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暗黑大宋 作者:午後方晴 (連載中)

 
mk2258 2014-10-20 20:4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 28945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4 00:19
第二十章 講道理


    坐在田壟上,王巨揉著手掌。

    朱清讓他帶來的僕役割莊稼,便由著朱清。

    幾天勞動下來,王巨累得不行。

    趙四娘子道:「小郎,不就是一點豆粟。」

    來的時候看到朱俊吃苦的樣子,她有些憤憤然,不過她畏懼朱俊,朱俊讓大家不能輕視王巨,她就不敢輕視。

    忍回去的話就有些不大中聽了,這點莊稼能值多少錢哪,兩三貫錢罷了,還不夠她哥哥一頓揮霍的。但不敢說出口。

    「四娘子,我聽說官家連湯都捨不得吃,他是天子,富有四海,為何?」

    「皇上捨不得喝湯?」趙四娘子扭頭看著朱清。

    「似乎是啊,聽說不想勞動宮中內侍……」朱清茫然道。

    「就算是不想勞動宮中的內侍,但小子又聽說一件事,自太祖起,到太宗,到當今官家,平時穿著多是普通的麻衣,甚至就這種麻衣都破舊不堪,就是真宗陛下除了封禪有所浪費外,生活也不算太奢侈,為何?」

    價值觀不同!

    正是這幾個皇帝帶了一個好頭,宋朝才延綿了近百年的良好內治。還有許多窮苦人家,這是無奈,相信文景之治時也會有。生產力太落後了。

    拋卻武功不提,僅提內治,北宋這百年漫長的內治可以說是一個奇跡。

    隨著這個史上最「仁」的官家去世,宋朝內治也每況愈下了,也許邊荒地區百姓生活依然很苦,但未來會更苦!

    莊稼的收穫,不在於糧食價值多少,手中沒有了糧食,村民便會救助,世界上最難償還的不是欠賬,而是人情。所以眼下王巨依然在計算著莊稼的收成,未來能養多少頭羊……

    趙四娘子哪裡能懂得這些呢?

    幾個僕役幫忙,十來畝豆子與高梁全部收割完畢,甚至他們還用竹耙將曬好的黃豆打下來,搬到王巨家裡。只有高梁還沒有曬乾,繼續放在田中。

    這倒不是為了賞識王巨,而且擔心自家二少爺吃很多苦。

    「你太狠心了,」趙四娘子責備道。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為什麼要求學,雖然真宗陛下說書中自有黃金屋,雖然都知道一朝金榜題名時,天下聞名,富貴隨之而來。可有多少讀書人能夠金榜題名?為什麼讀書,其根本還是學而致用,學了就要用上,這才是讀書的真正目標。然而天下有多少讀書人變成了只會讀死書的呆子?」

    「小郎中的啊。」朱清歎道。

    自家二少爺可不就讀成了書獃子?

    居然賞一錠金子給乞丐,差一點將大員外活活氣死。

    「聞之不見,必謬,聞之不若見之!因此博覽群書後必要進入求知的第二步,出門四處觀察。所以夫子曾周遊列國,孟子讀書多年後也周遊各國家,這才是遊學的來歷。有人說老蘇少年浪蕩,不顧家小,打著遊學的旗號四處遊山玩水,然而若無那段經歷,他能寫出那些雄奇的佳文?司馬遷若不是周遊天下,又如何寫出《史記》?李白若非遍游五湖四海,又如何寫那樣的詩篇?」

    「那叫遊學。」

    「趙四娘子,你還沒有聽明白,遊學的目的不是游,而是游而學之。因此遊學不僅是與學子互相交流,拜訪名家,更非是遊山玩水,而是對各個階層百姓的觀察,增加對社會與學問的認識。你們是富家子弟,我們是生活在最貧困的底層百姓。因此朱二郎呆在我家裡生活一段時間,不僅讓他知道何為甘苦,更是對另外一個階層的觀察,這才是最高境界的遊學,我想這才是朱員外讓朱二郎留在王家寨的用意。」

    趙四娘子哪裡能辨過王巨?

    古代教育太呆板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說得太好哪。」朱琦搖著紙扇說道。

    王巨隱約察覺得朱琦有哪裡不對勁,這幾天自覺離朱琦遠遠的。於是說道:「這樣吧,隔段時間,我將家中的事安排好了,要進城買一些過冬生活用品,要麼我繞一點路去延州,到時候與朱二郎一道回去,你們認為朱二郎值不值得留在王家寨,到時候可以細細商議。冬天來了,寨子會閒下來,然而那時寨子更苦……」

    其實朱俊留在王家,對於兩家人來說都是共贏的舉措。

    若是他能呆上一年半載,相信或多或少能改掉一些書獃子氣,並且王巨一些這時代所未有的見識,也會提高朱俊對經義的進一步理解。

    這種交流對王巨也有好處,至少在微言大義上,朱俊仍能做王巨半個老師,人家畢竟是經過系統學習,能讓王巨迅速與這時代的氣息接近。

    朱俊呆在王家,朱家時不時送來物資,至少在伙食上一家三兄妹都有所改善。

    但冬天來了,西北很冷的,王家窮得四壁皆空,甚至遮不住風雨,這也是無奈的事,難道指望王巨能在一年內治出多少家業?那豈不是笑話,就是這間棚屋,還是鄉親們與二叔合夥替王巨兄妹蓋的。

    朱家到時候會有朱家的顧慮,至少朱母一定會擔心。

    因此王巨抱著不強求也不阻攔的態度。

    留下來更好,朱俊不是一個無事生非的富家子,不留下也罷。

    天便迅速冷了下去。

    二嬸送來了三件皮襖,非是裘,就是利用二叔打獵獵到的獸皮,二嬸簡單縫補,做的襖子。

    棉花未普及之前,北方人過冬十分困難,因此皮毛十分珍貴,幾件襖子就是皮也值一些錢。

    王巨卻遲疑起來。

    最後想了半天,才接下三件襖子,不過心中在想:「等過幾天進城,買一些禮物給四個堂弟妹,將這份情還掉吧。」

    看著二嬸離去的背影,二妞不屑地說道:「市儈。」

    這一詞是從王巨嘴中學來的。

    「二妞,不能這麼說,落井下石者多,順水推舟者多,錦上添花者多,而雪中送炭者則少,即便當代大家王黃州(王禹偁)於商州落難之時,伸出援助之手的也不過數人,逼迫著他不得不賣馬謀生,最著名的還有廉頗養的那些門客,自古使然。」

    「王黃州是誰哪?」

    王巨只好給二妞三牛講王禹偁落難商州的典故,實際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若非生在宋朝,換在其他朝代,早不知讓皇帝殺了七回還是八回。

    「這就是道理啊。」朱俊說道。

    但他也沒有開竊,全然不知道王巨這種教育的可怕。

    「呵呵,道理很重要啊。」

    朱俊沒有明白。

    王巨說道:「何為策論賦?實行就是議論文與散文。」

    「議論文與散文?」朱俊更茫然了。

    「論策的要素便是論證,提出自己的觀點,找出支持這個觀點的論據,然後用文字編排起來,或舉例論述,或直接用經義裡經典名言論述,或對比論述,或比喻論述,或用多種事實歸納論述,或類比論述,或用因果論述,或引用論述,再修飾文字,不離開論點不跑題,便是一篇很好的策論了,只是要注意,切莫為了突出新奇而去強詞奪理,比如歐陽公的《朋黨論》,儘管這篇時文寫得無比的精妙,然而前面一出,天下便大嘩。再者論側重於論證事物的對錯,策側重於獻出自己的策略。」

    「其實想寫好論策,最好看一看《莊子》,裡面每一篇文章都是很好的策論。賦不同,它是真正的散文,要有時間、地點、人物、起因、經過和結果,比如司馬相如的文章。不過賦也要有中心思想。論策賦都是文章,有開端、發展、、結局四要素,考場上文章字數要求並不多,多是五百字與八百字為限,因此開端必須鮮明地提出觀點,進入主題,最後一句話束尾,再次圍繞自己的想法,或感慨,或議論,文句押韻對偶,一篇美妙的賦便出來了。」

    朱俊終於聽明白:「就是講道理。」

    「對啊,講道理就是論賦策的靈魂思想。沒有了靈魂,還能有好文章麼?比如我二嬸對我前後態度的反差,發揮一下聯想,對偶押韻,便是好賦。引用一些前人的名句與故事,反覆論證,突出自己的觀點,便是一篇好論。引用典故,用此做例證,站在公正的立場,找出讓人學會理解的方法,站在反面的立場,添油加醋,找出改變百姓道德的辦法,便是一篇好策子。」

    不僅宋朝的科舉,就是明朝的八股文,同樣也脫離不了這些文章的要素。

    只不過無人歸納,王巨乃是第一次提出來。

    朱俊想了一會,忽如醍醐灌頂,樂得手舞足蹈,然後拿筆認真將王巨這幾句話記下。

    「哥哥,二嬸才不是什麼正面的人。」

    「小妹,你又聽人家胡說了,去年冬天若無二叔二嬸救濟,我們能熬得過來嗎?今年替我家蓋房子,那個人出力最多,是二叔,若是二嬸一味反對,房子能蓋得起來嗎?平時誰送來的糧食最多?別忘記了,你還有四個堂兄妹,也等著養活。」王巨正色說道。

    二嬸不是絕對的恩人,但更不是絕對的仇人。有一次自己替弟弟出頭,被村子裡幾個半大的少年打得頭破血流,還是二嬸潑辣地跑到人家吵,硬是吵得那幾戶人家跑過來陪禮道歉。

    看人看到不好的一面,也要看到好的一面。

    當然,如果將自己往死裡逼了,那還客氣做什麼,管他是好的還是壞的,統統要干倒。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二郎,說到這,我再說一事兒。人生最可悲的是失去目標,所以要替自己訂下一個目標。這樣才會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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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10-24 18:28
第二十一章 朱鈔



    「似乎好難哦。」

    「所以還要訂下第二個目標,第一個目標是遠大的,可以說是人生的夢想,第二個目標是能實現的。」

    朱俊有些迷糊。

    「其次最可悲的是訂下目標不去努力。」

    「有些目標努力也未必實現。」

    「那為什麼不訂下第二個目標?」

    「小郎,能不能說明白一點?」

    「行,我先說第三,第三就是僅憑努力還不行,必須有方向。比如我第一目標與你一樣,唱名東華門,不過好難,因此要訂下第二個目標。」

    「那你第二個目標是什麼?」

    「原來第二個目標乃是活下去,所以我養羊,然後呢,我再一邊自學一邊等著長大,只有長大了,才能做更多的事。這就是第二目標,只要努力就能實現的目標。」

    「可是你有了夏國劍。」

    「不錯,有了夏國劍,我們兄妹生活可以改善了。但想上進,還必須出去求學,一旦離開寨子進了城,什麼都要花錢,從現在起就得漸漸攢錢。」

    「小郎自立讓我十分敬佩。」

    「我不是說這個,我問一下,請問二郎第二目標在哪裡?要知道想唱名東華門會有多難?不是我說句讓你喪氣的話,以二郎的天賦若中舉子會有可能,但想唱名東華門會比登天還要難。難道真的為一個不能實現的夢想花費一生光陰?就算它能實現吧,可學習也要講究方式方法的,二郎有沒有為如何學習制訂一個規劃?沒有規劃與沒有人生目標一樣,那就是胡亂的學習,讀死書。」

    朱俊沉思。

    王巨也是無奈,他嘴上未說,但心中有數。

    黑岙嶺一役,實際不是替朱家賺了一千來貫貨物,而是帶來了麻煩。

    朱歡是抱著投資的想法王巨也知道。

    但不管怎麼說,自己得了人家的恩惠。

    這是人情,得領下來。

    所以王巨也在適度地開導朱俊,不是朱歡那種武力開導,而是一種啟發性的開導。

    「我應當如何訂下第二目標?」

    「你的第二目標應當如何幫助你父親,使你朱家不會敗下去。」

    「我不會行商哪。」

    「那有什麼,可以學,難道比我十三歲就要養活一家三個人還困難嗎?」

    僅一句話,便將朱俊活活咽死。

    正說話間二叔匆匆跑來:「不好,胥吏來徵稅了。」

    宋朝農村稅務主要就是夏稅與秋稅。

    夏稅一般自四月開始徵收,往往收到七月,秋稅自八月開始徵收,收到十月,遲都可能延伸到來年正月二月。

    王家寨位於西北苦寒之地,冬小麥與大麥收成很不好,甚至大多數人不種植,因此難就難在夏稅,秋稅一般不難。

    以前到了徵收秋稅之時,都是隔壁寨子的耆戶長過來打一聲招呼,大家自發將秋稅送到保安軍城,但不會有胥吏來。

    「為劍?」

    王嵬點頭。

    「這些墨吏鼻子挺尖的。」王巨好笑地說,迅速趕過去,不僅有一名胥吏,還有兩名衙差。

    「你們鑄了多少把夏國劍?」

    「不能稱為夏國劍,是仿造夏國劍打了一些劍。」

    胥吏古怪地看著王巨,怎麼這個寨子讓一個小孩子與自己對話?

    「多少把劍,售得幾何?」

    「二十把劍,售得四百貫。」王巨老實答道。

    既然人家找上門來了,一定聽到了一些風聲,想瞞也瞞不住。

    這就是宋朝的商稅。

    其實宋朝的商稅不重,坐地客商交納交易額百分之三的往稅,販運商每過一個場務交納交易額百分之二的過稅。但是自慶歷戰爭後,一切便亂了。

    慶歷戰爭前宋朝商稅一般維持在八百幾十萬緡的收入,那幾年國家辰光不好,國家匆匆忙忙發起戰爭,可是幾年拉據戰打下來,前後花費幾億之巨費用。因此只好重征重稅,包括商稅,連賣菜的農民都要交納瓜果菜蔬稅務,各州縣層層設場務,反覆徵稅。即便一頭一尾也要反覆徵稅。

    如最初交易時無論是客商或者生產商只要有一方交納即可了,但那幾年生產方也要交往稅,採購商同樣要交往稅。最終交易後,販運商要交最後一道過稅,零售商要出售給百姓,因此又要交往稅。

    於是那幾年商稅一下子膨脹到兩千多萬緡錢,幾乎增漲了近三倍。

    若以宋朝商業,兩千多萬緡商稅實際不多的。

    然而關健無論士大夫家的商販,或者權貴豪強家的商業,胥吏不敢得罪,公開漏稅。最終這個巨大的商稅不得不由中小商人來承擔,造成許多中小商人破產,再加上交子胡亂發行,物價上漲,民不聊生,正好遇到旱災,便誘發了關中與河南地區大規模的農民起義。

    包拯等大臣便不斷上書,戰爭停下來了,要給百姓解壓。

    可這個頭開開了,哪裡能收回來?

    國家商稅收入看似又回到從前,但下面各場務胥吏依然在盤剝著商人。

    王全臉色也變了。

    王巨使了一個且安務躁的眼神,非是這百分之三的往稅,他擔心還會有其他稅務。

    胥吏眼睛珠轉了轉,又道:「非是夏國劍,一把劍能售二十貫乎?若是夏國劍,一把劍豈能僅售二十貫乎!」

    王巨剛剛與朱俊講了文章要講道理,胥吏也在講道理,但他講的乃是偽道理。

    王全臉色劇變。

    胥吏張了好大的嘴巴,若是真按夏國劍的價格來徵稅,天知道得征多少稅?

    「請問差公尊姓大名,場務何處?」

    「某姓谷,場務乃是保安軍城場務。」

    「二叔,麻煩你到我家拿下紙筆。」

    王嵬去拿紙筆。

    「小子,難道你想抗拒稅務?」

    抗稅的結果便是抓捕,關押,拷打。

    從趙匡胤起便有了,朝廷也多次下旨釋放關押的欠稅百姓,寬免百姓的欠稅。

    不過沒有嚴格中止。

    緊了百姓會對國家產生怨恨,鬆了百姓便不怕朝廷便不交稅了,這也是「中庸」之道。實際就是人治中的「彈性治理」。

    谷胥吏前面說話,後面兩個衙役虎視眈眈。

    「谷公,小子那敢抗拒稅務呢。」王巨微微一笑,又道:「我只是想寫一段文字給程公。」

    「程公讓你不納稅嗎?」

    「非是,元黑叔打造出來真正的夏國劍,小子想請程公上書朝廷,讓朝廷重用元黑叔。」

    「你做夢……」谷胥吏話音突然停下。

    夏夏國劍與西夏弩、冷鍛鎧甲聞名天下,但成本高,產量少。

    然而宋朝行啊,宋朝一年的軍費,幾乎相當於唐朝三四年的稅務總收入,宋朝鐵產量也非是西夏可比擬的,西夏雖然武器精良,本身產鐵量少,大多數鐵礦石是從宋遼兩國私市或互市中換來的。要錢有錢,要鐵有鐵,一旦讓宋朝得到夏國劍的技術,便可以大幅度推廣。

    這個道理與後來的神臂弓一樣,西夏族酋李定來投,他帶來了西夏的弓弩技術,再與宋朝弓弩技術結合,於是發明了神臂弓,前面發明,後面立即推廣,並且不斷改良,拉力從原先的二石改良到一石二。雖然宋朝工匠地位有些低,然而發明了這種利器,宋神宗然下詔嘉賞了李定,並且給李定官職。

    若是元黑子真有製造夏國劍的技術,一定會轟動朝野。

    若沒有,他這次便是來敲詐的。

    可想而知,一旦這個奏呈到了程勘手中,會鬧出多大的風波。

    邊境要維穩的!

    「敢不敢,難道寨子鄉親要保護我,你還能將我抓走嗎?或者等你帶來更多衙役官兵之時,也許我寫了幾十篇奏呈,遞到了延州,甚至京城,甚至到了京城聞鼓院!」

    「你,你……」

    「可以伸手啊,但不是什麼借口都可以用的,用夏國劍為借口,弄不好就是一個黠字配軍!」

    「你,你……」

    「這樣吧,谷公既然下來了,那麼開五把劍的朱鈔。」

    這是給谷姓胥吏台階下了,只是王巨心中哀歎,宋朝高薪養廉,應當來說官員貪污現象在史上是比較輕的,可這些胥吏呢?王安石變法豈能不敗!

    老虎要打,蒼蠅更要拍啊。

    PS:宋朝徵稅以「鈔」為憑證,未納稅之前其鈔未用印,稱白鈔。納稅後蓋上稅務團印,條印,稱朱鈔。為防偽造印鑒,團印上蓋日期,定期更改印鑒款式,各地印鑒也不相同,改印後舊印銷毀。同時還有一套嚴格的賬薄備份與保管處理措施,以便知道各地的經濟情況,方便管理,減少小金庫的危害,考核官員政績。某些措施即便是現在,也值得借鑒。當然古代落後,不免弊端多多,這是無奈的事,畢竟生產力落後,又是皇權時代。

    王巨要求五把劍的朱文,餘下的十五把劍三百貫九貫稅錢,就是給三個人跑腿費的,不然事情就會僵持下來了。

    上一章頁面顯示正在審閱,但我打開了章節,各位有沒有打開?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9 21:09
第二十二章 禍福

    「小郎,你真了不起啊,這些胥吏就是我父親來了,也會頭痛。」朱俊道。

    某些方面來說,朱俊確實有一些進步的,但王巨現在還不大明白,為什麼朱家不載培長子,卻隱隱在載培這個書獃子的次子?

    但這一回沒有多說了。

    還記得前世看得那些書籍,現在想起來才知道那些磚家胡說八道到什麼份上。

    就沒有一個磚家公正地論述過宋朝的稅務歷史。

    比如這個商稅。

    宋朝一年商稅兩千多萬貫多嗎?

    多不多,看這個劍,首先從王家寨的劍說起,一是石炭,二是鐵礦石,這就是礦坑的收入與稅收,鐵礦石還要變成生鐵與熟鐵運過來,冶煉的稅收,運輸需要的車輛以及車輛的維修與保養,像現在的車輪子,運一趟貨都得要修上好幾回,打鐵過程中所需的器械,劍出來了還沒完,那邊有皮革加工,漆工,木工,等等。然後劍到客人手中還要征一到四五次過稅……

    也不要說衍生出來的稅務,就是這些直接能徵收的稅務,一把劍一百貫,那麼朝廷最少就能得到十幾貫錢的稅務!

    實際王巨還是少算了。

    兩千萬貫稅多嗎?

    兩千萬三千萬都不多,多的是最應當納稅的人不會納,納到稅的人卻是不當納稅的人,而且可怕的納到稅的人會多納,納到傾家蕩產為止!

    不是不能徵稅,而是如何公正合理的徵稅。

    「不要小看了你父親。」

    那怕屬於保安軍境內,若朱歡出面,胥吏同樣不敢胡來。不過這點小事自己就可以解決了,沒必要搬出朱歡。

    不過朱俊顯然沒聽明白。

    「二郎,有沒有準備好?」

    「有什麼準備的,除了衣服,那餘下的物事一起丟給你了,不過不能動哦,說不定我還會回來。」

    「瞎!」王巨做了一個鄙視的動作。

    「大哥,我也要去。」二妞說道。

    「那不行,你現在太小了,等你長大了,我就能帶你去延州城。」

    「莫忘了衣服。」

    「那會忘呢,這次進城一定買最好看的布料,請城裡手藝好的女工替你做幾件漂亮的衣服。」

    這次王巨親自進城,可不是為了送朱俊回去,他是順便看一下朱家那邊的劍工藝的加工。

    但這些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是擔心黑岙嶺一戰引起的後果,他必須進城看一看,聽一聽。

    …………

    王巨與朱歡第一次相見,朱歡看著王巨,王巨也看著朱歡,一個清瘦的人,四十幾歲。

    「東翁。」

    「請坐吧。」

    兩人沒有多客氣,朱歡開門見山道:「據聞呂寶臣公到了成都府後,大家都懷疑其少斷,正好成都府有一營士兵犯法當杖,寶臣公判罰,這個士兵傲然說寧受劍,不能受杖,以此脅迫寶臣公放過他。」

    「寶臣公便再三勸說,這個士兵堅決不從,於是寶臣公對他說杖,國法,不可不從,劍,汝之所請,某也亦汝違也。讓衙役將他拉下去先仗,再用劍斬殺,因此軍中肅然。」

    呂寶臣就是呂公弼,他也是前任延州知州。

    延州發生了這麼大一件事,他的責任可不小。

    大約是心中憋著一股氣。

    不過王巨有點瞠目結舌,難道這個兵卒是二百五嗎?連狄青都讓韓琦家中的家妓羞侮不敢發作,你一個大兵哥,憑什麼與知府耍傲氣?

    隨著他在中心又感到慶幸。

    這證明了朱家消息靈通。然而鄜州那一戰朱歡至今還沒有得到情報,可想而知,那兩個皇城司的人替自己,不對,是替趙念奴做了遮掩。

    那真的不能公開,一旦公開了,比捅破天還要嚴重。

    「受寶臣公啟發,程公便擊殺了青澗城三名小校,軍中同樣被程公震肅,加上朝廷也聽聞了陝西青鹽往來如織,刻意讓薛師正公擔任陝西轉運使,平解鹽價。於是程公與之呼應,讓兵士日夜巡邏邊境,這段時間大家都苦了……不過程公又下了一道命令,責令官府追擊余峰與宋吉等逃兵,同時打出尋找線索的借口,查問當天伏擊蜂盜的背騾子與商戶。」

    為什麼斬殺青澗城三名小校,王巨知道原因。

    那便是種世衡留下的營田(見作品相關)。程勘斬殺三名小校,無疑是針對這個營田而去,再用三名小校殺雞賅猴,恐嚇私鹽商販。

    而且治轄內出了這檔子事,程勘不用說會惱羞成怒,他會恨余峰這些軍中敗類,同樣會恨朱家這些膽大包天的私鹽販子,以及王家寨這群騾子。

    尋找線索只是一個借口,一旦讓程勘得知了真相,相信接下來所有當天參與的人會有一半人頭落地,包括王巨在內!這正是他擔心的地方。

    「那群人還沒有查到嗎?」

    「沒有。」

    「奇怪,那是一百多號人,他們能藏在什麼地方?」

    問題就出在這群蜂盜身上。

    其實私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自李元昊叛變後,延州變得無比重要,知州一個比一個來頭大,比如趙禎老師範雍,名將趙振,多次擔任過陝西與河北轉運使的張存,范仲淹,龐籍,慶歷間言臣中最有美才者之一的沈邈,戲劇狸貓換太子中的程琳,宋朝名將李繼隆之子李昭亮,狄青,慶歷間比較活躍的大臣施昌言,與包拯齊名的吳育,夏竦長子夏仁清,呂夷簡長子呂公弼。

    新知州程勘來頭大,但在這些人當中只能算是一般。

    為什麼他們不敢深碰私鹽?

    利益圈太大了。

    論耿直包拯算是厲害的吧。

    宋真宗時國家田畝達到五百多萬頃,因為要應付西北戰爭費用,朝廷兩稅增加,主觀許多主戶也想逃避兩稅,於是隱田現象變得越來越嚴重。明明國家開墾了許多新的耕田,但宋朝籍田只有三百來萬頃。

    並且數量越來越少。

    朝廷想解決,只有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就是免去兩稅或者下降兩稅,可國家支出嚴重,朝廷根本做不到,不想兩稅減少,那麼只有在這個田畝上均攤,貧困百姓卻會貧者越貧。第二個辦法便是查隱田。

    朝廷大臣孫琳與郭諮創立了千步方田法,正好不久包拯判三司使,於是趙禎便讓包拯領查隱田一案,包拯也帶了幾個得力大臣下去查訪,可不久便不了了之。

    利益圈太大了,即便包拯也啃不動,於其牙齒啃掉光了都不會留下一個牙印,還不如不查呢。

    陝西邊陲利益圈更大,一年最少是十幾萬石,甚至二十萬石青鹽,價值幾何?況且非是青鹽,西夏的牧畜、皮毛、藥材、珠寶、香料、良弓夏國劍,宋朝的糧食、絲綢布匹、茶葉、金銀銅鐵、以及各種手工業製品,牽連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比如河北,因為遼國私鹽的流入,國家從北澶州開始,不得不實行通商法鹽政。無法禁!

    因此淮鹽浙鹽廣鹽一直查得轟轟烈烈,甚至導致一些小規模的造反與起義,但宋朝始終在陝西實行疏導政策,范祥、包拯、薛向……

    這也是比較高明的做法,就像明朝,鄭和下西洋花了不少錢,於是燒寶船圖紙,禁海。然後真倭寇假倭寇一起來了。

    相信程勘不可能不知道。

    關健還是在這群蜂盜上,不僅冒允盜匪殺了許多百姓,還殺害了許多同僚官兵,一天不捉拿歸案,朝廷必緊逼一天。

    程勘只好從另一邊著手。

    「倒是有一條好消息,老夫聽聞朝廷即將調虎翼營兵士來代替振武營。」

    王巨為什麼讓其他寨子百姓領人頭請賞,又弄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藏寶」圖,一是為了逃跑,那天山道一戰有許多兵盜逃走了,他們回去能不搬來援兵殺人滅口嗎?最少過來找線索吧。然而經王巨一弄,許多寨民在找寶藏,他們上哪兒找線索去?並且這一鬧,事情就大了,也將這群隱在暗中的兵盜逼出來。不然以後他們一旦查出來,對朱家不利,對王家寨更不利。

    搭成心願。

    但隱患還沒有消除。

    程勘要找他們,可能余峰也在找他們。

    早知如此,那天我就不去做背騾子。不過那天他若不去,王家寨肯定會死很多人,他自己說不定還抱著一本破論語苦讀,不知前程,早晚還是被逼得去做騾子。

    「列子說得對啊,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小郎,中的也。現在只有一個法子,你回去後再次囑咐寨中鄉親保守秘密,反正朝廷命官更替頻繁,程公早晚會調往他處任職。程公離開了,此案也就結束了。」

    只能如此。

    但這種被動,王巨卻是不喜。

    「得想一個辦法。」</dd>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9 21:09
第二十三章 香玉

    宋朝的娼妓業之發達,讓人不敢想像。

    妓館**裡的高檔妓子,倚門賣笑的野妓,活躍在大街小巷酒肆瓦子裡賣藝謀生的民間藝妓,罪人子女充當的官妓,達官貴人家豢養的家妓,軍營裡的軍妓……

    這個妓不僅有女妓,還有男妓,但不是供女子消費的,乃是孌童。

    因此不用嘲笑韓琦等人一養就是幾十名家妓,或者王安石用妓子賣酒替國家賺錢,在當時,會有更多的人理解。

    朱氏兄弟便在延州城中最大的妓館招待王巨,同來的還有兄弟倆交好的一些士子衙內。

    王巨好奇地走進去,似乎像是一個大戶人家,許多青磚瓦屋,倚閣小樓,還載了一些花花草草,佈置假山湖石。區別還是有的,後面隔成了一個個小院子,那是各個行首(花魁)的所在。

    大廳裡有一些侍婢或者是妓子吧,在來回穿梭服侍著。牆壁上掛著一些字畫,總之布得很雅趣,也許這就這時代的欣賞標準。

    還坐著十幾個客人,有的王巨能認識,有的王巨不認識。

    大家很客氣地打招呼。

    王巨是窮,可人家有才氣,那也是一種財富。

    十幾個士子交流著一些讀書的心得,李萬元忽然驚喜地叫道:「香玉娘子出來了。」

    珠簾一挑,一個欣長曼妙的二十來歲少女從簾後走出來。

    「見過香玉娘子。」

    諸士子紛紛拱手。

    「見過諸位郎君。」香玉盈盈還了一禮,聲音也十分柔美動聽。

    隨著香玉坐下,又吐出一句:「諸位可帶來了好的小令?」

    「她是誰?」王巨悄聲問朱俊。

    「她是延州最有名的行首,」朱俊夢囈地回答,眼光早盯在香玉身上,神飛天外。

    朱俊對這個行首的表情與對他家那個未婚妻的表情反差,讓王巨有些兒氣苦,不就是會打扮一點,會做作一點……也確實漂亮一點。但你家那個小娘子也不差啊。這個書獃子,與前世的自己很像啊。

    王巨好心地勸了一句:「她終是風塵女子。」

    「那又如何?」

    王巨反而語塞了。

    這時代妓子雖多,卻多值得同情,很少是因為好吃懶做才入這一行,多數或是自小便被父母親賣到**裡,或者因為生計不得不以此謀生,而且除了范仲淹的如夫人,或者梁紅玉等人,大多數妓子色衰後下場很慘。杜十娘是故事,但類似杜十娘遭遇的美妓卻有很多很多。

    李煜**有名的金陵十二釵之一薛九在金陵城破後流落到江北,數十年後,一日於洛陽坊趙春家,賣唱嵇康,坐人皆泣,趙春舉酒請舞,薛九說老矣,腰腕生硬,無復舊態,乃強起小舞,曲終而罷。

    這樣的女子色技相貌豈不遠勝過白居易《琵琶行》裡的那個女子?這樣的下場,豈不是比那個女子更可憐?

    諸學子未注意他,一起叫好。

    侍兒拿出筆墨紙硯,傳發下去。

    王巨還在繼續勸:「我看那趙四娘子真的不錯,長相秀氣,對你也百依百順,看穿著,她也是來自大戶人家,與你家門當對戶。」

    「你不懂,白雲道長說她命中是我的剋星,她有一個從叔乃是保捷軍指揮使,我家又不敢悔親。」朱俊鬱悶地說。

    「生辰不對,當初你們怎麼定下草帖子的?」

    宋朝議婚一般三步走,草帖問卜,回定帖,相親。第一步兩家互送草帖,寫下三代姓名家產以及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後讓算卜先生看兩人生辰合不合,合再下細帖子,列出嫁妝與彩禮,若滿意進入下一步,男女相會,若是滿意男子將一根金釵插在女子冠髻上,若不滿意,給一些綵緞壓驚。相親結束後再行定娉之禮。這樣雙方就確定婚姻關係了。後面還有許多步驟,不過要等到成親前再一一完成。

    現在兩人名份定下來,至少到了定娉禮這一步。更不用說草帖問卜了。

    「原來我家也請了一個和尚,後來這個和尚因為**進香婦人被官府抓起來,黠字流配,母親大人不大放心,便請了白雲道長再次問卜,果然問出來問題。」

    「屁的……」問題王巨未說出來,難怪朱俊對那個少女如此冷淡。實際在王巨心中,若是朱俊這個書獃子氣不改的話,未必能配得上那個小姑娘。

    但這就是時代的局限。

    大家真信啊,下到黎民百姓,上到皇帝士大夫,有幾人不信鬼神?

    他眼睛珠轉了轉,復問:「若是你們兩家聯親,會帶來什麼影響?」

    「什麼影響?」

    得,算是白問了,於是王巨換了一種問法:「趙家是不是很有錢有勢?」

    「算是吧,」朱俊更鬱悶了,不然自家早就悔婚了。

    「那麼是不是有人不想你們兩個聯親?」

    「為何?」

    又算是白問了。

    「這樣吧,你讓你家裡的人從京兆府,或者其他地方花一點錢,請一個更高明的大和尚或者道長,但務必是外地的人,離延州越遠越好,拿著你們兩者的草帖子,請這位和尚或道士問卜。」

    「咦,朱二郎,你不寫小令嗎?」侍兒奇怪地看著朱俊問。

    王巨雖在說話,也在看著那個行首。

    他這個身體貧寒,但宋朝一些風俗他還知道一些的,許多行首有名氣,不僅要有貌,還要有才。看來這個香玉行首是一個才藝雙全的妓子,歌唱得也很好,便很矜持。不賣唱不好,唱得多便不值錢了。於是出了一個刁難的題目,讓大家寫詩詞,入得她法眼,這才用這首詩詞獻唱。

    實際這是一個很聰明的自我炒作。

    雅氣有了,身價有了,名氣也越來越大。

    果然不出他所料,隨著諸士子將自己以前寫下的小令遞上去,她一首首地看去,又蹙著黛眉,一首首地放下。

    侍兒又譏誚道:「二郎呆性又發作了麼?」

    「毛毛,不得無禮。」香玉輕叱道。

    「一邊打一邊哄,手腕果然很高明哪,」王巨心中再次不恥地想。

    可是很管用,朱俊站起來漲紅了臉,有些受寵若驚道:「香玉娘子,毛毛責備得對。」

    「還真像前世的自己啊。」王巨心中又道,於是暗中將朱俊拽坐下來,悄聲說:「風塵女子,為了生計,慣於逢場作戲,更是慣於朝秦暮楚,這樣的女子偶爾狎玩即可,若是當真了,只會害了自己。」

    「香玉娘子可是真正的清倌人!」

    「你驗過她的身體?」

    「王小郎,」朱俊氣憤地瞪起眼,你雖歲數小,不知風情滋味,但不能說出這句粗魯的話!

    侍兒注意到他們兩人的低語,似乎這個小子對自家娘子視而無睹,又譏諷道:「這位乃是名傳延州的王家小郎吧,可否替我家娘子作一個小令。」

    「沒興趣。」

    「是沒興趣,還是虛有其表?」

    清高有時候是真的,但有時候是裝逼。

    但清高不是譏諷,無論是清高還是裝逼,只不過是將自己抬高一等,並不意味著看不起人。

    譏諷不同,它不是抬高自己,而是貶低別人,岐視別人。

    王巨抬頭看了一眼那後面的妙人。

    秋風吹蕩著珠簾的流蘇輕輕拂拭著那個窈窕少女,她這一回沒有作聲。

    王巨看過太多太多的故事小說,杜十娘,霍小玉……聽過太多太多的傳奇,柳如是,李香君,還有宋朝的,為范仲淹生下戶部侍郎范純粹的如夫人,梁紅玉。

    不過香玉主婢的表現,終於讓他清醒地認識到一件事,妓子就是妓子,自己窮啊,必然看不起了。

    他又想到了那個小公主。

    人家才是貴人,可是與人說話是什麼態度?幸好自己當時生起了可憐心,多了一事,不然以後內心會虧疚的。

    當然,他不會去吵架,那才是何苦。

    於是在朱俊耳邊說了幾句,然後拱手道:「吃了一點酒,頭暈,諸位,恕我告辭了。」

    王巨起身離去。

    這就有些掃興了,侍兒定定看著朱俊:「二郎,他剛才與你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

    「我這裡倒是有一首小令,二郎,你可以拿出討好那個娘子,不過我還是勸你一句,莫要陷進去。」

    這句話朱俊當然不會說出來的。

    因此他吃吃說道:「沒其他,只有一首小令。」

    「小孩子,寫什麼小令。」

    倒也是事實,寫詞沒那麼簡單,不僅要每一句字數吻合,要押韻,要對偶,還要壓音律,這才便於傳唱。所以蘇東坡那些詞作無論文字怎麼優美,在宋朝卻被許多人恥之,遠不及周邦彥在詞壇的地位。可能在場的士子寫的詞不入香玉的法眼,但若是王巨寫出來,會更不入香玉的法眼。

    然而也無妨,好詞不要太多。

    抄襲王巨不屑,不過偶爾抄一兩回,也不算為過。

    便有了朱俊嘴中這首小令:北風振野雲平屋,寒溪淅淅流冰谷。落日送歸鴻,夕嵐千萬重。荒陂垂斗柄,直北鄉山近。何必苦言歸,石亭春滿枝。

    「落日送歸鴻,夕嵐千萬重……好句啊好句。」香玉驚訝道。

    「王小郎這是對我們失望啊……不好,他要離開延州。」李萬元過了許久忽然說道。

    果然王巨帶著採購的貨物離開朱家,大家追之不及。

    看著天邊翻滾的黃雲,清水河水已浸出陣陣寒氣,遠山枯黃,楊都歎息一聲:「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毛毛卻氣憤不止,對香玉說:「娘子,那個窮小子居然還瞧不起你哎。」

    「不用理他,」香玉淡然一笑,宋郎那個計劃要發動了吧?

    PS:更新通知,正常一天兩更,上午十點晚上八點左右,加更不算。但下了新書榜後,保底三更,若是加更會一天四更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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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10-29 21:10
第二十四章 寶藏(上)

      

    王巨拿出一些糖霜,散給小孩子。

    灰褐色的糖霜,算是糖霜中最差的,糖霜越紫越好,可那種糖霜很貴,據說一斤能接近一貫錢。

    它不是砂糖,大塊結晶狀,也非是冰糖,相反倒彷彿是水果硬糖,王巨曾嘗過一塊,可能味道還不及水果硬糖,然而寨中小孩子開心得不得了,一個個含著糖霜,跳來跳去。

    王全走過來,說道:「大牛,你隨我來。」

    他將王巨帶到後寨,指著一個正在興建的窯洞,說道:「以後它就是你的新家。」

    王巨狐疑地看著王全。

    來到這裡,才顛覆了王巨對窯洞的認識。

    造房屋成本有高有低,若是想造拙政園那樣的豪宅,一萬貫也能花下去。不過想建造王巨眼下的草棚子,倒是很便宜,成本不足一貫錢,山石泥土樑柱木料,可以就地取材。

    然而建造一個窯洞就沒那麼簡單了。

    首先它必須要堅固,不然隨時能塌方,其次必須要光亮。

    挖地基就是一個巨大工程,特別這時代,往往窯洞門前一塊地基就得挖一輩子,甚至幾代人努力。除非全寨勞力一下放下生活,替你一家埋頭苦幹。好不容易將山坡修出窯面,還要打窯洞,這個有勞力都不能急,急了土中水份大,就容易坍塌。並且如何挖也很有學問,如果重心不均,即使有木擔子支撐窯頂,早晚也得塌陷。

    窯洞建好後,還要剔窯,將窯幫刮光,刮平整。再用黃土與鍘碎的麥草和泥泥窯。有錢人家還用青磚與石灰泥窯,那樣更漂亮結實,當然成本會更高。最後才是扎山牆,安門窗。

    就是一個普通的窯洞,成本也是王巨那間破草棚造價的十倍。

    因此至今王家寨村民不過一半人家才住上了窯洞。

    不過有了窯洞,好處多多,首先它冬暖夏涼,至少王巨不用再擔心這個冬天怎麼過了。而且它經久耐用,罕有百年的房屋,卻常有百年的窯洞,若建造得好,平時注意維修,一個窯洞能使用千年之久。除非水土極度惡化,時常暴雨洪水,滑坡泥石流,那時窯洞就要走向淘汰命運了。但舉宋一朝,水土也不會破壞得這麼嚴重。

    也有快的辦法,雇很多人挖地基,用火烤窯,全部用青磚糯米粉石灰泥窯,用最結實的木材做木擔子。那樣用錢將會翻上好幾倍。眼下這個窯似乎就是這麼幹的,無數鄉親用擔挑,用車拉,正迅速將坡地上那塊地基開出來。

    王全解釋道:「朱家出了一些錢帛,寨子鄉親也感謝你,出了勞力。不過還要等一個月,你才能搬進去。」

    「朱家?」

    「你走了後,朱家派了僕役來主持的,朱家二郎呢?」

    「他過幾天回來……」王巨明白了,大約朱家看到朱俊有所脫變,還打算冬天讓朱俊過來,但不能呆在那個茅草棚裡,那多冷啊。

    因此出錢建了這個窯,會用上好幾十貫錢吧,但對朱家來說又算什麼?並且還示了好。

    那麼建就建吧。

    王全又說道:「大牛,那些黑蜂盜有沒有寶藏?」

    「會有幾處藏贓物所在,但哪裡會有寶藏?」

    「那為什麼西山那邊傳出發現了黑蜂盜的寶藏?你二叔與寨中幾個丁壯也過去了。」

    「黑蜂盜寶藏……」

    …………

    錚錚錚!

    兩伙人在山谷裡戰鬥著,手中的武器有朴刀,有柴刀,有木棍子。人數也不多,加到一塊不足二十人。

    就在此時,又有六七人從旁邊衝出來。

    一下子雙方天平立即顛倒。

    人數少的一方被打得頭破血流地逃走。

    「我們還是從那邊繞道吧。」王巨說道。但他在心中說,這才是邊荒啊。

    前面聽到消息,後面王巨便從村中帶出幾個身強力壯的大漢,尋找二叔他們。

    寶藏,鬼的寶藏啊。

    所謂的寶藏,乃是王巨自己憑空策劃出來的,會有幾處藏髒物的所在,但於其相信在這裡發現了一處有許多貴重陪葬物的墓穴,也不會相信余峰他們設有什麼寶藏。

    然而這一片山區湧來無數百姓,不時地有爭鬥現象,甚至差一點好幾次波及到他們這一行人。

    轉來轉去,找了三天,才找到二叔他們這一行,居然在二叔他們身邊還看到朱清帶著朱家的人也到了這片山區。

    但這時這一地區整亂了,不但湧來的人越來越多,王巨又看到一些官兵在活動。

    「二叔,朱管事,這是怎麼一回事?」

    「前幾天我在寨中聽說黑蜂盜在程公嚴密追捕下,產生了分裂,開始將山裡以前所搶來的寶藏往外搬,因分贓不均,幾方產生械鬥,打了起來。聞聽此事,官兵來了,諸寨寨民也過來了。黑蜂盜一個個逃跑了,但是山那麼大,官兵護不過來,於是官兵在找,山民也在找。居然還真在路上撿到許多因打鬥丟下的金銀銅錢,以及其他的一些貴重物品,包括皮毛珠玉,藥材香料。我還得了一錠銀子。」

    王嵬說完,從腰裡掏出一錠大約二兩重的碎銀。

    「有人撿到的更多,所以四面八方山民聞聽後一到聚集到這裡,在找那個寶藏。」

    寶藏還未找到。

    不過在路上時不時能撿到一些財物,都窮啊,大家便一起爭搶,搶到的歡天喜地,搶不到的便聚集他人復搶,或報復,這才是王巨一路上看到多處械鬥的原因。

    「寶藏?」王巨與朱清對視一眼,他們心中不要太清楚。

    「六叔公,你帶兩個人回去,立即吩咐寨子裡不能派人過來,還有,一路上要小心,不要與人發生衝突。」、

    因為唐朝的安置胡羌措施,自延州起向北成了民族最複雜的地區。即便李元昊攻破金明寨,帶走或擄走許多部族,這一地區仍然複雜無比。羌人,蕃人,胡人,以及漢人。時不時相互之間便發生大規模的仇殺。若非駐紮著大量官兵調解,以及西夏的威脅,仇殺現象更嚴重。

    寶藏九成不會有,可這裡危機卻在隨時爆發。

    「六叔公」王六麻子帶著兩個村民回去。

    「那我們也回去。」二叔感到不對勁了。

    「不,我們在這裡不動,看看再說。」王巨說完,拉著朱清,走到一邊土山頂上,看著四下。

    四下裡人真的不少,王巨居然看到有幾個穿著青袍的官員。

    朱清說道:「那是保安軍城的官員。」

    「邵知軍?」

    「不是,邵知軍乃是六品官,應著綠色官服。」

    「朱管事為何也來到這裡?」

    「大員外聽說後,感到不對,便讓我過來看一看。碰巧正好遇到你二叔,我也剛剛在向他問詢情況。」

    「這些黑蜂盜這麼做倒底為什麼?」

    「老夫也不清楚,說是假的吧,可是大手筆,布這個局成本可能得花數千貫錢,甚至上萬貫錢。」

    「朱管事,小子有一事不明,據傳狄大將軍覲見官家,官家曾勸狄大將軍敷藥除掉臉上的黠字,用什麼樣的藥才能除掉臉上黠字?」王巨很好奇。

    這時代沒有激光,沒有先進的醫療手段,能除掉黠字刺青嗎?

    「能,不過挺麻煩的,先用挫刀磨皮,也就是磨黠字,然後敷藥膏療養肌膚。過段時間再磨,再療養肌膚。但磨皮時會很痛,不然沒效果。二藥膏裡有許多珍貴的藥物,得花不少錢帛。三時間很長,短則四五個月,長則大半年。」

    「就是能去掉臉上的刺字了。」

    朱清點點頭。

    「那麼這些蜂盜為什麼不離開這裡?」

    這就是問題所在。

    不能去掉刺字,那就麻煩了,額角頂著那個軍隊番號的刺字,到哪裡都顯眼。但能去掉,便海闊天空。

    可以去西夏那邊,西夏那邊對投奔來的漢人十分客氣,若有才能還會善待,不僅是太師張元,許多宋朝漢人落魄文士到了那邊都得到重用。

    若嫌西夏國貧窮,也可以化整為零,去掉刺字後潛逃回去。

    不要問藥的本錢。

    一次打劫下來,最少獲利千貫以上。這幾年餘峰他們做下多少孽,又得到多少財富?

    手中有了錢,宋朝又不禁止百姓流動,只要是稍稍繁華的州府,都有大量流民與逃戶存在。

    那麼只要安定幾年,就能做一個快樂的富家翁。

    可進可退,但不可以留。

    他們原來是官兵,有消息來源,因此一搶一個准。

    沒有了消息來源,官府又在拚命抓捕,各家商人聯合起來開出巨額賞金,呆在這裡是自取死路。

    因此王巨想不通。
mk2258 發表於 2014-10-29 21:11
第二十五章 寶藏(下)


      

    「會不會是西夏那邊人策劃的?」

    「不是,大前年西夏侵耕屈野河,打敗了我朝軍隊。不過前年契丹嫁公主於吐蕃唃廝囉之子董氈,西夏出兵青唐城,卻大敗了,吐蕃趁機大掠夏境。」

    「去年西夏權臣殺西夏小皇帝親近大臣高懷正、毛惟昌,西夏小皇帝制止,沒藏訛龐不聽,仍然將這兩人殺了。沒藏訛龐又強行逼西夏小皇帝娶了自己女兒為皇后。然而那個小皇帝並不喜歡小沒藏氏,相反地與沒藏訛龐兒媳婦梁氏眉來眼去。西夏內部正煩心著,敢越境剽掠,但不敢入侵。」

    「你聽誰說的?」朱清奇怪地問。前面聽說過,包括李涼祚迎娶沒藏氏。但與梁氏眉來眼去,朱清卻沒有聽到。

    「延州城都在傳,你未聽到嗎?」

    朱清搖搖頭。

    王巨心想,看來不能亂說啊,畢竟是兩個國家,消息沒那麼靈通。

    立即轉移話題:「除了黑蜂盜,不會是其他人的安排,他們想要做什麼?」

    朱清也茫然。

    為了吸引許多人到來,這山道上散落的可是真金實銀!

    「科舉用人太片面了。」

    不管這些人有什麼企圖,那個扇盜宋吉都是一個人才。

    可是因為國家是科舉用人,這些長於計謀的人卻不能得到重用,如張元。就是趙普若放在這時候,他同樣會悲催,半本論語治天下?還不得讓韓琦活活噴死!

    不但是趙普,張良、陳平等謀士,也休想得到重用,然而國家在外交與軍事恰恰需要的正是這種人才。

    更不要說武將了,即便宋朝有了衛青霍去病李靖,放在宋朝能用好嗎?

    然而也不能說宋朝不好,宋朝有起義,也有山大王,江洋大盜,不過相比於其他朝代,始終是一個穩定的朝代。

    對與錯,輕與重,王巨都想不清楚。

    「這樣吧,朱管事,你讓你手下回去通知東翁,讓他再查一查余峰他們具體的情報。」

    王巨想不明白,可心中隱隱覺得很不安。

    第二天就出事了。

    無數人在這片山區找寶藏,居然都驚動了藏底河那邊的西夏人,也有一些西夏人跑過來湊熱鬧。以及官員官兵,不過保安軍城裡的官員對這件事忽信忽疑,派了人手過來,是以調查為主,並不是來找寶藏的,順便看看有沒有餘峰他們的線索。

    但這裡屬於真正的邊境地帶,這時邊境劃分並不嚴格,偶爾為西夏得手,偶爾為宋朝得手,不過戰爭停下來,它們就屬於閒田了。

    因此西夏人來了,保安城的官兵也無奈之。

    然而邵良佐本非良吏,加上宋朝官員已經產生了對內凶恨,對外卻軟弱又遲鈍的劣根性,有西夏人過來湊熱鬧,以及鬧出這麼大風波,幾個官員雖在調查,反應卻很遲鈍。

    幾個山民無意中扒開了一堆籐蔓,發現籐蔓後面有一個山洞,不知道是人工挖出來的,還是天然的,但裡面放著一箱箱貨物。

    一起瘋掉了。

    山裡時不時被撿到金銀珠寶,於是傳來傳去,說黑蜂盜將幾百萬緡財富放在某一處。

    幾百萬緡錢哪,即便將延州這兩三年來所有私貨一起劫了,也未必有幾百萬緡錢哪,然而山民愚昧無知,哪裡知道是真是假。

    幾個人準備重新將籐蔓掩蓋上,可其他人也看到了,一起衝入山洞。當場就產生巨大的衝突,保安軍城的官員帶著官兵來制止都沒有制止住。

    結果山洞裡的貨物一起被瓜分掉,也出了十幾條人命。

    算是財富吧,但與寶藏無關,多是青鹽,少量皮毛藥材。

    然而這卻引來更多的人加入尋找寶藏行列。但這一回已經死了人,與前面不一樣了。

    「又要死許多人。」朱清伏在山頂上看著山下說。

    這是兩群蕃人在械鬥,格外凶狠,刀槍箭棒一起用上。

    其實延州諸族最安定的時候乃是李士彬之時,此人乃是黨項司家族人,由於司家族離中原近,通過與漢人交易,積累了大量財富,由是司家族逐漸在延州一枝獨大。

    至於改姓李,這也是蕃漢交流的結果,原來蕃族姓氏很古怪,什麼野雞、大蟲、客戶、殺牛,但現在多數改姓李、王等漢姓氏,就連環慶大族慕容族也漸漸變成穆姓。

    一族獨大,宋朝扶持,於是李士彬將金明三十六寨,也就是三十六個大部族一起震懾住,那時才是延州最安定的時光。

    沒有了司家族震懾,又是在閒田邊荒地區,誰怕誰啊!

    喊殺聲陣陣,慘叫聲連連,眨眼之間便倒下十幾個蕃子。

    「要出大事了。」朱清又說道。

    不但他,程勘也知道要出大事了。

    朱清正與王巨伏在山頂上往下看,寨子裡的古四兒說道:「官兵來了。」

    領頭的是一名穿著紫服的官員。

    在延州能穿紫色官服的只有一個人,程勘,他身後還有好幾個官員,以及兩營兵士。

    「程公早就該來。」

    「來了也未必有用,此乃邊荒地區,財富迷了大家心竅,正好又是農閒之時,各村寨有的是閒下來的壯丁,難道程公有能力將百姓從這麼廣大的山區驅逐出去嗎?做不到,械鬥衝突就會繼續。」

    好在蕃人素來貴種,貴種就是指出身高門世家的人,延伸就是指對地位尊貴或者出身高貴的人會尊重。例如劉娥將丁謂流貶到嶺南,嶺南酋首們一聽是鼎鼎大名的丁相公來了,一個個前去拜訪。例如拓跋李家的崛起……

    看到程相公到來,兩部蕃子停下。

    程勘喝斥了幾句,兩個部族各自抬著死去或者受士的族民怨懟的離開。

    不過顯然程勘也想到了**煩,站在哪裡一愁莫展。

    …………

    「程公讓你害苦了,」朱歡開著玩笑。

    他帶著余峰等人的情報親自趕過來。情報收集得十分細緻,連裡面十將(小隊長)的籍貫年齡都弄到手。

    「沒辦法,那天若是逃,我歲數小,肯定逃不掉,難道讓他們殺死我不成?」

    「唉,朝廷軍隊……」

    「算是好的了,看一看每次朝廷軍隊進入巴蜀平叛的所做所為。」王巨道。

    朱歡無語。

    明明俺是富人,你是窮人,然而對於這些黑暗與不公平現象,怎麼你比俺還看得開?

    不過兩人都沒有提黑蜂盜的用意。

    宋吉對香玉說,孟都頭是我們結拜兄弟,要替他報仇。但就不是結拜兄弟,因為朱家與王家寨的反擊,將他們逼到這一步,能不報復嗎?

    這個都根本不會去考慮的。

    一個子虛烏有的寶藏,大家一起到來,路上還有些財富,便搶便爭,本來各族就有些矛盾,仇殺產生。若是再高明一點,派人於暗中挑唆,又失去了李士彬這個強大的懾憚,馬上延州以北就亂了。

    一旦各族緊張,出現大規模對峙與械鬥,可能就會給西夏機會,即便西夏困於內部之爭不出兵來伐,也會更加震動朝廷。那時程勘還有精力捉什麼黑蜂盜?

    但這種混亂的局面,對這裡地形熟悉無比的黑蜂盜們便會如魚得水。能進能退能留,能搶能殺。

    很高明的一步棋。

    然而那將對王家寨與朱家更不利。

    一旦混亂波及到王家寨,人多嘴雜,早晚會將真相透露出去,到時候他們下場會比這群黑蜂盜更慘。

    朱歡開了一個玩笑後,同樣一愁莫展,大半天後說道:「有能人哪。」

    「苦逼的邊疆!」王巨悲憤連普通話都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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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送禮



    「什麼?」朱歡聽不懂普通話,便問。

    「邊疆……」王巨腦海裡靈光一閃。邊疆不好,特別是在宋朝這時候的西北。不但邊疆不好,原來宋朝剛剛統一天下時,最好的地區非是巴蜀,巴蜀財富早被宋朝擄之一空,再加上叛亂起義,財富也像水洗的一般沒了。

    也非是吳越,吳越養了許多兵,加上賄賂宋朝,宋朝得到吳越也成了苦逼之地。就包括南唐也是如此。

    也非是河北河南山東,這一地區從安史之亂後就在打,一直打到宋朝,宋朝統一天下後元氣並未來得及恢復。

    它就是關中。

    然而馬上因為西北戰爭,整個陝西下水,包括關中。

    可是邊疆生活苦逼,卻是冒險者的天堂。這裡才是真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所在。

    想了一會兒王巨說:「東翁,不知道你家在那邊關係如何?若是派人在那邊放出風聲,說是黑蜂盜就是宋朝圍林寨振武營官兵冒充的,現在被朝廷通緝,正藏身於藏底河邊荒地帶,但他們多年殺人搶掠,聚集了幾十萬貫財富,並且因為朝廷抓捕他們,這些財富無法轉移。只要派人在這裡尋找,也容易找。朝廷馬上派虎翼營來輪戍振武營兵士了,額角刺著振武二字的肯定是黑蜂盜,只要捉到一兩個黑蜂盜,便知道他們隱藏財富的地點。那會是何結果?」

    「小郎,你想挑起宋夏戰爭啊?」

    沿邊百姓最害怕的就是戰爭。

    特別是宋朝的百姓,管國家簽訂多少屈辱的條款,只要不打仗就是好的。

    「宋夏戰爭?」王巨想笑,西夏那邊現在還有心思發起宋夏戰爭?只是沒藏訛龐欺負宋朝軟弱,做一些色厲內荏的挑釁罷了。

    「那會有戰爭?我朝邊區最強悍的百姓非是在延州,而是在府麟二州。沒藏訛龐派人侵耕屈野河,屈野河百姓不甘,西夏人說汝官兵不為,爾等敢為之?由是百姓喪氣。這裡是邊荒閒田地區,還非是明確宋境,一旦大規模西夏人與兵士過來,還有幾個百姓留在此地?況且冬天就要來臨。」

    朱歡眼睛終於亮了起來。

    王巨眼睛也亮了起來,又說道:「東翁,兩害只去掉一害。」

    朱歡哀聲歎氣。

    他們這些私鹽販子與余峰這些官兵敗類都是見不得光的,然而程勘代表著可是朝廷。

    「東翁,程相公那邊會很難解決。於私,他的任上出了這件事很不光彩,會痛恨我們。於公,我朝經濟不求於西夏,可是西夏求於我朝。若是商業中斷,對我朝影響不大,但西夏會寸步難行。一旦沒有私商,西夏經濟商業就完全被我朝掌控了,因此說不定朝廷還會有人希望多出一些黑蜂盜,這樣邊境就不敢有私商與西夏人交易。」

    「小郎,你說得對啊,可要禁大家一起來,禁了一個,不禁一個,能禁住誰?」

    朱歡顯然沒有想過李順的均貧富,更不知道有平均主義。但實際也就是這個道理,像商稅,為什麼士大夫家的商品不徵稅?為什麼豪強家的商品不徵稅?

    那麼商稅政策還能執行好嗎?邊區那麼苦,稅照樣徵收,兵役沉重負擔,還有營田等變相的剝削,活下去了,加上不公,私商如何禁止?鹽價相差得那麼大,如何禁止?為什麼相差得那麼大,請問榷鹽制度吧。

    王巨想了想,不由搖頭髮笑,又說:「也好辦,實際說倒底,最關健的是一樣東西,那就是利益。韓公為何殺狄將軍手下大將焦用?無他,為了權威,權威就是利益。若是當時宋夏正在開戰,焦用頂在前線與西夏人浴血奮戰,韓公會不會殺焦用?」

    「小郎,你說的意思……」

    「如果東翁給了朝廷,給了程公足夠的利益,程公會不會追究你?」

    「送禮?」

    「送什麼禮?」王巨不由大笑,包拯擔任開封府尹一年的各項收入計達20856貫銅錢、2180石大米、180石小麥、10匹綾、34匹絹、2匹羅、100兩綿、15秤木炭、240捆柴禾、480捆乾草。

    程勘以參知政事權外藩,薪水只高不低。人家年收入幾千萬,還在乎什麼禮物?

    「小郎,莫要賣關子。」

    「西夏最想賣給我朝的是什麼貨物?」

    「青鹽。」

    「最不想賣的是什麼?」

    「馬。」

    「最想買我朝的是什麼貨物?」

    那個不要太多,朱歡想了一會,終於想出來:「鐵。」

    「就是鐵,若非從我朝各個渠道市到大量鐵礦石,以西夏的鐵產量,恐怕連保障製造武器的鐵都不夠。」

    朱歡還有些不大明白。

    「東翁,為何沒藏訛龐侵耕屈野河?」

    「貪婪。」

    「不全是,有人恥笑沒藏訛龐為了侵耕屈野河二十里地,與宋朝交惡,實在好笑。實際非也。沒藏族非是野利族,乃是大族,沒藏族部族並不大,然而他倚仗妹妹與侄子,成為西夏第一權臣,不服氣的人會有很多。而且此人權利心極重,元昊臨死之前曾留言,異日力弱勢衰,宜附中國,不可專從契丹。蓋契丹殘虐,中國仁慈,又得歲賜官爵,若為契丹所脅,則吾國危矣。元昊,一代人傑也。」

    雖然元昊這個人很無恥,但不得不承認他有眼光。

    如果西夏不反反覆覆,宋朝何必將精兵強將集於西北?那麼未來無論與不與金國有一個海上聯盟,北宋會不會滅亡?北宋滅亡了,西夏沒有滅亡。

    然而元蒙崛起時,若是宋朝不偏安一隅,元蒙會不會成功南下,西夏與宋朝互為犄角,西夏會不會滅亡?最後連黨項族也消失在歷史長河。還不及回鶻人呢,至少人家經過融合後成為龐大的維吾爾族,黨項族呢?

    「宋夏之間會難得和平一段時間。可是沒藏皇后之死似乎與沒藏訛龐有關。因此國內有許多人不服,他是權臣,可也要結交拉攏一些人。西夏又窮困,國庫動用的錢帛有限。侵耕屈野河二十里,這是寬度,還有長度呢,實際有上千頃耕地。放在一個國家不足為奇,然而聚於一人手中則會獲得許多財富。這才是他不顧宋夏交惡,侵耕屈野河的真正原因。」

    「這樣啊……」朱歡嘴張了張,對還是不對呢?這小子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你是說長城嶺那邊關卡兵士是沒藏訛龐的人?」

    「這個倒不是,若是反而麻煩了,他再怎麼短視,也不會大肆放開商馬之舉,除非我朝默視他侵耕屈野河,再開互市。我是指在他帶動下,其他人會不會一起變得貪婪?」

    「這是一說,第一國相為了自己利益都不顧國家,豈求他人顧全國家?」

    「再者,我朝禁市禁商,雖有私商,這幾年相信西夏也會過得很苦。」

    「不錯,聽說布帛在那邊又漲價了。」

    「李繼遷當年之所以能成功,固是我朝一些政策失誤,也是當時他與橫山另一大族野利族聯親,得到野利族支援之故。但在種將軍反間計下,李元昊殺死野利遇乞,野利族雖大,但這些年與西夏另一個大部族衛慕族一樣每況愈下了。正好長城嶺那邊就是野利族的大本營所在。」

    朱歡眼睛終於放出光。

    「東翁,但請記住,國家也反感鐵流向西夏,我朝雖缺馬,但更缺良馬,除了府石嵐地區少量良馬外,要麼就是從吐蕃購得少量青唐馬,雖以前開互市,西夏也向我朝出售馬匹,不過那都是從契丹或阻卜韃靼轉易過來的矮小馬匹,即便私市上,也罕有高大的河套馬易向我朝。這是一個機會,不管什麼事物,一旦打開缺口,想收就收不住了,就像我朝的商稅一樣。」

    朱歡不由大笑:「小郎當讀書。」

    這小子放在西北可惜了,當放在朝堂上。

    王巨臉上也浮現出喜悅,若這條計能成功,黑蜂盜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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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敗了


      

    余峰宋吉帶著參與搶掠的部下叛逃。

    雖然他提前準備了藏身之地,但不是長久之計。

    一部分人想逃到西夏去,畢竟他們與邊境的一些盜匪不同,他們入則為各寨百姓,出則為強盜,危害不是很大,又是黑吃黑,因此朝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們是官兵,戰鬥力強大,手中又有犀利的武器,因此危害很大,官府便抓得緊。

    不過想逃向西夏的只有少數人,畢竟他們家人在後方。

    大多數人想逃到後方,那怕佔山為王,落草為寇。

    宋吉用替孟都頭報仇為借口,先將這一百多名部下聚集著。實際他心中有著計劃安排,那就是投奔西夏。

    只要邊境亂了,那就有無數機會。

    而且朝廷將要換防,振武營出了這檔子事,大家恥之,士氣多少有些萎靡不振。

    幾十年前陝西華州張姓與胡姓書生前去西夏,在酒樓上改了名字,張元,吳昊,然後題字,「張元吳昊來飲此樓」。

    元,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元者何?君之始年也。昊,日在天上。

    聯在一起,意思便很清楚,馬上西夏要升起一輪太陽,萬象更新了。

    但他們說無昊。

    李元昊十分氣惱,將他們抓起來責問,由是進入元昊法眼。然而人家確實有本事,不然張元也做不了太師。可惜張元的夢想是協助元昊將整個陝西拿下來,那麼張元可以「光宗耀祖」返回故鄉。可是又改名為曩霄(漢語是青天子之意)的元昊不聽他的勸,與遼國交惡。張元一氣之下,得了背疽去世。不然此人可能現在還會繼續影響著西夏。

    宋吉也想做張元。

    不過他哪裡能及張元,即便投奔西夏,也未必會得重用。然而這條計策便是機會,只要宋朝邊境混亂,主力軍隊振武營沒有士氣,他們又可以做內應,他便能勾結西夏人大肆入侵延州,有此功勞,就可以去西夏正大光明換取榮華富貴。

    實際那片山區仇殺越來越多,有許多仇殺與他們不無關係。

    眼看就要得逞之時,忽然大批西夏人湧了過來,有兵士,有百姓,這些人非是找寶藏,而是找他們,說找到他們,寶藏也就找到了。

    此乃閒田地區,宋朝官兵也拿這些人沒辦法。西夏人大批湧過來,裡面還有許多兵士,包括宋人最痛恨的擒生軍,各部族百姓立即逃離此地。到這時候程勘也看到好處了,立即撤出官兵,於各砦寨嚴防。

    來得很及時,仇殺還沒有大規模的擴大,否則程勘會頭痛。

    然而余峰宋吉苦逼無比。

    天越來越冷,霜越來越厚,滿山漸漸變成光禿禿一團。

    宋吉便冒險派人與河對面的一砦西夏軍隊聯繫。入侵宋朝?此時西夏國內沒藏訛龐正在與小皇帝爭得你死我活,那個願入侵宋朝?找死啊。

    不但沒有答應,反而嚴刑逼供,問其寶藏下落。哪裡有寶藏?不過這些年餘峰他們確實得到許多財富。那一營西夏軍隊便通過此人的口供,找到余峰他們藏身的莊子,發起攻擊。

    還好有宋吉謀劃,一半人殺了出來。

    西夏沒辦法去了,宋吉秘密將七個首領聚集商議。他們是頭領,得的錢多,至於軍中做為幫兇的小卒能分給他們多少錢帛?甚至有人吃喝嫖賭,早就用完了,連家人都沒有撈到好處。

    當真回去落草為寇?

    幾個頭領商議一番後,悄悄逃走。他們手中這幾年積攢了許多錢,若聰明的話,天下那麼大,到處都是他們安身場所。但這些小兵們一個個整傻了眼。

    幾十人大眼瞪小眼,一哄而散。

    分成了好幾路,有的逃向南方,有的逃向東北,有的逃向呂梁山那邊。

    沒有宋吉謀劃,延州關卡無數,更有許多巡邏的兵士,陸續有人落入法網

    黑蜂盜敗得如此之慘,連程勘都有點膛目結舌。

    延州更是一片歡天喜地,朱歡聽到後也感到高興,但隨後就大怒起來。

    他托了家中心腹秘密前去京兆府長安青龍古寺,將自家二兒子與趙家四小娘子的草帖拿出來,讓青龍寺主持親自問卜。大和尚有些納悶,延州的親事,跑到長安來問什麼卜。不過還是替朱家看了,簡單地回答了三個字,上下簽。

    不是上上籤,但屬於上簽。

    家僕怕弄錯了,又花了重金前去赫赫有名的大慈恩寺找到一個得道的高僧,回答還是差不多。

    應當還算是一門比較般配的婚姻吧。

    但為什麼白雲道長說趙家四小娘子會克自己兒子?

    朱歡先怒後怕。

    若是自己不克制,衝動之下,悔了這門親事,那個後果會不堪設想。

    到了這時候,那怕延州將白雲道長傳成神仙,朱歡也知道有鬼了。

    他是延州城有名的商人,平時也做了一些積善行德的好事,但他另一個身份卻是遊走在黑白之間的私鹽販子。不然也不會對王巨欣賞。

    怒拍了幾下桌子,喊來一名老僕:「你去找幾個好手,將那個白雲想方設法綁了,拷問他是誰授使他破壞某與趙家的聯姻。」

    「這個有點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難道讓這個人呆在暗中以後反咬老夫嗎?」

    「喏。」

    想悄無聲息綁架一個有名氣的道長可不那麼容易,不過只要有心,有財,也能辦到,實際朱歡在心中已經有了幾個懷疑對象。

    但隨後改變了主意,過了幾天又匆匆親自趕到王家寨。

    王巨感到驚訝:「東翁,你怎麼來了?」

    「黑蜂盜敗了。」朱歡將經過說了一遍。

    「耶!」王巨不由歡呼,這群兵匪成了他心頭之刺。

    「小哥,你不用高興太早。」

    「又發生了什麼事?」

    「余峰與宋吉消失了,他的手下只好各自逃散,其中有八人被巡邏官兵發現,格殺了四人,還有四人押到延州審問。但其中有一人參與了黑岙嶺戰鬥,刑訊之下便提供了一條消息,那天他們敗得莫名其妙,不過此人後來回想,還想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你們那天用的武器都是普通山民的弓箭,連刀都是如此。顯然非是刻意的埋伏戰,不然武器不會那麼落後。而且人也似乎不是很多,否則那天他們將會無一人逃出生天。」

    「嗯。」

    「但這條消息對程公有用了,他一直誤會如此激烈的戰鬥,乃是私商憎恨黑蜂盜,聯手刻用布下的計策,所以查得沒有頭緒。若是遭遇戰便好查了,那非是針對所有大戶,只針對一家或者數家。」

    還沒完沒了了?

    王巨心中仔細地回想,忽然想明白,朝廷因為私鹽規模浩大,派薛向擔任轉運使,最大的任務便是主持鹽政,狙擊青鹽。

    程勘這招依然是殺雞賅猴。

    「程公於是迅速查出來,那天只有四五家貨在藏底河一帶。不過某家的貨聽從你的建議,走了草坪溪道,時間也不對,於是懷疑了李員外,也就是李萬元的父親,李員外不服,程公便拿出他家販私鹽的證據。不管是不是他家做的,這些證據都是殺頭之罪。李員外只好表示拿出五千貫錢捐助州學。」

    這個茶喝得金貴。

    程勘依然不答應,本官會貪圖你這個五千貫錢麼?

    繼續請李員外喝茶。

    這一來,整個延州大戶都感到了不安,有幾家未參與私商哪?

    最擔心的就是朱歡。

    於是他暗中策劃大家,我們一起拿出一些錢吧,買個安。這一拿可不少,一家不多,十家就許多了,整整兩萬多貫錢。

    並且朱歡還將那個買馬策獻了出來。

    以前兩國互市時,西夏每年也拿出兩千頭馬與一萬頭羊交易。但那是比較矮小的阻卜馬與契丹夾山馬。

    但這次交易乃是真正的西夏馬,甚至有來自陰山下北河套馬。

    宋朝最好的良馬就是府州嵐州地區的馬匹,它們就屬於河套馬。

    不是吐蕃馬,吐蕃青海湖周邊地區惡化,馬匹與人一樣,遷徙於赤嶺以東,馬匹遠不及唐朝時的吐蕃馬高大,爆發力與速度也不及真正的河套馬。也許未來會出現河曲馬種,但現在還不行。

    更非南方矮小的滇馬種。

    契丹馬同樣也不行。實際契丹馬就是蒙古馬,然而宋朝那有雄心壯志遠征漠北,都忽視了它的吃苦耐勞與耐寒、長途跋涉的能力。

    所以士大夫說最好的馬是府州馬,實際就是河套馬,但真正最好的河套馬還是在陰山下的北河套地區。

    甚至朱歡還成功與長城嶺下那部野利族搭成了協議。

    那就非是榷馬了,以後會給宋朝留下許多操作空間。想一想種世衡吧。

    程勘親自接見了朱歡,給予嘉獎,然而他說,反正與你朱家無關,還得要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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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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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想綁架白雲道長,雖難但可以做到,那怕將白雲卡嚓了。

    但若是萬一也被查出來,二罪合一,休要小看白雲,這個臭牛鼻子在延州影響很大,到時候自家難保。

    朱歡便改變了主意,帶著朱俊親自到趙家陪罪。

    這件親事雖然朱家未回絕,趙家人心中也清楚,而且隱隱傳出去,趙四娘子名聲也變得差起來,兩家僵持住了。

    於其這樣,不如主動陪罪,然後合二家之力,想想這是那一家收買了白雲,破壞這門親事的。並且他手中有京兆府青龍寺、大慈恩寺名僧的批注,若是動用一些資源,二家合力,便能將白雲道長名聲弄臭。一旦臭了,那時再動手不遲。這才是陽謀之術。

    效果不錯。

    趙家當然不知道這背後有一個少年的影子,所以認為朱家這種態度值得肯定。

    朱歡親自帶著兒子來陪罪,並且就站在大門口,說我們朱家錯了,那麼多人看著,趙家家主趙升也感到有臉面,既然兩家訂親,以前關係還是不錯的,便哈哈一笑,烏雲撥開見明月。

    當然,趙家對白雲道長更恨了,那可是自家女兒的名聲!誰願意娶一個剋夫的女子為妻?

    朱歡與趙升談了近兩個時辰,方才散去。

    第二天兩家便派人在城中揚言,白雲道長圖謀不詭,陷害趙家四小娘子的名聲,甚至揚言要打官司,訟狀白雲道長。

    你老人家是有名氣,然而有長安城中那些名寺高僧名氣大嗎?而且因為西夏的原因,延州城中有許多來自南北各地的商人,包括來自京兆府的豪商,他們也許就能認識這幾位高僧,朱家在這件事不敢做偽。

    但白雲道長聞聽後,十分淡定,說了一句,天知道他們有沒有改生辰八字,不聽貧道之言,以後有的是苦頭吃。

    未說其他,話外之音卻是最惡毒的詛咒。

    趙升氣得要帶下人去揍這個牛鼻子。

    此事鬧得紛紛揚揚,差一點掩過了黑蜂盜破滅所帶來的影響。

    朱歡卻沒有了心思。

    「就在這時,延州抓住了一個副都頭,也是黑蜂盜首領之一。」

    宋朝軍制是廂、軍、指揮與都,不過因為輪戍制度,廂與軍漸漸被架空,指揮成了軍隊編制的基本單位,一指揮(營)有指揮使與副指揮使,下面是都頭,副都頭,也就是大隊長與副大隊長,每都各有十將、將虞候、承局和押官各十人。在圍林寨副都頭算是一個不小的校官了,若是參與進去必是首領。

    實際黑蜂盜首領非是三人,有十幾個人,但因為西夏軍隊出動,一半被夏兵格殺,只逃出八人。

    「居然還能押到延州?」王巨驚奇地問。

    想一想吧,私商想將貨運進來銷售出去,打通了多少渠道。後者同樣如此。前者雖犯禁,還能說是潛規則的灰色區域,後者那就是罪無可怠了。

    「不提了,程公已經抓捕了數名胥吏,是皇城司的人出手的。」

    「皇城司?」王巨差一點叫出來。

    朱歡同樣知道皇城司這一機構,一張臉都快擰在一起。

    「程公迅速從他嘴中撬開許多內幕,牽涉了無數將士,官吏,以及鄉紳。」

    其實真的不能審,一審事情就會大條。

    「不過程公審出一條重要的情報,那個宋吉詭計多端,正是他的謀劃,黑蜂盜這些年犯下那麼多事,都無人發現。但這回從上次出事後,直到他弄出什麼寶藏,步步受制。那天晚上,宋吉將幾個首領聚在一起,說了一句話,對方出了高人,此人不亞於老種,我們再鬥下去,最後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高人?」

    朱歡也不由苦笑:「小郎,但你確實很不了起,老夫都不得不佩服。」

    「得,你繼續往下說。」王巨道,不是他「高」,而是他記起的知識,這也是一種力量,這個力量也許改變不了國家大勢,但用來對付宋吉他們,只要用對了,那是山一般的碾壓。

    「那個宋吉也很不了起,提前就置了一個莊子,所以官府查了那麼久都沒有查出他們下落。然後順勢,用那個傳揚開來的寶藏將各部族山民一起吸引過去,從中挑唆,導致仇殺不斷,若是讓他成功,整個延州動盪不安。那時他便打算勾結西夏軍隊入侵延州,裡應外合,用此功進入西夏謀取榮華富貴。」

    王巨無語了,如果沒有張浦張元這些漢人,西夏能成功立國嗎?

    前事之師,後面繼續……

    「宋吉此人平時自視極高,常自比於管仲樂毅。」

    「他?」王巨臉上冒黑汗。

    不過這個宋吉還是有些本事的,那天審完後,連程勘都不得不承認,此人也是一等一的謀臣。但王巨這個藏在暗處的「高人」僅出手兩次,宋吉他們便土崩瓦解。宋吉越想越後怕,這才是立即解散余部,各自逃命的原因。

    「程公又將老夫召見,對老夫說,朱歡,你將你家那個高人交出來。」

    「啊!」

    「大約你讓程公也心動了,他想用你為傔人(門客)。」

    「不能答應。」

    「老夫是沒有答應,但程公又說了,某去了黑岙嶺,觀察了許久,若是那天有人肩挑手抬,將貨從青咀嘴搬走,便是草坪溪道。」

    大約朱歡做得太急,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程勘便下去又仔細地看了當地地形,開始對朱歡產生懷疑。

    王巨搖頭道:「他這是在詐你。」

    朱歡當然死活不承認了。

    然而這終是一個麻煩。

    程勘話外之音再清楚不過,俺不追究你責任了,只要你將那高人放出來,俺也不是要追究那高人的責任,而是用他,你難道還不答應嗎?

    但王巨若真是站出來,程勘未必會相信,即便相信,說不定惱羞成怒之下,一為面子,二為殺雞賅猴,朱家悲催,王家寨悲催,王巨更悲催。

    王巨走來走去,又好氣又好笑。

    他乃是真正的弱少年,弱勢群體,卻不得不與程勘、司馬光、曹皇后高滔滔這些大牛們在暗處過招。

    這都是什麼事兒?

    「這樣吧,你對程公轉告一句話,這些年雖宋夏沒有大規模戰事,然而邊境百姓卻時常遭到西夏人的入侵,官兵在哪兒?這就不提了,一樣是大宋子民,生活如此悲慘,為何卻在擔負著沉重的勞役兵役,稅賦卻一樣不少?百姓為什麼做騾子,沒有活路了。」

    「小郎,老夫那敢說。」

    「你就說是我說的,此事望他早點了結吧,只要他了結了,我願意將夏國劍的技術交給他。」

    「夏國劍?」

    「不是夏國劍,其核心是一種新式煉鋼手段,只要朝廷重視,繼續大力研究,那麼國家一年就會得到許多好鋼,是真正的鋼,非是鐵。」

    「那……」

    「官府不會奢侈地做夏國劍,就是做了,也不會產生多少精品,我們只做精品,不會受到影響。」

    …………

    「夏國劍?」

    「是仿造的夏國劍,不過區別不大。程公,你看。」朱歡讓衙役將兩把夏國劍捧上。

    一把是真正的夏國劍,一把乃是第二批仿造的夏國劍,鍾孫兩個手藝高明鐵匠的到來,王巨也經過了一番推敲,技術進一步改良,並且手中有一把實物做樣本,基本與真正的夏國劍差距不大。

    「它拋卻劍鞘與裝飾品,真正的成本只有十幾貫。」朱歡不知道王巨為什麼非得要他這樣說。

    但程勘心中卻掀起了驚濤巨浪。

    朱歡不知道,程勘卻知道的。

    夏國劍的技術宋朝一直沒有刺探出來,成本卻刺探出來了。一把上等的夏國劍不計人工成本,也得要一兩百貫錢,所以出產才少,到了宋朝才貴。

    這就意味著朱歡手中的技術比西夏的更先進。

    夏國劍的什麼無所謂,一旦將這個技術推廣到所有兵器上,那將會產生什麼效果?

    朱歡將這個底牌打出來,程勘不得不猶豫。這個技術用得好乃是強國利器,可那個「高人」呢,程勘也放不下,這一刻,他糾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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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畫皮

      

    生活漸漸變得好起來,王巨瘦削的身影也漸漸轉好。冬天來了,王巨將羊兒關到圈裡過冬,更不需要管理莊稼,王巨黝黑的皮膚也漸漸變得有些白皙。

    又穿了一件新的麻布長袍,只是那件二嬸縫載的皮襖兒有些刺眼。不過總的看上去比以前更豐朗。

    「不錯不錯,有點翩翩少年的味道。」尤滔走過來拍著王巨肩膀說道。

    王巨卻奇怪地看著這群少男少女:「諸位,天寨地凍……」

    「無妨,我們帶來了足夠的行李。」

    說著他們讓下人或婢女從牛車上搬下行李,有帳蓬,床鋪毯褥,炭爐木炭,各種生活用品,甚至還有化妝品。

    難道他們準備天天在王家寨開Party?

    好吧,這些富二代三代的想法,前世自己未弄懂,這一世恐怕還是弄不懂。

    其實原因很簡單。

    真相沒有幾個人知道的。

    但寫出落日送歸鴻,夕嵐千萬重的人還會差嗎?若是寫的人只有十三歲,還能不能當貧家子看?

    況且來的少男少女們都與朱家關係不錯的,他們不知道真相,但不妨礙他們看到朱俊的變化。

    難道這個吃苦的理論是教育子女的一個好辦法?

    於是他們來王家寨便沒有家長反對了。

    實際這些哥姐兒們來只是散心無耍的,哪裡學到什麼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這間倒也溫和。」楊都說道。

    建了暫新的窯洞是好事兒,但太大了,整六大間房,王巨問朱清為什麼弄這麼大。

    朱清答道,百年的房屋,千年的窯洞,莫要忘記了,你還有三牛。

    那麼長遠……王巨啼笑皆非。

    建就建吧,反正也不是用我的錢。

    正好窯洞建好,延州那邊事也了結了。程勘終於同意了妥協。

    實際他再不知足,連王巨都看不起他了。不錯,這樁案子多少抹了他的面子。但說到底不就是政績嗎,三個籌碼拋出來,那是何等的政績。再說追究起來,呂公弼也要擔負一些責任的。

    黑蜂盜也完了,似乎只有少數人仍在東躲西藏,大多數人被擊斃或抓捕,不足形成危害。

    王巨好安心地讀書,安心地長大。

    然而搬進了新窯洞,因為太大了,空蕩蕩的,以至讓二妞到了晚上都感到害怕。

    於是兄妹三人繼續擠一張床,反正都小,不必要忌諱。

    王巨弄了一個簡易的壁爐,這是新事物,但只通了兩個房間。一間房是為朱俊留下的。

    「朱二郎,為什麼你不開心?」王巨看著朱俊神情怏怏的樣子問。

    「不提了,這事兒提起來大家都鬱悶。」李萬元道。

    「什麼事兒?」

    「那個香玉你還記得吧。」

    「記得,不就是你們延州城頭號行首嗎?」

    「就是她,她不但不是清倌人,並且還有一個相好,你猜猜她相好是誰?」

    宋朝許多清倌人那確實是清倌人,但有些清倌人卻是掛頭賣狗肉的,畢竟生活在那種場所,眼下對貞操觀念又比較淡薄,甚至民間有許多人願意娶人家的小妾為妻,特別王巨聽到一個傳聞,說每當京城上元節之時,許多青年男女在看過燈市後,便相約到州橋下面的柳樹叢中約會媾合。所以也正常。

    但這不是大家氣憤的原因。

    李萬元又說道:「她的情郎正是那個扇盜宋吉。」

    「是他?」王巨不由也呆住了。

    心中的愛慕對像居然成了一個大盜的姘頭,朱俊豈能不失落?

    王巨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朱二郎,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朱生,在路上看到一名女子提著包袱,走得非常吃力,他過去幫忙,看到是一個美麗的小娘子,心中便產生了喜歡,於是問她為什麼一大早一人走路。小娘子便道,我父母貪得賄賂,把我賣給富貴人家,那家正妻非常妒忌,時常打罵我,我受不了,只好逃跑。」

    還真有。

    「朱生問你打算去哪裡,娘子說我也不知道,朱生說不如這樣,我家有一個書齋,你暫時住在哪裡。娘子說如果你真要收留我,不要洩露出去。朱生答應了,兩人住在一起。不久朱生在街上遇到一個道士,道士奇怪地問他,你遇到了什麼。朱生答曰沒有。道士說,你身上縈繞著邪氣,怎能說沒有呢。朱生還不承認,有次他到書齋門口,發現門關上了。他在心中懷疑娘子在裡面做什麼,於是翻牆進去,發現臥室的門也關上了,便躡手躡腳走到窗戶下偷看,看到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它正在將一張美麗的人皮鋪在床上,拿著彩筆在繪畫。畫完了,它舉起人皮,就像穿衣服一樣將人皮披在身上,於是就又化作那個俏麗娘子。」

    「啊,」幾個女子嚇得大叫。

    「後面呢,」尤滔問。

    「後面沒有了,」王巨吃吃樂道。

    尤滔咽得七上八下,大半天後才說:「王小郎,也未必是所有美麗女子心都是惡的。」

    「一個比喻吧,長相重要,可心地才是真正重要的。對了,那個香玉後來怎麼樣了?」

    「官府得到消息,派衙役抓捕,卻發現香玉與她的侍兒一起陪**回鄉祭祖,衙役又撲到**家,卻發現三人並沒有回來,想來大約讓那宋吉接走了。官府只好發下告書海捕這四人。不過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香玉居然看上了他?」

    「看上你們,你們能衝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她正大光明娶回家嗎?即便能娶,你們也爭不過他。不要不服氣,男人不壞,女子不喜……」

    「這就不對了。」

    沒有人認為王巨說男女事不當,大家早熟,有的人家少年說不定十二三便娶妻,像宋真宗連毛還沒有長齊,便將劉娥藏於王府……但這種觀點乃是非主流觀點。

    「柳三變雖小令作得好,可大家想一想他妻子遭遇吧,正是這種**浪蕩哥,加上才氣,所以才受到幾乎所有行首的喜歡。那宋吉雖是大盜,但飽經滄桑,出手果決,又有智謀,還有一些才情與經濟,這樣的男人豈是你們這些小男人所能比擬的。或者我再長大一點,說不定能馴服這個女子。」

    大家一起唾罵他,隨後又笑得前抑後合。

    實際王巨是說給朱俊聽的。

    但真正能聽懂的只有朱清一人,此少年雖不是大惡之徒,但決不是溫順之輩。

    「說得對,不但要馴服,還要用皮鞭子抽。」孟小娘子道。

    用皮鞭子抽,再滴蠟,王巨腦海裡浮現著女王版小孟,在她前面正捆著那個香玉,額頭上不由涔出一些冷汗。

    其他人也讓她一句話弄得冷場。

    「難道我說錯了嗎?看看這個妖精,明明是一個壞女子,卻讓你們一個個魂不守舍。」

    「不錯,不錯,」大家一起點頭哈腰。

    「若是有人這樣待你呢?」她的閨密胡小娘子問。

    「那要看什麼人,」說著孟小娘子用眼睛瞟著小王巨。

    如此剽悍,王巨額頭上也不由再次冒出冷汗。

    註:按照宋朝制度妾婢都是「合同制」,一般小妾在主家呆上五年以後,就要放回娘家。因為這些女子在大戶人家擔任小妾,大家認為她們經過大戶人家的**,會侍候人,也有見識,因此能做一個好妻子,於是許多平民家庭反而喜歡迎娶這樣的女子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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