也是眉開眼笑,稱兄道弟。想平日裡只有別人找他的,沒有他去找別人的,不想今晚他卻夤夜來訪,親自下山來尋自己!朱貴深知凡事反常即為妖的道理,此事透著一股子蹊蹺,倒叫他在心中納悶不已。

    「莫非王頭領身遭不測……」朱貴心裡一驚,當下也顧不得多想,急忙起床穿衣出來相見。

    剛一照面,鄭錢就向自己報喜,說王頭領醒了,朱貴這才鬆了口氣,只覺得此事實為山寨一大幸事,常言道蛇無頭不行,何況是近千人的梁山大寨?要是王倫一直昏迷不醒,山上一時還真找不到取代他的合適人選!

    朱貴心裡明白,這位王頭領雖然是讀書人出身,說話做事總不免帶點酸氣,不過眼光卻比自己這些江湖人長遠許多。別的不說,單是在這八百里水泊開創基業的那份眼力,就是常人難及。

    朱貴早年也曾行走江湖,京東河北的好漢也見得多了,多有佔山為王者,但他們起事之地又哪能與梁山相比?這許多年來,硬是沒有一條好漢想過在這八百里水泊中依山立寨,如此險要地勢,卻無一個識它的,卻不是糟蹋了?

    所以聽鄭錢來報平安,朱貴在心中也是頗為振奮,對山寨的前途來說,這確實是件大好事。

    且說這鄭頭目報了喜,也不回山,只是仍坐著閒話,語氣竟多有恭維,這更是弄得朱貴是有些莫名其妙。見他這般姿態,朱貴也不敢怠慢,忙叫起夥計開伙,燙了一壺好酒,弄了幾個肉菜,請鄭錢邊吃邊聊。

    那鄭錢笑嘻嘻的也不推脫,坦然上席,兩人就這麼推杯過盞,酒過半旬,又有嘍囉來報,說是山上周直周頭目來訪,一聞此訊,朱貴心中更是詫異,心想這兩位可都是寨主身邊的體己人,這般連夜前後來訪,究竟所為何事?難道僅僅只為通知自己寨主無事了?那也不至於兩人都親自下山吶!難道是替寨主酬謝自己當日親自去壽張縣請大夫一事?可他心裡清楚,這種事就算不是自己出面,也會有其他人去做的,完全稱不上什麼多大的功勞,頂多一樁順水人情罷了。

    朱貴是個jīng細人,眼前之事雖然叫人不解,但心裡納悶歸心裡納悶,面上卻不露一絲痕跡,很是慇勤的請周頭目一同入席。

    話說周直一見鄭錢也在此處,兩人目光一觸,不由都會心一笑,一起坐了陪朱貴喝酒,三人你來我往,直弄到四更時分方才散去。

    臨別上船前鄭錢才告訴朱貴,明日一早回山去聚義廳商議大事,切不可來遲。待朱貴問他們到底什麼事時,倆人卻笑而不言,只說好事好事,朱大哥早做準備。

    兩人臨走前留下的這番藏頭露尾的話語倒叫朱貴一夜好想,好不容易輾轉反側熬到天se微明,朱貴匆匆起身,吩咐了小嘍囉好生看店後,自己便坐船趕回山寨。一進聚義廳便見寨主王倫和杜遷宋萬兩位頭領在那裡談笑風生,廳中兩旁坐滿了山寨各處頭目,一派喜慶。

    待他上前與眾人見了禮,便要低頭去尋自己座位,卻被杜遷宋萬兩位頭領一人挽了一條胳膊,直朝主坐的寨主那邊走去。

    不待自己三人近前,王頭領早笑容滿面,起身相迎,就在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際,只聽得王倫大聲宣佈道,「我昨夜和杜遷宋萬兩位兄弟商議好了,從今日起,朱貴兄弟就坐我們山寨第四把交椅了!大家且來拜見朱頭領!」

    朱貴腦袋「嗡」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雖然昨夜有鄭錢周直下山的鋪墊,他隱隱感覺今天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但根本沒想到竟會是這等事!

    畢竟寨主大病初癒,按常理來說也該是好好休養,沒理由人病著還在病床上想著自己的事情,想到這裡朱貴心頭一熱,還沒想到該說些什麼場面話,就如木偶般在眾人的叫好聲中被按到杜遷身邊的交椅上,好在大家熱鬧了一回後,王倫又有其他事情宣佈,眾人注意力轉移,避開焦點的朱貴這才慢慢緩過勁過來。

    ……

    朱貴的反應在落在王倫眼裡,也算是意料之中。自己從前在單位時,每逢有人提拔,事先或多或少都會露出點風聲,所以當事人在接受任命時一般都不會覺得有何意外,雀屏中選後也不會太過失態。可今天見到朱貴頗有些失措的情形,便知往日那位老寨主並不是很看重他,或許暗地裡對其進行過打壓也未可知。只是自己昨夜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破腦袋也沒有接收到前任遺留下的任何一絲記憶,究竟從前王倫對朱貴是打是拉也不得而知。

    就因為對山寨事務兩眼一抹黑,所以昨夜他覺都沒敢多睡,不顧天se已晚,不停的招人談話,當然了,杜遷和宋萬二人那裡是他自己親去拜訪的。最後經過一晚忙碌,總算是瞭解了一些他的前任往日裡在山上的種種為人處世之道。

    就在王倫宣佈完朱貴晉陞之事後,聚義廳裡頓時熱鬧非凡,待大家笑鬧了一場,王倫向下壓了壓手,待氣氛趨於平靜後,又道:「前幾日王某身體微恙,多蒙眾兄弟不離不棄,才有今日痊癒之福!我等山寨自草創以來,更是多得諸位鼎力相助,方有了今日大好的局面,特別是杜遷、宋萬兩位頭領功不可沒,今天我在此向大家宣佈,日後山寨錢糧之事由杜遷杜頭領負責,山寨土木建造,以及伙房事宜由宋萬宋頭領兼管!」

    話音一落,只見廳中眾人全都愣住,連交頭接耳之舉都沒有,跟剛才宣佈朱貴之事完全形成鮮明對比,王倫不由苦笑,自己這位前任是給大家留下的是一種多麼專權的印象啊,看來日後還得多花jīng力來洗刷這些深入人心的不良印跡。

    「恭喜二位頭領又領新職,我等當恪盡職守,為兩位哥哥分憂!」這時心腹的作用顯現,見到冷場,鄭錢與周直起身,朝杜遷和宋萬拱手道。兩人的舉動立刻帶動了旁人,一片表決心之語紛紛而至。

    當事人杜遷和宋萬倒是不意外,昨晚王倫連夜來訪,事先已經跟自己有過一番溝通,當時王倫提起此事之時,他倆還是很有些意外的。不過看王倫語氣堅決,此事又於己有利,最後兩人也就沒有推辭,話說哪個男兒不願意手握大權,受人重視呢?

    杜遷倒是很坦然的接受了,畢竟他跟隨王倫最久資歷最老,面對此事也有泰然處之的本錢,而宋萬則是感覺山寨更加倚重自己了,縱是老江湖了,心中也不免微微發熱。

    儘管早已經知道結果,但此時王倫當眾宣佈之時,兩人心裡還是有些激動的,在大家一片恭祝聲中,杜遷和宋萬也都起身表態,長篇大論的說了一些場面話,最後表示,一定不負王倫哥哥厚望。

    要的就是這句!王倫笑著請杜遷宋萬坐下,順便把嚴七、賈三的事情落實了,這兩個關鍵時候便慫了的膿包此時劣跡未顯,就此處罰他們難免人心不服,何況這兩人身份比較敏感,乃跟隨自己許久的親隨,如果處理不好,將來誰人會為自己賣命?

    也罷,且將他們放下去做個小頭目,也算給跟過自己的人一個交代,至於將來,就得看這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眾小頭目聽了王倫發話,都是交口稱讚嚴七、賈三的好處,杜遷和宋萬也接口說道是該讓他們下去歷練歷練,頭一次坐在頭目席位上的二人聽到大家對自己有口皆碑,一時間飄飄然起來,滿臉得意溢於言表,連起碼的答謝禮數都給忘到爪哇國去了,只是陶醉在晉級的快感中不能自拔。

    見這兩人如此做派,台下的鄭錢和周直對視一眼,都在心裡默默搖頭。應該是寨主對他兩個親隨的動搖有些察覺了,同時也在心中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未如他們那般短視。

    兩人此時細想起寨主甦醒後的種種舉措,無一不蘊涵著某種高明的韻味在其中:當先提拔了朱貴,以朱貴的秉性,日後鐵定對寨主感恩戴德赴湯蹈火,其次表面上是對杜遷宋萬放權了,但換來二人的絕對忠心,以後這山上還不是仍由寨主一個人說了算?

    沒想到這次意外受傷倒讓恩主脫離了原先那種小家子酸儒之氣,卻多了幾分自信與霸氣!兩人在心中暗暗佩服王倫今日手段的同時,那種沒有跟錯人的欣慰之感也不知不覺在心底悄然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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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6149 發表於 2014-10-4 02:14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章 朱貴薦弟

    今天對於梁山近千號嘍囉來說,絕對是個好日子,真可謂是多喜臨門。

    首先是寨主王倫康復,從生死線上掙扎回來,讓山寨避免了動盪。其次杜遷和宋萬兩位頭領又加重擔,促進了山寨內部的和諧與穩定。最後朱貴晉級成功,山寨從此以後又多了一位頭領,這讓眾多小頭目看到了出頭的希望,以後自然會更努力的表現自己,為山寨增添光彩。

    這些喜事集中在一起,不大辦酒宴慶賀一番,絕對對不起眾嘍囉們許久沒有沾過油水的五臟府。

    「吩咐伙房,午時弄頓好的,酒肉管夠,讓孩兒們吃個痛快!」

    見新晉分管伙房的宋頭領發話了,伙房頭目周直連忙領命,下去之前尋問道,「宋頭領,通知伙房宰兩頭黃牛,五口羊,肥雞嫩鵝各百隻,酒管夠,可好?」

    宋萬大笑,道,「周直你不要小氣!難得今日大家高興,就殺翻三頭黃牛,宰十口羊,直甚麼!」

    周直尷尬的撓撓頭,偷眼朝王倫看去,這位山寨裡的大當家此時滿臉笑意,微微眨了眨眼,周直心中大定,唱了個諾道:「小人這就去辦,務必叫兒郎們吃飽吃好,讓宋頭領滿意!」

    宋萬一拍桌子,大叫了一聲「好!」,又朝王倫望去,笑道:「今日定要同哥哥多吃幾碗!」

    王倫笑著擺擺手,道,「我今日怕是沒口福了,眾位兄弟吃好喝好便好!」

    杜遷也道:「宋萬兄弟糊塗了?哥哥躺了三日滴米未進,豈能一上來就好酒好肉,不怕滑了腸子?」

    宋萬一拍腦袋,叫道:「對啊,哥哥,要不我們晚幾ri再擺宴,等哥哥痊癒了再一起盡興?」

    「這倒不必,朱貴兄弟難得回一次山寨,也別改日了,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大家都高興,便來他個一醉方休!」王倫笑道。

    「哥哥既然身體不適,小弟覺得還是改ri的好!」朱貴忙起身表白道。

    「坐,坐坐,朱貴兄弟坐下說話!」王倫擺了擺手,起身招呼朱貴坐下,又道:「今日正好我們幾個頭領都在,有個事情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杜遷一聽,滿不在乎道:「哥哥是山寨之主,說出來我們去辦就是,還商量個甚!」

    宋萬也道:「杜家哥哥說的是,哥哥有什麼想法直接去辦好了。我們都是粗人,七嘴八舌的還不誤了哥哥大事!」

    王倫心道這兩位真是直性人,文人間投桃報李還講究個過程,太快了難免著相,這兩位卻沒有那七彎八道的繁文縟節,你看重他他也就全心全意輔佐於你,真是直來直去,快煞人也。

    王倫笑了笑,接著說道:「這事卻與朱貴兄弟有關,還是商量商量好!」

    朱貴一聽跟自己有關,忙道:「哥哥請說,斬頭瀝血我便去做!」

    王倫見朱貴不自覺又站了起來,笑著起身請他坐下,道:「沒朱貴兄弟說的那般嚴重,事情是這樣的:我是想兄弟你擅長打探消息,酒店經營也是行家裡手,山寨諸人多有不及你處,我的意思,由山寨出資,在這水泊周圍,再起三家酒店,做到東南西北四面各有一家,請兄弟你辛苦些,一齊管理。另外濟州城裡,我也準備安排一家酒店,方便打探朝廷消息,兄弟你覺得如何?」

    這可是大好事,朱貴見說不覺精神一振。別的不說,若待此事實施,自己手中錢權人權等權重無疑將會大大增強,在山寨裡說話的份量也將不同往ri。剛才他還在想杜遷、宋萬如今各管一攤,正不知王倫的意思是自己先掛個頭領的名銜在山下管理酒店,還是回到山上做個專職頭領,哪曾想寨主已打好腹稿,早為自己謀劃好ri後分管職事。想到這裡他心中又是一陣感慨,實在是今天王倫給他的震撼太大,讓他難以將眼前之人與昔日的白衣秀士畫上等號。

    就在朱貴心如潮湧之時,只聽王倫又道:「等下請杜遷兄弟撥一千貫錢,用作酒店經營之資。另外水泊旁邊的酒店,就請宋萬兄弟派人建起。至於濟州城裡那家,還得朱貴兄弟你親自挑一些伶俐面生的嘍囉前去經營!日後朱貴兄弟若有看好的地方,也可以再開分店,不必顧慮,我和杜遷宋萬兩位兄弟完全相信你的眼光!」

    新起的四家酒店只濟州城裡那家需要花費些本錢,其餘三家由山寨出人出力,完全用不了一千貫錢,之所以如此大方,王倫心中自有他的考量。

    此事杜遷宋萬心裡早就有數,這時聽王倫說完,都拍了胸脯,對朱貴表示沒有問題,喝完酒便派人去辦。

    一千貫錢啊!聞此數目朱貴很是驚詫,倒不是說他沒見過錢,只是這個數目的支出幾乎接近當下山寨庫房的四成了,由此可以推知自己在王倫心中的地位。

    王倫如此一再而三的表露誠意,直叫朱貴頗為意動,沉吟片刻,最終拋開心中疑慮,目光誠懇的對王倫稟道:「小弟有個嫡親弟弟,在家鄉沂水縣西門外開了一家酒店,平日裡也舞槍弄棒,並拜了本縣都頭為師求教武藝。更難得他是個乾淨人,沒有官司在身,不若我寫書招了他來,請他主持濟州城裡那家酒店,哥哥看可好?」

    聽朱貴說完,王倫微微有些吃驚,按書上記載,朱貴可是從未主動向山上頭領推薦過自己的弟弟啊!

    他在腦海裡細細思量了一番,心中漸漸有了答案。

    話說在林衝上山前,朱貴自己只是一個山寨外派經營酒店的小頭目,起點不高,就算拉弟弟過來,上山後最多也是和自己持平,在沒有外力逼迫下,自願放棄酒店生意及良民身份來強盜堆裡做一個有案底的小頭目,多少有點人往低處走的感覺。

    不久之後,朱貴在林衝上山後陪坐了第五把交椅,也算成為梁山領導層的一員,可在王倫自己看來,朱貴的這次晉陞,多少有點買一贈一的感覺。他的那位前任要是想提拔朱貴,何必非等林衝來了之後才讓其上位?無非是形勢突變,這位老寨主隨機應變罷了,把心中猜忌壓制的首選之人由朱貴改成林沖而已。這時順帶提拔了久有人望的朱貴,說不定還有變廢為寶,拉攏其與自己抱團制衡林沖的功效。只是這種倉促起意的手段,明眼人不會看不出其心中的糾結,何況是朱貴這樣的jīng細人?所以在看破王倫心思後,他最終緘口不言自己還有個兄弟。

    到了晁蓋時代,朱貴的身份變得有些尷尬,成了前朝遺臣。要說朱貴在晁蓋面前雖不至於說不上話,但也實在拿不出讓晁蓋高看一等的本錢。至於所謂擁立之功,還是不要提了。須知在晁蓋心中,那份助其奪位的情誼,只會也僅會屬於林沖一人,朱貴等人轉身投靠的行為不被其看成貪生怕死便是好的。聰明人朱貴知道自己的處境只是如此,其弟自然也不會得到晁蓋集團貴眼相看,所以他最終也沒有主動提出要弟弟上山。

    直到宋江帶了一大票人強勢加盟,其間朱貴尋著機會相助宋江手下頭號打手李逵成功,也算是間接結好了宋江,向其納上了投名狀,於是這才有了最後朱富上山一事。

    看來朱貴是察覺到自己對他的器重了,王倫在心中暗道。因為自己的看重,所以朱貴有了為兄弟在山上謀個好位置的底氣,於是下定了決心表出朱富,看來此人已經把自己歸入到他的陣營之中。

    總算沒有媚眼拋給瞎子看吶,王倫暗歎了一聲,同時心中也小有了一點成就感,便對朱貴笑道:「莫非是江湖上人送綽號笑面虎,拜了都頭李雲為師,在沂州開酒店的朱富?怎麼,他是朱貴兄弟的嫡親弟弟?」

    「啊?莫非哥哥也聽過我兄弟的醜名?不瞞哥哥說,我那兄弟正是沂州開酒店的朱富!」朱貴大吃一驚,不明白王倫怎麼知道弟弟名號,那沂水縣又不是什麼大州顯郡,況且弟弟也不像自己曾闖蕩過江湖,笑面虎不過鄉人無事叫著玩的,寨主又怎會得知?

    朱貴下意識朝王倫看去,在聚義廳頭把交椅之上,這個直叫自己今ri感覺很是親切的身影,卻又多了一層高深莫測的光輝。

    王倫沒有急著答話,只是朝杜遷宋萬笑道:「我也多聞笑面虎的名頭,端的是條好漢!卻不想竟是朱貴兄弟的嫡親弟弟,你道巧麼!」

    杜遷和宋萬都有些不明覺厲,心想這笑面虎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好傢伙,壓根就沒聽說過這麼個人物嘛!不過見王倫和朱貴說得熱鬧,一來不想折了新晉四當家的面皮,二來不願表現得自己太沒見識,便都附和道:「這條好漢俺們也是聽說過他的大名,只可惜無緣相見。朱貴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是你嫡親兄弟,怎麼不替俺們引見引見?」

    朱貴實在沒想到,自己在縣城外開酒店的弟弟,怎麼就一下成為了大家口中頗為了得的江湖豪傑,一下不知怎麼應答,竟卡在哪裡吶吶無言,這位精細人今日的表現大失水準。

    王倫見朱貴愣住,笑著解圍道:「朱貴兄弟,只管將你那弟弟笑面虎請來,如果他願意上山,先請他主持濟州城裡那座酒店,日後早晚在這聚義廳裡坐一把交椅!杜兄弟,宋兄弟,你們說是不是?」

    「正該如此嘛!到時候山寨又添一虎,何愁不興旺?」杜遷和宋萬嚷道,附和完王倫之語,兩人又開始數落朱貴嘴緊。

    可憐聰明人此刻徹底淪為老實人,端端正正坐在那裡受著兩條粗漢的責怪與埋怨。
本帖最後由 s6149 於 2014-10-16 09:19 編輯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08:01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章 王公吐哺,上下歸心

    不得不說山寨伙房還是很有效率的,在周直的主持下,近千人的酒肉宴席一個時辰之內就全部準備好了。山寨頭領和小頭目的酒宴擺在聚義廳中,而廳外一片平地上則密密麻麻的擺放了六七十張大圓桌,供不當值的小嘍囉們按編制圍坐,享用這不常有的酒肉盛宴。

    王倫和杜遷、宋萬並朱貴四人坐了首席,因為王倫今天沒有喝酒,肉也不怎麼沾,杜遷和宋萬覺得氣氛不夠熱烈,便把王倫兩個剛剛提拔的前親隨,新晉小頭目嚴七、賈三叫到專供頭領的這桌酒席上,一起坐了鬧酒。

    話說這兩個小子幹正事靠不住,但論起吃喝來卻是一把好手,加上他們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頻頻主動向眾人敬酒,席間倒也很快熱鬧起來。

    冷眼旁觀得意忘形的嚴七和賈三,王倫心中有些膩味,他知道杜、宋二人此舉是向自己示好,不然山寨這麼多小頭目,為什麼偏偏叫上他們。只是王倫現在一看到這兩人就有些厭惡,加上這具體魄大病初癒,吃不得多少,陪大家坐了一會後,便起身跟杜遷,宋萬並朱貴三人招呼了一聲,獨自一人離了席,出來透透氣。

    現下已是暮冬天氣,馬上就要過年了。不過今日天氣竟是奇好,昨夜狂刮不休的北風已經嘎然而止。只見湛藍的天空中暖陽高照,那溫厚的陽光照耀在臉頰之上,暖洋洋的,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愉悅之感。

    此時聚義廳外的平地上,早已預備好的大桌此時已是坐得滿滿當當,忙碌的伙夫們腳踩著淺淺積雪,矯健的穿行在人群之中,只見上好的牛肉,羊肉,雞肉,鵝肉,菜蔬,村釀等各se菜式在他們手上流水價的往席間送,興高采烈的漢子們猜拳賭酒,吹牛打屁,醉酒高歌,大塊朵頤,真個是百態橫生,熱鬧非凡。

    王倫看著眼前這一切,臉上露出愜意的微笑,他知道,從今天起,自己命運的齒輪將和這些鮮活真實的人們緊密的契合在一起,自己將要同他們一起享受喜悅,一起擁抱勝利,一起迎接希望。同時,他也清楚的知道,道路的艱難會讓這些人中的一部分在中途掉隊,但是……

    王倫猛地搖了搖頭,長吸了一口氣,在冰冷的空氣刺激下,此時他的大腦格外清醒,他昂起頭望著廣闊無垠的天空,在心中默默發誓:老前輩,一路走好!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要帶著他們,去創造未來!

    他雖然不知道最終能走多遠,但肯定會比那冥冥中注定的舊軌跡,要走得更久,更遠。

    ……

    「寨主,來個炊餅?」

    被打斷遐思的王倫回過頭來,見周直端了一盤饅頭站在身旁,王倫伸手拿了一個,表示夠了,周直走到最近的那桌席上,放下盤子,順手也拿了一個炊餅,來到王倫身旁,陪他一起吃了起來。

    王倫笑了笑,示意周直一起走走,吃了一口跟後世饅頭沒多大區別的炊餅後,問周直道:「平日裡山寨伙食怎麼樣?」

    周直剛要回答,忽聽不遠處一席中哄鬧起來,見王倫注意力集中到那裡,便沒有直接回答寨主剛才的問題,只道:「小的們平日裡嬉戲玩鬧慣了,叫寨主笑話了!」

    王倫朝那桌上看去,見一樸質漢子滿臉通紅,有些難為情的對同桌諸人推脫道:「這些足夠了,不好再拿了!」

    那桌上眾人都起哄道:「夠個屁,半大孩子吃窮老子,就是你家嬌滴滴的小娘子不吃,孩子也要吃!」

    在大家笑聲中,一個彪壯漢子起身,伸手拿出紅臉男子自帶的食盒裡剛裝好的炊餅,叼了一隻在自己嘴裡,其他都丟回桌上空盤中,接著又只管撿那好的雞腿燒鵝往食盒中夾,只聽他被炊餅堵住的嘴巴發出模糊的埋怨聲,「拿什麼炊餅,多帶些肉,也讓渾家孩子開個葷!」

    紅臉漢子滿臉感激,躬著身子在那裡推讓,口中喃喃道,「大夥兒平日也只是吃個半飽,俺怎好在哥哥們口裡摳食!」那壯漢沒理他,只是往食盒中添菜,不多時紅臉漢子眼角漸濕,眼淚在框裡打轉,同桌的漢子們見他這個樣子,都閉了嘴,也不再取笑,只是紛紛往那食盒裡夾菜。

    王倫有些疑惑的望向周直,周直尷尬一笑,解釋道:「山寨規矩,在籍的漢子每日才有飯食。只是平日裡開伙,對於有家眷的兄弟,我們伙夫也會看著多加些份量!」他知道恩主失了憶,簡單的介紹著事情的來龍去脈,「入冬以來山寨周邊往來客商不多,這兩三個月進項不佳,大伙肚裡都沒什麼油水,單身的還好,有山寨管飯。雖然由原先一日三餐改為兩餐,但還不至於餓著。只是那有家眷在身的,日子就有些難熬了!」

    不待周直說完,王倫已經有些明白了。

    作為以搶掠為主業的山寨,保證壯勞力能吃飽是頭等大事,至於跟隨上山的家眷們,由於不能給山寨產生直接的經濟效益,所以只能視山寨財力多寡來決定她們的物質分配。自己這位前任的做法,王倫能夠理解,不過理解歸理解,卻不代表自己要遵從。

    王倫拍了拍周直肩膀,吩咐道:「去多開幾席,按各桌份量同等上菜,不夠再多宰殺些牲畜,派人把家眷們都請過來,舊日規矩到此為止,日後開伙,按人頭算,只要是上了山的,不分男女老幼,人人都有一份!」

    周直愣了一下,旋即點頭去了,王倫走到紅臉漢子那桌,眾人見寨主過來,都連忙站起行禮,王倫沒有說話,直接伸手從食盒中取出那個堆得小山一般的盤子,在紅臉漢子驚恐的眼神中將盤子放到桌子中央,道:「大家自己先吃飽!」

    那紅臉漢子見狀,眼淚馬上掉了下來,跪倒在地上,向王倫哭訴道:「寨主,俺俺……俺不敢貪心,只因婆娘和孩子跟俺一起上山,他們也要吃飯啊寨主,俺方才自己的都沒吃,俺俺俺錯了,俺願意接受軍法……俺俺願意接受軍法……」

    哭訴聲引起了周圍的關注,喧鬧的環境一下安靜下來,其他桌上的人看到這邊情形,不少人將準備席後帶給家人的食物又偷偷放回桌上。

    方才一直往食盒裡夾菜的彪壯漢子吐出嘴中的炊餅,大步跨到王倫身前,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開口道:「寨主明鑒,並非是小人們不懂規矩。實在是李四才上山不久,身上沒有積蓄,家裡又有婆娘孩兒要吃飯,如今之事都是不得以為之,請寨主念在我等一片赤忱,饒他這一回吧!」

    眾人原本有兔死狐悲之意,這時見有人帶頭求情,都紛紛跪下,求道,「求寨主開恩,饒了他這一回吧!」

    「雷昂,怎麼又是你?寨主病體方愈,怎由得你胡亂衝撞!」這時喝多了出來小解的鄭錢瞧見眼前這番情景,急急奔了過來,邊跑邊對那彪壯漢子喝道。

    那漢子聽到鄭錢喝斥之聲,頭低得更緊,只是仍跪著並沒起身。

    正在氣氛有些僵持之時,伙房的伙夫們在周直的帶領下,搬來了新添的桌椅板凳,挨著酒宴的邊緣擺放整理。

    「大夥兒聽了!有家眷的回去叫齊家眷,看到這邊的桌椅沒?寨主吩咐,請全寨老幼一併上席,大家敞開了肚皮吃,我們伙房酒肉管夠!」遠遠而來的周直見形勢有點尷尬,忙恰到好處的喊道。

    眾人聽到周直的喊話,都是滿臉詫異,只是並沒有王倫想像中的歡呼雀躍,都不自覺的望向他們的寨主,滿臉都是疑惑中混雜著期盼的神情。

    見狀王倫在心裡暗歎了一聲,老前輩啊!看來你那精打細算的形象真是深入人心啊,就連食堂正管的頭目都發話了,大家卻還不相信,非得在自己這裡得到確認才算安心,哎!這到底算是有幸還是不幸呢?

    成為目光焦點的王倫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大聲道,「周直說得不錯,大夥兒都給我記住了,只要你們上了我梁山,就是我梁山的人,今後大傢伙兒的衣食住行,山寨都將會一一考慮,並且妥善安排!趁著今日大伙都在,我便先說個近的,從即日起,弟兄們家眷的伙食山寨也一併管了!好了,大夥兒繼續吧,都要吃好喝好,莫要對不住自己肚皮!」說到這裡王倫笑著朝大家抱了抱拳。

    終於,鴉雀無聲的人群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片刻間數十人急急離席,朝後山家眷所在狂奔而去,剩下的光棍們則重新喜氣洋洋的坐下喝酒猜拳,吆三喝四,與宴席剛開始時那種單純的口腹之喜不同,此時人人臉上洋溢著那種由內而外的欣慰神情,只叫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王倫暗暗鬆了一口氣,好算自己這步棋沒有下晚。

    回過神來之後,王倫見雷昂、李四仍揣揣不安的跪在自己跟前,上前將二人扶起。鄭錢在一旁瞧見兩人表情都顯得有些錯愕,上前輕踢了兩人一腳,倆人這才清醒,又要跪下,口中梗咽道,「小人們錯怪寨主了,寨主這般待俺們,俺們無以為報,只把這條性命賣與山寨了,將來寨主叫俺們站著死,俺們絕不跪著生!」

    「要你們死作甚,我們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王倫笑著糾正二人道,一手攙住一個,不讓他們再跪。

    「嗯,嗯!寨主怎說俺們便怎做!要活!要好好活!」憨厚的笑容出現在兩人臉上,此時王倫身後酒席中所爆發出的陣陣歡笑哄鬧聲,迴盪在聚義廳四周的山谷中,久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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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6149 發表於 2014-10-4 08:09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章 錢少糧稀

    喧囂的盛宴還將繼續,可是王倫心思已不在此,顧不得和眾人同樂,只是拉了鄭錢來到一旁,低聲問道,「山寨如今錢糧庫存還剩幾許?」

    「寨主,數日前剛剛通盤核算過,庫存金銀、首飾、銅錢、綢緞、貨物加起來大概還有兩千六百餘貫文,主要是前一段時間大興土木,修建三關城壁用去不少。現下又支出一千貫與朱貴頭領,只怕今次年關有些難熬。存糧情況雖然稍好,但也業已不到九百石。如有減無增,僅敷三月支用。」鄭錢壓低聲音介紹道。

    聞言,王倫面色有些沉重。銀錢雖少,他還不是很擔心,畢竟目前山寨用錢處不多。可糧食就成大問題了,有道是無糧不穩吶!哪怕你成天窩在山上靜坐,可以不花錢,但卻得消耗糧食。

    聽鄭錢說糧倉現下竟只剩九百石,王倫在心裡默默換算,石作為一個容量單位,他隱約記得宋代出土的一石容器大概能裝59到60公斤糧食,如果照鄭錢所說九百石米吃三個月,而全山寨人口按一千算,平均下來每人每天僅有一斤二兩不到,這跟現代人每日動則三、四斤的食物攝入量(主食、菜蔬、肉類、油脂、水果、零食等總和)差距太大!怪不得改為一天兩餐,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平日裡兩餐除了主食,其它配菜都有什麼?」王倫眉頭微微皺起,接著又問道。

    鄭錢心知恩主隱隱有些失憶,謹慎答道:「一般都是醬菜下飯,遇到喜慶的日子,也會殺些牛羊慶賀,每月大約總有一兩次這種機會。」說完見王倫緊鎖眉關,又補充道:「寨主,這比小的們在山下的時候強多了。想我們京東路地少人稠,光靠那一畝薄田一石半不到的收成夠甚麼吃,小人這還是按豐年情況來說,往常大家辛苦一年租種十幾畝地下來,能有二十石收成就算不錯了,除去交給地主的六七成抽頭,真剩不下多少了!試問誰家沒有嘗過忍饑挨餓的滋味?小人也是苦過來的,寨主您改三餐為兩餐孩兒們心裡也都理解,大家並無蹉怨言語,畢竟都是為了山寨啊!」

    「過去的事情就莫提了!」王倫輕輕歎了口氣,這時周直領著杜遷、宋萬、朱貴三位頭領朝這邊走來,王倫見狀,按下心中雜慮,招呼道:「三位兄弟怎生沒吃好便出來了?」

    「哥哥不在座,我等也吃不心安吶!聽說方才小的們衝撞了哥哥,我等特來瞧瞧是哪個不開眼的殺才敢如此大膽!」三人中杜遷當先回道,話語未落他便朝席中張望,準備興師問罪。

    王倫擺擺手,攔住杜遷道,「與孩兒們無干,他們也是真苦,攜妻帶子上山,還是落得個食不果腹!無甚好說,這些都是我的過失!」

    「休要恁般講,卻與哥哥有甚關係?入冬以來山寨周邊的油水是少了些,但立了春自然情況就會好起來,哥哥硬要這般說,直羞煞我等!」杜遷搖頭道。

    「杜遷哥哥說的是,遠的不說,就近幾月來,小弟每次回山,總覺山寨有變化不小。要不是哥哥眼光長遠,這山前三關、漫山城壁能平地而起?我等都是粗人,沒什麼見識,如今山寨能有此規模,還不是靠哥哥一力主持?哥哥切莫自責,水泊裡一眾事務還都指望哥哥拿主意吶!」朱貴也在一旁勸道。

    王倫聞言,抱拳道:「眾位兄弟的好意,王某心如明鏡。只是常言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方纔我聽鄭錢講,山寨糧食只敷三月之用,這還是按一日兩餐消耗來算!庫房金銀也不過兩千餘貫,真可謂是到了錢少糧稀的要緊關頭,現在趁著兄弟們都在,我們一起商量個主意出來,也好救急!」

    「哥哥有話但請吩咐,我等照做就是!」杜遷當先表態道,宋萬、朱貴在一旁也是點頭附和。

    到了這個時候,王倫也沒再客套,照著心裡想法對大家說道,「生財之道無非開源節流!節流現在顯然是行不通,山寨現下已經夠省了,再省下去只怕孩兒們就要餓肚子了。我認為當下要考慮的是如何開源,既然入冬以來往來商隊稀少,我等便不能繼續守株待兔枯坐於此!依我看,得主動下山尋找機會!」

    「照啊!難得哥哥今番想開了!我山寨周邊廣有錢糧的大戶甚多,要我說,早該下去借糧了,總好過大家窩在山寨喝風!」宋萬一時激動,大聲道。

    見宋萬反應頗大,王倫略帶安撫的朝他笑笑,同時在心裡默默琢磨,看來自己那位前任昔日裡對山寨其他頭領還是約束得太緊,似有些一言堂的意思。縱是大家面上不說,但肚裡終歸是會產生些想法的!俗話說種因得果,此時自己穿到王倫身上,縱然是苦果也得捏著鼻子往下嚥啊!想到這裡,他正欲寬慰宋萬一番,卻不想朱貴在一旁接言道,「依小弟看來,哥哥之前也是為山寨考慮,想當日立寨不久,三關未修,兵甲不齊,過早與山下廣積錢糧的地頭蛇發生衝突殊為不智!現在我山寨根基穩健了,再去借糧也不算遲嘛!權當這廝們替我們山寨多保管幾日!」

    杜遷哈哈一笑,也出言附和道,「朱貴兄弟說得有理!照我說那錢糧在山下多放幾日又打什麼緊?宋家兄弟,你今夜早早歇息了,蓄養些氣力,待明日天一亮我倆便下山去取!」

    見新晉四當家朱貴和追隨自己最久的杜遷兩人相續表了態,王倫怕宋萬臉上有些掛不住,便圓場道:「朱貴兄弟過譽了,只是宋萬兄弟說得也對,是我從前太過保守,以致孩兒們肚中無食!日後還望三位兄弟多多匡助,莫叫我誤了山寨大事啊!」說完很是鄭重地朝宋萬拱了拱手。

    「這……哥哥,俺方才喝多了,滿嘴醉話,哥哥莫要往心裡去!俺老宋是個直人,說話只圖個嘴巴痛快,不比哥哥做大事的,萬事考慮得周全。若都像我老宋,只怕大傢伙吃了上頓沒下頓才是真的!」宋萬頗有些赧顏的自表心跡道。他今日剛剛身兼要職,便對寨主往日行徑口出埋怨之言,自己想想都覺得有些不太厚道。

    王倫心知宋萬的秉性,這魁梧漢子乃是個直腸之人,絕不是背後陰人的性子。根據他為人處世的經驗,似這等性格的人有什麼話讓他說出來便好。是以王倫渾不在意,只說道,「終歸我也只是個凡人,平日裡肯定有些考慮不周之處,你我四人既為兄弟,還望諸位時常多多提醒於我,終歸都是為了山寨好!」說完拍了拍宋萬肩膀,道:「宋萬兄弟定要吃飽了,日後山寨少不了借助你處!」

    「飽了,飽了……」宋萬忙道,正好他此刻體內一股濁氣上升,忽地一個飽嗝應景而出,直惹得在場三個頭領哈哈大笑起來,鄭錢和周直也在一旁忍禁不禁。

    見氣氛很是融洽,王倫放下宋萬不表,轉頭對朱貴道:「還得偏勞朱貴兄弟,多派耳目探聽水泊四周的消息,但有那民憤極大、仗勢欺人的大戶,細細探查清楚了,一一報上山來,我等也好替天行道,為鄉民除了這一害!」

    「替天行道!?」杜遷愣了一愣,旋即大笑道:「不錯不錯,俺們梁山泊上的好漢,就該如此行事,還是哥哥書讀得多,慮事周全!依我看,便命人製作一面大旗,就寫上這四字,立在聚義廳前,哥哥看可好?」

    王倫笑著點了點頭,道:「就選條上好的杏黃旗,繡了那四字,從此山寨行事,遵它為準!」古代講出師有名,名正方好行事,不然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無論做什麼事情,即便是做強人,也需要尋找到道德的制高點,並牢牢把握住,這樣方才能夠理直氣壯,聚攏人心!

    「既然立了這面旗,有些事我們便不要做了!朱貴兄弟,日後山下眾酒店也就是打探消息、招攬好漢並正常經營之所,蒙汗藥的舊事不可再演了!」王倫有些慎重的對朱貴吩咐道,作為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青年,雖然穿越做了強人,但無論如何還是接受不了人皮客棧之類的情景出現在自己所統領的山寨之中。

    「謹遵哥哥號令!」朱貴應了諾,又拱手道:「回頭小弟就命嘍囉們自去收集各村縣消息,供哥哥定奪!」

    王倫頗為滿意的點點頭,從目前情況看來,杜遷和朱貴對自己很有些言聽計從的意思,就是中途上山的宋萬,肚裡雖然對自己前任的往日行徑有些牢騷,但這也不是什麼原則上不可調和的矛盾,僅僅逞一時之氣罷了,讓他出出來便好了。況且他現在也有越來越向自己靠攏的趨勢,假以時日,自己完全有把握收服這條直腸大漢。再加上處在要害位置上的鄭錢、周直二人用得還比較順手,王倫覺得自己對山寨的掌控力度已經頗為得心應手了。

    不容易啊!看來自己這番有意放低姿態還是很有效果的,王倫在心裡默默鬆了一口氣。他深知只有當內部資源被整合後,自己才能安心的向外擴張。不然拿什麼來抗衡晁蓋、宋江這等江湖大佬,又如何抵禦黑山白水間崛起的女真人?想到這裡他胸中豪氣頓生,在心中吶喊道:

    大宋,我王倫來了!
本帖最後由 s6149 於 2014-10-16 09:23 編輯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08:12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七章 惡人還須強人磨

    定下借糧之議,包括王倫在內的山寨四個頭領心中都是敞亮一片,宋萬又邀大家回席暢飲,不住的勸王倫道,「哥哥縱是只吃碗水,小弟心中也是暢快!」王倫推脫不過,只得隨了眾人齊往聚義廳行去。

    一行六人於路說說笑笑,就在快到聚義廳時,王倫忽然瞟見有兩個大人帶著孩子正立在大廳門口,看情形像是一家子,此時那對年少夫妻正低頭朝自己窺來,目光畏畏縮縮。

    王倫細細看去,當頭的正是方才給自己請罪的李四,旁邊依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那女子容貌雖說不上十分出眾,但也頗有些動人的姿色,在這漫山的男人世界裡很是引人注目。小夫妻身後躲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孩兒,正張著小嘴撕咬著手中那只肥雞腿,還時不時將滿是油膩的小手放在嘴中吸允,那模樣煞是可愛。

    王倫見這一家三口像是專程等候自己,便也不忙著進去,跟他們打了個照面,上前將那小孩兒抱在懷裡。那孩子見到生人來抱自己,卻也不掙扎吵鬧,只是乖乖的依偎在王倫懷裡,注精會神的啃著手中雞腿。那種一心一意的專注勁兒,直逗得王倫和駐足的杜遷等人哈哈大笑。

    那小婦人見自家孩子小臉上滿是油漬,生怕弄髒了王倫衣袖,慌忙要將孩子接過,王倫笑著搖搖頭,只顧逗弄著懷中孩兒。

    見氣氛這般融洽,那李四像下了很大決心,開口對王倫道:「寨主,俺……俺不會說話!寨主待我們全家的活命之恩,俺永遠記在心上,俺和俺渾家想敬寨主一碗!」說完很是拘謹的遞了一碗酒送到王倫跟前。

    見狀,鄭錢在一旁笑道:「李四,你的心意寨主領了,只是他老人家大病初癒,不方便飲酒,這酒我替寨主喝了吧!」說完就要去接李四手上那碗酒。

    李四聞言,滿臉通紅,忙解釋道:「俺俺忘了這一茬,還請寨主恕罪!」

    「無妨!」

    王倫擺擺手,按下鄭錢急欲代酒的鄭錢,單手把懷中兀自啃著雞腿的小孩兒往身上攏了攏,從一臉惶恐的李四手中,接過滿滿整碗這個時代的低度村釀,沒絲毫猶豫便一飲而盡。

    李四並那年少婦人見了,也忙將自己手上水酒飲盡,喝完後這對夫妻滿臉通紅,都有些激動之意。見他們這般質樸,王倫倒也不急著走了,開口聊道:「李四,你原是哪裡人氏?怎想著帶了妻兒前來投奔大寨?」

    哪知李四見王倫喝完酒並沒有離開,而是主動詢問自己情況,讓他很是意外。頓時一種受寵若驚的奇異之感溢滿全身,整個人站在那裡吶吶難言。直到後來那婦人在旁邊有些看不下去了,偷偷扯了扯丈夫的衣袖,李四這才回過神來,待定了定神之後,方才答話:「回寨主的話,俺和俺渾家原是鄆城縣東門外西溪村村民,世代在保正家裡做小客,只因小保正不賢,窺見俺渾家貌美,時常來家裡聒噪!俺去保正家訴苦,卻屢屢被老保正搪塞趕出,俺爹娘一時嘔氣不過走了……」說到這裡李四眼圈微紅,咬牙切齒,「哪知那畜生不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當晚就在那靈堂之上藉著酒醉過來鬧事,被俺忍耐不住一扁擔打折了手臂,當場那小畜生叫囂要送俺去吃官司,俺被逼無奈,這才連夜投了山寨!」

    王倫聽罷心中大怒,隨手就把那酒碗狠狠砸在廳前台階之上,罵道:「這狗賊膽敢如此無禮?這鄆城縣裡沒有王法了嗎!聽聞那時文彬是個良牧,怎地治下如此渾濁!?」

    見王倫發這麼大火,朱貴忙在一旁勸解道,「哥哥息怒,且保重貴體!李四村中這保正往日裡所作所為,小弟也有所耳聞!」見王倫望向自己,他細說道,「聽說那西溪村裡但有敢逆他之意者,不管你是佃戶還是村民,暗地裡一頓亂棒,打死便丟在村邊那條溪流之中,還裝神弄鬼,說什麼鬼魂作祟,誘人下水!這些年來不是請和尚唸經,便是請道士作法,其實都是為了掩蓋其罪行之舉!官府被他餵得飽了,也從不來探查究竟!」

    「此事我也知曉!」聽朱貴說得詳盡,宋萬一拍大腿,接口道:「當日那西溪村保正請人用青石鑿成一個寶塔放在溪邊,以圖鎮住水中鬼魂不往西溪村來。哪知那東溪村保正卻是個好漢,奪了那寶塔放到自村村邊,鄉民都以為兩村會因此事引起械鬥,誰知那西溪村保正連個屁都不敢放,此事竟就此罷了!此事之後,這東溪村保正晁蓋便多了個托塔天王的綽號,我那時行走江湖,多聽人說起,故而得知!」

    王倫聽聞始末,心中漸漸冷靜,對宋萬點頭道:「那東溪村晁保正之名,我也有所耳聞,江湖上都傳他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另外那鄆城縣裡有個及時雨宋公明,現居押司職位,在江湖上也是頗有扶危濟困的美名。李四,我來問你!你可曾上縣衙哀告?」

    李四搖了搖頭,臉上似要哭出來一般,哀道:「寨主,俺家世代不過一個租人田畝的小客,無錢無勢,就是上告,又怎是村裡保正對手?那宋押司之名俺也聽過鄉民說起過,可他往日裡便是保正家裡的座上客,倆人好似一人,村裡人都親見了的,俺又怎敢上前告冤?」宋時租種大戶田地的佃戶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有自耕牛的名曰牛客,另一種家中無牛者稱為小客。兩者區別在於上交地主稅賦的多寡,牛客一般與地主對半收成,而小客則要上繳六成以上,但不管牛客小客,只要你是佃戶,平日裡除了上交大半收成外,還要無條件為地主家做事,受人使喚奴役,就連家屬都不能倖免,地位十分卑微。

    「哥哥,世道如此,叫百姓有甚麼辦法!」杜遷見王倫面色不豫,也勸道。

    王倫目光一一在杜遷、宋萬、朱貴面上掃過,開言道:「李四拖家帶口上了我梁山,就是你我手足,手足有傷,疼痛在身!他的冤屈官府不管,難道我山寨也不管?我看這酒再喝下去也沒什麼滋味了!今夜估計不會下雪,杜遷宋萬倆位兄弟,休要推辭勞苦,只連夜我們便下山,去見識見識這西溪村保正的威風!另外朱貴兄弟不要回酒店了,今晚就有勞兄弟帶著孩兒們守護山寨!李四!帶渾家孩子下去吃飽了,待天一黑你同去帶路,我山寨定要還你一個公道!」

    李四和那婦人聞得王倫此言,頓時淚如雨下,兩人都跪下磕頭道:「寨主之恩,萬死難報!」

    王倫扶起兩人,將孩子還與他們,卻聽這時宋萬大聲道:「哥哥,休說甚勞苦!只是卻要你親自下山,我等還有什麼顏面!哥哥大病初癒,不若且在山寨歇息,還是我與杜家哥哥同去,定提那保正頭顱來與哥哥相見!」

    王倫心知宋萬是出於好意,和日後宋江意欲架空晁蓋不同。但他不願學晁蓋做派,事事在山上坐定,從不親力親為,最後搞得山上山下皆只知有宋江,而不知有晁蓋。

    王倫拍了拍宋萬肩膀,說道:「兄弟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此事情狀太過惡劣!一者李四既入山寨,他的冤屈便是我山寨的冤屈,我若不親為只怕日後寢食難安。再者西溪村與東溪村一溪之隔,那東溪村晁天王不是等閒之輩,莊上多有江湖上的豪客駐留,雖傳聞他與西溪村不睦,但終歸是一鄉之人!我等大隊人馬前去報仇動靜定然不小,只怕到時候驚擾了他,徒然惹出誤會,我親去也好隨機應變,各位兄弟好意我王倫心中自知,但此事就這麼說定了罷!」

    宋萬見王倫考慮周全,便沒有再堅持。杜遷、朱貴見說,也跟著沒有再勸,大家只是邀王倫一同歸席,商議晚上為李四報仇之事。
本帖最後由 s6149 於 2014-10-16 09:24 編輯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08:17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八章 夜襲西溪村

    一顆流星劃破星辰遍佈的天幕,似是昭示著今夜的不平凡。

    在星羅棋布的天際下,與之對應的那片煙波浩渺的巨泊上,不知何時燃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此刻正靜悄悄的往湖畔邊緣聚集。

    今夜是梁山泊立寨以來第一次大規模夜間行動。不算水軍,全寨此次總共動員了五百多名精壯嘍囉,在寨主王倫以及杜遷宋萬兩位頭領的率領下,聲勢浩大幾近傾巢而出。而新晉頭領朱貴則帶著餘下的老弱留守在山寨看家。

    從金沙灘開始登船時,眾嘍囉們還忍不住心中那股興奮中參雜著忐忑的複雜情緒,一路上於舟船中不停的竊竊私語,直等到這支由大小各異的船舶組成的船隊,在綿亙數百里的大湖中行進了一個時辰之後,隊伍中才經漸漸沒了聲音。

    冰冷刺骨的寒風橫掃在毫無遮攔的船身之上,直叫大家都捂緊了身上的棉衣,縮成一團背靠取暖。只有汗流浹背的船夫,身著單衣在逆流中奮力搖槳。

    不多時,船隊已經行進到這巨湖西岸的中腹處。一條被冰封了大半的溪流出現在大家眼前,微弱的潺潺水聲不由讓人精神一振,大家在船上開始活動被冷風吹得僵硬的身軀,做著下船前的最後準備。

    「這條溪流就是隔開東西兩村的界溪!寨主,俺們在此處上岸,沿著這條溪流步行不到十里路便可抵達西溪村了!」與王倫同坐一船的李四悄聲解釋道。

    船上燃燒的火把映襯得初次出師的王倫雙頰chao紅,他緊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微微有些激動的心情。待大船靠岸後,他命李四先行下船帶路,隨即起身招呼同船的杜遷、鄭錢等人,按預定計劃,整齊隊伍出發。

    三百餘名精壯嘍囉在各自小頭目的吆喝聲中集結歸隊,不到一炷香時間,眾人在本次苦主的引領下,逐次開拔。臨行前,杜遷吩咐一個小頭目帶了三五人,在此處等候,接應第二批由宋萬押隊的後軍車馬。

    這些特意挑選出來的精壯漢子今日午時剛參加完酒宴,下午又都睡了一覺,傍晚時分起來後則又是飽餐一頓。經過如此一番養精蓄銳,此刻眾人腳步分外輕盈,大步流星的朝著目的地疾奔而去。

    行不多時,不到十里的腳程轉瞬而至,梁山泊的大隊人馬終於來到漆黑一片的西溪村外。除了時不時傳出的犬吠聲外,陷入沉睡的村莊再無一絲動靜。

    「上!」

    待王倫一聲令下,眾人照著事先安排好的任務朝著各自目標進發。李四在指明保正莊子所在之後,又帶了幾隊伏路嘍囉朝著村外小路奔去。雖然縣城連夜派人救援的幾率極小,但王倫為了穩妥計,還是安排了嘍囉把守住各條出村道路,以防萬一。

    另有兩人懷揣著王倫書信,高舉火把朝東溪村晁蓋莊上疾馳而去。

    剩下的主力軍在王倫和杜遷的帶領下,都是輕手輕腳屏住呼吸朝村內摸去。在遍佈殘舊破敗土屋的村莊中行不到半里路,便見一個佔地廣闊的莊子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好漢們又往前走了一程,直趕到一座近一人多高、約莫數十丈長的土石圍牆之前。

    見已抵達目的地,王倫回首朝身後的杜遷點了點頭。杜遷見狀,直把火把一揮,頓時二十餘個身輕腳快的嘍囉嘴銜利刃尖刀,朝那圍牆飛奔而去。待到得牆根,只見嘍囉們兩個幫著一個,直把人往那牆上送去。不到一會功夫,已經有人跳下牆,隨即整個身子沒入莊中,消失在茫茫黑幕裡。

    眾人在門外候了片刻,忽聞莊內犬聲四起,緊接著便聽到有人起夜查探之聲,直待數聲悶哼傳出,莊門旋即被翻身入牆的嘍囉從裡面打開。守候在外的好漢們早憋著一股勁,見此時莊門大開,如利箭出弦一般跟隨杜遷疾衝進去。王倫站在門口,揮手招來兩人,一番耳語後兩人領命而去。隨即王倫又命人守住莊門,也帶了剩下嘍囉進莊而去。

    且說今夜輪宿在第四房小妾屋內的西溪村保正,半夢半醒間忽聞得院內一片吵鬧之聲,心中不由大驚。當下也顧不得臥榻上那具橫陳玉體,連滾帶爬翻身下床。未及掌燈穿衣,便戳破糊窗紙膜,藉著月色朝外窺去,只見莊內亂哄哄一片,到處都是凶神惡煞的強人手提利刃四處奔走,心裡不由叫了一聲「苦也」!急切中忙喊起就在外屋歇息的三五心腹,一同溜出屋來。此時保正心中還做著收攏莊客驅趕強人的美夢,哪知當頭就撞上一隊嘍囉朝自己這邊趕來,當頭的是一個身材極其魁梧壯實的大漢,還沒來得及等他擺出保正的威嚴出聲厲斥,便被當先衝到面前的杜遷一刀背劈翻,頓時跌得五葷六素,倒地不起。

    見莊主剛照面便被打翻在地,那保正身邊也頗有幾個亡命之徒,挺著刀便要上前報仇。搏鬥經驗頗豐的職業強人們那裡料不到此遭?更未答話,這幾人便叫杜遷身邊的小嘍囉們一陣亂刀砍死。剩下兩三人見不是頭,慌忙丟了兵器,只是跪地求饒,杜遷見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得意的朝四處張望,只見莊內此時來去皆是山上兄弟,視線中更無一個莊客身影,心知大局已定。

    要說這保正平日裡也豢養了七八十條閒漢莊客充做爪牙,實力不至於如此不濟。怪只怪他今夜莊上完全沒有防備,而梁山眾人來得又快,有如飛將軍降臨!直把那保正的走狗大多堵在臥房之內進退失據。這些人平日裡要說耀武揚威魚肉鄉里可謂綽綽有餘,但是面對杜遷帶隊的職業強人,卻明顯漏了怯。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莊上除了幾個不開眼的被當場戳死外,其餘閒漢都被嚇破了膽,紛紛丟了手中傢伙,一個個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哀告求生。

    見局勢很快穩定,王倫心滿意得的朝這邊漫步而來,眼見那西溪村保正不省人事的伏在地上,他冷笑一聲,卻是懶得理會,只對杜遷問道:「那個畜生捉到沒有?」

    杜遷嘿嘿一笑,稟道:「哥哥且放寬了心,小弟已經派孩兒們搜尋去了!那小羔子跑不脫的,這莊子已被我們圍得嚴嚴實實,就是耗子也別想溜出一隻!」

    今夜行動很是順利,直叫杜遷心情大好。雖然有對手太弱的客觀原因,但出師之前王倫的統籌謀劃也讓其大開眼界,原本以為會有一場混戰,沒想到己方除了一個小嘍囉在翻牆時不慎崴傷腳外,其餘人等竟無一傷亡。

    就在這時,剛剛安靜下來的莊內頓時又喧鬧起來,原來剛剛給守禦各處出村道路的嘍囉們帶完路折回的苦主李四,此刻正帶著數百兢兢戰戰的村民朝此處而來,杜遷見狀,望向王倫的眼神中不禁又多了一絲欽佩之意。

    若叫他杜遷獨自來攻打莊子,依他杜大王的性子,殺完人,搶完糧直接便走。可是王倫哥哥卻說要來個什麼「公審大會」,宣讀完這幾個畜生的罪狀再將其正法,這還是強人借糧、好漢報仇嗎!?這不跟那開封府包龍圖包青天升堂一樣了麼,念完罪狀再狗頭鍘伺候!卡擦一聲,人頭落地,嘿嘿,真是快煞人也!也不知這位書生哥哥腦袋裡面整天想些甚麼,真是一肚子好算計!

    此時王倫卻沒有察覺到身邊杜遷的心理活動,他的注意力正放在向此處走來的這些衣衫襤褸、面有懼色的鄉親們身上,待李四將膽戰心驚的鄉民帶到近前站定,他上前一步,朗聲對村民們道:「大家不要害怕,常言道冤有頭,債有主!我等梁山好漢今日特為這西溪村保正而來,與眾鄉親無干!之所以連夜請大家來,只為叫鄉親們做個見證,好好看看這禍害鄉鄰之人的下場!」

    眾村民聽王倫如此說,緊張萬分的情緒這才有所緩解,不再似剛才那般提心吊膽。只是多數人的腿肚仍在陣陣寒風中瑟瑟發抖,也不知是天氣寒冷所致,還是強人威名太盛。

    這時,派出去四處搜索的小嘍囉們押了保正一家三十餘口過來。李四眼尖一下子就發現身在其中的保正之子,王倫喝令將其綁了,和已經用冷水潑醒,正嚇得肝膽yu裂的老保正跪在一起。

    「你二人識得他否?今日還有何話說?」王倫拉過李四站到兩人面前,喝問道。

    「大王,大王饒命啊,俺……俺有萬貫家財,情願都奉送與大王,只求大王能饒俺一家老小性命!」那保正驚恐中倒不失急智,企圖用財帛賄賂王倫。

    「我再問你一遍,你二人可識得他?」王倫冷笑道。

    「俺……俺……李四……啊不,李四爺!李大王!從前都是俺們父子瞎了狗眼,得罪了大王!求大王念在俺們鄉里鄉親的情分上,就饒過俺們這一回吧!」保正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如今性命已在頃刻之間,也顧不得此刻正被自己往日欺壓的鄉民圍觀,只要能求得性命,失去些顏面又算得什麼。

    「得罪!?逼死俺爹娘在你狗嘴裡輕輕成了得罪!?騷擾俺渾家時你兩個狗頭可曾想過有今日?在俺苦苦哀求你家大小兩個畜生,看在俺全家世代為你家做奴為僕的份上高抬貴手時,你倆個畜生可曾動過惻隱之心!?今日俺李四要是饒了你們,九泉之下都無顏去見俺那被你們活活慪死的爹娘!」李四用盡全身力氣朝仇人怒吼道。只見他此刻額頭上青筋爆出,雙手握拳恨不得擠出血來,那張臉在火光的照耀下漲得通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迫人之威。

    那保正此時哪裡還敢強辯,只是將頭鑿地,口稱饒命。這時風中一陣惡臭傳來,直叫眾人掩鼻躲閃。原來小保正業已被嚇暈過去,不覺中已屎尿齊流。

    王倫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上前拍了拍李四的肩膀,說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這倆個畜生就交予你了!」

    李四噙著眼淚,撲翻身便朝王倫猛磕了三個響頭。之後陡然起身,拎著刀走到兩個已經嚇軟身子的仇人面前,在圍觀村民的驚呼聲中,一人一刀,刀刀飲血,直送這兩個逼死其雙親調其戲渾家的死仇上了路。

    親手報得大仇,雙眼紅似血染的李四忽然朝天一聲狂嘯,驚得週遭鄉民心悸不已。待其聲竭之時,忽聞一聲悶響,只見李四整個人摔倒在地,人事不醒。
本帖最後由 s6149 於 2014-10-16 09:25 編輯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08:22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九章 大發利市

    杜遷忙上前探了探李四鼻息,回頭對眾人道:「無妨,只是一時氣急昏了過去!」隨即叫人將李四搬到一旁人稀通風處,又吩咐旁邊候著的小嘍囉取了酒,仰面含了一大口在嘴中,整個人蹲到李四身前,只聽「噗」的一聲,那酒水並唾沫的混合物直朝李四臉上傾去,沒過多久,李四幽幽轉醒。

    見李四有了動靜,杜遷得意一笑,起身對一旁嘍囉們道:「我這招辦法,真個是百用百靈,屢試不爽!大夥兒都學著點!」

    伸著頭圍看的小嘍囉們都滿口稱是,馬屁之聲不絕於耳,王倫見此情形,搖著頭走到一邊,頗有些忍俊不禁。

    不想這時鄭錢正一臉喜氣的從裡院奔出,並在懷裡抱了一口木質小箱,眼見那鎖扣已被敲壞,伴隨著他的腳步節奏匡啷作響,彷彿在演奏一曲歡快喜慶的樂章。鄭錢朝人群中東張西望,終於瞧準王倫的所在,急急忙忙奔了過來。

    「寨、寨主……今番可叫咱山寨發了個大大的利市!」鄭錢剛剛站定,氣都來不及喘,便稟報道。

    「不急不急!歇歇再說!」王倫伸手拍了拍正大喘氣的鄭錢,取了腰間別著的葫蘆,遞給心腹。鄭錢忙放下懷中木箱,滿臉笑容的接過王倫手上葫蘆,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趁這空當,王倫朝杜遷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一起聽鄭錢消息。

    杜遷老早就瞧見這邊動靜,見鄭錢喝著水還掩飾不住面上喜色,心裡略猜到一絲什麼,邊走邊笑罵道:「鄭錢你小子,若是沒點夠份量的消息,看我怎麼收拾你!」

    鄭錢心裡「咯登」一下,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隱隱有些不妥。

    唉!都是在後院倉庫裡發現的巨大財喜讓他得意忘形,一時竟忘了寨主今日已經把山寨錢糧要事托付給杜遷統管。而自己還像往常一樣只唯寨主馬首是瞻,險些忽略了杜遷這個已經就位的直管頭領。要是在私下場合,怎麼跟寨主稟報都不為過,可現在杜遷明明就在邊上,自己卻視若不見,明顯不太把他這個頂頭上司放在眼裡。

    想到這裡,鄭錢伸手抹了抹頭上滲出的冷汗,暗道了聲「慚愧」,幸虧寨主心細,替自己遮掩過去,不然杜遷一次兩次見自己不把他當一回事,矛盾必然會被激發,到時候無論有理沒理,怎麼說,自己這個做下屬的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想明白了這些,鄭錢此刻望向王倫的眼神又有些許不同。

    他也是有些閱歷的人,照道理來說,自己和杜遷的關係越惡劣對於王倫來說就越有利,可王倫並沒有這麼做,反而替自己把一些容易引起誤會的舉動消融於無痕,明顯是希望自己與杜遷的關係變得融洽。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此時寨主的作為跟以前的風格相比較起來,可謂是天壤之別!難道說寨主大病一場後,心胸反而變得開闊了?

    拋開疑問,鄭錢細細品鑒著王倫此舉用意。他忽然發覺王倫現在的御下之法很有一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高明意味蘊涵其中。無論其心底對杜遷有沒有防範之心,僅憑他此時對待手下這位二當家的態度,便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心態。其一言一語、一舉一動任誰來看,都能得出王倫是充分信任杜遷的結論。而這種信任既然連自己這個局外人都感受到了,他不相信當事人反而會遲鈍得毫無知覺。

    想到這點,鄭錢驀然醒悟,看來自己以後的日子會很輕鬆,起碼不用夾在寨主和二頭領之間左右為難了。當然他也明白,今後尊重他的直管頭領杜遷是一回事,而關鍵時刻對寨主的忠心不二才是自己在山寨中的立身之本。

    「老鄭!關鍵時候發甚魔怔?你小子有什麼好事快快講來,也好叫我和哥哥心安!」見鄭錢低頭不語,杜遷一時心急,只顧著催促道。

    陷入遐思的鄭錢被杜遷一聲催促拉回現實,他忙用袖子擦了擦嘴,朝王倫和杜遷分別行了一禮,朗聲道:「稟寨主、杜頭領,孩兒們在後院發現大批糧草,粗略估計存量不下八千石!另外抄家的時候也大有收穫,總計點出黃金一百兩,白銀兩千七百兩,銅錢四千三百貫,珠寶首飾價值不下一千貫!牛羊布匹更是無數,現在還在點算中!」(北宋末金銀比值維持在一兩黃金大於或等於十兩白銀水平,本書按一比十計,白銀銅錢比值為一兩約等於一貫文,本書按一比一計,北宋官定一貫銅錢為七百七十文,本書亦按此數計,不過銅錢多有成色之別,具體情況視情節而定)

    還未聽鄭錢說完,杜遷神色就變得異常激動,直把那張長臉直漲的通紅。後來終於耐著性子等鄭錢說完,他迫不及待的猛拍了一下同樣激動不已的鄭錢,喜不自禁對王倫道:「哥哥!這萬貫財寶再加上八千石糧食,可足抵我山寨一年之用了!叵耐這廝竟積攢了恁多傢俬,直比小弟我下山連劫三個月商客都要來得實在!」

    其實不只是杜遷吃驚,聽完鄭錢消息,就連王倫心中也是頗為意外,按之前自己的估算,這家能有兩三千石糧食已經頂天了,沒想到這回竟有如此豐厚的收穫!

    按住心中疑惑,王倫問道:「鄭錢,這家到底有多少田地?你可曾搜到地契?」

    鄭錢興奮的點點頭,答道,「剛才小人拿了地契略翻了一下,這家大概有上田一千五百餘畝,中田九百餘畝,下田七百畝!地上箱子裡裝的便是保正家的地契和高利貸的字據!」說完指了指他剛抱來的木箱向兩位頭領示意。

    「唔,倒是跟李四所提供的三千畝田地差不多!」王倫若有所思道。他記得北宋北方田地的畝產,按土地優劣分大概在一石上下浮動,這總共三千宋畝的上中下田,按平均一石的產量,一年大約能產糧三千石左右,除去大戶自家開銷、秋夏兩次稅賦和其他雜稅、給佃戶的酬勞總計約七成上下,大約還能純剩三成左右,也就是說這保正家每年能有近千石的糧食入庫。若按一般地主家庫房頂多堆放兩年的陳糧來算,庫存頂多也就在兩千石左右,可今夜一下抄出八千石糧食,不能不叫王倫吃驚!這保正在家存放如此多的糧食,難道不怕放壞了白白損失掉嗎?

    王倫正疑惑間,忽聽杜遷在一旁罵道:「這賊廝鳥,不想竟是個機靈貨!知曉現下糧價愈來愈貴,學著人家收購囤積糧食!這八千多石糧食若放到明年開春,就近往河北路一賣,還不得賺個盆滿缽滿!」

    糧價上漲?杜遷無意中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陷入沉思中的王倫,他陡然記起好像這北宋末年的糧價是極其堅挺且一路上揚的,從徽宗即位時每石一貫多錢會兩貫三貫的一直漲到北宋滅亡的四貫錢,到了南宋初年局部地區甚至達到了六貫每石!在這種不斷漲價的趨勢下,此時稍微有點經濟頭腦的大戶們通常都會在家裡囤積些糧食,以待升值!怪不得當日宋江打破祝家莊就得了五十萬石糧食,這樣才解釋得通啊。

    不對!不對不對!!

    王倫驟然發覺自己好像還遺漏了什麼,忙揮手止住正興高采烈的杜遷、鄭錢,不顧二人驚詫的目光,低著頭在心裡默默計算:九千貫文金銀珠寶加上八千石錢大概也就相當這保正家十數年的積余,而聽李四說他家世代在這保正家做佃戶,照這般講,這些錢糧遠遠不是他家全部積蓄!

    原來如此!想到這裡王倫不再遲疑,拉過鄭錢對其吩咐道:「這保正家裡定還有別的密室之類,把那三十餘口家眷給我帶下去細細的問!我就不信他家世代為惡,才攢了這兩萬貫錢糧!給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兩位哥哥……甚麼兩萬貫?」

    這時人未至聲先至的宋萬隔著老遠便大叫道,直讓王倫不禁有些懷疑此人是不是天生的順風耳。聽見動靜,眾人都朝聲音來處望去,只見由宋萬押隊的後隊此時已經來到莊上,上百輛空空如也的各式牛車馬車排成老長一條,直由院內排到了莊外。

    不待宋萬走到身前,杜遷便喜氣洋洋的招呼道:「宋家兄弟,快招呼孩兒們去後院裝卸糧食!說了怕你不信,我等此時已經抄出兩萬多錢糧,就等你來拉了!」

    「俺的娘也!多少?兩萬!?」宋萬頓時各種表情齊集於臉,和剛才杜遷的反應如出一轍,就如同一個籐上結出來的兩個葫蘆,那形似,神更似。
本帖最後由 s6149 於 2014-10-16 09:2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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