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484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8:51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十章 不願欺心誆英豪
    跟知了長鳴的夏夜比起來,中原的冬夜未免顯得有些孤寂。
    只見這黑漆漆的曠野上,除了柔弱的草本植物隨風搖擺外,再難窺得一線生機。還好有輪殘月高高懸掛在天幕中,總算給這個寂寥的夜晚帶來一絲淡淡的色彩。
    也不知在這寒風中苦候了多久,獨臂鐵匠的視線裡終於出現一輛遠遠駛來的馬車,只是在這微弱的月光下,叫人看不清它的輪廓。
    儘管如此,湯隆始終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是落了下來。他心懷感激的朝身邊王倫望了一眼,王倫見狀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並未說話,只示意他集中精神。
    那輛馬車在離兩人數丈處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男子,對這邊黑暗中的一人笑道:「叫大官人久等了!」
    王倫回道:「無妨,只是叫小管營星夜前來,甚是有愧!」
    施恩哈哈一笑,很是灑脫的擺了擺手,表示無妨,隨即輕拍了車身兩下,只見上面先跳下兩個漢子,隨即又扶著一人下了車來。
    施恩對那蒙著頭罩之人道:「徐教師,一路走好!莫怪小弟無情,實是叫上官逼迫太緊,還請寬恕則個,只望教師此去莫要怨我!」
    全身被綁縛著得徐寧一聞此言,心中大駭,暗道莫非大半夜的把我帶到此處結果了?也不顧此時目不視物,只朝著那聲音來處叫道:「小管營,我素與你無冤無仇,恁地便要下此毒手?」
    這邊湯隆聽到兄長叫屈,耳不忍聞,不禁大聲道:「兄長,是我!」
    徐寧於此絕境中聽到弟弟聲音,頓時百感交集,道:「莫不是叫我在夢中與兄弟相見!」
    湯隆聽了,哪裡還忍耐得住,急忙奔上前去,替兄長取了頭套,又見徐寧渾身綁著繩索,憤怒不已,朝施恩質問道:「小管營,都已經說好了,怎生又叫我兄長多遭此罪?」
    施恩拱手道:「掩人耳目,不得已而為之!為防隔牆有耳,不好明言,只得先將教師麻翻了,還望各位勿怪!」
    湯隆憤憤轉過頭去,取短刀替兄長割開繩索,那徐寧得解束縛,一把便抱住這個打遇難起就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好兄弟,頃刻間,卻又見他急忙彈開,驚道:「兄弟,你的左臂呢!」
    湯隆淡淡一笑,道:「此乃小事!不值一提!兄長脫難便好!」
    徐寧哪裡按得下心中驚愕,失聲道:「舅舅叫你來投我,如今你卻因我而殘廢了,叫我怎生與舅舅交待!?卻都是我送了兄弟你啊!」說完抱著湯隆嚎嚎大哭。
    施恩見此情景,咳嗽了一聲,自覺不好打攪這久別重逢的兄弟,只好對王倫道:「大官人,還望交一件徐教師的信物與我,我也好交待!」
    見他這個要求倒是合情合理,王倫點了點頭,走到相擁而泣的兄弟邊上,安撫似的拍拍兩人肩膀,這時徐寧才發現這個送君亭中一別的濟州王姓男子,大驚道:「不想官人也在此處……」
    王倫點點頭,上前攜著他手道:「徐教師受苦了!」
    徐寧急忙就要下拜,眼前這般情景,叫他怎麼還想不到此番的首尾來?應該又是這位仗義疏財的好男兒出手相救,自己才能絕地逢生罷?一想到此,徐寧當即便朝王倫拜去。
    那施恩在一邊見徐寧不似與王倫很熟的做派,心中泛起些疑團,只是他倒也老練,並未出言相問。事到如今,再糾結這些皮毛都已沒有意義了。
    只見王倫連忙扶起徐寧,道:「教師莫要多禮,此地不是敘話之所,還望教師取出一件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事,交予小管營帶回去,也好叫高俅那廝死心!」
    徐寧見狀連連點頭,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玉珮,遞給王倫道:「這是昔年先皇見我恭謹,特意賞賜於我的,上面刻有我的名字,世上絕無第二塊,高俅見了,定不會起疑!」
    王倫點點頭,接過玉珮,便交給施恩,卻見這時湯隆急奔回馬車上,取了一物,塞到施恩心腹手上,道:「再加此物,高俅老賊定然心滿意足了!」
    眾人都往那漢子手上物事看去,那漢也低頭窺去,頓時見那漢一驚,道:「胳……胳膊!?」
    湯隆冷笑道:「我左臂上有個胎記,東京南門市集上李家鐵匠鋪的人都識得它!小管營只需對太尉府的人明言,我湯隆聞得兄長死訊,前來復仇,叫你砍下手臂,那高俅老兒再不會來疑你,閣下便可高枕無憂了!」
    施恩尷尬的笑了一聲,忙道:「兄弟多心了!」
    湯隆卻不回話,只顧冷笑。施恩見狀,心知多言無益,直叫手下人將車上一個麻袋馱下,放到地上,便對王倫道:「這便是下午那個發配來的漢子!如此大事已了,小弟不便久留,就此別過了!」
    王倫點點頭,拱手道:「恕不遠送!」
    施恩朝眾人施了禮,隨即帶著兩個心腹上了車,調頭駛去,行不過十數丈,忽見馬車又停了,施恩朝窗外招了招手,旋即三五個手持弓弩的漢子從暗處跑出,也上了馬車,此人這才再次上路。
    湯隆見了這一幕。罵道:「真叫哥哥猜準了,這廝定不懷好意!」
    王倫拍了拍他肩膀道:「他是防著我,若說他想害我,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忽然朝黑暗中吹了一聲哨子,不一會兒,那土坡下埋伏的魯智深帶著張三、李四也奔了回來,遠遠便聽魯智深道:「這不成器的撮鳥,既有弓箭手埋伏,也不敢躲遠一點,洒家都能聽到他們心中打鼓聲了,要不是哥哥吩咐不可輕舉妄動,洒家直打殺這廝們!」
    王倫聞言笑道:「想這小小的安平寨,哪裡有什麼神射手!」
    不一會兒,魯智深已經跑了過來,處見徐寧,便問道:「莫非好漢子就是林教頭常常提起的金槍班徐教師?」
    徐寧忙謙道:「就是小可!不敢動問大師法號?」
    湯隆道:「兄長,這位大師不是一般人,正是老種相公手下一員猛將,三拳打死鎮關西的魯提轄!」
    徐寧見說慌忙再次施禮,魯智深大笑道:「東京城裡的天子近衛就是不一般,恁多禮數,直把我西軍同袍都比下去了!」
    徐寧見說心中一酸,道:「甚麼天子近衛!尋常農家就是丟了一隻雞鴨,也會尋上半日,陛下身邊少了我,只如文德殿上掉下一磚瓦,他看都不會去看一眼!」
    魯智深見說歎了一口氣,道:「兄弟,聞你也是一條好漢,那伺候人的差事丟了也罷!不如便同我們一起上了梁山,大家兄弟聚在一起,卻不暢快?」
    徐寧聞言一驚,道:「甚麼梁山?」
    「兄長,這位王大官人便是濟州轄下、水泊梁山的大頭領白衣秀士王倫,此次到東京來時,便是接林教頭的家眷出京的!」湯隆在一旁解釋道。旋即又將自己怎麼在十字坡被麻翻,又怎麼被王倫救了的一遭經歷都說了出來,聽得徐寧心酸不已。
    「昔日我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總覺得是那說別人的,憑我徐寧一身本事,總該保得住那副家傳寶甲了罷?卻不想如今直落到這步田地!想我為那趙氏皇家殫精竭慮,大難臨頭卻又有誰為我說過一句話?只任憑我叫高俅那廝擺弄,奪我寶甲不說,現在還要置我於死地,若不是王頭領救我出苦海,此番早已是冤魂野鬼了!徐寧只求投入頭領麾下,做一小卒便心滿意足了!」徐寧剖白道。
    王倫見說,歎了口氣道:「徐教師,小可還有一言,聽完你再做計較!」
    徐寧忙問何事,只聽王倫道:「其實高俅原本沒有要置教師於死地的心思,只是因為一件事觸動了他,而此事卻與小可有關!」
    徐寧聞言心涼了一半,心中電光火石般閃出諸多念頭,他忽然想道怎麼次次都這麼巧,偏偏兩次遇難都遇到這王倫,難道這都是眼前這人設計的?
    想這上天棄他,上司害他,眼前這「恩人」竟也是別有用心,怎不叫他萬念俱灰?整個人僵立在這寒風中,望著王倫呆呆出神。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8:59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十一章 徐寧歸心
    朔風中的兩條漢子不言不語,就這麼對視良久,而此時兩人心中卻都是一般的惘然若失。
    若照王倫內心的想法,他自然是想帶這徐寧一同歸山。
    想這金槍手武藝不凡,雖非絕頂高手,但卻保持在水準之上。王倫覺得幾乎可以將此人看作是一個高手與一流高手之間的分水嶺,能跨越他的人必定可以躋身一流好手的行列。
    而且還會練兵。靠著一群短期集訓的輕步兵,拿著廉價的兵器,把那開國功臣之後呼延灼統帥的重甲騎兵殺了個人仰馬翻,連這位將門虎子都不免淪落成了光桿司令倉皇逃竄。
    更兼毫無野心。這個人的最大樂趣不在戰場官途之上,反而一有閒暇便與妻兒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在原本軌跡中,徐寧與宋江麾下那些原政府軍將領朝思暮想都渴望叫朝廷招安不同,他總給人一種意興闌珊的感覺,也許是他性格中那種隨遇而安的特質,既叫他容易適應上山之後的全新生活,同時這種特質又反過來成為了他身上的桎梏,讓他不想輕易改變生活現狀。
    這樣的一個人,叫王倫怎麼會不願意請他上山?
    可他在心中衡量甚久,還是說出了方纔那番話。王倫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若是現在不說清楚,日後便再也沒有如今夜這般合適的機會了。將來徐寧知道了真相,就算按他內斂的個性不至於將矛盾爆發出來,但是憋在心中的那股怨氣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江湖上流傳一句話叫「出來混遲早要還」的,若想不嘗苦果,便切莫種下孽因。
    自己既然穿越到這北宋末年這個風起雲湧的動盪時代,如果僅憑坑蒙拐騙這種下三濫手段來拉攏人心,即便聚齊一票人馬,卻又跟那宋江吳用之流又有甚麼區別?即便拉起這樣一支看上去將星雲集,人才濟濟的隊伍,卻防不住下面人拉幫結派,離心離德。到時候上山的人越多,矛盾就會越突出,離心力便會越大,反而與自己的初衷全然背道而馳。到時候,叫自己拿什麼抵禦將方臘平掉的精銳西軍,又如何抗衡把精銳西軍打散碾碎的女真鐵騎?
    昔年王倫在鄂西隨世外老道學劍十數載,學到最多的東西並不是單純的劍法,老道身上那種刻到骨子裡的俠義情懷,才是叫王倫感佩萬分的寶貴財富。而此時,他正是憑借這些,才在這梁山泊上坐穩了第一把交椅。
    是以他此時只是將心比心,如果徐寧始終不能原諒自己的無心之失,那麼他即便看著此人與梁山漸行漸遠,也不會強拉他上山,如果貪圖眼前之利而失掉為人的根基,也許今後的江湖,會多出一個王江,卻少了一個王倫。
    王倫啊王倫,莫要好不容易拿著一手好牌,卻因為一點誘惑,便推倒胡牌而泯滅了希望。若不狠命一搏,怎能體會到最後的歡笑?
    ……
    看著兩個用眼神對峙的漢子,眾人都覺難以插言。
    只見徐寧雙眼中暴起一股血紅之色,越聚越濃,而他對面的王倫則是一股清流在眼神中蕩漾,絲毫不為所動,魯智深見狀大喝一聲,道:「閹了高強那廝難道還有錯了?哥哥偏要攬錯上身,洒家不服!」
    這聲當頭棒喝一入湯隆之耳,頓叫他感覺還有內情未出,忙道:「還請王頭領明言!?」
    王倫點點頭,只是平靜的望著徐寧,將那除夕夜裡營救林沖家眷一事娓娓道來,末了歎了口氣道:「都是我一時心急,失了計較,將那高強閹了,不想叫那高俅驚起打蛇不死反遭蛇咬的警覺,如此,還是我連累了徐教師!」
    張三、李四見說,直在一旁大叫道:「官人,是我等擅作主張,怎能說是你的過失!」
    王倫只是擺了擺手,制止了急欲澄清的兩人,淡淡道:「你們是我親隨,你們下手和我親自下手,又有甚麼區別?」張三、李四兩人聞言頓時說不出話來,都忍不住鼻腔中那股酸意,卻又張口無言,唯有低頭掩淚。
    聽到這裡,徐寧眼中戾氣盡去,不知怎地,他忽然發覺自己竟暗鬆了口氣,難道,自己也期待著這個結果?
    卻聽此時湯隆又道:「只是這般?」
    魯智深長歎一聲,道:「我那日雖然不在現場,但是哥哥的人品卻叫洒家信服!哥哥說是這般,那洒家便信真是這般!你們若是不信,還有林教頭一家可以作證!」
    湯隆低頭想了一回,搖頭道:「我是不必了,我信哥哥!」說完又望著久久不語的兄長。
    這一刻雖沒多久,但直叫眾人都覺分秒難熬,度日如年。終於,忽見沉思良久的徐寧,抬頭微笑道:「哥哥,回山去罷!」
    聽到這句話的王倫並沒有表現得那麼的欣喜若狂,只是臉上帶著欣慰的淡笑,望著徐寧道:「兄長,是該回家了!」
    「唔……唔唔……唔唔唔……」
    這時地上原本寂靜無聲的另一隻麻袋有了動靜,站在王倫身邊的張三偷偷將眼淚一抹,大喇喇道:「怎地卻忘了這裡還有個漢子!?哥哥,要不要殺他滅口?」
    便如升仙成功還未來得及消化自己那片功德雲的王倫,頓消那股跨過人性關口的喜悅,此時是又好氣又好笑,只道:「好吧,你來動手!」
    那張三頓時作成一個凶相,奸笑著便欲往那麻袋而去,只是眼角一抹未淨的眼淚將他出賣,叫一旁眾人看得是又是想笑又是觸動。只見那張三還沒走上兩步,頭上便挨了幾個爆栗,此時王倫已然恢復了常態,喝道:「好耍是不是,還不把人放出來!?」
    張三頓時抱頭鼠竄,李四也把眼淚一抹,上前便幫起忙來,卻又在嘴中只顧埋怨他,張三卻不理他,只是在心中暗想:「自己這位官人還真會湊趣,想必也是個愛耍之人,可怎麼總見他端著個臉呢……」
    頃刻間,一個七尺漢子從袋中放出,王倫見此處不是久留之地,便道:「漢子,你自去罷!」
    那漢卻不走,只坐在地上,道:「你們得罪了三衙太尉高俅,身上背著彌天大罪,卻不怕我去告密?」
    王倫見說只覺好笑,他不是沒有猜想過這漢身份。只是從此人的經歷開看,應是個無名之輩。如果自己沒有隨手將他救出,等待這人的命運只有兩種,一是叫施恩馴服,成為他的黑打手,可從那施恩日後叫蔣門神揍得鼻青臉腫,又無得力手下替他復仇來看,此人定無甚本事。二便是施恩既然沒有收他的心思,憑此人十分要強的個性,十有八九要死在這牢獄之中,可王倫記得施恩好像沒有害過什麼出名的好漢吶?
    此人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呢?
    想了一回無果,王倫搖搖頭放棄了胡亂猜想,只曬道:「你敢去告密,不怕先叫我滅口了?」
    眾人見說都是大笑,那漢也自笑了起來,道:「王首領,小人剛巧聽到你跟徐教師說話,我也想上梁山!」
    這時忽聽魯智深道:「那漢,你是個甚麼來路?」
    那人見到這胖大和尚問他,大喜道:「連大名鼎鼎的魯提轄也來問我,真有面子!小人北風江志鵬,廬州人士,是個跑單幫的,也幹些劫財的勾當,只是手上沒有人命。小人隨身帶著兩把精鋼直刃唐刀,單刀雙刀都用的不錯,唐刀舞起,水潑不進,那刀速,嘖嘖,快的驚人!」
    魯智深見說大笑道:「你倒是個不害羞的,不過洒家倒有些你了,不如就跟著洒家吧!」說完魯智深又對王倫道,「這小子對我脾氣,不如哥哥收了他上山,叫他跟著我罷!」
    王倫見說笑道:「既然大師要點化他,自然是他的福分!我看此處不是久留之地,大家先走了罷!」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9:04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十二章 墨家後裔
    「來了來了……」
    望著從遠處匆匆趕來一輛馬車,待確認了趕車的馬伕正是那江志鵬後,在外放風的李四急忙回頭大喊道。
    這邊候著的眾人聽到了動靜,只見那車還沒停穩,徐寧便迫不及待的跳上馬車,急急拉開車簾,朝裡面探視,忽聽他道:「娘子,都是徐寧拖累了你……」
    裡面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道:「官人!你無事就好!夫妻一體,卻說什麼誰拖累誰?今番幸得了叔叔接我出城,不然叫我一人孤零零在這偌大的東京城裡,怎生待得下去!」
    「兩個丫鬟呢?怎麼只你一個人在家!?」徐寧忙問道。
    卻見那婦人有些感慨的搖搖頭,沒有接話,只撐著身子要起來,徐寧急忙上前攙扶,待渾家下到地上,徐寧見她肚子又大了些,情不自禁便如尋常在家一般,蹲下身子將耳朵貼到妻子阮氏的肚子外,臉上露出溫馨的笑容,道:「八個多月了罷?想是就快要生了,我還以為見不到他出生呢!」
    那婦人見這麼多人看著,急忙將徐寧拉起,滿臉通紅道:「說什麼傻話!」
    王倫見這金槍手一副標準好男人的模樣,笑道:「兄長,我便跟你打個賭!看嫂嫂氣色極佳,到時候生的定是胖大小子!」
    徐寧滿臉是笑的回頭望向王倫道:「那便借哥哥吉言了!」
    王倫望一了圈身邊的眾人,笑著對徐寧道:「這裡有這麼多見證人,將來生下來的要不是兒子,我便將這把交椅讓給你坐!」
    眾人聞言一陣大笑,連那阮氏都不禁掩嘴輕笑,徐寧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道:「那定然是兒子了,便請哥哥替我家孩兒起個名字罷!」
    王倫聞言楞了下神,感情這居家好男人在妻子懷上孩子的時候沒想好名字啊?隨即惡作劇的暗想要不要給孩子取名為崢,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正色道:「昂頭冠三山,俯瞰旭日晟。我看就叫徐晟吧!」
    阮氏一聽,喜道:「這位叔叔作得甚是好詩,奴家看『晟』這個字好,官人你看呢?」
    徐寧也自歡喜,聽見妻子問他,笑道:「晟者,光明熾盛,好啊好啊……」
    眾人見他這個樣子,都是上前恭喜他未出世的孩子得王倫賜名。大家笑了一陣,這時湯隆拉了一個精瘦的漢子走到王倫身前,道:「哥哥,這位是小弟的舊識,乃昔日戰國墨家後裔,為人極善器械,現今在官家的作坊裡做工匠,因不願待了,便想隨哥哥一起上山!」
    王倫見說望向這個精瘦漢子,道:「兄弟貴姓?」
    那漢忙道:「小人墨十三,現今容身在都大軍器所內,聞得湯隆兄弟與我說起王頭領大名,故而起了投效之心!」
    王倫疑道:「都大軍器所?和那軍器監是什麼關係?」
    那漢子還沒說話,安頓好妻子的徐寧轉了回來,接口道:「這都大軍器所全名為都大提舉內外製造軍器所,雖與軍器監一般都是打造兵器甲冑的,但它乃是由宦官所掌,也不隸屬工部,出產也不入出衛尉寺,產出皆歸內庫!」
    張三見說在一旁笑道,「原來是皇帝自家的打鐵鋪子!十三兄弟,你在趙官家手下待得好好的,怎生不快活了?」
    那墨十三聞言搖頭道:「每日裡我們這些工匠的辛苦就不說了,只是那些監管太監忒不是東西,每日除了常課外,還威逼小人們為他們做私活,所打成品都叫這廝們偷出去賣了,搞得幾個作坊裡上萬工匠,卻無幾個願意待下去的!」
    王倫聽著這墨十三發著牢騷。心中卻是思潮起伏。現如今自己山寨裡面缺少什麼?不就是缺工匠嗎!要是有成規模的工匠群,能自行打造盔甲的話,也不會叫杜遷、阮小七這兩個頭領一人挨上一箭了。
    現下正好聽到這墨十三的一番話,不是正是瞌睡遇到枕頭?他隨即對墨十三道:「兄弟,我山上正缺工匠,要是有人不願幹了,都一發隨我上山,山寨是絕不會虧待於你們的!」想了想,又道:「但凡願意上山者,安家費五十貫,每月還有例錢,如何?」
    那墨十三聞言大喜,道:「我有幾個兄弟,正愁沒有出路,既然王頭領肯收留他們,我這便去喚了他們來!」剛一說完只聽他又歎了一聲,「可惜大部分人都有家眷,輕易脫不得身,不然好叫大家一發逃出苦海,現今似我這般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卻是太少!」
    湯隆見說,低頭想了想道:「哥哥,如此我再回城一趟,好歹也要再拉幾個同行過來!」
    王倫點了點頭,雖然心中有些失望,但是有總比沒有強,還好他有時間,足夠等待這些種子發芽。
    王倫忽然想到方才墨十三話裡透漏那些死太監居然監守自盜私賣兵器,便問墨十三道:「如果我要買些弓弩盔甲,不知兄弟能搭上線不?」
    墨十三見王倫動問,低著頭想了一會,方道:「小人所在的作坊是專門製造盔甲的,若頭領要買些盔甲倒是無礙,只是那弓弩太過敏感,怕是有些難!」
    王倫見墨十三面有難色,爽朗一笑,道:「倒是叫兄弟為難了!無妨,我等便只買些盔甲罷,只是這盔甲有甚麼講究?」他知道這宋朝盔甲驚絕天下,且種類繁多,說起來各有各的好處,也各有各的用途。
    墨十三見王倫言語灑脫,性情溫和,心中也喜,便把他所知的詳情一一道來:「我們作坊裡打造的盔甲分為鐵、皮、紙甲三類,其中這鐵甲最重,每副用甲葉一千八百二十五片,其中披膊含五百零四葉,共重八斤三兩四分,甲身含三百三十二葉,共重九斤十一兩四分,腳裙鶻尾含六百七十九葉,共重十九斤一兩五錢五分,頭盔簾葉含三百一十葉,共重四斤十三兩五錢,以上再加頭盔眉子等共重四十九斤,還可以臨時再往上加葉,只是怕到時候士兵們使不動。這樣一副甲打造出來,需費錢三十八貫!」
    那墨十三說到這裡見王倫等人聽得津津有味,便接著道:「再說皮甲,這皮甲分為三種,犀牛甲一般使用七排甲片,兕牛皮甲一般使用六排甲片,合甲一般使用五排甲片。現下我們作坊裡以最後一種產量最大,一件須錢十八貫!」
    「最後是紙甲,這紙甲用無性極柔之紙,與絲帛混合,加工錘軟,疊厚三寸。方寸四釘,如遇水雨浸濕,箭矢難透。每件十貫錢上下!」
    等墨十三說完,王倫略想了想,問道:「若一回買上近千件甲冑,那些太監會不會懷疑?」
    那墨十三大吃一驚,沒想到王倫胃口這般大,想了一會,道:「頭領如果要量不多,根本不用經過他們的手,小人自找人便可辦了!只是要得多了,定會驚動他們,這幫閹人甚是謹慎,一般只與熟客打交道!不過小弟在作坊裡也算熟臉了,倒是可以先去替王頭領探探路!」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9:10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十三章 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歸
    望著兩人漸漸消失的身影,徐寧走到王倫身邊,道:「哥哥,山寨武備莫不是有些缺乏?」
    王倫點了點頭,便將梁山目前狀況與徐寧娓娓道來,最後又道:「雖然官軍不敢正眼相看我山寨,但如今大寨也沒有攻打州府的實力。雖然刀槍不缺,但盔甲之類的器械卻無從補充,即便連頭領都無法做到人手一甲。想我下山之前,還有兩位兄弟下山時身中箭矢,幸虧不是要緊處,不然悔之晚矣!」
    徐寧見說若有所思,拉著王倫手道:「愚兄在東京城裡有個發小,姓范,名天喜,此時在這城外牟駝岡的天駟監行走,時常聽他說起其中官吏私取官馬變賣的事跡,往日裡我也沒往心裡去,如今山寨缺馬,倒是正好用得上這個關係!」
    王倫一聽大喜,要不是徐寧說起這處大宋養馬基地,他倒還忘了!
    當年金兵打到東京城外時,便是在這牟駝岡上奪得二萬餘匹馬,如今自己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歸,便道:「兄長,如此甚好!只是這范天喜如今得知兄長身陷囹圄,還肯念這個交情麼?」
    徐寧長歎了一聲,道:「想那高俅雖是潑皮出身,倒也是個老成的性子,他要害我性命這件事想是不會鬧得滿城風雨!這些暫且不去說它,今番之事並不是要范天喜為我兩肋插刀,對他來說不過順手人情而已,且我又替他照顧了生意,如此兩利的事情,想來他也不會拒絕!」說到這裡,徐寧又歎了口氣。
    「我都已經想好,我便先寫一封信,就言那孟州牢城營管營所托於我,才不得不為之!再找一人打扮成那施恩的模樣,前去與他交涉,他只料我欲結好管營父子,日後好討個安生,定然不會生疑!見今這天駟監約莫有三萬馬匹的規模,我等就買個三兩百匹,也不打眼,若他念我的人情,定會尋些好馬相送,只是怕在這銀錢上卻便宜不得多少!」
    王倫見徐寧考慮得這般周詳,大喜道:「金銀小弟身上還略有些,兄長不必多慮!我看便叫那江志鵬扮成施恩模樣,拿著兄長親筆書信去找他,等得了他的口信,再作打算!」
    見徐寧點了點頭,王倫便把江志鵬喚道身前,將此事吩咐了,又囑咐他務必小心,以自身安全為要,那江志鵬道:「這點小事直甚麼?哥哥但請放心,若有反覆,我便隻身逃回!待徐教師寫了書信,我這便尋他去!」
    王倫見說又勉勵了他幾句,便招呼大家上車,道:「魯大師想是到了多時了,我們這便趕上去罷!」
    眾人都大聲應了,分別上了兩輛馬車,急急朝安仁村趕去。
    卻說大家歸心似箭,一路倒也無事。不多時,馬車已經到了安仁村邊上那座山下,王倫拉開窗簾看時,只見兩條大漢正在那裡耍弄手腳,旁邊一眾漢子正看得口角流涎,王倫一見不禁莞爾,喊了一聲道:「魯大師,焦挺兄弟……」
    眾人聽到這邊動靜,都趕了過來,魯智深也和焦挺罷手了,兩人攜著手大笑著朝這邊走來,聞煥章則風度翩翩的相陪著張教頭一家,也是渡步而來。
    待車挺穩了,王倫下了車來,將兩邊人物互相介紹了,大家都是喜氣洋洋的相互敘禮。焦挺依舊沉默寡言,只是直跑到王倫身邊嘿嘿傻笑。那林娘子迎了徐寧娘子,道:「姐姐,多日不見了,近來安好?」說完望著阮氏微微隆起的小腹,勾起心事,又是羨慕,又是神傷。
    且說眾人見了面,一路相攜敘舊,步行回到草廬,早有備好的酒食專候風塵僕僕的貴客,大家邊吃邊聊,看看鬧了一個時辰,王倫拉著江志鵬來到一邊,將徐寧寫就的書信遞給他收好,又去馬車上下了一匹馬,囑咐他一路小心。
    等江志鵬去了,王倫便招呼大家都去休息了,這幾日在路上來回的奔波,直叫眾人都是乏了。
    待大家都散了,王倫又到聞煥章的房內,兩人談論許久,最後要緊事都說完了,聞煥章便起身請王倫也去歇息了,他自在草堂內等待墨十三與江志鵬兩人的消息。
    不覺間,時光便如白駒過隙,那黑黑的夜幕悄然降臨。
    聞煥章到各屋喚醒了諸人,請他們起來用餐,王倫這時也醒了,愜意的伸了個懶腰,想這許多天來第一次在床上安寢,這一回真是睡得無比香甜。
    忽聽敲門聲響起,隨即焦挺便帶著湯隆、墨十三來到房內,王倫一見,連忙穿衣起身,直道:「兩位兄弟辛苦了,等了我多久?」說完又對焦挺道:「怎麼不叫醒我?」
    焦挺嘿嘿笑了一聲,也不解釋,只聽湯隆笑道:「哥哥,不怪焦挺哥哥,我們也是剛到!」
    那墨十三見王倫整理好了衣裳,便上前道:「王頭領,真是大喜,買甲一事都已經談妥了!」
    王倫見狀,忙招呼眾人坐下,又給大家倒了水,便坐下準備聽墨十三細說。
    那墨十三喝了一口水,笑道,「今日我托了人情,直接去尋的那管事的太監,見他屋內行李都打包好了,頓時心覺有異!王頭領,你卻道怎麼了?」
    湯隆見墨十三還賣關子,直踢了他一腳,接話道:「原來這太監調了新職,這兩日就要與來人交接,他見十三兄弟說了來意,轉而大喜,就要把倉庫裡的庫存全都賣給我們!我們便問他還有多少,那太監也不擺架子,一五一十的都交了底,見今那倉庫裡還有紙甲一千一百件,皮甲五百件,鐵甲一百套,都是沒入賬的私貨,這閹人開口便索價兩萬貫!」
    見湯隆說到這裡,墨十三得意一笑,道:「要是尋常日子,這許多東西作價兩萬貫也算超值了,只是小弟一見這太監想撈最後一筆,便裝窮道,『那京東來的財主要這鐵甲、皮甲也無甚大用啊,都是看家護院,又不須上陣廝殺,帶回去也轉手賣不掉啊,再說也沒帶這許多錢來!』那太監果然急了,就問我們帶了多少錢來,湯隆兄弟就說只有一萬六千貫,那太監一聽,絲毫也沒猶豫,一口便應允了!」
    「湯隆兄弟見機便說出了哥哥要求,對那太監說這一路上匪盜甚多,這京東來的商人正好帶著家眷在東京過年,想請大人開一紙文公,再派一二十個廂兵一路護送回去,那太監聞之大笑道,『這點小事也來煩咱家?只是這錢今夜便要!』見他這般說,小人便擅自做主,全應了他!只是約好今晚子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王倫聞言大笑道:「卻不是天助我也!正遇上這太監要離任了,這廝一點私貨也不想留給繼任者,卻不是叫我等佔了便宜?子時交錢便子時交錢,兩位兄弟做得好啊!」當即叫焦挺取了錢放兩人跟前,又另取了一百兩黃金,交給湯隆道:「這一千貫錢,先去東京城裡買件三四百貫看著上檔次的禮物,且送與這太監,日後怕不還要打交道的?其餘的錢,兩位兄弟便自收著罷!」
    湯隆見說,連忙推道:「日前哥哥救我兄長,便花費不小,這錢小人要是再收,真無顏見人了!」
    王倫拍了拍湯隆肩膀,道:「如此十三兄弟便都收著罷!」
    墨十三大喜,連忙謝過王倫,道:「多謝頭領看顧,小人已聯絡了十幾個願意出走的匠人,湯隆兄弟也找了不少人,只等我們消息,便準備出城!」
    王倫見說便叫焦挺把魯智深、聞煥章、徐寧並張教頭都請了進來,對他們說了此事,只聽聞煥章道:「既然那太監肯出公文,我們今夜便隨車隊一起走了,到時候也不怕太尉府的人於路盤查了,只是天駟監那邊還無消息,便請一個得力之人等候消息,如買得馬來,還請他一路護送,到時候分兩路回山罷!」
    眾人聽了都是點頭,魯智深和徐寧都搶著要留下來等消息,王倫略想了想道:「還是魯大師留下來吧,徐寧兄長暫時不宜露面,就與我們一路隨著車隊走,再叫李四把會騎馬的兄弟留下,聽候魯大師調遣!」
    說完便把身邊剩下的錢都交予魯智深,只留了一百兩黃金在身邊,魯智深見狀道:「這些蛀蟲盜賣軍馬,卻與他甚錢?洒家昔日在陣前,因為缺馬枉死了多少好男兒?今夜洒家便一禪杖打殺了這損公肥私的蠹蟲,奪了馬去,卻不甚好?」
    徐寧見說,吶吶無言,只是長歎了口氣。
    王倫見狀勸魯智深道:「兄長,我等如今身邊帶著家眷,不宜惹事上身。況且這人又是徐教師相識,撕破臉皮須不好看,兄長且依小弟一回!」
    魯智深聽完,也不罵了,對徐寧道:「兄弟,洒家不是對你,莫要見怪!今番就依哥哥,洒家不惹他便是!」
    徐寧聞言頓時去了心結,連忙向魯智深施禮相謝,魯智深見狀也隨即還禮,兩人又聊了幾句軍中**情形,不免唏噓一番。
    最後眾人又商量了一陣細節,便都各自回去收拾行裝,只待晚上的行動。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9:26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十四章 打劫偏遇賊祖宗
    終於踏上回程了。
    望了一眼正在馬車中呼呼大睡的焦挺,王倫替這蠻漢蓋好了被他壓在身下的被子,卻發現自己此刻卻睡意全無。他隨手拉開了車身的窗簾,只見夜空中繁星點點,有一顆怪星異常閃爍,王倫心有所想的望著它,漸漸陷入沉思。
    想想這趟下山的成果,真可以用碩果纍纍來形容。
    接林娘子回去與兄長相聚就不多說了,這是此次下山的根本,而現在離成功在望已經指日可待了。其次張青、孫二娘的賊贓換來的馬匹盔甲,必定能使山寨的戰力再上一個檔次,而此次的重頭戲,於路所結識的英雄豪傑則更是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
    有了花和尚魯智深、頭陀僧廣惠、金槍手徐寧這樣的一流高手,再加上獨臂鐵匠湯隆,還有耿直的親隨焦挺,外加一個閒雲野鶴般的世外人物聞煥章,如此之多的好漢加盟自己山寨,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還有值得一提的是,那小頭目一級的人物也收了不少,諸如頗有義氣的張三、李四,精明幹練的江志鵬,善於器械的墨十三。想想王倫都覺得躊躇滿志。
    這些都是頗為難得的人才啊!如今他們都團結在自己周圍,這般陣容再加上山寨裡的八位好弟兄,應付託塔天王晁蓋絕對是綽綽有餘了,即便對付環繞著主角光環的宋江,他也能心有底氣的說一聲:好算是不落下風矣!
    這一個多月來的努力,終於叫自那夜甦醒後,便心事重重的王倫可以長舒一口氣了。雖然以後的路還長,還有強大的禁軍、西軍,以及異軍突起的女真鐵騎這一座座大山橫在自己面前,但起碼解了燃眉之急,讓他有了充足的時間能夠徐徐圖之。
    正在路邊騎馬巡視的副牌軍見王倫拉起車簾,笑著過來問了好。這位原本拉著一張長長馬臉的廂軍小軍官,在收了王倫三十貫酒錢後,瞬間變得笑逐顏開。還有他那二十多個手下,大過年的被差遣出來遭這份罪,誰能有個好臉色?只是礙於那太監的威勢,不敢發牢騷罷了。結果等王倫每人派了十貫錢後,各個是官人長官人短的喊得極其親熱,把一邊趕車的張三看得是鄙視不已。
    說到那太監,王倫倒是覺得此人還算是一個人物。這太監收了錢倒還有些守信,不光開了公文,還當面謝過了湯隆隨後送去的那座隋時仿漢制的長信宮燈,轉手送了王倫四套價值相若的明光鎧,只是當王倫問他姓名時,那中年太監只是一笑了之,倒叫王倫有些驚奇,並在腦海裡對號入座了一番,不知此人是那宋末六賊、十惡裡的哪個。要不是墨十三此時不在身邊,他也不用想得這麼辛苦。
    最後跟這不明身份的太監告辭了,王倫為防夜長夢多,直把眾廂軍打點一番。這些人得了錢,自然是順著王倫的意思,要行便行,要住便住,這樣車隊便連夜上了路。湯隆他們因為時間太晚,沒有租到馬車,此時都歇在了東京城裡,明日才能出發。而不久前魯智深則派人來報了訊,說是收到了近三百匹好馬,而且都不是役馬,稍稍訓練一番便可以上陣了,只是最後錢不太夠,那范天喜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接了錢走人。想此刻魯智深已經趕到了自己前面了吧。
    就這麼一路走一路想,要不是前面車隊忽然停住,王倫的思緒還不知道要飄忽到哪裡去。
    「打劫!」
    一聲如雷之音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震耳,直叫王倫暗暗吃了一驚,想此時車隊還沒有出這京畿的範疇,如何在官道上就敢有人劫道!?只是當下顧不得那許多,他只伸出頭來叫張三將馬車岔出車隊,往最前面駛去,這時緊隨其後的那輛馬車也跟著岔了出來,想是徐寧也聽到了動靜。
    待王倫趕到,只見此刻已有三五個廂軍躺倒地上動彈不得,其餘人等則是畏畏縮縮的將手上長槍橫起,如遇瘟神般的戒備著對面那個坐在地上的黑大漢,只聽這人嚷道:「我管你甚麼軍器監軍馬監的,只叫你們管事的上來,乖乖送上一車財貨與我,便放你們東去!」
    早已從睡夢中驚醒的焦挺一聽,心中大怒,跟著王倫下了車來,便要上前與那漢放對,那漢一見,道:「拿兵器的都不是我對手,哪裡跑出一個赤手的漢子!」
    王倫將焦挺拉住,上前道:「一車財貨算得甚麼?好漢有本事只管拿去,只是莫要耽誤車隊趕路!這樣罷,我留一輛輜重車在此,其他人先讓他們故去,好漢子你看如何?」
    那人藉著火光看了王倫一回,道:「你倒是個爽利的,如此便叫他們過去罷,你留下陪我耍!」
    王倫聞言大笑,便喚過押隊的副牌軍說了幾句,那人還曉得道一聲:「大官人千萬小心,此人不似善類,一出手便傷了我好幾個弟兄!」王倫謝過他,就叫焦挺去上後面的車,保著家眷們先走,那焦挺哪裡肯依,只要保護王倫,王倫對他附耳幾句,他才氣忿忿的上了車,押著隊伍先行走了。
    這時徐寧和張教頭圍了過來,三人只是相互點了點頭,都沒說話,等車隊走遠了,那坐在地上的漢子才爬了起來,大喇喇道:「你們是一個一個的上,還是一起上?」
    張教頭聞言冷笑,就將手上的長槍使了一個槍花,直直插到地上,道:「後生小輩,莫要猖狂,待會便知道厲害了!」
    那漢見說一陣大笑,這時徐寧一言不發的站到那漢跟前。那黑漢子見這人臉帶金盔,只露出一雙眼睛來,手上又提了一桿金槍,一抹月光斜傾到他的身上,甚是威風稟稟。那漢一時倒也不敢小覷他,只是也將那柄開山大斧握緊,做著廝殺前的準備。
    徐寧見狀,挺了挺手中金槍,對這個臉橫紫肉,眼睜銅鈴的大漢道了聲請,那漢嘿嘿一笑,提著斧頭便小跑上來,徐寧見這漢氣勢驚人,也不敢怠慢,小心迎了上去,只一接陣,徐寧便感覺出對手份量不輕,只是打起精神,沉著應戰。
    頃刻間,兩人已經鬥了四五十回合,張教頭看著兩人惡鬥情形,心中暗道了一聲「不好」,想這徐寧槍法在京師可謂一絕,連自己女婿林沖都是極其推崇的,不想卻在此人手上頗有一種施展不開的感覺。看到這裡,張教頭悄悄在身上擦淨手上的冷汗,將地上那桿長槍取出,看來他心中已有上場的打算。
    王倫察覺到身邊這位老教頭的異常,便朝他望去,只見張教頭搖了搖頭,道:「看這大漢斧法奇異,雖不似軍中手段,卻也凌厲得緊,我看現下徐教師剛剛抵他得住,只是再有百十回合,卻不好說了!」
    見這個戎馬半生的老軍人都這般說,王倫心中一凜,略想了想,道:「教頭勿憂,且看看再說!」想這漢居然能叫徐寧都有些吃緊,定是有名有姓的一條好漢,直叫他頓時起了愛才的心思。
    只見這兩人你來我往又是八九十回合,徐寧越鬥越是心驚,心想此乃投奔梁山的第一戰,萬萬不能輸了氣勢,而一家老小的安危都在自己手上,輸是當真輸不起的,當下強打起萬分精神,連連使出壓箱絕學,卻叫對面那漢的攻勢直緩了緩。
    眼見這徐寧拼起命來,那漢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心道:「真他娘的背,哪裡冒出這麼多的高手,今天莫非踩了狗屎?這金盔漢倒也有些本事,外面還有兩三個沒上場的,其他兩個倒還好,只是那老軍漢一看就是不是簡單的,要是他們兩個來並我,卻不是要輸了?」
    又鬥了一二十回合,那漢瞧出一個破綻,忙跳出圈外,道:「你們走,你們走!待我歇歇,劫下一趟罷!」
    徐寧見說,暗道了一聲慚愧,也退到一邊,王倫上前拍了拍他手,對那個直喘氣的漢子道:「那漢,何必這般費勁,我這一車盔甲送與你又如何!」
    那漢一聽,大喊了一聲,急道:「怎麼你的聲口與前面那個和尚一模一樣?我跟他大戰一百回合贏他不得,便要退走,那和尚反倒要送我好馬!現在我又與這金盔漢子鬥了一百四五十回合不分勝負,你這書生又要送我盔甲!?你且聽好了,須知我是來打劫的,可不是叫花子!你說他娘的晦氣不?一晚上竟給人當做兩次要飯的了!」
    那漢一席話說得這邊三人都笑了起來,只有徐寧暗暗心驚,此刻才真正服了魯智深的手段。
    這時卻聽張三在車上道:「那漢子,我哥哥送你盔甲,可不是看你不起!那叫欣賞你懂不?喂!你到底懂不懂甚麼叫欣賞?」
    那漢見說,大聲辯解道:「甚麼欣賞不欣賞!我此番搶劫是為了拿去做見面禮的,若是別人施捨來的,我怎生拿得出手?要是主人家問我一句,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啊,你們說我還要臉不要?我贏不得你等,你們便只管走,莫要廢話!」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9:27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十五章 撿到寶了
    「漢子!何謂廢話?你喊一聲打劫,我們這許多人便留下陪你耍!這位徐教師的恭人身懷六甲,現下指不定在馬車上怎生擔驚受怕!還有這位張教頭,妻子女兒便在身邊,大半夜叫你吵醒,誰不是提心吊膽的?你倒好,說打劫便打劫,說不打劫便不打劫,我還等閒問不得你幾句了?」王倫喝道。
    那漢聽到王倫呵斥他,竟沒發怒,只是低頭嘟噥道:「叫你們走便走了罷,哪有遭劫的只拉著劫道的問個不休的,卻沒這般道理!」
    王倫見這莽漢兀自在那裡說什麼道理,頓時哭笑不得,只道:「那漢,通個姓名,便放你走,山不轉水轉,說不定日後還有再見之時!」
    「我是山裡出來的野人,哪有什麼名姓,你們走你們走!」那漢掩面道,心想打不贏有什麼好顯擺的,傳出去好叫人笑?只是死也不說名字。
    王倫見說和徐寧以及張教頭眼神一碰,三人均是點了點頭,都來了興致,想看看這莽漢到底什麼來歷。
    等了好半天,那漢子見這夥人既不走,也不說話,就這麼僵持著,便急了,道:「你們站在這大路上叫怎麼回事,卻不是耽誤了我的大事?我還要劫下一趟吶!」說完把那柄開山大斧往邊上一丟,癱坐在地上,怨道:「今晚也是背時,連連惡鬥了兩場,直弄得我肚子都饑了!哎,你們若是不走,拿些東西出來請我吃罷!」
    這邊三人都是斯文人,見說只是嘴角含笑,便見王倫朝張三揮了揮手,張三不情願的應了一聲,回車裡取出一隻燒雞來,遞給那漢道:「這本是小爺晚上留著宵夜的,我哥哥既然吩咐了,送與你吃罷!」
    那漢也不客氣,接過來便撕開往嘴巴裡塞,張三見了不忿道:「虧你還是個走江湖的,能活到現在也算造化了,也不怕這雞子裡面有蒙汗藥!」
    那漢邊嘴裡塞滿了雞肉,含糊不清道:「甚麼是蒙汗藥?」
    張三聞言幾近絕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放棄了與他解釋一番的念頭。
    那人見他不說倒也不怪,只是風轉殘雲般將這只冰冷的燒雞吃了個乾淨,最後還意猶未盡的咂巴著嘴。張三見狀,問道:「要飯的,好吃不?」
    那漢猛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向他們討吃食的行為不正是要飯行徑?只見他黑臉一紅,猛然站起,像是發覺忘了甚麼,又忙彎下腰將斧頭提起。
    張三見機得快,急忙閃開,心道這漢莫不是惱羞成怒要來剁自己?哪知那漢望也不朝這邊望一眼,只往黑暗中躲去。
    王倫一見這漢就要走,當下也顧不得看了,忙道:「漢子!我且問你一問,你劫了財物卻要去送誰?」
    那漢聞言站定,回頭道:「那我回了你話,算是還了你雞子錢!好罷,我且說與你聽,我要投的是江湖上有名的一條漢子,姓王名慶,我這次到東京投人不著,便想著要去投他,因兩手空空怕不招待見,故而來劫一車財禮卻去投他!」
    張三見這漢雖然威猛,但卻也憨直,不似那胡來之人,心中便不怕他,直曬道:「你這漢卻不是癡了?放著一千貫安家費不拿,偏上趕著納甚麼投名狀!」
    那漢聞言眼睛一亮,道:「兄弟,你與我說來聽聽,哪裡有這般好事?我自翻山越嶺跑到這東京城,還不是想有個識貨的認得我,好叫我混得有頭臉,直回山裡接了老娘來過幾天快活日子!」
    張三聽這莽漢跟自己套近乎,傲然道:「那京東路濟州轄下有個梁山大寨,那上面的大頭領王倫立下一個規矩,但凡有本事的好漢相投,不但請他坐一把交椅,還有一千貫安家費相贈!你沒聽過?」
    那漢一聽,頓時洩氣道:「我出來時我兄弟也跟我囑咐過,要是投效國家不成,便去投那淮西王慶,千萬莫要走岔了道,投到一個甚麼同是姓王的叫甚麼白衣秀士的手上去,那人心胸狹隘,最見不得有本事的人,只和兩個叫杜萬、宋遷的在哪裡慘淡經營!你現在叫我去投他,卻不是瞎指路麼!」
    「呸,是哪個混蛋在這裡瞎編排我家哥哥,現今山上不知多紅火呢!來,我便給你數數,什麼八十萬禁軍教頭林衝啊,老種經略相公坐前提轄官魯智深啊,還有趙官家親衛金槍無敵的徐寧啊,以及江湖上專殺敗類的屏風嶺廣惠大師啊,見今都在他那裡入伙,什麼嫉賢妒能了,卻是誰亂嚼舌根?」張三聞言怒道。
    「我兄弟說的,定不會錯!他比我有見識,又不會騙我!且說我又不認識你,我還吃了你的雞子,害你沒得吃,你為甚還這般好心,給我指路?此事定有蹊蹺,不去不去……」那漢語氣堅定道。
    張三見說哭笑不得,急道:「我便是梁山上的,騙你作甚!你要上山,現在便給你安家費,那邊站著的卻不就是我哥哥……」話還沒說完,便聽王倫及時咳嗽了一聲,張三是個伶俐人,急忙改口道:「是我哥哥的軍師!」
    那漢見說奇道:「原來你們便是梁山上的?怎麼山賊反而驅使官兵開道,這倒是奇怪了,我雖在山中長大,卻也知道兵賊不兩立的道理,你們莫要哄我!」
    王倫聽到這裡,方才開口道:「漢子,須不聞有錢能使鬼推磨?再說官兵又不知我等身份!我看你是個厚道人,便與你說了,我身邊這位兄長便是御前金槍班教師,前面與你廝打的那位大師,也是我山上的!方才聽你說那王倫甚是器小,怎生我等朝夕相處的弟兄卻偏不覺得?這樣罷,想你也是個孝子,不如先收了那一千貫安家費,要是那王倫真如你所說的小氣巴拉,你有腿有腳,自拿了錢回去孝敬你老娘去!我在山上也有些地位,在這裡給你做個保證,你若要走,絕不向你討錢!這裡有徐教師,張教頭,張三兄弟給你做個見證,如何?」
    徐寧和張教頭相視一笑,湊趣道:「漢子,我倆操練半天,我以手上這桿金槍為誓,定給你作證!」
    「那後生,我也一把年紀了,絕不誆你!要是那王倫真容不得你,老夫說什麼也要送你下山!」
    聽兩位教頭作了保證,那張三也道:「若是王頭領欺你,你要下山而我不幫你說話,罰我下輩子子,送到你嘴巴裡!」
    那漢一聽這幾人相續給自己作保,心中有些動搖,道:「真的一千貫錢?莫要蒙我!」
    王倫見說大笑,便叫張三去車上取錢,張三取了一個五十兩的蒜頭金遞給這漢,這漢子接了喜道:「這麼大一條金子,怕不真是值了一千貫?」
    王倫笑道:「這只是五百貫,我等身上錢都買了這些盔甲馬匹,剩下五百貫等回了山寨一發予你!」
    那漢抬頭道:「軍師,你是個好漢,不欺我沒見過金子!要是那王倫有你一半爽利,我就留下不走了,還要把我老娘從山裡接來一起快活!」
    王倫莞爾一笑,道:「現在可以說與我們知曉你那大名了罷?」
    那漢嘿嘿傻笑,赧顏道:「我叫縻貹,山裡獵戶出身,因時常與野獸搏鬥,被一異人遇到,便傳了我這一套斧法,現今是我頭一次出山,不想就撞見軍師了,真是有緣有緣!」
    縻貹!?
    王倫聞言頓時吃了一驚!
    這個名字叫他印象不淺,當年宋江代表朝廷攻打王慶時,這縻貹在隆中山之戰中先與索超先斗了五十回合,這時秦明在一旁見索超不能取勝,親自出來助戰,準備雙併縻貹的,後來被別人截住這才罷休。
    就在隨後的混戰中縻貹十合上下將文仲容一斧兩段,崔野和唐斌就要過來報仇,縻貹先與崔野接陣,看看唐斌就要過來了,縻貹在第七合突然爆發將崔野也斬於馬下,又接著跟唐斌捉對廝殺,這時張清夫婦見了,連忙飛石相助唐斌,哪知兩石都叫廝殺中的縻貹閃過了,後來徐寧跟董平看不下去了,兩人雙出直奔他而來,縻貹見勢不妙,這才撇開唐斌,逃離戰場。
    想此人乃王慶手下武藝穩居前三甲的一流猛將,不想竟叫自己在這荒郊野外遇上了?卻不是撿到寶了!?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9:32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十六章 自家酒店
    縻貹的加入著實叫隨行護送的廂軍們騷動了一陣。特別是那幾個叫他先前打倒在地軍漢,此時望向縻貹的眼神很是複雜,既流露出懼怕,又夾雜著怨恨。
    王倫雖說早已向廂軍們說知過,他要聘請這黑大漢回去看家護院,可眼下路途還長,他心知這樣下去遲早會出紕漏。
    事不宜遲。
    當夜王倫便喚過帶隊的副牌軍,請他叫來幾位挨打的廂軍,先是好言安撫了眾人一番,隨後又祭出銀彈攻勢。
    望著和顏悅色的王倫,這些人還能怎麼辦?此時銀錠入手的沉重感只怕早就取代了身上疼痛滋味,多數人只好痛並快樂著的收了錢息事寧人。當然也有一兩個桀驁的,還心想著要去沿途州府告首,但他們一見到滿臉媚笑站在這大財主身旁的頂頭上司,心中卻是一涼,頓時熄了這個念頭。
    「軍師,那晚為何要與這廝們使錢,我下去將他們打發了卻不好?」一連過去了幾日,縻貹對王倫的行為,心中還是不解。
    王倫笑了笑,也沒有解釋,只是道:「前面聽你說去東京投人,你原想去投誰?」
    這縻貹是個單純的漢子,渾然不覺直叫王倫帶偏了話頭,只聽他道:「我雖在山裡長大,卻也知道『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皇家』的道理,這番去東京,我便是去投效朝廷的!」說到這裡,他長歎了口氣,情緒瞬間變得很是激憤:「我原指望靠著一身本事能換個好日子過,可我在那東京城裡東撞西撞,有一餐沒一餐的苦候,卻有哪個官兒識得我?想想自己也覺得沒意思,既然我在東京沒個出路,所以才打算去投那王慶,要不是遇到軍師,只怕我現在已經南下了!」
    王倫見說,點了點頭道:「兄弟,你初涉江湖,不知朝堂之上奸臣當道,閉塞了賢路,記得我說與你聽的林教頭不?他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一身武藝冠絕東京,可是到頭來,還不是被閃得有國難投,有家難歸?還有那夜與你交手的徐教師,你也知他本事,他原本是天子身邊的親衛,和你我比起來,算是身份尊貴吧?還不是因為家中有一件寶甲被大官看上,直陷他入獄!你想這些禁軍裡的英雄都待不下去了,何況你一個出身草莽的豪傑?」
    那縻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道:「幸虧軍師與我說得明白,不然我還抱著那想頭,兀自苦悶哩!」
    只見他說完又十分親熱的側過身來,對王倫道:「軍師,不瞞你說,自打我出生以來,有三個人對我恩重如山!頭一個就是我娘,軍師你不知道,我自小喪父,是我娘一手把我拉扯大。現下她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我心想著不能再和她住在山裡了,便自個兒出來,看能不能找個體面的營生做做,好讓她也跟著我享幾天福,以後她有個頭疼腦熱的,我也有錢與她延醫問藥!」
    王倫見此人性誠至孝,連連點頭,那縻貹見狀越說越是有勁,又道:「第二個便是我那異人師父,我十三歲那年在山中獵獸時被他遇到,他老人家便留在山裡教了我三五個月的斧法,此後便一去不回從此毫無音訊,倒叫我時時想念於他!」說完臉上流落出一絲眷念神色,王倫見狀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撿些話來寬慰於他。
    縻貹點著頭,又接著道:「第三個便是我那兄弟,說來也是在山中遇到的他。他見我一身好武藝,便時常過來與我切磋,還不時接濟我娘倆。這次我出遠門,便是把我娘寄居在他處,這幾日跟軍師朝夕相處,你待我同他一般真切,直叫我晚上做夢都想起他的好來!」
    王倫見說點頭一笑,見縻貹此時談性正隆,也沒有出言打斷他,只是暗暗留心,他的這個兄弟只怕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果然聽縻貹又道:「軍師,我是雖是獵戶出身,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也曉得一山容不得二虎的道理!我看你這般有見識,對人又好,弄不好便會被那器量狹小的王倫所忌!我這人也沒什麼本事,就這一身蠻勁,情願留在軍師身邊保護你,就是那王倫容不得我,我也忍著,直不能叫他趕我走了好害軍師!」
    縻貹這番話倒叫王倫暗暗感動,那直漢接著又說出許多心裡話來,聽得王倫連連頷首,直將他那雙粗如樹皮的糙手輕輕拍著。
    等縻貹說完心中言語,倒在馬車上埋頭睡去,王倫莞爾一笑,將視線投向窗外,只見此時沿路的景致不住的往後倒退,心想自己如今卻是離家越來越近了。
    除了那晚遇到縻貹打劫外,這些日子在路上倒也沒甚大事。也曾遇到沿途幾個州府的衙役攔路設卡,緝捕朝廷通緝要犯。只是王倫所在的這列車隊,從趕車的車伕到押隊的廂兵,都是貨真價實的都大軍器監軍卒,又加上有那太監開出的公文,倒也沒受什麼盤查,連酒錢都不用塞,幾次便直接放行了。
    此時的一路暢通倒叫王倫有些擔心魯智深一行,魯智深雖然那晚不在閹割高衙內的現場,但他也因護送林沖而得罪了高俅,雖聽張三說東京城裡倒是沒見過緝拿花和尚的公告,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只是於路留心,又叫張三來回打探消息,倒也沒有發現異常,這才暗暗將那顆心放下。
    就這麼曉行夜宿,車隊一路走到鄆城縣境內,那副牌軍過來請示,是直接進城還是往哪邊去?王倫下了馬車,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座佔地甚廣的酒家,便坐落在這通途大道的邊上,王倫上前仔細查探了一番,忽然瞧見那酒家懸掛的四四方方「酒」字招牌下,刻著一個小小的王家美酒,王倫頓時心中有數了,回頭對那副牌軍道:「我到了這鄆城縣便如到家一般,不好再麻煩諸位,且把東西搬到酒店裡,各位就算交了差的。這半月來大家都是辛苦了,且去那座酒店吃頓好的,也算替兄弟們踐行了!」
    那副牌軍聞言心中大喜,只是嘴裡卻道:「怎生好將大官人便丟在這荒郊野外裡?怕不好吧?」
    王倫爽朗一笑,道:「無妨,我自有莊客接應,便請諸位歇息一夜,明日好回京交差!」
    那副牌軍這才道:「也不勞大官人費心,如此小的們吃完午飯便走,也好趕在日落前找個宿頭!」
    王倫笑了笑也不留他,只是招呼眾人入店,這時店內的掌櫃見這麼多客人過來,連忙出門招呼,只見當頭一人卻不正是東京歸來的寨主王倫?那掌櫃的頓時心中大喜,只是瞧見寨主行李眾多,身邊又有些軍卒,他是個又眼色的,只是道:「各位客官,裡面請裡面請!」又回頭招呼道:「小二,大家都出來!先替客官們把東西搬進來!」
    王倫招呼那副牌軍先進去了,回身一一到馬車上對眾人告知了此乃自家酒店,大家見說都面有喜色,想這路途中好一頓勞苦,此番總算是走到家門口了。
    王倫先安頓家眷們上樓洗漱去了,又吩咐小二待會把飯食送到房裡去,這邊請張教頭,聞煥章,徐寧、縻貹、焦挺並張三等人坐了,又去廂軍那便敬了杯酒,這才回身坐了,這時掌櫃趁著空當跑到王倫身邊耳語道:「哥哥,要不要叫小的們抄了兵器,現下就做翻了這廝們?」
    王倫搖了搖頭,道:「只好生招呼他們,莫要節外生枝!」這些人一路服侍過來,倒也慇勤,雖是看在錢的份上,卻也省去了自己不少麻煩,不然自己這些人也不能順順利利的坐在這裡安心喝酒。
    過了大半個時辰,這些廂軍們都是吃得醉飽,王倫招呼他們上去休息休息再走,那副牌軍道:「一路多是叫大官人使錢,現下送得官人到了地方,兄弟們也不好久擾,趁著現在吃飽了,正好趕路!」
    王倫見說,直把眾人送到門外,遠遠看他們去了,便準備轉身回去,卻見這時路邊走來一夥人,只聽他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大老爺輕輕巧巧一句話,卻叫我們這些當差的跑斷腿,咦!此處何時開了一家如此規模的酒店?我們便進去吃一碗酒再走!?」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9:38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十七章 吃拿卡要
    話說這一夥人吊兒郎當的便往酒店這邊撞來,王倫抬頭看去,只見那當先的一條大漢身長七尺五寸上下,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鬍鬚,後面跟著上十個差役,嘴中兀自抱怨著差事難干。見狀王倫暗暗留了心,也不跟他們打照面,直接轉身進了酒店。
    只見這些公人進得門來,就聽其中一人喊道:「店家,莫要問!只管好酒好肉端上來,大爺們為保你這些商家百姓的太平,不辭勞苦的巡視了半日,早就乏了,正好借你這裡歇歇腳!」
    說完這夥人大搖大擺走了進來,自顧自的揀了三四個上好的坐頭坐了,臉上的神情寫滿了對週遭客人的不屑一顧。
    這時小二上前招呼道:「幾位官爺,先坐著,小人給恁幾位倒茶,酒肉馬上便上來了!」
    其中一個公人見狀,趕蒼蠅一般的對小二揮揮手道:「去去去,忙你的去!」說完便搶過小二手上的茶水,替領頭的那個紫棠面皮的漢子倒茶,邊倒邊恭維道:「那大老爺才上任不過三個月,又是差遣我們巡防,又是差遣我們緝盜,一點也不知道體恤人!他也不想想,在這鄆城縣裡,要不是靠著宋押司和我們雷都頭幫襯著,他說出來的話有人聽麼!」
    另一人見說,也接口道:「就是!見今那梁山上的賊人愈發勢大了,連連壞了俺們縣裡好幾個大戶的性命,那大老爺見有人來告狀,不敢去找那些強人的麻煩,偏偏只逼著俺們整日裡在這鄉間小道上緝拿甚麼毛賊,盡拿去充數,你說他這老是逼著俺們算怎麼回事!」說著說著便情緒激動的手舞足蹈起來,這時小二正端著酒肉上來,一個不慎被他手肘撞翻,那盤子和碗摔在地上,都跌了個粉碎。
    這人一見,起身罵道:「怎麼上菜的?沒見到老爺們正說公事嗎?弄俺一身汁水,找死呢你?」
    小二見狀連忙道歉,其他公人坐在那裡笑的笑,勸的勸,看小二不敢還嘴,那漢又罵幾句,這時那被稱作雷都頭的漢子笑罵了聲:「你只顧罵,俺們還吃不吃酒了!」
    眾人見雷都頭發話了,都勸那人道:「我說你跟他一個跑堂的計較甚麼?你不是有話跟都頭說嗎?來來來,坐下慢慢說!」
    那漢見說這才罷休,又瞪了小二一眼,便挨著那都頭坐下,換上一副笑臉。
    那都頭見他坐下了,勸他道:「我說你也莫急,大夥兒也是要放平了心,俺們那大老爺比咱們都要心急!你們想,他來俺們鄆城縣不過三個月,治下的大戶就叫那強人打劫了六次,他能不急嗎?還好周圍鄰縣也是一般,也叫那梁山賊寇騷擾了四五次,總算不太顯出俺們縣來!我說你們以後放精明些,不要老在知縣相公面前討野火,出來巡視便出來巡視,有酒有肉的招呼著,不比在縣衙裡看他眼色要強?」
    眾人聞言連聲稱是,有人便道:「都頭,想你小酒喝著,田契揣著,當然是一萬個舒心啊!只是恁下次再吃肉,也分點湯給小人們嘗嘗罷!」
    那都頭笑道:「你們這些個不成器的,卻是聽誰說的?我才拿了多少田,卻來只顧纏我作甚!你不聞那東溪村的晁保正,一口氣就吞了鄰村那死鬼手上的一千二百畝良田,那才叫吃肉!我這算甚麼?我告訴你們,要不是俺們大老爺是流官,要田無用,只認銀子,你們統統不要癡心妄想!」
    眾人一聽他這話裡有些意思,都湊上來道:「都頭,下次有好處也想著兄弟們些,聽說宋押司他已經撈了怕不止三千畝地了?該分一點湯給小弟們喝喝了!而且俺們也都知道都頭你年前置辦了不少田產,跟你們兩位大人物比不得,俺們小角色卻是胃口不大,只要從那指甲縫裡漏出一些與我們便成!」
    那雷都頭嘿嘿一笑,道:「你們一個兩個平日裡都在我這裡哭窮,怎麼?此番手上有錢使了?」
    那些人都道:「便是砸鍋賣鐵也能變出些錢來啊!當然跟都頭是比不了了,只是下次再有那梁山強人下山借糧,都頭也看顧些弟兄們,幫俺們跟宋押司說說,分潤些田地給俺們,俺們都是曉得事的人,差不了他錢的!事成之後,在都頭這裡,小人們也有薄禮奉上!」
    那都頭聞言一陣大笑,道:「幫你們說說倒是簡單,只是成不成還得看宋押司怎麼說!」
    眾人見說大喜道:「這縣裡誰不知道都頭你跟宋押司的交情,有雷都頭你的面子,宋押司怎麼會不顧呢!」說完大家都向這人敬酒,這雷都頭來者不拒,直喝得滿面紅光,神采飛揚。
    這些人鬧了一回,見大事已定,各個是放開胃口,放飯流歠,不一會兒便將桌上酒肉都橫掃一空。那都頭打了一個酒嗝,便在懷裡摸了半天,似要取錢算賬,眾人一見連忙攔住,道:「這縣城裡哪家酒店敢收俺們的錢,這家酒店新開的,便得教教他規矩!都頭一發不要管,只坐著看便是,待會我們自會應付!」
    這些人的話一句不落的都進了這邊一席人的耳中,原本王倫他們吃完就要上樓休息去的,見此情形反倒不動身了,一邊坐在桌邊喝茶聊天,一邊倒想看看這些人還有什麼花樣。
    聞煥章和徐寧、張教頭都是老成人,聽了這些話都是不動聲色,只有縻貹和焦挺見了這些人這般放肆心中早就忍耐不住,只是見王倫一直沒發話,這才兀自忍著氣。
    「小二,結賬!」
    這時公人們吃完了飯,朝櫃檯上喊去。
    馬上有個小二跑了過去,開口道:「幾位官爺,不知道吃好了沒有!俺們掌櫃的吩咐過了,今天這頓小店請了!」
    那喊結賬的漢子聽了,笑了一聲,道:「倒也上路!」
    小二一見沒事了,便要招呼人來撤盤,卻見那漢拉住他道:「你還沒跟爺說呢,這頓飯到底多少錢?」
    小二忙道:「也就三五貫錢,不值甚麼,各位官爺吃好便好!」
    那漢聽了大笑一聲,讚道:「真會講話!」卻見他還沒笑完。忽然把臉一拉,道:「你給我?」
    小二苦笑道:「各位官爺,有甚麼招待不周的還望多多包涵!俺們小店剛開張的時候,縣城裡面幾位押司都賞了薄面,親自過來慶賀過的!」
    原本那雷都頭只是在一旁笑看的,這時聽了小二言語,心中頓時極不爽利,道:「你這酒家既然打點了幾位押司,卻不通知我?欺負我不是押司!」
    那小二哪裡還說得出什麼話來,正彷徨無計,不自覺便朝王倫這邊看來,那都頭一見,順著他眼神望了過來,道:「只顧看甚麼!怕俺們擋了你的生意?滾去一邊,叫你掌櫃的來!」
    這都頭話一說完,左搖右晃,步履蹣跚的朝王倫這桌走來。卻不知這桌坐著的人都是心中有數的,大家有說有笑的就是不朝這都頭看一眼,那都頭見狀心頭冒火,大聲喝道:「這店裡大堂放著的箱子是你們的罷?都是哪裡來的,去往哪裡?」
    眾人靜靜坐著,仍沒沒人搭理他,這都頭一陣火大,看這些人也不像被自己嚇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一個二個倒彷彿有恃無恐似得,這時酒勁湧上,當即便要發飆,這時原本坐著的公人也都圍了過來,幫腔道:「大白天的你這廝帶甚麼鐵罩!真當自己是狄相公轉世不成?」
    其他公人見說都是放肆大笑,便聽那都頭冷冷道:「你這廝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心裡有鬼?都站起來,我要搜身!」
    這時王倫把手中茶杯放下,卻不起身,望著這個酒勁上腦的都頭道:「雷都頭,這酒店已經免了你們飯錢,各位公人吃飽喝足回縣衙交差便是,你只顧蠻纏著我們客人作甚?難道趕跑了生意,這酒店就怕了你,日後隨你拿捏索要?雷都頭,在下勸你一句,須不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趁現在事情還沒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幾位拿著東西走人,此事便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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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十八章 這樣的貨色也能位居天罡
    那雷都頭一聽這話,紫棠色面皮瞬間變得慘白,顯是氣到極點了。
    想他在這鄆城縣裡當差行走這許多年,黑白兩道有誰敢當面忤逆於他?且說白道上新來的知縣相公時文彬,要差遣他去做什麼勾當,都是和顏悅色,客客氣氣的。即便是那知縣治下屢屢叫梁山賊寇侵擾,有火也只敢往下面衙役們身上發去,哪裡曾觸過自己霉頭?更別提本縣**裡頭一號人物晁蓋了,縱使是此人見了自己,哪次不是稱兄道弟的,雙手乖乖將那銀錢奉上,自己假意推辭時他還憤憤有詞兀自生氣哩!
    現在倒好,不知哪裡冒出來一個討野火書生,竟吃了熊心豹子膽要觸你雷爺的火爆脾氣,在自己面前充大頭不說,居然還大模大樣說甚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直叫從沒受過這般腌臢氣的他此時肺都快氣炸了。
    只見這位雷都頭此時仰起頭,閉上眼,強行平靜著自己的心態。且不住的在心裡告誡自己道:雷橫啊雷橫,你也是這鄆城縣裡第一流的人物,怎能被一個大言不慚的窮酸書生說了幾句,就此失了體統?想你跟宋押司相交這麼些年,怎麼就學不會他那一份淡定從容呢!自己不就是因為心火太重,愛發脾氣,所以才不得朱仝那般被宋押司看重嗎?
    冷靜,千萬要冷靜!知縣相公不是要毛賊充數嗎?這不正好有幾個!只當是拒捕頑抗被殺死的,值得甚麼?有這幾條人命交差,不也省的自己天天往鄉下跑斷腿嗎!
    只是即便轉眼間將身前這些人正法了,那也必須像蘇學士說的那般,談笑間叫強虜灰飛煙滅,啊呸,什麼強虜,只是幾個蟊賊而已!現在自己氣成這個樣子算甚麼回事!莫不又叫手下這些碎嘴們回去嚼嘴皮?
    還真是心有靈犀,這雷橫一想到手下這些公人,不想這些人也正指著他,一見雷都頭這個模樣,這些人立馬就讀懂了他的心思,互相使了使眼色,便見他們回坐頭取槍的取槍,拿刀的拿刀,還有兩個輕車熟路般的守住門口,這時便開始清場了。
    原本其他客人見了這個形勢,早就兩股戰戰,幾欲先走了,只是看著這些凶神惡煞的捕役,誰敢亂動?現下得了他們的驅趕,這些客人心中如蒙大赦,急急忙忙連滾帶爬的奔出門去。
    那雷橫平心定氣了一陣,自覺恢復得算是有個樣子了,閉著眼對這桌將死之人道:「你……」
    沒想到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方纔那個書生打斷,只聽他道:「教頭,京城開封府裡的公人,比我這縣裡如何?」
    這時一個老者的聲音傳來,說道:「都是一般的敲骨吸髓,只是還有些遮掩,手段也高明一些,不似貴縣這般簡單粗暴!」
    那書生道了聲「慚愧」,解釋道:「小地方的捕役,不比天子腳下,基本沒見過什麼世面,故而連敲詐勒索都玩不出什麼藝術感來,倒叫教頭見笑了!」說完放下微笑不語的老者,這書生又朝另一人問道:「教授,我朝對吏人貪贓枉法、強取豪奪、寡廉鮮恥、滋擾百姓有甚麼懲處的法子?」
    又聽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回道:「昧者以胥吏為耳目,怠者以胥吏為精神,貪者以胥吏為鷹犬,上樑不正下梁自歪,也不消說得,無非是判罪,杖脊或者刺配外地州軍!」
    只聽那書生笑了一聲,卻又問道:「教師,對付膂力(腰力)過人者,有甚好方法?」
    只見那個面帶金盔的漢子想了想,道:「無非粘、纏二訣,叫他施展不開!」
    「夠了!!!」
    忽聽平地之中乍起驚雷一般的怒喝聲,只見那怒不可遏的都頭早已是咬牙切齒,怒眼圓睜,若是他心中的怒火能通過眼睛釋放出來,只怕這座新起的酒樓早就化為灰燼矣。
    到了此時,那都頭早被激得方寸大亂,再加上酒意湧上,當下也顧不得甚麼養氣靜心的鬼話,伸手便去抽刀,並不忘義正言辭道:「奉知縣相公均旨,緝拿縣中蟊賊,如遇抵抗,格殺勿論!」
    這時酒店掌櫃的急急從後院中趕來,忙道:「不知是雷都頭降臨,這裡有小小敬意奉上,還請都頭笑納!只是莫驚擾了小店的客人!」
    那都頭啃了半天硬骨頭沒有一絲反應,這時正好送上了一個軟柿子,他哪裡肯放過,便將那掌櫃推了一跤,那人頓時跌坐在地上,硬是掙扎不起,可見這施暴者力氣之大。
    那都頭見狀,小出了口氣,心中略略舒暢,只聽他喊道:「反了你們這廝了,老爺治不了梁山賊人還治不了你們這幾個匪類?都過來,給他們見識見識甚麼叫做王法!」
    那都頭話音一落,那些手下隨即圍攏過來,這邊一黑大漢起身望著正要抽刀的都頭道:「這刀拔不得,你信不信?」
    那都頭哪裡吃他這套,隨即就要把刀從刀鞘中拔出,卻發現突然見一股巨力向自己手臂上襲來,那都頭一驚,只見一隻枯如樹皮的大手如鐵箍一般緊緊箍在自己手臂之上,他無論再什麼使勁,那刀就是離不了刀鞘一分。那都頭見狀驚恐萬分,想他賴以成名的本事就是這一身力氣,可是在這黑大漢面前竟然向幼兒給大人擒住一般,哪裡動彈得了半分?此時他心中的羞怒直如排山倒海一般湧上心頭。
    「我信你娘……」那都頭怒吼道,卻不料這一句話直闖了大禍。那黑漢子為人最是孝順,此時聽到這樣的言語,哪裡還忍耐得住,只見這黑大漢怒踢出一腳,隨即捏住都頭的手及時放開,卻見那一腳正中這都頭的小腹,只見這人如被奔騰中的烈馬撞中,直飛了出去,連連撞翻了三四個坐頭,那桌上的剩菜酒水濺滿頭臉,看上去狼狽至極。
    四下的公人們見了,臉上都是掩飾不住心中的懼意,想這往日裡威風八面的雷都頭居然給人一手拿住不說,還一腳就讓對手踢飛。此時大家你望我,我望他,都是面面相覷,只如給人釘在地上一般,望著在地上連滾帶爬的上司,居然沒有一人上前相扶,也不知道都給嚇呆的,還是怕過去惹來一頓拳腳。
    只聽這時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插翅虎雷橫!說甚麼膂力過人,能跳過二三丈寬的澗水,真是恬不知恥!想那有真本事的豪傑,韜光養晦還叫人害得妻離子散,偏你這等沒本事的跳樑小丑居然敢橫行鄉里,魚肉百姓,還偏生無人來管,卻不是叫人怨天無眼!」
    這雷橫藝不出眾,與中等水平的劉唐放對都落下風,幾近有性命之憂,外加為人貪財,又沒眼色,專一在縣城中收受黑錢,居然能高居天罡榜第二十五位,竟排在李俊、三阮、石秀、燕青等人之前,宋江這個搞法,不叫人心不齊才怪!
    徐寧見王倫一開口便說中他的心事,長歎一聲,起身將桌子一拍,只見那木桌應聲而散,眾人一見這金盔漢又是一個了得的,均留在此處定要吃虧,急忙奪門而逃,連在那在地上油水中掙扎的雷都頭都不顧了,卻不知這時焦挺早早堵在門口,見一個便放翻一個,見兩個就放倒一對,縻貹也搶身到那雷都頭面前,將他提起,不想這人倒也頑強,嘴中哼哼唧唧不知罵著什麼,待雙腳沾地後居然還要來迎,那縻貹見狀也不拿兵器,只與他肉搏,只見那拳頭雨點一般的暴擊在雷都頭身上,很是痛痛快快的只如打沙包般打了一陣,眼見這都頭奄奄一息了,那縻貹惱他無禮,還不放過他,兀自痛擊。
    「兄弟,出了氣也就罷了,他這魚肉鄉里的惡差自有萬般該死之處,卻不能要他性命!他家中還有一個老娘,若他罪有應得給你打死了,只剩這個老人卻是可憐,且留著他這條狗命罷!」王倫看打得差不多了,出言喝止道。
    那雷都頭一聞此言,如逢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嘴中含糊不清道:「饒……饒命……我……我還有……老娘……」
    那縻貹聞言住了拳頭,對地上頭破血流的那人罵道:「你家中既有老娘,為何偏一作惡?你這廝要是真孝順,就不該到處招惹是非,害你老娘日夜在家擔驚受怕!今日我饒了你,你若不改,即便我不取你性命,你此生也定無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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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五十九章 你是我兄長,不是我打手
    「要不是念在你這廝還有一絲孝心,我便如殺豬宰牛一般放淨了你那一腔民脂民膏!滾回去跟朱仝學學如何做人罷!還有你們這幫差狗,似你們這樣的東西我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若再看到你們這廝死性不改,刀下絕不留情!都滾!」
    在王倫的大喝聲中,只見這些鼻青臉腫的衙役們,相互支撐著連滾帶爬的撞出酒店大門,這些人中就屬雷橫傷得最重,因他被縻貹重點照顧,此時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那張臉上便如開了炸醬鋪子一般,紅中帶紫,紫裡發黑,而下面那張嘴則更是腫得如同豬腸。此時他異常狼狽的給人架在肩上,兩條腿彎的像個陀螺般在地上打轉,此時哪裡還有一縣都頭的風範,卻見昔日裡八面威風插翅虎如今徹底淪為了落毛雞。
    這一行上十人剛剛轉上路口,便見道路之上塵土飛揚,只見不遠處急急奔來好多騎兵,怕不有近百騎?這些人如逢救星,心中都大喜道:聞知那梁山賊寇缺馬,此時若不是濟州城裡駐紮的官兵,誰湊得起這上百匹好馬來?想我等自當差以來,縱橫縣中十數年,還沒受過今日這等羞辱,如今遇到官軍,這奇恥大辱終可得報了!
    這些人心中盤算著,動作卻也不慢,都是伸手大呼道:「我等乃是鄆城縣的公人,這邊酒店中有梁山賊寇,只有區區數人,勞軍爺們幫忙緝捕則個!」方才王倫根本沒有表明身份,此時這些人裝腔作勢,故意將事態說得嚴重些,生怕這些官兵擦肩而過,不願相幫。
    那雷橫此時歪倒在路邊,雖是渾身疼痛,但腦袋還能想事,眼見酒店裡面那些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心中早熄了報復的念頭,如今自己這些手下又要橫生枝節,心中大罵了一聲「蠢」!就算把這些人都抓了,誰又能保證此事就這般了結了?看這些人的做派,哪裡像毫無依仗的樣子?此番莫要捅了馬蜂窩也!一想到此,雷橫急忙伸出手想阻止他們,卻哪裡喊得這幫怒火攻心的人應?
    瞬間這些騎兵疾馳到跟前,一個豹頭環眼,燕頷虎鬚的軍官停住馬,問道:「梁山人馬在哪裡?」
    那些公人爭先恐後便要引路,卻聽那軍官大喝一聲:「都給我綁了!」隨即便見二十多騎下馬,直將這些剛出虎口又送狼嘴的倒霉蛋統統抓了起來,那雷橫見此情形,心中哀怨了一聲:「又叫這廝們給送了……」隨即長歎了口氣,閉起眼睛,等待著束手就擒的宿命。
    隨後其他人也都下了馬,只見這個軍官回頭道:「師兄,哥哥他們就在此處!」
    只聽一個胖大和尚笑道:「沒想到他們的腳程倒也不慢,只落了洒家三天而已!」
    這時酒店內的人聽到外面的動靜,都出來觀望,那軍官看到酒店門口當頭站立的一人,神色大變,連馬都不顧了,急沖沖的便趕了過去,那胖大和尚趕上前來替他收了馬韁,撫髯微笑。
    「哥哥!」只見那軍官滿眼是淚,只喊了一句便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拜到底。
    原來這人正是在山上得了酒店消息,便急急趕來的林沖。
    「兄長,小弟一去兩月,幸不辱命,如今完璧歸趙,總算叫兄長一家團聚了!」王倫上前要扶起林沖,可此人如巨石一般粘在地上,直難以撼動。
    正好這時張教頭出來,王倫回頭道:「教頭,這……」
    只聽那張教頭道:「賢侄當得小婿一拜!」說完連自己都徐徐拜了下去,道:「就是小老兒,也要拜你一拜,深感賢侄成全我一家團聚厚恩!」
    王倫一見又急忙過來扶張教頭,這時張三領著林娘子、林沖岳母還有小錦兒一起下樓來了,見狀這兩個婦人並一個丫鬟也是齊齊拜下,王倫見不是頭,哪裡肯站著生受他們的,也朝這一家子拜下。
    此時寒風捲著敗葉在空中飛舞,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時間也彷彿靜止了一般,那邊躺在地上的雷橫正納悶為什麼沒有人來綁他時,忽然察覺身邊異常安靜,他睜開眼一看,心中的驚恐直入天崩地裂一般,這書生竟……竟然是……,這個念頭剛在心中閃現,便叫雷橫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時一陣朔風襲來,直叫趴在地上的這個漢子不禁瑟瑟發抖。
    且說王倫和林沖一家在地上對拜良久,硬是無一個人敢上前相扶,就連縻貹和焦挺這般的莽漢都覺此時不好上前,只在一旁靜觀。眼見這般情形僵持了好久,這時徐寧娘子出言道:「林家妹妹,你們一家子這般叫王頭領怎好生受!你們若是不起他怎麼起得來?妹妹,你要再不起來,難道要姐姐這個大肚婆來扶你?」說完又回頭看了丈夫一眼,怨道:「你們這些人也是,也不知道上前攙扶一下!」
    那滿眼是淚的林娘子見她說得在理,唯有上前扶起自家官人,那林沖一見娘子,雙腿不自覺就起來了,眾人眼見林衝起來了,這才上前攙起王倫並那張教頭夫婦。焦挺見狀又笑嘻嘻的去扶那小錦兒,卻不想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頓時落了個沒趣,只好將臉上笑容斂起。
    卻見此時林沖望著娘子,眼淚就流了下來,哽咽道:「都是我拖累了你!」
    那林娘子也早哭成一個淚人,梨花帶雨對夫君道:「要不是除夕夜叔叔在房樑上救下我,我我……我只怕……就再也見不到大哥了!」
    那林沖聞言心中巨驚,不想其中還有這般緊要情事,那魯智深都沒有跟他說過這些啊!當下心中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滋味,只覺百感交集,又是慶幸,又是感激,更有那無盡的悔恨!只見他此時雙眼赤紅,對著王倫又是推金山倒玉柱的要拜,這回王倫學了乖,拉著縻貹和焦挺三人一起攔住林沖,哪知這林沖鐵了心要跪,直叫這三人聯手都沒攔住。那縻貹心中大驚,直道這個漢子怎生這般大力氣?
    王倫歎了口氣,忽見一邊被綁縛起的一行人,岔開話題道:「兄長,我剛放走這幫人,怎生又把他們抓起來了?」
    林沖見王倫問他,這才開了金口,憤憤道:「這些公差以為我等是濟州官兵,攔路求救,要來捉哥哥,小人一發將他們都抓回來了!」
    縻貹見說,火從心氣,爆喝道:「雷橫你個王八蛋,我軍師哥哥好心放你性命,你轉眼就賣了我軍師哥哥,看來你是一心求死了!」
    那邊雷橫一聽,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覺滿腔悲憤,直恨不得舉個「冤」字招牌在這些強人面前剖白一番,可最終還是強忍住了,低著頭在哪裡一言不發。魯智深見了,道:「喊的都捆起來了,這漢沒有喊,倒是沒有捆他!」
    望著那路邊被捆成粽子的惡差,王倫歎了一句:「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林沖一聽,只見這個平素裡溫文爾雅、敦厚有禮的漢子,二話不說就奔到那些差役面前,奪了旁邊一個小嘍囉手上的長刀,一口氣將這些猶不知悔改的惡差都除了。那林沖岳母見狀忙把女兒眼睛蒙上,那林沖結果了這廝們,將刀一丟,回來對王倫拱手道:「哥哥,交令!」
    王倫見林沖此時雙眼赤紅,大反常態,心中歎了口氣,上前對他附耳道:「你始終是我的兄長,卻不是我的打手!」
    林沖聞言如招當頭棒喝,直楞在當場,過了半晌,他眼中的赤紅慢慢褪去,身上的那股戾氣也轉而消失不見,只聽他道:「不管林衝將來是什麼身份,哥哥永遠是林沖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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