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暗黑大宋 作者:午後方晴 (連載中)

 
mk2258 2014-10-20 20:4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 28949
3314100.jpg

【作者概要】:午後方晴,男,安徽 - 巢湖,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簡介一:一個超級權臣成長之路。
  簡介二:遵守規則,利用規則,踐踏規則。
  簡介三:王巨降臨在一個充滿戰亂的貧困地區,他親眼看到一幕幕百姓的苦難,國家的軟弱,於是決定用黑暗之劍去持光明之心。

【其他作品】:《回檔一九七八》、《仙破》、《一品富貴》、《創天》、《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興唐》、《河洛天下》、《玩唐》《大宋之風流才子》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3-5 22:57 編輯

已有(114)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0 21:04

暗黑大宋 第一章 背騾子


    嘉佑五年。

    這幾年是整個北宋最好的時光,歌舞昇平,國家繁榮,當然與強盛就不想沾邊了。

    但陽光總有照不到的所在。

    一條渾州川從橫山緩緩流來,上游各村各寨多是破爛不堪,百姓住著破窯洞,就是破窯洞都修不起,一半百姓住著破棚屋,穿著破爛的衣服,生存在這個破爛的天地山川間……

    王家寨同樣是一個破爛的寨子。

    王巨抖著舊麻布袍子,望著灰濛濛的天空,神情悲哀,幸運的重生了,卻重生在這個苦逼的地方,為了生活,還不得不苦逼地去做騾子。

    私鹽哪,突然他腦海裡浮現著賀龍大將軍手舞著菜刀的場景。

    然後他又看著自己單薄瘦小的身體,想要衝天空大吼一聲:「***。」

    …………

    望不到盡頭的山陵野丘多處被留下山民燒荒的痕跡,只是夾在宋夏兩國之間,打來打去,人煙荒蕪,又長起矮小密集的灌木。地面上也長著無數的野莧、豬毛櫻、小薊草……車輪子從上面滾過,碾出一層碧汁。只是這些成熟的野菜生著許多小毛刺,絆在村民腿上,便有些微痛麻癢。

    天地無聲。

    偶爾幾隻野毛兔、狗狍子從樹叢裡驚出來,倉皇地看著這一隊人馬,又向林間竄去,可是山民們都沒有了狩獵的心思。

    「誰?」王巨二叔王嵬大喝一聲,竄進草叢中。

    山民們幾乎同時撥出後背的刀。

    別看薪酬不菲,一趟騾子跑下來,會得錢一百貫,一人幾乎能得大半貫錢,但其凶險不亞於海濱出海的那些海客。

    有半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人心驚肉跳。

    草叢中站出兩個女子,一個二十出頭,一個十幾歲,腰間還插著一把劍,長相都十分俏麗。不過衣服上沾滿了塵土,就像兩頭在外面流浪數天的小貓。

    但王巨站在邊上看得很清楚,雖是普通女子的打扮,那個小少婦卻自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看來是一主一婢。」

    歲數小的女子臉色微微發變,嚅嚅道:「我們是迷路的百姓。」

    做騾子很危險,不過看上去是有點嚇人,帶著弓,佩著刀,儘管是普通的朴刀和桑木弓,但都是武器,而且一百多條大漢,顯然將她嚇著了。

    「迷路了?」朱清管事走上前,狐疑地問。

    是有可能的。

    不要以為有太陽,但得知道多少時間,才能辨別方向。

    但哪裡有時間。

    有,在城中,最準確的不是沙漏,而是水漏,即便是水漏,那也是靜止不動才會準確的。

    因此在沒有指南針的年代,又沒有熟悉當地環境嚮導帶路的情況下,往往就會迷路。

    不過他們這行是見不得光的。

    「你們都是宋人嗎?」少婦從容問道。

    「你們是山那邊的?」

    「山那邊的?」

    「橫山那邊的。」

    「你們說是西夏人,我們不是。」

    很正常的對答,實際是很古怪的對答,那就是語言問題。西夏那邊漢人說漢語,羌人說羌語,延州這邊同樣也是。略有些地域的差別,不過久在邊陲,羌人大多數會來幾句漢語,漢人同樣會來幾句羌語,漢語是主流,羌語太亂了,有吐蕃人,黨項人,吐谷渾人,以及唐朝留下的一些各大漠安置來的胡人後代。

    朱清想了一想:「不對,你們是中原人。」

    他是東家的管事,延州因為私貨氾濫成災,有來自宋朝北方各地的商賈,終於聽出兩個女子的口音。

    少婦遲疑了一下道:「我們是中原人,這是哪兒?」

    王嵬道:「大岙嶺。」

    「大岙嶺是哪兒?」

    「二叔,別說了,你將周邊所有山嶺名字報出來,她們恐怕也弄不清楚哪兒是哪兒。」王巨上前說道。

    又看著兩個女子。

    「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這裡都屬於邊境區域,王巨以前隨二叔打獵,最遠的還沒有抵達到這裡。

    「我們迷了路,延州在那邊?」

    「告訴你延州在那邊,你們能平安走回延州嗎?如果再迷了路,幾轉就真的轉到西夏了。」王巨好笑地說。

    邊境多亂哪,兩個女子迷了路,居然還能平安無事,真是奇跡哪。

    「那我們怎麼辦?」小婢急切地說。

    王巨扭頭看了看大家:「朱管事,翁翁,兩個女子可憐,不如這樣吧,讓她們隨我們一道,我們將她們帶到大道上,再替她們找輛車,將她們送回延州。」

    朱清不悅:「小子,你多事了。」

    「不然怎麼辦?她們這樣轉下去,早晚必得出事。」

    這時代女口那是真正的貨物。

    但王巨仍受著前世思想觀念的影響,婦孺終是弱勢群體,要照顧的。不然這樣轉,就是不轉到西夏那邊,早晚也被羌人當財產擄走。

    朱清皺了皺眉頭。

    他遲疑了許久,最後才點點頭。

    然而那兩個女子眼中卻露出猶豫之色。

    「我們都是宋人……」王巨道。

    在這片混亂的所在,一個宋人包羅了太多的含義。

    少婦點點頭:「姘兒,我們就隨他們一道吧。」

    「上路。」朱清喝道。

    車輪聲再次響起,一百多號人靜默得可怕。

    「你們這個貨是拉到哪兒?」那個叫姘兒的小婢好奇地問道。

    「莫要問,」王巨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說道。他聽不出什麼中原話,來到寨子整花了三個月時間,才將宋朝的陝西話說流利了,哪裡聽得出其他地方發音的差異?

    但無論延州或是保安軍都有一些外來的商賈,可能是他們家眷吧,出城遊玩,玩著玩著,迷了路,結果越走越遠,居然來到邊境。然而這些商賈為什麼來延州與保安軍城?還不是為了私貨!

    王巨的冷喝讓兩個女子閉上了嘴巴。

    「快到了。」

    朱清站在丘頂看著西北方向,說道。

    王巨停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看著朱清。

    山風吹來,吹得朱清一身褐色絲袍獵獵作響,絲袍有些陳舊,可能因為時常在山間遊走,能看到袍腳略有幾處縫補,不過他站在一群穿著破敗麻衣村民中間,依然鶴立jī群。

    王巨盯著山丘下那條小河問:「那就是藏底河?

    「是啊,過了那道河,那邊就是西夏人地界。小傢伙,好奇吧。」

    小傢伙?王巨笑笑,心中有些無語。

    他才不好奇呢,而且朱管事這句話說得也不對,從順寧寨到橫山下,不能稱為宋朝的領土,也不能稱為西夏的領土,嚴格來說它就是古書上所說的閒田地帶,一個三不管的地區。

    但讓他感到好奇的這一路行來,宋朝官兵居然不管不問,難道朱管事的東家將保安軍官兵一起收買了嗎?

    「走。」

    朱清下令道。

    他也不問王巨為什麼十三歲,就來到邊境討生活。

    邊區的百姓很苦,十來歲的孩子當家立業的很多很多。

    車轆轤再次發出難聽的吱啞聲。

    車隊很快在這種單調的聲音裡,來到山丘下,在朱清指揮下一一停好。

    前面就是藏底河,不要看它小,因為戰爭,它可能名留史冊。王巨睞著眼睛,看著這條暫時的邊境河,細小的藏底河波光粼粼,河水清澈,幾乎能看到河下面的鵝卵石,遊走的魚兒。四周依然充滿著一種寂寥的單調之美,只是對面河岸影影綽綽的一些人影讓村中的鄉親露出緊張。

    朱清倒無所謂,吹了幾聲口哨。

    王巨立即看到一個髡發男子從對面走出來。

    朱清大步迎上去,兩人不知說了什麼,忽然對面出現許多馬車驢車騾車。相比於河這邊的人力車,陣型顯然奢華了很多。

    朱清走了回來,大聲道:「交易成功。」

    隨著這一聲,兩邊各自派人去對面驗貨。

    只是看著幾個佩著夏國劍的蕃人在一輛輛車旁看著貨物,一百多村民似乎要屏住呼吸。

    「契丹打草谷,西夏擒生軍,吐蕃做土匪,安南販奴隸……」王巨心中默想,在這一刻他看著村民緊張的表情,才感受到宋朝邊區百姓的苦難。暗黑大宋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1 18:34
第二章 黑蜂盜



    幾人看了一會,各自回去。

    那髡兒似乎對這次交易十分滿意,看著雙方百姓將貨物分別卸下來,搬到對岸的車上,又與朱清伸出手,手指卻攏到對方袍子下面。

    一會兒兩人又大笑。

    看來在鄉親們不知不覺間,兩人又搭成下了一筆交易。

    搬卸好貨物,雙方各自離去。除了朱清與那髡兒,沒有一個人搭話,宋夏打了那麼多年,積累了太多太多的仇恨,只是相比於宋朝這邊村民的一點緊張與擔心,山那邊的夏人眼中卻帶著驕傲與輕藐。

    車隊返回。

    大家都默契的不提蒲包裡的物事,只是重量增加許多,壓得笨拙的獨輪車響聲更大,就像一個痛苦的重病患者在大聲的。

    姘兒忽然醒悟過來,說:「你們是販私鹽?」

    我倒。

    王巨想悟她的嘴巴,這兩個字能輕易說出來麼?

    「難道你家阿郎不經營私貨嗎?」朱清慍怒地問。

    「他才不會……」

    「不會你們為什麼來到延州!」

    「來到延州就是販私鹽哪,這是那一家道理?」

    朱清就停下了,定定地看著這對主婢。

    少婦連忙道:「她小,不懂。」

    但是朱清眼中已閃過一絲寒光。

    王巨心中搖了搖頭。

    不過眼下不是關心兩個女子身份的時候,朱清喝道:「大家莫要鬆懈,最危險的是回去的路。」

    僅是一句話,就讓大家感到莫明的緊張。

    若是讓官兵發現這一隊近百輛單輪車上的貨物,從上到下,所有人會被砍頭的。

    這只是其中的危險之一……

    幾個丁壯脫離了車隊,或前或後,不停地爬上幾個山丘的丘頂,向四下眺望。

    車輪再次恢復了安靜,只有鳥雀時不時被這一行人驚起,在空中飛舞著,發出狂躁不安的鳴叫。

    少婦好奇地看著大家的神情與舉動。

    但她不傻,人群中似乎只有這個少年對她們態度比較友好,於是低聲問:「為什麼說回去的路是最危險的?」

    山風吹來,能聞到她身上傳來幽幽的麝蘭香味。

    「你家官人是做什麼的?」

    朱清立即豎起耳朵。

    「他是一個紈褲的田舍翁。」

    田舍翁在宋朝未必指年老的莊稼漢,有時候是罵人話,鄉巴佬,延伸就是指粗魯的人。

    出身看來不錯,不會罵人了,這便就是罵人話了。

    看到夫妻感情不和啊,每個字都帶著幽恨。但還沒有說出她丈夫的身份,王巨好心,便用最隱晦的方式提醒她:「他未與你解釋?」

    「解釋?」

    「你官人既然來到延州,又是中原人,無外乎就是為了私貨。難道他一點都不說嗎?」

    王巨說完,暗擠了一個眼色。

    私貨啊,不管是不是私鹽,都是掉腦袋的差事。

    你家丈夫經營私貨的,那麼進入這個隊伍肯定不會說出來了。但不是經營私貨的,誰不害怕洩露了風聲?在這裡,人命如同草芥,真若是對你們動手,難道憑你那婢女身上的小劍劍,能擋住誰?

    少婦先是奇怪,不過也醒悟過來:「他從不與妾身說這些。」

    「難怪你們什麼都不懂。私貨去的時候乃是布帛茶葉,即便查到也沒有關係。畢竟邊境還有一些宋朝的寨子。只要咬定交易給邊民的,官府也無輒。回來就不同了,乃是那邊的貨,所以官兵抓多是這時抓,黑吃黑……也是這時候吃。」

    「黑吃黑。」

    「難道他們會上繳?不過這種情況少,一般東家多是將胥吏與官兵打點好了。最怕的乃是一路上的盜匪……你們迷了路,居然在這片土地上還沒有出事,那是多大的幸運?不但有為非作歹的官兵,一些生性野蠻的寨民,盜匪,還有山那邊時不時的入侵,他們什麼都搶,財貨,糧食,人口,連老人孩子都掠走,就不要說你們兩個了。」

    王巨不由地搖腦袋。

    「小子,你有點見識。」朱清誇道。

    「小子先父戰死沙場,家母改嫁了保安軍城的姜員外,姜員外娘娘不喜小子與二妹三弟,二叔便將我們接回寨子,在姜家小子僥倖識了幾個字,也見識了一些外界的事物。」

    這可能是一段沉重的歷史,在陝西,特別是邊區,朝廷設置了許多鄉兵,包括蕃兵,陝西的地方禁軍保捷軍,以及弓箭手與壯丁,宋夏打了那麼多年,死了無數戰士,也包括陝西的鄉兵。

    丈夫死了,婦人不得不改嫁。

    這小子眉清目秀,長相不俗,看來其母也有幾分姿色,於是改嫁到保安軍城裡的那個姜家,不過有的改嫁得好,有的改嫁得不好,如範文正公的母親改嫁到朱家,便沒有嫁好,不過反而造就了一段傳奇。

    當然,範文正公天下間只有一個,這小子萬萬不能與他相比的。

    不過其中的辛酸只有當事人自知。

    終是朱家的騾子,朱清安慰性地拍了拍王巨的肩膀。

    少婦卻若有所思。

    不知不覺間太陽西下,一行人反而行得緊,獨輪車車轆轤響聲更密集。在一團團昏黃的光影下,一百多條漢子額頭上都涔出大滴的汗珠。

    但這一刻,沒有人覺得勞累,相反的緊張地看著四下……

    就在這時,後面有人跑上來喊道:「黑蜂盜。」

    「背騾子」最害怕的不是官兵,既然東家敢來橫山私貨,一般上下都打點好了,他們最害怕的便是山裡的一群強盜,他們便是黑蜂盜。

    為首三人,槍蜂武藝高強,一把亮銀槍響亮渾州川,無人能敵。刀蜂心狠手辣,一把大刀下從不留一個活口。扇蜂智勇雙全,在他的謀算下,官兵連剿了數次,都沒有剿到一個蜂盜。

    不過保安軍邊區諸村寨生活在這片苦逼的地區裡,個個生性剽悍,就連黑蜂盜也不敢來到諸村寨強行打家劫舍,但對於背騾子來說,失去寨牆保護,一旦遇到了黑蜂盜那就是一場災難到來。並且因為黑吃黑,都沒有辦法上訴求援。

    大傢伙一起停下,站在坡頂上看著遠處。

    遠處閃出一行影子,影子中間有一面破爛的旗幟,上面正繡著一隻妖異的黑色馬蜂。那只黑色馬蜂是所有背騾子的夢魘。

    災難到來了。

    王巨是第一次做騾子,也聽說了黑蜂盜的一些偉大事跡。實際每次私商都有大群「騾子」,手裡有著簡易武器,因此敢向私商隊伍下手的盜匪並不多。不過黑蜂盜是一個例外,而且他們刀下從不留活口。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1 18:35
第三章 伏擊(上)


    他看著山下,幾十條影子臉上罩著面紗,就像魔鬼一般,越來越近,要命的這群人當中還隱隱約約有人騎著馬。

    看到他們迅速撲來,鄉親們一個個六神無主,個個都在準備逃跑。

    王巨心中那個苦哪,自己真是運氣好,第一次做騾子,居然就碰到了這群鼎鼎大名的屠夫。但這能逃麼,一逃別人不好說,朱清得死,老族長王全得死,自己也得死,這兩個女子下場恐怕還要更慘。

    原因很簡單,他們老幼弱,能逃得了麼?

    他大喝道:「我們不能逃,他們有五匹馬,一逃就亂掉了,以黑蜂盜的凶殘,只要追上,必然屠殺落後的人,錢可以慢慢掙,但人死了……也就沒有了。」

    「大家聽大牛的,他是讀書人。」老族長王全說道。

    王巨哭笑不得,宋朝洗腦教育害死人哪,讀書人見識肯定會好一點,也會開啟部分智慧,但讀書人不是無所不能的。

    實際面對巨大的危險,王全此時同樣失去方寸。

    朱清也感到好笑,不過這小子說得也不是沒道理,軍隊亂了都會大敗,況且是一群山民。

    不過王巨繼續嚴肅地盯著山下,現在不是好笑的時候,若是遇到官兵,雖說危險,但朱家拿出一些錢賄賂,還能逃過一劫,遇到了這群人,卻會死人的,會死很多的人。

    那個叫姘兒的婢女眼中卻在躍躍欲試,不過看著那群黑壓壓的人影,眼中終於露出緊張。不過大家此時全亂了,根本沒有人注意她。

    「小子,你想打?」

    「萬萬不能啊,他們太厲害了,槍蜂力可以子雲公。」村裡唯一一個小販子王勳擔憂地說,他算是寨中有「見識」的人。

    「子雲公,西北出了幾個子雲公。」若非大敵當前,王巨能被他逗樂了。

    子雲公就是府州勇將張岊。

    西北人眼中宋朝良將莫過於故去的狄青,然而最能打的卻不是狄青,而是來自張岊,字子雲,據傳張子雲在兔毛川與王凱王吉二位將軍以六千護糧步兵大敗三萬西夏精騎,斬殺一萬多西夏騎兵。後來又協助張亢於柏子砦大敗十倍的西夏騎兵,再戰於兔毛川,大敗李元昊親自率領的數倍西夏軍隊。狄青功在嶺南崑崙關,但在西北,卻不及張亢與張子雲。因為宋朝的軟弱,這幾個能打的名臣重將事跡在邊區廣為流傳。不過這天下間能有幾個張岊?整個宋遼戰爭中單個人戰鬥力第一是荊嗣,第二是楊業。整個仁宗宋夏戰爭中第一是郭遵,第二就是張岊。如果連一群盜匪都能與他相比,那才會奇怪了。

    朱清看著這個少年。

    他內心裡同樣不盼望著大家逃跑的,一旦逃了,這近三百石青鹽就會全讓黑蜂盜搶走。一石青鹽能在延州賣出三四緡錢,並且因為朝廷再度禁止與西夏的互市私市,即便三四緡錢青鹽還供不應求。

    只要大夥兒逃了,東家就會損失一千多貫財富。並且因為遇到了黑蜂盜,都不能怪誰。

    但他也不認反抗是一個好主意。

    「就是你們,」朱清一名手下忽然沖兩個女子吼道。

    私貨風險太大了,因此大家往往會有各種奇怪的忌諱。

    「不要怪東怪西,都到什麼份上了,怪兩個柔弱的女子,出息的!」王巨不屑地說,又問朱清:「朱管事,為什麼沒有打通好黑蜂盜?」

    實際他心中在淚奔。

    這也是自然的心理反應,黑蜂盜名氣太大,能綏靖最好綏靖吧。

    「小子,黑蜂盜來無影,去無蹤,連官府都剿不到一個盜匪,我們上哪兒打通?」

    「大牛,我們還是逃吧,不能耽誤。」另一個青年說道。

    黑蜂盜凶名太盛,雖然人數不及村民,可是村民沒有組織,沒有秩序,一旦交戰,那將面臨著一場更大的屠殺。

    「讓我再想一想。」王巨繼續盯著山下,但是這邊的山下。

    陝北許多丘陵開始成為荒山了,不過這裡離橫山很近,破壞得不嚴重,各個山丘長著稀疏的雲杉冷松,松杉下面又生長著許多沙柏、野杜鵑、黃揚、刺柏,在這些灌木下面又有一些野菜厥類,在野菜厥類植物下面,還長著一些苔蘚,構成了一幅完整的立體植被生態空間。

    不是很茂密,不過藏一些人手倒是可以。

    「要走快點走,不得磨蹭,」寨中的羌戶李三狗說道。

    「只要一逃,馬上就亂掉了,他們有馬,我們為了搶著趕路,到現在還沒吃飯,還沒休息……」王巨說了第二句。

    「那怎麼辦?」幾個寨中的鄉親焦急地問。

    王巨則問朱清:「朱管事,黑蜂盜出現好幾年了,可有人反抗過?」

    「小子,開始倒有人反抗過,但全部殺死了,後來聞風喪膽,還有誰敢反抗?」朱清看著倉皇失措的山民苦笑道。

    這趟交易若順利完成,除了給村民一百貫背騾錢,以及各方的打點,交易的成本,還能為東家帶來五百貫以上的收益,但看來這趟最終是賠了血本。

    然而王巨眼中卻出現了亮光。

    「開始……現在……朱管事,我們要加五十貫騾錢。」

    「什麼意思?」

    「保住貨物,反擊。」

    「只要能保住貨物沒損失,我可以替東家答應,加你們一百貫騾錢。」朱清咬牙說道。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他聽出少年話外之音了,可能成功嗎?

    果然聽到又加了一百貫錢,山頂上大夥兒都有些騷動,只是看著更近的黑蜂盜,興奮瞬刻消失。

    「兩貫錢,翁翁,拼了。」

    「大牛,我們用什麼來拼?寨子裡所有勞力幾乎都在這兒……」老族長王全不安地說。

    「請大夥兒相信我一次,他們也是人。」

    「人與人不同,」李三狗道。

    「還是人,你看他們,一個斥候都沒有。」

    「這不是行軍作戰。」二叔王嵬也焦急萬分哪,黑蜂盜越來越近,自己這個侄子還在磨蹭呢。

    李三狗眼睛卻睞了起來:「王嵬,聽大牛往下說。」

    「如此……」王巨說了幾句。

    「可行?」王全狐疑地問。

    「張子雲當年挾勇犯險,孤身前往羌人探聽,結果被羌人察覺,最後以機智僥倖逃回,但因多次中箭,不久去世,況且是黑蜂盜。驕者必敗!」

    朱清眼睛卻亮起:「小郎說得有理兒。」

    小子改成了小郎。

    王全白了他一眼。

    大夥兒仍猶豫不決,王巨又說道:「還有五匹馬,一些武器……」

    「干了,」李三狗說道。

    不過他平時在寨子中比較孤僻,號召力不大。

    王巨又看著二叔,低語了一句:「若要逃,我能逃得掉?」

    「那就這樣,朱管事,記好你的話,二百貫錢。」二叔說道。

    「放心,若是能打敗他們,二百貫錢一文也不少。」朱清道。山民性命不值錢,但這批貨物可值不少錢。反正也是保不住了,拚一拚吧。

    姘兒再次躍躍欲試,少婦將她手拉了拉。

    於是大家聽從著王巨調動,不過少婦也看到了幾乎所有人都有點緊張。

    很快幾十名大漢漫捲上來……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1 18:35
第四章 伏擊(下)


    「殿下,我好怕。」

    「姘兒,不用怕,他們人更多。」

    「殿下,外面好危險,這次我們還是回去吧。」

    「回去還不是生不如死。」少婦眼中露出絕望,風吹來,將她沾滿塵埃的衣袂揚起,看上去份外楚楚可憐。

    她們說話聲音很小,王巨聽不到,但向她們狠狠地瞪了一眼。

    開玩笑,若是讓這群瘋狂的強盜發現了埋伏,還不知得死多少人。

    姘兒嘴角撇了撇,做了一個不屑的動作。不過主僕二人也閉上了嘴巴。

    少婦卻用眼神掃著王巨,這個小屁孩有多大,十二歲,十三歲,十四歲?呆在山裡曬得黑黝黝的,加上營養不良造成長得纖瘦,她實際判斷不出來。不過大約就這個年齡吧,可在這個年齡裡,自己能做什麼?

    還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少年郎呢。

    王巨盯著外面。

    幾匹馬從山頂上怒沖而下,迅速奔到王巨附近的山道上,領首的人突然勒住了馬。

    王巨嚇了一大跳。

    臨埋伏前他看了兩三遍,但那不是騎在馬上,難道他們發現了埋伏的鄉親?

    這時他的一顆心都懸在嗓子眼裡,四周很安靜,幾乎讓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扭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的朱清,朱清更害怕,額頭上都冒出大滴大滴汗珠。

    但沒有動靜,兩人小心地從樹葉間向山道看去。

    五匹馬,馬上坐著五名漢子,手持著提刀,領首的大漢手握著鳳嘴刀,還有兩名漢子背著黑漆弓。幾個人在低語,說什麼,聽不清楚。朱清才吐了一口氣,不過危機仍然存在,只要他們仔細觀察,未必發現不了埋伏……

    幾人都蒙著面紗,這個都知道的,他們吃相太難看了,不但做騾子的百姓恨之入骨,官吏鄉紳同樣痛恨,包括山那邊的人也恨之,所以更不能曝光。不過大約一名漢子感到天氣熱,便將面紗揭開,拭了拭汗珠。

    王巨與朱清正好看到面紗下面額角的兩個字:振武!

    煩來了。

    寨中的百姓也帶著刀,朴刀。但朴刀僅是一個籠統性名詞,狹小的朴刀在宋朝刀器中算是最差的一種,因此曾公亮編寫《武經總要》時,都略掉了這種「農具刀」。宋朝軍中真正制式刀類兵器有手刀、掉刀、屈刀、掩月刀、戟刀、眉尖刀、鳳嘴刀、筆刀,後七種都是長柄刀,只有手刀乃是短柄刀,手刀就是提刀。

    寨中百姓帶著弓,桑木弓。但黑漆弓非是桑木弓,它與黃白樺弓、麻背弓乃是眼下宋軍四種制式弓箭。而且這四類弓箭全部真正的復合弓!

    不過刀弓不能證明什麼,若有門路,就是百姓也能弄到它們。

    然而這個刺字……振武營官兵哪。

    難怪……!

    朱清明白了,王巨明白了。難怪朝廷一直剿不到這支盜匪,難怪他們戰不無勝,攻無不克,一搶一個准!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朝廷的禁兵,沒有匪穴,出則為匪,入則為兵,上哪裡去剿?

    想要與西夏人私商,就必須打點這些丘八,因此他們對每次交易瞭如指掌,不能搶便吃一點賄賂,能搶便搶,而且因為瞭如指掌,所以一搶一個准。

    五個大漢根本就沒有想到兩邊山坡灌木叢中居然有一群騾子膽大包天地埋伏著,他們低語完畢,頭領看著山道,崎嶇的山道上一片狼籍,近百輛獨輪車東倒西歪地散放著,山坡下面還有許多村民在逃跑,有人看到五頭高大的馬匹載著盜匪向山下衝來,急得胡亂地竄進山林裡。

    「哈哈哈……」領頭的大盜哈哈大樂。

    然後在馬上抽出鳳嘴刀,敲打著戰馬,馬以更快的速度衝向山下。這也是必然,山民性格也剽悍,只要一次不殺,下次就會產生「僥倖」心理,就會反抗。只要殺寒了,大家望風而逃,那才會每次都以最小的代價打劫成功。

    只是這次他們有點兒不巧,在騾子中有一個另類!

    幾名騎馬的盜匪衝了下去,後面又有大群步卒湧過來。

    朱清額頭上再度冒著汗。

    王巨額頭上也微微涔出汗珠,他靜靜地看著外面,有的話不敢說的,怕驚動了外面山道上的人。於是又扭頭看了看旁邊,旁邊就是王全,再遠處便是他的二叔王嵬,以及其他的鄉親。

    他們同樣很緊張,但只是緊張,並沒有發覺這群蜂盜乃是官兵。

    這需要一定見識的,王家寨百姓生活閉塞落後,幾乎都沒有人會識字,即便看到那個刺字,也不會多想。

    山風吹來,帶刺的茅草不停地拍打著臉頰,有些癢痛,當然,沒有人在意了。

    王巨又看著朱清,說不定此時朱清後悔了吧,畢竟只是一些私貨,若是沒有其他貴重的貨物,只是鹽的話,不足一千貫錢。

    如果剛才迅速逃掉,損失也只是這一千貫錢。

    但現在不管一戰結果如何,他的東家都可能有麻煩。

    大群的兵盜又下去了,他低低說了一句:「朱管事,弓在弦上,不得不發。到了這一步,只有戰鬥。否則一旦讓這群兵盜發現他們埋伏,組織起來,所有人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朱清艱難地嚥了嚥口水。

    「出其不意,還能勝利。如果不能其出不意,會有幾人活下去?也許會有,但不是我,也不會是你。」

    不要想後面的麻煩了,現在首先得活下去。

    兩人說話聲音很小。

    不過二叔與老族長王全仍扭頭看著他們,雖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然而這時候產生了分岐,那才是萬劫不復。

    朱清還是沉默不言。

    「天大地大,人命最大。」王巨沉聲說道。

    管後面會有什麼麻煩,眼下這一關必須得過去。

    「殺……殺!」

    王巨看著外面,不久低吼了兩個字,果斷地打出一個手勢。

    …………

    幾十名兵盜繼續在奔跑,不過速度都慢了下來。

    可憐的寨民倉皇失措,都不知道怎麼跑了,但終是逃到山下,稍稍殺幾十個即可,他們目標主要還是這幾百石青鹽,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有其他更昂貴的物事。

    西夏物產貧瘠,但不是一無是處,如牧畜、皮毛、氈毯、藥材,特別是甘州所產的大黃,以及青鹽。還有從回鶻人哪裡得到的珠寶、絨棉、乳香、安息等物事,以及西夏自己生產的夏國劍,與良弓。市場上一張西夏良弓價值數百緡錢,幾乎是宋弓的幾十倍。

    若是這群該死的私貨裡夾帶著後面的物事,那麼收穫會更大。

    前面的幾個黑蜂盜繼續騎馬在往山下衝,後面的大部黑蜂盜已衝到獨輪車前。

    私商不能曝光,他們同樣不能曝光。

    得立即將貨物轉移走。

    難聽的車轆轤摩擦聲音再度響起。

    與村民不同,他們因為人數更少,必須一人推一輛車,甚至有的力氣大,要負擔著推兩輛車的責任,推完一趟後還要回來推第二趟。

    又是上坡路,體力消耗更大。不過相比於這麼多貨物的收益,這點辛苦又不算什麼。

    就在此時,一支支羽毛箭密集從山道兩邊的灌木叢中射出。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1 18:36
第五章 斬首


    這群人肯定輕敵了。

    因此王巨做了發出攻擊的手勢。

    看到他打出手勢,二叔他們一起從地上爬起,半蹲下去,手中的弓箭早就準備好了,現在所做的僅是張開弓弦。

    與西夏的良弓、宋軍所用的復合弓比較,村民手中的弓箭很可憐,但是……同樣可以殺人。

    艱苦惡劣的生存環境,讓村民不得不在某些方面與東北那群女真人如此的相似,面對莊稼時成為農夫,面對牛羊又化為牧人,進入山林又成為好獵手。實際王家寨箭術好的村民數量還不少,一旦決定反抗了,許多人變成一流的弓箭手。

    眨眼之間,就倒下了十幾個蜂盜。

    於是宋軍的劣根性再度發作,山道上幾十名蜂盜亂成一團,越亂倒下的人越多。

    但是王巨看得很清楚。

    與以前各寨械鬥性質不一來,那僅是賭狠,這才是戰鬥,殺人。

    並且殺的還是鼎鼎大名的黑蜂盜。

    所以鄉親們都十分緊張,許多箭射偏了,如果換成保捷軍,這兩三輪箭雨落下,恐怕這群兵匪們沒有一個能活下。

    不過換成自己,難道不緊張?

    緊張得要命,儘管不時傳出慘叫,他一顆心仍怦怦直跳,似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還不能稱為勝利,他眼睛又轉向山下。

    那五個騎馬的人才是這一戰的關健。

    那五人眼看就要追上村民,卻聽到山道上的慘叫聲,不得不勒住戰馬,扭頭向山道上看去,這一看不由毛骨悚然。

    私鹽犯子朝廷痛恨之。

    然而他們在保安軍卻是人見人恨。

    「難道是私鹽犯知道真相,刻意用這幾十車私鹽做誘餌,然後僱傭死士埋伏於此?」其頭領心中想到。

    知道了真相……延州與保安軍多少官員胥吏、將士商人、豪強主戶,甚至背騾子,都要靠私商來養活,若是知道真相,他想想就感到不寒而立。

    那些該死的山民居然敢返回頭!

    不過此人腦海裡想的不是山民,而是如何善後。

    於是喝了一聲:「殺回去。」

    帶著四名手下重新衝向山道。

    埋伏的重心便是在一車車私鹽後面。

    他衝回去時,他的手下幾乎倒下一半。

    又喝了一聲:「殺死他們,我們撤。」

    說著他眼睛掃了一掃,這時為了方便射箭,村民一起站起來了。他立即就看到了朱清,無他故,只有朱清穿著最好,鶴立雞群一般。因此一拍馬,衝進灌木叢,手起刀落,一名村民被他殺死。徑直衝向朱清,衝向王巨他們這一邊。

    王巨急切地站起來。

    他也不懂什麼兵法,不過簡單道理還是懂的,甚至懂的比在場所有人都要多得多。只要此人將士氣鼓舞起來,今天寨中就不知得死多少人。

    於是拉起弓。

    弓是普通的桑木弓,就是最原始的單材弓,只有弓弦、弓臂與把柄,不像這群蜂盜手中的弓,弓芯上粘有腱質弓背,下粘有角質弓腹面,不僅有木材牛筋,還有獸角材料。因此它射得更快更遠,而且更精準。同時復合弓還有一個更顯著的優點,不像單材弓,閒置不用時必須解下弓弦,以避免弓弦鬆弛導致彈力降低。

    然而它也是武器。

    冷靜地瞄準目標,心中在想著二叔教導自己的話,用箭用心,大牛子,你說的三點一線也不行,我們手中的箭矢都不直,那來的什麼三點一線,你這個詞從哪兒學來的?即便箭矢是直的,然而野獸卻是在活動的,兔子驕捷,想射它必須得快,得迅速判斷出它逃跑的方向,虎豹兇猛,想射殺它就不能被它氣勢所懾,所以射箭不僅是瞄準,用手臂用眼睛,還要用心……

    王巨心裡又在想另外一個問題,這一箭射出去,能不能去東華門外唱名……

    不錯,這就是他的人生目標,儘管傳出去,可能所有人都會好笑。

    箭飛了出去。

    鋒利的箭頭拖著潔白的羽毛,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迅速墜落下去。

    那名騎在馬上的蜂盜首領伸出手刀,一刀便將箭撥開。

    不過王巨早在意料當中,若沒有意外,此人便是傳說中三蜂盜首領中的第二首領刀盜。因此一支箭射出,迅速從後背箭壺上取出第二支箭,再次彎弓搭箭。

    那名蜂盜只好再次撥打飛來的箭矢。

    可卻讓他緩了下來,又有兩個村民向他射箭。

    捫心自問,此人武藝還是不錯的,居然又將兩支箭撥開。

    馬繼續在跑,鳳嘴刀落下,朱清的一名僕役又被他生生劈成兩半。

    兩個女子同時尖叫一聲,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那人與他身後的兩騎卻愣住了,這是私鹽販子唉,怎麼隊伍裡混雜著兩個長相美麗的女子?

    然而馬在灌木叢中奔馳,馬也許能避開密集的灌木,卻沒有智商顧及後背上的主人。一條伸出來的刺槐枝劃向了刀盜。

    此人只好低下頭閃讓。

    王巨第三支又飛出。

    鵝羽箭支迅速落下,然後在刀盜後胸上濺起一朵血花……

    宋軍不強大,但也不能小視。即便三川口與好水川兵敗,也讓西夏人狠狠吃了一壺。然而那得要看誰指揮,換成了葛懷敏,那便敗得淒慘無比。

    那人大叫一聲,從馬背上滾落下去,馬還在跑,他的一隻腳掛在馬蹬上,只是慘叫聲停下了,已經斃命!

    「孟都頭。」另一個騎馬的人喊了一句。

    但因為失神,李三狗從容一箭瞄準,也將他射落下去。

    二叔王嵬與另一名鄉親借助此勢,合力用笨拙的柴刀將另一名騎在馬背上的人砍落。但那人感到不妙,奮力拍打著馬背,向山下逃去。這也是五騎當中唯一逃走的人。

    也不用王巨吩咐了,能騎馬的人想來地位不差的,而且騎兵比步兵危害更大,幾乎同時,大家一起發力,十幾支箭射向了餘下的兩名騎盜身上。

    王巨第三箭起,戰場終於發生了轉折。

    四名騎盜全部被擊斃,一人逃走。

    失去了首領,蜂盜們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士氣又渙散了,並且他們此行前來,為了掩人耳目,沒有穿鎧甲保護,沒有帶盾牌……

    幾十名蜂盜迅速炸營,不要命地向四下逃去。

    「真成功了?」朱清彷彿在夢中。一群山民,並且還是漢人為主的山民,居然打敗了鼎鼎大名的黑蜂盜,將貨物保住?

    若傳出去,誰會相信?

    王巨看著朱清驚訝的表情,心中冷笑一聲。如果是黑蜂盜才禍害時,今天就慘了。不過現在只要看到那面旗子,所有人都落荒而逃。驕兵必敗!

    至少他們漸漸沒了防範之心,這才是他敢於一戰的原因。

    但他後背上也略略涔出一層冷汗……

    戰鬥結束,雖然保住了貨物,不過朱清臉色依然不好看。

    更煩來了。

    這時候就是普通的村民,也知道這些人不僅是蜂盜,也是朝廷的官兵。

    宋朝官兵多愛民,僅看幾件事便知道了。如宋軍幾次入蜀的作為,或未來宋朝名將王韶手下的軍隊,宋朝有兩種人會被刺字,一是重罪犯,他們的字是刺在額頭正中,二是兵,字多刺在額角或臉上,一度也將陝西的鄉兵在臉上刺字,後來激起多次兵變民兵後,又恢復了刺手制度。然而秦州的蕃兵甚至普通百姓卻主動要求朝廷在他們臉上刺字,以避免朝廷官兵殺害他們,冒領軍功……

    大半來搶掠的蜂盜被射殺,若是讓官兵知道是他們寨子出手的,等待他們將是什麼樣的後果。

    村民沒有王巨知道得多,但也知道官兵,兵前面是一個官字,他們是天是地,百姓是騾子是牲畜。

    「怎麼是官兵?」王全喃喃道。

    PS:求推薦求收藏。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1 18:37
第六章 上岸



    一個膽小的村民跑上來說道:「快報官哪。」

    朱清想一巴掌拍死他:「報官,怎麼報?難道說我們私商時反抗,將他們擊斃的?」

    「馬與武器我們不要了,立即撤離此地,」老族長王巨替大家做出決定。宋朝缺馬,一匹良馬最少能售五十貫錢以上,所以王巨用它來激勵大家的士氣。但武器是宋軍制式武器,馬同樣有著烙印,不能貪這個錢。

    「不能這樣走。」

    「翁翁,莫急。」

    朱清與王巨同時說道。

    「為何?」

    「翁翁,走是必須走的,否則會有更多的兵……蜂盜蜂擁而來,殺人滅口。好在雖不知道他們是來自那一個兵營的,但就是最近的順寧寨離這裡也有好幾十里的山道,我們還有時間。可不能這樣走。」

    「大牛,說說吧。」二叔道。

    「二叔,他們是振武營的官兵,一下子被擊斃了這麼多人,總得要有一個交待。可如如交待?」

    「他們能說與西夏人作戰犧牲的。」

    「若是再東幾十里那還差不多,但是在這裡,不行了。我朝懦弱,只有西夏人來抄掠邊民的份,官兵哪裡有膽量到這裡與西夏人交戰?」

    「是啊。」

    「只有一條理由,公開說是與私商販子交鬥,被私商與背騾子殺死的。」

    「這有證據,」二叔指了指旗子與面紗。

    「這個能證明什麼?不能偽造?誰替我們做人證?就算我們逃跑了,他們來搶掠,恐怕也知道一些線索,以後無論是東家或者是寨子,都會危險。」

    「還不止,他們是官兵,只要抽空挨村挨寨查看,總有一些人讓他們讓住臉。」朱清沒好氣地說。

    但也不好說,剛才一戰電閃雷鳴一般,有幾個人會認真地記對方的臉?總之,會很麻煩,所以不想出好辦法,不能立即離開。

    「怎麼是官兵?」那個俏麗的小少婦喃喃道。

    「為什麼不能是官兵?看看我朝官員幾次入蜀作為就知道了。」宋朝軍紀也有好的時候,一是曹瑋治軍,二是岳飛治軍。其他的都烏煙瘴氣。圈養的城市兵哪,就是如此了。這不是做生意,開作坊,得用城市人。用兵還得用農村兵,戚繼光選兵的法寶。後來最強西軍也非是京城輪戍的禁兵,而是來自陝西本土的保捷軍。

    「就是你們帶來的晦氣。」朱清那名手下又吼道。

    「又來了,遇到麻煩解決麻煩,欺負兩弱小女子算什麼本事?」王巨惱火地說。

    「小郎,怎麼辦?」朱清一愁莫展地問。

    剛才王巨驚人的表現,也讓他自動地疏忽了年齡。

    「讓我想一想。」王巨看著東邊的天際,天色臨近黃昏,半輪明月開始在東方的天際浮浮沉沉。不過還好,他以前與二叔也來到這裡打過獵,算是很遠的一次,也只來過一次,僥倖還能記得一些地形。

    想了一會王巨說道:「馬上天就要黑了,不過天氣晴朗,有月色,我們從青摩咀走。」

    「青摩咀那有路?」

    「就是沒有路,我們才會有生機,大不了連夜我們借助月色,用背扛,將貨物與車子扛過青摩咀,翻過青摩咀似乎有一條小道。」

    「不錯,哪裡是有一條路,好像是草坪溪路。」朱清說著拿出一張地圖看。

    「吃點辛苦,將貨運到那條道上,離此地稍遠,再找一處隱蔽的所在,過幾天再請一群背騾子將貨拉到延州。那麼就是這群官兵以後調查,多半懷疑不到東家頭上。」

    「這似乎是一個辦法。」

    「這還不夠,朱管事,你再看看你手下幾個夥計,那一個面孔陌生,讓他們騎著馬,立即去附近各個村寨放出風聲,便說刀盜與人火拚,在這裡殺死了。他的頭……似乎很值錢。」

    「妙。」

    周邊各個參與私市的大戶人家都痛恨這群蜂盜。

    正是他們所逼,宋朝官兵才派出幾撥兵馬進山剿匪,但哪兒能想到蜂盜就是兵盜,因此數次剿匪一點收穫也沒有。於是大家開出天價賞金,無論誰生擒活捉或者擊殺了三個蜂盜首領者,賞錢五百貫。誰能提供線索者,也賞錢五百貫。其他蜂盜者根據地位賞錢十貫到五十貫不等。

    不過大夥兒肯定不敢去領這個賞金的,那是自我暴露,前面賞錢到手,後面官兵就會來了,以私鹽罪將大夥兒一起砍頭示眾。

    然而若是其他人倒是沒有關係。

    王巨又說道:「這些年來黑蜂盜作惡多端,相信積累了不少財富,這些財富不可能放在兵營,或者會有一個單獨存放錢帛的地方。而這個地方不可能在兵營附近,各兵營多置於各堡砦,哪裡人煙密集。同時有的私貨裡有許多貴重貨物。因此這個所在不但不在兵營附近,並且就在他們活動範圍內某一處人煙罕跡,地形複雜的地區。」

    「這不會,能換成交子,換成銀子,而且許多兵士吃喝嫖賭,錢得之容易,更容易揮霍,放在外面風險性太高了。」朱清否決道。

    「可能吧,然而會不會有人會產生我的想法,至少他們搶掠的財富很多,有許多人揮霍不了,或者有人喜歡積蓄……再說,他們也必須有一處或者幾處這樣的地方,如這次搶掠,他們若無這樣的地方,難道能立即將這些貨物處理掉?朱管事,將你手中的地圖給小子看看。」

    朱清莫名其妙。

    王巨看著地圖,忽然撕破自己的衣角,在上面畫出一些似是非是的路線圖,畫了好幾張,又沾了一些血跡與泥土,放在火上烘烤一番,分別塞入幾個蜂盜的懷中。

    然後拍拍手說道:「我們好上岸了,隔岸觀火!」

    朱清想了很久才想出王巨的用意,連連叫道:「這才是好主意。」

    隨著他定定地看著王巨,山風吹來,這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刻。風吹揚著少年的長髮,使少年看上去無比的瀟逸。

    不過朱清還有些兒不解。

    首先少年很瘦,這是營養不良的結果。這個能理解,他們無論在繼父家中,或者二叔家中,終是寄人籬下的生活,生活貧苦,如何能長得胖?

    然而少年的衣服真的很乾淨,難道他有一個細心乾淨的嬸嬸?可那樣,為何少年多次縫補過的補丁針線活卻是十分粗糙?

    但這都不是重要的,無論是否窮人家孩子早當家,他終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怎能有如此的手段與心機?

    難怪史書上記載了許多妖孽,如霍去病十幾歲便縱橫大漠,甘羅十二歲便被拜相,晏殊相公十四歲便高中進士。

    原來這世上真有許多絕世妖孽啊。

    「馬能留下,有烙印,朱管事,西夏那邊文字是仿照我朝文字創造的,但比我朝文字繁雜……死了一些鄉親,權當是撫恤吧,還要麻煩朱管事了。」周邊許多國家都在搞假字,這才是煩。有了自己的文字,就等於有了自己的文明。

    但與王巨無關,他只是一個前途茫茫的少年。

    不過西夏假字改動性不大,筆畫多,這就是一個機會,可以在烙印上再加上一些烙印,那麼看起來就像是來自西夏的走私馬,也就能出手了。

    「這些弓箭倒是不能留下,但刀……」王巨看著幾十把刀,刀更值錢,他多少有些捨不得。但人有刺字兵牌,馬有烙印,弓箭有記號,刀上也有鑿字。

    「刀……」王巨忽然靈機一動,他想到了一樣東西,如果成功王家寨鄉親也許從此就不用再做騾子了:「刀帶走。」

    「刀不能帶。」朱清說道。

    「朱管事,過幾天麻煩你送來夏國劍樣式的圖紙。」

    「夏國劍?」朱清想倒。

    「能成我們聯手,不能成它也不會是提刀了,就這樣,撤。」

    王巨代替朱清發號著命令。

    大家迅速收拾好,重新推著車子,牽著馬,向青摩咀迅速前進。

    此地不可久留!

    PS:為了防止粗製濫造,宋朝規定作坊工匠每製成一件兵器,須在該兵器上鐫記自己和相關作頭的姓名,其法是「刀劍鐵甲鐫鑿,弓弩箭之類用朱漆寫記」。明朝也有類似的做法,不過效果很差。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1 18:38

第七章 路窄


    黎明時分,正是最黑暗的時候,不過大家開始跌跌撞撞地再次趕路,連火把也不敢點。

    儘管這裡離剛才交戰的黑岙嶺已經很遠。

    氣氛有點冷。

    不僅是殺了官兵,這一戰中也死了數名鄉親,還有數人受傷。做騾子,很危險,以前僅是一個傳聞,如今卻真正降臨到他們身上。

    一口氣,狂奔了十幾里路,東方的天際漸漸明亮,大家才坐下,掏出乾糧,就著一條小溪,草草地吃飯。

    婦人與婢子自覺地離大夥兒遠遠的。

    她們也在吃東西,幾塊胡餅,真正白面做的。

    王巨走過去問:「請問娘子尊姓大名?」

    「大……」姘兒膽字還沒有說出,讓那婦人阻止住了。不過是有點兒無禮,宋代一般問女子是問姓,排行第幾,如姓趙,排行第九,那麼就稱呼趙九娘子,卻沒有人問名字的,除非是在刑訊女犯之時。

    但王巨必須得問,出了這樁事,隊伍裡卻混雜著兩個來歷不明的婦人,不問不行哪,難道將她們殺掉嗎?

    「妾身叫趙念奴。」

    一個十分普通的名字。

    「奴奴,好名字。」

    婦人小名就是奴奴,聽著少年念著她的小名兒,她欣長的脖頸涔出一層羞惱的紅意。

    「你家官人呢?」

    「我家官人在中原。」

    「那與什麼人同來延州?」

    婦人遲疑很久,最後才說道:「婆婆兇惡,官人粗魯,妾身離開中原來散散心。」

    得相信。

    因為她沒有說謊的必要。即便說謊,若是延州有了家人在,失蹤了好幾天,相信也在遍城尋找她們,那麼朱清東家一打聽便出來了。

    不過王巨還是說了一句:「散心?泰山,揚州,杭州西湖,哪兒不能散心,怎麼跑到邊境?」

    「巧合吧。」婦人垂下頭,顯然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再往前去,我們就要與東家分手了,他們去延州城,我們回寨子,你們要跟我走。」王巨瞅了一瞅正在不遠處的朱清,低聲說。

    「為什麼跟你走?」

    「不然你們會……危險。」

    「說的什麼話呢,」姘兒道。

    「你們也看到了,這一行很凶險,因此有許多莫明的忌諱,雖然我做了一些安排,然而變化總在打破著計劃,說句難聽的,你們來路不明……必須跟我走。放心,我不是其他的寨民,也比趙娘子小了許多,不會搶回去做娘子的。」

    王巨盡量用著開玩笑的語氣。

    少婦卻聽明白了,她們出現得有些古怪,並且還與私鹽私商沾不上關係,如今殺了那麼多官兵,山民見識少,也許不懂,可是另一邊卻不同,說不定就會殺人滅口。

    她沖姘兒努了一下嘴,兩人到邊上商議了一會。

    姘兒走回來道:「我們不能去你們寨子。」

    「放心。」但讓兩個女子如何放心?王巨也沒辦法,可放她們走,能走回延州嗎?

    「我家娘子說了,我們要回家。」

    「不賭氣哪?」

    「你可不要亂說哦。」

    「你們怎麼回去?」

    「我想請你護送我們回去。」

    「我啊?」

    「麻煩小哥,」婦人走過來客氣地說了一聲。

    她出身高貴,對底層百姓生活不大瞭解,對邊區百姓更不瞭解,但不是不懂,昨天那一戰她看得很清楚,那麼多凶悍的大漢,大腦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眼前的少年。

    智慧才是真正的力量。

    「大娘子,不行,我還有弟弟妹妹在寨中。」

    「拜託。」

    「拜託也不行,得,算我沒有說。」王巨有些惱火。

    「這是妾身給你的酬勞。」少婦從頭上撥下髮簪。

    一根碧玉髮簪,玉色十分純淨,做工同樣很精美。

    「你拿給那個朱管事,他應當知道其價。如果還不夠,妾身在延州城中還有一個小婢,她哪兒還有些錢。」

    王巨盯著髮簪:「你的家在哪兒?」

    「汴梁。」

    「京城啊。」

    「我們可以僱馬車,那麼不用二十天,便可抵達京城。」

    「你等等,」王巨扭身找到朱清,與他開始商議起來。其實朱清現在思緒混亂,哪裡有什麼主見?

    「朱管事,應當沒事了,估計黑岙嶺哪裡現在開始亂成一團,當真官府不顧民情?」

    「你對寨中鄉親們說一說,這段時間不得外出,更不得做騾子。」

    王巨點了點頭,他的腦海裡卻轉運著無數個念頭,眼睛也盯向東方,哪裡有一個這世界最大的城市,名字叫東京汴梁……

    …………

    「小哥,娘子走不動了。」姘兒說。

    「前面就是大道,看運氣好,能不能遇到馬車與牛車,我們得立即離開這裡。」

    「就休息一會兒吧。」

    「一會兒也不行,不但要迅速離開這裡,還要迅速離開延州,你們不是私商,不是一路人!」

    兩個女子只好拚命地往前趕路。

    一會兒,前面就是一條道路,真正的道路!保安軍城到延州的道路,未禁互市之前,這條道路熱鬧無比。雖然禁了互市,大道上還有許多行人。

    三人到了大道上,王巨又問:「你們在城中有沒有錢?」

    「你想要錢嗎?」

    「難道再用簪子付車費?」

    「有。」

    王巨立即開始攔下一輛空牛車,並承諾了車伕一貫錢的路費,三人登上牛車。很簡陋的牛車,連一個頂篷都沒有,實際就是大板車,前面一頭牛,後面一個兩輪車,兩輪車只有兩個車輪子,一塊用幾個木板鑲拼的大車板,然後什麼也沒有了。不過有了它,比走路強,也比走路快。

    三人坐在車上不說話。

    不久車伕說道:「前面就是招安寨,天色都晚了,要不要停下息息?」

    「翁翁,說好的,我們要連夜趕路。」

    「好來,」車伕看在一貫錢的酬勞上不作聲了。

    天色漸漸黃昏。

    這邊亂成一團,那邊也亂成一團。

    「未看到可疑的私貨過來。」一個大漢在道邊說道。

    「北面的道路上有沒有?」另一個大漢問。忽然他眼睛瞇縫起來,他看到一輛車,車上有三個人。那一戰速度太快,他記不住大多數人相貌,可有三個人外貌暫時能記住,兩個古怪的女子,一個瘦削清秀的少年,正是那少年用箭射死了孟都頭。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4-10-21 18:4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1 18:39
第八章 懷疑


    陝西各要塞後面會綴一個砦,寨,堡,砦與寨音同,不過字面不同,意思肯定也不同。砦壘石而成,堡夯土為牆,寨柵木為壁。這是最原始的區別。但往後面,三者漸漸混淆,特別砦與寨。若是有區別,那就是民用與軍用區別。有的寨堡是專門用來做軍事的,還有的寨堡裡面有許多百姓居住,還有許多商業區,如延州東北的青澗城,此時商用民用大於軍用。

    招安寨位於前線,但不位於最前線,可又位於保安軍到延州的中間,這是一個速度效率低下的時代,如延州到保安軍得要七八程路,也就是二百多里路,一程三十里,也就是一般笨拙的商隊一天只有行三十里,那麼慢就這二百來里得要七八天時間才能抵達。

    所以必須在招安寨進行補給,於是有了一些客棧,酒肆,邸店之類的商舖。

    有的停下休息,但有的繼續連夜就著月色前行,特別是那些不能曝光的商隊。

    王巨靜靜地在寨東門外等候著。

    看著寨內的燈火,三人都有些睏倦。

    太累了,從昨天清晨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合眼。

    不過兩個女子看著王巨到寨中買了一些包子,又用水囊灌了水,便讓車伕馭車出了招安寨,始終沒有說話。

    王巨嘿嘿一樂:「兩位娘子,知道世間艱辛了吧。」

    少婦微微一笑。

    這小孩說她不應當不知天高地厚,往外面跑呢。

    不過到了這裡,她心略定了定,一舉一動自有說不出來的氣質。

    也許這就是神馬的貴族派頭吧,王巨心中自嘲。忽然道:「走。」

    一行車隊蜿蜒出了招安寨,而且車上的貨物還不是很多,不知道裝的什麼,但速度會很快。

    王巨囑咐車伕吊在車隊的後面。

    車隊有人注意了,不過看到她們是一個老人,兩個女子,一個半大的少年,也就沒有注意,甚至因為幾人衣服都有些破爛髒舊,還以為他們是一家人。

    兩個女子對望了一眼,眼中都有了懊悔之色。姘兒嘴角嚅動了一下,少婦卻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趙娘子,你休息,我也休息,姘兒,你守上半夜,我來守下半夜,順便換夏翁翁也休息一會。」

    姘兒眼中懊喪之色更濃厚了,嘴角張了張,似是無聲說道,如果我們那天也這樣,那怕就是走夜跑,也不會出事。

    王巨不顧她們什麼心態了,倒下便睡。

    少婦道:「他還是一個孩子。」

    「是小妖怪。」

    兩個女子同時低聲輕笑起來。

    「殿……娘子,你也休息吧。」

    少婦點了點頭,也和衣睡下。姘兒坐在車上,看著茫茫月色下的崇山群嶺。

    崇山群嶺中,幾個黑影也在盯著他們。

    「那個少年睡下了,要不要上去。」其中一人問。

    「不行,你沒有看到前面車隊嗎?」

    「那怎麼辦。」

    「猴三,你立即回寨稟報余寨主。水老二,你吃點苦,跟下去,不要跟丟了。」

    「他們坐著牛車的。」

    「我給你錢,你到招安寨裡買一頭驢子,跟下去。」

    「這麼晚了,上哪兒買驢子。」

    「有錢能使鬼推磨,難道這點事都辦不好嗎?」

    又一個黃昏到來。

    牛車終於到了延州城。儘管只有一百幾十里路,這個速度已經算是很快了。當然,還有一樣東西會更快,快上好幾倍,馬,但上哪兒弄馬去,況且幾人也不會騎。

    王巨盯著寶塔山。

    紅色聖地啊。

    緬懷了一下,不過早就物似人非,他是看著山上的城防,有城牆上,有塔樓,幾乎完全建造在山頂上,形成延州外圍堅固的防禦,這是在古代,建造它們得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動物,烏龜!

    就在此時,趙念奴一下子伏下來,替他理著衣服。離得遠,似乎兩人偎依在一起似的,陣陣女子芬芳的體香不斷地傳入王巨鼻間。

    「趙娘子,你這是幹嘛?」

    「不要作聲,我看到一個熟人。」

    「難道延州有你的熟人?」王巨立即端坐起來……這意味著這個趙娘子在撒謊!

    「以後妾身會對你說的。」

    不過城門口的士兵已經放行了,趙念奴坐起來。

    王巨繼續盯著她。

    「小哥,請放心,小哥對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當報君明珠,不會對小哥有惡意。」

    然而接下來王巨又生起疑雲。

    馭車的夏老漢在趙念奴指引下,來到一家客棧前。一個大伯(夥計)驚訝地看著她們:「趙娘子,你們這是怎麼了?」

    「出了一點事。」趙念奴迅速進去。取了一貫錢給了夏老漢,王巨也立即進去,城中還有朱清東家的人。

    裡面果然還有一個小婢女,卻伏在房裡哭。

    「芸兒,不得再哭了。」

    「是,殿……娘子。」若是寫出殿字,王巨會懷疑,但只吐出一個殿字,迅速收回了,王巨也未想到。

    「你們換洗一下,我出去找馬車。」

    「不得對殿……娘子無禮,」那個芸兒喝道。

    第二個殿字吐出來,王巨終於有些納悶,這個殿是什麼「電」?

    只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五更時分,四人就再次上路。原來王巨還準備解釋一番,然而少婦十分配合,問也不問。

    「看來這個趙娘子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人,但為什麼散心散到了宋夏邊界?我還以為遇到了一個白癡?」王巨心中納悶地想,不過此時他已坐在豪華的馬車上。

    …………

    馬車南下,整個延州卻炸了馬蜂窩。

    後來對宋夏議和十分不恥。但當年議和的真相卻是幾年宋夏戰爭下來,國家財政吃不消了,王堯臣統計了一下河北河東陝西三路用兵前年餘一千一百九十七萬,用兵後年餘九十三萬,僅是三路一年就虧損一千一百萬,況且宋朝有多少路?若以此計算,幾年戰爭打下來,宋朝總虧損將可能達到兩億三億之數。

    這是明面上的數額,實際還有官吏的層層重斂,導致最後多處暴發了小規模的農民起義,以及戰爭前的國家一些積蓄,全打沒了。

    然而有幾個百姓知道真相?

    因此看到的都是當時遼夏戰爭在即,朝廷在這大好時機下,卻搭成一個無比恥辱的協議。

    並且幾個使臣表現懦弱,連西夏的興慶府都不讓去,只待在宥州,然後又接受了西夏人的一些賄賂,便無恥地任李元昊提出種種條件,朝廷一年賜絹十三萬匹、銀五萬兩,茶二萬斤,進奉乾元節回賜銀一萬兩、絹一萬斤,茶五千斤,進奉賀正回賜五千兩,絹茶各五千,每年賜中冬時服銀絹各五千,生日銀器二千兩,細衣著一千匹(合計二十五萬五千)基礎上,還「回易京師」,一年通十萬石青鹽。

    僅是十萬石青鹽最少就能為西夏獲得二十萬貫以上的純收益,鹽不貴,之所以貴是宋朝榷鹽造成的結果,西夏那邊得了利,宋朝鹽政就會損失二十萬貫,一正一負便是四十萬,於是大臣紛紛反對。

    最後回易京師與通青鹽不了了之,不過幾個使者表現不給力的情況下,仍有許多青鹽公開在互市上銷售,直到沒藏訛龐侵耕屈野河,朝廷才正式下令全面禁止青鹽。

    那幾個使臣便是邵良佐、張士元、張子奭、王正倫。

    而保安知軍正好是邵良佐。

    可想而知,這個知軍的能力。

    這一天他坐在軍衙裡,外面稟報說許多羌人擊殺了一群蜂盜,前來領賞。

    「哦,是好事。」

    他連忙讓這些羌人進來。

    但這些羌人將人頭放下,邵良佐傻眼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1 18:41

第九章 震盪





    西夏最強的軍隊就是出自銀夏與橫山一帶的諸羌,宋人稱為山界酋或者橫山酋。

    橫山腳下宋朝境內的百姓,包括黨項人、羌人、吐蕃人與漢人同樣十分強悍。

    人又不是他們擊殺的,便沒有了忌憚,周邊各寨聽聞後,紛紛趕來,根本就不顧他們是不是官兵,甚至為了搶人頭而發生了衝突。

    然而邵良佐敢承認麼?一旦證實黑蜂盜就是官兵冒充的,那將會激起無窮的民怨。

    他草草問了一下情況後,便在全軍境內發出露布,說此次乃是私鹽販子擊殺了巡邏的官兵,將繡有黑蜂盜的面紗蒙在官兵的屍體上,嫁禍官兵。

    然後又下令,查問當天是那家商人在販私鹽,又是那一寨百姓做了背騾子。

    事情比他想的麻煩。

    邊區百姓貧困,當天黑蜂盜手中的兵器與幾匹馬消失了,然而還有財富,那便是死人身上的衣服。這時代,穿不上衣服,吃不飽飯的百姓很多很多。

    懸賞令要的乃是蜂盜的腦袋,而非是他們身上的衣服。於是一個個屍體上的衣服被扒下,於是便發現了那幾張藏寶圖……

    似是似非的藏寶圖!

    各寨百姓一邊提著腦袋去領賞,一邊按圖索驥,去尋找那個莫明的寶藏。

    寶藏未找到,不過幾天後在順寧寨北面三十幾里,地勢比較偏僻的膠泥梁一個山洞裡發現了許多物事,包括青鹽、一些絲綢布匹,藥材香料。

    如王巨所分析的那樣,可能貨物轉換為財富後,到了兵士手中揮霍,或者化為交子與金銀,藏於兵營,不過這些貨物得要慢慢去處理,私鹽販子見不得光,他們更見不得光。

    那麼它會在哪兒?

    第一必須會隱秘罕有人跡所在。

    第二它必須不能離搶掠地區太遠,畢竟如青鹽是很笨重的,而這裡山連著山,山道崎嶇,太遠了,就需要大量搬運時間,也容易被人發現。

    可能就是這些貨物吧。

    然而這好幾張似是似非的藏寶圖所標注的還不是一處所在。

    消息傳開,周邊各寨百姓瘋狂了。

    但麻煩也就到了。

    當百姓撥開隱藏山洞洞口的棘草時,也意味著邵良佐的謊言不攻自破。

    這幾年當中,黑蜂盜搶的不僅是私商貨物,又為了隱飾震懾,驅逐周邊一些村寨,也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

    這些受害村寨可能同樣有背騾子,但他們不是在背騾子過程中被殺害的。

    山洞的貨物證實了黑蜂盜官兵的身份,這激起周邊許多受苦村寨百姓的憤怒。

    最憤怒的乃是一群商人,當地的豪強。王巨說得不錯,西夏再窮,終是一個國家,僅是戶籍上就有七十餘萬戶百姓,更不用說它還幅射到遙遠的阻卜韃靼與回鶻人。

    商業規模太大了,就像後來明朝禁海一樣,哪裡能禁得住。

    好在宋朝政策偏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強禁,說不定西北就會出大亂子。

    這是一張密集無比的網,特別是保安軍,幾乎九成豪強捲入這場大規模的私商當中。

    然而黑岙嶺山道那場戰鬥,只是擊殺了部分黑蜂盜,似乎頭號首領,那個槍盜還在,三號首領,傳說中黑蜂盜的智囊還在。

    豪強有了證據,便對官府窮追猛打。

    宋朝古怪的吏治,官員來自朝廷任命,當地的胥吏卻是來自當地的豪強大戶人家。

    若是官員精明強幹,還能震懾住各個胥吏,若是官員軟弱可欺,往往就會被各地胥吏架空權利。以邵良佐的才能,哪裡能震住保安軍的豪強。豪強在逼,胥吏在逼……

    最讓邵良佐苦逼的不是豪強胥吏與百姓,而是軍營。

    不用看人頭,自從山道伏擊戰消息傳出,通過各營失蹤的將士,受傷的將士,軍營內部已經有了猜疑對象。

    非是所有將士都輪為了匪盜,雖然不指望他們能做到「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因此參與者只是少數將士,他們吃了肉,別的將士連湯都沒得喝,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若是處理不當,說不定就會引發保安軍,甚至整個延州兵士嘩變。

    並且從太祖朝起,宋軍就多次發生軍營嘩變事件。

    那幾張藏寶圖引起了百姓瘋狂地在各個山區尋找寶藏,邵良佐不得不將事情經過稟報給新知州程勘,程勘痛罵,又不得不上報給朝廷。

    「余寨主……」

    「劉監押,不好意思了,兄弟們也想活命。」圍林寨主余峰說完,撥出鐵槍,鮮血濺出,劉監押倒下。

    黑岙嶺之戰過後第五天,圍林寨主叛變,殺死監押以及諸多寨中兵士,帶著一百多名部下叛出圍林寨。至此,黑蜂盜面紗全部揭開。

    那就是圍林寨主余峰以及大半圍林寨部下官兵冒充的盜匪。

    三川口之戰,土門淪陷,後來西夏蠶食土門,宋朝不得不在延州連築了順安寨、懷寧寨、黑水堡、石胡寨、丹頭寨、安定堡、清澗城、青化寨、招安寨與圍林寨十一寨,圍林寨就在渾州北的北側,離延州不足一百五十里,離保安軍城不足六十里,其用意就是北控土門西夏路,西側與保安軍各軍寨防禦長城嶺賊路。

    但相對而言,其地位不及其他諸砦堡。

    當然油水也不及其他諸砦堡,然而它幅射範圍很廣,若是官兵化為盜匪,足以讓他們隱秘地從土門到長城嶺之間流竄作案。

    作案動機有了,作案條件有了,相信此時延州程勘手中恐怕也有了作案證據。

    不過它離王家寨太近了,就在王家寨的東面,相距不足二十來里路。

    消息傳到王家寨,幾乎所有當天參與的丁壯全部冷汗涔涔。

    太近了,若不是王巨用計將他們逼出來,說不定這些人查到他們,就會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摸到寨子,來一個屠寨。不要說不可能,這些年來他們殺害百姓的數量不比寨中百姓數量少多少。

    三個蜂盜首領同樣也暴露出來,據傳余峰槍法出金,武藝高超,無疑就是傳說中的槍盜。還有一個善使刀的孟都頭,可能是刀盜,可能不是刀盜。並且余寨主麾下還有一個叫宋吉的落魄文士,若沒意外,他多半便是那個傳說中的扇盜。

    消息傳出,整個鄜延路嘩然。

    邵良佐卻開心了,因為圍林寨屬於延州管轄……不完全是俺的錯。

    …………

    「還是三弟想得長遠哪,幸好提前置了這個小莊子。」

    「大哥,此地雖然偏僻,不過大哥也要約束好兄弟,這段時間勿得外出。容我想一個長久之計。」

    「嗯,陸十將,那兩個女子查得如何?」

    「我進延州城問過,據那家客棧大伯說的,時間上也吻合,那幾天她們不在客棧中,不過隨行還有一個舉止古怪的男子。」

    「怎麼古怪法。」

    「大約是那家娘子的僕役吧,可一直不說話,總之讓那家客棧裡的人覺得怪怪的。出事前三天,那個男子夥同那兩個女子出去,不知道為什麼只回來兩個女子。還有一件事,明明失蹤了數天,那個留店的婢女卻一直不敢報案,只是嚇得哭,不過那家客棧裡的役從也未想起來,到現在還沒有想到,只是覺得奇怪。」

    「就是想到了,他們也不想多事,會報案嗎?」文士打扮的宋吉說道。

    「也是。然而那個小子倒十分刁滑,連夜隨車隊趕向延州,我們不便下手。到了延州後,他們立即雇了馬車離開延州,依然隨著車隊。不過水老二一直騎驢子在後面跟著。」

    「那麼確定他們是參與者了。」

    「確定無疑。」

    「他們為什麼離開延州南下?」

    「這個屬下也不大清楚,但店中的人說他們是開封人。」

    「京城人氏?」

    「嗯。」

    「怎麼是京城人氏?」這一回連多智的宋吉也不明白了,他想了想說道:「不管了,陸十將,你帶著五名兄弟立即南下,將這四人拿住,詢問真相。不對,那小子在防範什麼?對,是防範東家。這樣,大約過了鄜州地界,他們防範意識也就弱了,你們再找機會動手。然後……」

    他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4-10-21 18:44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