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490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5:44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十章 胖大和尚
    茅屋旁正準備往回搬運行李的眾人,遽然聽到王倫一聲大喊,急忙停下手上活計,都圍了過來,只見心中有愧的張三、李四等人急急趕到王倫身邊,惴惴不安道:「官人,卻是害了誰的性命?」
    王倫歎了口氣,正要說話,忽見這時聞煥章正朝自己望來,兩人目光一觸,幾乎同時出聲道:「徐教師!」
    張教頭聽了倆人這話,心中迷惑不解,他這半年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完全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繫,忙拉過身邊一個漢子,向他詢問。那漢見氣氛異常,小聲的跟張教頭介紹徐寧遭配一事。
    張教頭聽完旁人介紹,直歎了一聲氣,道:「看來此番還真是連累徐教師吃了掛落!」
    聽著幾人云山霧罩的說話,焦挺在一旁摸不著頭腦,便問王倫道:「哥哥,閹了高強那廝,卻與徐教師有什麼關係,怎地就害了他的性命?」
    王倫拍了拍焦挺,對面露疑惑之色的眾人解釋道:「高俅前番害林教頭未果,兒子被閹便是得來的報應。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前不久那廝又剛剛陷害徐教師遭配,待那廝醒悟過來想到這個關節,以他的秉性,為保萬無一失,定會斬草除根消除後患!如此一來,徐教師便置身險地了!」
    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聞言後,當即和眾弟兄跪成一排,口中連呼有罪,請官人責罰。
    王倫搖搖頭,對跪在地上的眾人道:「此事我也有責任,只是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說。想那高衙內本是罪有應得,你們也說不上便是做錯了事,起碼京城裡少了這一害,女眷們出門都不用揪心了!至於徐教師那邊,我已有計較!只待明日天一亮我便親赴孟州,爾等在此勿要勤勉警惕,凡事聽聞教授和張教頭的吩咐,務必護我嫂嫂周全!」
    眾人見王倫並沒有責怪他們,而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心下都十分感動,不停磕頭拜謝,王倫上前扶起張三、李四,叫眾人都起來了,溫言勉勵了他們幾句。
    這時只見張教頭上前道:「頭領不必擔心我等,老朽雖老,還未到使不動槍的地步!只是頭領此去千萬小心,早去早回,老夫便在此地翹首以望!」
    王倫忙回禮道:「教頭厚意,晚輩心領!我也不一個人去,帶上焦挺可保無虞!」
    張教頭見說連連點頭,王倫又目含托付之意的望向聞煥章,只見這位中年書生微微點頭,上前道:「官人勿憂,我這草廬依山傍水,孤懸山腰,又不與山下村莊打攪。況且現下過年,孩童們早便歸家,最早也得正月過完才會復課,故而不怕走漏消息。且說我這山上糧食廣有,也不會缺了貴客一家的吃食,官人就放心去罷,只盼早去早歸!」
    王倫朝他鞠了一躬,道:「如此便麻煩前輩了!」聞煥章連連還禮,王倫起身又道:「我看這山中寬闊,就是偶有官兵來查,若藏幾個人卻叫他哪裡去找?只今夜起,我便點起數班人,輪流伏在這山下放哨,但凡有官兵上來,只要早來通報,必保無憂!」
    張三李四等人聞言,都自告奮勇要下山去放風,王倫也沒再客套,只叫張三帶著三個弟兄先去值夜,只找隱蔽處暗伏著查探動靜。又吩咐李四在天明時再帶三人換他們休息,如此四人一班,輪迴不停,直到大家脫險為止。張三等眾人聞言,都是應聲領諾。話一說完,張三這就領著三個漢子下山埋伏去了。
    張教頭一家人見王倫這番調動人馬,考慮甚是周全,心中都是大定,又藉著燈火說了會話,便都安心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正是大年初一,王倫早早便起來了,笑著跟大家拜年,又取出紅綢包著的財禮,人人有份,在那裡分發,張教頭夫妻見狀,直誇這後生有心。林娘子見王倫就要走了,溫言細語囑咐其一路千萬小心。小錦兒從焦挺手上接過那禮物,感覺這漢子不似初見時那般嚇人了,只是心中還是撲通撲通直跳騰。
    待大家熱鬧了一陣後,王倫跟大家告別了,便帶著焦挺,並下山換崗的李四等人一起下山而去。
    王倫等一行六人,剛走出不到一里路,便見山路邊上一棵大樹下,橫躺著一隻肥大的狍子,看那體型,怕不有上百斤。李四忙上前查探,道:「官人,卻不是喜氣?新年頭一天便遇到這般好事,真是大吉大利啊!」
    王倫見狀也喜,帶著焦挺便走上前看那獵物,忽聽樹上傳出一個聲音道:「老四,嘴饞了罷!」
    眾人聞言都朝樹上望去,只見張三和另一個漢子正伏在上面,望著眾人嘿嘿直笑,不一會兒,兩人便順著樹幹滑落下來,張三上前對王倫行禮道:「官人,昨夜我等在此探視,不想斜刺裡撞出這頭傻狍子,我等眾人齊力擒了它,也好叫大家嘗嘗這野味!」
    這時伏在另一顆大樹上的兩人也都下來聚齊,王倫哈哈一笑,叫焦挺取了紅綢包著的金鋌,分發給這寒天凍地裡熬了一宿的四人,張三等人大喜,都向王倫拜年,王倫跟他們笑鬧了幾句,最後又囑咐道:「這幾日便辛苦你們了,務必照顧張教頭一家並聞教授周全,等回山寨了給你們都記一功!」
    眾人急忙領諾,王倫見狀這才放心的帶著焦挺下山去了。
    兩人看看走了一個時辰,剛剛轉上官道,忽見一個胖大的和尚,靠在路邊的大石上,正就著冷酒吃著乾糧。
    王倫細看這和尚時,但見此人生得雄壯異常,只見他身長八尺,腰闊十圍,面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絡腮鬍須,根根如針刺般須張著,王倫暗暗在心裡讚了一回,端的好一個莽和尚。
    那和尚此時雖喝著葫蘆中殘酒,但那犀利的眼神卻一直掃視著官道上來來去去的行人。忽然心神一動,急朝王倫這邊掃來,直盯了王倫一回,嘴裡嘟噥了一句什麼,卻又把目光投向焦挺臉上,那雙佛眼只顧來回睥睨。
    焦挺脾氣不好,見這和尚目不轉睛只顧掃視自己,怒道:「兀那大和尚,只顧看我作甚?」
    那和尚「咦」了一聲,便放開那更大的嗓門叫道:「你這漢子,甚是鳥怪!莫非還瞧你不得了?便是那趙官家,洒家也是這般的望他!」未及焦挺答話,那和尚忽而又道:「漢子,看你無眉無須,可是那綽號甚麼沒面目的?」
    焦挺心中有氣,只道:「你卻叫甚?如有名號,說來我聽!」
    那和尚聞言哈哈大笑,直道:「你這漢子倒有意思!看著脾氣不小,定是有些本事!既如此,且打贏了洒家,便說與你聽!」
    那焦挺怒氣滿胸,躍躍欲試,只是見王倫還沒發話,故而且強自忍耐。那和尚見他這個樣子,又是一陣大笑,道:「看你兩手空空,洒家也不欺你,只雙拳招呼你!」說完起身把手上混鐵插棍往旁邊一丟,直打得路邊一顆老樹紛紛掉葉。
    不應該呀!
    王倫越看此人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只是照道理說,此人此時早走遠了,應該不會出現在京城附近吶!聽他方纔還點出了焦挺的綽號,那便更不應該了!這兩人理應在上山之前素不相識啊!可照他的做派,卻和那花和尚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當下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個結果,王倫便試探性的朝那和尚喊了聲道:「魯達!?」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5:48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十一章 收衣服用的水磨禪杖?
    那大和尚一聞王倫言語,忽地收住笑,不再吭聲,只是又盯著王倫來回打量。
    見和尚這個反應,王倫心中斷定此人十有八九真是那魯智深了!只是此時他除了欣喜萬分外,更是滿頭霧水,為什麼此人會在此處出現?沒道理啊!
    他依稀記得,魯智深自從護送遭配的林衝到了滄州,便返回東京仍在大相國寺中落身。後來高俅得了押送公人董超、薛霸的密報,果然來尋他的麻煩。幸虧得了張三、李四等人通報消息,這才走脫了。
    在後來近一年時間裡,魯智深就在江湖上東遊西蕩,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中途出現在孟州十字坡,給母夜叉麻翻差點做成人肉饅頭外,直到第二年六月左右才出沒在青州管下的二龍山。可現在是大年初一,這魯智深逃出汴梁最起碼已經三個月時間了,怎麼此時還在東京城外閒逛?
    王倫只覺得此事難以常理度量,處處透著一股蹊蹺,莫非又是因自己這只蝴蝶翅膀叫歷史偏離了原本軌跡?
    見哥哥和這大和尚相互對視著都不出聲,焦挺有些急躁,又一想魯達這個名字好像往日裡在哪聽人說起過,忽的靈光一閃,便脫口而出:「你莫不是三拳打死……」
    只是話還沒說完,便被王倫將他手一拉,焦挺不笨,只是性直,得了王倫提醒,他暮然醒悟,此時他們身處京城往東的官道上,車馬匆匆,人來人往,連忙把沒說完的話又嚥了回去。
    王倫帶著焦挺走到路邊一處不起眼的樹蔭下,那和尚見狀迎了上來,兩人面對著面,這回終於不再上演啞劇了,只聽那和尚開口道:「你莫不是濟州的王秀才?」這卻是魯達的精細處了,自動屏蔽了關鍵性詞語,就算被人聞知,也只當是熟人相遇,而不會聯想到強人聚會。
    王倫平靜的望著還沒有自表身份的胖大和尚,回道:「正是小可!」
    那和尚聞言,猛一拍大腿,叫道:「可叫洒家尋得你苦!看看都第三日了,洒家每日在這往東的大道上從早等到晚!你怎地不穿白衣,不做秀才打扮了?」
    王倫見他問得奇特,哭笑不得道:「提轄,指不定何時我的名姓、衣著打扮、相貌特徵就出現在那通緝佈告上,還作那般不是給公人做眼,插標賣首麼!」
    那和尚聞言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這秀才倒也會說笑耍子!洒家且問你,我兄弟的家眷接到沒有,怎地此時就你兩個?」
    王倫見說把這和尚請到官道旁的小路上,看四下無人,這才道:「我兄長的家眷都安頓好了,只是昨夜出現了點狀況,有幾個兄弟把那高衙內給騸了,我等商議好了,等風頭過了再走!」
    「把那畜生給騸了?!好好好!真替我那兄弟出了口惡氣!卻是誰作的,洒家要請他喝酒!」那和尚大喜道。
    「提轄倒也識得他們,便是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一班人!」王倫笑道。
    那和尚聞言一驚,道:「是他們?他們現下在何處?」
    王倫回道:「都很好,跟張教頭一家人待在一起,只等風聲過了,便要隨我一同回梁山!」說完,又把自己與張三等人相逢一事都說了。
    那和尚見說,猛的把光頭一拍,道:「都是洒家拖累了他們!」懊悔了半天,忽對王倫拜道:「多虧秀才替我補救,感激不盡!」
    王倫忙回了禮,這時焦挺撿了那和尚丟下的混鐵插棍趕了上來,沒好氣道:「和尚,把兵器接了,以後莫要隨地亂丟,砸到人就不好了!」
    那和尚見焦挺單手提起他那桿六十二斤重的水磨禪杖毫不費力,心中倒有些歡喜,大笑著對焦挺道:「漢子,只我便是三拳打死鎮關西的魯達!你也識得洒家?」
    「江湖都傳你好拳腳,我豈能不知!」焦挺道,「只是剛才還沒說完,到底這架還打不打?」
    「洒家名字都告訴你了,還廝打甚!」魯智深大笑道,看樣子,他對這個同樣性子直的漢子頗有好感。
    那焦挺懊惱道:「那還不如不問你名字,好歹碰上個江湖上有名望的,不想竟錯過了!」
    王倫和魯智深聞言,都大笑起來,王倫便邀魯智深一起去聞煥章的草廬,見見張教頭一家,魯智深欣然同往,王倫帶著焦挺便又折回舊路。
    三人走在路上,王倫便問起魯達為何出現在此處,卻聽他回道:「前些日子,洒家在滑州城外的黃河渡口遇到一個鄉人,江湖上人稱青面獸楊志的便是他。沒頭腦的跟他廝並一場後,又坐下一起喝酒,洒家問起他來歷,便聽他說甚麼要上大名府投靠那梁中書,見洒家不愛聽,他又說些江湖上的事跡,是以洒家才知道王頭領你來到東京,要接我兄弟家眷逃出苦海,洒家心中感佩不已,便存了會會你的心願!又聽楊志說秀才你喜穿白衣,身邊還有個拳腳高明的伴當,長得是無眉無須,很好辨認,於是洒家便照他說的樣子,日日在這東去的官道上候你們!」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顧不得跟魯智深客套,王倫急忙問道:「提轄,楊制使說沒說怎生去投的那梁中書?」
    魯智深搖搖頭,道:「洒家有些怪他功利心太重,看不清這時勢,說了他幾句,他便沒下文了!」
    王倫默默的點了點頭,雖然只從魯智深嘴裡得到了殘缺不全的信息,但總算知道了楊志的去處。在京那幾日他一直派張三等人在城裡打探他的消息,可這楊志卻彷彿失蹤了般。沒想到他還是北上投了梁中書,看來這歷史的慣性還真是難以撼動啊!如此也好,想必幾個月後他仍會押送生辰綱到東京,到時總有相見的機會。
    想到這裡,王倫心中疑問盡去,情緒漸漸高昂起來,於路上又跟魯智深說些喜事,忽然瞥見魯智深手上的兵器:一根長長的鐵棍,在頂端分岔,極似現代居家必備那種收衣服用的插棍,王倫忍住心中笑意,問道:「提轄,你的兵器卻是奇特!」
    魯智深嘿嘿一笑,道:「這是洒家在五台山下鐵匠鋪裡打造的六十二斤水磨禪杖,我原想打個百十斤重的,那鐵匠偏說肥了不好看也不好使,洒家便依他的意思,就打了這把!」
    王倫見說嘖嘖稱奇,這跟他後世裡見的那種前面一個月牙,後面一個鏟子的禪杖完全是兩回事。怪不得五台山的鐵匠說重了顯得肥了,原來這兵器沒有占斤兩的地方,重量全集中在鐵棍身上。若是重了那棍身定然很粗,握都不好握,自然不會好使。
    「提轄,這種禪杖我倒是頭一次見,不知前面那個小叉是作甚用處的?」王倫又問道。
    魯智深見說,就走到路邊一顆大樹前,把那水磨禪杖倒置了,兵器尾部靠在大樹上,而那小叉兩頭則與地面接觸,穩穩當當的放在那裡,卻不是數學裡面不共線三點確定一個平面定律?
    魯智深見到王倫幾乎絕倒的樣子,在一旁道:「秀才,你不是我佛門中人,自然不知禪杖的妙處!」
    王倫好不容易從驚奇中回過神來,拉著魯智深蹲到地上,用樹枝畫出一隻前有月牙,後帶鏟刀的新式禪杖,問他:「提轄,世上有這般兵器嗎?」
    魯智深看了半天才道:「這種兵器洒家還是頭一次見!」,說完又見獵心喜道:「不過看起來蠻厲害的樣子!」
    王倫又接著道:「提轄,我在東京買得上好的西域精鐵,不如你便隨我上山,我替你打造一把?」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6:06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十二章 入神的張教頭
    「你就是不要洒家上山,洒家此番也得找你入伙!見今好兄弟們都在山上快活,卻叫我一個孤和尚四處亂撞,好沒道理!」魯智深倒是爽快,直大聲道。
    王倫聞言大笑,卻見焦挺在一旁聽了,便自覺在包袱裡取了一百兩黃金,遞送到魯智深面前。魯智深不明其意,直望向王倫。
    只見王倫撫額笑道:「倒叫我一時歡喜,直忘了這茬!提轄,此乃上山的規矩,一千貫安家之資,提轄且收了罷!」
    魯智深見說既是規矩,便不推辭,就從焦挺手上接了那金子,卻見此人直瞪瞪的望著自己,眼睛一眨都不眨。魯智深見狀笑道:「兄弟,怎麼個說法?難不成見面分一半,你要吃我的抽頭?」
    「哥哥也與我了,卻要你的作甚?若使完時,再找你借!」焦挺悶悶道。
    魯智深聞言大笑,道:「好好好,使完只管來找洒家!只不過,你老盯著洒家為何?」
    焦挺嘿嘿一笑,道:「和尚,陪我耍一回拳腳罷!」
    魯智深見他如此執著,覺得甚是有趣,便道:「待洒家先去見了張教頭一家人,回頭卻陪你耍弄!日後都是一山之人,有的是工夫耍鬧!」
    王倫見說也覺好笑,直望向焦挺,卻見這蠻漢嘿嘿直笑,想是見目的達到了,只滿臉喜色的退到自己身後再不言語。
    「官人!怎地又轉回了?」忽然大樹上傳來李四的聲音,原來不覺間三人已來到安仁村山下。
    「李四,下來看看,瞧瞧誰跟我們一起回來了!」王倫笑道。
    那李四見了,驚道:「師傅!?」眾人在樹上見了魯智深,都急忙下樹,先跟王倫見了禮,又上前與魯達敘舊,噓寒問暖說了半天,這才依依不捨的目送三人上山而去。
    還沒到山腰,便聞一陣肉香味便飄了過來,花和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好好享用了一番那空氣中的香味後,歎道:「洒家東遊西蕩,身上的盤纏都使盡了,好久沒聞到這味了!」忽然有些覺得不對,又道:「嗯!?這卻不是尋常牛羊肉的味道!」
    王倫在一邊笑道:「也是提轄運氣好,張三他們昨夜望風時遇到這只狍子,便齊力擒了,正好請提轄來打打牙祭!」
    魯智深哈哈一笑,三步並作兩步,直往茅屋前趕去,正巧張教頭和張三兩人正在門口烤肉,只見這只狍子被洗淨掏干內臟,整只正架在火上烤。林沖的岳母帶著女兒和丫鬟在一旁喜氣洋洋的切著配菜佐料,其他的漢子們進進出出的不知瞎忙些什麼,聞煥章則手拿一本古卷,面帶微笑的曬著太陽。
    待眾人見到這個莽和尚跑上山來,都是大喜!張教頭忙上前迎住魯智深,道:「提轄,相別日久,不想今日卻在此地相會!」王倫昨夜已經告知他林沖發配之後的事跡,是以老人此時見到女婿的刎頸之交前來,頗為激動。
    這時林娘子和林沖岳母李氏也都迎了過來,魯智深昔日在大相國寺菜園子裡落腳的時候,她們也是常見的,此時逃難途中遇到故人,也別有一番滋味沖蕩在心頭。
    等張教頭一家敘完舊,張三等一夥潑皮也是圍了上來,師傅長師傅短的喊得十分親熱,半點兒也不曾因替魯智深背了黑鍋而心生怨氣。
    這時王倫帶著焦挺走了上來,見聞煥章微笑的站在一旁看,趕忙向魯智深介紹道:「提轄,這位聞教授便是東道主,今次我們多得了他,不然也遇不到提轄哩!」
    魯智深聞言,朝著聞煥章便拜道:「多謝教授施以貴手,不叫我嫂嫂一家人挨凍受餓,洒家在此謝了!」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大師勿要多禮!」聞煥章忙還禮道。
    「糊了,糊了!」忽聽焦挺大喊一聲,眾人忙醒悟過來,急忙去救那狍子,又是引來一陣大笑。
    這時張教頭來到王倫跟前,攜著他的手道:「王頭領,方纔你們走了,老朽這才想起,這屋前兩輛馬車甚是顯眼,後悔沒叫頭領走時駕走一輛,一路也好省些腳力!如今頭領轉來,正好用得上!」
    王倫回道:「我卻也走得慌了,沒想到這一遭。多蒙教頭厚意,待會便駕著馬車前去孟州,一路也穩妥些!只是教頭今後莫要見外,只稱呼小侄名姓即可!」
    張教頭呵呵一笑,道:「如此老夫便不恭了!賢侄,那便和焦頭領一起用些狍子肉罷,這可是難得的好野味!」
    王倫欣然應允,帶著焦挺跟大家一起坐了,又吩咐兩個漢子切了一隻肥狍腿,趁著這肉還冒著熱氣,便送下去叫李四等放風的兄弟們一起享用。
    說話間,只見焦挺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手中那份,又眼巴巴的望著火上正兀自茲茲滴油的狍子肉。那小錦兒不經意間瞧見了,臉上沒來由的一紅,竟鬼使神差的起了身,便去那狍子身上割了好大一塊熟肉,送到焦挺面前。
    這蠻漢只顧望著錦兒傻笑,倒叫錦兒羞得滿臉通紅,見他半天不接,直往他碗裡一放,便跑回林娘子身邊,因跑得急了,差點左腿絆到右腿,摔個趔趄。林娘子見她異狀,連聲相詢,那小錦兒臉紅到脖子根裡,直埋著頭不說話。
    王倫看著好笑,也沒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吃著手上烤肉。
    「秀才,方才忘了問你,你下山卻是何故?」魯智深飽餐了一頓野味,又喝了一口酒,朝身邊的王倫問道。
    王倫便將去孟州的來龍去脈都對他講了,只聽魯智深道:「看不出你一個識字的秀才,卻如江湖上漢子一般,恁地義氣!怪不得我兄弟敢把家眷托付與你!僅為此,洒家服氣,日後便喊你一聲哥哥罷!」
    王倫莞爾一笑,回道:「日後都是自家兄弟,怎麼順口怎麼喊!」
    魯智深一聽直搖頭,頗為認真道:「那不行,在外面到無所謂,僅你我幾人。待回了山寨,你領著千百號人,沒點規矩怎成!想你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洒家不能無故壞了你的威信!」他是西軍軍官出身,深明帶兵的備細,故而能講出這番道理來。
    王倫笑著搖搖頭,只是把酒碗與他一碰,兩人一乾而盡。
    喝完酒,魯智深又道:「洒家是個閒不住的人,不如這番就跟哥哥一起去孟州罷!也好見識一下這東京禁軍裡的英雄,看看趙官家御前班直教師的風範!」
    王倫一聽頗有些躊躇,他的本意是想讓魯智深留在此處保護林沖的家小,他才好放心西行。如今這魯智深卻主動要求同行,倒是給他出了道難題。
    看來唯一的解決方法,便是把焦挺留在此地保護眾人,如此才能叫他安心前去營救徐寧。
    想到這裡,王倫便望向一邊焦挺,焦挺這漢憨直有餘,卻不愚笨,便聽他大喊道:「我若不去,誰來護佑哥哥周全?」
    魯智深聞言道:「洒家便是死人?兄弟,你不是要跟我比試手腳?如此便博個綵頭,贏了的隨哥哥去孟州!」
    「比就比!」焦挺猛然站起,想他身懷父子三代相傳的絕技,在江湖上罕遇對手,倘若魯智深說要使兵器,他沒興趣。但是在拳腳上,他還是頗有自信的。
    眾人見魯智深和焦挺都拉開架勢,便要放對,忙圍在一旁直起哄,這時那小錦兒急急走到張教頭身邊,小聲問道:「老爺,你看焦大哥會不會贏?」
    張教頭呵呵一笑,道:「魯提轄是西軍精銳裡出類拔萃者,集槍棒、拳腳等諸多手段於一身,當年老鍾經略相公將他撥在小種經略相公身邊做提轄官(類似於軍區直屬警衛營營長),自然對他的本事是極為欣賞的。至於焦頭領嘛……呵呵,且看看再說!」
    張教頭一番話引來王倫極大的興趣,目不轉睛便朝場上望去。他也想知道自己這位力量賽過李逵,技巧得自祖傳的親隨頭領,能在魯智深這等沙場中下來的鐵血軍官手裡走多少回合。
    「要糟要糟要糟……」
    「哎哎……怎麼不讓開,居然硬接魯提轄這一手?」
    「吃虧了罷?不要跟他硬接比力氣,倒拔垂楊柳的故事難道沒聽說過?」
    「瞧瞧,又著了他的道了,唉……」
    「退,要退!注意腳步……」
    「對對,對,開了竅嘛,就跟他用技巧周旋,對……」
    「嗯嗯,對,這樣就對,不要死磕,你力氣也不弱,加上技巧好,不一定就沒有一搏之力的……」
    「一場注定勝不了的戰爭,只要死死拖住對方,這樣才有機會握手言和……」
    王倫聽著聽著,越來越感覺不對,回頭望著似被解說員附體的張教頭,只覺眼前一幕給他帶來的震撼直比場上放對的兩人還要精彩。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6:29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十三章 古來冤枉者,盡在路途邊
    這幾天日夜兼程,一路顛簸,直叫車內的兩人沉沉睡去。
    還好有張三、李四同行,他兩個慣會駕車,又識得路徑,再有這兩人於路說些笑話,倒也給這單調的旅程增添了不少快樂。
    看看日頭已經升的老高了,此時約莫到了正午時分,這輛馬車趕到一座山岡上,張三停下車,拉開車簾,朝裡面道:「官人、師傅,正好此處有個酒店,不如就下車用些酒飯,下午再趕路罷?」
    王倫見說,伸出頭朝車外張望了一下,只見這坡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一戶人家,前面不遠處的土坡下,約有數間草屋,傍著溪邊柳樹上,挑出一個酒帘兒,見狀,王倫便朝張三點了點頭,那張三得了吩咐,便把車簾兒放下,叫醒李四,兩人打起精神,趕著馬便往那酒家駛去。
    不到一會兒工夫,那車穩穩的停了,王倫喊起兀自酣睡的魯智深,兩人活動著僵硬的四肢,便跳下車來。
    只見那酒店前,為頭的一株大樹,卻與別的樹木凋零景象不同,生得甚是蕃茂妖異。那樹身干粗大,看看沒四五個人合抱不攏,王倫只順著那樹往下看時,只見那樹根處濕濕膩膩的一片暗紅,便似人血一般,正滴滴往土壤裡沁。
    王倫看在眼裡,驚在心中。忽見那酒店出來一個婦人,雙手端著一個木盆,裡面裝著滿滿當當不知什麼,見到王倫等人不由一慌,隨即又喜道:「各位客官裡面請,我這就來!」說完便端著盆,急忙轉身進去了。
    「有古怪!」王倫輕聲對三人道。
    見說,張三、李四不由驚駭的對視一眼,魯智深則面不改色的點點頭,只緊了緊手中的禪杖。四人也不說話,就往這酒店裡走去。
    剛走到那酒店門口,王倫只見那窗檻旁立了一個小牌,上面寫道「眾中少語,無事早歸。常憶離家日,雙親拂背時。過橋須下馬,有路莫行船。未晚先尋宿,雞鳴再看天。古來冤枉者,盡在路途邊……」
    還沒看完,只見方才剛進去的婦人復又轉出,此時她兩手空空,一臉笑容。眾人看時,只見她頭上黃烘烘的插著一頭釵環,鬢邊插著些野花,搽一臉胭脂鉛粉。上身露出綠紗衫兒來,下面系一條鮮紅生絹裙,擦一臉胭脂鉛粉,敞開胸脯,露出桃紅紗主腰,上面一色金鈕。也不顧這寒氣逼人,只顧一味賣騷露肉。
    這時那婦人笑容可掬的迎了上來,道:「客官,歇了腳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點心時,好大饅頭!」說完目光越過魯智深三人,那雙桃花眼直往這年輕文秀的男子身上窺來。
    有王倫事先的提醒在前,眾人此時都不做聲。只見王倫笑道:「好酒好肉只管上,吃完了我們還要趕路!」
    那婦人見說,應了一聲「得勒!」,便慇勤請四人落座,待大家坐定,那婦人首先端過酒罈,給大家每人面前都倒了一碗酒,又忍不住望了王倫一眼,這才轉了進去。
    趁這空當,王倫把碗中渾酒都傾到桌子底下,眾人見狀,也都如他一般把酒倒了。王倫微微一笑,大聲說些閒話,張三李四兩個見了,十分配合的接著口。魯智深只端坐著,臉上露出玩味的冷笑。不想這時內堂門口頭露出個夜叉頭來,偷偷朝這邊窺伺。
    只見坐頭上的胖大和尚又自顧自的倒酒,那婦人面上露出喜色,回身朝裡面使了個眼色,只見這時店裡轉出三五個漢子來,手上都端著肉,直往桌上擺放。待菜都上齊了,這幾個身強體壯的小二也不回去,只是分散的坐到酒店門口,也不說話,只是眼睛不住的朝這邊瞟來。
    不一會兒,那婦人也轉出來,走到桌前,笑道:「客官,我家的酒有些滋味罷?」又見除了胖大和尚外,眾人酒碗都空了,心中大喜,便又上前給三人倒酒,王倫笑著舉酒相謝,道:「端的好酒,卻有些滋味!老闆娘……」
    話還沒說完,忽見他手中酒碗一落,掉到地上摔個粉碎,隨即趴在桌上人事不省。魯智深見狀,暗吐了口氣,心道,「哥哥要耍,只好陪他一回!」便也拍拍光頭,做迷糊狀,不久也伏桌不醒。
    李四看到兩位哥哥的反應,哪敢怠慢,隨即學樣,往後一仰,直跌到地上。最後還剩張三一人,他也不甘落後,誇張的往旁邊一歪,不想太過投入,全身重量壓到長凳一邊,只見那凳子被壓得直起,卻重重落到一邊李四的腿上,直砸得他半身酸楚,眼淚都快搶眶而出,卻又有苦難言,不能叫喚,只在心中千百遍的問候張三家人。
    「倒也,倒也!」那婦人拍掌叫道,「有這四個夯貨,卻不夠賣幾天?只可惜了這個文秀的書生,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將他做狗肉賣了,老娘一時還真有些不捨得!」說完見手下幾個伙夫奸笑著等她下文,嗔道:「你們幾個愣著作甚,做事吶!」
    堵住門口那四五個漢子這才笑嘻嘻的上前,便要抬這四人入裡面去。只見這時門口卻轉入一個男子,眾人看到他都停下手中動作。只見這男子頭帶青紗四面巾,身穿白布衫,下面腿系護膝,八答麻鞋,腰繫著纏袋,生得三拳骨叉臉兒,微有幾根髭髯,年近三十五六的模樣。此人一見店內情景,放下身上挑著的擔子,笑道:「娘子,生意不錯!咦,怎生有個和尚?」
    「這四個呆鳥,正中午時沒頭腦的撞了進來……」那婦人見狀,朝那漢笑道,「我初時看這和尚手裡提一桿禪杖,甚是沉重,還忌他三分,不想竟是個草包!倒省了老娘好些事!」
    那漢子走近跟前,看了這四個被麻翻的客人一回,感慨道:「和尚,不是老爺今日壞了規矩,實是你命中該絕,偏偏要與這三個行貨作伴。我若放了你處,須得放他三人,實不值當,如此你便認命了罷!」
    那婦人見他說了這一回廢話,冷曬道:「你那番言語拿去哄哄人得了,在老娘面前也敢裝樣?我且問你,你挑去村裡賣的偏不是人肉,倒要你在此處賣好?」
    那漢子見說,臉上擠出討好的佞笑來,對那婦人道:「娘子,不是你這般說,做人須看長遠。若遇豪傑時,便放一兩個走,打甚緊?一來可以傳傳我等俠義之名,二來日後我等棄了這營生,奔走江湖時也能得他照應!」
    那婦人冷哼了一聲,道:「你要裝好,我不去管你!但老娘要殺人時,你也莫來討嫌!正好此時這一撥人,加上店裡今早撞上的那兩個夯貨,老娘一發宰了,也好作幾天買賣!」
    那婦人邊說邊翻起眾人行李來,忽然摸到到包裹硬硬之物,只聽她驚訝一聲,「這四個賊鳥,身邊盤纏倒是不少!」隨即把包裹裡的物品盡數傾出,只見掉在桌面上咚咚作響的黃白之物,直耀得眾人眼花。
    那漢子睜著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只搶上前去,捻起一根金子,對那婦人大笑道:「有此好處,那便依了娘子,任你處置罷!」說完自己上前收了金銀,便叫伙夫們上前來搬運這四隻肉雞,此時卻聽他又忍不住賣乖道:「你這幾個如此眼瞎,也別怪老爺心狠手辣了!我那店門口寫得清清楚楚,『古來冤枉者,盡在路途邊』,你這四個沒頭腦的仍撞進來,須怪不得我!」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6:34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十四章 做禽獸偏要立牌坊
    「我不怪你,只你也別怪我!」
    忽然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出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語,直叫正兀自歡喜的這對黑店夫妻吃了一驚。眾人連忙去看時,卻見那文秀的男子竟然坐了起來,臉上還露出一種憐憫的神情朝他們望來。
    這種只如看向將死之人的目光,那婦人又怎會不熟悉?想她往日裡望向剝人凳上的羔羊們便是這種居高臨下的眼神。此時卻被人用這種目光俾睨,那婆娘哪裡還忍得住火,心中大怒道:「小二、小三,大家一起上,給老娘捉了這廝,活剝了他去!」
    幾個伙夫見狀就要上來拿人,忽聽耳邊傳來一股勁風,還未等大家明白過來,便見一個同伴被那六十二斤的水磨禪杖擊中,只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直撞到牆上,眼見是不活了。剩下幾人心中大駭,連忙回身去取兵器,那對夫妻見勢不妙,忙棄了這些人,頓時閃到後院去了。
    魯智深氣憤憤的提著禪杖趕上,這些伙夫還要上來糾纏,可他們哪裡是這威風稟稟的提轄官杖前一合之敵?王倫見魯智深招招都不留情,心知這位佛爺顯然是動了真火。
    片刻間,這幾個助紂為虐的惡漢無一例外都叫魯智深超度了,張三李四見狀在一旁拍掌相慶,這時卻見那對夫妻帶著一夥人從裡間衝出,眼見這種場面,那男子忙叫道:「師父息怒,且饒恕了,小人有話說!」
    「有甚遺言,對我哥哥說罷!」只見魯智深大喝一聲,便把禪杖往地上一插,那兵器頓時穩穩立住了。
    那男子見狀心中大驚,急忙上前道:「願聞四位好漢大名!」
    見張青死到臨頭,還敢妄自尊大,反倒大模大樣問起這邊人姓名來,居然企圖掌控現場局勢,王倫啼笑皆非的站了起來,朝他問道:「這便是你的遺言?」
    那婦人在一旁聞言大怒,道:「你這賊廝鳥,好大的口氣!我男人好心與你敘交情,你卻作死!我們積年開店的,那天不遇上幾個你們這般討死的,現下我們這許多人,倒是有心饒你四人性命,你偏不領情,還敢口出狂言?!」
    王倫冷冷一笑,掃了那妖艷婦人一眼,道,「你的也講完了?」
    那婦人瞧見王倫神色心中沒來由的一慌,隨即一股羞怒情緒自心底湧上,頓時恨不得便要翻臉,她身邊的男子到底還有些眼力,心知立在書生邊上那胖大和尚不是易與之輩,忙攔住那婦人,強忍住心火,上前道:「此番是小店不對,但你們也傷了我店中這麼多伙夫,此事就算扯平了,幾位客人便去了罷,都是江湖兒女,我說一句算一句,今日之事我們絕不尋仇!」
    聽此言語,張三站在一旁早按捺不住,他是京師潑皮,心氣極高,此時見這幾人死到臨頭兀自裝樣,直對魯智深嚷道:「師傅,他說他們人多,要饒了我等性命,如果此時我們善罷甘休了,算不算怕了他們?」
    只聞魯智深豪爽一陣大笑,道,「那便讓他們好好看看,到底那邊人多些!」。張三李四見說,狡黠一笑,隨即假模假式往窗戶外招手,那對夫妻見狀,連忙往窗外觀望,以為這四人還有埋伏。
    哪知此時魯智深伸手取了禪杖,只顧殺進人群,那夫妻醒悟過來,這才發覺上了當,都在心裡暗罵一聲。只是又看這和尚太過兇惡,見不是頭,急忙躲了,剩下一群愚昧的伙家慌忙招架著魯智深的禪杖,不到一會工夫,這對夫妻手下的幫兇無一例外都橫七豎八的歪倒在地,眼見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魯智深眼見只剩這兩個為頭的靠在牆角,便挺身趕上前去,那婦人倒有些凶悍之氣,還要挺刀來迎,卻被魯智深一腳踢翻在地,那婦人趴在地上,厲聲叫道:「好漢饒我!好漢饒我!」
    一旁的男子早嚇得呆了,磕頭如搗蒜,也是叫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
    王倫冷笑連連,說道:「大樹十字坡,客人誰敢過?肥做饅頭餡,瘦把去填河!張青、孫二娘,你兩個視人命如草芥、謀財害命只如等閒的畜生,可想過會有今日?」
    「好漢既然知我們姓名,我夫妻兩人願意投效好漢,願意服侍好漢!其實我等也不是那濫殺無辜之人,四位好漢須知,小人店裡遇到三類人我們不殺……」說到這裡,張青見那四人都望著自己,心中略定,接著道:「小人但遇過往僧道不殺,行院ji女不殺,犯罪流配的不殺,這些人沖州撞府,殊為不易,小人憐憫他們……」說到後來,只見他語氣愈來愈沉穩,眼神越來越堅定,這時一抹陽光透過殘破的窗戶照在他的臉上,烘托得這個謀財害命的黑店老闆一臉正氣。
    王倫等四人聽完他話都沒動靜,張青等得心中發急,十分焦急的只顧盯著那書生看,只等以前那些經歷再現,急盼此人嘴裡說出肯定的言語,然後雙方化干戈為玉帛,就此罷鬥。
    王倫見他這個樣子,一時忍耐不住,氣急反笑道:「怎麼?還指望我被你鬼話打動,便與你斬雞頭燒黃紙結拜為兄弟?」
    說完,不顧那張青目瞪口呆的模樣,王倫又上前一步,怒斥道:「你兩個狗頭,殺人只如兒戲,劫完人錢財還要拿人身體再作糟踐!害人無數偏偏假惺惺到處宣稱甚麼三不殺,真是做禽獸還要強立牌坊!我且問你,那過路行人便就欠你的,該給你殺?我今天若不取了你兩個的狗命,燒了你這家黑店,老天也不容我!」
    這張青比起那孫二娘來尤為可惡,那孫二娘純粹一個屠夫,毋庸多說。只這張青還要繞出些花樣來,迷惑江湖上的直漢,還替這兩個畜生傳頌美名,真是叫人氣不打一處來。
    魯智深初時還給張青這廝言語蠱惑了,只覺他是個頗有原則的漢子,忽聽王倫當頭棒喝的罵了這兩個畜生一頓,心中只如醍醐灌頂一般,提著禪杖喝道:「你兩個禽獸竟敢巧言令色,要不是哥哥在此,幾乎把洒家瞞過了,且吃我一杖!」
    那張青見狀,臉色慘白,嘴中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忽見魯智深走到妻子面前,在孫二娘的厲聲尖叫中打得她腦漿迸出,張青只如瘋了般大叫:「你們不講道義!不講道義!!」魯智深冷笑道:「到佛祖面前再分辨罷!」又是一杖,將他直接了賬。
    張三、李四在一旁看得心中暢快不已,叫道:「官人,便一把野火燒了這黑店罷!」
    王倫正要點頭,遽然想起一事,道:「聽他兩個畜生言語,早間還有兩條人命落到他們手上,且去搜搜,若能救得這兩人時,也算功德一件!」
    張三、李四聽了,連連點頭,就往院內跑去,王倫和魯智深對視一眼,都是微微頷首,也隨即跟進去了。
    「官人,師傅,此處有個青石板,甚是蹊蹺!」
    聽到張三的報訊聲,王倫和魯智深連忙趕到一處暗房裡,只見此處堆滿淨桶,惡臭難聞,最裡面有個光滑的青石板,和這環境很不匹配,魯智深上前使出神力將那石板搬起,往一旁丟開,只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暴露在眾人面前。
    王倫見狀疑道:「莫不是他們麻翻了人就往裡面丟去?且下去看看!」說完就往那通道滑去,卻見此時一隻粗手將王倫攔住。王倫回頭看時,只聽魯智深道:「哥哥,洒家先下去!」說完不等王倫反應,便提著禪杖順著那洞滑了下去,王倫見狀也顧不得說什麼,只是急急趕入,張三李四對視一眼,也都跟著下來了。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7:52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十五章 頭陀僧
    這四人不進來時還好,一進來萬事皆休。
    卻不知這十字坡黑店下的人肉作坊裡,究竟隱藏著怎生一幕人間慘劇?
    話說王倫等人順著那通道下到這密室之中,眼前這幕令人髮指的場景,直叫這四人皆是毛骨悚然,膛目結舌,心中的那種驚駭之感簡直無法用言辭來形容。
    首先映入眾人眼簾的,便是那頂樑上懸掛著的十數個表情各異的人頭,遠遠望去,卻是男女都有,甚是駭人。人頭下面又有五七張人皮,就那樣隨意被攤開張在那土壁上,便如後世覆在牆面上的牆紙一般。
    再往深裡一看,更有著無數被剔光肌肉的骨頭被堆積在牆角,照那長度看來,顯然是人體四肢處的骨骼。骨堆旁邊那幾個木盆裡,竟盛滿了血水,看上去紅膩膩的甚是滲人。更有那遠處角落中擺放著七八上十個大木桶,裡面滿滿當當不知裝著甚麼,只是眾人誰敢去張它。
    只聞這四周渾濁的空氣中,不知瀰漫著一種什麼樣的味道,叫大家只覺戾氣之盛,中人欲嘔。
    這般景象,饒是魯智深這種從屍山血海的戰場上下來的漢子,都忍不住閉了佛眼。何況王倫這個只在恐怖片中見過此番情景的的初哥?當下他心中就忍不住一陣翻騰,噁心欲嘔。只是旁邊還有兩個反應更大的,才沒叫他當場出醜。這邊王倫好算還立得穩、站得住,只瞧那邊張三、李四卻已是渾身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早吐得稀里嘩啦,一塌糊塗。
    卻不知正在此時,在那暗室裡間還藏了一個伙家,兀自按著一個斷臂剔骨。這時他聽到這邊動靜,心中吃了一驚,急忙棄了手上剔骨尖刀,提起牆邊一把兵刃,朝這邊喝道:「何人敢在此張望!」
    不料這一聲大喝,引得魯智深猛然睜眼,卻見他此時兩顆眼珠裡面充血一般的殷紅。這活佛二話不說,挺起禪杖便趕將上去,那人見狀急忙提刀來迎,哪知魯智深狠狠甩出一杖,直將那人連著手上長刀一起,攔腰打做兩截。
    張三、李四早吐空了胃中所能吐出的物事,又被眼前突發的狀況所吸引,注意力轉移,這才感覺稍微好了一些。兩人相攜起身,終於立了起來,忽看到肉案上正躺著的那個**漢子有些眼熟,急忙驚呼了一聲,道:「官人,那個卻不是湯隆兄弟!」
    王倫聞言一驚,顧不得心中翻騰,直趕將過來。卻見那木案上直直躺著一條漢子,一條左臂已被方纔那伙家剁下,斷臂處正兀自噗噗的往外冒著血水。
    王倫見狀心中大急,忙伸手到湯隆脖子處查探他的勁動脈,一壓之後心神略定。這時張三望著湯隆斷臂處輕微飆出的細小血柱,驚叫道:「官人,還有救嗎?你看這……這……都沒甚麼血出來,莫不是湯隆兄弟的血都流乾了?」
    王倫急忙取下牆上照明火把,直往湯隆斷臂處送去,雙眼只盯著那火道:「人的整個肢體,就是整手整腳被切斷時,會發生非條件反射使斷處的血管自動收縮,因此不易在短時間內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張三、李四兩個見說大駭,都在一邊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只有魯智深頗為驚異的朝王倫望了一眼,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又怕叫王倫分神,便沒開口,只是隨即脫下外衣,就在那裡將衣服撕成條狀。
    王倫看看消毒消得差不多了,便把火把往張三手上一塞,便脫起外衣。卻見魯智深對李四道,「快將他扶起,洒家替他包紮。」李四哪裡敢怠慢,連忙將昏迷不醒的湯隆托起,幫著魯智深將湯隆斷臂處一道道的纏了。王倫又脫下外衣,與他遮了身體。
    見初步處理完了,魯智深回頭對王倫道:「須得尋個瘡腫金鏃科的大夫看看,以保無虞!」
    王倫見說連連點頭,魯智深便將湯隆背到身上,眾人急尋出口出去。
    忽聽這時,角落裡那條剝人凳上傳來一個聲音冷冷的道:「你們最好是一刀痛快的殺了我,不然這輩子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爾等!」
    眾人見說都回頭張望,王倫見狀忙一拍頭,道:「怎地忘了還有一個!」一邊叫眾人先走,一邊便朝這漢子處趕來,邊走邊道:「漢子莫嚷!我等也是被這黑店害了的客人,這就放你出去!」
    那漢聞言倒吃了一驚。此時他剛剛醒來,便看到眼前這般只如地獄的場景,料定此番不能善了了,只因不願受辱,就存下了必死之心,故而出言相激。
    哪知峰迴路轉,自己到鬼門關打了個照面卻又轉了回來,眼見那書生上前替自己解開身上繩索,怎不叫他喜出望外。只是此時他渾身赤裸,這漢也是個高傲的性子,當下也不言語,捂著下體便站了起來,忽瞧見死在一旁的伙家,自上前剝了他的衣服遮羞。
    王倫見此人長髮遮面,既看不清面目,又見他沒甚言語,正好自己心中也掛念著故人傷勢,便朝那漢微一點頭,就趕了出去。
    且說王倫從密室裡趕將出來,見魯智深等人都等著自己,急忙迎了上去,只聽魯智深道:「哥哥,這麻臉漢子已經處置一番,暫無大礙!不如一把火先給這鳥店燒了,免得這對狗男女藏有同黨,日後回來依舊害人!」
    經魯智深一提醒,王倫忽然想起張青在這十字坡的賊店遠不止這一處,當日武松血濺鴛鴦樓後就是被這些賊男女抓到分店去了。見說,王倫忙點了點頭,吩咐張三李四兩個去尋油水布帛等引火之物,兩人領喏去了。一路上卻聽這張三對李四道:「兄弟,這裡既為黑店,定有賊贓,你稍等片刻,我去尋尋就來!」
    李四見說連忙應聲道:「你直管去,我先去尋了火種,再來放火!」
    張三便往裡間跑去,卻不忘回頭囑咐道:「待我出來時卻再放火,莫要把我送在裡面。方才不慎一板凳打到你,兄弟你可不要記仇!」
    李四一聽,隨即怒道:「你不說我還忘了,速去速去!晚了我也不管了,只一把火將這裡燒了!」
    王倫和魯智深在一旁聽了,都不禁苦笑著直搖頭,這兩個活寶真是什麼時候都能鬧出些樂子來。
    這兩位見他們去了,便將湯隆抬到大堂的桌子上,在那裡觀察他的傷勢。不想這時裡間卻走出個人來,開口向兩人道謝。
    聞言,王倫和魯智深都回頭朝那人看去,卻見王倫心中一驚,他乍然發覺此人竟是作頭陀打扮!
    那人見了這邊兩人也是一奇,朝魯智深拱手道:「師兄安好!」
    魯智深回道:「好,好!不想你一個行者竟也叫這黑店放翻了!」
    那頭陀見說連聲歎氣,顯然是對今日陰溝裡翻船的經歷甚是羞愧。
    王倫見了這個穿戴整齊的頭陀,暗忖道:「莫非今日把那個叫母夜叉暗害了的頭陀僧給救下了?」又見此人面上帶一個箍頭的鐵界尺,身穿一領皂直裰,挎著兩把雪花鑌鐵戒刀,胸前戴著一串一百單八顆人頂骨作成的數珠,心中越想越覺得便應是此人。
    此時卻聽魯智深道:「這位是我的哥哥,此番我等要把這鳥店燒了!行者你便自去罷,日後行走江湖多要小心!」
    那頭陀原本見王倫甚是文秀,因他是個江湖人,倒也沒把這類秀才放在眼裡,只等向這書生謝了方才解縛之恩,便與那和尚敘話的。忽聽這胖大和尚說這書生是他哥哥,顯然自己把正主兒弄錯了,心中一驚道:「江湖上有名望的書生,只有一個白衣秀士王倫,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王倫沒有答他的話,只問他道:「行者莫非是屏風嶺下來的大師?」
    那頭陀聞言大驚,道:「書生竟然知道我的來歷?不錯,我便是屏風嶺的廣惠!小僧有眼無珠,願求書生大名!」
    魯智深見王倫見識超凡,一口就道出那頭陀來歷,心中也喜,便道:「那行者聽了,只我哥哥便是梁山首領、白衣秀士王倫!」
    那廣惠和尚聞言大喜,忙上前道:「我半月前從濟州過道,借宿時多聽當地百姓誇讚王首領高義,當時便想上山拜會一下頭領!只因彼時窮追一惡人至此,也沒能成行!不想今日一見,王首領倒成了小僧的救命恩人,真是造化弄人吶!」
    王倫爽朗一笑,回道:「如此也是緣分不淺!我等偶然到此,不想竟能遇見廣惠大師,江湖上多傳大師嫉惡如仇,近年來不知剷除了多少江湖敗類,直叫王倫心中感佩不已!」
    那廣惠聞言大笑,撫摸著胸前那串人頂骨作成的數珠道:「想我廣惠一生殺人無數,卻敢大言一句:我刀下並無一個無辜之人!只是不想今日卻在這荒郊野嶺失了造化,險些落入宵小之手,壞了性命。要不是得了王首領,此番真去見了佛祖也!」
    一番話直說得王倫和魯智深都笑了起來,眾人又閒談了幾句,王倫便向其介紹了魯智深的來歷,那廣惠聞言一陣驚歎,免不了又是一番見禮。其間那頭陀便問王倫此時為何不在山上,王倫便把下山接嫂嫂一事,以及連累徐寧特來相救的首尾一一告知,卻見那廣惠長歎一聲,道:「鄉民所言果然不虛!王首領真是義氣豪傑,小僧只怪相逢恨晚!」
    魯智深聽到他的言語,心中歡喜,大笑道:「廣惠賢弟,看你也是條頂天立地的好漢子,不如今番便隨我們一起上山聚義去罷!」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7:57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十六章 只喜斷臂逢救星
    「官人,你怎生也在此處?此遭莫不是叫湯隆與眾位兄長在地府相會?」
    廣惠還未來得及答話,便見這時湯隆醒了,大家急忙圍了過來,只見王倫上前扶住湯隆,道:「兄弟!你且寬心,那些歹人都叫魯提轄一發除了,你此刻安全了!」
    那湯隆見說,頓時痛哭流涕,只緊緊抓住王倫手臂,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突然間只覺得肩上劇痛,他低頭一看,只見自己左臂已然沒了,猛然間竟愣住了,旋即不管不顧的死命抓著王倫道:「官人,我死不要緊!只求官人再救我兄長一救!」
    那魯智深和廣惠都是頭一遭與這湯隆相逢,眼見這麻臉漢子甚是頑強,渾然不顧斷臂之痛,心中只惦念著兄長安全,都在心中讚了一聲「好漢子!」
    這時廣惠連忙伸手入懷,掏出一盒藥膏,遞給王倫道:「王首領,這是我寺中秘製的金瘡藥,專治筋骨外傷!」王倫連聲稱謝,接了過來,那廣惠又上前查探了一番湯隆的傷勢,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道:「這漢子的傷口處理得及時,看樣子又拿火燎過,理應不會化膿。過一兩日便可將我這藥膏塗抹上去,再找個醫館,開幾服補藥,定可保他無虞!」
    王倫見廣惠說得這般肯定,也漸漸安下心來,又跟他謝了,扶起湯隆道:「兄弟,有大師的秘藥,你這番鐵定無事了!」湯隆見說便要翻身起來想謝,大家哪裡忍心看他折騰,忙將他按住,王倫怕他還要多禮,只問道:「兄弟,且與我說說你兄長怎麼了?」
    那湯隆一聽,果然不動彈了,只是掩淚道:「那日在東京城外與官人話別了,我便送兄長來到這孟州城,這州尹當堂將我兄長發到安平寨服刑。多虧官人與我金銀,於是我上下使錢,好叫兄長在這牢裡過得舒服些。那差撥管營得了我銀兩,倒也十分看顧我兄長。更兼那管營有個公子,極是愛惜我兄長,隔三差五便請我兄長喝酒,也不限制他走動。小人時常去探望兄長,一來二去倒也與他混熟了,知道他有個綽號,江湖上人稱金眼彪施恩的便是他。」
    「我在這牢城營附近陪著兄長住了好些時日,因見兄長在此處倒也不曾吃苦,想著嫂嫂還在東京,我昨日便去找兄長商量,準備接嫂嫂來此與他團聚。哪知剛到牢城營,裡面那些往日還甚是相熟的人竟全都換了一副嘴臉,直不讓我進去!我無奈只好搬出小官營施恩的名號,那些人見說都是異樣冷笑,依舊不肯通融。沒奈何,我只好又去尋那施恩,哪知他卻躲了,並不在這平安寨中,小人心知有異,便偷偷候在牢城營外……」
    「直等到晚上,好歹叫我遇到一個相善的差撥出來,小人上前百般哀求,又是大錠金子奉上,那差撥好不容易才透了一絲風,只說上面有人下令要辦我兄長,小管營倒也知道此事,只是管不了。小人見說當時就驚得目瞪口呆,彷徨無策,又使錢請他拖延一二,這人好生為難,但看在金子的份上還是應了。小人回到住處,靜下心來想想,還是只有官人能救我兄長,於是我便連夜出城趕往東京,今日天方亮便到這坡上,想用點飯食再趕路,哪知……」
    「哪知便被他們迷翻了,後來醒了就見自己躺在肉案上,被那廝砍斷我手臂後,我又痛昏了過去,不想竟得天助遇到官人。現在想想,湯隆心中只覺幸運無比!想我若不是叫這黑店麻翻,豈不是在路上白白與官人錯過,倒枉送了我兄長性命?如今既能在這店裡相見,定是老天有此安排,湯隆斷臂也無怨言,只求官人再施援手,救我兄長一條性命,我湯隆日後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官人大恩!」
    這邊三人聽到湯隆言語,都是面面相覷,不想這其中還有這麼一段因果。眾人見湯隆斷臂兀自不顧,只是惦記著兄長安危,都被他這一舉動所打動。便聽魯智深道:「漢子莫慌,既有哥哥在此,定保你兄長無事!」
    王倫望著這個臉色慘白的麻臉漢子,長歎了一口氣,扶起他道:「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不是什麼官人,只我便是濟州梁山水泊上的頭領,今次下山實為接應林教頭的家眷而來。只是此事機密,不可輕洩,故而前些時日在東京時沒有明言,還望兄弟莫要見怪!此番我等來此孟州,定會想方設法救你兄長出去,你只寬心養好身體,切勿憂慮!」
    王倫初見湯隆時,因他從前軌跡中做過的那些糊塗事,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現今見他救兄心誠,哪怕自己斷臂也在所不惜,心中原有的成見漸漸消散,此時方才真正把他當做了可以心腹相托的兄弟。
    湯隆聞言大喜,道:「不想官人竟是濟州道上的頭領,我兄長這回有……」話說到一半,一口氣接不上來,便又暈了過去。
    魯智深見狀急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回頭道:「無妨,只是精力不濟昏過去了!」
    王倫點點頭,便在心中思量著營救徐寧的細節。卻聽這時廣惠讚道:「好一個奮不顧身,斷臂救兄的好男子!」魯智深也在一旁接言道:「不想這麻臉漢子恁般義氣,直是個性情中人!」
    那廣惠見王倫沉思良久,開言道:「王首領,不想梁山大寨上往來的儘是這般義氣的好漢子,倒叫小僧眼熱,只是若有用到小僧處,儘管開口!」
    王倫見說,回過神來,對廣惠拱手道:「大師,不如便隨小弟一同上山,我那山上都是義氣兄弟,大家聚在一起卻不快活!」
    那廣惠豪爽一笑,道:「如此盛情難卻,我便同哥哥上山去也!只不過小僧還要延誤一些時日,不知兩位哥哥意下如何!」
    王倫和魯智深連聲動問何故,只聽廣惠道:「我今番只為窮追一個惡人而來,此人不除,我心中不寧,待處置了此人,我定到山上與兩位哥哥相會!」
    王倫見說笑道:「卻是有何不可?我便和智深兄長在山寨掃榻以待,只等大師歸來!」
    眾人一陣大笑,卻聽廣惠問道:「此次營救這位好漢子的兄長,不知可有要小僧效力的地方?」
    王倫笑著搖搖頭,道:「此番倒是無須強取,小弟已有成竹在胸,多蒙大師厚意!」
    那廣惠聞言一笑,道:「哥哥既然如此說,定是十拿九穩了,小僧那便放心了!便在此處與兩位哥哥告辭了!」
    王倫和魯智深見狀便上前跟廣惠道別,其間王倫問了一句:「大師這番卻是去往哪個方向?」
    廣惠回道:「此人倒也不笨,竟往西夏逃去,想是他以為出了大宋小僧便沒了辦法,呵呵!」
    見廣惠說要往西北而去,魯智深想到一事,便道:「既投西北而去,有勞賢弟,返程時且幫洒家帶個口信與那少華山的史進頭領!」
    廣惠忙道:「不敢,師兄且說!」
    王倫見狀在一旁笑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不如兄長且說,我來寫罷!」
    魯智深聞言大喜道,「如此甚好,不瞞哥哥說,洒家自小在軍旅長大,不曾讀書識字,如此甚是難堪!想當日我打死鎮關西逃到雁門關時,看到百姓圍著城牆在看熱鬧,洒家也湊上去看,哪知那上面正是懸賞緝拿洒家的佈告,洒家兀自不知,還在那裡傻擠,你說愁不愁人!」
    兩人聞言一陣大笑,王倫便入內尋了紙筆,又把那墨磨開了,道:「日後聞教授要在山上開個書院,兄長無事時可以去坐坐。」
    魯智深爽朗一笑,道:「那不可錯過了!」說完便口述起要說的話來,末了問王倫道:「我這兄弟,也端的是條好漢,十八般武藝樣樣精熟,更是那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的徒弟,這番便也請他過來聚義可好?」
    王倫莞爾一笑,道:「咱們山上難道還愁好漢多了?」,又見魯智深說起王進,王倫心念一動,對廣惠道:「大師,你久在江湖行走,可曾有這王教頭的消息?」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8:03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十七章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王教頭?他是禁軍英傑,素不在江湖行走。我只聞他為高俅所逼,三年前投到老種經略相公處棲身,之後便再無音訊了!」廣惠搖頭道。
    王倫見說與魯智深對視了一眼,只見魯智深也點頭說道:「我那史進兄弟在江湖上尋了他師父好些時日,也沒得到一絲訊息,想是王教頭早已不在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處!」
    王倫暗自搖了搖頭,想這位東京八十萬禁軍總教頭實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物,自逃難途中花了半年時間調教出史進這個水準之上的好手後,便消失在茫茫人海,後來再也沒有露出一絲痕跡。他此時也是抱著有棗沒棗打一竿的心態,既見廣惠和魯智深都這般說,便朝兩人頷首為禮。只道:「便請大師幫忙多留意一下!」
    廣惠點頭應諾,便要跟王倫辭行。王倫和魯智深將他送出門外,只聽廣惠道:「這對賊男女定不止這一處巢穴,待我在這坡前坡後巡查一翻,料理了這廝們再走!」
    王倫和魯智深見說皆言大善,都是抱拳相送,又殷殷囑咐其早日歸來聚義。廣惠朝兩人拜了一拜,道了一聲:「兩位哥哥保重,小僧去也!」說完便大踏步消失在山岡深處。
    王倫和魯智深轉回店裡,又查探了一下湯隆傷勢,兩人這才坐下,等候張三、李四出來。此時望著這座一片狼藉的黑店,兩人不覺相視一笑,對此番經歷都是唏噓不已。
    不一會兒,張三和李四急急奔出,胸前都捧著一堆金銀,臉上十分歡喜的喊道:「官人,師傅!你瞧這對狗男女,不知害了多少人,後院牆壁中竟藏滿了金珠,怕不下三兩萬貫!?」
    王倫和魯智深不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目光中讀到了一種震撼神情。這兩個禽獸能藏下這般多的財物,冤死在他們手下的孤魂野鬼只怕早已是滿坑滿谷。
    「都搬到馬車上去,再把這黑店燒了!」王倫吩咐一聲,也沒再多說,只是在心中暗想,這些金銀只怕不少來自那山夜叉孫元,也只有這樣的父親,才能教出孫二娘這般的母夜叉來。
    「得勒!」張三、李四兩個欣然領命,不計勞苦的來回奔波著。王倫和魯智深先把湯隆搬到馬車上,未免其顛簸之苦,王倫又去取了厚厚的被子墊在湯隆身下,待安頓好了,等張三、李四放了火,眾人駕著馬車,遠遠駛離了這處是非之地。
    在他們身後,那顆飽飲人血的怪樹綻放著奇異的火花,走完了它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旅程。
    「哥哥,再怎麼辦?」
    行駛的馬車上,魯智深向王倫詢問著下一步打算,經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又一起經歷了這麼些事情,這位性粗心細的漢子,早已是對身邊這個書生頗為心折。
    「咱們只怕早被通緝,此時進不得孟州城,我們且去快活林!」王倫略想了想,道:「那快活林在孟州城外,乃是一片客商雲集的大市鎮,那裡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我們正好棲身。聽剛才湯隆言語,我估計那金眼彪也躲到了那裡,營救徐教師之事都在他的身上!」
    「那金眼彪何許人也?哥哥好像對他甚是熟悉?」魯智深動問道。
    王倫淡淡一笑,望著馬車外不斷倒退的景致,歎道:「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最獷惡,能食虎子。」
    趕車的張三聽到,回頭望著王倫咂舌道:「它本就是虎子,竟然吞噬同胞?」
    王倫點點頭,依舊望著窗外,道:「昔日曾聞獵人有雲,老虎帶著三個虎仔過河,定然先把彪背負到對岸,然後回頭帶第二個虎崽過去,同時再把彪負回去,然後帶了第三個虎子過去,最後再返回來把彪帶回。之所以如此繁瑣,便是老虎害怕這彪趁著自己不在身邊,殘害了同胞兄弟!」
    那張三聽了,心中驚異的回過頭去,忽聞魯智深道:「如此來說,那施恩不似善類?」
    王倫點了點頭,道:「這施恩仗著其父身為管營的勢力,帶著牢中八九十個亡命之徒,霸佔了這一處鬧市。這金眼彪的匪號,十有八九是孟州百姓送與他的,只是此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只在這快活林中欺行霸市,強索黑錢。前些時日徐教師發配安平寨,想是這施恩看上了他武藝,想借教師之能,穩固自己的勢力!哪知高俅一聲令下,這金眼彪便棄徐教師如敝屣,只是他為人倒也老練,還曉得躲了開去,免得面上須不好看!」
    「這狗才,枉叫我當他做兄弟,還以為兄長此番遇到好人,誰知他竟存了這般心思!想我兄長乃天子親衛,玉葉金柯,豈能與這下賤的惡霸作打手!呸……」這時湯隆幽幽轉醒,聽到了王倫的言語,直怒道。
    王倫搖了搖頭,沒有接話,只是側著身子替湯隆掖了掖被子,問道:「兄弟,感覺如何?」
    湯隆強作歡笑,道:「現下卻是沒有了知覺,想是痛過了,反自麻痺了!」
    「且休息片刻,待到了快活林,我等先找一處醫館,將兄弟你安置妥當,再去營救你的兄長!」王倫回道。
    「官人,要怎生救我兄長出來?」湯隆神色急切道。
    「此事卻還是落在這金眼彪身上!」王倫轉向窗外,若有所思道。
    湯隆還想再問,卻又被王倫的身份所懾,想此人初看上去似乎文文秀秀,但身上那股氣勢,卻又有說不出來的懾人之威,正自焦慮時,卻聽魯智深道:「兄弟你且寬心,哥哥既然說了,自有他的辦法,你保重身體為要!」
    湯隆見狀連忙點頭,又道:「還未請教大師法號?」
    魯智深爽朗一笑,道:「洒家是五台山上出家的和尚,姓魯,我那長老替我取了法名,名喚智深!」
    這時張三回頭道:「湯隆兄弟,你不認得我家師傅?想他當年也是老種經略相公手下一員大將,只因擔心渭州小種經略相公處無心腹人借力,老種相公特意請我家師傅過去幫襯哩!」
    湯隆一驚,正要開口,卻聽那李四也不甘寂寞,大聲道:「要不是三拳打殺了惡霸,我師傅現下還是小種經略相公身邊的提轄官哩!後來我家師傅在五台山上出家,那老和尚卻甚是有眼力,不敢收我師傅做徒弟,只當是替自己師父收徒弟哩,你不聞他們都是智字輩的?就是那大相國寺的住持大師,多少王公貴族求見一面而不得,那身份尊貴吧?但我師傅也只如等閒的喊他一聲師兄,那禿驢還不敢不應哩!」
    「呸呸呸,師傅在此,你亂喊誰是禿驢!?」張三一聽不對,連忙糾正道。
    魯智深爽朗一笑,也不怪這兩個在那裡胡言亂語,只是對湯隆笑道:「便是洒家!」他心中愛惜這漢子義氣,故而對他倒是和顏悅色。
    那湯隆聞言,就要掙扎著起身相拜,口中直道:「啊呀!不想大師原來就是魯提轄!我湯家幾代世為西軍打造兵器,我老父便在老種經略相公座前營生,往日裡多是聞得魯提轄神勇,不想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說完又自表家世,說起父親姓名,那魯智深倒也知道這個人,兩人不想在這異地他鄉竟遇得故人,都是喜從心來,一言一語敘起舊來。
    王倫見了他們舉動,會心一笑,並未插言,忽見張三、李四不住的回頭聽二人說話,笑著喝了一聲:「好生駕車!只顧回頭作甚!」
    那湯隆聽了,不禁目光敬畏的望了王倫一眼,心中卻又多了一些心思。眼見那位在西軍中大名赫赫的魯提轄,都在這書生面前恭恭敬敬的喊一聲「哥哥」,那麼眼前此人,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8:07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十八章 強龍力壓地頭蛇
    「你一老一小好不曉事,好算也是沖州撞府見過世面的人,進廟先拜神的規矩都不懂?也不問問,這快活林到底是誰家開的,就敢一頭撞進來!今日也好叫這街坊四鄰都看看,你這廝們不守規矩的下場!打!給我打!」
    只見街邊站著一個面刻金印的彪壯漢子,正伸手指著一對父女大罵。四五個臉上同樣紋了金印的大漢則在街心圍著一個老兒拳打腳踢,旁邊又有兩個漢子,立在旁邊用力架住一個拚命掙扎,喉嚨都已喊得嘶啞的年輕女子,還不忘趁機動手動腳佔著便宜。
    街邊的大樹下卻坐著一個小官人,看上去二十四五年紀,白淨面皮,三柳髭鬚,正在那裡飲茶,望也不朝這邊望一眼,他身後立著兩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那排場叫尋常人哪裡敢靠近。
    這小官人把一壺茶喝淨,立起身來,拍拍屁股便往前面走去,旁邊兩個漢子見狀連忙緊隨。只見那小官人走到街心,幾個打人的配軍立馬停了動作,恭敬的退到一邊。這小官人隨手丟了些散碎銀兩在地上,也不說話,逕往酒店去了。
    只聽方才大聲喝斥這挨打老兒的漢子叫道:「還是我家小管營心善,你等速速離了此地,莫要再叫老爺看見!」說完一招手,那七八個漢子便跟著他,追隨那小官人進店而去。
    那女子見狀急忙跑到老人身邊,爹爹長爹爹短的只顧哭,那老者和她兩人抱頭痛哭了一場,最後那女兒扶起老人,父女倆一瘸一拐的順著道走了,旁邊圍觀的眾人見狀也都散了,至始至終卻沒人敢言語一句。
    這時,在這繁鬧的街市遠遠駛來一輛馬車,只見它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停了下來,上面下來一個書生,拉住一個路人問道:「大哥,借問一下此處最有名的醫館,卻投哪邊走?」
    那人見這書生客氣,隨即便給他指了方向,那書生笑著謝了,復又上車,吩咐了趕車的兩個漢子一聲,便投那醫館而去。
    ……
    「官人,小人真的無事!那大夫不也說我身體強健,沒甚大礙麼,就讓我一起同去罷!」從醫館出來,湯隆便纏著王倫,只要隨他一同去見那金眼彪施恩。
    王倫見他救兄心切,也沒再攔著,只是叫李四拿著那大夫開的補身藥方,去隔壁藥店拿藥,自己這些人又上了馬車,往那大夫所指的店面行來。
    沒一會工夫,馬車便停了下來,酒店門口坐著的小二看到王倫等人下車,連忙過來相問:「客官,是要用飯還是住店?客官們眼力不錯,看出我們這酒店是此間市鎮上最好的!」
    王倫盯了那小二看了一回,只道:「叫你們掌櫃的出來說話!」
    那小二見人最多,第一感覺就知道這書生就不是簡單人物,連忙點頭哈腰,返身進去喊人去了,王倫回頭和魯智深對視一眼,見他微微頷首,王倫也點了點頭,便帶著湯隆、張三進門而去。
    往裡沒走多遠,便見一個五十多的老蒼頭跑下樓來,嘴中嚷道:「不知貴客降臨,有何吩咐?」
    王倫看了他一回,笑道:「京東梁山大寨首領王倫,特來拜會你家小管營!」
    那掌櫃的見說,心中大吃一驚,慌忙朝四處裡探視,見無人注意這邊,忙道:「怠慢怠慢,且請大官人樓上一敘!」
    王倫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當仁不讓的便走上樓梯,那老蒼頭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湯隆和張三對視一眼,也都提著東西跟上去了。
    到了樓上,那老者把王倫等人引到一間雅座,忙道:「輕慢官人了,我這就去請我家小管營!」
    沒坐多久,便見一個白淨面皮的年輕人笑容可掬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對王倫拱手道:「不想今日貴客臨門,直叫小店蓬蓽生輝!」忽地看到站在一旁的湯隆,臉上笑容一僵,旋即又恢復燦爛,十分親熱道:「原來湯隆兄弟也在,不知兄弟你和王首領也是至交?」
    王倫見這施恩隻言片語就藏下套子,語氣神態又極是熱情,讓人不自覺便要吐露真言,倒也甚是老辣。只是不等湯隆說話,王倫便笑道:「湯隆是我心腹兄弟,小管營請坐下敘話!」
    那施恩見說忙笑了一聲,掩飾了一下被人看破意圖後的尷尬,也急忙道了聲請,雙方都坐定了。
    施恩初見到湯隆時的反應,王倫都看在眼裡,料想他已經猜到了自己來意,當下也不廢話,開口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在下也不欺瞞小管營,只那徐寧便是我的兄長,常言道手足情深!在下實不能看兄長他在苦牢中受罪,而和八十萬禁軍林教頭、老種經略相公坐前豪傑魯提轄,以及全寨二十幾位頭領並上萬弟兄在山中端坐取樂,能不能成全在下兄弟之義,都在足下手中!」
    那施恩聞言,頓時臉色微變。王倫見了也只是視若未聞,只回頭望了湯隆一眼,便見獨臂鐵匠打開桌上的箱子,瞬間只見一堆黃燦燦的金子暴露在施恩面前。便聽湯隆道:「這裡是一千兩黃金,還請小管營笑納!」
    那施恩倒是有些定性,只瞟了一眼箱中黃金便收回目光,再也不多看一眼,只是坐在椅子上靜靜沉思,湯隆一見他個樣子不免有些心急,欲要出言催促,卻叫王倫瞧見,只把頭來微搖,湯隆見狀,暗自歎了口氣,這才靜了下來。
    只見那施恩呆坐了半晌,忽然立起身來,臉色頗難道:「不是小弟不想成全首領之義,實是那三衙太尉高俅下了鈞旨,小弟的父親只是一個小小管營,這牢城營又是廂軍編制,正是他該管的,小弟實在是擔待不起啊!」
    王倫見說一陣大笑,直笑得施恩臉色愈發難看,王倫笑著請他坐了,開言道:「常言道天高皇帝遠,話說那高俅能在京城糊弄趙官家搞得是風生水起,以你金眼彪施恩的大能,就不能糊弄高俅這廝一回?當然了,你此時定然心下不服,你與我非親非故的,不拿我去送官查辦就是天大人情了,怎會有耐心在這裡聽我大言不慚的攛掇你妄言欺瞞上司,心裡不知怎麼怨著我呢,是不是?」
    「不敢不敢!」那施恩連忙起身道,眼見這綠林中的賊首又是拿黃金誘他,又是在言語中夾槍帶棒的,倒是叫他這個孟州道上的頭一號人物頓時失了計較,全然不知怎生是好。
    王倫見他又是一番躊躇,自笑了笑,倒也沒有再催促。雖然這施恩只看了一眼桌上的黃金便轉了頭,並不代表他就不貪錢財。要是說他不愛錢財,怎肯背著罵名欺行霸市的佔著這快活林?難道真像他老爹說的甚麼「壯觀孟州,增添豪俠氣象」之類的鬼話?想是害怕這一千兩黃金拿著燙手,故而委決不下。
    又等了半晌,這施恩還是沒有決斷,王倫歎了口氣,心道只好我來替你決定罷,隨即朝張三使了一個眼色,那張三連忙起身,打開窗戶,回頭叫道:「小管營,你家酒店外面的酒缸怎麼長了腳,便走到路中央了,卻不是攔住了往來的道路?」
    那施恩見說,不明白這邊又耍什麼把戲,只是十分警惕的走到窗戶旁邊,朝下面望去。
    只是不望還好,一望直叫他驚得呆了。
    只見自家酒缸真如出鬼一般,就那般大喇喇的橫在街市中央,旁邊立著一個威風稟稟的胖大和尚。見此情景,他心下大驚,想這酒缸裝滿了酒,雖沒稱過重量,怕不有千斤重?僅僅是空缸,以前擺放時也要三五個漢子一齊抬了,才搬得它動。沒想到此時已經裝滿了酒,還被人抬到路中央,看看路上沒有劃痕,顯然是叫人生生抬起的!
    天!這要怎生一般的神力啊!施恩心中極為驚駭,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再起不來。
    他此時心中甚是慌亂,真沒料到這些山寨裡的強人手段這般決絕,完全和他們這些在街面上討生活的人不在一個層面上。他突然想到,若是這些人看自己買不通,會不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想到這裡他立刻有一種前去報官的衝動,但隨即便被自己僅存的一絲理智給否定了。
    就是叫官府抓了眼前這幾人,只怕便如捅了馬蜂窩一般,到時候隨即而來的種種報復,不是自己能夠承受的。更何況還有一個神力驚人的和尚就在樓下,直教他頓時熄了這個念頭。
    事到如今,他方才體會到什麼是前有狼後有虎的感覺了,想他在孟州道上行走這許多年,頭一次被人逼到牆角,陷入這種進退兩難之地。
    想到這裡,施恩目光複雜的望向眼前這個帶著淡定笑容的書生,猛然發現此人也盯著自己,原本心中那股憤恨不禁岔出一絲懼意來。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8:45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四十九章 獄不透風
    一輛從快活林駛出的馬車,在小道上疾馳了一陣後,便停靠在距離安平寨一二里遠的地方,不再前行。
    只見這時從馬車上下來三五個漢子,站在路邊說話,只聽其中一人道:「寨子裡人多眼雜,又有不少人識得湯隆兄弟,只我與小管營兩人進去,諸位兄弟且在此處候我片刻!」
    只見一個麻臉漢子目光中蘊涵著感激的望向此人,用力點頭回應著,一旁立著的胖大和尚低頭想了想,道:「哥哥早去早回,洒家若是等得不耐煩了,便進去尋你!」說完便斜著眼,只顧瞟著先前開言之人身邊的一個白面漢子看。
    那白面漢子被和尚盯得頗不自在,當下尷尬的笑了一聲,出言解釋道:「見了家父言語幾句便可,不會叫提轄久候的!」。
    原來這一行人,正是從快活林出來,投往安平寨而去的王倫等人。
    只見王倫向魯智深微微頷首,又吩咐了張三、李四幾句,便拍了拍施恩肩膀,兩人徑往前面不遠處的安平寨而去。
    此時王倫倒是不怕身邊之人耍什麼花樣,不管此人眼下是真服也好,假服也好,他不相信施恩這個在道上混了好幾年的黑老大會看不清眼前的形勢。
    方才在酒樓上經過短暫的失態後,施恩隨即恢復了水準,二話不說便叫心腹進來收了金子,而後則變被動為主動,剩下的一幕完全成了他的表演時間。先是十分慇勤的跟王倫套著交情不說。後來又深切真摯的詢問湯隆的手臂是怎麼了,待湯隆說出緣由後,那施恩便義憤填膺的提出要替他報仇,叫人平了那十字坡。與初打照面時,對著湯隆斷臂視而不見的行徑頓現天差地別,若叫不知內情的人見了他此時情深意切的模樣,還道他兩個是割頭不換的生死之交呢。
    王倫見此人年紀輕輕,便頭腦清晰,身上又有那殺伐果斷的氣質,再加上善於蠱惑人心,這麼多性格特點集於一身,要不是蔣門神的出現,待這施恩在道上再歷練十年,成了氣候,定是活脫脫一個孟州版的新宋江。
    兩人走在路上,見王倫一路無話,那施恩也不敢造次,只是在前面慇勤領路。到了安平寨門口,那守門的軍漢見是小管營回來了,連忙上前問候,施恩只是拖著長長的鼻音「嗯」了一聲,便問他自己父親現在何處,那軍漢恭敬答道:「不久之前州尹發來一個甚麼淮南來的配軍,管營相公此時應是在點視廳升堂哩!」
    那施恩微一點頭,便請王倫往那堂上而去。路上不停有人上前來給施恩請安,施恩或是笑談幾句,或是微微點頭,或是擺手揮退,或是乾脆不理,但無論哪種做派,請安的人都是恭敬得緊,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直等施恩走遠了才敢緩緩而退。這些都叫王倫看在眼裡,心裡想著只怕這小管營在牢城營裡的威勢不下乃父。
    就這麼一路走來,兩人很快便到了管營升堂的點視廳外,王倫只見堂上坐著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老官吏,低著頭正看著州府發來的案卷,堂下站著七八個軍漢壓著一個囚人,候在那裡聽候發落。
    施恩回頭對王倫道了聲「怠慢」,便直接入廳而去,來到老官營身邊,俯下身耳語幾句,那老官營聞言眼神十分驚異的朝王倫看來,王倫只是微笑著頷首,老管營見狀面無表情的收回目光,只是吩咐下面的人稍待,便和施恩到後堂去了。
    「父親,此事小兒自作主張,便替父親應下了,想著梁山的賊人甚是難惹,我那酒店門口一個重若千斤的酒缸,就被一個和尚輕輕鬆鬆便搬到道路中央,再說他那寨子裡還有萬千人馬,我當時若是不應,只怕災禍轉眼即至!」還未等老管營坐定,那施恩便急急上前說道。
    那老管營望了兒子一會,才道:「高太尉那裡豈是善了的?」
    那施恩搖搖頭,道:「那三衙太尉高俅的名頭聽起來嚇人,卻遠在東京,遠沒有眼前的威脅來得急迫。就算高俅一手遮天,也不可能把天下所有逆他意思的人都殺個乾淨,可若是得罪了這個在綠林中頗有勢力的梁山賊首,後果會怎麼樣,孩兒在心中也自掂量過幾回。父親,常言道『兩害相權取其輕!』,故而孩兒這才擅作主張,應了這廝們!」
    說完見老父眉頭緊皺,施恩又接著道:「何況這廝們也不是空手前來,方才便送了一千兩黃金在我處。父親,想那高太尉要害人,只空口白話吩咐一句,說甚麼日後自有好處!這高俅隔著我們如天一般遠,難道還會繞著這七彎八道關節特意關照父親不成?即便真是如此,哪怕官升一級,在孩兒看來也不如那一千兩黃金來得實在!」
    聽兒子說到這裡,那老管營眼睛一亮,方才展顏道:「一千兩黃金?這梁山上的賊人還真是出得起價!若老夫是科舉出身,這一萬貫錢怕不能買個州官坐坐?罷了罷了,進退維谷,便顧著眼前罷!」
    施恩見說通了父親,微微一笑,便要起身,那老管營又叫住他道:「此時務要做得漂亮,既叫咱們得了金子,又不能叫那高太尉看破!」
    施恩旋即點頭道:「這是常年做的買賣,定不會失手的,請父親寬心!」
    那老管營聞言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一萬貫,呵呵,呵呵……」
    且說廳內那幾個軍漢見管營進去了半天還不出來,便都自由散漫的在那裡交頭接耳,那正中站著的囚犯見了,冷曬道:「君不君,臣不臣,官無官相,吏無吏樣,只逼得民無恆心,爭作匪盜!」
    兩旁軍漢見他一個囚徒,還敢口出狂言,頓時都氣惱不過,便聽有一個為頭的喝道:「你那漢子,莫要鳥強!只要進了我這安平寨,是蛇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要不是看你有些手段,而我家小管營又是個敬重好漢的,不然等下老爺打殺威棒時直打殺你!叫你到閻王爺面前喊冤去,看有誰管你!」
    那囚人一聽,怒道:「你打你打!你們若少打一下便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眾軍漢見狀都大笑,只在那裡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正在這時,施恩父子從裡間走出,老管營下意識的便朝廳外王倫看去,臉上掛著笑容,連連點頭,王倫見他初時還端著架子,此時卻笑容燦爛,心知大勢已定,便也頷首回禮。
    只見施恩快步走了過來,也不理會廳上眾人,只把王倫帶到一處僻靜的所在,施恩便小聲道:「今晚子時,安平寨東門外十里處有個土坡,大官人只在那裡等候小弟便是!」
    王倫點頭謝道:「如此便有勞小管營了!」
    施恩把胸脯一拍,道:「都是江湖上行走的漢子,情義為重!家父也是深感大官人的義氣,這才涉險相幫,只是大官人救了徐寧後,務必請他隱姓埋名,莫要便送了我父子兩個!」
    王倫爽朗一笑,道:「無妨,待回了山寨,只請我兄長如本朝狄公一般,帶個鐵面罩便是,誰瞧得出?小管營勿憂!」
    施恩見說,暗想道,那高俅遠在東京,濟州城池又不是什麼重要州郡,就不信那麼巧偏叫他窺得周細。當下點點頭,便要送王倫出了寨子。
    不想王倫卻拉著他的手道:「我今日來此,定叫不少人瞧見,若明日眾人便聞徐教師死在牢裡,就怕叫人起疑你我使了調包之計。當然沒人懷疑更好,若是有人懷疑,我看不如且使個障眼法,先伏下一個引線在此,你日後若發現風頭但有不對,便可故意透一絲風,務要叫人相信我今日只是為了營救那個剛遭發配的淮南大漢而來!到時候徐教師已然走遠,哪裡去當堂對峙?你只一口咬定放走的只是這個淮南漢子,到時候為一個無關緊要的犯人誰來追究?你再打點一番,定保你父子穩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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