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水滸求生記 作者:他來自江湖(連載中)

 
s6149 2014-10-4 02:09: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5 896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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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零章 從龍心切的義軍領袖

    「站住!駐軍重地,閒雜人等不得持刃擅闖!」

    有說有笑的何字威與徐靖突然被一員精悍小校攔住去路,只見此人目光如刀,手握劍柄,一絲不苟的模樣直叫輕車熟路的何字威和徐靖不由一怔,均是頗感意外。

    「自己人,自己人!俺們不是奸細!」何字威能拉四、五萬人上梁山,自然有他的本事,聞言也不慪氣,反而抱拳上前,很是配合的從懷中掏出梁山泊給頭領統一配發用來證明身份的金牌,和和氣氣的遞與那小校。徐靖見狀,忙掏出自己的金牌,也一並遞上。

    小校驗明無誤,將金牌退還兩人,復朝兩人敬了個軍禮,這兩人作揖的作揖,抱拳的抱拳,手忙腳亂的還了禮。哪知此事並沒完,那小校的目光卻又落在後面四個護衛身上,詢問道:「他們呢?」

    何字威的親兵還好,畢竟出身於梁山守備軍,倒是見慣了這種程度警戒措施,見狀便準備掏牌了。可輪到徐靖的親兵,就表現得很有些抵觸了。此時見門衛居然查到他們身上,不禁委屈道:「我們才調走幾天,娘家就不認人了?」

    實際上,這兩位正是在徐京手上派到徐靖身邊的,此處又是原青雲山所轄隊伍扎下的營盤,正如他們言語中所稱,娘家居然不認人了,豈能不委屈?

    「馬六,你不識得我?我是你的排軍!」

    被喚作馬六的守軍面露尷尬之色,又不敢明言,只是急忙給前任上司打著手勢,只見他誇張的望天上仰了仰脖子,隨即又偷偷指了指那小校,敬畏之色躍然於臉上。本來就感覺有些意外的徐靖恰好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立刻察覺到今日架勢有些不同。心中不由有些擔心自己的親兵犯牛脾氣。

    因為馬六並沒有否認與來者的關係,那小校也大概清楚了此人身份。對於山寨老兵,是要給予尊重的。但客氣歸客氣,這小校仍是要求四人交出隨身攜帶的兵器。並繼續索要軍牌。

    剛才還一股怨氣的排軍,在馬六那幾個示意的動作後,此時竟也沒聲了,要交出佩刀便解下佩刀,要驗軍牌便遞上軍牌。徐靖擔心的事情竟然沒有發生。

    「此處營盤少說也來過三五遭了。還是頭一次遇上恁般嚴密的檢查,都快趕上駐紮在沙灘上的野戰軍了!」總算是順利過關之後,徐靖有些納悶的說道。

    何字威見狀,忽然有些神秘道:「老弟,你難道不知道嗎?曹正曹大哥今日一早在北島揪出兩個奸細來,眼下徐老將軍的營盤加強戒備,倒也好理解啊!」此人說話時有個顯著特點,那就是總喜歡用親密的稱謂帶上一兩個有分量的人物,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只是奸細的緣故麽?」徐靖心裡浮出一個問號來,就在他低頭蹙眉之際。忽聽何字威親熱道:「哥哥們,聊甚麼哩?怎不進帳去坐!」

    沈浸於神思中的徐靖被動靜驚醒,不由抬眼望去,原來他已經走到中軍帳外不遠處。只見六條大漢正聚在帳外,氣氛神秘的討論著甚麼。

    徐靖倒是識得這幾位,分別是臨沂的武胡,齊州的孫列,沂州徐進,水鼓山劉大郎,以及賈進和開元寺的和尚劉文舜。

    除了這武僧劉文舜。剩下五位都是在家鄉召集百姓投奔梁山泊的義軍領袖,跟他和何字威倒可以說都是一路人。

    眼下這六人聽到招呼,紛紛回頭,見是他二人。都十分熱情的打著招呼。何字威舊話重提,又問他們為何不進帳,眾人卻都不接話,唯獨武僧劉文舜不掩滿臉鄙夷的神色,道:「徐老將軍又未至,現下裡邊坐著的都是朝廷的太尉們。俺們這些低賤之人,哪堪與其同席安坐!」

    原來如此!何字威見說哈哈一笑,道:「嗨,俺說大和尚!如今都是自己人了,偏你恁多講究!」

    「食其祿,忠其事,這可不光是做和尚的本份罷!」當著眾人的面,劉文舜仍是直來直去,毫不忌憚這些話是否會給自己帶來麻煩,「若要進去時,你兩位且請罷!」

    和尚打了個悉聽尊便的手勢,言語卻把徐靖也帶了進去,徐靖卻是依舊笑呵呵的望著這和尚。雖說徐靖也是義軍領袖出身,但要說他最覺親近的,反而是這位性格直爽的大和尚。

    和他們這些被時勢催出來、凡事都只能算得上半瓢水的義軍領袖不同,此人自幼出家,拜得寺內一個高僧為師,練就了一身聞名齊州的好功夫。徐靖和他幾番接觸下來,感覺此人的品性,就和他的武藝一樣,三個字:過得硬。

    「大和尚,恁這話可有點過了!俺們梁山替天行道,威震京東,人家說不定早便對朝廷失望透頂,只是苦於沒有機會反正而已呢?佛家勸人向善,恁老哥怎麼喜歡把人往惡處推呢?」何字威可不像徐靖,眼下也不知是不認同劉文舜的話,還是不喜歡這個人,總之在這個問題上,跟他卯上了。

    劉文舜冷笑一聲,卻不再言語。同樣出自齊州的孫列見現場氣氛鬧得有些僵,出來打圓場道:「放著朝廷數十萬大軍在對岸扎著,大家如今同坐一條船,俺看還是團結為上!哥哥們都少說兩句,啊!」

    有孫列起頭,這時徐靖也道:「看著天氣熱將起來,大傢伙兒脾氣也跟著起來了。趕明兒俺跟宋萬哥哥要點綠豆,好生煮上一鍋,大伙都來俺帳里清火啊!」

    沒來由,話題竟被徐靖扯到喝綠豆湯上,眾人不禁都放聲大笑起來,甚至引得往來巡邏的軍士側目,算是半個綠林人物的劉大郎不禁有些面紅耳赤,道:「老哥幾個,好歹收斂些!人梁山出身綠林,卻是大家氣派,麾下嘍囉比朝廷禁軍還像禁軍。反倒是咱們,弄得好像才從山上下來似的!」

    「你不正是山上下來的?」武胡接了一句,正道出劉大郎的來歷。此人因官司所累。聚集了上百人反上水鼓山,應該算是綠林人物了,可因其落草不過半年光景,京東綠林又有梁山泊這個超級大磁鐵存在。是以一直不溫不火,江湖上也沒幾個人知其名號,以至於處境頗為尷尬。

    好在此時眾人也都聽勸,聽武胡笑侃了一句劉大郎之後,竟都收聲不語起來。何字威立了一會。不大習慣眼下這種冷場的氣氛,卻又不大好意思獨自進帳,遂主動道:「各位,剛才聊甚麼哩,弄得那般神秘!」

    一聽這話,眾人頓時來了精神,只聽賈進壓低聲音道:「老哥你不知道,今兒出了件怪事!」

    「甚麼怪事?說說,說說!」何字威聽他這麼一說,旋即也是來了精神。忙湊上前問道。

    賈進見狀,也不賣關子了,直道:「今日不是水軍靠岸麽?原本此番輪到俺那盤子里的百姓登船了,可沙門寨二當家小李寨主親自過來,通知俺這幾日暫時不動。俺當時也沒往心裡去,畢竟這十來個島子二百六七十萬百姓,先送人家盤子里的也說不一定。可剛才俺們幾個在這裡一碰頭,發現大家都沒有接到提前組織百姓登船的命令,所以這事啊,它就怪了!」

    何字威見說。低頭想了想,忽笑道:「俺們幾個加起來,營盤里才有多少百姓?大頭還不是宋萬哥哥管著,說不定這回先送他管下的百姓呢?你們也知道。越往北,那幾個島子環境越惡劣,是該早些轉移!」

    「話要恁地說,卻也沒錯。可劉和尚便駐紮在軍營里,他親眼見到馬家兄弟下令各營收拾行裝,準備拔寨了!」孫列接言道。說完目視劉文舜,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劉和尚雖懶得跟何字威多言,但也「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孫列的說法。

    「咦!?這是真要跟朝廷乾了!」何字威驚呼道。

    「俺們幾個剛才議論的便是這個!俺們大寨九成九是要跟朝廷乾了!你想啊,朝廷這回順風順水的打下京東,眼下正是志得意滿之時,咱們突然殺他個回馬槍,包管這京東十數座州府,不日又是俺們梁山的天下!」和徐靖、徐京兩人名諱讀音相類的徐進,此時大為興奮。

    「正是,只要奪得京東這處寶地,俺們西進可以勢壓東京開封府,北上可以經略河北,南下可以將淮南收入版圖,到時候俺們梁山泊想不興旺也不行!不說一舉滅了這惡宋,打出個跟朝廷裂土對峙的局面,那還是綽綽有餘的!」武胡也揮舞著拳頭叫道。

    「早該如此了!這一路沒命價的往海邊撤走,俺早覺得憋得慌了!」劉大郎亦義憤填膺道。

    在場諸人幾乎都搶著發言,在這近乎火熱的氣氛中,徐靖只覺一股熱血在身體里湧動。作為一個對朝廷徹底失望的人,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帶領百姓投奔梁山為了甚麼?還不是希望那句「朝廷要是王秀才家開的便好」的訴苦之言幻化成真?沒想到,如今離心中的理想已經如此之近了。

    「最可惜的是,咱們帶上山寨的隊伍,都被編為民戶了!俺們現在只能是乾看著,卻出不上力,你說這叫俺怎麼受得了?」徐進此時有些氣惱,「俺雖比不得林教頭、徐老節度,但若是能跟李二當家那後生般,帶支偏師馳騁京東,好歹也算遂了俺的志願!」

    徐進這句話,算是叫眾人都有些感同身受。說實話,當初梁山將他們的起義隊伍直接編為民戶時,大家心裡要說沒有疙瘩,那是假話,畢竟立足的本錢沒了。但隨著時間越往後推,他們所見識到的梁山底蘊越深刻,這才慢慢想通了,人家不是借機吞併他們,而是壓根看不上。

    其實理就是這麼個理,人家在這京東放著二三十萬虎狼之兵,還能對他們手下這些才放下鋤頭沒兩天的民壯青眼相加,那才是怪事!

    「如今民兵在各村又重新組織起來了,卻變得跟朝廷的鄉兵類似,只負責護衛村坊,雖歸俺們管轄,但俺們也不可能再帶他們出去打仗啊!王倫哥哥沒打算讓俺們帶兵……莫不是打算讓俺們以後改行當文官?」武胡摸著頭,不由笑了起來。

    眾人聞言一怔,繼而心頭湧上一種莫名的振奮。武胡說得不是沒有道理,梁山泊解除大家的兵權,反而叫大家署理民政,誰能說沒有這種意思在裡面?想昏君手下那些貪官污吏都能做一縣之主、一州之主的,他們又如何做不得?

    更何況梁山軍的威風他們是見識過的,只要野戰軍下島,還不趕得朝廷那些豆腐兵作鳥獸散?到時候蓼兒窪的哥哥們果斷出手,來個前後夾擊,京東路唾手可得也!

    打下來的地方大了,自然就得有人治理,如今種種預兆表明,他們獲得重用的幾率極大。

    有了想法就有了動力,有了動力就有了立場。眾人此時哪裡還在乎和朝廷降將坐在一起時的小小尷尬,紛紛昂首挺胸朝中軍帳大踏步走去。

    為了早一刻知曉答案,他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9:27
第八八一章 朝廷京東路武臣大點卯

    還別說,表現得涇渭分明的兩個團體,此時所展現出來的談話氛圍,竟也是大相徑庭。帳外的義軍領袖們可謂聊得火熱,可帳內的起義將領們卻是死氣沈沈,萬馬齊喑。

    如果非要在這兩撥人之間找出一個硬性的相同點的話,也許,這兩路人馬唯一類似的地方,就在於他們比梁山原班人馬都要來得早。

    實際上,降將們要來得更早。

    過慣了集體生活的人,和其他人最大的區別,就在於知道「規矩」二字。雖然這些「太尉」們早已經熬過了從軍的初級階段,在很多時候都擁有不講規矩的特權,但是在此處,規矩彷彿又回到了這些高階軍官的身上。

    經過重新佈置後的中軍帳,此時滿滿當當的擺放著數十張交椅,但這群有著特殊身份的人,有意無意的,都選擇了大帳內最為靠後的某個角落。

    這個角落,靠帳門近,能夠第一時間跟來者照面。同時,也是在大會主持人就座之後,兩兩相距最遠的地方。

    這種在複雜心態下所表現出來的舉動,毫無意外的加重了後至者的不齒。開元寺武僧劉文舜一聲冷哼,目不斜視繞道前去。身後七個頭領有樣學樣,直把這些人當了空氣。一直到落座,中間竟然沒有一個人主動轉身跟這些先來者打招呼。即便是對劉文舜有些看法,又酷愛交際的何字威,竟也守住了這份難得的默契。

    被人不加掩飾的鄙視,自然引得降將們心中不忿,但大家不約而同的都選擇了隱忍不,唯有前濟州團練使黃安在心中暗罵:

    「在老子面前裝甚麼裝!他娘的不過趕上了好時候,搖個旗幟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還真以為自個兒是一呼百應,無所不能了?要不是打著梁山的旗號,你這廝們早兩天謀反試試,包管到時候一個縣城裡的都頭,都夠鎮壓你八回的!」

    想歸想。黃安卻不打算去直接開罪這些人。因為這些人注定將來會比自己在梁山吃得開,而他身上叛將的標籤也許一輩子也摘不掉。他完全沒有必要給遠離政治核心後的自己惹上額外的麻煩。

    連跟梁山泊淵源最深的黃安都作如是想,其他降將的想法就更現實了,當下一個個拿出官場上修煉出來的城府。以「忍」字為核心,拼命抵抗著鄙夷的侵襲。

    彷彿是延續了方才帳內帳外的兩重天,眼下依舊是這邊冷來那邊熱。義軍領袖們依然在熱烈的討論著甚麼,具體說些甚麼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能在氣勢上碾壓這些昔日騎在頭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爺便好。

    不過相比其他直接起事於梓鄉的同伴。水鼓山上下來的劉大郎多少有點「好奇」,畢竟這些人曾是對他以及他的水鼓山有著致命威脅的天敵。同伴恨他們,頂多是恨這些人橫行霸道,魚肉百姓,尚不至於上升到威脅生命的程度。但是對於劉大郎來說,他們是曾經讓人膽顫心驚晝夜難眠的存在,如果早幾個月,就在這些人裡面隨便拉出一個來,便足以將水鼓山逼至生死絕境。

    可現在,這些人就乖乖的和自己坐在一個帳篷里。正用盡心機向周邊申明自己的無害性。

    這種從身份到命運的巨大逆轉,劉大郎開始有些暈乎乎了,只是乾看著有些不過癮,於是他起身來到人面最廣的何字威身邊坐下,感慨道:「朝廷在東京的守將只怕今兒在這都聚齊了罷?只是這些人誰都是誰,俺心裡實在對不上號,哥哥給介紹介紹?」

    「用不上兩月,只怕河北、京畿、淮南的軟骨頭都會在此聚。你就這麼一個個的認,認得過來嗎?」劉文舜見說,不由冷笑一聲。

    「和尚。你端的說誰!?」那廂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只見一個膀闊腰圓的軍官起身喝問道。

    「還能說誰?說的便是那些連看家狗都不如的酒囊飯袋!」劉文舜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

    「哐當」一聲,只見那軍官掀翻交椅,指著劉文舜道:「和尚!你要是想找茬。軍爺陪你出去練兩手,光在這裡耍嘴皮算甚麼?」

    劉文舜豈是認慫的人,見狀甩開膀子便往降將堆里「殺」去,眾人拉都拉他不住。唯見何字威坐在交椅上沒事人一般,嘿嘿笑道:「這個知道是誰罷?」

    「是誰啊?好像很猛的樣子?」劉大郎愣神道。

    「這個人,便是俺州里的團練使。手段倒是高強。偏偏這裡……」何字威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清醒!想那苗尚高是個甚麼人?接了陳文昭陳知州的位置才幾天,就弄得治下百姓人人稱他作‘苗黑天’!你說就這麼個貪官,犯的著拿命去保他?這傢伙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當時城門被下面人打開後,他偏死命保著這貪官突圍,結果叫霹靂火秦明哥哥撞上,一棒子將這苗黑天打死!結果這廝還要跟秦明哥哥拼命,你說他糊塗不糊塗!失手被擒之後,被黃信哥哥好一頓罵,也不知現在到底清醒沒有!」

    「噢,對了,這廝喚作賽存孝姚剛!」何字威最後補充了一句。

    「原來他就是賽存孝啊!」劉大郎顯然是聽過這個名號的,聞言不禁有些感慨。再往那邊看時,眼神中也不全然只是鄙視。只見他突然起身,就要往那邊趕去,何字威連忙扯住他,道:「大郎,你要作甚?」

    「去扯架啊!」劉大郎回頭道。

    「扯甚麼扯!人家明明有護主之實,劉和尚罵人家連狗都不如,這叫捍衛尊嚴,懂不懂!」何字威告誡道,「別去了,打不起來的!」

    劉大郎往那邊一看,果然沒有打起來,因為這兩人正被十好幾人給生生隔開了,只聽其中一個中年福的降將朝著兩邊勸道:

    「這位大師,出家人說話得留口德!甚麼叫軟骨頭在此聚?就拿我來說罷,剛認識王領時,梁山泊也就千把人的寨子,說起來也有這麼多年感情了,如今非要跟他刀兵相向血濺城頭,才能換得恁高看一眼?若是非要跟治下百姓的意願對著乾。那恁就繼續當我是軟骨頭罷!」

    「姚老弟,消停點罷!我好歹也在梁山腳下待了幾年,你們都聽老哥一句,這梁山軍紀可是出了名的規行矩止!到時候你因這點事再受罰。不值當啊!」

    姚剛和劉文舜聞言,倒是沒再多說甚麼,只是互約時間場下切磋,眾人都當事情就這麼揭過去時,忽聽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道:「誰的褲襠沒兜住。漏出這廝來了?看把他能的!」

    誰都聽得出來,這話明顯是衝著剛才勸架那人來的,不過勸架那位尚且未理會,卻見一個神貌跟他依稀有些相似的軍官作了:「張金彪,你他娘的嘀嘀咕咕說甚麼!嫌事不大,你硬往里湊是不是?」

    「我說甚麼,又得跟你彙報?別忘了,老子現在不歸你哥倆管了!」張金彪毫不示弱的上前一步,這時他身後又湊上一位軍官,一副力挺同僚的神色。看樣子。這三位有點積怨頗深的意味。

    「這兩對,你要記著。勸架的兩個是一母所生,老大叫做黃安,那是梁山泊的老關係了。當初晁保正圖謀害俺哥哥時,這黃安便是幫凶。也是俺哥哥胸懷博大,遂使得這兩人先後都上了梁山。這老二,叫做黃永,單州的軍官,這次跟他哥子一起降的梁山!」

    「那兩個凶惡的呢?興仁府的張金彪、王登榜?這兩個怎麼跟黃家兄弟恁地大仇?」劉大郎早就猜到了這倆兄弟的身份,畢竟黃安勸人勸到最後。好似賣弄身份一般,他弟弟跟他長得又神貌相類,所以倒是不難猜到。他感興趣的是,不同州府的小軍官怎麼敢跟團練使結下仇恨。

    何字威見說。一副你問道點子上了的表情,神秘道:「這兩個貨,原本是想反水投降朝廷的,結果梁橫反而被童貫給砍了,生生斷了這兩人的退路!眼下之所以投奔梁山,只是不得已而為之。能指望他們有多主動?黃家兄弟不過一路上暫領了一下他們的部眾,這兩個就忌恨上了,一看就是準備在梁山上拉山頭的架勢!嘿嘿,等著吧,敢在梁山搞這些把戲,有他們好戲瞧的!」

    劉大郎一聽,滿臉全是匪夷所思的神色,半晌才道:「我怎麼聽說的,是他們和梁橫決裂,主動投奔的哥哥?」

    「人吶,誰還不懂得給自己身上那點醜事,塗點脂抹點粉?」何字威搖頭一笑。

    劉大郎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朝張、王二人望了過去,這時候場面又變了,變成眾將官紛紛喝斥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蝦米了,此時便聽一人罵道:「張金彪、王登榜,你們他娘的眼裡還有沒有大小了!黃團練是甚麼身份,你們又是甚麼身份!啊!我看就是梁橫在此,也不敢如此放肆!」

    「寇總管,恁眼裡怕是最有大小的,魯知府只怕在九泉之下,也要念你的好!」張金彪不硬不軟的回了一句,今兒好似吃錯了藥,這分明是逮誰咬誰。

    「被那兩貨頂得說不出話來這人,叫做寇見喜,乃是襲慶府的兵馬總管。前面說這姓魯的太守,就是接了俺們國丈太守位置的魯紹和。要說別的州府是下面人裹挾上面人開城投降,可咱們這位寇總管就是不一樣,主動開門請降不說,還割了太守的腦袋,狠人吶!」何字威還真是江湖包打聽,這幾個人的情況竟叫他說得跟真相相差無幾。

    「你說朝廷怎麼盡是這種人!下起手來,連同僚也不放過?」劉大郎瞪大了眼睛。

    「人情味嘛,也是有的,看那邊三位!」何字威又換了對象,繼續高談闊論道,「個兒高的那漢,乃是沂州兵馬總管薛天興,聽說從前跟徐京老將軍有些不為人知的交情。這當口徐老將軍剛一起兵,他便命手下心腹將官溫欽,哪,就是抱住王登榜的那位!溫欽打開城門之前,薛天興倒是事先告知了知州蔣園和兵馬都監黃魁,要降一起降,要走可先走。這兩人一看薛天興都佈置好了,實在坳不過他,只好撤走。哪知這兩個時運不濟,還是被青雲山二當家的王子武給撞上活捉了!黃魁據說是一路都不肯投降,最後上島了倒是降了!好像當時還向薛天興舉薦人才來著!一個鄉兵的頭頭,也不知是不是那個!」

    劉大郎順著何字威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其貌不揚的壯漢落入視野,劉大郎看了兩眼,沒有太大興趣,收回目光道:「怪不得劉和尚瞧不上他們,當真是一觸即降啊!」

    「這得要謝童貫啊!要是沒他砍下梁橫的人頭,這些人活膩歪了來落草!一路上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也就是上了島,只怕聽說了高麗的消息,各個臉上才有了點人色!」何字威冷曬道。就在他話音剛剛落地之際,忽然從帳外闖進一人來,一見現場這種情況,興奮大叫道:「臥槽全武行啊!」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9:28
第八八二章 朝廷京東路武臣大點卯(二)

    但聞來人這一聲喊,霎時間大帳內遽然安靜下來,時間都彷彿在這一刻被定格。`不光圍毆張金彪的黃氏兄弟陡然收手、騎在王登榜身上飽以老拳的寇見喜被舊部雷英拉開(原襲慶府兵馬都監),就連叫人打得鼻血長流的受害者張、王二人,竟也沒有趁機還手,反而是和行凶者的下意識動作如出一轍,同是驚恐萬分的望向帳門所在,生恐被梁山泊哪個大人物抓了現行。

    人都是有氣場的,有時候氣場的大小又直接可以和底氣划上等號。只說喊這位,身上就給人一種有恃無恐的莫大底氣,搞得在場之人都不禁暗暗在下面打聽他的身份。

    只可惜,就連與梁山泊淵源頗深的黃安,竟也識不得此人來歷。

    「諸位怕是不識得此人罷?」

    何字威自矜一笑,壓低了聲音直給懵懂的同伴們解起惑來:「這位又是個有來歷的,江湖上人稱花刀孟福通的便是他!說實話啊,這位本身名頭倒是一般,但貴在有個成名的老鄉照拂他,你道這貴人是誰?嘿,便是咱們山寨步軍副將白花蛇楊春哥哥!」

    「既然此人跟楊春哥哥是同鄉,為何不早來相投大寨?非要一直挨到此時方才成行?」劉大郎心頭有些納悶。似他們這些義軍領袖,出身都是一介布衣,就算對梁山有一萬個想頭,只苦無人引薦。就是他本人反上了水鼓山,可惜始終籍籍無名,以至於沒臉自薦。這孟福通卻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在山上有人,竟還一直守著自家那一畝三分地,這種反常實在讓他想不通。

    「誰知道呢?大概是想著寧為雞頭,不為牛尾罷!」何字威聳了聳肩,又道:「如今童貫興兵滅了巨寇田虎,緊接著又大兵壓境開赴京東,各地的大頭巾裡面若是有機靈的。肯定能猜到如今只有剿匪最能討好官家。於是乎,河北屈指可數的那幾座山頭算是倒了血霉了,從前官軍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如今卻成了相公們升官財的香餑餑。 `這日子還能好過?孟花刀估計是原地待不下去了,這才想起楊春哥哥的好處!你瞧,看他春風得意的模樣,怕是已經得了誰的暗示!」

    「楊春哥哥雖是那天罡地煞榜上有名的星宿,可他僅是山寨步軍的一員副將。又能如何提攜孟福通?」劉大郎頗為不解道。

    「看一個人,你不能只看他本身,還要看到他的出身。你道楊春是從何處上的梁山?少華山!昔日少華山一脈眼下在大寨正是當紅,寨主史大郎在高麗坐了兵部尚書的位置不說,手下還管著一支嫡系人馬,他那山寨從前的二當家神機軍師朱武,到了梁山不退反升,逆勢進入山寨中樞,此時全權負責沙門島攻守事宜,總領近三百萬軍民!這是何等的權勢?你說。背靠這株大樹,他孟福通能沒底氣?」

    說話時,何字威的語氣不自覺的透著欽慕,不過準確的說,應該是欽而不慕。孟福通能搭上少華山一脈,他姓何的也不是無根之草,梁山泊酒店系統的頭領操刀鬼曹正便是他的根子所在。

    要說起他的這位上線,那可是絲毫不讓白花蛇的人物。楊春縱有少華山的背景,可跟這位哥哥一比,也就沒那麼顯眼了。畢竟曹正身後站著的可是梁山軍方魁豹子頭林衝。以及同是梁山元老的總探聲息頭領旱地忽律朱貴。

    「何大哥,直恁地了得!江湖上的秘聞,怕不都裝在你那肚裡?」眾人初來乍到,對梁山所知。僅限於市井傳言的水平,哪裡有何字威所言這般權威?是以聞言皆出感慨。

    「都是山寨哥哥們抬愛,俺才能與聞其事,算不得甚麼!」何字威謙虛的搖著頭,回應道。

    「老何,你跟俺說句實話。咱們將來的去處,你是不是早便聞到風了?」武胡十分好奇的問道。 `

    「哪裡哪裡!俺若有幸事先知曉,也不陪大家打啞謎了!」何字威拱手敗退。

    他這話有些含糊,其實單對他自己的去處,他心裡還是有幾分底的,畢竟曹正肯舉薦他進入山寨酒店系統,估計不會有多大難度。可是方才大伙你一言我一語的,分析出王倫哥哥似乎要將他們培養成親民官兒,他內心又徬徨了。雖然那廂有曹正哥哥的抬舉,但是若是有朝一日能成為太守,這種幾乎要祖墳冒青煙才能實現的夢境,無疑對他更顯誘惑。

    「何大哥,這三位又是誰?」劉大郎拍了拍何字威,問道。原來,在他呆的空檔里,孟福通身後又跟著進來三人,何字威定睛一看,現只跟其中一人打過交道,另外兩人卻頗為陌生,遂道:

    「走前面那位,江湖上也有些名頭,只因此人腿腳頗,故而人送綽號飛毛腿!對了,此人姓劉,名通,河北人氏!他後面那兩個,說來俺也不認識,不過今番大寨從始至終只收了四位江湖出身的頭領入伙,這兩位,俺估計是黃蜂嶺的大當家胡六和二當家阮八!」

    聽到何字威連猜測帶分析的一番話,劉大郎簡直要五體投地了。就在這時,忽見降將堆里一人踢翻跟前交椅,怒目瞪向最後進來那兩人,顯是帶著極大的恨意。站在那將官左近的薛天興見狀,擔心這位一言不又要動手,忙拉著黃魁一起攔住此人。

    頓時,數道眼神射向何字威,這次不光是劉大郎,連徐進、孫列等人都是下意識的望向何字威,指望他來解惑。何字威心裡有些得意,面上卻帶著謙虛,開言道:「這三人的恩怨,俺還真不知道。不過火那人,乃是徐州團練使錢吉,而胡六、阮八落草的黃蜂嶺就在徐州轄下。既然這一邊是兵,那一邊是賊,雙方之間但有些齟齬,那也是再正常不過之事了!」

    好似要驗證何字威的本事一般,只見這時來人主動對錢吉拱了拱手,好言好語道:「錢團練,咱們今日能在此相聚,到底也是一場緣分!恁也別怪俺們阻了你的前程,唐斌哥哥不是說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恁就是順順利利的榮升了鄭州兵馬都監,誰又能保證真能比在俺們梁山還快活!是不是恁地說?錢兄,日後就是一家人了,千萬別忌恨俺們兄弟!」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錢吉卻是很想上前給這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傢伙狠狠來上兩耳光。居然還有臉輕飄飄的說甚麼塞翁失馬,想他當日在徐州時,便已經走好了門路,不日就要去鄭州接替陳翥遺下一年有餘的空缺。哪知好死不死的,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竟然遇上一向克制的梁山舉兵造反!

    原本,面對咄咄逼人的梁山大軍,他還想固守待援來著,哪知眼下京東各地都是自顧不暇,徐州城內的形勢又是波譎雲詭,各方勢力都有些蠢蠢欲動,連守軍軍心都有些思變的趨勢。錢吉見勢不妙,跟太守倆人一合計,趁著梁山大軍離州城還有段距離,索性帶上嫡系押著府庫金珠南下淮南借道返京。

    就在錢吉開始擔憂丟失城池怎麼跟朝廷交待的當口,這狗拿耗子的黃蜂嶺賊人冒出來了,竟然還截住了他的去路,太守當場就給嚇死了,這下子便徹底完了,城池丟了,太守死了,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無路可走了,也只能落草了。

    眼下有當初臨州的同僚給攔著,錢吉是動不了手了,不過就算能動手,他也要悠著點了,眼看離大會召開的時間越來越近,真鬧起來難得收場。錢吉冷哼一聲,氣憤憤的尋了個空位坐了。

    胡六和阮八見他不理不睬,也沒再強求,都說擋人財路者,如同殺人父母。更何況阻人前程了!他倆也不至於幼稚到以為一兩句話就能化干戈為玉帛,畢竟拿的是人家的身家性命來當投名狀。不過如果再來一次的話,這一票他們還得乾。

    為何?只因他們不比花刀孟福通,在梁山上有奧援,同樣也不比飛毛腿劉通,此人是個跑單幫的,唯獨他們兩個拖家帶口在黃蜂嶺落草,這地兒離著梁山也就幾百里,卻一直不肯主動投效。此番形勢逼人,才奪了太守車仗錢帛獻與梁山唐斌部,他們怕的就是,梁山上有人要秋後算賬。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這時,營帳門口終於走入了一位正牌的梁山頭領。沈默無語的青州守將袁、方克昌一見來者,臉都羞紅了,想他們也算是禁軍里成名的老麻雀了,居然中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後生的計謀,輕兵冒進以至於兵敗被擒,說出去好不丟臉。

    與尷尬的降將比,義軍領袖們就表現得熱情多了。對於這位沙門列島二當家的,他們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雖說徐京是名義上的大當家,可幾乎所有需要當家之人出面的事情,均是由這個年輕後生出面,是以在這種場合相見,大家都感覺很是親切。

    「二當家的,俺跟恁打聽個事兒,你可千萬別騙俺們!」劉大郎湊了過去,笑呵呵的問道。

    「請問!」李懹表現得十分客氣。

    「劉和尚說,島上的隊伍都開始收拾行裝了,這回是不是要跟朝廷大開殺戒了?」劉大郎道。

    李懹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客為主道:「劉大哥,恁覺得這仗該不該打咧!」

    劉大郎嘿嘿一笑,搶白道:「當然要打!為何不打?」,只是劉大郎剛剛說完,便聽現場一個聲音道:「不能打!梁山此番若回師京東,無論此戰勝敗,梁山都敗了!」

    聽到此等怪談反調,劉大郎十分納悶是誰敢這麼大膽子當眾潑冷水,當即扭頭一看,這一看不要緊,頓時叫他吃了一驚。原來,唱反調那人,竟然是一直站在黃魁身旁,其貌不揚的那條壯漢。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9:28
第八八三章 一群想打的,遇上一群不想打的

    劉大郎不識得這壯漢,不代表李懹也不識得此人。

    作為梁山泊麾下新設分寨沙門寨名義上的二當家、實質意義上的大當家,沒有人能比李懹更瞭解這幾座島上的實際情況了。就算是徐京也不例外,雖說這位老節度使是正兒八經由山寨任命的沙門寨寨主。

    眼下的李懹,處境若說是有點尷尬,那都算是給他留了面子。情況已經完全崩壞到,幾乎所有人都一致認為,江湖頭號伯樂在此子身上壞了金身,看走了眼。

    當然了,王倫識人的「戰例」太過輝煌,也太過恐怖。總算出這麼一回兩回的紕漏,只會讓兄弟們有種長出一口氣的感覺,哥哥這才像個正常人嘛!你想啊,隨便拉一個人,只要被王倫看一眼,就能十拿九穩的判定出這人的未來,這種好似開了天眼的神技,有時候甚至連聞煥章這等敬鬼神而遠之的飽學之士都不禁懷疑,吳用搞出的那個天罡地煞的傳說……莫不是不全是胡言亂語!?

    話又說回來,大家會以寬容甚至「喜聞樂見」的方式看待老大偶爾的失誤,但是到了李懹這裡,人們便會不自覺變得嚴苛起來,「這後生不中」、「無非靠了關係」之類的斷語,逐漸開始成為山寨頭領們之間的共識。

    畢竟,人家攻城略地,他也攻城略地,人家無有不克,整個京東如同平趟。偏偏他打個殘破的青州,折騰半天打不下來不說,反還搭上了朱貴潛伏在城中的一眾內線,這又哪裡有點名將胚子的影子?要不是有人罩著,換個其他人讓朱貴吃這麼大個悶虧,你看他能不能好過。

    就這樣,背負一個庸將的名聲,李懹上了沙門島。梁山決定將二龍山和青雲山兩寨人馬合二為一,組成新的列島管理機構沙門寨,李懹也無驚無險的轉任新寨二當家。畢竟活捉青州兩員偏將的戰績,多多少少也能交待過去。

    不過,命令下來之後,徐京對待李懹的態度。又頗有些耐人尋味。自打這位老節度上了島,除了原來青雲山的舊部,其他事務基本是不過問也不表態,頗有點甩手掌櫃的意味,完全是什麼事情都丟給了這位最近飽受輿論折磨的二當家。

    如果是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里。大當家關起門來「栽培」二當家,自家人也不會多說甚麼。關鍵是現在列島之上,外建制外單位的人多得不能再多了。這「外人」一多,徐京的這種反常舉動就難以避免會引來爭議。可老節度不知是出於甚麼原因,不但對風言風語一概不予理會,反而是更加減少了露面的次數。於是便有風傳,老節度使是在還情,還當初李懹叔父李助的人情。

    李懹現在一聽到這種說法就想笑,若問徐京有沒有還情的意思,有。當然有!但若簡單的把這種安排看成是只為了還一份情,那就太幼稚了!

    要知道,梁山泊的甩手掌櫃只有一個人有資格當,那就是叔父王倫。其他人要想躲清閒,小心軍法司辦你一個玩忽職守的罪過,然後讓你永遠清閒下去。似徐京這種還想再拼幾年,為兒子日後展爭取更多的政治資源的父親,顯然是得過誰的默認,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去做這件正好自己內心也想要去做的事情。

    也就是這個誰。從最一開始,便沒有給他施加額外的壓力,哪怕後來山寨輿論普遍對他不利,也沒見這個誰說過半句否定他的話。 反而是很多細微處的安排。讓李懹逐漸體會到,那個誰不光是把他當成一個子侄輩看待。他對自己分明是有其他期望的,這屬於一個主公對下僚的殷切期望,比起圈養一個紈絝,要麻煩、費力得多。

    從前壓根不覺得,「叔父」「叔父」的叫著。其實很多麻煩都不自覺的規避了。可現在,李懹明白了,自打多了這位叔父,自己本身已經佔盡了優勢,若是躺在家中享受這份優勢帶來的好處,沒有任何人會對他說三道四。

    但如果,他非要選擇下場和其他人同台獻藝,那對不起,你得付出比別人多得多的努力,才有那麼一絲的可能性,來證明自己不是個庸才。

    天下的路何其多也,可有人偏偏就喜歡挑難的路走,李懹就是其一。當他現自己做不了被圈養的紈絝時,於是,他開始變得成熟,開始學著少說慎言,開始學著多看多聽。

    「李大哥,若是有話,但講無妨!真有道理,小弟亦會上報給王領參考!」

    此時李懹身上所展現出的泰然,給人一種和實際年齡不符的沈穩。那壯漢見狀,心中微動,就在準備開口之際,忽被身旁的黃魁提醒:「飛豹,莫要胡言!」

    到底是舉薦自己之人,李飛豹對黃魁投去感激的眼神,並很有力度的點了點頭請他放心,黃魁見狀,臉上寫滿了無奈,便聽李飛豹對李懹開口道,「敢問李頭領,俺們這京東,如今有多少百姓?」

    李懹不是本地山東人,甚至其家鄉隔著此地還有上千里遠近,此時見問倒也沒有慌著作答,而是扭頭望向現場的降將們。可惜,這些武夫雖在京東各府為官,但壓根與民政不沾邊,哪裡知道全路人口的具體數字?

    只是被李懹的眼神催逼不過,有人便憑感覺道:「五百萬!」,這個數字一出來,又有人道:「少說也有八百萬!」,後來還有人說是一千萬的,就在眾人爭來爭去沒個頭緒時,唯聽一個淡定的聲音道:「一百三十四萬三千五百八十八戶!」(出自宋史卷八十五志第三十八)

    這個數字一出來,頓時滿場無聲,大家都被這個有零有整的戶口數給鎮住了。再看說話那人,原來是濟州的黃安。眾人這才恍然,他黃家好歹也算是這京東路的大族了,黃家子弟對故土有所瞭解,也不是甚麼稀罕事,是以當下也沒人懷疑。這時只聽黃安繼續道:

    「這個數字,是當初官家剛剛登基沒兩年的時候,所作的一次統計。離現在也有十好幾年了,若按平均一戶六口人算,當年這京東東路和西路加起來就不下八百萬人。眼下這十幾年過去了,算上新生人口和逃戶、黑戶,以及被如今京東優渥環境所吸引來的河北、淮南和京畿的佃戶,我估計,人口差不離在千萬左右!」(再次說明一下,宋朝的人口統計是不計女性的,所以江湖只能用史書記載的戶口數來估算當時實際人口)

    這黃安還真算有點道行的人物!李懹拍了拍巴掌,目光重新落到了李飛豹身上,想看他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藥。卻見李飛豹點了點頭,道:「黃團練這個說法,小弟是信服的。就說俺們京東千萬人口,跟著頭領們上島的有二百六七十萬百姓,相當於四停來了一停!」

    劉大郎和武胡等人聽得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李飛豹到底想表達甚麼意思,不過聽他列舉數據,證明跟隨梁山上島的百姓人數不少,大家心中倒是高興,畢竟他們都是義軍領袖,這兩百多萬百姓裡面,也有他們的一份功勞。

    「四停來了一停,明顯頭領們的梁山泊很得人心。但小弟想說的是,梁山泊在京東的‘人和’之優勢,隨著這一停的離開,已經被抵消了大半。剩下來的人,就算心中依舊向著梁山,但他們更害怕朝廷,更依戀故土。梁山泊賴以生存的根本,隨著這二百多萬堅定信服梁山的百姓的離開,已經損失殆盡!」

    眾人被這不同視角的看法說得是耳目一新,只聽沂州前兵馬總管薛天興出言道:「兵法有雲,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原來梁山泊在京東對上朝廷,可謂是佔盡了人和。但關鍵是死心塌地跟隨梁山的百姓已經都上島了,如果我們要反攻京東的話,人和這一最大優勢,可能再也用不上了!」

    「何止用不上了?如今京東的百姓簡直就是山寨的包袱!多一人,則要管一人!多一城,則要管一城!管人一餐一頓還好說,難的是管他三、五個月。我們這次在京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撤下來三、四百萬石糧草,現在看來,光這島上的人都不夠吃!雖說我們帶不走的糧草都散給了各地的百姓,但我是官軍出身,知道他們的套路,我就不信朝廷能再把這些糧草留給咱們來搶!到時候打下一城,就多了一城的嘴巴,多了一城的肚皮,你拿甚麼來填?吃飯這個東西不比別的,玩不得一絲虛假,你填不飽他們的肚子,是會死人的!」襲慶府兵馬總管寇見喜也警告道。

    「一旦餓死了人,還是大規模的死人,梁山泊王領這些年攢下的名頭,可就全毀了!」李飛豹雙目炯炯有神,帶點警示的味道,直望著李懹道:「梁山若沒了名聲,便如大蟲沒了爪牙,其勢危矣!所以,我是很不看好這次大軍反攻京東的!」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9:29
第八八四章 都不是省油的燈

    霎時間,降將們你一言我一語,恨不得涵蓋各種專業角度,將梁山泊反攻京東的行動釘死為自掘墳墓之舉,頓時引得還指望在反攻中建功立業的義軍領袖們集體不滿,紛紛心生不忿直要教訓這幫滿口胡柴的膽小鬼,只聽這時何字威怒道:

    「胡言亂語!胡說八道!誰說沒跟著俺們走的鄉親,就是鐵了心的要跟俺梁山作對了?各家有各家的難處,背井離鄉你當容易?你咋不說大伙兒就指著俺們打回去,解救他們呢!」

    「就是!居然還把鄉親們看成是包袱!我看你們這些朝廷出來的醃臢濁物,向來都是魚肉百姓慣了,一個不小心便說了心裡話!鄉親們怎麼就是包袱了?鄉親們是俺們梁山立足天下的根本!沒有全京東路鄉親們的擁護,你們他娘的這票狗官會在此間扯淡!?只怕正坐在官府里想著怎麼榨俺們身上的油罷!」徐靖也是氣惱不過,言語中不再留有情面,直接戳起對方的脊梁骨來。 `

    「剛才那姓黃的不是說了,俺們京東有上千萬百姓?只要王倫哥哥趕走這些豆腐兵,到時候振臂一呼,少說也能編成百萬大軍!屆時北上河北,南下淮南,搶他娘的!何愁糧草不夠養民養兵?」武胡也加入「戰團」,說話時,挑釁的眼神一直不離李飛豹左右。

    有這三位好漢起頭,梁山泊正牌頭領李懹又沒有明顯要制止的意思,剩下的義軍領袖們哪能放過機會,頓時祭出車輪戰法,輪流大展嗓門。

    這一頓好罵,直叫場面陷入尷尬之中。降將們雖然立場和意見均與義軍領袖相左,但他們並不想得罪這群即將得勢之人,哪怕眼下對方都開罵了,眾人卻好「涵養」的裝起了鵪鶉。

    李飛豹心知事情是自己挑起來的,如今害得身邊之人挨罵,不說話是不行的。當即開言道:

    「幾位大哥,幾位大哥,請聽小弟一言!小弟深知諸位乃是義軍領袖,出身民間。`所見所聞自然不虛。但小弟也並非‘何不肉糜’的亂講,李某出身村坊教師,也實實在在的看到了有些事情遠沒有表面上那麼樂觀!就說我那個莊上,但凡有點血氣的,都跟著梁山走了。現如今留下的。不說都是膽小之輩,起碼也是不願意惹事的。在朝廷和梁山泊之間,他們已經做出了選擇。就像這位哥哥剛剛所言,他們不一定敵視梁山,但你不能否認,他們絕對懼怕朝廷!」

    義軍領袖們見李飛豹舊話重提,好不氣惱,正待駁他,忽聽此人連珠箭一般,不容眾人質疑。又開言道:「也罷,咱們都是鄉間出來的,你眼見為實,我亦眼見為實,實在爭不出個長短來。且放下‘人和’不表,咱們來說天時地利。小弟雖出身鄉野,早年間倒也曾讀過幾本兵書,對京東之勢也有點個人的淺見。吾觀童貫此番用兵,意在放縱。不然命兩支偏師屯兵河北、淮南,配合中路南下齊州。北上徐州,京東攔腰而斬也!」

    「前番話已說白,即便我們梁山下死力再拿下京東,所得的必然也只是一片廢墟而已。屆時朝廷肯定把能帶走的都帶走了。不能帶走的也不會留給我們。待他堅壁清野後,咱們在整個京東就不可能得到有效的補給。我們如果再打,就是純消耗,拼底子了!恕小弟孤陋寡聞,還從未聽過,以一隅之地。跟整個國家打絕戶仗,還能打贏的!」

    眾人聽到這裡,方才明白,這個李飛豹!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呢!

    可惜,官場上的成功者,都善於把握機會。降將們怎麼會接不住李飛豹的助攻?只聞青州降將方克昌附和道:

    「賢弟所言甚是有理!為要沒頭沒腦的耗下去,只會一廂情願的拖垮梁山啊!」

    方克昌剛感慨完,青州同僚袁默契接過話頭:「攻不易攻,守不易守,這京東還要它作甚!?梁山王領好不容易在海外打下一片基業來,咱們就別把精銳士卒和殷實家底都往這這無底洞里填了!不然,我這新近降人都禁不住要替王領心疼!」

    「你!」

    「你們!!」

    臉紅脖子粗的義軍領袖們,死死等著對面的那幫降將,儘管他們很想從言語上駁倒對方,可他們哪裡有對方那般能言善辯?怒火雖能轉化為拳腳上的動力,但通常在言辭上只能幫倒忙。 `

    眼見義軍領袖們這時竟然被降將擠兌得說不出話來,李懹不由暗暗嘆了口氣,這伙降將,沒一個省油的燈!

    先,他們說的話,不完全是歪理,單純的從攻守之策上去理解,很多都是老成之言。別的不說,單就目前梁山泊的糧草儲備,保障此次投山的百姓到明年秋收前不餓肚子,咬咬牙倒還能撐得住,但若再來一次此等規模,哪怕減半規模的負荷支出,估摸著杜遷和蔣敬就要借繩子上吊了。

    但有理歸有理,冠以這些人一個畏戰的帽子,卻是不會冤枉他們的!一個個此時說得口若懸河,慷慨激昂為什麼?還不是對梁山沒有信心,不願跟朝廷死戰?他們也不想想,萬事都有把握,天下也沒人會落草了。

    是以說到態度上,義軍領袖們倒是比這些暮氣沈沈之輩要顯得朝氣蓬勃得多,只可惜他們的短板十分明顯,那就是除了往日在家鄉頗具號召力,其他方面的能力均令人感覺堪憂。

    還有那四位出身綠林的頭領,特別是黃蜂嶺的胡六,阮八和花刀孟福通,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逍遙派,甚麼江湖義氣,甚麼綠林前程,對他們來說,都抵不過自個兒逍遙快活。此時眼看義軍派和降將派都快吵翻了,他們卻一點參與討論的**都沒有,好像面前正上演著別家山寨的命運抉擇。

    真替叔父……不,應該正式的稱呼為王領。一想起怎麼安排這些新頭領,李懹現在就是滿頭大包,哪裡去找那許多合適的位置,安排這些大爺們?

    「就是王領來了,小弟也會恁般講!想我李飛豹原本是鄉親們選出來的教頭,原本該帶領鄉勇護衛鄉里,抵抗梁山大軍!說來可笑可嘆,反而李某手下莊兵都拖家帶口的自跟著梁山走了!小可當時便知,民心如此,梁山當興!故而和眾位大哥一樣,慕名來投大寨!正因為對王領抱著極大的希望,我才不忍見梁山泊在下了一連串的好棋之後,忽出臭子,自毀前程!」

    李飛豹說著說著,不禁有些動情了,他此番投奔梁山還真是自的,並非始於黃魁舉薦。但黃魁隨後的舉薦對他又起了莫大的促進作用。不然,他是沒有資格參加這個只有頭領才能參加的會議的。

    「就知道你這廝們靠不住,但凡有點退路,都不肯拼命向前,偏還裝得有情有義的模樣,呸!惡心!」武僧劉文舜並不為李飛豹的言辭所動,他只知道,言退之人,豈有臉表忠?

    這時,何字威盯著劉和尚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竟朝這個不對付的傢伙大叫了一聲好,旋即瞪著降將們叫道:「沒種就沒種!扯你娘那許多作甚?把隊伍交出來,老子帶他們上陣去殺敵!」

    「甚麼!?你說甚麼!」

    這回輪到降將們炸鍋了,交兵權啊!對武人來說無疑是斷他們的手足,降將們此時都有點搞不准了,到底這話是是話趕話趕出來的,還是此人在代表「官方」聲,又或試探。

    「你說交隊伍,老子就交?你算個甚麼東西!」

    滿臉血痂的張金彪和王登榜跳了出來,反應比其他降將都要激烈。說來滑稽,以他兩個的官職,原本在各州相公們面前也就拍拍馬屁的份兒。哪知托了梁橫的福氣,帶著沒有經受多少損失的興仁府守軍一投入梁山泊的「懷抱」,結果堂堂襲慶府的兵馬總管寇見喜,拉來的隊伍都沒他倆多,更別提黃安一路上淨受這兩個活寶的鳥氣了!

    義軍領袖們沒有職業軍官賴以生存的傍身武藝,但他們壓根不缺膽氣,只見何字威上前一步,道:「小子,你在問我?」

    「問的便是你這廝!怎地?你又算老幾!」王登榜亦上前一步,逼問道。

    何字威忽然一聲大笑,繼而語帶嘲諷道:「你大爺我,站在這裡,正是因為不怕死!可你這廝,來到此間的原因,恰好與你大爺我相反!」

    何字威這句話,正好扎到張金彪和王登榜兩人的心窩里,話說他們壓根就不想落草當土匪,可憐梁橫已經用他的性命給他倆指明瞭道路,要不是為了活命,誰肯在這荒島上受罪?

    人在暴怒之後,行為不易受控制,何況張、王二人剛剛才幹過一架,此時哪裡還顧忌甚麼?只想先在何字威身上出口惡氣。

    面對氣勢洶洶緊逼而來的兩個職業軍官,何字威心裡說沒有一絲慌亂是假的,他哪會甚麼像樣的拳腳?可江湖上有句話,叫做「丟人不丟份,輸人不輸陣」!拼著此時給人打一頓,也不能落荒而逃,不然,他在梁山上便永無立足之地了!

    就在何字威拿定主意,不退反進之時,忽覺一股巨力從背後將他往後扯去,等他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情況,一個猛和尚已經擋在他的身前,直朝張金彪、王登榜撲去。

    霎時間,三人便扭打在一起,直將好好一個會場,攪得是天翻地覆。一言不的李懹氣得是臉都快綠了,有人是想借機給自己示威,奪兵權前先要掂量掂量後果嗎?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9:33
第八八五章 王者歸來

    誰都沒想到,意氣之爭一時間竟然演變成群毆,八個義軍領袖全上場了,降將裡面,張金彪、王登榜這兩個是沒跑了(本就是他們引起的)。脾氣火爆的賽存孝姚剛此時也是甩開膀子加入戰陣,是非對錯且放一邊,先打了再說。殺了太守來投的寇見喜也想趁機表達反對梁山釋兵權的意思,但又怕自己赤膊上陣,將來失去了轉圜的餘地,於是乎麾下將領雷英便成了老上司意志的體現,替他上了場。

    不過李飛豹被捲入其中,卻是冤枉得緊。人家反對杯酒釋兵權那是因為手下有兵有權,可他一不是朝廷官員,二來手下的鄉兵還被混編入薛天興手下,想惹這個麻煩才怪!可因他剛才風頭太盛,早被義軍領袖們惦記上了,第一時間便在臉上挨了一拳。就連黃魁過來扯架,也受其連累挨了一記撩陰腿,直痛得這位前沂州兵馬都監恨不能上天入地,頓時九頭牛也拉不回的加入了戰團。

    「恩相,黃都監都跟人乾上了,咱們就在這裡看著,怕不好罷?」

    「怎麼,你還怕黃魁吃虧?那伙人裡面,也就那和尚是個狠角色,其他都是上來找打的,連街頭賣藝的假把式都算不上!」好整以暇的薛天興以其武人的專業眼光,鑒定起動手諸人的武藝來。

    溫欽聞言,往場上望了兩眼,雖然點頭表示贊同,但猶豫片刻,還是道:「弟兄們抱團跟梁山示威哩!寇見喜都不計張、王的前嫌,把雷英放出來了,恩相沒點表示,只怕惹人恥笑!不如末將替恁出面?」

    「胡鬧!光腳的鬧騰,你穿鞋的湊甚麼熱鬧?咱們跟他們是一路人嗎?天塌下來,徐老會說話的!」薛天興抱著手道,溫欽還想說點甚麼,卻被薛天興伸手一指,頓時吸引了溫欽注意。原來無獨有偶,看客中不光只有他們竊竊私語,那廂正好也有兄弟兩人正在為到底摻不摻和展開了一番對話。

    「兄長,咱們要不要上?」望著亂哄哄的現場,黃永低聲問黃安道。

    「上甚麼上?你也不想交權?」黃安眼睛一瞪,教訓起躍躍欲試的兄弟來:「這≮≯style_;廝們不知天高地厚,面前有牆你讓他們撞去!咱們哪邊都不站,要站也只站在說話算數的老朋友這邊!梁山真要收兵權,俺們便交,梁山不收兵權,俺們便帶著。興仁府出來的井底之蛙還指望在這梁山開山立萬,自成一派,嘿!多稀罕的事情!」

    「哥啊,話是恁地講,但咱們沒了兵權,在梁山就甚麼也不是了啊!」黃永說出心中的擔心道。

    黃安見說,勃然變色,「就算甚麼都不是,也好過把黃家老小的性命全丟在京東!」

    要不是現場打成一團,黃安的咆哮絕對會成為全場的焦點。而現在,只嚇蒙了胞弟而已。黃永從沒見過兄長如此憤怒。黃安隨後冷靜下來,嘆了口氣,語氣和緩了些,道:

    「我這兩年的行徑,說好聽了,是幫了梁山泊不少大忙的功臣。說不好聽了,那就是捧著趙家的飯碗砸趙家鍋灶的貳臣。我這樣吃里扒外的人還指望能有甚麼前程呢?若再上躥下跳,無非自取其辱也!」

    黃永聞言,不由一陣心塞,想不到兄長心裡竟如此明白,此時哪還有忤逆他的心情,正待相勸,卻見黃安擺了擺手,道:「老二,我的事是我的事,跟你沒有絲毫關係。這些年來,梁山也沒有私下找過你,所以你不存在我屁股上這些揩不淨的屎。我已經跟那位寫了親筆信……我是到了盡頭,可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哥哥,恁這是甚麼意思?」黃安的這番交待,頓時讓黃永心頭不安起來。

    可惜黃安不想再多說,只是基於這幾年來對那個沒有回信之人的信任,很篤定的囑咐弟弟道:「記住,你跟這廝們不一樣,別鬧!」

    黃安說完,余光落到一旁冷靜得可怕的李懹身上。照說這群人在這位「小衙內」面前打架,那是絲毫也沒有給其留面子,此時就是上去大打出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別人不瞭解李懹,不代表黃安不知道,此人的身手絕對不差,更何況飛毛腿劉通和花刀孟福通已經表忠似的站到他的身後,只要此人一聲令下,這兩個絕對會賣他這個面子。

    可李懹沒有,甚至壓下了聽到帳內動靜而衝進來的衛兵。黃安就明白了,他應該已經看出某些人的用意,不過卻沒有如他們的意,在火以點著而沒燒旺前打斷他們的表演。這麼做唯一的解釋,李懹應該就是在等人,對了,等朱武過來,讓這伙人的逼宮之計,直接暴露在山寨高層眼前。

    這一招高啊,張金彪他們估計是想表明一下態度,再利用李懹的干涉來個見好就收,哪知對方壓根不接招,最後卻弄成了授人以柄!看來這回,是不能善罷甘休了。

    「徐老猿的中軍帳是怎麼回事兒?連個護兵都沒有?裡面又搞甚麼名堂?!老三,外面你接管了!老四,刀劍出鞘,帶人隨我進去!」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帳外傳來,頓時叫黃安一驚,忙不迭的探出頭去帳外查探,頓時一個無眉無須的大漢闖了進來,要不是黃安見機得快,兩人差點沒撞上。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9:34
第八八六章 王者歸來(二)

    梁山泊主王倫一行人,來到中軍帳時,場面已經讓親衛頭領焦挺給控制住了,無論降將、義軍,但凡參與帳前鬥毆的,一律給親衛軍的弟兄們捆得嚴嚴實實的。

    「兄弟,那人是誰?怎生朱軍師還站在他的後面?」

    礙於生擒他們的冤家李懹在場,青州降將袁超和方克昌都沒有參與廝鬥,此時只聽袁超低聲問方克昌道。

    方克昌聞言猶如見鬼一般,不可思議的望著同僚道:「青州州衙、軍營、城門口見天貼著不換的那張緝捕公文,上面畫像你還沒看熟?這位主兒你都不認識!?」

    「王……王倫來了?他不是在高麗國待著嗎!?」袁超沒有工夫跟方克昌爭辨緝捕公文的畫面清晰度,而是被對方的說法給震驚了。

    王倫並不是不能出現在這沙門島,但是在這敏感的時機親自跨海而來,此舉的意味那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就在眾人紛紛打量來人時,黃魁和李飛豹都吃了一驚,本州太守蔣園的身影赫然在目,兩人極其不可思議的對視一眼,只聽李飛豹低低感慨一聲:「想不到蔣相公也降了……」

    「看這架勢,怕是降了!」黃魁也嘆了口氣,緩了緩道:「他身邊那位好像是京東轉運司的任諒。此番梁山泊在京東士林網到的三條大魚,除了興仁府的張知府尚未成露面,咱們的恩相和任判官怕是已經認命了!」黃魁說到這裡,臉上不由浮上一絲自嘲的笑容,別人的笑話難道就那般好看?自己不也一樣降了麽?眼下都是別人眼中的笑話。

    「兩條大魚一左一右,能站他們中間的,只怕便是梁山王倫了……唉!原以為多麼聰明的一個人,卻在最不該出現的關節出現在最不該出現的地點,我看梁山泊此番危矣!」李飛豹頹然道。

    「飛豹,有些話,本不該你來說,你偏偏說得太多!梁山反不反攻京東,跟你有甚麼關係!當眾和這些人吵,又能吵出個甚麼結果來?沒來由還被人當了大頭槍使喚!」黃魁語重心長的勸了一句。

    李飛豹笑了笑,嘴巴里忽冒出一句感慨的話來,「說出來不怕仁兄笑話,我是真對他們抱了希望的!」

    這話一出,黃魁還能說甚麼,只是望著李飛豹嘆氣不止。

    話說沒被控制的頭領在猜測來人身份,被控制的頭領就更加急迫想知道來人身份了,只聽徐靖滿臉喜色,道:

    「我就覺得今兒門崗有些不對勁,果然是哥哥親至啊!」儘管他此時滿臉是血,但仍不掩其興奮神色。

    「事情明擺著,哥哥都來了,這京東還有甚麼懸念?看這些鳥歪貨還敢怎麼說!」王倫的出現,直讓何字威感覺大快人心。

    就在這個當口,越來越多的人認出王倫,霎時間好多人都哭天喊地的叫起冤來。義軍領袖們是義憤填膺,要揭發降將的醜惡嘴臉。而降將們則是真心怕了,寄人籬下本就可憐,好死不死又送上一個把柄給對方,若是王倫趁機摔杯為號,那可就玩脫了。

    為此,不少人正瞪著向王倫彙報事情經過的李懹,眼裡快冒出火來,你個該死的紈絝,為何不攔著些?!

    震天響的嘈雜聲中,王倫大概聽完了李懹的述說,原來這一路上,新頭領們自行按照出身和經歷,已經是有意無意的形成了一個個的小圈子。圈子之內,矛盾不少,圈子之外,分歧更多。此番便是為著梁山下一步的國策,居然鬧得上演全武行的境地。

    「所以,你就一直等著朱軍師過來?」王倫打量著眼前這個後生,心中很有感觸。滿山寨都說李懹是爛泥扶不上牆,只有王倫等高層知道,李懹之所以沒有強攻青州,並不是因為打不下來,而是曾孝蘊已經控制住青州的局面,朱貴埋下的楔子又被此人拔掉大半,強攻城池將要付出的代價和收穫實在不對等。

    就是因為這次青州攻略戰,反而讓王倫越來越看好李懹了,畢竟戰場上有大局觀大視野的人物,已經超出單純勇將的範疇了。此時他又獻上和周瑜打黃蓋如出一轍的苦肉計,說明師兄的這個嫡親侄兒,當真不枉栽培他一番。

    其實,對於這批降兵敗將,王倫還真沒有打算重用他們。倒不是說他們的軍事素養不夠,而是這些人一觸即降的秉性,讓王倫實在沒有辦法放心的對他們予以重任。

    當初安置類似這樣麻煩人物的經歷不是沒有,但大多只算是個例,造成的影響不大。而如今卻是有一批人,說是相當於大宋在京東的半壁江山都不誇張!這樣一批影響力不小的人需要冷處理,就是外界傳聞最擅用人的王倫,此時也不得不謹慎行事。

    畢竟,到了他這個位置的人,難免有著劉邦封雍齒的無奈。

    可眼下,因為李懹的參與,情況突然變得有利起來。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9:35
第八八七章 快刀斬亂麻

    「安靜!安靜!!」

    在焦挺數聲爆喝過後,偌大的中軍帳內終於安靜下來。無論是有理的,還是沒理的,此時皆抬頭望向王倫。此時各人臉上殘留的,仍是一副想要迫切陳詞的神態。

    王倫並沒有前往點將台就坐,而是站在一片狼藉的現場,環顧四周人眾。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王倫不說話,眾人愈加不敢說話,沒過多久,現場變得落針可聞。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倫終於開腔了:「王某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跟京東諸位豪傑相見!」

    到底是實控一國的當世梟雄,此時王倫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直叫眼前兩路人馬齊齊低下了頭,剛才還躍躍欲試的的眾人,就算再沒有羞恥心,聽到豪傑二字時,也不禁會面紅耳赤。

    「諸位投奔大寨,都有些時日了。可惜王某向前一直身在外藩小國,對諸位頗有怠慢,今日相見,諸位對我王倫倘有意見,可以儘管提出!王某洗耳恭聽!」王倫說完,朝焦挺做了個手勢,焦挺會意,當即帶著李四等人,上前將諸人身上的繩索都解開了。

    若是沒有之前的鬥毆事件,義軍領袖們肯定有話要說,畢竟見到心目中的榜樣了嘛。可眼下鬧出這場亂子來,誰還敢胡亂開口?降將們就更直接了,在他們的人生信條里,壓根就沒有給能夠決定自己命運之人提意見這麼一說。

    於是,這群糾結的人們繼續沈默著。

    「既然各位豪傑對我暫時沒有甚麼意見。那麼我想在此給諸位豪傑提點看法。」

    來了!王倫的話讓剛才鬧事的眾人心裡「咯噔」一聲。誰都沒料到教訓來得如此之快,就在眾人忐忑不安之際,王倫語調一沈:「諸位在我這中樞重地裡大打出手,也不知盡興沒有?」

    「盡、盡興了……」

    「不不不,不敢不敢!」

    慌亂中,城府淺一點的已經給出了答案。而更多的人,則是腦門上不停的冒著虛汗。人家話雖說的是反話,怒意可不是假的。眼前這位可是敢手刃高俅的狠角色,誰敢擔保他盛怒之下不會殺人?

    「常言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諸位之中,有不少出身朝廷高官。王某在此想問一問,禁軍中對這種戰時在中軍帳內聚眾私鬥,是個甚麼樣的懲罰?」

    真是怕甚麼來甚麼!王倫此言一出,眾人心中就不只是「咯噔」一下的事情了,陡然間飛升到心跳如雷的狀態。「將座有私仇,至臨陣以相報復者……」斬吶!

    當然了,禁軍雖是這麼規定的,執行時當然是水分多多,可萬事就怕認真。對面這位狠角色若是真拿定主意要下黑手,眾人頓時悲哀的意識到。自己除了等死之外。還真沒有甚麼反制手段!

    當人們面臨無法逃脫的絕境之時,通常會格外痛恨那個將他們引入絕境的人。張金彪、王登榜這兩個害死人的豬隊友自然就成了場上的焦點,如果目光如刀,這兩人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哥啊,王、王首領不會真要了他們的腦袋罷?」

    無比慶幸逃脫一劫的黃永用好似敬神一樣目光看著兄長,卻見黃安搖了搖頭,道:「歷來殺降不詳,雖然這廝們自作孽,但王首領是個有大抱負的人,若背負上這種名聲。於梁山發展不利!」

    果然,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黃安這幾十年宦海生涯也不是白熬的,王倫端的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只聽他語調緩和下來,道:「也罷,既然沒人願意給我解這個惑,我便不問了!本來嘛,諸位已經跟大宋朝廷一刀兩斷了,再拿朝廷的軍法要求各位,實在是於理不合。不過,朱軍師,我山寨里,如果出現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置?」

    「平時當罰,戰時當斬!」救火隊長朱武很快便作了答復。頓時將好不容易從絕境爬回的眾人等嚇得又掉入冰窟,王倫哥哥、不,王倫爺爺這回是到底想乾嘛!再不來個乾脆的,大家實在都扛不住了!

    「主公,他們雖然很早便跟大宋作了了斷,但戰事冗忙,山寨也沒跟大家擺上接風宴……是以,照慣例,這些好漢還不算正式入伙,也不大適合咱們山寨的軍法!」朱武緊接著又十分默契道,類似這種突發的小情況,恰到好處的配合王倫對他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

    王倫聞言笑了,望著心頭撞鹿的眾人道:「」朝廷的國法用不上,山寨的家法又不適用,諸位這場架看來還真是選得好時機!怎麼樣?諸位要是還不曾盡興,儘管玩到盡興為止!」

    鬼門關上走兩遭,眾人哪裡還敢造次?張金彪、王登榜兩個慫貨差點哭了,他們差點就以為上了王倫的惡當,梁山趁機要殺人越「貨」了。

    王倫等了半晌,終究沒有一個人吱聲,王倫見狀,道:「那好,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待會入伙酒一喝,大家就是我梁山一員了。既然都是自己人了,咱們也不再見外了,以後再犯家法軍規,該怎麼罰,軍政司皆有明例!軍師,戰時私縱同僚廝鬥,是個甚麼罪!」

    「罪當同坐!」朱武回答的同時,望了一眼李懹,心道這後生這回算是豁出去了,明知坐視這伙人鬥毆而不制止,擺明是違反軍法要被追究的,但他就是紋絲不動。單憑這種狠氣,就不愧為王倫的侄子。

    「只不過,他們尚未正式入伙,李懹並不算私縱同僚,只算是待客失禮,當罰軍棍二十!」

    王倫望向李懹,「你有甚麼話說?」

    「心服口服,末將領罪!」李懹說完,便當眾趴在地上,一副準備受刑的架勢,那爽利勁頭,直把跟隨王倫進帳的眾野戰軍頭領看得心頭微震。這後生雖然打仗不行,但做人,卻硬是要得。

    李懹當眾趴下,而不是去帳外伏法,他的想法不言而喻,見王倫竟然少有的猶豫了那麼一刻,李懹心中一暖,當即道:「李懹請求執行軍法!」

    就在此刻,尷尬的一幕出現了。受刑人要求執行軍法,可是眼前卻沒有合適的行刑人。梁山軍法司的文職頭領不是在本島蓼兒窪,便是在高麗漢城府,武職的廣惠頭陀又帶著警備軍駐紮在梁山島,一時之間,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了卻這樁公案。

    「焦哥,要不你來?多少給小弟一個痛快!」李懹在地上叫道,「主公,還請借焦挺兄長一用!」

    「不必了!」王倫長吸一口氣,和趴在地上的李懹對視一眼,目光在剎那間相觸,兩人都是倍感欣慰。最終王倫終下了決心,把頭一轉,叫道:「開元寺劉文舜出列!」

    劉文舜突然被王倫點到名字,陡然間還沒回過神來,還是一旁的同鄉孫列提醒,他才懵懵懂懂的應了聲,只聽這時王倫問道:「開元寺的劉和尚,是你的授業恩師?」

    眾義軍頭領見說不由愣了,平日里他們喊劉文舜時,便是劉和尚劉和尚的叫,不曾想,這開元寺里還有一個劉和尚?竟然還是劉文舜的師父!

    「王首領怎知小僧恩師之名?」劉文舜也大感意外。

    「屏風嶺廣惠大師向山寨舉薦了你。他和尊師曾有數面之緣,對尊師的武藝和人品十分推崇,如今聽說你投奔山寨入伙,不久前連寫三封信與我要人!」

    王倫沒有打啞謎,只是上下打量著劉文舜。此人的武藝,他多有耳聞,倒不擔心。只是此人的秉性,足夠勝任警備軍頭領一職嗎?那可是全軍表率!可這位呢,剛剛還在「大鬧天宮」。

    「廣惠大師?」劉文舜聞言一怔,繼而大喜,道:「小僧曾聽恩師說過,他多年前有位舊識,就在大寨入伙,小僧曾問他法號,便是頭陀廣惠,莫非就是這位大師?」

    「兩頭都恁般講,這便對上了!」王倫點點頭,道:「你知道廣惠大師的警備軍是乾甚麼的麼?」

    劉文舜搖頭,表示不知,王倫十分嚴肅道:「維護梁山軍紀、法紀!你認為自己做得到嗎?」

    「小僧原在開元寺時,便是寺中戒律僧!」劉文舜明白了,老實回道。

    「如此,你先代廣惠行一回刑罷!」王倫說道。

    劉文舜見說,臉上頓時赤紅一片,想他一個鬧事的,居然要去行刑,說來真是諷刺,於是再次上王倫的目光時,不自覺便低了頭。就在眾人認為這和尚不敢接招之際,忽見劉文舜上前從一個士卒手上討了一桿制式長槍,調轉槍身,以尾作棍,先朝趴在地上的李懹拜了一拜,李懹道:「和尚,痛快點!等你打完我,說不定就能去警備軍了!」

    劉文舜聞言一愕,繼而長嘆一聲,長棍出手,棍棍入肉,眾人看得心驚膽戰,王倫連侄兒都打,在場哪個還敢自討苦吃?

    劉文舜說他是戒律僧出身,端的手法嫻熟,二十棍後李懹雖然爬不起來了,但也沒見其有受內傷之類的反應。劉文舜打完,卻沒有交棍,而是手拿槍頭,長槍過頭,猛的往自己背後抽去,頓聽「咔擦」一聲,長槍斷成兩截,眾人大驚,不解其意,劉文舜自己道:「慚愧!若此時不算入伙,當有寺規管我!」

    「好了,將李頭領扶起上藥,開會!」王倫頭也不回的走向點將台,這時任諒和蔣園對視一眼,都不禁搖了搖頭,眼神卻顯得意味深長。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9:36
第八八八章 快刀斬亂麻(二)

    就因為兩伙人事先這麼一鬧,搞得主人翁迎接新頭領時該有的氣氛都被攪散了,許多客套話在此時也顯得不合時宜了。 `

    於是在王倫作了簡略的開場白之後,朱武便照原定程序,準備代表山寨宣佈新頭領的任命。可就在這個當口,王倫臨時改了主意,伸手從朱武手上要過名單,意思很明顯了,他要親自宣讀。

    從遞過任命書那一刻開始,朱武便敏銳意識到,王倫只怕是要對名單上的任命作出臨時調整了。

    其實,事先梁山高層曾對這批新頭領的任命有過充分交流,結果一致認為此次投山的頭領雖然人數不少,但是魚龍混雜,良莠不齊。

    比如,從與山寨契合度來分,既有真心實意投奔大寨的民間豪傑,又有迫不得已才選擇落草的朝廷高官,更不乏投機者一類的人物。再從各人專業素養來細分,你又會現,有熱情的不一定能力就強,有能力的又不一定熱情就高。

    故而,倘若對這批新人安置失當,百分百會對蓬勃展的梁山泊起到反作用。畢竟田虎的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這時王倫喝了口茶,醖釀片刻,迎著帳下投來的數十道忐忑的目光,不緊不慢道:「茲任命軍師朱武,兼領梁山泊沙門寨移民安置使,全權處置沙門列島移民事宜。任命雲里金剛宋萬、蔣園(前沂州知州)、任諒(前京東路轉運判官)為沙門寨移民安置副使,協助朱武處置沙門列島移民事宜。」

    果然是降了!被官方消息證實了心中的猜測,黃魁和李飛豹不禁在下面交頭接耳起來。任諒他們倒不熟悉,但對蔣園的為人還是頗為瞭解的。`

    此公其實並非那種只知撈錢、毫無風骨的太守,還是很有點責任心的。就算是昔日轄內賊穴青雲山兵強馬壯,但蔣園還是有心想要徹底平定匪患的。這一點不光作為本州兵馬都監的黃魁有言權。民團領出身李飛豹同樣也感同身受,因為州城駐軍不足,蔣太守不止一次打過他們下面各縣鄉勇的主意。

    現在,這樣的人都降了梁山,怎叫黃魁和李飛豹們不心生感慨?他們的這一舉動其實並不單單代表他們個人的抉擇。而是至少從側面證明,奪取了番國作為基業的梁山泊已經不再是純粹的草台班子,起碼不再讓正統讀書人出身的士大夫們視作洪水猛獸,即便心中還是千般萬般的不如意。但捏捏鼻子,好歹也能待下去。

    就這樣,老老實實起身接印,並沒有當眾鬧甚麼幺蛾子的蔣園和任諒,不單引了黃魁、薛天興等前朝廷官員的巨大感想。此時義軍領袖們也不禁竊竊私語起來:「這是弄啥咧?這姓蔣的、姓任的一出山便搶了俺們的差事,要他們來安置移民,那俺們乾甚事兒去?難道給這狗官打下手?啊呸!不如先殺了俺!」

    出身沂州的徐進見說,低聲道:「蔣相公還是不錯的,俺們沂州人很念他的好,哥哥們口中積點德!」

    劉文舜這時也道:「整個京東的貪官不是跑了,便是讓梁山辦了,也就留下他們三五個大頭巾來,想來應是有點可取之處的。唉,這等大事哥哥們自有安排。俺們聽著就好了!」

    「俺的和尚哥唷,你自己有去處了,當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俺們都要快成閒人一個了!」劉文舜的話頓時引來了眾人的「不滿」。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心慌意亂,何字威這時道:「移民安置使甚麼的,一聽就知道是臨時職務,等將來沒了移民,這官也就沒了。  `更何況是朱武哥哥挑頭,他能放著軍師不乾,長期乾這個?你們慌什麼慌,再鬧出點動靜來。想吃劉和尚的軍棍是不是?好歹等王倫哥哥說完吶!」

    李懹被打完翻不起身的一幕剛過去沒多久,頓時大家都不作聲了,紛紛偷眼去看王倫。有人突然想到,王領剛才雖然沒動手打大家的軍棍。是不是現在就開始秋後算賬了?

    他們在看王倫,王倫也在看他們。

    此時帳下雖然密密麻麻坐著好幾十人,但比梁山全伙頭領開大會時規模小多了,高台就坐的王倫早將場下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這幾位義軍領袖就是前面所說的熱情足夠,但能力欠缺的對象。

    形象一點的說,如果按照前世策略遊戲中五圍數值來剖析人物的話。估計大多數人武力、智力、政治、統率之類的數值都有限得緊。比方說沂州徐進,原本軌跡中曾擁眾五萬余,對陣對上前來圍剿的五千官軍(還不滿五千),居然大敗虧輸。當然了,對面領隊的正好是猛人韓世忠,這一點對徐進來說好像有點不公平。但要是仔細分析一下戰局的話,相信徐進絕不想再重來一次。據記載,韓世忠這位大爺居然只以衛兵五十餘「薄賊」,結果「誅馘悉盡」。

    其他幾位的結局其實和徐進差不多,在舉旗之後不是成了官軍的刀下之鬼,就是被朝廷招安,鮮有驕人戰績。倒是開元寺武僧劉文舜值得一提,他在山河破碎之際,率義軍抗金,後來被兩宋之際的名臣胡舜陟招攬,成為其得力部將(胡曾任南宋臨安知府,後為岳飛叫屈,被秦檜所害,冤死獄中)。

    對於這路人馬的任命,王倫可謂是慎之又慎,職位偏了低了,怕打擊他們的積極性,最終背負一個梁山不能用人之名。職位高了重了,實在又怕他們難以勝任,以至於影響大局。

    不過王倫也算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了,難題再難,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此時等蔣園、任諒等人亮完相各自歸位,只見王倫成竹在胸的宣佈道:

    「茲任命何字威為百店打聽聲息,邀接來賓頭領;任命劉文舜為山寨守備軍序列警備軍副將;任命徐進、劉大郎、賈進、武胡、孫列、徐靖為都護府廉訪使!」

    何字威和劉文舜還好,兩人對自己的去處多多少少有些預感。但徐進、劉大郎等六人卻懵了,好像新職務既不帶兵也不管民,到底這廉訪使是乾嘛的?

    帶著巨大的疑惑,眾人起身前往台上領取印章,許是因為王倫剛剛氣勢太盛的原因,大家有疑問也不敢輕易問王倫,只是小聲問向相熟的朱武,「軍師,山寨叫俺們乾嘛?」

    朱武笑看了王倫一眼,旋即回答眾人道:「各位起自鄉間,深知百姓疾苦。這廉訪使,就是在都護府的範疇內,訪貧問苦,監察、檢舉地方官員徇私亂政之舉。主公深知諸位之能,量才重用,還望諸位不要辜負山寨的重托!」

    朱武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落在前排就坐的蔣園、任諒的耳中,卻甚是清晰。兩人臉上的郁色更深,這不就是以毒攻毒嗎!?這王倫還真是敢用人啊,拿著成名的暴民去整治催使暴民滋生的土壤,如今梁山之興,誰敢說是偶然的?

    「就是說,若是知縣老爺們魚肉百姓,俺們就能拉他下馬?」眾人好像明白了些,又有些不確定道,「知州相公俺們也能管?」

    「不分知州知縣,都監團練,地方官員但有不法,你們職責所在,當然要向都護府檢舉!」朱武強調道,「但有一條,調查時期非有必要不得干涉地方上的政務軍務!」

    「軍爺俺們也能管!?好好好,好哇!俺們這些人便是給這些個相公們逼反的!想當初,俺們過不下去了,反了還能投奔梁山。若是連俺梁山麾下的百姓都被人逼得過不下去了,將來還能投靠誰?主公、軍師放心,俺們勢必不能再讓貪官污吏魚肉百姓,再逼出俺們這樣的苦命人來!」徐靖拍著胸脯對王倫保證道。

    見徐靖把話說到點子上,王倫對其投來嘉許的眼神。在都護府里,因為地方主官都是由自己相中的人才擔當的緣故,手中權力極大。但這畢竟只是創業初期所出現的特例,這種狀態不可能毫無節制的長久展下去,那麼就需要引入監察機構來中和平衡,而加強都護府廉訪司的力量,就是王倫邁出的第一步。

    此時,得到王倫鼓勵,徐靖壯起膽子問道:「主公,那俺們何時上任?具體又該怎麼去做?這邊島上百姓怎處?」

    「具體怎麼做,到了漢城府,周直會教你們。先把手頭上的事情跟移民安置司的人交接一下,我會盡快安排你們啓程前往漢城府上任的!」王倫吩咐道。

    眾人見說,都喜氣洋洋的,只聽王倫又囑咐兩句,眾人便轉身下去了,雖然沒有得到預想中帶兵管民的職位,但是管官的官,想來是威風的,任你太守還是都監,反正見官大三級。誰身上有屎,就把他揪出來!

    更何況,對他們來說,這個職務幾乎立刻就能上手。都說久病成良醫,畢竟被逼反過的人,是最知道甚麼是百姓深惡痛絕的貪官惡政。

    同屬鬧事方的降將們見對頭們都得到不錯的安排,此時心中都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們早已被王倫高高舉起的軍棍給嚇倒,早已沒有底氣跟王倫叫板,但有捨不得手上的兵權,故而深陷患得患失的情緒之中難以自拔。
max_500 發表於 2016-5-2 19:37
第八八九章 問我打不打?肯定打!必須打!

    等待無疑是漫長的,但得到結果有時候卻又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

    只因王倫沒有興趣跟這些降將打啞謎賣關子,在安撫好眾義軍頭領之後,直接就宣佈了降將們的任命。

    而毫無懸念的是,第一個出現的名字,就是梁山泊的「老朋友」,原濟州團練使黃安。

    「哥,恁封爵了!?這也是你跟王領求來的?」

    聽聞兄長被封為順義男(爵),黃永大出意料之外,再看兄長時,現他眼角邊上居然多了兩滴澀水,感情他也不知情啊。

    「打交道……還是跟這樣的人長久啊!」

    這時黃安察覺到弟兄詫異的目光,掩飾般的擦掉了眼角的眼淚,感慨道:「你不知道啊,當初要不是你哥哥我一時大意,晁蓋跟我就差點就把梁山泊給剿滅嘍!想那個時候他才幾百個人?哎,這才過了多久,也就眨個眼的工夫,就讓人恍如隔世了。如今單州黃氏,就要改稱漢城黃氏了!也好,有這六百畝田地打底,我再拼著這張臉,跟王倫,啊不,跟貨真價實的高麗王打個商量,但有無主的田地咱再花錢買些,咱們這一族人,便算是高枕無憂了!」

    「走罷,別愣著了!上去請將印啊!黃團練!」

    見兄弟愣在當場,黃安打趣了一句,原來黃永沾了黃安自請告老還鄉的光,此時並沒有像哥哥一樣告別政治舞台。而是被王倫任命為濟州島團練使。濟州島雖然是個只轄三縣的小郡,團練使也比不上野戰軍頭領有展,但黃永也是堂堂一線武臣,更貴在平平安安。

    「我是濟州團練使,你是濟州島團練使,嘿嘿!嘿嘿!」

    黃安上前跟王倫打照面時,兩人都是深有感慨的相互點頭示意,放下以前的恩怨不論,單在這份任命書上那一交一接的兩個簡單動作,幾乎就可以看作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

    「完了。完了完了!想黃安跟梁山泊多少年的關係的,如今一個不能傳子傳孫的順義男就給打了,那我們豈不更慘?」

    伸長了脖子等待「宣判」的降將們紛紛心慌起來,愚鈍的人還惦記著手上那點兵權。聰明的人卻已經開始盤算將來該怎麼夾起尾巴做人了。

    「茲任命薛天興、寇見喜、雷英、黃魁、錢吉、姚剛、溫欽、袁、方克昌、張金彪、王登榜、李飛豹為梁山泊講武堂教習頭領。其中,薛天興、寇見喜賜黃金千兩,漢城府宅院一座,良田五百畝;雷英、溫欽賜黃金五百兩,良田四百畝。」

    聽到王倫一口氣囊括了所有降將。朱武不得不感慨李懹這次真是立下大功了。因為這個名單上許多人原本都該是都監、團練使的安置待遇,結果這一架下來,都打沒了,全送到講武堂養老去了。

    當然了,養老和養老還是有區別的。比如說薛天興和寇見喜是主動投奔的大寨,那麼他們的待遇就要和其他人區分開來。其他人就算是被王倫看好的,此時也不會有其他表示。

    朱武知道,雖說這批降將素質不怎麼高,但其實王倫還是有看好的個別人選的。比方說鄆州那個團練賽存孝姚剛,武藝不差。為人不奸,唯獨就是腦子有點糊塗,通俗講就是一根筋。鄆州知州苗尚高「苗黑天」這樣的人,他都肯死命保他逃走,看著倒像是走狗的料子。結果呢,被黃信狠狠一頓罵,竟然又能知恥,說明此人並非是個不可救藥的人物。

    另外讓王倫比較重視的,還有沂州出身的幾個軍官。 `只是原計劃中薛天興和溫欽是要跟隨老節度徐京前往九州島的,此時不知為何竟也一並歸入講武堂。

    朱武左思右想。感覺王倫應該還是為了保持平衡,不打算過分刺激其他坐冷板凳的人。而且,日後再將他們從講武堂的位置上調任到徐京麾下,更能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

    世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巧。朱武正想到薛天興、溫欽頭上,他倆也正為這個安排而納悶,先前徐京給薛天興吹過風,哪知結果出來後大不一樣了!兩人回頭去看徐京,哪知第一時間對方就察覺到兩人的情緒,表情淡定的往下壓著手。示意兩人穩住。

    「老將軍說話,向來一是一,二是二。他既然跟王領說了咱們的事情,那便不會哄人。估計這回,咱們是給人連累了!」薛天興到底是做到兵馬總管的人物,降將之中就屬他和寇見喜級別最高,並不是沒經過世事的人物,此時不吵不鬧,從容不迫的上前領印。

    「相公,有變故不可怕!末將擔心的是,咱們經這一回折騰,手下人都散了啊!」溫欽壓低聲音道,此時他卻沒有薛天興那份淡定。

    薛天興見說停下腳步,直將聲音壓得最低:「那位若是個弱主,你捏著兵權還有些作用。可那位像弱主嗎?」

    溫欽見問,囁嚅道:「不大像……」

    「那你還卯著勁的尋死?」薛天興猛拍了一記溫欽的頭盔,大踏步上前去了。

    這世上,有明白人,就少不了糊塗蛋。心如刀絞的張金彪和王登榜就排在寇見喜和雷英的身後,他們現在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這兩個高階的大人物身上,只求他們在王倫面前:不要慫,就是乾!

    「王領,這個……實在是愧領了!想不到山寨如此厚待,倒叫寇某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此刻當著大伙的面,卑職對王領恁作個保證,寇某今後在講武堂教習這個位置上,一定投入最大的熱情!」

    「是是!我們一定向幾位老節度使學習,將我們餘生的熱情都用在傳授兵法上!」

    不要臉!人怎麼能如此不要臉!區區千把兩黃金,就能將人的脊梁壓彎麽!?

    聽到寇見喜和雷英獻媚的言論,張、王兩人早在心中將他們的祖宗八輩都問候了個遍,可真正等到他們面對王倫時,雖憋著一肚子牢騷話卻又不敢造次,最後還是不得不擠出笑臉,和他們心中鄙視的人變得一模一樣,恭恭敬敬去接那顆他們壓根不想要的將印。

    最該鬧的和最想鬧的最終都沒敢鬧,剩下的人就更沒有出頭的理由了。只是黃魁看到寇見喜一手抱著一個五百兩大金錠時那個吃力勁兒,暗嘆道:「魯紹和也是背時,竟然死在這樣的熊人手上!」

    十分公式化的打完降將後,王倫沒有停歇,而是繼續宣佈了最後一系列的任命。

    不過,這波任命的第一項,就讓營帳內炸開了鍋。因為大家都親耳聽到,沙門寨寨主徐京升任蓬萊郡節度使的消息。

    蓬萊是登州的縣,就算再沒有地理常識,大家也都親身歷經過蓬萊大撤退。王倫這一任命,新頭領們頓時恍然大悟,都覺得自己領悟了王倫此番抵達沙門列島的真實用意。

    在謎底尚未揭開時,降將們曾一度害怕王倫拿他們當填旋,去和朝廷硬耗。此時塵埃落定,反而大多數人都變得坦然起來。唯有李飛豹仍是一臉沈重,好像又想起身進言,最終被黃魁死死按下了。

    就因為這種躁動,李懹接任沙門寨寨主的消息,竟然沒有驚起半點水花。到底是金劍先生的嫡親侄兒、大頭領刻意栽培的幸運兒,這頓軍棍端的不能白挨。

    因為徐京的調任,他手下原青雲山的三個頭領分成了兩撥。韓蘩、班澤負責統領原青雲山寨兵,暫歸沙門寨代管。而王子武則繼續跟隨徐京,原州郡預備軍全軍轉為山寨守備軍蓬萊守軍,王子武任蓬萊守軍頭領。

    不知是不是被那伙降將拖累,今天新人的任命好像都很低調。就連向來在梁山上頗受重視的綠林人物,此番也接連放了三個啞炮。

    花刀孟福通、胡六、阮八同時被任命為沙門寨頭領。但王倫並沒有指定三人的排名,宣佈時也是很模糊的一語帶過。

    倒是跑單幫的飛毛腿劉通倒是成了今天最後的黑馬,他居然從一個無足輕重的江湖人物,一躍成為梁山守備軍序列的諦聽軍副將,成為了跟劉文舜一樣的幸運兒。

    宣佈完新頭領們的任命,王倫就把言權交給了朱武。眾人聽朱武套話沒說幾句,就有些要散會的意思,幾位操不完心的新任廉訪使不由搶著道:「大頭領,軍師!敢問俺們大軍甚麼時候反攻京東?咱們山寨許軍師和一眾弟兄們還被朝廷困在梁山泊里,俺們可不能丟下他們不管吶!」

    「你們傻啊?大頭領把蓬萊節度使都任命了,還有不打的?你當是朝廷啊,許個空頭遙領的差事,好玩吶?!」

    「想京東那許多州府,哥哥只任命一個蓬萊節度使,將來如何夠使?多封兩個備著,要用的時候不著急嘛!」

    聽到下面議論紛紛,王倫和朱武對視一眼,都是搖頭而笑,最後只聽王倫正面回答道:「你們問我打不打!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們,仗肯定打!也必須打!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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