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488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27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十章 沉重的榮光
    「你那潑賊,將俺行李財帛還來!」
    那青面漢看看趕到跟前,忽地站住。只見他猛然發覺自己那一擔子財物絲毫未動,靜靜就放在路邊。而山石上靠著的兩個漢子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眼神頗為玩味。他是個精細人,頓覺異常。當下收了火氣,沉吟片刻,閉了嘴巴,直低著頭上前挑了擔子便走。
    忽聞耳邊風聲一緊,他急忙避閃,斜刺裡只見一根長槍飛擲身前十寸處,柄端兀自嗡嗡作響,那漢大吃一驚,忙將擔子一丟,下意識握緊手中朴刀,頗為警惕的朝這邊張望。
    只見這邊一個八尺漢子早已站起,提槍在手,朝他做了個請的姿勢,那青面漢見躲不過,歎了口氣,只挺著刀,便要上來廝鬥。
    忽聽這邊一個聲音傳來:「楊制使,你那朴刀只防得住庸人,須防不住我兄長!槍都給你預備好了,就讓我等開開眼,見識見識傳說中的楊家槍罷!」
    那青面漢心中巨驚,看情況今天是不能善了了。對方既然摸清了自己的底,還敢只兩個人便來劫道,要不是瘋癲到嫌命太長,便是自信能壓得住自己。
    想到這裡,楊志手心微微汗濕,眼睛不自覺便往那擔子上瞟去,哪裡還有那把家傳寶刀的影子。這個舉動馬上又引來對面一番言語,只聽那白衣書生笑道:「制使,我兄長也有一把如此寶刀,可惜現下不在身邊,不然可以陪制使耍耍!」說完那人戲耍似的將出楊志的家傳寶刀,嘖嘖稱讚到:「好刀,好刀!」弄了一會,朝楊志笑道:「制使今番還是使一回槍罷!」
    楊志哼了一聲,就把朴刀往地上一插,只見這條朴刀入地頗深,須知這寒冬臘月的土地硬得跟塊鋼板一般。林沖見狀頗為讚賞的叫了一聲好,楊志聞言苦笑一聲,上前拔起那桿同樣深深插入地心的長槍。
    見那青面漢取槍在手,林沖抱了拳,喊了一聲請,便見楊志跳入圈內,與林沖廝殺起來。但見槍花燦爛,殺氣瀰漫,一個是擎天白玉柱,一個是架海紫金梁。那個沒些破綻高低,這個有千般威風勇猛。一個盡氣力望心窩對戳,一個弄精神向脅肋忙穿。兩人你來我往漸漸已至一百七八十合,眼見林沖是愈戰愈勇,氣勢如虹,而楊志則是愈戰愈驚,心中大駭,暗暗叫了聲苦,心道:怎地在此處遇到如此高手,只苦脫不得身,若再這般下去,莫不是要把性命留在此處?
    看看兩百回合已到,林沖瞧個破綻,忽地跳出圈外,抱拳笑道:「楊家槍法果然名不虛傳,楊制使,小可林沖,得罪了!」
    楊志一驚,慌忙收槍回禮道:「我恰才還在疑惑,原來真是教頭!」說完一歎,只道:「端的好林家槍,只是楊志無能,辱沒了先祖,卻不是我的楊家槍不如你的林家槍!」
    林沖見說含蓄一笑,道:「楊家槍法天下無雙,誰人不知!卻才多有失禮,哥哥和我只想請制使上山喝一碗水酒,又怕留不住制使,這才出此下策!得罪!」
    王倫見楊志此時倒是心悅誠服的和林沖敘起交情來,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來。
    想原本軌跡中楊志與林沖鬥了三十回合,被那老王倫喝止罷鬥,在此之後,楊志正眼也沒瞧過林沖,就是老王倫怕這制使官小覷了梁山之人,言語中借了林沖的勢,提到這位八十萬禁軍教頭的名號,楊志竟無任何表示,只做未聞,連起碼得禮數都沒有,直接便把曾同殿為官的林沖忽視了,接話時也只是朝王倫討要行李,再無一絲贅言。不知這般輕視的行徑,叫原本身處尷尬境地的林教頭做哪般想。
    這位將門之後還真不是一般的心高氣傲啊!王倫暗暗搖頭。
    任你武藝高強,但只要落草,即便是林沖,也與梁山上其他頭領一樣,在楊志心中便如同方才照面時那聲「潑賊!」一般,統統被其打上了鄙夷的標籤。
    這位身負祖上榮光的大宋死忠,為了重振敗落的家族聲譽,只要能換來封妻蔭子,光耀門庭,即便投入奸臣門下亦甘之若飴,只可惜他命蹇時乖,在高俅手下辦砸公事,失了花石綱,在梁中書手下又辦砸私事,失了生辰綱,兩次都不敢覆命,事敗逃散江湖。如果他真想要在大宋官場上一條道走到黑,或許投靠久掌軍權,連連用兵的童貫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惜老天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要不是在賣刀時殺了牛二後敢作敢當,顯露出他的赤子底蘊,總算叫他沒有徹底墮入陸謙之流的行伍中去。
    楊志有原則,雖然只是一些做人的基本底線,但在此渾濁世道也算難能可貴了。但他這樣的品格卻又同時限制了他,若在奸臣手底下廝混,這些優良品質恰恰又會變成阻他上進的絆腳之石,注定了仍有底線的他不會成為奸臣倚重的心腹,充其量只是一粒可悲的棋子,逃不脫一點一點被搾淨剩餘價值的悲慘命運。
    想到這裡,王倫輕歎了一聲,上前道:「聽聞制使途徑小寨,王倫忝為地主,便請制使上山喝碗水酒!」
    楊志左右為難,眼前這白衣王倫手段不凡,先硬後軟,倒叫他無法拒絕,但他實在又不敢上山。似他這般的精細人,又怎不知綠林中的伎倆?強拉人入伙之事難道還少見了!
    若僅僅是一般山寨倒也罷了,仗著絕倫武藝強下山便是,誰難得住他?可這林沖……想到此處,楊志求助似的眼神望向林沖,卻見林沖微微一笑,道:「只是仰慕制使,別無他意!明日一早便恭送制使下山!」
    楊志見林沖這般說了,心下略定。兩人雖不熟識,但好歹都是東京場面上的人物,林沖的為人他也頗知道些,當下歎了聲氣,上前挑了擔子,王倫見狀,與林沖相視一笑,便在前面引路。
    王倫一路無話,只是聽著林沖與楊志敘著舊事。待上山之後,楊志瞧見山寨張燈結綵,心中愈發可疑,心中暗疑道「連儀式都擺弄好了,這番莫非真要強按我上山坐一把交椅?爹娘給的清白身子,怎肯就這般點污了!」趁著還沒到地方,楊志只扯著林沖道:「林教頭,若強要我入伙時,不如現下便拿了我這顆人頭去罷!」
    林沖聞言爽朗大笑,只解釋道:「昨夜山寨裡杜遷頭領大婚,制使莫要誤會!」
    只見王倫又是那般似笑非笑的朝自己看來,楊志頗為赧顏的低了頭,只跟著兩人到了廳裡,王倫向山上眾人介紹了楊志,大家都來敬酒,楊志應接不暇,剛剛按下的心又浮了起來,好在眾人喝完這一輪後又自鬧酒去了,見狀他這才安心,靜下心來品著悶酒。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32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十一章 親隨頭領
    看看腳下的船兒就要靠岸,楊志思緒萬千。
    原本以為這位身邊的白衣書生會有多大的圖謀,哪知僅僅是邀請自己喝了一天喜酒,今日一早便真如林沖承諾的那般,親送自己下山而來。看來此番自己是多心了,說不定人家是真心愛惜自己武藝名聲,並無他意。想到昨日自己如防賊似的防範這些磊落灑脫的好漢,心下不禁生出一股愧意。
    當下待舟兒靠了岸,眾人下了船來,楊志拱手朝送行的人群道:「多蒙諸位頭領厚意款待,又送楊志牲口盤纏,此番楊志定一路護送王頭領安全抵京,絕無怠慢!」
    眾人未及答話,只聽身邊的王倫淡然一笑,道:「如此便多勞楊制使了!」
    聽了王倫語態神氣,楊志心下又是一窒。自打遇到這個書生以來,他總覺自己在此人面前施展不開手腳,心中所思所想彷彿此人盡知一般。是啊,人家與自己同行是看得起自己,看這山寨人才濟濟,好生紅火!哪裡像湊不出護衛人選的樣子,楊志頓覺自己又說錯了話。
    好在這時林衝開口道:「哥哥,此去千里,一路保重,小弟只在山寨翹首以盼,只望哥哥平安歸來!」
    王倫朝林沖拱手道:「兄長莫弄得生離死別一般!小可當年進京趕考時,還不只是孤身一人,如今有楊制使同路,一路也好相互照應,兄長勿憂!只安心和兄弟們保守山寨,等我接了嫂嫂回來與兄長一家團聚!」
    林沖心中一梗,只垂淚道:「除非林沖死了,斷不敢叫他人損及我梁山泊一草一木!」說完又對楊志施了個大禮,直道:「制使,務要護我哥哥一路周全!」
    楊志慌忙答禮,只道不敢有負眾望。
    王倫拍拍林沖肩膀,又杜遷等老兄弟作別,只見杜遷道:「哥哥此去萬事小心,唉!小弟只恨傷得不是時候,不然恨不得便替哥哥走一遭!」
    王倫笑著還沒答話,忽見宋萬上前一步,搶道:「杜哥哥好生養傷,便讓小弟隨哥哥一起去罷!」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感受梁山兄弟情誼的楊志歎了口氣,插言道:「宋頭領好義氣,只是……」
    宋萬見狀,忙問道:「制使,有何言語,但請講來!」
    楊志點點頭,道:「各位莫怪小弟嘴直,似宋頭領這般的,一入東京城只怕就會被做公的盯上,還是似王頭領這般最好,東京書生最多,不會引起注意!」
    宋萬見說,有些洩氣的搖搖頭,只聽小七笑道:「宋哥哥,你是天生的大王模子,去了東京莫嚇跌了趙官家也!」
    眾人聞言都笑,只有楊志神色頗為尷尬。王倫上前拍了拍小七,只囑咐他好生養傷,小二小五在一旁道:「哥哥此去千萬小心,回來時我們兄弟定交給哥哥一支嶄新水軍!」
    王倫笑著點點頭,勉勵了他們幾句,又和走上前來的朱貴打個照面,兩個都是明白人,千言萬語都化作相視一笑,王倫只拍了拍朱富肩膀,最後跟大家都告別了。
    在林沖等人關切的目光中,王倫和楊志一人牽了一頭牲口,投西而去。
    這一路上,楊志放開心禁,倒與王倫頗談得來,於路倒也輕鬆愉快。
    就這般行了三五日,倆人來到濮州范縣地界。只見夕陽西下,已近黃昏,兩人就在路邊胡亂尋了一個村店坐了,點了五七斤熟牛肉,二十個饅頭,又一壺酒,坐在那裡邊吃邊聊。不到小半個時辰,那天灰濛濛的,趕著就要入夜,王倫叫過店小二,向他討了黃油紙將那沒吃完的牛肉包起,隨身掏出二兩多散碎銀子結了賬,向小二問了前面客棧路徑,正要離開,只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耳邊炸起:「小二,結賬!」
    這邊小二聽了,忙向旁邊那桌跑去,看了一回,道,「三斤熟牛肉,一壺酒,熟菜若干,肉餡饅頭十五個,多謝客官,共一貫零二十文!客官便實付一貫文罷!」
    那漢聽了,點頭道:「卻也實在,只是小二哥,我出門身上沒帶錢。你莫驚!只打我一頓抵賬!」
    王倫在一旁聽到,覺得頗有意思,朝楊志點點頭,倒也不忙走,只是站在一邊看。只見那漢子外面雖然罩著一件薄薄的冬裝,卻仍看得出十分的膀闊腰圓,一張圓臉上竟無眉毛,也無鬍鬚,看起來甚是駭人。只聽那小二在一旁叫苦道:「這位爺,我卻打你作甚?只我這店裡是小本生意,經不起貴客賒賬啊!」說完,只是在一旁苦苦哀求。
    那漢倒也不跑,只是坐在那裡,催道:「須只一頓打,叫你好想,我也好受!」
    王倫越聽越覺這漢有意思,哈哈一笑,便從懷裡掏出一個五兩重的銀錠,喊來那小二,將錢與他,說明與那無眉大漢結賬,多的錢找還他。那小二歡天喜地的去了,找了三兩多銀子與那漢。那漢倒是接了,卻也不答話,也不道謝,只是睜著怪眼朝這邊看,看了一會,那漢竟自走了。
    王倫莞爾一笑,與楊志對視一眼,兩人都笑著搖了搖頭,便出了門。走到小二指與的一家客棧,兩人要了兩間上房,且自睡了。半夜王倫尿急,出門小解,只見黑漆漆的大堂內突然伏著一個人,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倒叫王倫吃了一嚇。藉著手上燭火閃爍出的微弱光芒,王倫認出此人正是傍晚村家酒店遇到的那條漢子,笑道:「幸會,沒想到與好漢在此又見了面!」
    那漢也不笑,只悶聲道:「有甚幸會,我只是跟著你到此!」
    王倫一聽不覺好笑,便問道:「那漢子,你只跟著我作甚?」
    那漢子道:「我無故得你錢財,心中難受。便跟著你,直護送你到那個所在,我便自走!」
    王倫見說愈覺有趣,便道:「我自有伴當,漢子你且去了!倘我走到天涯海角,你也相隨?」
    那漢搖搖頭道:「你那伴當看來兇惡,不像善類。你又是個文弱弱的書生,莫道半路給他害了,奪了錢財,我不放心!」
    聞言,王倫哈哈大笑,便坐到那漢子身邊,道:「兄弟,你也不像個沒名姓的人,且說來與我聽聽!」
    那漢道:「你且先說!」
    王倫會心一笑,見這漢子憨厚樸直,倒也,便道:「漢子,莫要以貌識人,我那個伴當,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喚作青面獸的便是他,你說他怎會害我,奪我錢財?」
    「莫不是那楊令公的後人?」那漢問道。
    王倫點點頭,道:「便是他了,這下你放心了罷,且回去吧!」
    「那我也要把你送到所在,不能白受你的好處!」那漢仍道。
    王倫見他強得可愛,動問道:「漢子你姓甚名誰,怎地流落在此處?」
    那漢道:「我原是中山府人氏,祖傳三代,相撲為生,卻才手腳,父子相傳,不教徒弟。平生最無面目,到處投人不著;山東,河北都叫我做沒面目焦挺!」
    原來是他!
    一拳打倒渾身橫肉、力大無窮的李逵,再一腳徹底讓鐵牛心服口服敗走而逃的沒面目焦挺,王倫心中一喜,又問道:「漢子,你怎地沒面目?」
    焦挺一五一十道:「昔日我爺與我說過:江湖人闖蕩四方,人也欺得,人也殺得。只是不可欺良善,不可殺無辜。我當時便聽在心裡。所以不管再好的兄弟,要昧良心,我也不講情面,故而被人喚作沒面目!」
    王倫一聽,頓覺驚奇,不想這莽漢倒有如此堅持,便問道:「你如今卻要投何處?」
    焦挺道:「我也沒有目的,只是四處亂撞!」
    王倫呵呵一笑,道,「離此處不遠,往東也就三五日路程,有座梁山大寨,我與上面頭領有些交情,不若寫了信薦你去那裡入伙可麼?」
    焦挺大喜,道:「我也早想去投,只是苦於沒有門路,今日書生與我寫了信,感激不盡!待我護書生一程,回來卻投梁山去也!」
    王倫見他赤誠,倒也歡喜,便也不瞞他,直道:「實不相瞞,只我便是梁山王倫,只因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遭奸臣陷害,投了我山寨,遺下家小在京,屢受高衙內滋擾,此番我去東京,便是去取他的渾家我的嫂嫂,好叫他們一家團聚!」
    那漢一聽撲翻身便拜,「原來你就是白衣王秀才,端的義氣深重!無論生死,我便跟著哥哥了!」
    王倫笑著把焦挺帶到自己房間,從包裡取了一百兩黃金,遞與焦挺,焦挺也不推脫,便生受了,王倫一笑,道:「我身邊差個親隨,不如你日後便跟著我,直作個親隨頭領!」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37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十二章 前面有著那,各自各的路
    當今世上,規模最廣,人口最多,文化最盛,醫療最好,名氣最大的城市,不在沉睡的美洲,不在黑暗的歐洲,也不在西亞、北非這些孕育過古老文明的兩河流域,只在此刻王倫的腳下。
    站在這座當今世界上最為繁華昌盛的城市中央,王倫心中不禁有些感喟唏噓。
    這座千年名城,十朝古都,不僅僅是名副其實大宋中樞,更是全世界的經濟文化交流中心。此時的它正燃燒著生命中最後的底蘊,不遺餘力的向外間展示著中華民族無以倫比的輝煌。
    只可惜,在十數年後,黑山白水間崛起的金人,將要把兵鋒指向這裡,而眼前這幕恍如仙境的人間盛景,將赤裸裸的暴露在異族的鐵蹄下,被焚燒,被擄掠,被破壞,被凌辱。
    街市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大宋子民們即將迎來的命運,將會用盡史家們所有能夠想像到的,代表災禍苦難的詞彙。
    王倫在心中歎了口氣。
    與此刻焦挺只顧目不轉睛的貪看大相國寺前的繁華興盛不同,他的目光停駐在寺院邊上那片被蕃昌喧鬧的氛圍所掩蓋的廢墟之上。
    他轉頭望向楊志,道:「制使,此處可是面涅將軍故居?」
    楊志聞言稍愣了愣,點頭歎道:「不想王頭……秀才竟也知道?此處正是當年狄公舊宅遺址!」這位狄青貧賤出身,生前立功無數,官至樞密副使,位列執宰,可謂大宋武人心中不滅的神話了,可惜晉位不久便為朝野輿論所不容,區區數年後即被罷官,再後不到半年便鬱鬱而亡。他在東京的舊宅也沒有保留在下,在一次火災中被焚燒而毀,多年來沒人居住,倒是成了大相國寺菜園的一部分。
    「君王下旨拿功臣,劍擁兵圍,繩纏索綁,肉顫心驚。今日的一縷英魂,昨日的萬里長城……」王倫搖頭輕道。
    見楊志只是目光深邃的望向自己,王倫歎了口氣,也沒多言,只抱拳道:「此去一別,不知何日再見,制使保重!」
    此情此景,直叫楊志也頗為動情,一時之間硬想不起該怎麼稱呼王倫,沉默良久,終於道:「哥哥保重!」
    王倫上前攜了他手,囑咐道:「無論何時,天難地難,制使都勿要忘了山東這班兄弟們!」
    楊志頗為沉重的點點頭,長歎了一聲,與王倫拜別了,轉身踏上了那條功名之路。
    這時焦挺走上前來,問道:「哥哥,怎地不請這條好漢也上山聚義?」
    王倫十分感慨的搖搖頭,伸手指向面前那條十字街口道:「看這四通八達,人來人往,並不是人人都選一條路走的!」
    焦挺見說還是不明白,一臉懵懂,只是把頭來搖,王倫呵呵一笑,也不強求,只帶著他在這集市上閒逛。兩人走到那大相國寺不遠處的菜園旁,王倫想起當年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的往事,只顧駐足觀看。
    忽聞不遠處的殘垣斷壁中有人正大聲說話,王倫仔細一聽,但聞什麼「你這廝們走了花和尚,還敢在這東京城裡廝混?還沒吃夠太尉打?往日裡你我倒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高衙內既然發話了,叫我見你們一次便打一次,前些時日忙,沒空收拾你這廝們,今日既叫你們撞到我的手上,好歹叫我這雙拳頭發個利市!」
    隨即又一個聲音傳來,道:「牛二,虧你也是市面上混的人物,竟與那高家做狗,有什麼臉面與我們廝見?我呸!」隨後一陣鄙夷聲傳出,只聽一群人呸呸個不停。
    「莫管那高衙內還是高太尉,就算以前都是街面上廝混的,但人家現在有錢有權有人有勢!怎麼了,卻似你這廝們如此不成器,天天在這菜園子裡偷菜,還敢說甚麼臉面!」
    「我們就是偷菜,也強似你做狗!還是與高俅那破落戶做狗,你們好端端的人不做,偏要與權狗做狗!」
    「喲呵,還敢嘴硬,給我打!」原先那個聲音怒道。
    只聽一陣打鬥聲傳來,王倫回頭跟焦挺使了個眼色,倆人便挺身走入那片廢墟,只見兩伙人正在廝鬥,一夥人多明顯佔了上風,另外一夥只有十餘人,兀自勉力招架。
    動手一方的那些潑皮看到有生人進來,大喝道:「爺爺們辦事,滾一邊去!若再踏前一步,連你這廝們一塊收拾了!」
    「你是誰的爺?」只聽從王倫身後傳出焦挺那悶悶的聲音。
    「便是你的……唉喲……」一個人五人六的壯漢仗著自己人多,上前挑釁道,還沒說完便見焦挺上前將他手臂關節一折,一陣劇痛襲來,疼得他直叫喚。
    那漢的慘叫聲驚動了正在廝鬥的兩幫潑皮,眾人都停下手腳朝這邊觀望。王倫望著挨打那一撥人,朝領頭模樣的倆人問道:「誰是過街老鼠張三,誰是青草蛇李四?」
    那撥人少的潑皮都見這白衣書生身後的漢子手腳高明,一出手便傷了那牛二手下的狠角色,心想這兩人只怕是友非敵,一個鼻青臉腫的漢子上前一步,頗是恭敬答道:「只小人便是過街老鼠張三,小人邊上這位便是青草蛇李四!」
    王倫笑著點點頭,忽然變臉道:「給我打!」
    那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見說都吃了一驚,暗道什麼時候又得罪了這兩個狠角色,大夥兒見狀都縮成一團,背靠禦敵。
    卻見那焦挺嘿嘿一笑,直衝入人多的那夥人中,原本指望看戲的眾潑皮大驚,慌忙上前招架。卻見那焦挺搶身而上,渾不在意對方人多,只是一招接敵,處處往對方四肢關節要害上招呼,如此技巧再加上他原本力氣就大,多數人只打了個照面便飛開了去,都躺在地上窮叫喚,已無再鬥之力。
    那名喚牛二的潑皮頭子見了,從後腰上取出一把解腕尖刀,這邊諸人見了,都大罵道:「牛二,你還講不講規矩,街頭廝鬥你竟動刀子,還算不算好漢!」
    那牛二隻做未聞,小心翼翼的靠近焦挺,他心知眼前這人實乃勁敵,自己手下都是常年在街面上廝混的潑皮,打架經驗極其豐富,可都被這漢僅僅一招便放倒在地,再起不來,這種情景叫他心下生出懼意,只好祭出兵刃壯膽。
    兩人漸漸縮短距離,只見那牛二瞧準對手腹部這等不致命的位置,一刀戳來,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焦挺不急不躁,只使出一招父子相傳的絕技空手入白刃來。
    只聽卡嚓一聲,尖刀落地,那牛二的手頓時折了,焦挺猙獰一笑,一腳側踢向牛二的腳彎處,又是一聲骨骼斷裂之聲傳來,只聽那牛二哀嚎一聲,身體如麵條般軟軟的滑到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這邊過街老鼠張三和青草蛇李四見狀,抓住時機,大呼一聲,帶著潑皮們群起而攻,打得牛二剩下的人屁股尿流,王倫看看差不多了,喝了一聲,那張三和李四見了,相互對視了一眼,也都攔住了手下眾人。畢竟這是在京城地面上,平時潑皮們搶地盤報私仇官府不管,不過要是出了人命那就要另當別論了。
    「帶著你們的狗,都滾!以後你爺我見你們一次便打一次!」焦挺悶聲道,學著方才潑皮們的口吻,將原話都還與他們。
    等牛二這夥人走遠,這時張三和李四忙把手下潑皮聚攏過來,朝王倫謝道:「多謝官人出手相救!」他們常年在街面上廝混,看人最準,一下子就瞧出王倫與焦挺的那種主僕關係。
    王倫擺擺手,見此地僻靜,也無外人,便問道:「便是你們通知那花和尚魯智深逃走的?」
    潑皮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都道:「就是小的一群人,還有好些個吃不住打,向那高太尉服了軟,只剩下我等這十多人,不想高俅放過我們,高強這廝還來蠻纏!哼!都是街面上行走的人物,吃幾頓打就想我們服氣?呸……」
    王倫聞言笑道:「你們雖然本事不濟,但貴在心中還有些義氣,也算難能可貴了!」
    見說,過街老鼠張三和青草蛇李四忽然想起方才王倫叫出自己名字,忙問道:「官人怎知我等賤名?」
    王倫沒有答話,只叫焦挺取過二十兩金子來,放在地上,道:「我下面說出來的話,你們要麼不聽,取了這金子先走,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了。但若要是留下聽了,膽敢有半句遺漏,叫外人得知,下場便不只是斷手斷腳那般簡單了!」
    眾潑皮聞言都是面面相覷,不知京城裡何時多出來這麼個狠辣人物,只是聽他口音像是京東地界上過來的人,雖作書生打扮,但說話做事卻透著一股上位者才有的氣勢,身邊又帶著一個這般兇惡的跟班,都暗忖這白衣秀才定不是尋常人物。張三和李四對視一眼,心中都起了結交投拜之心,便朝王倫點點頭,直道:「我等不願拿錢,都願聽官人言語!」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39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十三章 昔日座上賓,今夜賣刀客
    汴梁城的繁華盛景並未隨著黑夜的降臨而選擇偃旗息鼓,只見鱗次櫛比的商舖都掛上了火紅的燈籠。也有那大官豪客的宅府,更是燈火璀璨通宵不滅。這些燭火燃燒時所發出的陣陣青煙,飄渺不散,籠罩在帝都上空,倒勾畫出了一副難得的人間煙火圖。
    卻見一個青面漢子孤立在鬧市街頭,已經一整天了。只一大早,他便出了酒店,拿出那把家傳寶刀,來到這街市上變賣。
    忽然一陣刺骨的寒風襲來,吹得街面上各家商舖的招牌東倒西歪,散落一地的枯葉乘風起舞,這般景象,直教街上的行人都攏了攏身上的冬裝,加快了歸家的步伐。
    唉,還是去樊樓外碰碰運氣吧!
    楊志無奈的歎了口氣。
    其實他早知那裡進出都是達官貴人,多有一擲千金的主兒。說不定就能遇到買家。只是這個決定叫他十分難堪,好歹自己往日裡也是那裡的座上常客,如今叫他這七尺大漢,站在東京第一社交場所門外插標賣刀,若碰上些舊日相識,輕輕說上一句,「楊志,你怎生落到這般田地!」叫他如何作答?還有甚麼臉面!
    可歎如今他已身無分文,變賣得來的家產全部都拿去上了供,唯一剩下的那頭牲口也已經抵押給酒家做房錢了,現在的他已經一無所有,還有甚麼本錢來顧忌臉面?
    想到這裡,只聽他憤憤罵道:叵耐高俅那廝,恁地可惡!樞密院那邊得了錢,做事起碼還講點規矩,倒沒有為難自己。只是高俅那廝執掌的殿帥府,從進門到出門,處處花錢,人人打點,好不容易見到那正主高太尉,卻得他一頓好奚落,還把自己花大價錢奉上的豪禮當場砸爛,直叫他一股涼意從腳根升起,落了個滿腹辛酸。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一言透心寒。
    楊志此刻算是徹底領悟了這句話的涵義。只是這個代價卻太大,大得叫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想那林衝落難還有王倫不管不顧的甘願以身犯險替他到東京取回家眷,而自己呢,落到這般田地有誰看過一眼,昔日一班的九個制使當著自己面倒是噓寒問暖,一轉眼便等著看他的笑話。
    如此還不如便留在梁山好了,當初那班好漢都是一般的敬重自己,特別是王頭領……一想起王倫,楊志心中忽生出一番異樣的酸楚,直叫他悔不當初。
    拖著被寒風吹得僵硬的身軀,楊志來到燈火輝煌的樊樓外,看著華燈初上,楊志心中感慨萬千,實是這漫天的繁華,與那家族的榮耀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楊制使,哎哎,真是楊志曖!」
    楊志聽到叫喚,忙把頭去看時,只見一個貴官兒帶著五七個幫閒,正從花天酒地的樊樓裡出來,藉著燈火看清那人面目,楊志直恨不得把頭埋到地裡去。
    「楊志,楊志!我說你躲什麼!」那貴官見楊志低頭掩面,怪他道。
    無可奈何,楊志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施禮道:「小人見過王太尉!」
    「幾年不見,老楊你怎生落到這副景象?咦,這不是你那把家傳寶刀嗎?想當年我出錢要買你的寶刀,徐官兒的寶甲,你們兩人一個開口不賣,一個閉頭不見,怎麼,現下要賣這把刀了?」那貴官取下楊志刀上的草標,把玩道。
    楊志歎了一口氣,只不言語。那王太尉見楊志這般,語氣倒也收斂了一些,沒再取笑,只道:「當日我聞你押送花石綱翻了船,人也沒處尋,怎地此時在此賣刀?」
    楊志見他相問,便把變賣了家產,去走高俅門路失敗的首尾吐露了出來,那王太尉見說哈哈大笑,道:「你是將門虎子,出身高貴,我們高太尉見到家世好的人,心裡就怵哩!」
    楊志一聽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連送禮都送不出去,原來不是禮物輕重的原因,實是這高俅出身低微,嫉著自己家世,想看笑話!想到這裡,楊志在心中苦笑一聲,無奈的搖搖頭。
    王太尉見狀嘴邊露出一絲曬笑,只是拿過楊志手上的寶刀,問道:「楊志,昔年我出大價錢要買你的寶刀,今日卻是何價?」
    楊志心念一動,急忙道:「不敢收太尉銀錢,太尉要是,楊志只把它送與太尉了!」
    王太尉聞言大笑,直道:「上路!上路!」把玩了一回手上的刀,那太尉抬頭笑道:「你怕是話沒說完罷?」
    「只求能托了太尉的面皮,復我官職,小人感激不盡!」楊志也不扭捏作態,直下拜道。他深知眼前此人有此能耐。
    原來這王太尉姓王名詵,人稱小王都太尉。貴族出身,乃是英宗招的駙馬。早些年在地方上任過實職,只因其與時任端王,也就是現今徽宗的關係極好,趙官家即位後,倒是沒捨得再放他到地方上去,只把他留在京城,閒時常常相聚,故而雖然此人現在未任實職,但身份超脫,又與朝中權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只那高俅未發跡前,便是他府上一個幫閒,還是得了他才接近當時只是王爺的趙官家。
    聽楊志這般說,那王太尉略想了想,道:「往日裡幫你這個忙倒也不難,只可惜你先去找了高俅,我再去找他的話怕折了他面皮,雖然他是我府上出去的,但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楊志一聽這話心裡涼了半截,那王太尉見他這般,呵呵一笑,又道:「我也不白要你的刀!想你也是那楊無敵的後人,功臣之後如此落魄,也叫我皇室臉上也無甚光彩。這樣!那北京大名府留守是蔡相公的女婿,平日裡與我素有往來,前幾日還派人到我府上奉過年禮。我便與你寫一封書信,且去投他,想他那裡正是用人之處,幾品官位我無法保證,但起碼一個小小提轄官兒是跑不掉的,你看怎地?」
    楊志聞言大喜,直道:「那梁中書卻也識得我,甚是愛我武藝!」
    王太尉哈哈一笑,道:「這便更好了!看你流落街頭,想必身上也沒了盤纏,如此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百貫路費,也叫你念我的好處,且跟我到府上,我與你書信!」
    那王太尉話一說完,便帶著楊志回到府上,等僕人鋪好文墨,王太尉揮毫而就,緩緩把那紙張吹乾,包了封皮遞與楊志,又吩咐管家下去與楊志一百貫錢,楊志大喜,拜謝了小王都太尉,便與那管家退了出去。
    王府管家直接領了楊志來到府門外,遞與他一封五十兩的銀子,楊志一看數目不對,便陪著小心問那管家,卻見那管家冷笑道:「與你你便接著,一個討飯的還敢計較多少?」楊志見說頓時心血一陣翻湧,直強忍住了,接過銀子便走,管家望著那影子冷笑。
    且說那管家回到府內,見王太尉喜形於色,只顧把玩那把寶刀,上前稟道:「主人,那楊志我打發走了!」
    王太尉點點頭,頗不在意,只大喜道:「往日裡多少錢都買不到的,現今只花了一百貫,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說完又翻來覆去把玩那刀,忽地歎了口氣,頹然坐下。管家見狀,忙問道:「主人何故歎息?」
    只聽那王太尉道:「我昔日看好了一副甲,一把刀,如今刀兒到手了,愈發想那甲!」
    管家問道:「主人,何不就去買來?」
    王太尉搖搖頭,道:「你道我不想買?價都出到三萬貫了,那徐寧就是不賣。也是,他又不曾落魄,走投無路!」
    管家低頭想了想,湊上前道:「何不想個法兒,叫那徐寧也走投無路?」
    王太尉見說忽地起身,隨即又搖搖頭,道:「不行不行,那徐官兒太熟,有點下不了手!」
    管家聞言一笑,從旁出謀劃策道:「何必主人親自動手?就寫一封書信,遞與那高二,他還敢不辦?往日裡要不是主人,他能有今天?想那林沖都著了他的手腳,哪裡在乎多一個徐寧?」
    王太尉一聽,只覺此計大善,望著管家笑道:「甚麼高二,是高太尉!你這張嘴啊!哈哈……」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44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十四章 為兄奔走麻面漢
    午後的東京城,暫告半日的喧鬧鼓噪,漸漸歸於寧靜安詳。
    這時只見一個鬼鬼祟祟的漢子,偷偷溜入一條不起眼的深巷內,敲開最裡面那間帶著院子的民居,進門時還不忘四處張望一下,甚是小心的模樣。待確認沒人尾隨後,這才放心進了門去。
    一進院子,那漢與開門的人打了個照面,便見那個整日都不說話,長相甚是駭人的無眉大漢正在院子裡耍拳弄腳。剛進門的漢子上前恭敬的喊了一聲:「焦爺!」,待練武的大漢點了點頭,這人才輕輕上前敲響房門,只聽裡面一個聲音道:「進來罷!」
    那漢忙推開門,走了進去,對裡面之人稟報道:「官人,還是如前幾日般,那些殿帥府的人一絲不肯鬆懈,咱們都查探五七日了,這些人總是守在張教頭家門前屋後,片刻不離。若總這般,卻怎生是好?」
    那位在屋裡端坐著翻看古卷的書生抬頭看了來者一眼,淡定道:「不急,過幾日便是除夕,那晚定然防備鬆懈,就是這些人不回家過年,我也自有辦法,爾等勿憂!」
    「不急,不急哩!還是官人高明!」那漢笑著拍馬屁道。
    只見那書生把手上的書卷一放,望著這漢道:「張三,你可真想清楚了?那晚便跟著我們一起走?」
    原來進門之人正是投效了王倫的過街老鼠張三,當日他們一眾十餘人不願拿錢,都要聽王倫言語。王倫便向這些頗有義氣的京師潑皮們,告知了自己欲取還林沖家眷的意圖。
    眾人一聽當場都表示願意相助,王倫便將那二十兩金子賞與眾人,只當是替魯智深受苦的補償。眾人都歡天喜地的接了,這二十兩金子可值兩百貫錢吶,人均一分都有十好幾貫呢!
    王倫當時便叫他們去租一間民房,供在京這幾日居住。這區區小事哪裡難得住這些地頭蛇?不到一會功夫便交了差,租到這間甚是僻靜且又寬敞的屋子。而且那張三隻對主人家講,外地書生要租房會考,並自己貼錢,爽快的繳了半年房錢,房東哪裡起疑,交了鑰匙之後一次都不曾再來過。
    王倫見這些人辦事利索,又不失義氣,便起了招攬之心。畢竟自己身邊只有一個光桿焦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於是觀察了這些人幾日,倒是也還滿意,故而出言相問。
    只見那張三把脖子一仰,大聲道:「這東京實是待不下去了,好歹我也沒有家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願追隨官人,天涯海角便也去得!」
    王倫見他義氣可嘉,本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笑道:「此處也無外人,我不瞞你,我不是什麼外地莊主,林教頭也不是在我莊上做客。我實乃濟州道上梁山水泊的頭領,林教頭便在我那裡入伙了,你現下還敢去麼?」
    張三一聽急道:「願去願去!官人只要不嫌我張三沒甚本事,我張三今後便跟定了官人!水火不避,不離不棄!若有二心,敢叫我不得好死!」
    王倫擺了擺手,道:「如此你就在我手下作個心腹頭目罷!」說完又起身取了一錠五十兩的大銀,交給他道:「權作這幾日的花銷,你自把房錢收了!」
    張三見狀還要推脫,王倫只是不允,張三沒法,只得收了,望著王倫喜滋滋的笑,忽聽王倫又道:「這個消息不可洩露,你先問問李四想法,如他也願上山,倒是可以告知一二,其他人等到了事畢之後,再問他們意思,如若有心,都跟我一起上山罷!」
    張三連連點頭,道:「便依官人吩咐,不過我這班兄弟都是義氣為上,有些心智不堅的已被高俅那廝打跑了,我想大家都是願意追隨官人左右的!」
    王倫點點頭,又道:「無事時多跟焦頭領學學手腳,免得直到用時方恨少!」
    張三大喜道:「我那日就看焦爺手段不似尋常江湖上的把式,心中甚癢,當時就想求教,只怕焦爺不教哩!」
    王倫見說笑道:「你倒是有眼力!那是焦頭領家中傳子不傳徒的秘笈,尋常人哪裡接觸得到?日後上山了,我叫他看著教你們幾手,也免得你們臨陣出醜,墮了我梁山威風!」
    張三一聽大喜,拜謝不已。
    又閒說了一會,王倫問道:「這汴梁城裡,哪裡有賣藥材、鐵器的大集市?」
    這卻問到張三的得意處了,他常年街頭上廝混了,這些事怎會不清楚,只聽他道:「正巧,只在此處不遠,便有一處集市,裡面多有豪商老店聚集,我們京城藥店第一老字號濟世堂總店便開在裡面,官人無事可去瞧瞧!」
    在這租來的院子裡蝸居了六七日有餘,不是看書便是看書,王倫早就乏了,想著擇日不如撞日,便出了門喊來焦挺,直叫張三在前面帶路,一起出門而去。一路上見了好些京城名吃,王倫來了興致,便帶著焦挺一路吃去。
    既有張三引路,自然不會有所遺漏。只見什麼李家的鵪鶉馉饳兒,周家的羊脂韭餅,王家的獻糍糕,錢家的紅燠姜豉,直叫王倫一眾不停的坐下品嚐,吃得焦挺這個蠻漢滿嘴流油,仍呼好吃,還要吃!
    王倫憐惜他流落江湖這麼些年,這張嘴跟著他基本沒享過什麼福,便只管流水價的點餐。張三也跟著沾光,他雖是京師土著,只因手上不甚寬裕,估計又是日光族風格,自不可能天天來吃。見王倫不要錢一般的點,這兩人也不客氣,只顧大快朵頤,狼吞虎嚥,直吃得大腹便便,方才罷休。
    話說三人一路走,一路吃,最後來到一處專門辟開的集市前。張三在前面引路,王倫帶著焦挺走進了這家名喚濟世堂的百年藥鋪,裡面客人果然不少,藥店的夥計們不停的進進出出,收單拿藥,忙得團團直轉。
    王倫見此情形,倒也不急,見店內有專供客人休息的座椅,便上前坐了,焦挺和張三有凳不坐,都是站在王倫身後候著。
    那藥店掌櫃忙裡偷閒瞧見這三人做派,心覺有異,又見王倫氣度不凡,兩個隨從也是有模有樣,不敢怠慢,忙親自出櫃迎接,又叫小二奉茶。
    說了些久仰幸會之類的閒話,王倫開言道:「老掌櫃,你這藥店有多少味藥?」
    那掌櫃聞言吃了一驚,旋即答道:「不瞞客官說,我這藥店打大宋開國起,便在這東京城裡開店,現今各地都有分店。小店自不敢說藥物最全,只是我這裡沒有的藥,縱使走遍三百座軍州也未見得買得到!」
    王倫見說莞爾一笑,道:「可否借藥物名錄一觀?」
    那掌櫃見說,頗為作難,神色尷尬,只推說目錄不在店內,實在不好意思。
    王倫見他有些誤會,笑道:「不知貴店在濟州有無分店?」
    掌櫃聞言,忙道:「有的,有的,便在東門內不遠處!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王倫點點頭,道:「我記得中藥種類常用的有四百多味,這樣罷,你且把你家店裡但有藥品直分作兩份,常見藥物每味我要一百斤,罕見藥物每味三百斤,運到濟州這個地址!路費到時候我一併出了,只要藥品實在,少不了還要與掌櫃的你再打交道!」
    說完王倫拿出一張寫著朱富酒店地址的紙張遞過,那老者接過一看,忙道:「都是濟州城內,既然隔著不遠,不敢問客官要路費,我只把濟州分店所缺的藥物一併運送過去,再從分店發貨,客官看如何!」
    王倫點點頭,示意焦挺取出二百兩金子,放在桌上,並對那掌櫃的道:「只這便是定錢,餘下到了地方再付!總店分店且不說它,只是務必保障藥材質量!」王倫倒是一直沒有問價,既然這百年老店在濟州城裡有分店,就不怕他偷奸耍滑,日後要是有甚麼問題,叫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那掌櫃連連作保,請王倫稍坐,便急匆匆吩咐了下去,不多時又返回來向王倫奉茶,忽聽張三在一旁道:「掌櫃的,如此規模的生意,起碼上萬貫錢,我家官人價都不問,是考慮你信譽好,可你總不能不表示一下吧!」
    掌櫃聽他是本地口音,又見他行事做派,心中猜到他是京城人士,當下心神領會,朝王倫拱手道:「多承貴客信賴,小店藥材明碼實價,貴客要的量又這般大,故而小店只會在進價基礎上略浮一兩成賣出,就是客官不問,小店也會如此操作!」說完又向張三拱手道:「貴人有空但請轉來,小店微有薄禮奉上!」看樣子直把張三當作掮客了。
    那張三一聽忙道:「只這位便是我家主人,你那老者莫不是把我做幫閒跑腿的了?你看我的樣子哪裡像!我如今可是上流人……」
    那掌櫃聞言心裡暗暗嘀咕,「就沒見過這般像的!」,又是連聲道歉,只請三人稍等,進去櫃檯裡取出一隻紅綢包著的老參來,奉上道:「這是我家昔日去遼國收購回來的一顆寶參,一直捨不得用,如今便奉送與官人了,還望官人日後多多照顧生意。」
    王倫笑著叫焦挺把那老參收了,朝張三點點頭,又跟老者敘了會話,拿了契紙,便告辭了。一路上王倫誇獎了張三幾句,把他直喜得滿臉是笑。談笑間三人又來到一處大鐵匠鋪旁,只見此地佔地甚廣,光只外面棚子下邊有三五十個鐵匠赤裸著上身,揮汗如雨的在那裡打鐵。三人正看著,忽見一個低頭走出的漢子撞到焦挺身上,焦挺順手就將這人一推。這人不防頓時跌到地上,只見他滿眼赤紅還噙含淚,掙扎起來便要與焦挺放對。
    焦挺看得驚奇,直道:「兀那漢子,只跌一跤,怎地就哭!」
    鐵匠鋪裡有人聞到動靜,忙過來抱住那漢,又有曉事的上前道:「客官莫怪,這位兄弟身上背著破家之恨,此番過來是找我等相識借錢的,幾位莫要見怪!如要買鐵,還請裡面請!」
    王倫見這漢子滿臉麻麻點點,不似尋常人,只問道:「漢子你姓甚名誰?這番卻是為何?」
    那漢子見王倫器宇不凡,像是個有身份的,便收了火氣,不再跟焦挺計較,只道:「小人姓湯名隆,只為兄長含冤入獄,因要打點官司,特來尋相識的借錢!」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4:46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十五章 前番賣兄,此遭救兄
    金錢豹子湯隆?
    王倫只記得此人是家中獨子,難道是其姑舅老表金槍手徐寧被下了大獄?
    想到這裡王倫一驚,他不記得徐寧有此一難啊!難道因為自己的到來,這個水滸世界已經起了變化?若真是如此,豈不是要亂了自己日後的謀劃?一時間心亂如麻,渾然不覺當日初到東京時,在大相國寺的菜園邊上,給焦挺打翻的那個劉二就是後來叫楊志吃人命官司的沒毛大蟲牛二。
    只是事到如今,再想那麼多也沒什麼用了,得先把這徐寧救出來再說!
    王倫忙把湯隆拉到一邊無人處,問道:「你可是延安府來的金錢豹子湯隆?」
    湯隆聞言一驚,忙道:「官人為何知曉我的諢號?」
    王倫在心裡苦笑一聲,暗想道:我不但知道你的諢號,我還知道你幹的諢事呢!
    話說這位金錢豹子湯隆除了鐵打得好以外,還十分愛賭。直把父輩留下的家產都輸個精光,後來孑然一身,流落江湖。某日在河北一處名為武岡鎮的地方賣藝時,遇到前去薊州尋公孫勝歸來的李逵,鐵牛見這麻臉漢子使得一手好鐵瓜錘,又兼是個鐵匠,乃是山寨急需的人才,便把他帶上梁山。
    只是鐵牛本是個渾人,自不可能給湯隆在山上謀個好地位,湯隆此人有些心氣,不願只在山上作個充數頭領,便在梁山遭遇呼延灼的重騎兵(連環甲馬)圍剿時,耐不住寂寞,在宋江等人面前說出表兄的名頭,還說自己會打造破那連環馬的兵刃,卻只有表兄金槍手徐寧會使,宋江等人聞言哪裡還按捺得住,當即祭出毀家拉人這等屢試不爽的損招,由時遷盜了寶甲,一步一步直把徐寧誘上梁山。
    只是有個關鍵性的問題:破連環馬一定要鉤鐮槍嗎?不是,其實歷史上破這種重甲騎兵方法還真的不少。
    可湯隆這位蹩腳醫生,在對症下藥時含了私心,只顧推銷自己手上那味價值昂貴不說,還泯滅了兄弟親情的苦藥。
    也許湯隆不是專門的軍事人才,其所知能破連環馬的方法只有兄長手上的鉤鐮槍,但湯隆怎麼不好好想想,對其兄長徐寧來說,由皇帝跟前的中級親衛軍官,到綠林草莽中聚嘯山林,這樣一個身份的轉變是不是叫當事人能吃得消、嚥得下、睡得著、笑得甜?
    可湯隆偏偏便叫豬油蒙了心,為自己想,為山寨想,就是不為當事人的兄長去想。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便是這個叫人頭大的寶貝表弟,怕自己在山上混不出樣子,便把這個厲害的表兄拉進渾水,只為了彰顯一下自己,卻渾然把兄長當做了籌碼,賭性大發的壓上徐寧這一重注,硬生生把這諢事作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日後排座次時,這位金錢豹子還是高開低走的位居一百零八人中的八十八位,基本屬於頭領中的最底層了,也不知道幹出這番損親不利己的事情來的湯隆心下是何感想。最後這對苦命的表親兄弟,雙雙殉職於征討方臘的戰役中。
    「兄弟,你也害得我不淺!」
    這是徐寧上山後對苦笑著對湯隆所說的話。九泉之下,不知其還有無顏面與表兄相見。
    王倫暗暗搖頭,這湯隆的名利心還是太重啊!
    再看眼前這麻臉大漢,王倫不禁有些齒冷,只道:「我與你兄長金槍手徐寧是舊時相交,故而知你,不知你兄長緣何被下入大牢?」
    湯隆見說此人乃是表兄故交,心裡燃起希望,慌忙下拜,求道:「官人既知我,又是我兄長故交好友,還請官人施以援手,救我哥哥這一回!」
    王倫回頭望了張三一眼,張三忙上前將湯隆扶起,只聽王倫這時道:「既是徐教師落難,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此處人來人往,不是說話處,且找個僻靜的酒店,我等再詳談一二!」
    湯隆慌忙道謝,又朝王倫拜了一拜,卻也不問王倫到底是誰,只是抱著病急亂投醫的心態,抓根稻草再說。
    只見張三在前面引路,將王倫等人引到這附近的一處酒家,王倫撿一處僻靜的坐頭叫三人坐了,便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且與我詳細說來!」
    湯隆點點頭,一五一十道:「前些日子我從延安府來到東京投我表兄,就在他家住下了。三兩日之前,我們正在家裡吃飯,忽聞十數個開封府的衙役,在兩個領頭的帶領下,闖進哥哥家裡,就要請他去開封府裡走一遭!」
    「我兄長當時便動問何故,那當頭的兩人好像識得他,便說了實話,原來有人將我兄長告發了,說他目無法紀,不服上官差遣。我兄長聞言大驚,他素來與人為善,從未得罪過什麼人,就是本身勾當也是無不用心,便只是對兩人辯解,可那兩個領頭的卻是不依,只要拿我兄長去開封府走一遭!」
    「我兄長又大呼,即便有罪,他身為禁軍軍官,也不歸開封府管轄,說什麼也不跟他們走。那兩個領頭見狀,才道出緣由,原來便是那三衙殿帥高俅吩咐下來的,說此事本該歸三衙處置,只是高俅那廝說什麼要避嫌,故而發往開封府審理,我兄長聞得是高俅要害他,便也沒再爭辯,只是苦笑一聲,央我好生照顧嫂嫂家小,便跟這些人走了!」
    「嫂嫂當時急得沒法處,我倆連夜拿出積蓄,變賣了家當,一起去求那些兄長往日裡的同僚上官,後來錢都使光了,卻沒一絲消息,是以今天我到此處鐵匠鋪裡尋些相識的借錢,好再去打點!」
    王倫聽完,在心中想了一回,他此時實在想不出高俅要陷害徐寧的原因,見湯隆滿臉焦急的神色不似作偽,歎了口氣,道:「你兄長現下可是羈押在開封府?」
    湯隆見說連連點頭。王倫回頭望了張三一眼,道:「現在開封府裡打通一個孔目的關節需要花費多少?」
    張三忙道:「須看是什麼罪過,要是一般的坑蒙拐騙偷,幾十貫上百貫錢不等,若是像徐教師這般被高俅點名陷害的,怕是裡面的人不敢接!」
    王倫若有所思的輕敲著桌子,在座三人都滿眼焦急的望著他,忽而王倫開口道:「當初林教頭被高俅這廝陷害,開封府也沒有判他死罪,何況是徐教師一個不服上官差遣這等可大可小的罪過,既然高俅那廝點名要辦他,湯隆,我來問你,日後你兄長若只是個刺配之罪,你可有膽量,在半路劫了他?」
    湯隆聞言一愣,旋即答道:「有何不敢!只是唯恐兄長不願再生事端!」
    王倫聞言點點頭,湯隆倒是沒說假話,徐寧本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他又想了想,道:「咱們先盡人事,務要使徐教師在大牢裡過得舒服些,待得了他的意思,我等再做計較。我現下還剩一百兩黃金在身邊,你且拿了,去開封府找關係打點。記住,只找那個姓孫名定的孔目,東京城裡都叫他作孫佛兒,他在滕府尹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你等不知,當日林教頭的事便是多虧他仗義執言,這才判了個帶刀誤入白虎節堂!」
    說完王倫便叫焦挺取出剩下的金子,都交予了湯隆。湯隆見狀大哭,伏地不起,王倫又告知了湯隆自己現在居住的地址,並囑咐他有了消息隨時來找自己。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5:23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十六章 野有遺賢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吶……」
    就在湯隆拜謝了王倫,收起金子便急欲離開之時,忽聽不遠處坐頭上,有一位三四十歲的中年文士長歎道。王倫等人進來這酒店時,此人正趴在桌子上酣睡,如醉酒一般的模樣,加之兩桌隔得頗遠,是以大家當時都沒怎麼在意。
    忽聽此人一歎,話裡有話的樣子,這邊四人心中都是一驚,暗道莫叫此人聽到談話的內容?王倫自問方才對話沒有洩露什麼機密情事,倒也不慌。只是湯隆已經按捺不住,搶到那桌前,問道:「秀才,把話說清楚了!」
    那中年文士沒有答話,直把湯隆看了一回,良久才道:「那金槍班的徐教師可是你的兄長?」
    湯隆一時摸不清此人套路,只道:「正是,有何賜教?」
    那文士搖搖頭,又見這邊三人都望著他,便起了身,直走過來,就在王倫他們這一桌坐了,湯隆見狀,也跟過來。
    那文士剛剛坐下,便道:「久聞河北、山東多慷慨之士,這位官人揮手間一擲百金,倒也頗為難得!」
    王倫只望著那文士,笑道:「為友謀事,唯在心意,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不可以出錢多少,來論斤稱義!」
    那文士聞言哈哈一笑,道:「倒是我失言了!」旋即此人朝王倫等四人賠禮道:「適才酒醒,不巧聽聞幾位言談之事,一時感慨,驚擾了諸位,多有失禮!」
    王倫拱手回了一禮,道:「無妨!相逢即是緣分,今日既與前輩相遇,且同飲一杯!」
    那文士呵呵一笑,與王倫酒杯一碰,便把杯中水酒乾了。酒罷,王倫提起話頭,只聽他道:「前輩方才感歎卻是為何?」
    那文士聞言望向湯隆,道:「你兄長可有傳家之寶?」
    湯隆一驚,失言道:「唐猊甲!?」
    王倫見說恍然大悟,對那文士道:「莫非高俅看中了徐家的寶甲?」
    只見那文士卻搖了搖頭,開口道:「他只是替人背罵名而已,這等事不說也罷!只是徐教師暫無性命之憂,開封府此番定不會判他死罪!」
    湯隆忙問道:「相煩足下,這卻是為何?」
    那文士緩緩道:「目無法紀,不尊上官這是什麼罪過?重判可以依軍法論斬,輕判可以打幾十棍結案,此罪明顯是個活扣,如高太尉鐵了心要辦徐教師死罪,定不會留下如此大一個破綻,起碼也要像炮製林教頭般下一番功夫。再說上次他害林教頭不成,現下又把人發到開封府,不怕又被辦成一個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案子,最後刺配軍州?」
    聽這文士雲山霧罩的說話,湯隆越聽越糊塗,只好催問那文士下文,那文士呵呵一笑,接著道:「似徐教師這般禁軍軍官要問死罪,無論三衙殿帥還是開封府尹,判決之後此案文書都要上達天聽的,核准之後方能施行,如要真問了徐教師的死罪,弄得滿城風雨叫陛下聞之,高太尉反為不美,所以定個可大可小的罪過,也不會引起朝野關注,到時候開封府即便在太尉意圖上打個折扣,辦個刺配抄家這等過得去的判罰,那太尉的目的就達到了!」
    湯隆還是有些疑惑,又問道:「那高俅為何還要假手開封府?他那三衙不是一樣定得了我兄長的罪?」
    那文士搖搖頭,道:「誰都不願意替他人受過,要害你兄長的並非高俅!」
    湯隆這才終於明白,只見他此時面無血色,直朝文士拜下道:「求足下救我哥哥一救!」
    那文士將他扶起,道:「你便依方纔這位官人教的法兒,去找那孫佛兒,此人和高俅素不對路,他女兒嫁與蔡京族孫為妾,十分受寵。高俅得勢不久,根基未穩,也奈何孫定不得。況且高俅此番並無害你兄長性命之意,目的只為了那件受人之托的寶甲,你且早些去打點關節,也好叫你兄長少受些苦!」
    湯隆一聽大喜,急忙朝此人拜謝道:「願求恩人大名!」
    那文士擺擺手,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湯隆只是要問,那文士被纏不過,最後才道:「我姓聞,壯士去罷!」
    王倫坐在一旁聽這文士說起東京官場軼事頭頭是道,連高俅陷害徐寧的內情都這般清楚,又聽他自稱姓聞,當下頭腦裡顯現出一個人名來。
    「多謝兩位恩人出手相救,我替兄長謝過二位!」湯隆一躬鞠地,向王倫和那位聞姓文士謝道。
    兩人見狀都起身還了禮,王倫叫張三跟著湯隆一起去開封府,他本是此處地頭蛇,有他在辦事也方便些。
    湯隆謝過,便同張三一起出去了。王倫替這文士到了酒,道:「我聞這東京城外安仁村有位聞教授,雙名煥章,深通韜略,善曉兵機,又與朝中重臣多有往來,奉為座上之賓,此番洩露高俅的機密事,不怕他怪罪?」
    那文士見王倫竟然猜出自己身份,很是好奇的盯了王倫看了半晌,忽而一笑,道:「不想竟也有人識得我!?」
    王倫莞爾一笑,道:「不知教授記得否,十多年前,有位綽號四足蛇的浪蕩子在街頭耍把式時,與教授相交,現下他身為上黨節度使,逢人便說教授你有孫吳之才調,諸葛之智謀,後生晚學聽得多了,是以倒是記得!」
    那聞煥章以掌拍頭道:「原來是他!」,旋即長歎了一聲,「還是貧賤之交不相忘啊!想我在這東京城外居住了十幾載,差不多倒忘了這位故人,不想他還記得我!」
    見聞煥章語出感慨,王倫倒是能體會得出他話語中的寂寥,想此人身負才學,卻一生不得人看重,他本不是東京人,少時也曾流浪江湖,只是近十幾年一直在東京城外寄居,沒少跟朝中大臣往來,只是被人嫉他大才,當面尊重背後壓制,故而十多年依然白身在野,後來高俅發兵梁山泊時,上黨節度使徐京才在高俅面前舉薦出他,可惜他是個正人,不得高俅看重,兵敗後依然歸隱山野。
    想到這裡,王倫心念一動,道:「常言道,樹挪死,人挪活,前輩可曾想過換個地方待待?」
    聞煥章見說一笑,只盯著王倫眼睛道:「官人莫非要誘我入伙?」
    王倫旋即大笑,道:「我哪裡露出破綻了?」
    聞煥章也笑道:「我少年時也曾流落江湖,倒也見過些人。官人身後那條好漢,不似尋常大戶人家請的看家護院,手上只怕濺過血。官人的手段在年輕一輩來說不錯了,那徐寧與你素不相識罷,官人不計代價的救他,倒是叫我看得眼熱!若再年輕十歲,我說不定還有那份血氣追隨官人,可惜現下年紀大了,心也淡了!」
    王倫笑道:「如此前輩是鐵了心留在這東京城外,遠遠望著那飄渺前程,直蹉跎了歲月?」
    聞煥章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酒店窗外隨風起舞的落葉,淡淡出神。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5:30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十七章 帝都城外送君亭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余歡,
    今宵別夢寒。
    ……
    不知為何,王倫望著這送君亭外的別樣風景,這曲傷感的旋律就一直在他心中蕩漾徘徊。
    「官人,那一行四人卻不就是徐教師他們!」
    青草蛇李四眼尖,一聲急報直叫王倫等人都朝這古道大路上望去。只見當頭一個漢子頭帶重夾枷,雙手囚在胸前,眉間一股憂思強壓住身上那股英氣,顯得落魄而坎坷。
    兩個公人沒精打采的跟在身後,湯隆則遠遠跟在這三人後,落了幾十丈遠。
    這時湯隆也看到這邊情形,急急趕上,這一舉動隨即引來兩個公人的呵斥之聲,聞這兩人言語,湯隆直皺起眉頭,仍是上前輕聲附耳在兄長耳邊說了幾句,說完便退了開去。
    那當頭漢子見說急忙朝這邊望來,腳步不自覺快了些,便又聽到身後押送的公人喝道:「徐寧!想你也是禁軍裡上流人物,怎地這般不曉事?這一路好幾百里腳程,豈是由你要快便快,要慢便慢,要停便停的!」
    那湯隆在一旁陪著小心道:「兩位大哥,前面有些故人,說幾句話便走!」
    那人只顧罵,卻聽另一個公人道:「就讓他們說幾句話,打甚麼緊?我倆走了這半日,早乏了,正好在前面亭子裡歇歇!徐教師,只顧去,我等歇歇便是!」
    徐寧感激的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往那群人處趕去,兩個公人見狀對視一眼,也加快了步伐,湯隆自是跟在兄長身邊,寸步不離。
    看看兩撥人相遇了,那對防送公人見亭子裡擺滿了酒菜,顯是接待徐寧的,便不管不顧只上去吃喝。眾人見這兩人大模大樣,甚是不平。王倫只做未見,眼睛直朝徐寧望去,只見這金槍手生得果是一表好人物,六尺五六長身體,團團的一個白臉,三牙細黑髭髯,十分腰圍膀闊。未等王倫開言,只聽那徐寧遠遠便道:「多聽舍弟說起官人好處,又是各處使錢又是上下奔走,叫徐寧好生感動!只是小人與官人素不相識,何德何能得官人如此厚待!」
    「徐教師大名在這東京城裡誰人不識,我兄長林沖也沒少在我面前說起教師英雄,此番撞上教師落難,怎能袖手旁觀?」王倫拱手道。
    徐寧聞言兩眼紅腫,失驚道:「林教頭!?」
    王倫點點頭,笑而不語。卻聽徐寧喃喃自語道:「林教頭遭配那日我正在陛下面前伏侍,沒能相送,多有失禮,想不到今日……唉!」說完想向王倫賠禮,卻不覺兩手只被囚住,待回過神來,不禁英雄落魄的長歎了一聲。
    王倫見狀,朝亭上兩個正大吃大喝的公人拱手道:「還請兩位上下行個方便!」
    那兩人只顧吃,哪裡正眼朝王倫看一眼,王倫呵呵一笑,又重複道:「還請兩位上下行個方便!」
    這時終於有一人抬起頭來,冷曬道:「哪裡來的蠻子,國家法度你……」
    還沒說完便見張三趕上,狠狠一耳光扇去,只聽清脆一聲響,那人整個身子跌坐在地上。旁邊公人看到,驚得呆了,嘴中咬著的半個雞骨頭還沒吐掉,下意識就要去取腰刀。忽見旁邊十幾個漢子笑嘻嘻的圍了過來,一個個摩拳擦掌,眼帶挑釁,生怕他不拔刀似的。
    那人臉色急變,瞬間堆起笑來,朝同伴道:「我說你,開一開便打什麼緊,徐教師是最尊法紀的,難道就走?」
    卻聽湯隆在一旁憤憤道:「我和兄長便是走了,看你兩個狗頭如何交差!」
    那人面色一窘,不敢回話,急忙就來給徐寧開枷,徐寧好言道:「我兄弟跟兩位差官開玩笑的,兩位切莫要見怪!」
    那人忙賠笑道:「不敢不敢,徐教師但請敘舊無妨!」
    卻見亭中被張三一巴掌扇到地上的那個公人掙扎著爬了起來,雖不敢說話,但兩眼透著戾氣,只顧朝著徐寧望去,心中顯是算計著什麼。
    張三一見他這個模樣,請示般的朝王倫望去。只見王倫微微點頭,那張三嘿嘿一笑,對那公人道:「上下還沒吃飽罷?兄弟們,咱們來給這位開封府的大官人加個餐!」
    話音落地,十幾個漢子大喊著「榮幸之至」,便一擁而上,把那公人復又推翻在地上,拳頭雨點一般下到他身上,眾人打了一回,覺得彎腰太累,又都直起腰板,只顧把那腳掌往那地上公人身上送去。徐寧身邊這公人見了,嚇得瞠目結舌,哪裡還敢說話,只是兩股戰戰,躲在徐寧身後如篩糠一般的抖。
    眾人打了一回,一個個扶腰揉腳,唉聲歎氣,直道辛苦,青草蛇李四見狀罵道:「你們這些不成器的,打個人都如此費勁,且看我的!」說完作著示範,跳起一腳踩到那地上公人身上,邊踩邊道:「看嘛,這樣才不累!」
    徐寧看看有些不忍,走到王倫跟前,求情道:「官人,且饒他們一回罷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王倫見他出言,笑著點點頭,喝叫張三他們一夥人住了。並走到那躺在地上哀告不已的公人身邊,蹲下身子,說道:「說起來,你兩位的身價還真有些昂貴。卻才我問過了,開封府裡買你兩個公人刺配流放的罪過,得需錢千貫。你兩個替我省省錢罷,我也不是錢多得非要往你們上官手上送的!」
    那躺在地上的公人哼哼唧唧,哪裡還說得出話來,躲在徐寧身後那人聞言,心中大駭,急忙大聲道:「不敢叫官人使錢,小人兩個定會一路服侍得徐教師周全,絕不敢怠慢!」
    王倫笑著點點頭,對地上人道:「我聞但凡押送公人,都有分工,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你這廝真不成氣候,偏偏搶著要唱白臉!那董超、薛霸是好學的?回去之後商量著換副嘴臉罷,也好少吃一回打!」說完起身,對外面那公人喊道:「把這廝拖出去,我要與徐教師說說話!」
    外面那個押送公人狗似的忙趕過來,死命將地上同僚拖了出去,張三等人笑咪咪的跟了過去,笑道:「你叫薛五,家住西雞兒巷,你叫馬六,家住趙十萬宅路……」
    且不管張三等人正炮製這兩個公人,王倫便邀徐寧和湯隆進亭小坐,只聽湯隆邊走邊道:「解氣!官人,此遭真叫我解氣!這兩個直娘賊,收了我好處還不讓我陪在兄長身邊,好說歹說才讓我遠遠跟著,要不是兄長執意不肯,我一拳直打殺他娘!」
    湯隆罵完,王倫見徐寧面帶憂色,呵呵笑了一聲,開言道:「教師勿憂,開封府裡公人,都是屬狗的!這兩個吃了這一回教訓,定不敢反水,一路上教師要行便行,要歇便歇,直把身上這身棒瘡養好再說!」
    徐寧見說頗為動顏,又朝王倫拜謝,王倫上前將他扶起了。見他這個樣子,王倫心中料定了徐寧此番是不願跟自己上山了,是以根本沒有提起聚義話頭,只道:「今日教師案卷髮下,當堂定了押送公人,我就叫人跟著這兩條狗,自他們下堂回家收拾行李,到回衙覆命,一路上都沒人跟他們接頭,想是那高俅遂了心願,沒有再害教師之意,教師大可放心!只是此去三百里路途,教師一路保重,等到了那孟州,切記托人捎來書信,以慰我心!」
    聞言,徐寧垂淚道,「想徐寧命運多舛,遭小人陷害,幸得遇到貴人,救我出了苦海!此恩難報,若有再見之時,便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官人!」
    王倫見說,溫言相勸,攜了他手,只是勸他喝酒。又見湯隆在一旁唏噓不已,笑著朝他謝道:「前日那兩千斤西域精鐵,還多得了兄弟,今日且共飲一杯水酒,聊表謝意!」
    湯隆見說,忙道不敢不敢,舉杯道:「還是聽過街老鼠張三說道,小人才知官人欲買好精鐵,不然那日相遇時便請官人一起過去了,現下那店家已賣出幾百斤,小人心中甚是過意不去!」
    王倫擺擺手,道:「有那兩千多斤,足夠用了!只不敢再起那得隴望蜀之心!」
    湯隆起身施禮道:「待護送我兄長在孟州安頓好了,便去京城取了嫂嫂,等兄長一家團聚,日後定到濟州拜會官人,將那精鐵一一鍛造成兵器,以報官人厚恩!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5:34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十八章 但願有來生,還會與君逢
    汴梁的夜晚,叫人沉醉,也容易勾起思戀。
    但聽那宅門外從酒樓、茶館伎藝人指下口中傳來的作樂聲,絲竹管弦之調,暢懷痛飲之音,喜迎春節的歡笑聲,張氏那顆飽受煎熬的心,漸漸在這喧嘩繁鬧中死去。
    只見她此時眼眶中含著淚,在院中拿了盆,又費力的提了一桶熱湯,步履蹣跚的移到屋內,請父母高堂坐了,便把那兩個盆放到父母腳下。動手替雙親脫著鞋襪,那張教頭見狀,苦歎了一聲,道:「兒啊!別忙了,今宵除夕夜,陪我們在此守夜罷!」
    父親的這一聲叫喚,直讓張氏的淚水無聲的從眼眶中滑落下來,滴滴落在木盆之中,泛起了漣漪。
    母親李氏見了女兒這番模樣,心中酸楚不過,急忙伸手拉了張教頭一把,卻聽張教頭又是一聲歎息,默默的望著孝順的女兒漸漸出神。
    洗了一會兒,張氏用毛巾替父母擦乾淨腳,又默默的將水倒回桶裡,提出去倒了。收拾完後,喊過站在一旁掩淚的女使錦兒,兩人一起進了房裡。張氏輕輕將門鎖上。錦兒望著娘子還是這個樣子,只想開口相勸,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實是這半年來,相勸的言語早已使盡。自打官人林沖遭發配了,就沒見過自家小姐開過口,便如失聲了一般。
    此時只見張氏在床邊的木櫃中,取出一張房契外加一百兩銀子,都交到錦兒手上,那丫頭見狀大吃一驚,連忙推脫不受,可張氏只是不語,一雙麻木得早已看不出喜怒的眼睛直視著丫鬟,硬是將東西強塞到她手上。錦兒紅著眼睛,只好收了。
    見她收了,張氏只如大事已了般的輕輕呼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動作。錦兒見狀退了出去,拿著手上房契並那一百兩銀子,急尋張教頭去了,娘子今晚的舉動有些反常,讓她暗暗生出警覺。
    聽到丫鬟關門的動靜,張氏這才睜開眼睛,復去把閨房的門鎖了,坐到梳妝台前慢慢的梳著長髮,只見銅鏡中映照的佳人梨花帶雨,傷心欲絕。望著台前放著的那一紙休書,張氏說出了夫妻離別這半年來的第一句話,「但願有來生,還會與君逢……」
    言罷,張氏轉身搬出一張椅子,慢慢站了上去,將那早已備好的白綾丟上房梁,打了個死結,緩緩往自己脖子上套去。
    正在這時,忽聽窗戶處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張氏聽了,聞若未聞,此時她早已是心如死灰,只是輕輕道:「官人,我先走了……」,說完便用力把腳下的凳子重重一踢,瞬時間整個身子的重量都朝她脖子上襲去,卻見張氏只是倔強的不出聲,默默忍受著告別這個悲慘世界前的最後痛苦。
    正在這十萬火急之時,一個白衣書生正架起窗戶,整個人往屋內便翻,一見張氏懸樑情景,心中大驚,顧不得了,急忙往地上一滾,順勢抽出懷中那把佩劍,心中祈禱道:「寶劍莫要誤我!」,就依著上輩子跟隨鄂西老道學劍十數年的馭劍手感,將那劍便朝白綾方向擲去。
    也許是心誠所致,但見那寶劍瞬間將白綾劃出一個小口,隨即在重壓下那小小破綻無限擴大,直到最後承受不住重負,只聽絲絲一聲,整個打了死結的白綾變成一條直線,張氏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忽然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半老的軍人提槍搶進,他一見女兒這番模樣,慘叫一聲「我的兒啊!」,便俯身伸手在女兒頸動脈邊上查探,只聽這時女兒一陣咳嗽聲響起,那老軍這才放心,起身大喝一聲,就要上前與出現在女兒閨房的陌生人廝並。
    「張教頭且慢,我有林教頭書信!」王倫見狀,忙喝止道。
    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張氏聞言,急忙掙扎著起身,就要上前拿信,王倫見張氏無礙,心中大定,急忙便把書信從懷中掏出,忽聽張教頭大喊一聲,「我兒不要上當,定是這廝們詭計!」
    王倫見這一家子都給高衙內逼得精神緊張,連自己剛剛救人的舉動都未察覺,只把自己當成殿帥府派來的人了,當下也不廢話,只把那信投擲過來,直落到張氏腳旁。
    那張氏連忙彎腰將信撿起,慌忙翻開,只見了第一行字,眼淚便掉了下來,朝張教頭道:「爹爹,是我夫君的筆跡!」
    張教頭這才稍歇,只是仍保持著警戒姿勢,張氏慌忙把書信看完,大叫到:「爹爹,他……他是我夫君派來接我的!」
    張教頭上下打量了王倫一番,朝王倫抱了抱拳,道了聲「請稍候」,便把女兒手上的書信接過來看了,這時林沖的岳母和女使錦兒都急急走了進來,李氏上前抱了女兒,垂淚道:「我苦命的孩兒……」,三個女人哭作一團,卻見張氏雙目失神,喃喃道:「他沒忘了我……沒有忘了我……」
    張教頭從頭到尾把那信看完了,確認是女婿筆跡無疑,直將那長槍往地上深深一插,那手法與林沖頗為相似,又把那書信就在燭火上燒了,隨即便朝王倫賠禮道:「不知就是濟州的王頭領,方才多有失禮,還請勿怪!」
    王倫見他手法高明,又這般心細,拱手道:「不知者無罪,張教頭還是老當益壯,威風不減當年吶!」
    那張教頭苦笑一聲,道:「只叫頭領笑話,實是叫高俅那廝一家宵小給逼的!」
    王倫呵呵一笑,道:「我兄長信上所言,不知張教頭準備作何打算?」
    張教頭還沒答話,便聽張氏神情急切道:「我隨你去!」
    王倫見說朝張氏施了一禮,喊了聲嫂嫂,又望著這一家之主的張教頭,等他表態。
    只聽那張教頭一聲苦笑,望著一臉急切之情的女兒,又看了一眼連連點頭的渾家,歎了口氣道:「我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她要走了,我老兩口留在這京師還有甚麼意思?罷了,此番我等全家相投貴寨,給王頭領添麻煩了!」
    「如此甚好,總算可以給兄長一個滿意的交待了!張教頭,林教頭是我兄長,如此說來閣下便是我的長輩,甚麼麻煩不麻煩的,以後請莫見外!」王倫笑著拱手道。
    「哪裡敢當?日後少不得麻煩頭領!如此便叨擾了,只是我們何時動身?」張教頭也是個爽利的人,心意已定,便不再猶豫。
    「只今晚趁著城門未關,我們連夜出城罷!」王倫道。
    張教頭點點頭,便朝渾家使了個眼色,叫她去收拾細軟,突然想到什麼,忽道:「我這屋前院後都有殿帥府的人盯梢把守,得先除了這幾個釘子!」
    王倫笑道:「教頭勿憂,這些人都被我料理了,教頭只顧收拾些行李,趁著月色好出城!」
    張教頭點頭謝了,回身便去收拾東西,只聽這時張氏握著錦兒手道:「錦兒,你跟著我和官人這麼多年,今次我不願叫你冒險,如今我尋官人去了,這京城裡兩處宅院,並一眾家當,都送與你了,日後找個好人家,就嫁了罷!」
    那錦兒見說垂淚道:「遇到小姐和官人是我的福分,婢子也沒有親人了,只想跟著小姐去尋官人,小姐你莫要趕我走啊!」
    只見兩女抱頭痛哭,王倫知這錦兒為人機靈,又頗有情分,林娘子多次遇險,都是得這丫頭才化險為夷,當下便道:「偌大個東京,她一個女子,無依無靠,不如便隨著嫂嫂同去,且說高衙內那廝見走了嫂嫂,若這丫頭留下,必然會為難於她!」
    張氏見說,替錦兒擦了擦臉上淚水,輕輕點點頭,錦兒那丫頭破涕為笑,歡欣不已。張氏低頭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裝,並上前將左臂伸向右,在胯部將左手與右手相合輕晃兩下,同時斂衽,微低頭、輕蹲身,對王倫行了個萬福,道:「方纔情急,多有失禮,還望叔叔莫怪!叔叔這般不顧艱險從山東到此,接我與我夫君團聚,小女子心中感激萬分!」說完再次盈盈拜下,那錦兒在一旁見了,也一同拜下。
    王倫忙回禮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林沖兄長與我一見如故,只他的事便是小弟我的事,嫂嫂勿要多禮,只收拾了細軟,我們便出城去罷!」
    張氏見說,起身謝了,帶著歡天喜地的小丫頭錦兒,就在房間裡收拾起東西來。
    這時王倫走到窗前,把手一招,早在窗下等候的焦挺、張三、李四等人都翻身進來,張三和李四因為魯智深的關係,故而都認得林娘子,上前行禮,張氏也還記得這兩人,當下攀談了幾句,卻見錦兒一手掩嘴,一手撫心,望著一個大圓腦袋、無眉無須的壯漢眼睛都嚇直了,焦挺嘿嘿一笑,就立在王倫身後也不言語。
    正在這時,前院外忽傳來一個憊懶的聲音道:「娘子,你看大過年的我也放不下你,便來相看娘子你啦……」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5:38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三十九章 潑皮們的手段
    忽聞到此人聲音,張氏和錦兒都是神色大驚,這時只見張教頭也快步走了進來,他倒是不慌,只是眼神中帶著商酌之意,朝王倫望來。
    王倫沉吟片刻,對眾人道:「此番原只為了取嫂嫂回去與兄長團聚,倒也沒閒功夫打發這廝。不想他反倒知趣,直送上門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張教頭,不如先把他誑進來,看情形再作計較!」
    張教頭聞言,面色沉毅的點了點頭,便轉身開門去了。王倫又叫眾人分別去各房裡埋伏了,沉聲靜氣,只等這廝入甕。
    不久,便聽到院子裡傳來一個輕佻的聲音道,「這廝們如此怠慢懶惰!我叫他們好生保護我岳丈一家人,現如今卻連一個鬼影子也沒瞧見,招呼都不打一聲竟跑回去過年了!待明日這廝們來給我拜年時,岳丈大人你且瞧好了,看小爺我給不給好臉色他們瞧!」
    之後便聽張教頭那冷冷的聲音傳來,「夜已深了,家中多有女眷,須不方便,衙內還是請回罷!」
    那高衙內是個賴皮狗的性子,攆著不走,打著倒退。此時他見張教頭面上不喜,只是要攆自己走的樣子,便偏偏不遂他的意思,硬是擠身入戶,身後四個幫閒見狀,也跟著主子搶進院來。張教頭退到一邊,臉上帶著冷笑,只轉身關門上板。
    那浪蕩子高強便帶著四個流里流氣的跟班,大模大樣便往堂內走來,張教頭遠遠跟在身後。高衙內一進門便見屋裡燈火通明,回頭笑道:「岳丈大人,你家這是在守歲啊?娘子呢,怎不見人?快請我家娘子出來與我相見罷!」
    那張教頭板著臉,只不言語,就在大堂入口處站定。高衙內正有些尷尬,卻見一個白衣書生從張氏的閨房裡出來,高衙內大驚,忙道:「岳丈,你莫不是老糊塗了,卻這般不曉事!我家娘子的閨房裡怎地轉出一個男人!?」見狀,高強所帶的四個幫閒也都起身朝那白衣男子大聲呵斥。
    卻見那書生一聲冷笑,往一旁讓出門口,忽見裡面頓時湧出三五條大漢,這廂張教頭臥房中也是轉出五七個漢子,直把高衙內五人圍在大堂中央。那四個幫閒的見不是頭,又見張教頭取槍在手,心下早已是慌了,急忙棄了主子就要奪門而逃,張教頭哪裡肯依,使出手段,將這四人一一打翻在地,但見這四個人模狗樣的東西趴在地上,哀嚎連連。
    「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高強,你怕是活得不耐煩了罷!」王倫上前一步,朝高衙內喝道。
    那高衙內本原是街市上的潑皮出身,只因與高俅是叔伯兄弟,老天有眼直叫奸臣無後,高俅便過繼了這堂弟為子。是以此時高衙內見了眼前這般情形,接下來的動作十分熟練,立馬便跪地求饒道:「這事兒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改我一定改!我日後不敢再來相擾,求娘子……不不,求林娘子和各位好漢饒了我這一回罷!」
    忽然一陣尿騷味兒在空氣中瀰漫,眾人見狀都捂了口鼻,王倫見這人如此不堪,也沒了興趣跟他蠻纏,只朝焦挺使了個眼色,這條蠻漢隨即上前,使重手將這五人都打暈了。
    隨即王倫叫張三、李四帶著人,把這五人搬到廂房中去,只見潑皮們兩三個幫著一個,直把這些頗為沉重的酒囊飯袋都抬走了。
    此時大堂內只剩焦挺並張教頭一家人,王倫對張教頭道:「依小可的意思,現下還不是取這高衙內性命的時候,想我等一行有老有小,此去濟州又有千里路程,若是此時殺了高強,逼得高俅狗急跳牆,到時候飛騎四處,各個府縣攔腰阻截,我等倒是無甚,只怕倒是連累了教頭一家,我看不如叫張三他們收拾這廝一頓,暫替教頭出一口惡氣,將來我必取此人首級交予教頭!」
    張教頭聞言一驚,這王倫所顧慮的情由倒是跟自己不謀而合。他原本以為此人出身草莽,雖作書生打扮,多是附庸風雅,不見得真有什麼見識,方纔還在心裡措辭該如何勸住此人不要輕舉妄動,沒想到這王頭領卻不驕不躁的說出這麼一段老成持重的話來,倒是叫他在心中不禁暗暗叫好。
    「就是頭領不言,老朽也要勸頭領暫忍一口氣,若今夜跟高俅結了死仇,這一路行去怕不坎坷?為了這個浪蕩子一條性命換我眾人身處險境,實不值當!如此便依王頭領高見,此仇且留待日後再報罷!」張教頭頗為信服的朝王倫拱手道。
    見說,王倫忙朝張教頭回了禮,這時張三李四等人正好出來,王倫對他們吩咐道:「待會兒我們先走,這廝就交給你跟李四處置,且留他這條狗命!出城之後我們在城外安仁村聞教授府上會合!」
    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等人聞言王倫把高衙內交予自己處置,心中都是大喜,這廝害得自己兄弟們在京城裡東躲西藏,沒少吃虧,如今落到自己手上,定要好好招待他一番,雖說王倫交待要留他一條狗命,但這又何妨,兄弟們整治人的手段還少了?當下眾潑皮都忍住心中歡喜,朝王倫道:「官人放心,我等定會留他一條性命的!」
    說話間,張教頭一家都收拾好了,王倫跟留下的潑皮們招呼了一聲,便帶著焦挺,護著張教頭一家從後院走脫,當下也顧不得貪看這繁華的汴梁夜景,只是星夜出了東京城,往那安仁村而去。
    眾人在路上急急趕了一個時辰,看看前面不遠就是聞煥章的草廬,正好那聞教授正在門口張望,見王倫等人趕來,急忙把眾人迎了進來,一番見禮之後,聞煥章奉上珍藏的好茶,與客人們邊品著茶水,邊等著後續人眾。
    這位懷才不遇的中年秀才,那日在酒店裡聽了王倫一席話之後苦思良久,終於鬆口,同意上山。只是不坐交椅,不問事務。王倫當即便答應了他,承諾在後山給他蓋一座書院,依舊教書,也好叫山上為數眾多的適齡孩童能夠有書讀,有師教。
    眾人又閒坐了半個多時辰,張三他們也趕了回來,果然這伙頗有義氣的漢子都不願留在京城,只要隨王倫上山,王倫便起身請大家連夜上路,眾人都欣然贊成,一起把行李往早已備好的馬車上搬。
    就在大家準備妥當了,只等出發時,忽聽李四忍不住在一邊笑道,「三哥,你卻是在哪裡學的手段,那刀又快又狠,一刀割下去,高強那廝兀自還動哩,居然沒暈!」
    張三得意洋洋道:「你等不知,我早日裡未曾出道之時,閹畜生那是一把好手!」
    眾人見說都是一番大笑,一旁的聞煥章聽到了,心中起疑,便問張三道:「你把那高衙內閹了?」
    張三點點頭道:「是啊!官人叫我留他一條性命,我想總不能便宜了他,便將他閹了!不過教授放心,我等替他止了血才走的,且死不了呢!」
    張教頭聽到這裡,忽地長歎了一聲,也不知是喜還是悲。
    聞煥章回頭看看王倫,道:「若如此,我們暫時走不了了,快則一日,慢則二三日,殿帥府的人遲早會找到高衙內,到時候這官道上定然探馬往來,熱鬧非凡。我等若是今夜走了,到時必堵在這路上進退不得,與其在異地他鄉人生地不熟的躲避,還不如叫大家先住在我處,等風聲過了,再上路罷!我料定那高太尉死也不會想到,我等竟然不走,就伏在這東京城邊上!」
    王倫聞言點點頭,又望向張教頭,見他此時也是點頭稱是,便下令眾人把行李再搬回草廬中。
    張三見狀大驚,對王倫道:「官人,莫不是叫我等壞了你的大事?」
    王倫搖搖頭,其實就算殺了高衙內也沒什麼,這都是他為非作歹的報應。唯一有點不妥的,只是選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些趕巧,而且出這檔子事,跟自己方才沒交待清楚也有很大關係。他是做寨主的,須有些責人先責己的心胸,是以王倫只拍著張三的肩膀對眾人道:「無妨,是我一時心急沒交待清楚,現下只是耽擱幾天而已,也無大礙!只是爾等以後做事多要三思而行,且休要莽撞!」
    張三等人見說連連點頭認錯,王倫只是一笑了之,就在要返身進屋時,王倫心念一動,突然大喊一聲:「不好!莫要枉送了好漢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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