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483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0:40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十章 買魚石碣村
    這一日,王倫從小憩中醒來,仍覺渾身酸疼不已。
    自那夜回山後,這具軀體便鬧起意見。全身肌肉腫脹且不說,就連腦袋整日裡都是暈暈沉沉的。原以為休息幾天便可復原,哪知道現在情況反而愈演愈烈了。
    看來這個身體還是太過羸弱啊!王倫悶悶想道。
    前世他出生在鄂西山區一個平凡的小村中,就像水邊的孩子自小會水,山裡的孩子不怕爬山一樣,那時和小夥伴們一起上山「捕獵」的經歷幾乎佔據了他整個童年時光。
    記得那時候,他常去玩耍的某座大山上有間殘破道觀,裡面有個道士爺爺特別自己,沒事就要自己隨他練劍。自打跟著這位道人練劍以後,自己就再沒怎麼害過病,就連一般感冒發燒的情況都很少見。哪像現在,區區數十里地的往來奔波就叫他緩了幾天還沒緩過來。
    明天起一定要重新練劍了!王倫暗下決心道。也不知道這位世外高人般的長髯老道現在怎麼樣了,是否還會在黃昏時分,一個人孤寂的對著夕陽蹉歎?
    唉,回不去了!王倫搖搖頭,將自己從靜思默想中掙脫出來。他明白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程等待著自己,類似回憶這種沉重而奢侈的情愫,對於年輕的他來說,也許還遠未夠火候。
    ……
    這幾日山寨裡倒是風平浪靜。
    原先的山寨老人們都在休養生息,而新人們則是在積極融入群體。王倫知道等待事物發酵少不得耐心,故而在杜遷和宋萬表現出日益高漲的求戰意識時,給他們潑了一回冷水。
    他不yu在羽翼未豐之前就過早引起官府注意,雖說駐紮在濟州城裡那些禁廂軍戰力不強,但是對於現在相對弱小的梁山泊來說,適當的保持低調沒有壞處。
    好在西溪村一役叫梁山泊的聲威達到了一個新的層次,這幾日裡便陸續有一兩百人前來相投。在經過知恥而後勇的四當家朱貴一一甄別以後,王倫將他們交予杜遷和宋萬操練,也好叫這兩個做夢都喊著要下山的傢伙有些事做。
    翻翻黃歷,林教頭此時也該到了。按水滸上記載,林沖應該是在這一年十二月上旬的某個雪夜投奔的梁山,所以一連數日,王倫都在期盼著大雪的降臨。哪知老天爺像是偏偏與他作對似的,自那晚他穿越到這個時代後,天就沒陰過,更遑論下雪了。
    坐是坐不住了,碰碰運氣也好!
    一連數日,王倫每到傍晚便去李家道口酒店探視的次數,頻繁得都叫朱貴有些受寵若驚了。原本其他幾處酒店正在興建之中,他多半是要是巡視的,就因為王倫反常的舉動,直叫朱貴幹脆哪裡都不去了,只老老實實的陪在店裡,每日做好晚餐等待王倫蒞臨,好似賢惠的家庭主婦一般。
    今日還下不下去呢?
    王倫望著碧空如洗的天際躊躇著。每次看到朱貴勞心費神的樣子,他也覺得老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
    罷了,不去了!瞧這情形一時半刻也難得下雪。正巧撞見哼著走調小曲的宋萬一搖三晃的往伙房而去,立刻被閒著無事的王倫拉了壯丁,相邀一起巡山。
    此時正好是晚餐的飯點,王倫和宋萬逛到山前嘍囉們進餐處,見大家粗茶淡飯仍是吃得香甜無比,王倫回頭對宋萬道:「山寨每日裡宰羊殺雞,看著動靜不小,只是給這一千七八百人一分,肉食卻僅僅只能對付得中午一餐啊!」
    宋萬在一旁點頭附合道:「尋常農戶過年時方才能嗅到一絲肉味,哥哥心裡想著孩兒們,叫大伙現如今在山上每日都能沾到肉食,且那糧食管夠,誰不在心中感激哥哥?」
    王倫聽宋萬說完,見其有些會錯了意,卻也沒有解釋,只是搖了搖頭,說道:「水軍規模還是太小,不然可分出些人手去水泊裡捕魚,晚上也好叫大家嘗嘗鮮!」
    宋萬笑道:「現下水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干正經事都缺人,哪裡還有多餘功夫去湖裡捕魚!哥哥不記得那晚從西溪村出來,咱們硬生生給他們折騰了一宿!」
    王倫笑了笑,道:「我這裡倒是有個計較!兄弟,你明日去知會杜遷一聲,跟他到庫房裡取一條二十兩重的蒜頭金,三千兩上好紋銀,且再殺一隻羊,五對肥雞,吩咐伙房操弄好,再備十罈好酒,莫拿村釀對付,待備齊了且與我同去見三個好漢!」
    宋萬摸了摸頭,疑問道:「哥哥,卻是去見哪三個?」
    王倫呵呵一笑,神秘道:「到時自然知道!」
    話說到了第二日,王倫用過午膳,跟杜遷交待了些瑣事,便帶著宋萬一道下了山來。兩人並十個挑著烤羊美酒的嘍囉一行來到金沙灘,早有備好的舟船在此等候。王倫見宋萬專門收拾了兩條乾淨清爽的舟兒,道:「只一條足夠了!」宋萬笑道:「哥哥不會那水裡的活兒,帶兩條保險些!」王倫笑了笑,當下也沒再推辭,只喊了幾個識得路徑的水手,大家上船坐定,一起朝水泊深裡劃去。
    兩尾小舟一前一後,在水中行進了大半個時辰。忽見前面水勢給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蘆葦蕩子所阻住。眾人只見那通體枯黃的蘆葦枝條自水中豎起,仍有一人多高,密密麻麻的聚集成片,只叫視線也穿不透去。
    這時蘆葦叢中隱約有條小船,橫在那入口不遠,上面立著一條只著單衣的漢子,手搭涼棚,正朝王倫這邊張望。
    「寨主,三頭領!只這裡面便是連著水泊的石碣湖,湖邊就是那石碣村的所在,只是小人們沒進去過,實不敢沒頭腦地亂撞!」水手停下槳,回身朝王倫和宋萬稟道。他是積年弄水的內行,眼見這片蘆葦叢都望不到邊際,若是不識路徑,在裡面廝蕩一天也未見得能劃出去。
    「兀那漢子,打聽個路成不?」宋萬見狀,起身朝那蘆葦蕩中漁夫喊道。
    那漁夫聽到這邊動靜,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順手折了一支蘆葦枝條咬在嘴裡,圓睜著那雙怪眼朝這邊探視,半晌才道:「你等莫不是山上的歹人,來探聽我村中虛實?」
    宋萬聞言哈哈大笑,道:「我便是山上強人,你敢走近些答話麼?」
    那漢一聽這話,也是放聲大笑。卻見他面上哪有怯意?二話不說,脫了身上那件單衣,只往泊裡一跳,只聽「噗通」一聲,整個人沒入冰寒刺骨的湖水裡。
    王倫見狀心中有了計較,這般天寒地凍的,還敢往湖裡跳,此人若不是失心瘋便十有八九是個高手。
    須臾,只見王倫背後那條小船止不住的左右搖晃,有幾個站不穩的嘍囉頓時被搖到水裡,這邊船上幾個水手見了,都氣憤憤地去尋兵器要下水並他,王倫止住眾人,朝水裡道:「我這裡有上好的一隻烤羊,原本要送與村裡的三條好漢打打牙祭!那漢,你莫不是要把它顛入湖裡喂王八麼?」
    話語剛落,只見一隻繡著紋身的胳膊搭上王倫所在的小船邊沿,突又冒出一個頭來朝天噴水,待水吐盡了,方才道:「你且說與我聽,是哪三個好漢!」
    王倫嘿嘿一笑,也不答話。只從身上取下一個葫蘆,仰頭喝了一口,蓋了蓋兒,朝那漢丟去,道:「不忙,且上來喝口酒水暖暖身子!」
    那漢雙手擎天,接住酒葫,身子卻不往水裡墜。只見他把那塞子拔開,咕嘟咕嘟的猛灌下去,宋萬見了讚道:「好俊的水裡功夫!」
    那漢哈哈一笑,道了聲「好酒!」,便將酒葫蘆丟還與王倫,雙手朝船面上一拍,整個人如利箭一般衝出水面,穩穩落到王倫所在的小舟上。
    王倫笑了笑,道:「既嘗好酒,豈能無肉?」吩咐左右在食盒中取出一隻肥雞,王倫自撕了一條雞腿,在嘴中咀嚼,把剩下那半隻雞又丟與那漢子,那漢子毫不客氣,接過來便扯著那雞子只顧吃,王倫這時脫了外衣,丟到隔壁舟上,把與剛從水中爬起的嘍囉們擦拭。
    「咦?」
    正吃著雞還不忘留心這邊動靜的漢子瞧見王倫舉動,心下很是驚訝。這件外套怕不下幾貫錢,竟輕巧巧遞與下人擦水,而那些做小的彷彿見慣了似地,接著就用,也不矯情,見此情形,那漢倒是有些暗暗服氣。
    「漢子,敢問這石碣村裡的阮氏三雄與閣下如何稱呼?」王倫笑問道,心中已經有七分把握猜到這人身份。
    那漢子將手中吃剩的雞骨往湖心一丟,笑道:「甚麼三雄,都是漁民們閒時叫著玩的,這位教授莫要取笑!只這三人中的前兩個,都是我的嫡親兄弟!」
    「原來你便是阮小七?哈哈,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我與哥哥今日下山便是特來尋你三兄弟的!」宋萬笑道。
    「不才梁山王倫,這位兄弟乃我山寨裡的三頭領,喚作雲裡金剛宋萬的便是。今日得空,特地前來拜會江湖上好漢們口碑相頌的阮氏三雄!」王倫拱手道。
    「莫非是人稱白衣秀士的梁山王倫?」阮小七驚問道。
    王倫點點頭,道,「便是小可!不知七郎,二哥、五哥可在家否?」
    「都在,都在,王頭領且隨我去!」阮小七喜道,他兄弟三個心裡早有投奔梁山大寨之意,只苦出身甚低,怕招人白眼,倒埋沒了自己兄弟三人。故而還在躊躇之中,不想今日王倫親來指名拜訪,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王倫叫水手朝那蘆葦蕩中搖去,阮小七不待靠近,急沖沖的跳了過去,喊了聲:「兩位頭領且隨我來!」便在前面帶路,王倫叫水手跟住了,三隻船廝並著朝那蕩裡深處搖去。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0:46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十一章 水軍有著落了
    七拐八彎,三隻船兒終於繞出了這片廣闊的蘆葦蕩。又在這石碣湖裡划了一會,終於可以看得到陸地了。
    只見岸邊有七八間茅草房在那裡胡亂搭著,一個婆婆正指著一人罵著,那人半蹲在湖邊一處空空的樹樁之上,低了頭,並不回言。
    只聽那婆婆罵道:「半日不到輸得精光,又打我頭上這釵兒的主意……且說你魚又不願打,妻又不成娶,偏只要賭!真要活生生氣死老身不成?」
    那阮小七見這婆婆只顧在岸上罵,沒有瞧見自己帶了客人來,便喊了聲道:「老娘!五哥!」
    樹樁上蹲著那漢聽到阮小七的聲音,心中一喜,忙叫道:「七哥,手上可有活錢,借我幾個再去翻本!」
    阮小七哈哈一笑,道:「五哥,今日莫要去賭了,有貴客!」
    阮小五聞言朝船上望去,王倫和宋萬都站了起來,朝其抱拳示意。不一會兒水手跳上岸繫了繩索,王倫和宋萬將次下船。王倫上前對那婆婆道:「嬭嬭,小侄今日冒昧來訪,沒帶甚禮物,唯有此物,還望嬭嬭笑納!」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條紅布紮著的蒜頭金,遞到婆婆手上。
    那婆婆眼睛有些花了,拿著這硬硬一個黃錠子在那裡細看,旁邊的阮小五眼尖,叫道:「老娘,快還給客人,這禮物太貴重,怕不有十七八兩重的金子!」
    那婆婆見說嚇了一跳,嘴裡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拉著王倫的手就要將那金鋌退還與他。王倫笑道:「嬭嬭,莫要見外!快過年了,小侄無甚孝順,僅此俗物奉上。嬭嬭且拿去打個鐲子帶了,剩下的留著將來與五哥、七哥討房媳婦也好!」
    那婆婆聞言很是激動,頓時心裡有許多話湧到了嗓子口,一時卻不知從哪兒說起。見狀王倫又道:「五哥平素裡是個孝順人,若將來討了嫂子,更好一起照顧老娘!」王倫知道阮小五此人雖然好賭,但兄弟三個裡面老娘卻和他一起住,而不是靠有家室的阮小二贍養,可知這小五是個至誠的孝子。
    那婆婆一聽客人說起她最得意的兒子,拉著王倫的手訴道:「不怕貴客笑,我家這五郎,平日裡又不好生打魚,只是愛賭,好端端一個家給他輸得赤貧,哪家小娘子願意隨他?不過三個兒子裡面,我就他,只他心裡有我!」
    阮小七在船上聽了,笑道:「老娘,恁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我往日裡不知說起過多少次,叫老娘搬來跟我住,恁只是不肯,卻又在這裡怨我!就是二哥,也還不是來勸過幾次!」
    那婆婆回道:「你還不如五郎!莫說二郎,我卻吵不過他家大嫂!」
    眾人聞言都笑,阮小五過來攙了老娘,代她謝過王倫,道,「不知貴客尊姓大名!」
    王倫拱拱手道,「不敢,小可王倫!」又指著宋萬道:「這位是我兄弟,江湖上人稱雲裡金剛宋萬的便是!」宋萬也朝阮小五抱了拳,阮小五急忙回禮,眼見王倫儒雅大方,言語灑脫,一旁的宋萬也是身材長大,魁梧異常,心道,「原來是梁山上的頭領,只是聽人說起王倫心胸狹窄,做事小氣,自己兄弟三番五次商量要去投奔,都因這般顧慮終未成行。可今日見到本人卻感覺大不一樣,怪不得人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看來江湖上傳聞多有虛妄!」
    那婆婆見王倫一身書生打扮,又聽他自稱姓王,慇勤相邀眾人進屋奉茶,只道:「王教授莫嫌我家草屋簡陋,且請家裡坐了,喝口熱湯暖暖!」
    阮小七從船上跳了下來,大聲道:「貴客今日特來尋了我三兄弟說話,老娘且先進去,把金子收好,莫教旁人窺見,我等這就要陪貴客去尋二哥!」
    王倫也對老人家再三謙謝,直把婆婆勸了進去。又叫嘍囉切了上好一隻肥膩膩的羊腿,再拿了兩對雞,兩罈子酒,跟隨婆婆送了進去,阮小五在一旁連聲稱謝,卻見阮小七抱著胸只是笑,對兄弟道:「難得王頭領愛我們,五哥只是推做甚,倒叫頭領臉上須不好看!」
    王倫聞言大笑,直道「小七是個直爽的漢子,真說到我心裡去了!」阮小五見進去的嘍囉們退了出來,便請王倫、宋萬上船,一起去尋小二。
    阮小五就上了小七的船,還是三條船在石碣湖裡廝蕩,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眾人便劃到小二屋前處。一個身著粗布衣裳的年輕女子正在岸邊殺魚,旁邊一個小猴兒在水邊嬉戲玩耍,阮小七喊道:「大嫂,二哥可曾在家?」
    那女子聞言抬頭,見是小五小七,並又許多客人,忙道:「在哩在哩,我去喊他!」說完留下一邊玩鬧的孩子,轉身進屋去了。
    眾人下了船,小七上前抱了侄兒,那小猴兒見了許多陌生人,也不怕生,只是滿眼好奇的朝他們望去,忽地聞到一陣香味,忙用力的嗅了嗅鼻子,便從阮小七身上掙脫下來,直尋到食盒跟前。
    王倫見狀一笑,叫嘍囉們打開食盒,那孩子不顧手上污泥,直朝那烤羊抓去,小五一巴掌打在小孩屁股上,那孩子一臉委屈,低著頭乖乖的到水邊淨了手,可憐巴巴的盯著阮小五看。
    王倫瞧得有趣,過來抱過孩子,叫嘍囉把那羊割了,取了上好一塊羊排,遞與孩子手上,那小猴兒嘻嘻一笑,接了羊肉,也不看阮小五了,塞在嘴裡便吃,頓時滿嘴流油,把眾人瞧得都笑。
    就在這時,阮小二和渾家從屋裡大步走出,見一書生抱了自己孩兒在那吃食,忙道:「不知有貴客降臨,兀自酣睡,怠慢怠慢!」
    「二哥,你多有不知,這兩位是梁山上王頭領和宋頭領,今日王頭領親來,被我撞上,正要尋我們三個說話哩!」阮小七快言快語道。
    阮小二還沒答話,他身邊的女子倒是吃了一嚇,忙從王倫懷裡接過孩子,口中連稱「得罪」。王倫笑著把孩子交還與她,又朝阮小二抱拳,道:「多聞阮氏兄弟英雄了得,一直想和杜遷、宋萬,朱貴三位兄弟前來拜會三位好漢,只是一直瑣事纏身,不得下山,今日得空,這才和宋萬頭領一起前來,三位勿怪王倫來得唐突啊!」
    阮小二愣了楞,忙還禮道:「王頭領說哪裡話,外面天寒,且請屋裡說話!」阮小五和阮小七也是慇勤請眾人落屋,王倫吩咐嘍囉把酒肉抬進去,和宋萬一起隨主人進了屋。
    五人落座不久,那女子把王倫帶來的酒肉都溫熱了,眾嘍囉一起幫忙抬了出來,小猴子左手一個肥雞腿,右手一條膩羊排,在屋子裡瘋鬧,那女子見眾人有話要談,抱了孩子到裡屋去了。
    眾人閒話了一陣,阮小二問道:「不知王頭領、宋頭領此次前來,有甚要緊之事?」
    王倫放下酒碗,笑道:「一來久聞三位都是英雄,特地前來拜會,二來敝寨近些時日投山的人不少,孩兒們吃得不好,特來麻煩三位!」
    三人一陣茫然,吃得不好找自己兄弟干甚,難道來借糧?看情形也不像啊!還是阮小七快言快語,直道:「王頭領且請明言,但有用得著我兄弟處,水裡來水裡去,火裡來火裡去,不敢道半個不字,只是山寨若打我村裡主意,還請早消了念頭!」
    王倫和宋萬見說都哈哈大笑,直笑得三人發愣,卻聽王倫道:「七郎誤會了!今次我此來是想找三位談樁買賣,買些魚吃!」話一說完,王倫心中忽覺得有些滑稽,他突然想起當日吳用來說三阮時也是買魚的借口,倒是跟自己不謀而合,但不同的是智多星買魚是假,撞籌是真,而他王倫則是買魚是真,同樣招攬亦真。
    三人一聽這才恍然,但同時在心底浮起一絲失落,頓了頓,方聽阮小二道:「這是小事,打魚是我兄弟的生計,王頭領要多少盡說!」
    三人失意神情落在王倫眼裡,他也不說破,只道:「每日一千八百斤,每條不得小於半斤重,大者不限,只要午時送到,足秤的銅錢結賬,不知幾位有意否?」
    阮氏三雄對視一眼,心中都很驚訝,只聽阮小五道,「若發起全村鄉親一起打魚,這個數目倒是湊得起,只是不知王頭領每日要這麼多魚做甚麼?」
    一聽這話,杜遷來了精神。他是統管伙房的頭領,改善嘍囉們的伙食正是他該管的事,故而可以說王倫這次下山倒算是在幫他吆喝,此時尋著機會,便十分感慨的把老大在山上的舉措一一道來,言者既然有心,聞者自然聽得感想頗多。
    待宋萬說得口乾舌燥,取酒潤喉時,只聽阮小七道:「王寨主待人如親,山上的弟兄們有福了!」說完又長歎一聲,直把心中抱負盡抖落出來,「只可惜無人這般識得我兄弟三人,不然我等只把這一腔熱血賣與他了!」阮小二與阮小五都在一邊點頭附和。
    王倫見三人表露出入伙之意,也不含糊,正色道:「不瞞三位兄弟說,我山寨陸路有杜遷、宋萬並朱貴三位兄弟相助,倒不憂慮!只是苦於水軍無獨擋一面的好漢,我心中早有請三位入伙之意,只怕三位英雄不肯把清白之身投入綠林!且恕小可冒昧,今日便邀三位到我寨中各坐一把交椅,可麼?」
    阮小七把桌子一拍,大聲道,「有何不肯,我三人屈居於此早不耐煩,一身本領又不是比別人差,為何不能像王頭領這般過快活日子!」
    見弟弟吐露心聲,阮小二和阮小五對視一眼,都起身對王倫道:「哥哥若肯容留我們,這條性命就賣與哥哥了,日後若有二心,敢遭雷斃!」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3:46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十二章 不負江山不負卿
    一邊是迫切想要改變生活現狀,朝思暮想也要過上「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銀」這等逍遙日子的阮氏三雄,一邊是急欲改善山寨人才短缺窘境,求賢似渴亟盼水軍好手加盟的梁山泊主,好不容易在這草廬之中碰了頭,雙方又怎能不擦出點惺惺相惜的火花來?
    有道是:你有情我有義便有戲嘛!
    只是宋萬聽阮小二和阮小五發起毒誓,臉上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怪異。聽他們最後說起「如有二心,敢遭雷斃」時,眼神不自覺的朝王倫身上瞄去,須知他的這位哥哥正是給雷打了還龍騰虎躍的活標本吶!
    且說眾人敘禮已畢,此時屋內氣氛又不一樣。
    事已至此,阮氏兄弟不再如方纔那般客套中隱含著警惕,此刻三人都敞開心扉,只是慇勤向王倫並杜遷敬酒。
    王倫當然更是放心了,眼前這三位英雄豈是那韓伯龍那種朝秦暮楚的小人可以相對並論的?他又怎能不清楚三阮的為人!只是想起這三人原本的結局,王倫不禁在心底暗暗歎息。
    悲劇的初始,皆由這兄弟三人聽信了故人吳用的撞籌起,此後便忠心耿耿的追隨著晁天王。只可惜他們這位老大明顯不敵厚黑祖師級人物宋三郎,最後被擠兌得倉促下山,終死於毒箭之下,只遺下這三個身上派系痕跡明顯的苦命人。而當年遊說他兄弟出山的吳教授,此時正改換門庭在宋江哥哥面前如魚得水,也不知道這位智多星在坐視三位舊時朋友身處尷尬境地時,有無愧意。
    最後,老大阮小二在南征方臘的局部性戰役失利後,因不願做俘虜極有氣節的自刎而亡。老二阮小五亦戰死於江南,應了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的老話。老三阮小七則撐到最後,只是在功成後遭小人陷害,但仍不失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帶著老娘安度晚年,好歹也算是善終了。
    望著這三個性格鮮明的漢子,此時正精神煥發的鬧著酒,渾然不覺冥冥中早已定下的悲壯命數,王倫不覺心中一窒,忙舉起一碗酒掩飾自己的失態,只是暗暗在心中作出承諾:世間定有雙全法,不負江山不負卿!
    ……
    杯來盞往,酒過半巡,眾人漸漸放緩了節奏,聊起天來。
    「哥哥,聽聞數日前,咱們山寨打破了西溪村?」阮小七打了個酒嗝,動問道。
    王倫點點頭,回道:「不錯,只因山上有個弟兄叫那西溪村保正害得家破人亡,幾個頭領聽聞都坐不住,山寨連夜點起大隊人馬下山替他報了家仇!」
    「哥哥是個義氣人吶!今日能投到哥哥麾下也是我兄弟三人的福氣,來,我兄弟再敬哥哥一碗!」阮小七提議道,見說阮小二和阮小五都是站起,一起朝王倫敬酒。
    王倫和宋萬都端了酒站了起來,只聽王倫道:「休要客氣!三位好漢既然投我山寨,便都是自家兄弟,以後切莫客套,來,滿飲此碗!」
    五人豪氣干雲的將酒乾了,都坐了下來吃菜。
    「宋哥哥,那晚你也在吧!我約莫聽說咱們山寨三個頭領都下山了,那山寨是誰看家?莫叫人抄了底也!」阮小五心細,問道。
    「五郎,你卻不知,咱山寨現如今不止三個頭領了!前幾日王倫哥哥提議,朱貴兄弟便坐了咱山寨第四把交椅,不久後他的嫡親兄弟笑面虎朱富也要來投咱們山寨,此時再加上你們三條水裡蛟龍,卻不是龍虎齊聚?咱們山寨真是愈發紅火了!」宋萬笑道。
    「這位哥哥我卻知道,便是李家道口開酒店的不是?」阮小七接道。
    「卻不正是他?當夜我和杜遷兄弟隨哥哥下山,朱貴兄弟便在山寨裡看家!我梁山泊自有哥哥運籌帷幄,怕誰抄底?就是那成名日久的托塔天王晁蓋,還不是叫哥哥玩弄於股掌之上?」宋萬笑道。
    見宋萬提到晁蓋,阮小五問道:「聽聞那晚咱山寨連托塔天王也一併收拾了?」
    王倫聞言一笑,只道:「五郎聽誰說的?這事你要問宋萬兄弟了!」
    小五面紅耳赤,也不知是這酒催的,還是有些難為情,只道:「都是聽鄉民傳聞,哥哥不知,那夜山寨下山一事這十里八鄉都傳遍了!都說梁山大軍秋毫無犯,還給鄉親們分發錢糧,隔壁村子的晁天王想來分一杯羹,卻叫哥哥們好一頓收拾!」
    宋萬見說大笑了一陣,直把當晚情景詳盡的說了一遍,聽得聚精會神的阮氏兄弟如癡如醉。
    聽到後來,卻見阮小七罵道:「這晁天王也是,瞧中了鄰村保正的家財便去取就是,又無人攔他!卻連這等半路壞人勾當的手段也使出來,不怕江湖上好漢恥笑?我還敬他是個奢遮的好男子,真是瞎了我眼!」
    一直沒插言的阮小二這時道:「取哥哥的官面上好交待!」
    阮小七喝了一口酒,曬道:「端的打得一手好算盤!」
    王倫笑了笑並沒接話,只是又勸三人喝了一回,卻見阮小七把碗一摔,對王倫道:「哥哥,只趁著日頭未落,今日便上山吧!」
    王倫哈哈一笑,直道七郎爽快!同時朝宋萬示意了一下,宋萬會意,忙起身快步趕到院外,叫起正在平地上用餐的嘍囉們,大家把箱子抬了進來。王倫在眾目睽睽下打開那箱子,只見白燦燦的銀子滿滿填在箱中,只把平生頭一回見到如此多銀兩的阮氏三雄看得呆了。
    王倫笑道:「山寨新近立下的規矩,每位新上山的頭領一人一千貫安家之資,這裡是三千兩白銀,三位兄弟且收好了!」
    阮氏三雄對視一眼,熱切之情呼之欲出。只聽阮小七道:「哥哥如此看重我兄弟三人,此生定不相負!」
    見說,王倫站起鄭重的朝三人鞠了一躬,三人慌忙還禮。一陣忙亂後眾人重新坐定,只聽王倫道:「三位兄弟,只我心中還有個計較!請聽王倫一言!」
    三人忙道:「哥哥請講!」
    王倫笑了笑,娓娓道來:「不瞞三位兄弟,現下我山寨水軍積弱,急切裡又難以擴充,我聞賢兄弟三人世居漁村,定有些過命的朋友,如若他人有意,一起上山聚義是最好不過!到時候好兄弟們同飲美酒,同穿錦衣,同分金銀,豈不美哉?」
    阮氏兄弟聞言都是點頭,只聽阮小七笑道:「我當是甚麼難事?哥哥,此事就包在我兄弟三人身上,說什麼也要拉個百八十人一同上山聚義!」
    三人中最是沉穩的阮小二也道:「此事不難!只是需要些時日,哥哥容我兄弟這幾日去村中走動一番,定然不負哥哥重托!」
    「不急不急,三位兄弟且從容應付,我在山上靜候佳音便是!」王倫笑道。
    聞言宋萬朝王倫望了一眼,眼神中滿是崇拜,不想哥哥一席話,不但叫山寨多了三位水裡的好漢,看樣子還很有可能拉起一支不下於山寨現有規模的水軍來吶!
    額……這個……好像今日原本說好了只是來買魚的,沒曾想,卻連打漁的都一起拉上山了。這不,連日後買魚的錢都省下來了。哎!真算是服了哥哥了,瞧這算盤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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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十三章 天寒歲暮歸何處
    這一場酒,只喝得是昏天暗地,日薄西山。
    好在王倫經過上輩子那段在國企裡酒精考驗的歲月,歷練出來了一身好酒膽。到了此時雖然穿越到了白衣秀士的身上,只覺自己喝起酒來依然給力,也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到來給這個身體帶來了質的飛躍,還是那位前輩原本就是個能喝的主兒。
    看看時辰不早了,王倫又敬了一圈酒,便向三阮辭別。阮氏三雄此時正喝得嘴滑,哪裡肯放他走,只嚷道要王倫和宋萬兩位哥哥今夜便歇息在此處,晚上接著再喝。
    王倫苦笑著解釋了半天,好說歹說總算叫他們同意讓宋萬先回梁山。畢竟朱貴長期不在山上,此時山寨只有杜遷一人當值,怕他磨不開身。
    說話間,三阮和王倫送了宋萬出來,目送他登船,忽聽這時阮小七突然道:「五哥,不如你先帶著老娘跟宋哥哥一併上山,好叫我等日後在村裡施展起來也無顧忌!」
    未等阮小五答話,便聽阮小二也道:「七哥說得不錯!五哥,我把家小也托付與你,都帶上山去,咱兄弟幾個也好輕裝上陣,作成王倫哥哥的重托!」
    見阮氏兄弟心有此意,王倫求之不得。這事他不是沒想過,只怕自己先提出來反倒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畢竟此舉有挾持人質之嫌。他又不是不清楚這三兄弟為人,何必畫蛇添足多此一舉。不曾想,這會兒小七、小二倒自家先提了出來,他當然毫無異議。便道:「如此甚好不過!五郎,且替我跟嬭嬭道個歉,不能親自送她老人家上山了,待日後必親自上門賠罪!」
    阮小五忙道:「怎說到賠罪上,哥哥言重了……言重了!!」
    王倫擺擺手,又對已經上了船的宋萬喊道:「兄弟,上山之後好生安頓老娘、嫂嫂並小侄兒,撿最好的房子打掃乾淨,便選三間挨在一起的,切莫叫她們拘束!」這時王倫想到那婆婆不大願意跟小二媳婦住在一起,又怕她晚上一個人到了新環境老大的不自在,便又囑咐宋萬道:「就在家眷裡找些愛嘮家常的婦人,這幾晚就陪老娘住下,莫叫她老人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宋萬見說在船上笑道:「哥哥便放了心罷,我自理會得!我瞧李四家那小娘子就不錯,人比李四要機靈,這幾日就請她作陪,再加兩個能說會道的婆子,定不叫老娘寂寞!」
    王倫見說這才放心的朝他揮揮手,只囑咐天快黑了,一路上多加小心。
    阮氏兄弟見王倫安排得這般細緻周到,心下都十分激動,只聽小五感動道:「叫哥哥如此費心,小弟便是萬死……」王倫連忙打斷,道:「你我兄弟,你的老娘卻不是我的老娘?能不用些心麼!到此時還說些見外的話作甚?」小五見狀不再說話,只是抿著嘴十分用力的點著頭。
    這時卻聽阮小二有些赧顏道:「我那婆娘說甚麼都好,就是……唉!」見狀,王倫朝他抱以理解的微笑。
    快言快語的阮小七此時反倒不說話了,只在抱著手臂立在一旁笑而不言,忽見嫂子帶著侄兒在門口觀望,喊了聲道:「嫂嫂,快收拾東西上山了!日後且有好日子過了!」
    那女子聞言便要進去收拾東西,好一會兒才拎個鐵鍋,抱著被窩出來,阮小二見狀臉上一窘,此時酒勁也上來了,顧不得便大聲訓道:「盡拿這些沒用的作甚!只把哥哥給的安家費帶上便成,這一船人,難道都等你慢慢收拾?」
    那女子見好多客人在此,不好發作,只低著頭進去了,阮小七笑嘻嘻的對阮小五附耳道:「終於看到二哥爺們了一回!」
    阮小五聞言哈哈大笑,不想兩人鬼鬼祟祟的舉動頓時引來了阮小二憤怒的目光,小五忙咳嗽一聲,拉著阮小七進屋裡幫忙去了。也是,那三千兩白銀,豈是一個女子拿得動的。
    忙活了一陣,眾人終於都上了船,王倫和小二小七,在岸邊與他們揮手告別。
    見那幾隻小舟在湖中走遠,阮小七回過身對王倫問道:「哥哥,那魚還要不要?」
    「要,當然要!而且每天必不可少。我打算今後山寨要保障每人每天都有一斤魚吃!」王倫肯定道。
    哪知阮小七聞言頓現一臉苦相,望著王倫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見他舉止怪異,王倫心中不解,動問道:「兄弟這是何意?」
    一旁的阮小二卻是心知肚明自己這個嫡親兄弟的心思,只見他教訓弟弟道:「你這叫生在福中不知福,多少吃不飽飯的人就盼著能嘗嘗魚鮮味,你倒好,反倒怵了起來!」
    說完小七,阮小二方才對王倫解釋道:「哥哥卻是不知!這魚賤,任你打多少都起不來價,還少不了科差,你看我村裡人人赤貧,不是大家懶惰,實是無利可圖啊!這一輩子下來,攢不了甚麼家當,也只能過過嘴癮了!」
    王倫聞言這才恍然,見阮小七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笑著對這倆兄弟道:「小七說的情況倒也值得山寨重視!也罷,日後就給你們水軍開個小灶,按同等份量的其他肉食補上,只不叫你們吃魚,可好?」
    小二忙道:「我等倒是沒他這毛病,不過哥哥的提議,我想兄弟們還是會心懷感激的!」
    王倫笑著點點頭,見這事定了下來,小七大喜,又邀王倫回席再飲。小二也在一旁慇勤相勸,王倫欣然同往,招呼了一聲留下的嘍囉們,讓其自便,三人便又回屋喝了一回,直鬧到二更時分方止。
    且說王倫這一晚在阮小二家歇了一夜,阮小七也陪在兄長家裡胡亂找地方對付著睡了。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卻見窗外飛雪飄零,昨晚不知何時下起了雪,直把這個世界點綴得白茫茫一片。見此情景,王倫心裡不由得躁動起來。
    眾人就著雪景說了些江湖上的事跡,午時三阮又擺了酒,王倫與他們邊吃邊聊,過了兩個時辰,王倫見時候不早,便向三阮辭行,三阮哪裡肯住,仍拉著要王倫留宿,王倫心裡惦記著林沖的事情,再三跟三阮解釋了,阮小二才道:「既然山寨裡有事,那便不留哥哥了,等我兄弟聯絡了鄉親們,一早便去投哥哥!」
    兩人駕著舟在前帶路,直把王倫送到石碣湖口。眾人在船上惜別了,小二和小七目送王倫出了視線,這才轉回。一路上王倫坐在船上想著三阮好處,不覺時間過得飛快,不多時已可以看到蓼兒窪了。王倫直接吩咐了水手,先不必還山,直接往李家道口而去。
    不多時,船兒來到岸邊酒店後的水亭處,待水手上岸纜了繩,王倫跳下船來,吩咐了一聲,大踏步朝酒店走來。
    剛進後門,撞著一個嘍囉,那人見是王倫,慌忙施了禮數,稟道:「寨主,朱頭領昨日喬裝到濟州里城查探酒店選址去了,店裡這兩日是小的當值!」
    王倫點點頭,問他店裡動靜,只見那小頭目道:「傍晚就這麼一個獨行客人,剛才還找小二要了筆硯,小人正要去察看!」
    王倫聽完心念一動,莫非叫自己日盼夜盼的林教頭這回終於給盼來了?當下忍住激動的心情,揮退了小頭目,自己親往酒店大堂而去。
    待王倫拉開蘆簾,只見一個小二沒精打采的倚在後台上,滿堂的坐頭上哪裡有人?王倫大吃一驚,暗道苦也,莫非自己這個小小的蝴蝶翅膀已經改變了現實?林沖沒有來投!?
    王倫直拉了那小二詢問:「剛才的客人呢?」那小二正靠在台上打著瞌睡,見是王倫親臨,嚇了一跳,回道,「啊!寨寨主,出、出恭去了!」
    真是關心則亂吶!王倫這才把那顆業已跳到嗓子眼的苦心又吞回肚皮,問店小二道:「這客人可曾打聽上山的路徑?」
    「不曾不曾,只坐在那裡吃悶酒兒,方纔還向小的討要筆硯,在那邊牆上寫字來著!」小二忙指著大堂的側壁道。王倫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片白白的牆壁之上果然橫著密密麻麻八排字,王倫叫小二下去了,上前細細看那早已瞭然於心的八句悲歌:
    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樸忠。
    江湖馳譽望,京國顯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
    他年若得志,威鎮泰山東!
    真乃水滸中第一悲情英雄啊!饒是王倫在電視上看過很多遍眼前這般場景,但此時真真正正親眼目睹到這一幕,還是心有慼慼焉,忽見筆硯還在桌上沒有收走,王倫便上前提了筆,飽蘸墨汁,對著牆壁,一氣呵成:
    家有嬌妻匹夫死,世無好友百身戕。
    男兒臉刻黃金印,一笑心輕白虎堂。
    高太尉頭耿魂夢,酒葫蘆頸繫花槍。
    天寒歲暮歸何處,湧血成詩噴土牆!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02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十四章 林教頭雪夜上梁山
    「啪鐺……」
    一聲金屬磕碰墜地之聲突然響起,驚動了正面壁感慨的王倫,他急忙回頭去看,只見一個約莫三十四五年紀,渾身透著一股英豪之氣的漢子,失手將袞刀行李落在地上。
    王倫細看此人,只見他八尺左右的身材,生的豹頭環眼,燕頷虎鬚,眉間透著一股深深的愁思,此時正失魂落魄的輕聲吟道:「……天寒歲暮歸何處……湧血成詩噴土牆……噴土牆……」
    如此重複了幾次,那漢子雙眼赤紅,噙著淚,只是對著牆上剛剛被人寫就的七言絕句無語凝噎。
    忽地,那漢發覺有人正打量著他,神色一閃,忙避開了去,低頭收拾行李兵器,看情形便要出門。
    見他躲避情狀,王倫不禁慨歎一聲,眼見這位名動京師的林武師,此時便如驚弓之鳥一般,一時直叫王倫心潮翻湧,心悸難平。
    他走到那桌殘羹冷酒邊上座了,慢慢的倒著酒。那漢子聽見這邊輕歎,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旋即加快了速度,收拾好行禮,倒提了袞刀,往門外就走。
    「這位客官,還沒結賬罷!」王倫見他要走,沉聲道。
    那漢見說一愣,回身急忙掏出些碎銀,也不問多少,只往桌上一放,道聲「慚愧」,就要避開去。
    「天下雖大,何立足?天下雖闊,何棲身?天涯雖遠,情何依?」
    王倫搖搖頭,又對著桌上那盞殘酒,自言自語道,「可歎世道淪亡,直叫英雄受辱!好端端的國家干城,卻叫奸人賊子閃得是有家難顧,有國難投。這個世道呵……」
    那漢聞言頓時雙腿如灌鉛般沉重,艱難的回過身來,只覺眼皮不停的發顫,直盯著這個彷彿看透自己肚腸的書生看。
    王倫將目光從那酒杯上移開,轉向林沖,說道:「現只我一個酒家,對著這桌殘酒冷羹發些感歎,教頭也要避麼?」
    那漢閉著眼強忍住心潮起伏的心境,半晌才道:「有眼不識泰山,願求大名。」
    王倫沒有答話,只是起身,拉開酒桌對面的坐頭,請他坐下說話,那人立了半晌,終於動身,倚了袞刀行禮,與王倫對席而坐。
    王倫目光盯著那把袞刀,心緒飄遠開去,說出一句沒頭腦的話來:「這袞刀還使得順手吧!」
    那漢疑惑莫名,只含糊了一聲「過得去」,便不再說話。
    王倫指著桌下那把袞刀,朝那漢望去,那漢子點點頭,王倫便起身取了那把袞刀在手,上下把玩著。
    這便是英雄末路最後的依靠麼?
    王倫把那刀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想到當日林沖便是使著這把簡陋的傢伙與朴刀好手楊志大戰三十回合的情景。又想起他頭兩日去取投名狀結果空手而歸,忍著巨大屈辱在山上找小嘍囉討飯吃的情形,王倫深吸了一口氣,棄刀於地,不顧林沖驚異的目光,朝後堂大喊道:「取槍來!」
    不多時,一個店小二提了一把當下禁軍中很普遍的木質長槍來,王倫接過,雙手遞予那漢,搖著頭道:「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最後的依仗竟是一把袞刀?!莫不叫天下英雄心寒眸酸!今日小弟便對兄長起個誓,兄長且記住了:過往神靈在上,我王倫在此立誓,日後定叫兄長林沖此生不再湊合!」
    聞言那漢此時哪裡還把持得住,這些日子以來壓抑的情緒,此時全都爆發出來,只見他早已是熱淚盈眶,渾身顫抖的接過那桿槍,心裡想說些什麼,卻已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王倫一躬鞠地,道:「兄長,小弟在此靜候多時了!」
    林沖一見,慌忙也朝王倫拜下,兩人對拜良久,都沒起身,最後王倫長歎了一聲,當先起身,扶起林沖,輕道:「兄長受苦了!」
    輕輕地一句話又勾出林沖一肚澀水,他只覺鼻腔發酸,兩行男兒淚頓時又衝破關口再次往外湧出。
    王倫請林沖坐下,等他緩了會兒,王倫才道:「兄長莫要傷感,高俅賊子害得你苦,遲早小弟要請他喝一壺,這個仇,我們且緩緩的報!」
    林沖聞言,定了定神,伸手揩乾眼淚,起身剖白道:「林某何德何能,卻得寨主貴眼相看!林沖如今走投無路,托了柴大官人面皮,相投貴人!不敢求甚麼名位,只望賜收錄,當以一死向前,並無諂佞!」
    「兄長為人,天下誰人不知?到了此處,便如歸家一般,兄長莫再自輕,直叫小弟兩眼泛酸!」王倫拱手道。
    林沖聞言又要再拜,王倫連忙扶住,直把他拉到後院水亭之上,王倫吩咐嘍囉們宰了一隻羊,拔出內臟,都洗淨了,整只架到水亭上,在下面點了炭火,又把油水蒜泥一一備齊,另取了兩罈美酒,王倫和林沖邊上一人放了一壇,又擺了碗,這才都退了下去。
    王倫笑道:「閒暇在山上時,看到弟兄們烤羊,很是手癢,只是一直沒尋著機會動手。天幸今夜接著兄長,小弟便獻個丑,只望兄長莫嫌!」
    林沖忙道:「怎敢有福分叫頭領親手烤羊,直折殺小人!」
    王倫見說歎了一聲,道:「兄長還是不把小弟當作自己兄弟!」
    林沖急道:「小人如喪家之犬,四處逃亂,如今能有個安身處,便感厚恩,怎敢和頭領稱兄道弟!」說完也歎了口氣。直望著亭外隨風飄灑的紛紛雪花,呆呆出神。
    王倫也不催他,只用心的烤羊,只見林沖呆了半晌,從沉思中醒來,大口喝了一碗酒,開口道,「想我林沖遭此橫禍,天祐遇到三個貴人。頭一個花和尚魯智深,當日在東京大相國寺的菜園中與我一見如故,當時就結拜了,沒想到日後我遭發配他竟然護我了一路,在野豬林救了我這條性命!」林沖言罷舉起一碗酒,朝西遙敬了一回,然後一口乾了,又接著道:「第二個是滄州橫海郡的柴大官人,林衝不過一個過路的配軍,竟得柴大官人厚待,噓寒問暖,禮儀周到,後來林沖手刃了陸謙,又是得了他才逃出生天!」說完,又倒了一碗酒,朝北遙敬了一回,又是一口喝乾。喝完望著王倫道:「第三個就是王頭領……」還沒說完就被王倫打斷。
    「魯提轄義氣干雲,柴大官人待人至誠,都敬得應該,小弟也敬他們一碗!」王倫端起酒就喝,喝罷不待林沖說話,便道:「兄長雖偶遇挫折,但不失英雄本色,今番肯把身子投了小寨,小弟恭迎還來不及,怎敢以貴人自居?兄長失言了,且罰一碗!」
    林沖見王倫之意甚是懇切,頗為無奈的與他碰了一碗。
    王倫替林衝倒滿酒,只如尋常閒話一般說道:「日前接了柴大官人書信,得知兄長蒞臨,小可心中不勝歡喜,聽聞嫂嫂現下還在東京,小弟心想沒有什麼能為兄長效勞的,只三日後,我親去一趟東京,好叫兄長一家團聚!」
    「匡當」一聲,只見林沖手中酒碗竟跌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05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十五章 九星連珠鎮水泊
    這場好雪,直下了一天兩夜方才停歇。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但見水波蕩漾,驕陽在天。五七隻小船划破水面,上面三三兩兩的立著二三十條大漢,正浩浩蕩蕩朝著蓼兒窪劃來。
    不等這隻船隊靠近,早有梁山的巡哨船隻接住,雙方打了照面,山寨裡的船就在前面帶路,十多隻小船廝並著直朝金沙灘上而來。
    沙灘上早有宋萬和阮小五帶著周直在此相候,一見當先的兩位來客,宋萬笑道:「原以為就七郎過來,沒想到二郎也一齊來了,如此正好!寨主原本要親來此處迎接,恰巧昨夜和今早各有一位英雄來投,寨主正相陪敘話,特意委託兄弟和小五在此恭迎大駕,還望兩位好漢莫要見怪!」
    「哪裡的話,我兄弟三人和哥哥意氣相投,早把性命相托,何須講那虛禮客套!」阮小七笑道。
    眾人都上了岸,分別敘了禮,只聽阮小二動問道:「不知是哪兩位英雄前來相投?」
    「兩位有所不知,當初哥哥和杜遷哥哥流落江湖時,柴大官人多有資助,方才有今日的梁山泊。這位連夜上山的好漢,便是手持著柴大官人書信投奔的大寨,兩位哥哥都不敢怠慢,親自陪他說話。卻說此人姓林名沖,人送外號豹子頭,原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今早相投的好漢你們卻是知道,便是前日說起過的,朱貴兄弟的嫡親弟弟笑面虎朱富!」宋萬解釋道。
    阮小二和阮小七見說,心頭都是一喜,似林沖這般出身的好漢都來投奔大寨,可見梁山前景何等光明!兩人都欣喜道:「望宋哥哥引薦引薦,林教頭的大名我等也曾聽說,只是不曾得見,今日有此機緣,豈可錯過!」
    「那是自然!昨夜哥哥對林教頭說起三位兄弟好處,林教頭還主動問起兩位,見兩位兄弟不在山上,直道惋惜哩!」宋萬笑道。
    阮小二和阮小七這兩個出身草莽的英雄,見八十萬禁軍教頭都惦記著自己,心下十分興奮,下意識都望向昨夜正在山上的兄弟阮小五,期望從他那裡再多得到一些信息。果然兄弟之間心有靈犀,卻聽阮小五道:「那林教頭端的是個好漢,武藝絕倫不論,單是那份人品,便沒得說,聽聞你兩個不在山上,他還跟哥哥一起去給老娘問了安哩,倒把老娘歡喜得半宿沒睡著!」
    阮小二和阮小七見嫡親兄弟都這般說,一下子就對素未謀面的林沖頓起了好感,只聽這時阮小五又道:「老娘和嫂嫂侄兒都安頓好了,多虧了宋哥哥忙前忙後!」
    兄弟兩人聞言,忙向宋萬道謝,宋萬爽朗一笑,只道自己兄弟,還說什麼謝!又指著周直道:「這是山寨裡掌管伙房的頭目,姓周名直,日後村裡送魚來,便與他交接就是!」
    小二和小七見狀忙向周直抱拳施禮,弄得周直很是狼狽,只道:「兩位頭領,這不是折了我的草料!」說完連忙回了一個大禮。他的這番舉動直叫小二小七這兩個豪爽漢子有些措手不及,同時心底又生出一份異樣的自豪來。
    宋萬在一旁瞧得笑了起來,上前拍了拍周直肩膀,吩咐道:「帶孩兒們把魚稱了,一斤按十文算錢,不可慢待了村裡的好漢!」
    小二和小七一聽很是驚訝,竟然十文錢一斤?
    須知此時運輸不便,導致產魚地魚價甚低,話說蔡京罷相回兩浙時,途徑高郵新開湖,家人叫過一條漁船,船上有新撈的大小不一的魚兒二十餘條,問漁夫賣多少錢,漁夫答曰三十文全拿去,合一條不過一文多錢,把蔡京氣的放話道:「我何曾吃過這麼賤的東西?不買了!」,又有記載,北宋滅亡四十多年後,在黃州長江段,只需一百文,就可以買到可供二十人吃撐的巨魚,可知此時漁價在湖泊河流等產魚地區價格之低。當然,在東京這樣的超級大都市,魚價基本以每斤百文錢記,但前提是你運去的魚經得起路途顛簸,不曾發臭。
    故而小二和小七一聽梁山以十文錢每斤收魚,忙道:「宋哥哥,往日裡魚價不過三四文,遇到行情好時也不到五七文,十文錢是不是太多了?」
    宋萬笑道:「不多不多,寨主吩咐了,不能叫鄉親們吃虧!兩位兄弟,且隨我去聚義廳會會眾英雄,這裡的小事,交給孩兒們便好!」
    小二和小七也是灑脫之人,大笑著應了,回身吩咐同來的那些聽聞魚價都面露喜色的漁夫們,把那近兩千斤魚抬上岸來,與梁山交接。宋萬也囑咐了周直,收完魚,請鄉親們一起上山喝酒。
    宋萬就攜著阮氏兄弟的手,直往山上走來。一路過往,小二和小七隻見關卡雄壯,刀槍如林,心中都喜,剛剛過了頭關,恰逢王倫領著林沖,杜遷,朱貴、朱富等一行五人,前來迎接他們。
    阮小七遠遠便喊道:「寨主哥哥,我們兄弟今日齊來,特來見見山寨的威風!」
    王倫哈哈大笑,道,「今日不知是什麼好日子,竟叫英雄齊聚!」言罷回身對身邊四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先前所說的活閻羅阮小七,後面的是小五小七的嫡親大哥立地太歲阮小二……」
    等迎了阮氏兄弟,王倫又介紹起身邊人:「來來來,我給兩位一一引薦,我身邊這位兄長,乃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林沖,後面這位便是摸著天杜遷,再後面兩位兄弟,年長這位的便是旱地忽律朱貴,那位便是笑面虎朱富!」等王倫一一介紹完,眾人又是一番見禮,氣氛很是熱切。
    只見林沖面帶微笑,對阮氏兄弟抱拳道:「昨夜多聽王頭領提起兩位好漢,只恨不得相見!今日一會,足慰平生!」
    阮氏兄弟見林沖這位東京來的高貴人竟這麼謙虛,慌忙還禮,似他們兄弟這般的直爽漢子,向來是人敬他一尺,他還人一丈的風格。
    等林沖說完,杜遷又上前道:「兩位兄弟,可不要在心裡怨我老杜,不曾親自下山拜會賢兄弟,只怪哥哥這般安排,我兀自一肚子氣哩!」
    眾人聞言一陣大笑,小二和小七直笑到肚子疼,王倫也笑望著杜遷,伸手指著他直晃點。
    待大家都笑過了,朱貴拉著弟弟朱富,上前朝阮小二和小五抱拳道:「石碣村的阮氏三雄,我早有耳聞,想不到如今成了一家人,真是山寨之福啊!」
    阮氏兄弟慌忙還禮,只見阮小七喊道:「朱貴哥哥,我卻早知道你,李家道口開酒店的不是!」
    朱貴哈哈一笑,道:「你既知我,何不早來相見!」
    阮小七嘿嘿一笑,對眾人神秘兮兮道:「我怕叫哥哥作成人肉饅頭,哪裡敢來!」直說得眾人是笑的笑,罵的罵。
    王倫笑罵了一聲,申明道:「小七,咱們山寨裡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漢,蒙汗藥都不使了,哪來的人肉饅頭!你可不要壞了咱自家的名譽!」
    阮小五見說就要去揪弟弟,小七嘻嘻笑著縮頭閃開,眾人又笑鬧了一番,只聽王倫道:「諸位兄弟,且都隨我去聚義廳一敘,就趁著今日這好日子,且分了職守,定了座次罷!」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09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十六章 排座次眾人顯義氣
    「不可不可,林沖只是個粗匹夫,不過只會使些槍棒而已,無學無才,無智無術!愧得寨主收錄,實不敢求甚名位!多承杜遷、宋萬兩位頭領貴看,只是還請四位依舊坐了,林某便為帳下一小卒,也心滿意足了!」
    「林大哥差矣!想兄長名滿東京,天下聞名!不過時運不濟,遇上高俅那廝陷害,才流落江湖。今日我等若厚顏居於兄長之上,傳出去豈不叫天下英雄恥笑!」
    「不錯,朱貴兄弟說得在理!林哥哥便坐了第二把交椅,莫叫外人笑我等直如坐井之蛙一般,不曉天高地厚哩!」
    「杜遷哥哥說的正是,林教頭莫要說笑,你若自謙只會使些槍棒,那我老宋不是便如小孩子般,拿著紙糊兵器耍子?」
    王倫望著默契的杜、宋、朱三人直如連珠箭般的相讓於林沖,心中感喟良多。
    昨夜安頓林沖歇息了,杜遷和宋萬都相續前來拜訪過自己,紛紛說起各自心中想法。這兩個粗豪的漢子都是一般心思,唯恐自己這個當寨主的難做,不約而同的主動提出讓林沖頂了自己位置。
    朱貴當時不在山寨,今日一早才回的山寨,只是他為人精明,頗知深淺,一見此時杜遷和宋萬聯名提請林沖坐第二把交椅,便心意相通的在一旁敲起邊鼓。
    且說林沖雖得三人苦勸,仍是執意不肯。他是個性子淡的人,在名位之上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又兼深知強賓不壓主的道理,是以任眾人無論怎麼勸,他都不鬆口。
    這時卻見一人起身道:「林沖哥哥,大家今日能聚到這梁山泊裡,定是前世多少年修來的福分。如今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說謊話,依哥哥你的名望,便坐了第二位有何不可?」
    原來是快言快語的阮小七忍耐不住,起身勸起林衝來。若照阮氏兄弟原來的想法,自己兄弟初來乍到,在排座次這種敏感事情上不好開口,是以沉穩的小二和細心的小五都只是靜聽不語。不想現在弟弟起身表態了,倆人對視一眼,也不再沉默,跟著起身苦勸林沖。
    等阮氏兄弟說完,方才隨著朱貴上山的朱富也道:「教頭切莫過謙,就是小弟先前在鄉野開店,也曾聽客人說起過哥哥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的大名!閒時我那做都頭的師父論起哥哥來,都是一般欽慕的語氣!哥哥既有這般本事,就順應幾位頭領的好意,便坐了第二把交椅罷!」
    林沖見大家都這般說,一時為難起來。他是個謙謹的君子,信奉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人生信條,昨夜上山他便與王倫一見如故,結為莫逆。現下實在不願給他添麻煩。是以他越是這樣想便越是推卻,而他越是推卻眾人便越勸,弄到最後大家竟眾口一詞,直教他進退維谷。
    答應吧,這杜遷、宋萬是山上元老,怕自己頂了他們位置叫他倆對王倫心起芥蒂。若是為這一個自己並不在乎的名位,上山伊始便弄得大家心起隔閡,那便更是得不償失了。不答應吧,大家又一直勸,這樣下去必然弄僵了氣氛,反而壞了義氣。
    就在林衝勢成騎虎之時,王倫正端坐在頭把交椅之上,心中思緒萬千。眼前這一碗唯有人主方能體會到的人生五味湯,讓他品鑒出兄弟情義是何等的珍貴。直叫身處寒冬臘月的王倫只覺一片溫暖。
    暗暗歎了一聲,王倫收回思緒,對林沖誠懇道:「兄長,今日我等兄弟在此水泊相聚,若僅是自玩自鬧,誰坐前,誰坐後,都無所謂。只是山寨前程遠大,有些俗事還須分個明白,以免叫人閒話,阻塞賢路。兄長若還要這般推讓時,只好叫王倫退位,大家按年齒坐罷!」
    王倫說完,眾人都一齊道:「便請林哥哥就位!」。
    見王倫把話說到這份上,大家又都這般,尤其是杜遷和宋萬一臉至誠,林沖還能說什麼呢,無奈之下唯有領諾。大家見狀這才都笑了起來,當下便議定了林沖坐第二位,眾人又請杜遷坐了第三位,宋萬坐了第四位。唯有議到第五位時,這時只見朱貴起身道:「阮氏兄弟英雄豪氣,便請依次挨著宋萬哥哥坐了!」
    阮氏兄弟見說慌忙起身,俱言不可,只聽三人中的老大阮小二開言道:「朱貴哥哥,你當日闖蕩江湖時我兄弟還在村裡弄魚,且說這濟州地界上,哪個好漢不聞李家道口開酒店的旱地忽律?若非哥哥不計我兄弟粗鄙前來相邀,此時我三人還兀自做夢哩。人有臉,樹有皮,若直叫我等坐在朱貴哥哥你前面,卻不如只回家打漁!好過叫旁人笑煞!」
    阮小二一說完,小五小七也在一旁連聲鼓噪,朱貴見狀,剖白道:「且不說小弟是個待罪之身,只說那水軍乃我梁山屏障,若叫你兄弟三人坐在我的後面,便如方才哥哥所憂心的,閉塞了賢路,直教人說我梁山不分輕重,一個估酒開店的倒比水軍頭領還要尊崇!」說完不待三阮答話,朱貴便朝王倫抱拳,道:「請哥哥定奪,卻評評朱貴所言在不在理!」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王倫頭腦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先前杜遷、宋萬讓林沖,此時朱貴又讓三阮,不正是這句話的最好詮釋?
    看著目光堅定朝自己望來的朱貴,王倫微不可見朝他點點頭,朱貴顯是察覺到王倫這一細微動作,微笑著坐了回去。
    終於王倫咳嗽一聲,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幾位兄弟都說得甚是有理,我看大家也都不要再讓了,小二便坐了第五位,朱貴坐第六位,小五坐第七位,朱富坐第八位,小七坐第九位!」
    王倫剛剛講完,便聽杜遷大叫了一聲好。林沖、宋萬在旁也是連連點頭。此時塵埃落定,阮小二和朱貴想起方才相爭避讓情形,都望向對方,忽而放聲大笑起來。
    自此,梁山泊一共是九條好漢在此聚義。
    眾人在堂上笑了一陣,又議起職事來,這倒是比排座次簡單多了,很是順利的便得了結果。
    寨主王倫總領山寨事務,林沖為梁山兵馬總教頭,領練兵、出征事宜。杜遷、宋萬不變,依舊管理各自的錢糧以及伙房、建造事項。阮氏兄弟為水軍頭領,統管水軍。朱貴負責酒店、探視、接待等分工,朱富協助兄長,暫時常駐濟州。
    最後王倫吩咐杜遷,叫他令鄭錢呈上早已備好的兩份安家之資,林沖和朱富兩人見狀,又是一番推辭,只聽林沖道:「今番上山,多蒙哥哥和幾位兄弟關懷備至,不但托以重任,不日哥哥還要親為林沖輾轉千里,小可心中只是過意不去!此時又奉上恁多金銀,卻叫林沖哪裡有臉再領?」
    王倫見說只是輕鬆道:「此乃山寨規矩,兄長要謝就謝那立規矩的人罷!小弟先去出個恭!」頓時借尿遁走了,到門口時,王倫揮手招來一個小嘍囉,吩咐他傳令,直叫山上山下所有小頭目前來聚義廳參拜各位頭領。
    林沖見說,忙轉身向山上老人詢問是誰定的規矩,只見杜遷和宋萬臉上漲得通紅,憋著笑道:「卻不是寨主他定下的!」
    林沖慌忙去尋王倫時,哪裡還找得到人。眾人見狀都笑,阮小七道:「林沖哥哥,我的安家費已經叫老娘拿去做了聘禮,你若不收,我也陪著你,把那錢再從我家娘子口袋裡再掏回來!」
    阮小五笑罵道:「你哪裡來的娘子,我怎地不知?」
    小七大神色真切道:「我那娘子還在丈母娘的肚中哩!」
    眾人這時哪裡還忍得住,隨即一陣爆笑傳來,林沖無奈,只得滿懷感慨的將那金鋌接了,隨後朱富也笑嘻嘻的收了那份自己的,望著哥哥朱貴兀自傻笑。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12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十七章 投名狀
    排座次、定職守,對於山寨來說是何等重要之事,事後自然免不了大擺筵席慶賀一番。
    在全山小頭目前來覲見完畢後,宋萬揮手招過周直,對他耳語了幾句,周直點點頭,隨即出了聚義廳。須臾,伙夫們搬著桌椅進得廳來。新上山的頭領們一瞧,只見多有婦女的身影混雜其中,大為驚奇,都忙向身邊幾個老頭領詢問詳情。只聽宋萬哈哈一笑,大聲說出此事緣由,眾人不禁感歎,都道寨主仁義,人心所向。
    林沖見狀,有些安坐不住,乾脆起身幫忙。宋萬瞧見,只朝一邊三五成群閒話玩笑等著開席的小頭目們罵道:「都是你們的嫂嫂,你們倒能安心?非得林沖哥哥親自動手!以後要吃飯自己做去,看誰還有臉來我伙房?」話一說完,作勢便要拿起身旁茶杯丟人。
    小頭目見說都是抱頭鼠竄,笑嘻嘻的幫著伙房人眾擺放桌椅,不一會兒早就備好的酒菜上來了,王倫便邀大家就座,一桌九個頭領坐在一起,便如蠶豆炒豌豆般,親親熱熱的,相互敬著酒。
    席上聊到上次出兵西溪村一事,杜遷對王倫道:「趁著今日大喜,雪也停了,孩兒們也都吃得醉飽,我看不如今晚就下山一趟,替咱山上一個弟兄報了家仇!」
    王倫把酒碗一放,問他何事,只聽杜遷憤憤道:「叵耐那壽張縣有個甚麼縣尉,原是廣南路象州人氏,那裡靠近大理,甚是偏僻。這縣尉眼見年紀大了,向朝廷告了老卻不還鄉,便想在我京東路安家,趁著還沒卸任,尋個事端便將那後來投我山寨的弟兄關入大牢。只暗地裡叫他家人拿錢來贖人,那個弟兄家中就他一個獨子,家境倒也還不錯,好歹有四百來畝良田。他老父當夜便揣著金銀偷上了縣尉家,只是那狗縣尉雖收了錢,仍不滿足……」
    說到這裡,杜遷喝了口酒,接道:「只是想方設法將他家中田地都強買了來,雖說是買,實未付幾個錢!他那老父懦弱,不敢相爭。等田地盡入縣尉手中,那弟兄才被放出,聽聞家中巨變,只去縣衙擊鼓喊冤,卻被那官官相護的縣令拿出白紙黑字的契約,反賴我那弟兄誣告,一陣亂棍趕出。那弟兄慪不過,連夜投到朱貴兄弟酒店!後來聞之哥哥替李四報仇,被我撞到,多次找我哭訴,我記在心裡,便想便趁著今夜去拿了那廝,也好替他報了這仇!」
    眾人聽杜遷說完都是滿腔義憤,只見林沖氣憤填膺道:「天下儘是這等貨色,叫百姓怎得安居?」
    王倫略想了想,對眾人道:「孩兒們自上次西溪村歸來,也歇了好些日子了。也罷,便今夜出兵,替弟兄們討個公道!」言罷又問杜遷:「那縣尉如今是住在壽張縣城裡,還是哪裡?」
    杜遷答道:「前些日子已然致仕,便就住在那弟兄舊日莊中!」
    王倫面色不豫,問道:「連他家宅都給佔了?!」
    杜遷點點頭,道:「只差遷他家祖墳了!」
    便見王倫把酒碗重重磕到桌上,怒道:「這廝可惡,佔了田畝不說,連莊子也給侵佔了,殺人不過頭點地,這縣尉連點餘地也不留,看來是討死心切!罷了!今夜且就遂了他的心願。杜遷兄弟,便點起三四百人馬,今夜我與你同去!」
    杜遷道:「這等區區小事,怎好又勞哥哥親出?只說那李家村不過一個不滿百戶的小村坊,旁邊又無晁蓋那般的土豪,我看哥哥還是在山上,就陪林教頭這幾位新上山的兄弟喝酒,只小弟點起三百人,足夠了!」
    王倫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那廝縣尉出身,說不定手下便有些看家護院的好手,倒要防著些,切不可輕敵!還是著你帶四百人,我同去好歹也有個照應!」
    林沖在一旁聽到,開言道:「小弟剛剛上山,無尺寸之功,多蒙寨主錯愛,眾兄弟抬舉,今夜願替寨主走一遭!」
    杜遷一聽哈哈大笑,道:「區區縣尉,怎當得林教頭大駕?照我說,就依了哥哥,我獨自帶四百人下山便了!」
    見三人說得不亦樂乎,阮小七忽笑道:「我素聞江湖上落草都興個甚麼投名狀,不若小弟今晚也湊個熱鬧?就與杜遷哥哥同去,也算納個投名狀!」
    王倫聞言笑道:「小七又來說笑,如今座次都排了,還要你納甚麼投名狀,你只當是去酒店,先用飯後付賬?」
    眾人聽了王倫言語,都大笑起來。小二和小五見弟弟這般,都是搖頭苦笑,唯有小七一口咬定要去,林沖也起身求戰。王倫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請教頭和杜遷兄弟同去,小七隻是要去的話,我也不攔著,只是千萬小心,那縣尉不比尋常百姓,這廝在官場上廝混了幾十年,又兼執掌一縣治安多年,手下定有些亡命之徒,諸位務必注意安全!」
    三人見說這才大喜,都起身相謝,王倫請大家坐下,重新喝酒,鬧了一個時辰,大家都去歇了,只為晚上的出征做著準備。
    ……
    不覺已到初更時分,天早已黑了。王倫在金沙灘上與眾人送行,只聽他對大家道:「預祝各位兄弟凱旋而歸,報得孩兒們的大仇!我便在李家道口擺了酒筵等待三位兄弟的好消息,只是務必小心!」
    眾人大聲謝了,依次登船。午時酒後小二便回村聯絡鄉親們去了,此時是小五執掌水軍。王倫吩咐宋萬好生看家,便也登船徑往李家道口酒店而去,朱貴帶著弟弟朱富相陪左右,一同往酒店而去。
    李家道口酒店今夜當值的小頭目在後面水亭接著三人,哪裡敢怠慢!這三人一個是一山之主,自不消說。另一個是頂頭上司,提拔自己的恩主,也不消說。還有一個乃恩主的嫡親弟弟,同樣是日後的頂頭上司,更不消說。當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慇勤請三位頭領在水亭上坐了。待上了一桌豐盛的宴席,便候在一旁,隨時聽候招呼。
    三人坐定,就在湖畔水亭小酌,席間王倫問起朱富,「聽聞你那個師父也是一身好武藝,江湖上都傳他三五十人近不了身,甚是了得,只不知近況如何?」
    朱富忙放下酒碗,恭敬道:「回哥哥話,我那師父祖母系番邦人氏,故而其雙眼碧綠,江湖上都稱呼他作青眼虎李雲,他家祖上世代在秦鳳路為軍,到了他的父親這一代,才歸了京東原籍,我師父見今做著縣衙都頭,在鄉中倒也威風。是以小弟得了兄長書信,這次投山時也明邀過他,只是……」說到這裡,朱富吞吞吐吐,面露難色。
    王倫知他心中顧慮,只是哈哈一笑,渾不介意道:「只我當年不也進京趕考過?只是不第這才投身綠林!況且尊師作著都頭,也算一縣之中上流人物了,怎肯棄了前程,捨近求遠?朱富兄弟莫要介懷,只是師恩深重,莫要斷了干係,忘了關切!」
    朱富聞言如釋重負,舉酒朝王倫敬道:「多聽兄長提起哥哥寬仁灑脫,今日得見,心服口服!日後小弟情願與哥哥牽馬墜蹬,肝腦塗地,在所不惜!」說完又補充道:「便如哥哥說的師恩深重,小弟來時無甚相報,只把酒店送與了師父,也算聊表情意!」
    朱貴這個弟弟倒是挺會說話的,不愧是慣開酒家的。王倫知道此人當年投奔梁山之時,倒是擺過他那位師父一道。不過當時情況有些特殊,為了救李逵,直讓他陷入兩難境地。當時一邊是做兵的師父,一邊是做賊的兄長,兵賊不兩立,倒也叫他好生為難了一番。最後師恩、義氣敵不過血緣之親,還是狠心麻翻了師父,救了李逵,卻在最後李逵要殺師父時,又攔下李逵,說服心不甘情不願的師父一併上山,倒也算是在最後關頭顧及了師恩。
    怪不得江湖上都說,「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這笑面虎關鍵時候還真能狠得下心來。只是王倫轉念一想,這朱富明知救了李雲後,這位武功高強的師父隨時會翻臉找自己這三腳貓武藝的徒弟報仇,卻仍舊沒有在李逵廝並麻藥未過的師父時,選擇坐視,倒是說明此人還不是那種翻臉無情之人。
    想到這裡,王倫呵呵一笑,舉起酒碗,與朱富干了,朱貴在一旁笑著為兩人倒酒,三人說說笑笑,不覺時間過得飛快。想林教頭和杜遷、小七他們也該有回音了罷?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15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十八章 三生石上注良緣
    「報!大軍已返!只是……只是兩位頭領身中數矢,現下離酒店已不到十里地了!」
    一聲急切的報訊聲,驚動了正在水亭上敘話的王倫及朱貴、朱富兄弟。王倫只聽有兩個頭領中了箭,心中一陣驚駭,急忙起身,問那斥候道:「是哪兩個頭領?什麼位置中箭?」
    「受傷的是三頭領和九頭領,都不是要緊部位。杜遷頭領是手臂中箭,阮小七頭領是小腿中箭,倆人被林沖頭領救了,現在正在返回路上!」見寨主神色急切,充作斥候的嘍囉忙詳細回道。
    王倫見說,急切間直鬆了一口氣。不是要緊傷就好說,要是這兩人隨便折一位,都叫他萬萬難以接受。幸虧今夜有林沖同往,救了他們兩人回來,不然今夜山寨可真要算吃了大虧。
    「再探!」王倫對斥候揮手令道。
    望著同樣面色驚遽不已朱氏兄弟,王倫道:「我此時卻坐不下,兩位兄弟且隨我去迎一迎!」
    兩人見說,也無廢話,急忙擁著王倫,朝酒店外大路而去。路過酒店內堂時,朱貴順手撿了兩把朴刀,遞給弟弟一把,又接了火把,叫了幾個候著的嘍囉,都帶上兵器,緊跟著兩人追在王倫身後,朝大軍來處迎去。
    不多時,一行人便撞著回山的梁山軍馬,火光下王倫只見自己這支隊伍看上去並無異常,從前隊嘍囉們臉上雖然見不到喜色,但也沒有那種悲慟至深的神色,他緊懸著的心這才漸漸放下。
    隊伍裡早有人窺見寨主行蹤,急切間便有小頭目高聲喝令隊伍停下。不多時,只見林沖幫著杜遷,鄭錢抻著阮小七從後面走出,王倫帶著朱氏兄弟急忙趕上去迎住,一打照面便急切道:「兩位兄弟,傷勢如何?」
    「哥哥,無妨!只如叫飛蚊盯了一口,雖流了點血,但無大礙,歇息兩天便好!」阮小七喊道,只見他雖然中箭,但精神狀態還很不錯。
    這時杜遷也咬著牙道:「那狗日的縣尉,家中竟藏有弓弩,今番要不是林沖哥哥,我倆身上只怕還要多幾個窟窿了!」
    王倫見說忙向林沖抱拳稱謝,林沖一隻手扶著杜遷,不好還禮,只拉著王倫手道:「哥哥,我如今也是山寨之人,都是份內之事,何須言謝!」
    王倫連連點頭,又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聽林沖道:「先前倒還很是順利,從攻破莊子到縣尉授首也就是一眨眼的事。那莊上雖有些像州土人倒是強悍,只是不敵我山寨人眾,唯獨最後大隊人馬yu還山之時,那屋頂上忽然飛出冷箭,連連she中我後隊人馬,杜遷和小七兩位兄弟不防,著了他的手腳!」說到這裡林沖面有愧色,連連抱憾沒有照顧好兩位兄弟。
    杜遷望著林沖嘿嘿一笑,道:「要不是林哥哥你擲槍做箭,戳死屋頂上那兩個賊男女,我和小七還不知道要多挨幾下呢!」說完又望著大家笑道:「這兩個賊鳥倒也頗有眼力,瞧出我三人是帶頭的,第一箭she林哥哥不到,便瞄著我倆個倒霉的只顧猛she,弄得我老杜手忙腳亂,小七屁滾尿流!」
    「呸!杜家哥哥莫要胡言,我小七何曾屁滾尿流來著……」阮小七說得激動,不小心一用勁,扯到傷口,頓時疼得直咧嘴。
    王倫見這兩個還有心情開玩笑,頓時放下心來,突然想起此時兩廣雲貴一帶流行使毒,拉著林沖問道:「兄長,箭上可曾塗毒?」
    林沖搖了搖頭,道:「哥哥放心,我專門上屋頂檢查過了,就是一般禁軍中制式弓箭,並未塗抹它物!」
    王倫這才放心,對兩個傷者道:「兩位兄弟且先行上山休養!」又吩咐嘍囉速去傳令山上做好準備,只叫備好烈酒,以備抹藥之前消毒。
    王倫交待完畢,大家剛要啟程,忽而一個老兒並一男一女兩個少年哭喊著朝這邊趕來。眾人見狀,都停下腳步。只見這老兒一趕到便撲翻身跪到杜遷面前,只是又哭又拜,嘴裡說著含糊不清的話。阮小七見了這番情景,直道晦氣。眾人也都吃了一驚,不明白這人跟杜遷什麼關係,直弄得跟哭喪似的。
    杜遷見狀也是哭笑不得,直道:「我又沒死,你是何人,這又是弄的哪出?」
    王倫回首朝朱貴看了一眼,朱貴連忙上前將那老兒扶起,只問他所謂何事?這老兒只是啼哭不已,哪裡說得出甚麼話來。此時老者身後那個少年忙搶身出來,對眾人解釋道:「寨主,諸位頭領,小人李業,這位是我的老父,眼見杜遷頭領替我們家報仇,反而身負重傷,他心中甚是悲痛,所以這般,還請諸位哥哥見諒!」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只聽杜遷道:「李業,請你老父回去罷,我沒甚事,不值掛念。方才多有失禮,跟你老父說知,勿怪勿怪!」
    李業慌忙朝杜遷拜謝,這時只聽那哭醒了的老兒突然道:「杜大王又是替我家出頭,又是替我家流血,小老兒無以為報,只求把女兒許給大王,也好服侍大王日後起居,以圖報恩!」
    眾人一聽頓時轟然大笑,還好是在黑夜之中,杜遷那張紅似關公的長臉才沒被人瞧全。此時只聽他竟有些結巴道:「啊!啊?這……這……不可不可!」說完見兄弟們都是捧腹大笑,又慌忙解釋道:「我……我又不是瞧中你女兒才下山的,不當人子……不當人子!照啊!我壓根就沒在山寨見過你!你是不是跟李業上山了?」
    他越是解釋眾人越是大笑,氣得他奪了身邊嘍囉手上的火把便摔到地上,原本扶著他的林沖此時也是忍禁不禁,只好由得他鬧。
    見狀,王倫對大家擺了擺手,對那老兒道:「我們山寨不興這個!」杜遷一聽,頓時覺得還是王倫夠義氣,這麼多人裡就哥哥一個是好人啊!哪知王倫接著又笑道:「若是你女兒有意,我們做兄弟的當然不會反對,且看你女兒自己意思,你們都莫要言語!」
    眾人一聽爆笑聲如雷,只比剛才還要更響,杜遷恨不得此時便有個地縫躲了進去,再也不要見這些賊兄賊弟。
    王倫發話了,便有那機靈的嘍囉,高舉著火把站到那少女身後,好叫各位頭領瞧個清楚明白。
    眾人看時,但見那女子生的亭亭玉立好似初出水的蓮花,說不出那般嬌艷,一張粉臉上唇紅齒白,皓齒蛾眉,加之神態嬌媚,實是個不多見的美人。眾人看了一回,都在暗地裡叫了一聲好,只等那女子開言。
    那女子見這麼多粗豪魯莽的漢子朝自己看來,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嬌羞,只低著頭,扯著身上那件淡藍湖縐襖子的底擺,兩排皓齒輕咬著紅唇,那番少女嬌媚的姿態,直把週遭的嘍囉們都看得呆了。
    眾人等了半晌,也未見這女子開口,也不知她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王倫在心裡暗笑一聲,急切道:「丫頭,你再這般磨蹭下去,我們杜頭領的血都快流光了!」
    那女子聞言大驚,急忙朝杜遷看去,只見這個高大威猛的恩人雖然面色怪異,卻不像是傷重的模樣,頓時發覺上當,急忙低頭,臉上一抹緋紅頓時延伸到耳根處,這般媚人姿態,直叫杜遷也是呆了。
    「成了!」王倫哈哈一笑,回頭對杜遷丟了一句「準備做新郎官吧!」便不管這對癡男怨女,招呼大家回山,在眾人的哄笑聲中,王倫接替鄭錢,扶住了小七,卻見此人一臉不甘,便如魔怔一般望著自己,不停重複道:「哥哥,你說我也下山了啊,我也負傷了啊,我也替他們家報了仇啊,是不是?這這……為甚麼此時卻沒我什麼事了呢?」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26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二十九章 東山頭初會青面獸
    杜遷的婚禮操辦得很是隆重。
    昨日午時,勞頓了半宿的眾人從睡夢中醒來,匆匆用過飯,便在王倫的帶領下,一山老小全部動員,直為著晚上的婚禮做著準備。
    沒過多久,只見全寨上下張燈結綵,喜氣盎然,一派佳節的氛圍,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原本沒打算弄得這麼匆忙的,畢竟新郎官還掛著彩。按王倫的想法,是想等他從東京接了林沖家小回來之後,再替這位追隨自己最久的老兄弟好好辦一次酒的。
    這樣考慮主要有兩個好處,一來到時候杜遷胳膊上的箭傷也應該痊癒了,二來也好讓他和老李家的小娘子先接觸一段時日,培養培養感情。
    哪知聽聞王倫兩日後就要離山的消息,原本還扭捏作態、推辭不就的新郎官兒,和原先就很是迫切的新娘娘家人,異口同聲都表示不願意等。杜遷這個當夜還一臉正氣的傢伙,這日午時起來後像變了個人似的,逢人便傻笑。如打了興奮劑一般,整個人躁動不已。
    好在當日即是黃道吉日,正宜婚娶,王倫無奈,只好遂了這兩家的心願,轉而大力操辦起婚禮來,並且當眾宣佈:此次盛宴,山寨承擔一切費用。以後山寨的頭領們如有大喜,皆照此辦理。
    當天山寨不但邀請了全山上下一同來喝杜遷的喜酒,還整治幾十桌酒肉,就讓杜遷的老丈人帶回村裡,與鄉親們同享。聽回報的周直說,那李老丈在村裡人緣還不錯,大家當時都備了喜禮相送,只是他全都沒收,反而還家家送了好幾百文的喜慶錢。
    作為新娘的哥哥、李家的頂樑柱李業,這日更是忙前忙後,馬不停蹄。這位杜遷原先麾下的小校如今變成了頂頭上司的大舅子,再似從前那般盤在杜遷手下須不好看,王倫便將李業調到宋萬這邊,接下了沒少向王倫口吐苦水,埋怨忙不過來的周直身上那份土木監造的兼職,同時晉陞為小頭目,這樣李業以後便不用再隨軍下山征戰,好歹叫自己那位小嫂嫂日後過得心安。
    此番除了出人出物出力之外,王倫還代表山寨從公帑裡撥了兩千貫賀喜錢,自己又私人拿出一份厚禮,一共九百九十貫錢作賀,意思是祝福這兩位新人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新娘一家人見王倫這麼大方,很是受寵若驚,都高興得合不攏嘴。只是杜遷執意不肯收王倫私人的這份情,直嚷道:「山寨的那份便收下了!但怎好收哥哥的私房錢,日後哥哥還需留著娶壓寨夫人呢!小弟我都拿了算怎麼回事?」王倫當時也沒有跟他囉皂,只道:「取正妻才有,日後但討小妾,我是理都不理!」說得杜遷嘿嘿直笑,千難萬難的收了王倫的這份私人豪禮。
    後來,杜遷瞧見大家都跟著王倫隨份子時,便事先聲明道:「頭領們都上山不久,超過一百貫錢不收。頭領以下的統統不收。大家只帶著肚子來吃酒就是給我杜遷面子了。」
    於是眾人學著王倫,都是送了九十九貫錢,只說學哥哥一般討個吉利。縱是這般,也把好算見過世面的新娘一家人看得臉熱不已,乖乖,只這禮錢怕不下就三四千貫?
    能操弄得這般風光,女兒這輩子也不虧了。
    晚上鬧洞房王倫也去了,只見阮小七喝多了,那叫一個意氣風發,連枴杖都甩了,一瘸一拐的只扯著新郎官要敬酒,阮小五和從村裡聞訊趕來賀喜的阮小二在一旁拉都拉不住他,都是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只是在心中暗暗揣測,莫非小弟也想娶媳婦了?
    等鬧完洞房,顧不得天色已晚,倆人安頓好醉如爛泥的小七,便跑到老娘屋裡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整宿。
    婚禮進行到第二天,一大早這對新人就相攜相扶來到聚義廳裡參拜雙方家長,因這杜遷孤身一人隨著王倫上的山,王倫便代替男方家長與那李老丈並肩坐了,生生受了這對滿臉幸福的新人三拜。大家隨後在堂上又敘了會兒話,等到大家又開始鬧酒時,王倫看看時辰不早,起身跟杜遷耳語了幾句,便拉了一頭霧水的林衝下了山,來到水泊東面的山頭大路旁,席地而坐。
    「哥哥,不在山寨喝杜遷兄弟的喜酒,卻只是拉著小弟到此處為何?」林沖不解道。
    王倫嘿嘿一笑,道:「我看山寨裡無能與兄長放對之人,怕兄長寂寞,如今正有一個高手途徑於此,便請他上山敘敘,喝杯喜酒,順便也好叫兄長施展一下筋骨!」
    林沖見說,困惑道,「此人卻是誰?林沖識得他否?」
    王倫微微一笑,輕歎了一口氣,道:「他也是個命運多厄之人,當年押送花石綱,在河裡打翻了船,流落到江湖。現今趙官家大赦天下,這人彷彿看到曙光,變賣了全部家當,前去東京找高俅那廝通融……」
    「莫不是喚作青面獸的楊制使?」林沖驚道。
    「正是此人,我得了探報,他今日須得從此條大路上經過,我等只在此守株待兔便是!」王倫點頭道。
    林沖見說,也點頭道:「聞得他是金刀楊令公的嫡孫,早些年間中過武舉,昔日我雖與他同在東京,只是無緣得見,沒想到今日卻在此處相會!」說完又長長歎了口氣,感喟道:「一個失官的待罪人,一個綠林裡的山大王,倒也應景兒!」
    王倫見狀拍了拍林沖手背,道:「兄長莫憂,作匪盜終不是長久之計,小弟竭盡全力也要為兄弟們謀個前程。」
    「哥哥莫不是有招安之意?」林沖轉頭望向王倫道。
    王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歎道,「送肉到砧板,給蔡京高俅這廝們擺弄麼?」
    一句話引起了林沖的強烈共鳴,只聽他道,「誰不想安安生生做人,可世道容得麼!不是給這個奸賊做走狗,便是被那個權閹驅使,現在想想,還是這兩日過得像個人。」
    王倫點點頭,勸道:「兄長勿憂,小弟心裡略有些想法,只是還不太成熟,到時兄長自知!」
    林沖望著天邊一抹殘雲,歎道,「若信不過哥哥,卻還能信誰?」
    言罷,兩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兩人又候了一會兒,長長的山道上哪裡有人的影子。只見林沖捻起一截草根,輕輕撥弄,忽道:「哥哥,前夜有一個要害處中箭的兄弟,昨夜不治身亡了!」
    王倫歎了口氣,回道:「此事我也有所耳聞。這兄弟是青州人氏,老家離此處不遠,家中父母俱在,還有一個弟弟,只連夜我叫鄭錢安排人手,捎了這位兄弟遺下的財物,外加一百兩銀子,估計此時應該已經送到這位兄弟家中去了。」
    林沖聞言很是驚訝,道:「這一百兩可是山寨常例的撫恤金?」
    王倫點點頭,只望著山前一株凋零的古銀杏,默默出神。
    殊不知此時林沖心裡同樣是心潮翻湧,直遽起驚濤駭浪。
    想他林家累代從軍,他自己又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怎會不清楚朝廷對陣亡將士常例的撫恤費用,要是拿它跟此時王倫嘴巴裡閃出的數目一比,直連零頭都及不上,怎不叫人心起波瀾。
    怪不得那夜嘍囉們都奮勇向前,雖說這些人在個人武技上遠遠不如東京那些飽經操練的禁軍士卒,但是其身上所奮發出的那種渾不畏死的戰鬥意志,不得不叫林沖感慨萬千。
    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普通小卒身上瞧見這種精氣神了。
    忽而又想起當夜進村時,村中老小聞得是梁山隊伍,一個個負老攜幼拍掌相慶,宛如迎接王師的情景,林衝突有一種天地倒置的感覺,直教他心中微熱,原本抱著走投無路這等自棄心態落草為寇的他,此時突然生出一種柳暗花明的恍然之感。
    「大王,山上還收人麼……」
    「大王,這些糧食俺寧願不要,只是求大王能收我家小子上山!」
    「大王,俺們也要上山……」
    林沖腦海中正回放著那晚出現的一幕幕情景,不覺此時山道上有了動靜,只見一個漢子氣喘吁吁地挑著擔子往這邊趕來,忽聞王倫大喝一聲,只把林沖驚醒。
    「兀那漢子,若曉事的莫要廢話,只回去喚你主人家來!」
    那漢子一聽王倫言語,心道莫不是遇到劫道的了,頓時嚇得三魂去了兩魂,放下擔子便往回跑。王倫呵呵一笑,坐回原地,指著那擔財貨,對林沖道:「兄長,看了麼,小民畢生的積蓄,就要往那貪官嘴巴裡送去,還生怕人家不接口,甚麼世道!」
    林沖搖搖頭,只是歎。
    不多時,一個大漢氣洶洶的出現在山道上。只見那漢子頭戴一頂范陽氈笠,上撒著一托紅纓;穿一領白緞子征衫,系一條縱線絛,下面青色間道行纏,抓著褲子口,獐皮襪。帶毛牛膀靴;胯口腰刀,提條朴刀;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記,腮邊微露些少赤須;把氈笠子掀在脊樑上,坦開胸脯,帶著抓角兒軟頭巾,挺著一把朴刀,眉宇間一股怒氣,直恨不得咬碎牙關,憤憤直往這邊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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