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500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9:53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十章 新朋舊友齊相聚
    林沖話音落地,只見這兩位敢以家眷互托的義氣兄弟抱在一起,眾人無不為這種手足之情而感動。一旁小錦兒忍不住偷偷抹淚,忽見一塊類似手絹的物體遞到自己面前,那小錦兒一陣惱羞,頓足不語,卻又快速的將那手絹接了過來,偷偷擦著臉上的淚水。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倫拍了拍林沖,兩人這才放手,王倫指著徐寧道:「徐教師我就不用向兄長介紹了罷!」
    徐寧解開下了面罩,和林沖對視一眼,只見這兩個昔日禁軍裡的同袍好友眼神都是一般的深邃滄桑,想想那令人琢磨不透的命運,竟叫他們被同一個人無端加害,又被同一個人施以援手,而又在此時此刻、此地此處相逢,怎不叫人悲喜交加?
    林娘子和徐娘子攜著手站在一旁,各自感受著自己丈夫心中湧出的那份喜怒哀樂。
    對視良久,兩人才相互點點頭,臉上終於洋溢出久別重逢的笑容。王倫見狀又拉過縻貹,把他對林沖和魯智深介紹了,那縻貹還沒等兩人開口,便道:「和尚,那晚還沒分出個勝負,再打一場如何!」魯智深哈哈大笑,道:「打便打,洒家反正也是閒不住的!」縻貹大喜,又對林沖道:「這位哥哥好力氣,我跟焦挺兄弟兩個人都攙你不住!」剛才明明是三個人扶著這林沖,但這憨直漢子直接就把王倫給過濾了。
    林沖含蓄一笑,道:「我也聽師兄說起,他路上遇到一個武藝絕倫的好漢,不想便是兄弟你,幸會幸會!」
    見他們敘完話,王倫又對林沖道:「這位是我去東京路上遇到的一條好漢,日後他就跟著我行走了!」
    「他叫焦挺,人家都叫他沒面目呢!」見這嘿嘿傻笑的漢子只是望著自家官人,又不說話,小錦兒替他著急,便脫口而出道。
    林沖驚異的望了自家丫鬟一眼,又好生打量了一番焦挺,道:「哥哥看中的英雄,果然不凡!」
    最後王倫才請過聞煥章,道:「這位是小弟的前輩,身懷孫吳諸葛之才,此番與我一見如故,這才隨我們一起上的梁山!當日和嫂嫂一家人從東京脫險,便是寄居在這位前輩家中!」
    林沖聞言忙拜道:「難道就是聞教授?多感教授庇護我家眷大恩!小可在京時也是多問教授大名,不想今日得見,實乃緣分!」
    聞煥章回道:「久聞林教頭乃是禁軍中出類拔萃的英才,前番不幸叫高俅所害,小人只恨無相助之力,唉!」
    林沖聞言急忙道謝,待兩人說完了,只聽這時縻貹道:「林沖哥哥,怎麼那王倫沒有親自下來迎接我軍師哥哥凱旋,此人莫非真沒氣量?」
    林沖聞言一愣,王倫見說笑道:「那王頭領想是在山上有大事要辦,兄弟何故只是計較,這般下去,不是和他一般了麼?」
    那縻貹聞言,道:「我就知道,他就是容不得我軍師哥哥!」說完竟自回酒店去了,眾人見狀都是大笑,只有林沖和魯智深蒙在鼓裡,問道:「哥哥,究竟怎麼回事?」
    王倫笑著把路上的事情給他們解釋了一遍,徐寧和張教頭也在旁邊笑談了幾句,這兩人方才恍然大悟,都是放聲大笑,直道這漢可愛得緊!又說笑了一會,大家都是相互邀請著進了酒店。
    這時在路邊一處被遺忘的角落裡,那趴在地上兀自等死的雷橫睜開了雙眼,只見四周靜悄悄的哪裡還有梁山上的人?這漢下意識的摸了摸項上人頭,只覺自己到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此時方才撿回來這條性命。想想今日的遭遇,直叫他心裡五味雜陳!他看了看盡被戳死在地的手下公人,又眼神複雜的望了一眼那個書生所在的酒店,用盡全身力氣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消失在鄉間小道上。
    ……
    「這回說甚麼也要學會騎馬了,我現在只恨這兩條腿變不成四條,真急煞我也!」只聽這時大步流星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阮小七道。
    「兄弟,就你急啊,大家都急好不!你看誰此時願意留在山寨,還不是巴望早早見到哥哥!」杜遷笑著回道。
    「哈哈!幸虧今天朱富兄弟回山了,俺們捉了他的壯丁,直叫他在家看家!」宋萬大笑道。
    朱貴聞言咳嗽了一聲,宋萬見狀笑道:「卻是我說錯話了,該罰該罰!」
    只聽阮小七歎道:「誰叫咱們這六個倒霉鬼不會騎馬呢,不然可以早些隨林沖哥哥和魯大師一起去見哥哥了!」
    阮小二和阮小五見說在一旁大笑不已,兩人此刻心中格外充實,心想總算可以回報哥哥的厚望了。現如今山寨的水軍已經出具規模,僅僅戰兵就滿了五百人,還不算那些會水的家屬平日裡可以打打漁什麼的。
    這六人一路走一路說笑,後面還跟著一千多小嘍囉。路上的行人見了也不害怕,都在一旁圍觀爭看,議論紛紛道:「又是哪個遭天殺的要倒霉了,請得梁山上的好漢們下山除害!」
    眾人緊走慢趕的走了一個多時辰,這才到了朱貴開的新店,只聽小七道:「朱貴哥哥,你這家店怎生開得這般遠,要是開在東京,小七我這兩條腿都要跑斷了,」
    朱貴哈哈一笑,眼見這時店外張望的小二看到這邊人馬,朱貴忙揮了揮手,那小二急忙進屋了報了信,不久王倫便帶著大家都出了門迎接,等兩邊人相聚了,只聽杜遷道:「哥哥哎,我剛大喜你就出門,下次一定不許你再下山了,可叫兄弟我擔心死了!」
    王倫哈哈大笑,道:「我那大侄子滿月酒的時候,我一定不缺席!」
    宋萬笑道:「我就在山上日夜期盼哥哥回來,現下好了!不然總覺得心裡不得勁,沒有主心骨!」
    杜遷在一旁笑道:「兄弟你是盼著哥哥回來給你也娶一房媳婦罷!」眾人聞言一陣哄笑,這時阮氏兄弟上前道:「總算不負哥哥厚望,現在水兵已有五百人的規模了,我兄弟三人好算不負哥哥重托,可以交差了!」
    王倫望著阮小七笑道:「你二哥五哥想撂擔子,不行!五百隻是起步而已,將來還會有五千五萬,我看你們兄弟是清閒不了的!」
    王倫一番話說得阮氏三雄哈哈大笑,這時朱貴也上前來,眼神誠摯的和王倫目光交流了一番,王倫笑道:「我到了朱貴兄弟的酒店,便放下心裡,只如回家了一般!」朱貴連忙謙謝不已,兩人說了幾句,王倫又把身邊新加入的頭領介紹了,眾人早得了魯智深的消息,心中也不驚訝,只是望著縻貹道:「這條漢子卻沒聽魯大師說過,好是雄壯!」
    那縻貹急急便朝眾人問道:「那王倫怎麼還沒有下來迎接我軍師哥哥?這人架子恁般大?」
    剛剛趕到的六人你往我我望你,都不明白什麼意思,王倫哥哥不就在眼前?還以為這漢子跟聞煥章關係莫逆,但當日曾聽魯智深說這聞先生不坐交椅啊,怎麼成軍師了?此時都是摸不著頭腦,卻聽阮小七道:「咦!你找王倫哥哥?」
    那縻貹大聲道:「是啊!便是那廝,怎地大喇喇坐在山寨裡等我家軍師哥哥去拜他?」
    「你軍師哥哥是哪個?」阮小七問道。
    那縻貹指著王倫道:「這個不就是我軍師哥哥!你們怎地都不曉得,還要我說?」
    王倫此時有些沒奈何道:「兄弟,你莫怪我騙你,只我便是王倫!你也知道,我當時要是實話對你說了,你拍拍屁股便走了,我可就少了你這麼一個好兄弟了!」
    那縻貹驚訝萬分,一句話也不說,轉頭就往酒店裡去,眾人這時才猜到了內情,急忙將他攔住,你一句我一句的勸他,那縻貹大聲道:「騙我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這是我娘說的!」
    王倫見狀哭笑不得,道:「各位兄弟做個見證,我日後要是再騙縻貹兄弟,任他下山,再無阻攔!」
    忽見那縻貹抬頭望著王倫,認真道:「你騙我也是因為愛我,我也不跟你計較了!那我日後便一直叫你軍師,你便不算騙我了!」
    眾人聞知絕倒,隨即一陣震天動地的爆笑聲傳來。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19:54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十一章 蓼兒窪英雄小聚義
    且說好漢們在朱貴這家新開的酒店裡歡鬧了一下午,直叫朱貴帶著掌櫃並小二們殺牛宰羊,忙進忙出、忙個不休。
    看看時辰不早了,大家擁著王倫回山而去,哪知剛出酒店門口,正遇到湯隆帶隊的十數個工匠急匆匆的趕來,王倫見狀大喜,又把湯隆介紹給山上的好漢們,大家都對他斷臂救兄的事跡極其讚賞,經過一番見禮之後,大家這才踏上回山的路途。
    待眾人趕到水泊邊,早有在此等候的水軍船隻停泊在岸邊,阮氏兄弟招呼大家都上船了,最後才上了船,一起回梁山而去。
    眼見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廣闊無際的湖面上,這種美景直叫新上山的人眾看得是心曠神怡。那小錦兒忍不住怡悅的心情,伸手折了一枝湖中枯萎的荷莖,滿臉露出興奮的神色,叫一旁的林娘子見了不禁莞然輕笑。她見狀拍了拍夫君的手,悄悄指了指自家的小丫鬟,又將手指向另一隻船上,正坐在王倫身邊的那個壯漢。
    好在此次回山是順風順水,沒過多久,蓼兒窪便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張教頭見狀不禁歎道:「好一座險要的大島!」林沖在一旁笑道:「都是哥哥眼光超凡,選中這一處基業,若沒有萬千水軍,哪個輕易上得島去?」
    兩人正說著,梁山上巡哨的船隻早靠了過來,見是自家的船隊,便有兩隻快船先回水寨報訊去了,剩下的船隻則分散在船隊四周,為之護航。
    等大隊人馬到了金沙灘前,守寨頭領朱富已經帶著鄭錢、周直等人迎了上來,眾人見過禮,王倫便喚過鄭錢、周直,吩咐他倆帶著林沖和徐寧的家眷去後山安頓了,便請眾人往聚義廳一聚。
    待眾人都來到這聚義廳上,王倫便提議先把座次排了,林沖聞言道:「徐寧兄長乃是御前金槍班教師,地位尊崇武藝高強,而我師兄魯提轄豪氣干雲,威震西軍,便請這兩位挨著哥哥坐了罷!」
    眾人聞言都是叫好,卻聽徐寧道:「多蒙諸位兄弟的美意!想徐寧不過是一個獲罪的配軍,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這裡林教頭和魯提轄都是人品出眾、武藝絕倫的豪傑,徐寧怎可位居他們之上?上山前我就跟哥哥說過,願為帳下一小卒足矣,實無爭名奪利之心,還望諸位體諒!」說完只把頭一低,死也不肯就位。
    王倫明白徐寧的心思,知他實不是那種愛出頭的性子,聽他這番話也並不意外。這時一旁的魯智深也開口道:「賢弟,你坐前面還是我坐前面卻打甚緊?你先上山便坐前面,我後上山便坐後面,只顧讓來讓去作甚?須叫哥哥為難!」
    眾人見說一陣大笑,林沖不好再說什麼,便對王倫拱手道:「還請哥哥定奪!」
    王倫點點頭,雙手向下壓了壓,待眾人安靜下來,開言道:「我這三位兄長都是才能過人的英雄,實在難以分出個高下來!如此便依大家的意思,林教頭依舊坐第二位,魯提轄便坐第三位,徐教師坐第四位!」
    徐寧聞言還要推辭,道:「小弟蒙哥哥不棄,於危難中將我救出苦海,我如今能夠一家團聚,都是哥哥所賜,現下徐寧早已心滿意足了,想杜遷、宋萬兩位頭領是山寨創始元老,徐寧實不敢厚顏居此兩位好漢前面!」
    杜遷宋萬對視一眼,都道:「徐寧哥哥在皇家面前都是有名位的,要是坐到俺們下面,直叫我倆如騰雲駕霧般,說不定哪天喝醉了便跑去東京找那趙官家稱兄道弟了!」
    這兩人話音一落,又是引來一陣大笑,王倫見杜遷和宋萬這般說,朝自己這兩位老兄弟微微頷首,便對徐寧道,「教師勿要謙虛,便請就座!」
    徐寧見王倫言語堅決,杜遷和宋萬又表了態,心知沒有容自己再退了的餘地了,便朝杜遷、宋萬拱了拱手,坐了第四位。
    見他肯了,杜遷笑道:「徐教師這樣才對嘛!若只是要推,卻不叫我倆坐蠟!我倆上山的確是早,可惜藝不壓身,還是哥哥體諒我們,叫我倆這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管著庫房和伙房,我倆日夜憂慮就怕辜負哥哥厚望!現下好了,山寨一下加入了這麼多有本事的兄弟,我倆佔著位置也不好受!縻貹兄弟,聽說你使得一手好斧頭,又連連跟魯提轄、徐教師大戰兩場,都是不分勝負的!兄弟,實話與你說,我和杜遷兄弟加起來在魯大師手下都走不了幾回合,如此你不要推卻,便請你坐了第五位罷!對了,聽魯智深哥哥說還有一位屏風嶺的廣惠大師,也是個有本事的,只是現下還沒趕來,來了便請他做第六位。」
    王倫頭一次聽杜遷說出這樣一番心裡話來,此時心裡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滋味。從自己穿越到這個時代起,他和宋萬、朱貴就一心一意的輔佐自己,從沒怠慢過,且不說他們自身本領如何,光他們有這一分心,就足以叫自己心懷感喟了。想著他們上次主動相讓於林沖,這次又讓徐寧、魯智深、縻貹,直叫王倫在心裡泛出一絲灼熱。
    「我娘說強賓不壓主,你兩位實打實的山寨元老,要不是你們幫著軍師哥哥一手創建了這座梁山大寨,卻叫我們去投哪裡?我一個山裡來的野人,蒙軍師哥哥愛我,現在又能跟這麼多好兄弟坐在一起,便心滿意足了!你們坐你們坐,莫要客氣!」縻貹嘿嘿笑道。
    杜遷、宋萬一聽,哪裡肯依,便要來拉縻貹入座,縻貹只是不從,王倫見三人在那裡拉拉扯扯,長歎了一聲,朝兩人正色道:「錢糧、伙房都是山寨要事,我是放心你們兩位老兄弟才交到你們手上的,可不是什麼體諒你們,日後要是出了岔子,我可不是會留情面的!」
    杜遷、宋萬一聽都笑了起來道:「若出了岔子,哥哥只管打我們板子!」
    王倫飽含深意的望了這兩個老兄弟一眼,便拍板道:「廣惠大師短時間內還來不了山寨,來了之後再請他坐徐教師後面,如此杜遷、宋萬兩位還是坐了第五、第六位,縻貹兄弟便坐第七位罷!」
    縻貹聞言笑道:「我軍師哥哥發話了,兩位哥哥還請上座!」兩人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便拉著縻貹一起坐到交椅之上。
    只聽王倫又道:「便請阮小二坐第八位,朱貴坐第九位,阮小五坐第十位,朱……」
    「哥哥,我有話說!」這時朱富起身道。
    王倫見狀道:「朱富兄弟請說!」
    「哥哥,想我上山以來無尺寸之功,位列頭領已是汗顏羞愧了,見今焦挺,湯隆兩位兄弟來投,一來本事過人,二來義氣驚人,叫我位居他們之上,小弟實不敢答應!」他說完見王倫低頭沉吟,便朝嫡親兄長朱貴望去,卻見他此時也正朝自己望來,見兄長迎向自己的目光滿含讚賞,朱富便知道自己這一步走對了。想那焦挺是大頭領的心腹親隨,湯隆的表哥又是徐寧,更不說此人為了兄長竟然連斷臂也在所不惜,將心比心的想一想,此種經歷若是換到自己身上,到時候會是怎麼一個樣子?
    卻見這時阮小七聽朱富出言,他也嚷道:「哥哥,我也不願位居這兩位好漢之上,湯隆兄弟為救兄長而斷臂,我小七想想都覺得不易!還有焦挺兄弟,身為哥哥親隨,怎能叫他坐到我下面去,不成不成!」
    見他倆只顧讓,湯隆也是個有眼色的人,連忙起身剖白著,焦挺卻是站在一邊動也不動,說實話他對排位興致不大,他人又不傻,只要能跟在王倫哥哥身邊,還用得著那些虛名來證明自己嗎?
    王倫沉吟片刻,道:「便依各位兄弟的意思,只是水軍乃我山寨屏障,水軍頭領甚是重要,如此小七便坐第十一位,湯隆坐第十二位,焦挺坐第十三位,朱富坐第十四位!」
本帖最後由 s6149 於 2014-10-4 19:58 編輯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20:05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十二章 頒布號令,三軍成形
    眾人排完座次,皆盡歡喜。
    徐寧等人先前上山時還帶著一些做客般的生疏感,只到安排完座次,和好兄弟們濟濟一堂痛飲美酒後,心中才泛出一種自己身為主人翁後的奇異感覺。
    也許,這就是大家嘴中常說的歸屬感吧?
    待這十四個頭領都團團坐定了,便見林衝起身對王倫稟道:「哥哥前去東京接小人家眷這兩個月,山寨共出兵八次。前面幾次都還比較順利,只是後來那廝們因心中有鬼,都加強了防備,我山寨人馬開始有了損傷,前後幾次總計有二十一名兄弟陣亡!」
    王倫聞言忙道:「這二十一位兄弟是怎麼故去的?撫恤金都給他們家裡送去沒有?」
    林沖拱手答道:「除了三人是當場重傷不治外,其餘多是受傷後回山寨亡故的!」說完他便看了一眼身旁的杜遷,撫恤金的事不屬他管,正好由杜遷補上。
    杜遷見狀起身道:「每人一百貫文的撫恤金都送到他們所備名的親人手上了,還有這些兄弟們生前遺下的財物,全部都清點出來,一發送去了!」
    王倫聞言有些沉重,道:「以後兄弟們全部帶甲下山,再花重金聘請良醫,務要減少傷亡!」現下山寨裡雖然不缺藥,但極缺醫生,特別是醫術高明的大夫,若有良醫,必能減少每次下山的傷亡。這時他想起遠在建康府的神醫安道全,心道也不知道自己還要下山幾次,才能把這些好漢都聚齊。
    這時杜遷接著道:「每次下山,還是遵照哥哥吩咐,每家每戶分發十石糧食,鄉親們都是踴躍投山,這八次收兵回山時,不計家眷,一共帶回了壯丁一千七百三十三人!」
    王倫點點頭,心想當初每家每戶派發十石糧食的決定看來沒有錯。還是那句話,發一石糧食叫人嘴巴念你的好,發五石糧食叫人心裡念你的好,而發十石這種能保尋常農戶一家七八口人一年之用的糧食,就會有人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著你幹!
    聽到這些,徐寧和魯智深等新上山的頭領都相互對視了一眼,雖都沒說話,但他們心中的震撼卻是不小。想不到這自己山寨打家劫舍居然還會給村民分糧食,而且竟有十石之多,他們都是吃過軍糧的,知道這個數字是多麼不易,當下都在心中重新審視起這位文弱志高的山寨大頭領來。
    這時朱貴接著道:「這兩個月來自小弟七處酒店上山的壯丁也有四百一十二人!」
    王倫點點頭,道:「聲勢大了,自然有人望風投效,朱貴兄弟休辭勞苦,還要做好接待甄別之事!」
    朱貴應聲領喏,這時阮氏三兄弟也都起身,只聽阮小二道:「小弟這段時日也在村中拉人,不想除了本村漁民以外,還有其他附近漁村的好漢聞訊來投,現下我山寨水軍共有戰兵五百二十三人,還不計精通水性的年老漁民,平日裡也可以為山寨駕船運送、打漁放哨!」
    王倫聞言誇讚了這三兄弟幾句,不愧是世居漁村的豪爽漢子,當年晁蓋生辰綱事洩之後,就是這三個漢子振臂一呼,帶領投效的漁民將追兵殺得大敗。
    見大家都說完了,管理錢糧庫房的杜遷又道:「這八次繳獲的金銀珠寶共計二十二萬七千八百六十貫又七百文,除去山寨弟兄們的賞賜,實入庫十五萬九千五百零二貫,前番哥哥在東京買來的藥材運來,扣去餘款以及山寨其他用動,加上哥哥下山前的庫存,現下庫房實有二十萬零七百一十八貫文!至於糧食方面,除去分發給鄉親們的糧食,這兩月來入庫兩萬四千一百石,加上山寨原有的五千五百石(西溪村、李家村繳獲),扣除每日消耗,現下還剩二萬二千石!」
    兩個月消耗了七八千石糧食?王倫聞言稍稍一愣,心想按一人一月消耗一石糧食來算,也就是每天四斤主食再加上肉食菜蔬,兩個月竟然消耗了這麼多主糧,定然上山人數不少,便問道:「現下山上共有多少兄弟?」
    宋萬見說起身答道:「山寨伙房現在每餐都要準備五千五百餘人的份量,其中在編的戰兵約有三千七八百的樣子罷!」
    王倫聞言心中頗喜,玩笑道:「看來我不在山上,山寨反而越來越紅火了,看來我日後要多多下山去了!」
    眾人聞言都是大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俏皮話來,等大家笑了一陣,王倫起身道:「除開水軍,山寨戰兵應是三千三百人吧?這樣罷!我從東京托了徐教師的關係,買回來兩百八九十匹馬,抽出三十匹作為頭領們日常所用,剩下的就按每匹馬配備四個騎兵的數量,便請徐教師就位馬軍頭領,抽調一千人組建馬軍!」
    徐寧聞聲領喏,王倫朝他點點頭,又對魯智深、縻貹道:「另外抽調一千人為步軍,請魯提轄、縻貹為步軍頭領!江志鵬為步軍頭目!」兩人聞言也是起身領喏。
    「水軍還要加強,便請阮氏兄弟再去精選三百人加入水軍,為我山寨屏障!」王倫又道。
    三阮起身應了,便聽阮小七道:「哥哥從東京帶回來的盔甲,有我們水軍的份麼?」
    王倫呵呵一笑,道:「我從東京帶回了一千一百件紙甲,五百套皮甲,一百套鐵甲,其中五百件紙甲分配水軍,三百套皮甲分配與馬軍,另外五百套紙,一百套皮甲,一百套鐵甲分配與步軍!」
    杜遷這段時間管著錢糧,對數字甚是敏感,一算王倫說的數目有些對不上號,便道:「哥哥,還有一百套皮甲和一百套紙甲呢?」
    「還剩下一千戰兵便編為山寨守備軍,由杜遷、宋萬統轄,你們原有的職事不變,我便把剩下的盔甲都分撥與你們,日後再有投山的人馬,統一編入守備軍,日後馬、步、水三軍要擴編,都從守備軍中選調人才!林教頭還是為山寨練兵總教頭,為三軍操練人馬!」王倫道。他知道徐寧的鉤鐮槍法不錯,但目前他身負組建馬軍的重任,山寨暫時又無重騎兵的威脅,是以只叫林沖一人練兵。
    林沖、杜遷、宋萬等人聞言,都是起身領命,王倫朝他們點點頭,又道:「焦挺從守備軍中挑選出四十人來,與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兩個頭目帶領的十多人一起,合併為我的親軍!焦挺,你善於拳腳卻不喜兵刃,我給你指條明路,林教頭岳父張老丈可是個高人,一生浸淫器械三四十年,隨便露個兩手就夠你們學個幾年了,只看你請不請得動他老人家出山了!」
    焦挺望著王倫嘿嘿傻笑,連連點頭領諾,這時林衝起身道:「想必我泰山也是願意與焦挺兄弟以及哥哥的親隨們切磋一番的!」
    王倫哈哈一笑,又道:「另外任湯隆為將作監頭領,接過宋萬手中監造事務。我給你一百個名額,去守備軍中挑選人才培養,如果家眷中也有如此才能之人,也隨你挑選,不限人數,便晉陞墨十三為頭目,協助與你,爭取早日叫山寨的作坊成形!」湯隆聞言一喜,隨即起身領命。
    卻見王倫又道:「湯隆兄弟,明日起便為聞先生在後山起一座書廬,供他日後講學之用,山上家屬軍卒皆可以去聽講,諸位兄弟無事也可去坐坐,沾點書香氣也好!」
    魯智深聞言笑道:「你們去不去我管不著,洒家卻是要去的!」
    眾人聞言都是大笑,王倫向下壓了壓手,道:「朱貴、朱富兄弟還是舊職不變,依舊打理酒店事務!」說完這兩兄弟也是起身領命。
    「各位如有看好的人才,可以報個名單上來。如今山寨人多了,原有的小頭目已經不夠用了,我看到時候等大家遞上個名單,統一任命罷!」
    眾人聞言連聲稱是,王倫便問大家還有什麼要說的,眾人都道哥哥吩咐得細緻,我等都是無事了,王倫便問晚上是哪兩個頭領值夜,杜遷、宋萬笑嘻嘻的走上前來,王倫跟這兩個老兄弟笑言了幾句,就叫眾人散了,且各自回去歇息了。
    這時朱貴走到聚義廳外卻停下腳步,直像是有心事一般,王倫帶著焦挺出來,見他這個樣子,連忙問他何故,只聽朱貴道:「前些日子,有幾個百姓到了李家道口酒店,哭訴水泊邊上近日多了個黑大漢專門攔路打劫,求我們山寨管一管!」
    王倫笑道:「鄉親們怎麼不去縣衙求告!出了人命沒?」
    朱貴笑道:「倒是沒出人命,只是劫財!想是哥哥仁義之名已傳到民間,只讓百姓覺得哥哥比官府可靠!」
    王倫擺手笑道:「既然鄉親們求到跟前來了,卻不能不管!只是不曉得哪個蟊賊吃了豹子膽,敢到我梁山腳底下撈偏門!兄弟你先派人查探一番,有了消息報上來!」
    朱貴點頭應了,兩人又說了一陣,卻見朱貴說完事情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是面色為難,王倫見狀,心知有異,便道:「兄弟有話儘管說來,怎地吞吞吐吐的?」
    那朱貴咬咬牙,終於將事情的始末道出。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20:13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十三章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原本王倫打算在今年六月初將要發生的生辰綱事件之前,不欲去找晁蓋麻煩的,哪知這人甚不知趣,反倒自己找上門來,竟然還是使的下三濫的手法。
    方纔他才從朱貴那裡得知,今年大年初一便有個秀才模樣的人,來到李家道口酒店裡稱名道姓要找阮氏兄弟,話說山寨上誰沒個親朋故舊?當時也沒有引起大家注意,酒店值守的頭目只是派人到水軍大寨裡請來了三阮,那秀才在酒店裡裝模作樣的跟三阮暢談了一番便走了。哪知沒過幾天,這秀才在正月十五元宵節時又跑來了,一反前番神神秘秘的姿態,直當著小二的面大聲自稱他是什麼村學教授吳用,臨走前還當著店裡人的面故意把阮小二拉出去說了一陣話,這才揚長而去。
    乍然聞知此事時,王倫心中是又好氣又好笑,這般低級的離間計很好耍嗎?吳用這廝怎麼就沒點長進,恬不知恥跑來現眼?還三番兩次的不嫌麻煩,頭一次藏頭露尾的見自己沒有反應,第二次乾脆不裝了,直接便當著朱貴手下的面自報大名,生怕自己反應太過遲鈍顯不出他的妙計來!
    只是這廝也不先弄清楚情報,就跑過來亂拋媚眼!要是叫他得知自己並不在山上,事後還不知怎麼跌足捶腳呢!
    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想自己這次從東京回來,還準備好生休養一般的,閒暇時好練練劍,學學馬,等挨到三四月份再啟程去滄州柴大官人府上會會武二哥的,哪知這不著調的酸醋淨跑來添亂。
    不過此事也怪自己事先沒跟三阮說清楚。只因自己一時顧慮,不願當著這些直爽的好漢的面說他朋友的長短,所以每每提起西溪村一役時只言晁蓋不言吳用,連韓伯龍也沒提,就怕朱貴面上難堪。後來山寨裡其他人見自己這般,也都學樣,只雲晁蓋不提他人。而且這事也說不上什麼大事,後來山寨打破的大戶多了去了,也就慢慢叫人淡忘了。
    只是沒想到吳用這廝膽色倒還不小,照理說,他並不知道三阮不知他投靠晁蓋的消息,就敢只身前來,居然不怕叫自己擒住,直接便送了他這條性命!
    這三阮的為人別人不清楚,自己還能不清楚?那位在世孔明還假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阮小二拉出去做神秘狀。阮小二是誰?這個寧願陣前自刎也不願意受人侮辱的漢子,怎麼會做出背主之事來?哪怕做說客的是他那所謂的故人。
    一想到這些王倫就冷笑連連。吳用啊吳用!你這位智多星千算萬算,算到我王倫是個心胸狹窄,容不得人的寨主,只抱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教條跑來使計離間,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還不知此王倫已非彼王倫了罷?
    不過這些都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王倫沒有想到,因為自己的到來,倒是給身邊接觸過的這些人帶來了微妙的變化。
    起碼劫生辰綱前晁蓋、吳用這個鬆散的私商組合如今已經緊密結合在一起了,再也不是從前那般有事合作,無事散伙的做派。而根據朱貴打探來的消息,如今吳用書也不教了,直接和韓伯龍一起住到了晁蓋莊上,聽說晁蓋還花了幾百貫錢,給這兩人一人買了二十五畝地,看來這三人是打算長相廝守了。
    想到這裡,王倫無奈的搖了搖頭,應該是晁蓋見那夜趁火打劫不成,反而得罪了自己,現如今見梁山愈發勢大,感覺到威脅,開始亡羊補牢,連莊自保了。聽說他在西溪村買了一千兩百畝地,卻一分田也不租給從前那些佃戶們。只因他們常說自己的好話,直叫晁蓋覺得這些人靠不住。反而捨近求遠的在這鄆城縣中四處拉人,以只上繳四成收穫的厚利(尋常佃戶上繳額度都在六七成)誘人來投,還提供房舍與這些人居住,恐怕是做著遇事時能叫這些人為他拚命的美夢。
    那晁蓋不但給這些佃戶分發了刀槍兵刃,還無事時便帶著這些新老莊客頻頻操練。好在此時朝廷對鄉兵的存在,是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寬容甚至是鼓勵的態度,這才給了晁蓋如此大弄的土壤,讓他聞風而起生根發芽。
    「真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吶!」王倫望著盆中燃燒的木炭,輕歎了口氣。
    正坐在一邊品茶的聞煥章笑道:「頭領遇到什麼難事了?」
    王倫笑了一聲,道:「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叫一些宵小攪得心煩!」說完便把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這聞煥章不是外人,倒也不怕他笑。
    聞煥章仔細聽王倫說完,笑道:「頭領這般大度聰慧的一個人,那秀才怎生還跑來獻醜?」
    王倫呵呵一笑,只是搖頭不語。那吳用想是覺得太清楚自己為人,才敢這般。若真是自己以前那位老前輩當家,遇到這事只怕真會不分青紅皂白的臭罵三阮一頓了,搞不好還真就逼得這三個直爽漢子在山寨裡無立錐之地,直投到對手那邊而去。只是這些不好明與人說,對著聞煥章關切的目光,王倫只是搖頭苦笑。
    那聞煥章也不怪,只是笑道:「既有這般恩怨因果,想是這些人起了既躲不掉,不如先下手為強的心思,故而來攪虎鬚。我看頭領並無打他們主意的心思,不然聞之該歡喜才對,這不現成送上門的由頭?」
    「不瞞先生說,我這山寨裡五六千人的吃喝拉撒還顧不過來,哪裡有閒心去管他們幾個宵小心中胡想些甚麼?我又不是孩子他爹,去擔心他們一個個是不是矯揉造作無病呻吟,還怕他們這一會吃不好,那一會睡不香的!」王倫又撥弄了一回炭火,歎道。
    聞煥章聞言撫掌大笑,忽聽這時門被敲響了,便聽一個直爽的聲音傳來,「哥哥睡了沒?我三兄弟睡不著,特來找哥哥說會話!」
    卻不是說曹操曹操到?一聽就知道是阮氏兄弟在門外,王倫應了一聲,自有歇在外房的焦挺去開了們,這漢大半夜的也沒睡,不知關著門在房裡想什麼。
    這時三阮一進了門,都是滿臉笑嘻嘻的,熱情招呼道:「不想聞先生也在這裡,正好,俺娘聽說哥哥回山了,做了大好一條饞魚,叫我們兄弟端來給哥哥打打牙祭,聞先生和焦挺兄弟也來一起嘗嘗我娘的手藝!」
    王倫一聽忙道:「大過年的我也不在家,還沒跟老娘拜年,你看她老人家倒是記掛著我,真是慚愧!」
    「哥哥你是忙大事的,剛回山寨腳跟都落不了地,老娘那裡你什麼時候去不是去?直甚麼!」只聽快言快語的阮小七道,他話裡好不見外,只把王倫當做親兄弟般。
    王倫起身請三個好漢坐了,又叫焦挺取了筷子,六個人坐在火盆邊便吃著那魚,卻見這魚怕不有五六斤重,正好大家一起吃著熱鬧,阮小二隨手帶了酒,眾人邊吃邊聊。
    席間阮小七看著聞煥章吃魚的文雅樣子,笑道:「我們兄弟卻也有個故人跟聞先生一般,前些日子還來跟我們拜年呢!」
    王倫見說和聞煥章對視了一眼,都是在臉上呈現出一抹笑意,那阮小五見狀道:「兩位哥哥這是為何?」
    王倫當下沒有說什麼,若實話實說,豈不是叫三阮對朱貴心生間隙?自己又不是不相信這三條直漢,心中也沒當一回事,只是道:「三位兄弟的故人卻是叫甚麼?」
    「正是在這附近教書的吳用吳學究!這位教授最近突然多了許多禮數,好幾年不聞音訊的一個人,大年初一突然來找我們兄弟,十五元宵節又來,我回去跟我娘一說,她說這學究是寂寞了,孤零零的一個人不好受!」阮小二回道。
    「哥哥,這人也是個有才的,我兄弟三人勸過他上山,可惜他不願意,只要在村學裡教書!」小七也道。
    王倫聞言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勸這三兄弟喝酒吃魚,眾人笑談了半個時辰,阮氏三雄收了碗就要告辭,聞煥章也說時辰不早了,便要回去休息,王倫便送他們出門,一開門,卻見門口站著三個人,只見兩個大人中間站著的小孩子臉都叫風吹紫了,王倫埋怨道:「李四,你帶著娘子和孩子一起過來,怎不敲門,瞧把孩子這小臉吹的,快進來暖暖!」
    阮小七不認得李四,笑道:「這漢卻是講規矩,只是叫孩子受罪!下次莫要這般了,咱哥哥這般隨和,你怕他吃了你!」
    眾人聞言都笑,三阮和聞煥章又說了幾句便告辭了,王倫和焦挺把這西溪村李四一家人迎了進來,那李四媳婦一到屋裡,便取出一件衣服來,李四在一旁道:「哥哥,這大過年的,小人也沒甚孝敬的,就叫俺渾家親手給哥哥縫了一件衣裳,這雖然立了春,但天涼著哩,還望哥哥多多保重身體,俺們山寨上下還指著哥哥哩!」
    王倫聞言笑道:「李四,兩個月不見,這般會說話了?好好好,這衣服我收了,明天就穿上!」
    李四夫婦見狀都面呈喜色,焦挺收了衣服,進房去了。王倫便抱著孩子一邊烤火,一邊跟他們聊家常。後來這對小夫妻見時辰不早了,便要告辭,王倫起身相送,快到門口了,只聽李四道:「哥哥,我村裡出來的後生們想把領的賞錢送回村裡去!錢不少,兩百多後生加起來大約有一萬四五千貫,小人不敢做主,想問問哥哥的意思!」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20:14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十四章 剪徑的黑大漢
    在那片湛藍的天空下,一條汩汩而流的小溪出現在眾人眼前。溪中不知何時被人擺放了幾塊巨大的怪石,供路人行走。卻聽此時溪水擊打著巨石,傳出一片嘩嘩作響之聲,又見那激流入泊,慌不擇路,幾如遊子歸家。
    望著這幕熟悉卻又陌生的景象,今番舊地重遊的王倫,此時在心中不禁泛出些感慨來。畢竟人這一生之中,每每第一次的經歷,總是值得懷念的。
    見大頭領在溪邊靜立不語,王倫身後的親隨們也都默不出聲,其他人眾則紛紛從船上跳下了岸,各自尋了地方站好。
    如今的王倫再也不是當初前去東京時那般孤身一人,只見此時焦挺身後挨挨擠擠站滿了四五十條漢子,除去張三、李四等十多人,剩下的都是山寨裡精選出來的好漢子。回頭望著自己身後這些百中選一的精銳,焦挺想起當日選人的那一幕情景,心中仍覺好笑。
    原來兩日前,三軍頭領在守備軍中挑選人才時,大家都是一反和氣的常態,恨不得是爭個面紅耳赤,只顧各自強調著自己軍種的重要性。
    就連徐寧這個彬彬有禮的漢子,也顧不得虛禮,只和縻貹說個不休。那魯智深卻只是拉住阮氏兄弟,便如活佛說法般,唾沫星子直濺了三人一臉,而杜遷和宋萬則是攔住意欲偷偷混入軍中的江志鵬,連笑帶罵,他們當然不願意看著眾人將精兵強將都選走了,只剩下些老弱殘兵叫自己統領。而湯隆則是在一旁苦笑,和墨十三兩人搖頭不已。
    就在眾人鬧得不可開交之時,林沖帶著焦挺來選王倫親兵,見此情景,直叫好脾氣的林教頭也覺頭疼不已,悄悄繞開不亦樂乎的眾頭領,直接帶著焦挺進入隊列中選人。
    話說這林沖是山寨練兵總教頭,誰是好兵誰是孬兵自然心中有數,不一會兒便挑選出二三十個壯實魁梧的漢子,這些人一見是林教頭帶著焦頭領來選人,哪裡還瞧不出點端倪,各人一想到即將成為大頭領的親兵,都是興奮異常。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那幾個頭領,便聽阮小七大喊:「林沖哥哥,忒不講究,趁我等不備,怎地就先選了!」
    林沖哈哈一笑,道:「哥哥的親兵,自然要先選!」
    眾人聞之你望我我望他,都不做聲,只警惕著自己身邊之人,卻聽魯智深開口道:「我等都不要動,先休息一會,等哥哥親兵選完了,再作計較!」
    眾人聞言齊聲贊成,席地而坐,想起剛才爭鋒相對的情景,不禁都放聲大笑。只是好景不長,不一會兒林沖帶著焦挺將人選完了,這些人頓時又恢復了剛才狀態,立馬衝了過去將林沖團團圍住,哥哥長兄弟短的亂叫,只因林沖備知內情,都指望他幫著自己選人。林沖苦笑一聲,示意焦挺先走了,自己則留下與這些人周旋。
    就這樣,焦挺帶著四十個山寨精銳,外加張三、李四等十多人,一連突擊訓練了兩天,其間又經過了各位高手輪番指教,只把這些漢子操練得叫苦不迭,還好今天大頭領要下山,這些人才暫離苦海,總算有了喘氣的機會。
    話說王倫此時雖是望著溪流出神,倒也沒忘留心著身邊動靜,等船上那作為代表的三十多個西溪村子弟一一上岸了,隨即回過神來,吩咐大家上路前行。
    李世得令之後,便叫同村子弟牽著托滿銀錢的牲口在前面領路。這李世便是當夜帶著老婆孩子來拜訪王倫的李四,只因跟青草蛇同名了,當晚王倫便替他改了一個字,這李四得了新名字,和渾家兩人都是大喜,直道:「能得哥哥賜名,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
    此時這三十多個後生在李世的帶領下,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卻見各人臉上都是紅光滿面,容光煥發,大家心中均想著自己離村不過兩個月,就掙回來全家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財富,胸腔中湧出的那個自豪勁頭就不提了。
    常言道近鄉心怯,可這個詞此時卻用不到這些後生身上,眼下他們一個個精神抖擻,神采奕奕,只見他們手上提著長槍,身上挎著短刀,就連步軍僅有的那一百套皮甲也撥了三十幾套給他們每人一件穿在身上,遠遠看去,只如東京禁軍一般,好不威武。
    人生得意之事不多,衣錦還鄉絕對可以名列其中。能看著自己的手下榮歸故里,王倫心中也自高興,只是不經意憋見在一旁呆呆出神的縻貹,王倫心知有異,動問道:「兄弟,也想家了?」
    縻貹點點頭,道:「我在這裡快活,卻叫我娘客居異地,心裡難受!」
    王倫見狀道:「今日回去且歇息一夜,明日我找三五個江湖經驗豐富的弟兄,陪你一起回去接了她老人家過來!」
    縻貹聞言大喜,道:「還是軍師哥哥知我心意!」又道:「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不用勞煩弟兄們!」
    王倫莞爾一笑,道:「兄弟,你武藝是高強,可是不知江湖險惡,這一路行去只怕黑店不少,這些店家專以蒙汗藥麻人,你一個人走,我不放心!」
    縻貹見說也不推辭,只是望著王倫憨笑。
    兩人正說著,忽見隊伍最前列的李世急奔回來,稟道:「哥哥,前面樹林裡有個大漢提著兩把板斧,在那裡不懷好意的窺視!」
    王倫見說,心中驚異,拿板斧的?又聯想起朱貴報來的消息,他在心中把「黑大漢」、「兩把板斧」這兩個詞串聯起來,不是活脫脫一個李逵的形象?!只是這黑廝見今在江州戴宗手下做小牢子,怎麼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山東?沒道理呀!
    只是當下也來不及細想,王倫便帶著縻貹、焦挺急急趕上前去,只見那樹林裡果然有個黑凜凜的大漢,躲在大樹後面朝自己隊伍窺視。須知此時雖是初春天氣,卻寒氣未消,這夯漢竟脫得赤條條的,身上露出黑熊般的一身粗肉,鐵牛似得遍體頑皮。交加一字赤黃眉,雙眼赤絲亂系,怒發渾如鐵刷,煞有介事的正躲在那碗口粗的大樹後藏頭露腚。大家見了,無不大笑。
    且說這黑漢子見自己叫人發現了,頓時也不藏了,倒提著兩把板斧,便橫撞過來,只聽他嘴裡還振振有詞道:「你這殺千刀的官軍,今日撞到爺爺手上,便請你們這廝吃俺一斧再過去!」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大笑,卻不知這哪裡冒出來的莽漢,眼見自己這隊人馬有百人之多,而這黑廝不管不顧依舊殺出來,卻不是討死?縻貹便請命道:「軍師哥哥,待我去會會這黑廝!」王倫點點頭,道:「莫要傷他,我要看看他的來路!」
    縻貹領命而去,眼見這漢子來得兇猛,倒也暗暗集中精神,只見他一斧當先揮出,直叫那急急奔來的黑漢一驚,連忙舉起雙斧架住這來勢兇猛的當頭一斧,頓時感到一股大力襲來,那黑漢連忙使力抵禦,好算架住了這一斧,卻聽縻貹喝道:「那黑廝,你是哪裡來的?」
    那黑漢子一聽眼前這個黑炭一般的漢子叫自己黑廝,心裡極不爽利,大喊道:「你這廝也比俺白不到哪裡去,怎地欺俺長得黑!」
    那縻貹見說大笑,也不答話,隨即和這漢惡廝並起來,待鬥了兩三合,縻貹發覺這漢只是力氣大,兩手的斧頭卻完全沒有章法,心中有了數,直大喝一聲,旋即使出神通,只一合,便磕飛這漢左手上的短斧,接著又是一招,砍斷了他僅有的右斧,那黑漢子僅剩一個斧柄在手上,心中大怒,丟了那塊爛木頭便搶上身來要和縻貹肉搏,縻貹見狀嘿嘿一笑,收了斧頭,瞧出他下盤露出的破綻,一個橫掃,直叫這黑漢跌了個大跟頭,縻貹隨即一斧緊隨而上,逼在這黑漢子脖子前,喝道:「我再問你,你到底是哪裡來的?卻是姓甚名誰!」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20:18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十五章 原來是吳用搬來的救兵
    那黑漢子不避斧刃,卻是抬起左右胳膊,眼見自己雙手虎口均被震得血流不止,當下將頭一偏,默不做聲。
    縻貹見此人被斧頭架著脖子,猶自強硬,頓時對這黑大漢生出了興致,便將那柄長斧撤開,道:「漢子,且站起來說話!江湖上都說『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王倫在一旁聽到縻貹不知從哪裡學來的這句話,忍俊不禁,想當日在東京城外遇到他時,還不是如這漢一般死也不肯告知姓名。
    那黑漢子聞言,將頭一抬,道:「你兵刃佔了便宜,輸給你俺心裡不服!」
    縻貹哈哈大笑,道:「和你一般不都是斧子,佔你甚麼便宜!莫說你還使著兩把!」
    那黑漢子聞言又不做聲,這時焦挺在一旁聽了,開口道:「兀那黑廝,我與你比試拳腳如何?」
    那黑漢子見說喊道:「怕你不來?」
    焦挺嘿嘿一笑,道:「如此便博個綵頭,輸了的須得問甚麼答甚麼,你可有膽敢博?」
    那黑漢子聽了,賭性上來,直嚷道:「博便博!只俺若是贏了你,卻懶得問甚麼你鳥事,只把牲口上的金銀與我一箱便是!」
    這邊人眾聞之都是大笑,王倫開口道:「你接得了我這兄弟三招,便與你一箱!直甚麼?」他心中已有八九分把握確認這漢便是李逵,而原本軌跡中焦挺便是用的兩招制服了他,故而出言相激。
    那黑漢子見這些軍漢臉上都帶著笑,想是等著看自己笑話,哪裡還忍得住,爬起來便朝焦挺撲來,縻貹頓時閃到一邊,提醒道:「兄弟,這漢就是一身蠻力,無甚花巧!」
    焦挺嘿嘿笑了一聲,胸有成竹道:「縻家哥哥放心,看我來收拾他!」便迎著那漢而上,兩人剛打照面,焦挺便照著他身上空隙處直出一拳,將那黑漢子打了個塔墩,這黑漢跌到地上,心裡一驚,暗道:「這漢倒使得好拳,怪不得那白面書生敢叫他三招贏我!」
    焦挺見他半天坐在地上不起來,道:「你那黑廝莫不是要認輸?」那黑漢子聞言大怒,跳將起來又要拚命,焦挺見他立足不穩,肋羅裡只一腳,又將這漢踢翻在地,那黑漢子見兩招次次被人打倒,又想起那白面書生說的話,惱羞成怒,爬起來還要再戰,焦挺早有準備,便鑽入這漢懷中,一個過背摔,又將這黑漢摔到地上,焦挺笑道:「你若還要廝打,我也陪你耍!只是你番番落地,卻是輸了!」
    那黑漢子聞言也不掙扎了,只趴在地上,叫道:「晦氣!哪裡冒出這兩個來!你們若要問俺時,直須問!俺最是賭直,卻不欺瞞你們!」
    「李逵!你這廝在家鄉打死了人,雖遇赦宥了,怎地還敢攔路行兇?此處乃是梁山腳下,怎能叫你胡亂害人!」王倫見這蠻漢居然振振有詞,旋即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那黑漢子一聽果然驚到了,急忙問道:「你那白面書生,怎地知曉我的名號?」
    「我不但知曉你叫甚麼,還知道你外號叫做『黑旋風』,見今在那江州牢城中與那戴宗做小牢子,你家裡還有個同胞兄弟,姓李名達,因你的罪過害得他披枷帶鎖,你那老母親日夜想念你,直把眼睛都哭瞎了!你這廝只知道到處亂撞,就不曉得回去看你娘一看?」
    李逵一聽,驚得呆了,直道:「我那爺,你到底是誰?怎地這般知我?俺娘眼睛怎地便瞎了?!」忽見他一拍頭道:「我卻不是呆了?看你這身打扮,定是那吳教授的相識!」旋即又自言自語道:「不對不對,那吳教授也不知我兄弟的名字才是……」
    王倫見從他嘴裡冒出吳用的名字來,瞬間想通李逵為什麼此刻會在這裡了,這智多星此時輔佐晁蓋還真是不遺餘力,連遠在千里之外的關係都動用上了。倒也真是諷刺,日後吳用若是這般心向晁蓋,也不會叫他的老恩主給新恩主逼死。
    這時卻聽王倫又喝道:「你這廝既然叫戴宗派來幫襯晁蓋,怎地不好好待在他莊子裡,卻跑出來打劫?攪得這水泊邊上四鄰不安!」
    那黑旋風眼見這人便如算命的先生一般,什麼都算到了,哪裡還敢妄言,老老實實道:「莫說那晁蓋,直氣煞人!俺從千里之外趕來幫襯於他,助他防備一個叫做甚麼白衣書生的鳥人,這廝不但不敬我,還萬般小氣,俺手上沒錢使了,便出來剪徑!」
    果然叫自己猜得沒錯!只是這晁蓋結交人的手段雖比宋江差一個檔次,為人又有些剛直缺少變通,但也不至於太過小氣,不然也不會將名氣傳到河北,直叫那劉唐和公孫勝競相來投。他心知定有內情,繼續喝道:「那晁蓋也不是個小氣的人,想是你做出甚麼事來叫他不喜罷!」
    那李逵見說頓時蔫了,嘟噥道:「你這書生莫非能夠看穿人心肺不成?俺也沒作甚事,只是將那韓伯龍打了一頓,你說這廝好耍不,莫道竟是個小孩子,被打了不找俺報仇,偏偏跑到晁蓋面前告狀,直叫莊上的人都拿白眼看俺!要不是吳教授勸幾句,晁蓋那廝竟要趕我走!俺才來便走,戴宗哥哥面前須不好看,只好權且留在此地,混它三五個月再說!俺只是不願要他錢使,便出來自找錢使!」
    李逵打了韓伯龍?這黑廝從前一斧頭賺了韓伯龍的性命,沒想到今番第一次見面,又將他打了,真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想到這裡,王倫暗暗搖了搖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那麼奇特,有的人只見一眼便可以性命相托,而有的人,再怎樣撮合他們,就是互相看不對眼。
    說到錢上,眼前這個黑廝還真是楚河漢界,涇渭分明,他看宋江看對眼了,宋江與他一文錢他都笑嘻嘻的接著,現在看晁蓋不順眼了,再多的錢也不樂意接,寧願自己出來打劫!此人生性凶殘,視人命如草芥,實乃天生的殺星。卻又心思單純,便如白紙一張,只是任由他服氣的老大在這紙上面塗抹,宋江若寫個「勇「字,他便一無所懼,誓死向前,宋江若寫個「忠」字,他便死心塌地,寧死不怨。這樣的人,偏偏生來便命不好,連遇兩個老大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先替戴宗做馬仔,後替宋江做打手,直接成為了他們行私的工具,豈不可悲?可恨?又可憐?
    望著這個趴在地上面色迷茫尤不知命的莽漢,王倫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只有在電影落幕後,才會因劇中人物悲慘命數而湧出的唏噓和遺憾,他暗暗的想,這樣的漢子若是用到與異族相爭、保家衛國的戰陣之上,未必不能成為一個受人敬仰的真男兒。
    王倫歎了口氣,蹲到這個黑漢子面前,將出三十兩蒜頭金來,放到他的懷裡,又見他雙手虎口裂開,便用力撕下外衣的下拜,替他纏好,道:「此處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你日後不得在此打劫,這些錢夠你三五個月之用了,只盼你日後學好,也叫你老娘在家心安,從此以你為榮!」
    李逵見狀驚得呆了,他從小到大哪裡遇到過這樣的事,哪裡聽過別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雖有些愚笨,卻不是智障,心中自有著一種識人的直覺。只見他此時兩隻眼睛睜得如那銅鈴一般,連金子都忘了接,任由它從懷中滑落到地上,也沒有去撿,只是呆呆出神的伸出手聽憑眼前這書生纏綁。
    王倫給眼前這莽漢包好手,又將金子撿起,放在他手上,只道了一聲「好自為之,凡事先想想你娘!」,然後起身對眾人招呼了一聲,大隊人馬再次開動,王倫同著眾人便朝西溪村而去。
    那黑廝坐在地上,望著這個連名字都沒留下的書生漸漸消失在視線中,悵然若失。如此呆坐良久,只見這個從來沒有過心事的莽漢爬了起來,撫胸搓肺,忽然從嘴中迸出一個字來:「干!」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20:20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十六章 再臨西溪村
    「這黑廝雖無斬將奪旗之能,但那一身蠻力卻是驚人,加上長的兇惡,若用來衝鋒陷陣倒也是塊料子,哥哥何不將他也收上山來?」縻貹不解的望著王倫問道。
    王倫搖搖頭,道:「他實非那臨陣倒戈之人,日後再作計較罷!」眼見李逵和晁蓋不對路子,倒是不怕叫他收服。那吳用倒是有心,卻沒有那份魄力與財力。至於宋江,那就更不用擔心了,晁蓋這人要說心思也深,斷斷不會叫手下人越過自己結識宋江的,就連吳用跟晁蓋結識這麼多年,又與宋江同處於這小小的鄆城縣中,但也只在生辰綱事洩之時,才匆匆憋見前來報訊的宋江離去時的背影,此前這兩人根本沒見過面。
    「哥哥,咱們到了!」
    走在隊伍前列的李世一聲吆喝打斷了正在說話的兩人,王倫抬眼望去,只見此時大隊人馬已經轉進入村小路,不禁想起那晚與鄉親們告別時的情景,此時不覺心中微暖,只是急急催著隊伍開進。
    現下已經快到午時了,眼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正坐在村頭曬著太陽,忽見一隊官軍進了村,他心中一驚,連忙就要起身躲避,卻聽行伍中有兩人喊道:「老太爺!!」
    那老者一聽,急忙回頭,朝著聲音來處望去,不見還好,一見大喜!卻不正是自己兩個重孫回來了,當下不管不顧,竟朝隊伍這邊小跑起來,建功和建業見祖爺爺如此,又不敢擅自離隊,便朝姐夫望去,只見那李世把手一揮,這兩個小子如脫韁的野馬般,迎著老人飛快的跑去。
    眼見這祖孫三人說了半天話,那老者這才發現站在身邊笑吟吟的王倫,只見他驚惶失措道:「不想大王親臨,老朽真是眼瞎了……眼瞎了……」旋即朝村中大喊道:「大王下山了,梁山上的王頭領親自下山了……」
    王倫上前攙住老者,開口道:「老太公,別來無恙啊!身子骨還是這麼硬朗呵!晚輩又來拜見你老人家來了!」
    那老者歡喜得不知說什麼好,只是緊緊捏著王倫的手臂,很是用力。這時建功和建業上前道:「太爺,先請王首領進村去吧!」
    那老者連忙點頭,只是把王倫和眾人往村裡面請,這時已有村民聞聲趕來,見自家子弟一個個朝氣蓬勃,身著甲冑,甚是威武不凡,大家都是興高采烈的圍了上來,還有那些小廝們擁著這些後生蹦跳個不停,滿臉直露出羨慕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輕撫著大哥哥們身上那嶄新珵亮的制式盔甲。
    那老者這時回過神來,道:「老朽真是失禮,還請頭領到家中歇息片刻!」
    王倫笑道:「老太公,不忙!」隨手指了指那些從山上帶下來的牲口,李世在旁邊接口道:「馬太公,這是俺們王首領從山上帶下來與鄉親們打牙祭的,恁那家裡可坐不下全村人!」
    圍觀的村民見說頓時發出一陣哄笑,都是親熱的將梁山下來的隊伍往打穀場上引去,一路上不停有村民加入,等到了這片空地,只見全村老小十有七八都到場了,這時李世將十頭牛,三十隻羊都牽了出來,便要宰殺,只聽這時老太公唏噓道:「牛是農家寶哇!可惜了可惜了……」
    過街老鼠張三拿著刀正要上前,聞之回道:「這肉進了肚子,才叫得其所歸!」
    王倫眼見自己山寨的人現在一個二個的沒事就拽詞,心中歎道這聞先生還真是有本事,直叫這些粗人都一心向學。又見那馬老太公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便止住張三道:「那牛便留在村中罷,只把羊燉了給大傢伙兒解解饞!」
    「得勒,哥哥!」那張三把袖子一挽,便要上前,這時縻貹自告奮勇道:「好久沒殺羊了,刀給我,今日就露兩手給你們瞧瞧!」張三見說,卻不把刀與他,雖說縻貹是頭領,他只是小頭目,可是縻貹投山時兩人還有過一段特殊的經歷,故而也不怕他,直道:「我就不信打架打不過你,殺羊還輸與你了?」縻貹見狀道:「你殺你殺,看誰利落!」說完兩人挽著膀子便並肩上去了。
    眾村民見狀又是一陣哄笑,眼見這些山上的大王要給自己開葷,大家也不覺意外,唯有滿心歡喜。畢竟這位王倫頭領可是全村老少茶餘飯後的焦點,當下便有人轉身回去取那鍋碗瓢盆,還有人想著家裡還有些配菜,也是急忙去取。只見此時空地上磨刀的磨刀,殺羊的殺羊,架鍋的架鍋,放柴的放柴,取水的取水,忙得是一團火熱。
    不愧是獵戶出身,不一會兒縻貹便將手上的羊殺好了,只見他刀下那羊骨都剔得乾乾淨淨,有模有樣,張三這時也差不多了,縻貹笑看了他一會,他也把手上的羊處理好了,見縻貹先弄完,那張三吃了一驚,嘟噥道:「這般好手藝,怎地不去伙房做頭領!」身邊眾人聞之都是想笑而不敢笑,他們哪有張三與縻貹之間的那種淵源,豈敢放肆?
    且放下張三和縻貹兩人在那裡鬥氣不表,只見此時不少村民們都將他們自己用的那種大鍋抬了出來,擺放在事先搭好的檯子上,眾人合力把清理好的羊肉丟進鍋裡,又加滿水和配菜,這便點起火來烹煮。
    王倫陪著馬老太公在一邊說了半天話,忽聞一股肉香撲鼻,想是那羊肉煮得差不多了,大鍋周圍擠滿了這村裡的村民,此時聞到肉味不禁都嚥了嚥口水,別看他們其中有些人也養了羊,卻並不代表他們可以輕易沾到葷腥的滋味。
    縻貹上前撈了一塊羊肉略嘗了嘗,回頭道:「熟了!」王倫聽了便請鄉親們自己去鍋邊取食,村民們起先還講著客氣,都不動身,最後在建功建業的帶領下,這才拿著早就捏在手上的大碗圍了上來,競相撈著這平日裡難得一見的美味佳餚。
    王倫略吃了幾塊肉便停筷不動了,身邊那老人見狀道:「大王,你也吃呀!」
    這時建功建業正站在老人身邊,聞言道:「太爺,俺們山寨天天吃這個,這是王首領特意帶下山來給大伙解饞的,恁吃恁的!」
    那老太公「好啊」「好啊」的感歎著,不覺間長鬚上都沾滿了羊湯,建功見了,小心翼翼的替祖爺爺擦拭著,圍在老太公身邊的一家親友見了,都是不住氣的嘖嘖稱讚,直道這孩子長大懂事了!
    眾人吃到一半,忽見張三站到場地中央拍了拍巴掌,大家聞聲都靜了下來,都聚精會神的聽這山上的大王們要說什麼,便見這時得了王倫眼色的李世上前道:「鄉親們,莫要只顧著圍著孩子們問!俺們這次下山來,便是替此時沒有下山的一兩百多弟兄,帶了他們這兩月的積蓄,特地送回村的!」
    眾村民們聞言都是大喜,他們早就領教過王頭領的大方,那夜王頭領不但給每家發了十石救命糧,而且前去幫忙運糧食的人還得了十貫錢的賞錢,直叫他們念了山寨幾個月的好。此時雖然有不少村民已經從自己子弟那裡得到了消息,但是聽到李世言語之時還是不禁精神一振。
    便見李世請過一個賬房先生過來,恭恭敬敬的說了幾句,那先生點點頭,翻了翻手上紙張,念道:「李二狗,紋銀七十四兩,銅錢五百文,馬大友,紋銀七十四兩整,劉三福,紋銀五十九兩,銅錢七百文……」
    被念到名字的後生家人與親友都是驚得呆了,這這……這是說自己家大小子嗎?那個印象中連話都說不利索的懵小子上山兩月居然攢了七……七十多貫錢!自己此刻莫不是在做夢?一個個頓時愣在當場。那賬房先生見無人上來領錢,便停了下來,便用疑問的眼光望向李世。
    李世見狀,急忙向四周掃視,瞟見不遠處便站了一個五十多的男子,趕緊上前道:「馬叔,愣著幹啥?你家大友今日沒有下山,托俺們將他賞錢帶下來了,恁上去取呀!對了,別忘了按個手印,俺們還要拿回去給他們看的!」
    見李家小子都這樣說了,那老漢方纔如夢初醒,連連點著頭,剛走出幾步,又急忙回來將手上那碗羊肉湯直往婆娘手上一塞,便急急前去領錢。正好那分錢的幾人也是本村子弟,大家見了他都恭敬的喊了一聲馬叔,便把已經稱好重量的銀子交到他的手上,那男子將好幾斤重的銀子接到手上,眼眶瞬間濕潤了,失聲道:「出息了,出息了……」只見他低著頭也顧不得看路,直直的往前撞去,差點踩到圍觀的其他村民腳上,頓時引來鄉親們一陣善意的哄笑。
    旁觀的村民見了這一幕,才真正心裡有了準備,再被那賬房先生喊到名字,也不遲疑了,一個個先到賬房先生面前鞠了一躬,這才上去拿自家兒子掙回來的銀子。那賬房先生見寨主在此,也不敢拿大,喊一個人名字,便和來人對鞠一躬,直到鞠了一百七八十次躬後,他腰都直不起來了,將名單一交,坐在一邊直喘氣,心道這趟差事太苦了,下次死也不來了。
    沒下山的弟兄們的錢都發完了,這時剩下的銀錢都是在場子弟們自己的,現下也不需要喊家屬來領了,個人自己上前就取了錢,隨即急急奔著自家那激動不已的父母親友而去。當建功和建業兩人捧著一百六七十兩銀子送到老太公面前時,老人此時早已是熱淚盈眶。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20:27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爹、娘,如今俺們都沒田種了!幸虧家裡有些存糧不至於叫俺們餓肚子,這還是年前梁山上的大王們給發的,可要是這些糧食吃完了,俺們怎麼辦?」
    這時在打穀場的一角,一個後生端著喝完了羊肉湯的空碗,對著父母說道。這西溪村裡並非每家每戶都有子弟在梁山上,這戶人家便是其中之一。
    還沒等雙親說話,只聽那後生又道:「爹,咱們這些日子也跑斷了腿,只在這縣中亂撞,卻見哪裡還有田租?俺們這裡歷來就是人多田少,大戶家裡根本不愁佃戶,咱們就是這般上趕著去求人家,哪怕求到了,人家也會趁機加租,俺們一家子六口人,該怎麼活啊?」
    那後生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站在自己身後的弟弟妹妹們,正一臉滿足的大口嚼著那直叫唇齒留香的嫩羊肉,復又道:「依我看,不如趁著王頭領今日在咱村裡,俺們便去問一問,看他老人家山寨裡面還收不收人,如果行的話,俺們一家乾脆上山去,好過在此挨苦!爹,恁看呢?」
    卻見一個老漢歎了聲氣,道:「上次大王招人時俺們猶豫了沒去,這次他還會要俺們嗎?何況俺們一大家子六口人,除了你和你弟兩個後生,剩下老的老,小的小,俺們上山能做甚麼?那大王能收嗎?」這人說完又歎了口氣,其實他也就四十出頭,可從外表上看,給人第一感覺便如五六十歲一般,想是生活的艱辛直將那歲月催老。
    那後生見父親言語鬆動,臉上一喜,道:「問問吧,那大王待人隨和,問問也不打緊!」
    那面相顯老的漢子顯然也是沒有了辦法,只好點了點頭。心想兒子說的沒錯,死馬當活馬醫罷!即便那大王不願收自己老小,便叫兒子他一個人上山也好。若能時不時像今日村裡出去的後生那般送回些銀錢,六七十貫他不敢想,但哪怕有個五貫十貫的,也能叫全家有個指望。想到這裡他又歎了口氣,如今隔壁村的晁保正強買了田地,卻一分田都不願租給他們這些原來的佃戶,直叫自家六口人頓時絕了生計。
    「老三!帶著你家大小子去哪?」這時周圍相熟的村民見他父子倆面色有異,便有人出聲問道。
    「還能去哪?」那名喚老三的中年漢子指了指場地一側馬老太公的所在,道:「去給馬家大爺問個好!俺家的情況他老人家都知道,看能不能叫他老人家幫著俺們給大王說說!」
    這時周圍村民裡和這老三家抱著同樣想法的佃戶不少,如今都是一般沒田種了,想去找山上的大王說說,卻又心生猶豫,都在等著別人出頭,眼見這老三一家已經忍不住打頭了,大家也不再觀望了,都道:「一起去,一起去!」
    眼見這浩浩蕩蕩上百條漢子情緒激動,一起朝這邊過來,王倫的親衛們頓時都提高了警惕,自覺組成一道人牆,隔在大頭領和這些人中間,要不是見大頭領與村裡百姓關係融洽,他們幾乎就要抽刀了。正陪著祖爺爺和王倫敘話的建功建業兩兄弟見了,便要上去幫忙,他們是本村子弟,此時又身在梁山,對兩邊人頭都熟,生怕惹出什麼誤會來。
    馬老太公回頭望了一眼這些村裡的後輩們,歎了口氣,見這些前保正的佃戶們聚在一起,他自是心中有數的,便聽他道:「大王啊,這些孩子跟著你還真是出息了,眼見他們這個樣子俺也放心了!只是大王啊,俺們村原先有七十多戶佃戶租種前保正的田地,如今都被晁蓋趕了出來,大傢伙這兩個月倒是有頭領先前發的糧食墊底,還不打緊,可日後他們沒個活計,一大家子人該怎麼辦吶!」
    王倫見說拍了拍老人的手,又起身跟圍上來的佃戶們打了個招呼,眼見他們都不再往前擠了,便道:「各位父老鄉親,你們如今沒田種了,說來卻是與我有很大關係!只是我王倫也補償不了你們甚麼,如若不棄,一發隨我上山去罷!」
    這些人原本懷著忐忑的心情,好不容易靠著大傢伙一起抱團才敢上前,畢竟上次這位大王招人時自己都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沒去,現今自家遇到難處了,恰巧其他上山子弟此時又帶回來的好處,若再提上山,叫他們自己心裡就沒有底氣。卻不想這大王一句難聽的話都沒說,還沒等自己這些人開口,便把責任往他自己身上攬,直叫這群老少爺們頓時羞愧無地,吶吶無言。
    那老太公在一旁聽到王倫言語,急了,道:「那橫行霸道的保正父子難道還殺錯了?大王休要恁般講,這都是俺們農人的苦楚,常言道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俺們這些人,若沒有自家田地,就像無根之草,一輩子為填飽肚子忙死忙活,絲毫不敢怠慢,可到頭來呢,唉……」
    眼見自己一番話勾出這個耄耋老者的滿腹辛酸,王倫直勸著他,卻聽老太公歎了一會兒氣,又道:「多謝大王給了俺這村裡百姓一條活路!唉,這些人都是俺看著長大的,現在都走了,只剩下俺……」話還沒說完,建功建業聞言連忙回來勸慰著祖爺爺,眾人勸說了好半天,才叫這個老人情緒稍好。
    這時王倫叫過張三李四,讓他們去清點一下要投山的人數,不一會兒兩人來報:「一共有五十八戶人家,其中壯丁有一百二十二人,加上家屬總數接近四百!」
    王倫點點頭,想到如今山寨正是初創之時,處處都要用人。這四百人裡雖然有兩百多家屬,但這些農夫農婦幹起活來不一定比年輕後生們差,雖然不能編入戰兵,起碼可以好好緩解一下後勤上的壓力。只宋萬就不止一次跟自己提過,伙房每日都要準備五六千人的飯食,各個都是忙得團團轉,只顧找自己要人。但山上一個蘿蔔一個坑,哪裡撥得出人來?眼見這八百里大泊裡魚鮮、蓮藕、水產都是沒人去理,更有那山南一片樹林裡多不勝數的桃、杏、梅、李、枇杷、山棗、柿、栗等出產無暇顧及,眼睜睜看著這些東西放爛掉豈不是可惜!只要上山的人不偷奸耍滑,努力做好各人手上的差事,使產出大於消耗,必然能形成一種良性循環,山寨日後也會越來越紅火。
    且說眾人清點完人數後就要各自回家收拾家當,王倫想了想,叫住他們,囑咐道:「大家把粗笨的傢伙什都棄了,再有把沒吃完的糧食也留下,這麼大老遠的也不方便帶,就留給村裡的鄉親們,也算你們的一份心意!大家放心,到了山上斷斷不會缺了你們吃食的!」
    眾人聽一山之主都發話了,哪裡還有異議?其實大家也沒什麼家當,無非是一些鍋碗瓢盆外加被褥衣裳,再有就是上次王倫發的錢了。眼見目的明確了,這些人動作也快,不到半個時辰,都是收拾好了。只見大家肩扛手提,都是滿滿噹噹的趕來集合。王倫見狀就跟老者辭行道:「那些糧食老太公就幫著分發一下,小可就不耽誤時辰了,這便回山去了!」
    老者聞言道:「這五六十戶人家留下的糧食怕不有四五百石?俺們幫著大王存起來,大王明日再派人下山來取吧!」
    王倫見說一笑,道:「山上若缺糧食了,還怕沒地方取去?老太公勿憂,這便帶著鄉親們分糧去罷!」
    老者見王倫情深意切,只好應了,隨即又對一旁的鄉親們道:「這晁蓋與俺們大王不對付,俺們便如那晚一般,直送大王上船罷!」
    只聽如雷一般的呼應聲響起,村民們都是齊聲答應,想這大王待自己如親人一般,不但親自護送自家子弟送錢回村,又把那要上山同鄉的糧食留給自己,外加各家各戶都有子弟在山上,他們心中早把王倫當做自己人了,各人都是回去取了鋤頭木耙等農具,一齊擁著王倫等人出村,這種擁戴的情形,直叫頭一次經歷此景的縻貹和焦挺在心中都是湧出滿滿的自豪之感,昂首挺胸的在前面開路。
    大夥兒擁著梁山隊伍剛出村口不過一里路程,忽見前面道路上橫著一夥人,怕不有七八百之多?這些人各個勁裝打扮,都是些身強力壯的後生仔,手上齊齊拿著長刀短刃,當頭一個鐵塔一般的漢子站在最先,只見他左手邊站著三個文士打扮的斯文人,右手邊卻立著一個長大漢子外加一個長相甚是怕人的黑大漢,卻不正是東溪村晁蓋一夥人?王倫見狀揮了揮手,止住隊伍,上前一步,笑道:「加亮先生,如今又帶人出來見世面?」
    卻見那吳用哈哈一笑,拱手道:「叫王頭領見笑了!」
    這時韓伯龍開口道:「果然是兵不厭詐,王頭領端的是好手段,竟捉螞蟻湊兵,淨拿村民湊數!那晚被你瞞過了,現下這光天化日之下,王頭領無所遁形了罷!」數月前那一晚的經歷直叫韓伯龍引以為恨,原本想著是朱貴哄騙了他,哪知後來真相大白,讓這韓伯龍一連慪了好些天的悶氣。
    王倫正眼也不瞧這人一眼,看著吳用身邊兩個愁眉苦臉的斯文人,道:「加亮先生,你身邊這兩位倒是有些面生,卻不知是何方高人?」
    吳用呵呵一笑,也不怪王倫話多,頗有風度的回道:「這兩位是我的相識,濟州城裡赫赫有名的蕭讓、金大堅!」
    王倫見說倒是盯著這兩人看了一回,只見兩人愁雲滿面的樣子,心中便把那來龍去脈略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想是這位智多星又使了什麼法子,直叫這兩人不得不下水,便笑道:「聖手書生和玉臂匠的大名在下早有耳聞,只是雖有結識之心,卻也知道兩位對我這山上大王避若蛇蠍,倒也不敢前去攪擾!不想兩位如今卻投到晁保正的莊上,好,好!」
    這兩個本分人原在濟州城裡做守法公民不知道有多舒心,不想卻叫舊友拉到這濟州境內頭號私商大佬的莊上,哪裡會心甘情願,此時兩人一聽王倫言中之意,都面有懼色的望了望晁蓋那鐵塔一般的背影,卻哪裡敢多言,
    見他兩人這個反應,王倫心下更是肯定了。只覺得人生一世,若誤交了吳用這樣的損友,那真是後患無窮。這蕭讓和金大堅雖然仕途無望,但貴在術業有專攻,以他們的手藝在這濟州城裡混個小康水平完全無憂,不想清白日子沒過幾天,卻被那最佳損友惦記上,現下不得不蹚這趟渾水。
    吳用亦見了這兩人情狀,卻並不在意,只是見王倫話裡多有挑撥之意,當下也不再賣弄風度,開門見山道:「王頭領,今日我等有些私事未決,就不用牽扯鄉親們進來了罷!」
    「說得也是!」王倫回道:「鄉親們請先回罷,待我跟這位晁天王了結了私事,如若還有一口氣在,定回來接你們上山!」
    西溪村父老聞言無不酸楚,只聽便有人叫道:「頭領待俺們如此之厚,我等怎肯叫頭領為奸人所害,俺們都不走了,正好看看他托塔天王是個甚麼德性!」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晁蓋開口了,「我等以義民擊殺匪盜,爾等百姓若不退開,便是從賊,勿怪我不念鄉親情分!」
    忽聞王倫一陣大笑,直笑得晁蓋一等人莫名其妙,只見他笑了一會,方才停下,道:「晁天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誰都可以說我王倫是匪盜,偏你說不得!」
    晁蓋老臉一紅,正要答辯,卻聽身後一個黑大漢叫道:「晁保正,俺哥哥叫俺來保你不叫王倫欺負,現在卻不是人家欺你,而是你在欺人,俺不管了!」
    晁蓋一聽,心中怒火上頭,這黑廝平日裡便不消停,此刻卻又陣前倒戈,大敗自己士氣,正要發火,卻叫這時韓伯龍逮到機會,大罵道:「李逵你這黑廝,想討死便早些說!」
    李逵一聽哪裡忍得住火,上前便去揪他,這韓伯龍吃他打過,心有餘悸,便慌忙躲開,卻見李逵揪住他的衣衫,捏著拳頭便打,晁蓋怒急,大吼一聲:「住手!」李逵哪裡鳥他,只是要打,吳用見狀心急,忙上前隔開兩人,叫道:「你就算不看我面子,須要看那戴宗臉面!」
    李逵聞言,冷哼一聲,回身便走,走了十幾步遠,忽見這莽漢尋思道:「眼見那個書生便是王倫,若叫他給晁蓋害了,俺這心下還有些不落忍!」便見他走到一顆大樹下,倚了朴刀,靠樹坐下。
    見他這般,吳用也不管他,只上前道:「王頭領,聞你愛民尤甚於愛己,如今一見,卻叫人難以心服,莫非只拖著百姓與你一起送死?」
    王倫把目光從李逵身上收回,笑道:「加亮先生不要激我,我便把百姓勸回,與你恩主見個雌雄如何?」
    那吳用撫掌笑道,「事到臨頭,倒也鎮定,不愧是一山之主!小生只是勸頭領莫要拖延,我知你伏兵皆在泊中,你若做著等他們趕來相救的美夢,直害了這些百姓!」
    王倫見說,只是面無表情的望著吳用,道:「你就不怕我山上兄弟過來報復?」
    「怕他們不來!?我家晁天王已派人通報了知縣相公,朱仝、雷橫兩位都頭現下便在趕來的路上,更有濟州官軍相助,正好一發除了你這廝餘黨!」便聽韓伯龍大聲道。
    「我與狗主人說話,哪裡來的背義野狗胡吠!」王倫冷冷回道。
    那韓伯龍被這話頂得難以辯駁,繼而惱羞成怒道:「保正,這廝定是拖延時間,我們不要與他廢話,便結果了他,以除後患!」
    晁蓋聞言點了點頭,對王倫道:「你若愛惜你手下的性命,便束手就擒罷!」
    這時縻貹早已聽得滿腹怒氣,便要提著大斧上前搏命,卻被王倫攔住,卻聽他對晁蓋道:「保正,看來今番我倆對頭是做定了?」
    晁蓋搖搖頭,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王頭領近來大弄,直叫這水泊周圍多少人夜不能寐!」言下之意頗為決絕,見王倫只是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他歎了口氣,又道:「若是你我換個位置,王頭領能容得下晁蓋麼?」
    王倫盯著晁蓋看了一會,吐出一個字來:「能!」
    晁蓋心中大異,這人現下莫非是在討饒?可看形勢卻又不像,低頭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卻聽吳用此時笑道:「如此便多謝王頭領厚意!你那百姓,還不退去!」
    王倫歎了口氣,回頭對老太公耳語了一陣,那老人家只是搖頭,王倫只是又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他依舊是萬分不願,只見他回頭道:「大王叫我們都回去,你們可願意丟下大王,叫他孤身在此?」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20:30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十八章 誰是獵人誰被獵
    「我等誓死不退!!」
    隨即震天一般的響動聲乍起,只見擁著王倫的西溪村村民們各個是群情激奮,高聲響應。
    卻說這些人裡誰沒有受過梁山的恩澤?當日若不是梁山替自己村裡除了一害,誰能過上揚眉吐氣的日子?更不說事後又是發糧又是送錢,今日又為的是護送自己子弟回村才被這晁蓋撞個正著!想這王頭領與自己非親非故,卻待己甚親,如果這個時候自己撤開,那還算是個人麼?遑論此時陣前還有三十多個本村子弟,俗話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在此危難時刻,如果對恩人對子弟棄之不顧,日後還有臉見人嗎?是以大家都在心中起了誓死不退的念頭。
    更有那被晁蓋趕出的佃戶,原本好不容易絕處逢生,看到了一線生機,卻見這晁蓋此時卻把他們最後的希望都要送掉,誰還能無動於衷?只見他們各個都是激憤不已,只把手中肩上的累贅丟掉,抽出扁擔木棒,只等一聲令下,就準備與那將他們逼上絕路的仇人廝並。
    那老太公見了身邊人的反應,情緒激動道:「好!好!總算叫老朽能在恩人面前挺直腰板了,真是沒丟咱西溪村爺們的臉!」隨後目光絕決的朝王倫點點頭,回身大聲道:「老娘們和孩子們都退開,俺們若是死了,就指著你們替俺們收屍了!」村民們聞言也都大聲道:「婆娘們都退開!站一邊看看你家爺們的本事!」
    這時老弱婦孺們在家中大老爺們的催促下,千難萬難、依依難捨的離了隊列,王倫見他們心意已決,也無贅言,只是對老太公和身後的鄉親們鞠了一躬,道:「王倫深感西溪村父老的厚義!」
    老太公大笑了一聲,豪氣道:「俺今年八十多了,沒幾天好活了,眼見跟前已經沒路可走了,便陪王頭領走完這最後一程!鄉親們,咱都是喝這一溪之水長大的,他東溪村的兔崽子們敢在咱們面前裝樣,俺們難道便怕了他們!」
    眾人見說都是齊聲響應,罵道:「都是一般土裡刨食的,怕他娘啊!」只見這五百多個漢子和老太公擁著梁山子弟兵,手持農具,毫不畏懼的死死盯著對面一夥人,這時一陣寒風襲來,吹得落葉漫天飛舞,直勾勒出一幕感人至深而又悲壯無比的畫面來。
    「縻貹、焦挺!整軍備戰!」忽聽王倫大喝一聲,那縻貹和焦挺都是大吼領命,只聽縻貹道:「步軍上前列陣!」便見三十多條身著盔甲的好男兒挺槍上前,昂首於陣前。又聽焦挺大喝:「親衛拔刀!」隨即一陣利刃出鞘之聲響起,刷刷脆響,奪人心魄。
    眾鄉親眼見這梁山子弟兵雖然人少,但是那精氣神卻不知有多足,各人心中甚是快慰,只聽老太公也大喊道:「鄉親們,都打起精神來,莫叫東溪村的兔崽子們看小了!」
    眾人聞言都是大喝,有樣學樣的挺起手上的農具,怒視著前方,不遠處的家屬們這時也都止住哭,紛紛蹲下身子尋著路上的石頭土塊。
    眼見對面這群人視死如歸的神色,晁蓋手下的莊客們都是面面相覷,雖說對方人少,自己人眾,可對方眼神中流露出來的那種捨生取義的決絕,直叫他們都在心中打鼓,為了少繳幾成糧食,就替莊主捨命去啃這塊硬骨頭,值麼?
    吳用見勢不妙,出言道:「保正,下決心罷!眼見他們成了哀兵氣象,越拖對我們士氣越是不利!官軍最多給只能給我們壯壯聲勢,真要撲殺此獠,還得靠我們自身!」
    晁蓋聞言一稟,他原本存了等官軍來了一起動手的心思,故而一直耐心的與王倫廢話。可是等了這一兩個時辰還是連鬼影子都沒等來一個,吳用的話此時一語點醒了他,是啊!自己指望官軍,官軍又何嘗沒有打起坐山觀虎鬥的心思,這般姍姍來遲,不就是等著兩敗俱傷後來撿便宜麼!?
    只見那晁蓋幡然醒悟,便不再遲疑,只大喊一聲,「大家並肩上,誰能取了這王倫首級,賞田十畝,錢一百貫!」
    縻貹聞言大怒,大喊一聲:「孩兒們守陣,保護好哥哥,待我先去取了晁蓋這廝人頭!」說完掄著大斧,便匹馬單槍的闖陣去了。
    這邊眾人見這黑大漢來得兇猛,都暗自留心,只見此時晁蓋身邊閃出兩個人來,這兩人原是河北大盜,因被官府通緝,流落到這山東,便躲到晁蓋莊上,被他好吃好喝的招呼了數月,眼見這黑大漢出言不遜,心中都是大怒,兩人對視一眼,出來雙併縻貹,縻貹大喝一聲「來得好!」迎上兩人,瞧準空當,將那開山大斧朝那右邊一人掄去,那人見勢不妙,急忙舉刀來迎,卻不知縻貹隨即將斧勢一轉,直斜劈向左邊一人腿上去,那人躲閃不及,頓時兩腿離身,撲倒在地。這右邊一人見了,心中大駭,轉身就跑,縻貹哪裡會放他逃走,隨即一斧跟上,頓時將這人了帳。
    晁蓋等人見了,無不心驚,蕭讓和金大堅對視一眼,都是默默搖頭。那李逵早已在樹下站起,咂舌不已,尋思道:「這兩個漢子也不是等閒之輩,連名都沒報就叫那黑炭劈死,方才與我相鬥時莫不是還留了情面?」
    卻說縻貹連斬兩人,銳氣正盛,不顧那個失了雙腿的漢子在地上哀嚎,威風稟稟的大喊道:「還有哪個要上來送死!?」
    晁蓋聞言望向韓伯龍,卻見這人眼神躲躲閃閃,不敢與自己對視,不禁在心中歎了口氣,又去望蕭讓、金大堅,這兩人更是低了頭,乾脆連照面都不跟他打,心中不禁湧出一陣無力之感,當下將手一伸,身邊心腹急忙遞上那柄開山長刀,眼見他是準備親自上場了。
    忽然這時斜刺裡撞出一彪人馬,吳用回頭去看時,心中大喜,放聲大喊道:「縣裡朱仝都頭帶著官軍馬隊來了!大夥兒並肩上啊!」
    眾人聞言無不精神一震,晁蓋在心中暗想道:「還是朱仝兄弟夠義氣!」
    哪知吳用話音還沒落地,只見那馬軍中最先一騎之上的大漢急聲喊道:「保正快走,梁山賊寇早有準備!雷橫已經吃他們捉了!」
    晁蓋聞言大驚,急忙朝朱仝看去,只見那朱仝報完訊,便打馬轉頭,帶著幾個親隨回身殺去,這裡兩邊對陣之人見了這番情景都是心中詫異,旋即領悟原來這隊馬軍卻是兩撥人馬,前是逃兵後是追兵,只見這時西溪村村民都是高聲大喊,興高采烈,而晁蓋手下的莊兵各個膽顫心驚,惶惶不安。
    卻見那朱仝帶著兩三個親兵回身殺去,這時後面追兵中衝出一個豹頭虎鬚的大將,身披一件金光閃閃的明光堅鎧,手提一桿精鐵長槍,催著胯下高頭大馬,迎著朱仝便挺槍來刺,那朱仝回馬與他鬥了十來合,心知贏不得他,便要撤開。那將軍哪裡肯放,一槍刺來,朱仝急閃,卻見那槍正中馬背,瞬間一匹白馬給那身上洞口處湧出的鮮血染紅了半邊,那馬吃不住勁,斜倒下來,頓時將朱仝壓在身下。
    晁蓋見狀大驚失色,卻聽縻貹大笑道:「晁蓋小兒,中我軍師哥哥的計也!孩兒們聽令,活捉晁蓋,賞錢一文!」眾人聞之無不大笑,都是放聲高呼:「活捉晁蓋,賞錢一文!活捉晁蓋,賞錢一文!」
    晁蓋聞言那股怒氣湧上心頭,眼見前有強敵,後有追兵,直是愣在當場不知進退,吳用急忙上前道:「為今之計,只有死命向前,捉了王倫那廝還有活路!」
    那晁蓋也是勇悍之輩,兩面夾擊之下還有決一死戰的勇氣,當下挺著開山大刀,高呼道:「如今有死無生,大夥兒若不拚死向前,死無葬生之地矣!」
s6149 發表於 2014-10-4 20:34
第一卷 天下英雄聚水泊 第六十九章 怪人朱仝
    眼見是形勢突變,本來抱著出工不出力心態的蕭讓、金大堅兩人毫無選擇的挺起兵刃,吳用這人雖損,但是勸說晁蓋的那句話還是有道理的。要是被這梁山賊寇首尾夾擊,到時候在亂軍之中能不能有個全屍都難說。唯有捉了這賊首王倫,方能叫後面的騎兵投鼠忌器,若是運氣再好一點點,等到濟州官兵前來增援,未必沒有轉敗為勝的希望。
    不知是晁蓋在那夜吃了臨陣嘩變的虧之後花了大心思,還是大家都抱著如同蕭讓、金大堅一般的心思,只見在晁蓋的鼓動下,那七八百莊兵全都拿著兵刃壓上前來。
    見狀,縻勝大喝一聲,提起斧子便往人群中衝去,隨著他手起斧落,不停有人在他身邊倒下,一臉痛苦的告別了這個世界。
    莊兵們先前還有倚多取勝的想法,但看著冒死迎上去的同伴不是斷手斷腳,便是橫屍路邊,再加這人衣服內又套著一件甚是堅固明光寶鎧,極難傷到此人,於是都偃旗息鼓,紛紛往兩旁避開。
    只見縻勝這個殺神便如中流砥柱一般,將潮水一般湧來的人群分作兩半,哪知這些人剛剛繞過縻勝,心中還沒慶幸完劫後餘生的快慰,便撞上一排槍陣,只見三十餘個身披皮甲的漢子對準迎上前來的敵人只顧機械的出槍收槍,這兩個簡單的動作頓時叫莊兵們吃了大虧,但見前面一排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發覺堅硬無比的槍頭突入自己的身體,隨即意識全無,歪倒在地上。
    後面的人見勢不妙,都想要收身躲避,但怎擋得住更後面的人排山倒海一般的擠壓上來?就這樣,很多人活活被自己的弟兄擠到槍刃之上,極不甘心的死去。
    晁蓋眼見這槍陣太過厲害,不是普通莊兵破得了的,急忙大喊一聲:「前面的人從兩翼包抄,其他弟兄隨我上!」
    前面的莊丁聞言頓時如得大赦一般,急忙向槍陣兩側跑去,不一會兒便露出晁蓋、吳用、韓伯龍、蕭讓、金大堅等核心人物來,王倫見狀,高呼一聲:「長槍撤開,親衛接上,縻勝轉來!」他心知西溪村這些子弟雖然經過近十次戰陣洗禮,但是要靠他們擋住晁蓋還有些困難,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損失,還是讓身邊這些精通短兵相接的會家子來纏住晁蓋為好,只要林沖馬隊上來了,這場仗就算穩贏了。
    「得令!」親衛們氣勢洶洶的挺刀上前,他們可是整個山寨裡百里挑一的高手,當日挑選親兵的時候大頭領本人並不在場,現在正好可以在他面前展示一下自己這些人的實力。
    晁蓋身邊眾人見王倫親衛氣勢不凡,都在心裡咯登了一下,晁蓋見狀大吼一聲,當先舉著開山刀迎了上來,其餘人聽著後面馬隊的蹄聲越來越近,也是顧不得多想,隨著晁蓋便和王倫親衛混戰在一起。
    戰場中央雖然鬥得火熱,卻見此時戰場兩翼卻出現奇異的對峙,剛從槍陣前死裡逃生的莊兵們繞到兩側,便見西溪村鄉親們拿著鋤頭木耙堵住他們,忽地一陣石雨飛來,直砸在這些莊兵頭上,雖然這些攻擊並不致命,倒也叫他們好一陣呲牙咧嘴,還沒等他們理清頭緒,卻又聽這邊陣中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李三娃,你個驢日的!你爹見了俺都要喊聲爺,你現在敢跟俺動手?!」
    隨著馬老太公一聲大罵,村民們隨即都跟著罵起陣來,只聽什麼「春生,你個賊猢猻!你娘生你難產是俺婆娘給你救出來的,現在你在俺面前亮刀子?」「大旺!你娶媳婦是誰給你牽的繩?你個小畜生,現在不得了了,連媒人都剁!」「狗蛋,你個亡八,以前到俺田里偷……」
    只見這些剛才還雙眼赤紅、惡狠狠拿著刀子要拚命的莊兵,被這邊村民大罵了一陣後,竟然安靜下來,直如犯錯的孩子,直低著頭不說話,其中有些新來的莊兵與對面這些人無親無故,倒還有心向前,卻見大多數同伴此時都是止步沉默,頓時也沒了鬥志。這時西溪村子弟們提著長槍分別撤退到兩翼,又舉起槍陣,直叫這些莊兵更是不敢向前,只是悶頭在那裡挨著西溪村長輩們的罵。
    隨著「磕擦擦」的馬蹄聲出現在晁蓋隊伍中,這場廝殺已經毫無懸念的分出了勝負,回頭望著身後被騎兵們撞倒碾死的同伴,除了兀自與縻勝酣戰的晁蓋之外,大多數人見狀都是停止了抵抗,丟了兵器跪倒在路邊。
    吳用見狀,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莫非天亡我也?天亡我也……」蕭讓和金大堅也都丟了兵器,隨即這兩人望向吳用的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而韓伯龍則早已被奔馬撞飛,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慢慢戰場之上只剩下晁蓋與縻勝兩人纏鬥不休,那縻勝見四周大局已定,奮起精神,大喝一聲,出重手將晁蓋手上長刀劈斷,又飛起一腳,將晁蓋踢翻在地,大笑道:「軍師哥哥,我要討賞,一文錢!」
    「那是你自己喊的,又不是哥哥號令!要錢沒有!」經歷生平第一場廝殺的張三放下手中帶血的長刀,氣都來不及喘均勻,便回道。
    眾人聞之都笑,這時只見當頭突入陣中的那個將軍朝王倫拱手道:「林衝來遲,叫哥哥受驚了!」
    王倫朝他擺了擺手,眼見這場廝殺血流成河,他生怕鄉親們有所損傷,連忙吩咐張三李四去清點己方傷亡人數,又叫人將敗兵全都捆起,這時林衝下馬,帶著剛剛俘獲的朱仝,來到王倫身邊道:「這人見全隊被我殺散,卻死也不逃,只是急急趕來給晁蓋這廝報訊,倒有些義氣!」
    王倫聞言點頭道:「美髯公朱仝,倒是這鄆城縣裡少有的義氣之人!」說完替閉目不語的朱仝捻起鬍鬚上一個泥塊,道:「朱都頭,訊報完了,你走罷!」
    朱仝聞言一驚,睜開那雙丹鳳眼,道:「放我走?!」
    王倫莞爾一笑,道:「怎麼,美髯公還想跟我上山坐把交椅,如此我倒求之不得!」
    朱仝此時方才相信王倫並不是跟他開玩笑,拱手謝道:「多謝頭領厚恩!只是雷都頭與這晁保正……」
    「朱都頭!交淺言深,人之大忌!」王倫打斷朱仝,淡淡道。
    那朱仝歎了口氣,卻仍不走,直道:「雷橫他家中有個老娘,就靠他過活!這晁保正並非惡人,只是……」
    王倫擺了擺手,止住他話道,「都頭既然不願走,且歇歇罷!」
    朱仝聞言倒也光棍,既不怨也不罵,只是又將那對丹鳳眼閉上,一副任君處置的神情。
    見朱仝這個模樣,王倫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心知眼前這個人是一個複雜的矛盾綜合體,既有著極高的私人品德,卻又極其缺乏職業忠誠。此人在這鄆城裡有三個朋友,都叫他利用職務之便私放過。因為崗位不同,前兩次在都頭任上私放了生辰綱事發後的晁蓋,殺了閻婆惜後的宋江,都沒有承擔什麼責任,只是在最後一次私放怒殺白秀英的雷橫時,因為他調整了崗位,作為當牢節級必須要為犯人的逃走負責任,他也知道這個後果,還是毫不猶豫的放了雷橫,最後被發配滄州。只是在最後宋江請他上山聚義時,他又表現出一種對落草的抗拒之心,即便是他曾捨身相救的雷橫和老友宋江此時都在山上,也仍然改變不了他的心思:挨過刑期,回到家鄉東山再起。
    望著眼前閉目不語的朱仝,王倫忽覺此人性格很「怪」,就像一個有著江湖美德卻偏偏對江湖敬而遠之,而對朝廷毫無忠誠卻又極其熱衷仕途的怪人。
    王倫搖搖頭,心中想道,也許這樣一個人,他可以在你落難之時奮不顧身的相救,而當你想與他一起干某種事業之時,他又會有所保留,甚至偷偷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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