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暗黑大宋 作者:午後方晴 (連載中)

 
mk2258 2014-10-20 20:4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 28954
GGCMEAT 發表於 2017-3-5 20:39
暗黑大宋 第六十章 拒

    宋夏越交惡,延州越繁榮,真放開了,關中京畿那些大商賈一踴而來,他們資本雄厚,實力背景強大,延州的商人反而到了喝湯的份上。但是關閉互市,變成私商,只會讓本地商人得利。

    這一點仿佛後來某個南方的城市。

    但受益的非是延州,羌人太多,戰區,意外因素太多,所以真正受益的乃是州。本來州在唐朝就升為大都督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在宋朝因為西夏獨立,成了“扼朔塞之咽喉,為京鎬之管輸”的重鎮。可它又不是在真正的前線,即便三川口之戰,李元昊都不敢率軍到州深處,所以它比延州多了一份安全,因此商賈雲集,絡繹不絕。軍事意義不及延州重要,但比延州還要繁榮。

    另外一個原因,它還是屬于丘陵地帶,有許多高矮不齊的小山,但開闊地帶多了,適合耕種。

    不過雲岩縣情況不大好,整個縣戶數不足三千戶,若大的縣城,只有三百幾十戶人家。

    但是王巨很歡喜。

    畢竟雲岩縣落後,也意味著物價會比較低廉。真要是去了州,一家四口人,張開嘴巴要吃飯的,什麼都要買,一年下來會花很多錢。

    況且還有全二長,王巨未提待遇問題,甚至也不需要提待遇問題,但不可能一文錢不給的,都二十來歲的大小伙子了,同樣要攢錢成家立業,同樣有親人。

    這個問題也好辦,等拿到朱家的紅利後,用賞賜的形式拿出一些錢帛給全二長。這也是用費。

    朱歡將王巨帶到城南方向。

    租的房屋朱家替王巨選好了,三間磚瓦屋,邊上一個廚房,還有一個雜物間,不遠處就是一口古井,幾家公用。家里面還有一些簡易的家俱,幾乎都全了,王巨基本能做到拎包入住了。

    關健它的位置。

    古代官員很少修衙門的,更不會給官員分配專用房屋,這才出現姚崇做了宰相,卻寄居在古寺里的故事。張載沒有住在古寺,同樣也租了一棟房子。就在朱家替王巨租這間房屋的北面,不是很遠,只有兩百來米。

    張載到了雲岩縣後,官做得還不錯的,辦事認真,政令嚴明,宣傳德政教化。而且雲岩縣人口少啊,若大的縣還沒有後來一個小區人口多,才一萬來人,因此每到初一,都將周邊的老人召到縣衙聚會,設酒食款待,席間再詢問民間疾苦,讓這些老人將縣里發布的規定與告示轉告給鄉民。

    其實就這樣政令透明化。

    大家都知道官府想要做什麼了,下面的胥吏就不敢胡作非為。

    然後又在城南小河庫利川邊修了一個縣學,學子比較少,只有四十幾人,沒辦法,雲岩縣本來就是一個小縣,一個舉子在里面做教授講學,張載也偶爾來替學子釋疑。

    王巨以後也必進這個縣學。

    畢竟張載正業是知縣,要處理政務的,不可能天天教王巨。

    但一個拜師一個不拜師進縣學卻是兩樣的,不拜師進縣學容易,王巨有才華,朱家再掏一點錢買通幾個舉子做保,就進縣學了。甚至張載想宏揚教育卻沒有幾個少年願意來做學子而苦逼呢,不用保舉,張載就會同意了。

    然而那樣進縣學管什麼用,不如進延州州學呢。

    拜了師,那就不同了,下課後不懂的地方,王巨就有了資格登門求指點,甚至定下名份,王巨就可以利用張載在儒林中的人際關系。

    但是拜師不易,收徒也不易,定了師生關系,不亞于定了父子關系,必須得耐心教導,包括做人治學,這就是韓愈所說的傳道授業解惑,所以幾十年前名臣王禹文章名滿天下,許多學子想拜其為師,他僅收了丁謂與孫何兩人為弟子。

    雖然古代的種種都讓王巨想吐槽,不過這種師生規矩還是讓王巨贊嘆不止,為什麼恩師如再造之父,人家做恩師的才是真正的老師!

    正是這種嚴格的師生規矩,朱家認為王巨這次拜師會十分困難,包括王巨來雲岩縣,也未在延州城中透露。

    不過王巨成功拜師,那麼向南走三百來步就到了縣學,向北走一百來步就到了張載家,會十分方便。

    而且房租很便宜,一月僅有三百五十文房租,听說主家姓劉,在城北大道邊開了一家邸店,常年不回家,听聞是士子來租房屋,主家十分高興,就以很低的價格將房屋租給了王巨。

    王巨到處看了看,感到很滿意。

    簡單地將行李放下。

    朱清與全二長搶著幫忙,于是王巨索性取來筆墨紙硯開始寫自薦信︰

    ……小子家貧,父親早逝,母親再嫁,寄身于鄉野之間,孤苦伶仃,雖一心求學向道,朝暮不懈不輟,求繹文字,探索其義,然道之無傳而人之惚惑難曉也。聞听先生至,欣喜若狂,陡膽趕赴雲岩,欲拜于先生門下,晝夜聆听先生妙音……小子王巨再三流涕拜上。

    薦信文字不華麗,但寫得十分真誠,語氣也哀婉,是人多少都有些同情心的。

    然後王巨又從行囊里拿出他以前記下的讀書心得。

    部分過激的摘除了,只保留一些溫和有價值的,擱于薦信後面,這就是王巨的底氣!

    訓古章句他的基礎很差,但他的眼界卻勝過了這時代很多人,包括部分對儒學的理解。相信張載看到這些心得後,會感興趣的。

    至于底子差,拜了名份後,張載發現自己被坑了,難道將自己趕出師門嗎?到時候相信張載只好自我安慰,這小子“自學成才”,底子差再所難免。

    王巨又將它們封好,在朱清帶領下,找到張載的家,張載在縣衙辦公,不過他也雇了一個老門房,王巨恭賀地交到老門房手中,讓他轉交給張載,便回家等消息了。

    …………

    “小哥,你是士子,為何也練武?”全二長在一片鞭炮聲中問。

    宋朝民間習武的人很多,已經出了武藝,武技,武林這些詞語,還有各種拳術,如“曳直拳”、“使橫拳”、“使腳剪”、“捕腿拿腰”、“使拳”。不過赫赫有名的太祖長拳,王巨並沒有听說過,這個大約是後人胡亂篡造的。

    全二長在練拳,王巨也帶著二妞三牛跟著他練拳。

    “強身健體。”

    “你是士子。”

    “士子也要強身健體,慶歷改革多是針對官員而去的,許多君子們提出要淘汰老弱病暗,貪暴奸邪的大臣。老,便是高齡官員,他們太老了,精力下降,沒有精力,就無法處理政務。”

    “程公也高齡了。”

    “他是特例,人生七十古來稀,七十多歲的人了,有幾個象程公那樣?”

    “倒也是,那麼何謂弱、病、暗、貪、暴、奸、邪?”

    “弱就是能力弱的官員,病就是經常生病的官員,經常生病,還能處理好政務嗎?暗就是昏暗的官員。”

    “暗與弱豈不是很相似?”

    “是啊,所以暗弱常聯在一起讀的,不過還是有區別,弱官心地未必是壞的,但他們能力弱,有好心卻辦不出來事情,暗則是根本就沒有心去辦事情,僅是混資歷,靠資歷去升官。奸邪也一樣,很相近,但還有不同之處,奸是在當面一套,背下一套,擺在暗處作歹的,邪是用不正當的手段,擺在明處做歹的,貪暴容易理解,貪就是貪婪貪墨受賄,暴就是殘暴,不將百姓當人看,草管人命。”

    其實就是要有能力,要有操守,德才兼備,要求官員必須德才兼備是好事,但是歐陽修等人的德才兼備標準就是支持他們的就是德才兼備,反對他們的那怕是一流能臣呂夷簡,一流良臣杜衍都是奸邪都是小人,弄得就象兒戲一般,結果革改迅速失敗了。老範貶到西北經過呂夷簡家時,默默無言,直到那一刻,老範才意識到做事的艱難,于是從此沉默。

    但王巨練拳的用意還真是強身健體。

    這時代的醫療水平太讓人無語了,身體不好,萬一生了什麼重病,立即就要見閻羅王。

    不過他皺了一下眉頭︰“都三天過去了,張公家為什麼還沒有消息。”

    臘月二十八來到雲岩縣的,今天是大年初一。

    “也許張公忙吧。”

    王巨搖頭,就這點人口,還沒有後來一個鄉長,一個居委會主任管的人口多,能忙什麼?他從屋中拿出五貫交子︰“二長,你去張家,將這個交子給張公家的門房,向他打探。”

    “好來。”

    一會兒全二長便回來了︰“听那門房說,張公看到你的拜帖,說了一句,原來是那個保安軍刁頑的小子,然後看都未看,就將你的拜帖扔掉了。小哥,看來張公虛有其名哪。”

    王巨也很無語,不過他頭腦十分冷靜,想了想說道︰“不是,雲岩縣嚴格說也是屬于程公的下屬縣,還有一層關系,文公對張公不薄,文公又是程公的親事,加上張公在儒林上頗有名聲,來到雲岩縣,程公必然與他通信,恐怕信中也說了我一些事,你想一想,從程公嘴中說出來的,會有好話嗎?”

    全二長笑了一聲,又道︰“那就難辦了。”

    “是有點難辦……”王巨想了許久,足足快一個時辰後,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走,我們來一個強闖張公府!” 本帖最後由 GGCMEAT 於 2017-3-5 20:41 編輯

GGCMEAT 發表於 2017-3-5 20:40
暗黑大宋 第六十一章 六拜(上)

         


    王巨不僅打算“強闖張公府”,還帶上弟弟妹妹,程勘既然與張載寫信提到了自己,恐怕說了自己有關的一些事。但至少程勘非是“奸邪”,不會過份顛倒黑白。

    自己獨立生存下來,並且將弟弟妹妹養得白白胖胖,還教他們認識許多字,考慮到自己的年齡,這也是一份能力,更符合儒家的孝悌友愛。

    而且王巨有把握,還有一個原因。張載對兵家不排斥,心靈也比較干淨,非是那些嘴中念著聖人大義,實際內心無比齷齪的文人,所以才能吼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但在去張公家,王巨在街上轉了轉,買了一些禮物。

    也就是束。

    現在還沒有束六禮的說法,若是按照孔子規定的拜師禮,那就是十條臘肉。之所以有拜師禮,是表示對老師的尊重,不尊師如何求道?

    但也不是強求十條臘肉,春秋時十條臘肉可是了不得的厚禮,如果那樣,顏回、子路、卜商、冉求、仲弓這些個苦哈哈的寒門子弟如何備得起束禮?

    這時候同樣沒有對束禮有什麼強行規訂,有錢的多備一些禮物,無錢的少備一些禮物也無妨。

    壞就壞在朱熹說了一句話,說十條臘肉束其至薄者,不行,想拜師,必須加禮物……

    王巨知道,不過還是按照後面的束六禮來的︰芹菜,寓意為勤奮好學,業精于勤;蓮子心苦,寓意為苦心施教;紅豆,寓意為紅運高照;棗子,寓意為早早高中;桂圓干,寓意為功得圓滿;干瘦肉條以表達弟子心意。

    雲岩縣城小啊,商品種類也不多,為了找齊這六樣禮物,王巨轉了許久,至于芹菜索性用青菜代替了。出一百貫錢,這個大過年的,在雲岩也買不來芹菜!

    沒有想到張載不在家,而是在縣衙接見父老與鄉紳,同賀新年。

    “走,去縣衙。”

    王巨帶著二妞與三牛,以及全二長,加上大黃,直奔雲岩縣衙。

    縣衙也簡陋,站著一個松松垮垮的衙役,喝問全二長。四人當中只有全二長是成年人,因此一下子弄錯了主次對象。

    全二長以前是朱家的武師,見識不低,便答道︰“張公有請。”

    然後舉了舉手中的禮藍,衙役便立即放他們進去了。

    “二長哥,做得不錯。”王巨夸道。

    里面坐著好幾十人,一半是老人,果如外界傳言那樣。

    余下的穿得比較體面,大約是來自雲岩縣的各個鄉紳,還有幾個皂衣公服的人,可能就是縣里的胥吏,不能小看了這些胥吏,他們是各州各縣官員的手臂,用得好只要略用點心,不貪暴,政績就有了,用得不好,甚至雙方會發生沖突,甚至被他們生生架空。還有一個青衣官服的人,此人大約就是安主薄了,另外一個清瘦中年人,穿著綠色官服,坐在正中。

    王巨大步走上前去,雙手插在袖間。

    這也是規矩,平時拜見,腰彎得越低越是恭敬,現在還沒有跪禮呢,不過最隆重的恭敬之禮,便是匍伏于地,那是下民對長官的大禮,拜師禮不需要,略略彎一些手,另外就是手的區別,平時對手不講究,以伏的高低區別,但弟子禮手卻是攏在袖子里的。

    “小子保安王巨拜見張公。”王巨略略彎腰,站起來,沖二妞與三牛努了一些嘴。

    二妞與三牛同聲背誦道︰

    弟子規,聖人訓。首孝弟,次謹信。泛愛眾,而親仁。有余力,則學文。父母呼,應勿緩……

    這就是鼎鼎大名的《弟子規》。

    在王家寨,王巨想教二妞與三牛,開始條件差,偶爾教一教他們《論語》。不過對于他們的年齡來說,顯然許多地方過于深奧了。

    然後從朱家討來《千字文》,千字文語言華麗,對偶押韻。不過內容過于空洞,教的效果也不大好。

    但還有啟蒙文章,《百家姓》,未出來的《三字經》與《弟子規》。後兩本啟蒙課本比千字文更好,但三字經王巨大多數記不住了,弟子規也有許多忘記了,不過它與三字經不同,三字經中有許多典故,弟子規只講夫子之道的孝悌謹信仁德好學。因此王巨七拼八湊,也湊出近千言,可以說這個弟子規三分之一屬于他原創了。

    然後教給二妞與三牛,他的堂弟與寨中的幾個孩子也學了,並且王巨還丟了一個抄本在寨中,不過王家寨太偏遠,並沒有傳出去。

    張載先是動怒,尼瑪,你這個渾小子還知不知道禮貌?

    正要準備將王巨四人攆出去,不過二妞與三牛背了幾句,他沒辦法往外攆了,他做過很長時間的老師。後人也許夸張美化,說他在關中傳揚經學,可能算是吧,實際那是為了謀生,只不過他肚子里有貨,所以他的教育引起轟動,許多有名氣的士子都慕名來求學,但還屬于授學,非是宏揚經義,即便現在,他的儒學理論還沒有形成……

    即便成家也很晚,直到三十多歲中了進士後才娶了郭氏。

    然後文彥博授權他于相國寺坐虎皮椅開講《易》,再遇到程氏兄弟,才聲名大噪,進入頂級大儒行列,當然從那時候他開始真正反思儒學了。

    文彥博乃是程勘的親家,張載來到程勘的治下,能不相互往來,或者通信嗎?

    因此他時間最長的職業還是老師。

    豈能听不出來它的意義?

    等二妞與三牛將王氏版弟子規背完,王巨再上前一步,又拜,這是第二拜︰“小子保安王巨拜見張公。”

    復抬起頭說︰“荀子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親不能報,有子而求其孝,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听令,非恕也。士明于此三恕,則可以端身矣。然夫子又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為何有此差距?小子乃認為忠孝悌僅是一方面的關系,就是這天地,無陰則無陽,無暗則無明。因此忠孝悌還有另外一面,那就是君仁臣忠,父母慈子女孝,兄友弟悌。例如比干侍紂王,無論他如何忠誠,避免不了還慘遭被剖心的下場。如杜相公之兄長,無論他如何悌,活不下去了,只好逃跑。只突出忠,君王避免不了就會驕橫,只突出孝,父母有時候未免會產生嚴重殘暴偏心行為,只突出悌,哥哥往往就不知道如何友愛弟妹。故夫子說邦無道則隱,這也是一種明智的做法。是否如此,請張公賜教。”

    其實它就是哲學中的對立與統一。

    老子與易經里也寫了一些,不過寫得不大清楚。象王巨這樣公開提出來,還是破天第一遭。

    張載不由呆了一呆,不過他學問更好,立即反應過來︰“君在前,臣在後,父母在前,子女在後,兄在前,弟在後,主次不明,如何治國立家?”

    這也是一種說法。

    那意思都象你這個小子胡干一氣,國家那就亂了。

    不過王巨心中大樂,這是不是在解惑,成功了一小步還是一大步呢?
GGCMEAT 發表於 2017-3-5 20:40
暗黑大宋 第六十二章 六拜(下)

         


    王巨又走上前拜下︰“小子保安王巨拜見張公。”

    張載氣樂了,明白了,這小子乃是學毛遂與馮瑗呢。

    好吧,看看你肚子里有多少貨。

    “夫子曰,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小子一直不知道這個以直報怨是指以德報怨,還是以牙還牙。不過能愛人,能惡人,顯然非是以德報怨。于是孟子又說,側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所以上古諸儒家里有才有了這樣的話,能收民獄者,義也。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夫義者,所以限禁人之為惡與奸者也。有大罪而誅之,簡。有小罪而赦之,匿也。簡,義之方也。匿,仁之方也。大夫強而君殺之,曰義。除去天地之害,曰義。小子不明,請張公賜教。”

    只要稍懂一些儒學的人一起听得目瞪口呆了。

    這個義不是義,而是刑罰了。孔子的仁也不是仁,而成了潑婦般的以德報德,以牙還牙了。

    安主簿哈哈大樂。

    張載冷哼一聲︰“是故春秋之所治,人與我也。所以治人與我者,仁與義也。以人安人,以義正我。仁義包羅萬象,揀一葉曰知秋,但非是秋。摸一柱曰象,但非是象。儒家非是墨家的那種婦人兼愛,孟子也早罵過墨子了。但義也非法家的刑罰之術。義以仁為義之本,仁以義為仁之節。故以直報怨,乃是持公正之心,仁愛之道去處理恩怨,而非是以牙還牙。”

    “小子受教。”

    然後王巨再攏起袖子上前第四步,又拜︰“小子保安王巨拜見張公。”

    “能以一葉知秋,卻不能以一葉斷秋。故《金剛經》里說,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也就是古今往來一切聖賢,一切宗教成就的教主,都是得道成道的,只是因時地不同,傳化的方式不同。”

    席間幾個讀書人又呆住了,這個毛孩子怎麼又將金剛經搬了出來。

    難道是他踢館子的?

    但又不象,張載點撥後,他沒有再辨,而是一拜後又提出下一面問題,而且是尖銳無比的問題。

    第一拜那個三字言不提了,實際後面兩個問題王巨拋出來,張載回答,兩人都沒有深講,不然就是這兩個問題,就能引出一場儒學大辨論……或者一場儒學風暴。

    “所以小子是否認為儒家中的謙乃是師人之長,補己之短,故夫子向老子問道。故我朝用唐之開元禮。而非是內斂之術。”

    “象曰,地中有山,乃謙。你說老子,老子也說過上善若水。過剛者易折,善柔者方能不敗。即便山一樣的高大,也要藏于土中,才能大亨,所以六十四卦當中唯有謙卦六爻都是吉爻。”

    不過這時候他顯然有些遲疑。

    謙讓是好事,大家都謙讓了,那麼何來那麼多紛爭?不過謙讓到連山都要往土中藏份上,真是好事嗎?

    顯然這個小子也不大認同,連受教都免說了,直接再上一步,又拜︰“小子保安王巨拜見張公。”

    實際王巨心中在好笑,張載是一個溫和的長者,但非是內斂之輩。

    “得魚而忘筌,醪盡而糟粕盡之。魚醪之未得,而曰是筌與糟粕也,魚與醪終不可得矣。經義聖人之學具,然自其已聞者而言之,其中于道也,亦筌與糟粕耳。竊嘗怪夫世之儒者求魚于筌,而謂糟粕之為醪也。小子以為糟粕之為醪,猶近也,糟粕之中而醪存。求魚于筌,則筌與魚遠矣。經義是手段,道心才是根本!”

    轟!

    一下子好幾個人站了起來。

    佛家禪宗也有類似的說法,心中有佛,不必要追究什麼形式,那怕菩薩像都能燒掉取暖。

    王巨這段話就是這個意思,經義比如捕漁的工具與醪酒的糟粕,可能糟粕里含著酒,但捕漁的筌里面絕對沒有魚,這個都不重要,無論經義里有沒有道心,但不能追求經義而忘掉道心,只要得到道心,經義都可以丟掉不問了。

    張載終于搖腦袋。

    “你說得也有些道理,但經義非是魚筌,最少也是糟……粕,沒有糟粕,那來的酒醪?你方才說過對立的關系,這也是一種對立關系,經義是因,道心是果。即便聖人夫子,也是從古人經義書典里學到學問,然後才悟出大道。禪宗雖好,不免有些激進,終非儒家之業果也。故洛陽二程說經所以載道也,器所以適用也,學經而不知道,治器而不適用,奚益哉?經者,載道之器,須明其用。但要記住,載道的器只有經義!”

    “受教,”這次王巨都同意了,做和尚嘛,就得守和尚的戒律,象禪宗那樣玩也可以,可玩得太過火,還叫和尚嘛?況且自己根本就沒有想過,于儒道佛法墨兵等諸家之外,再創造一家之法。

    然而這番話卻讓張載沉思。

    雖然王巨說得很激進,但確實有些道理的,自古以來訓古傳句,但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訓古傳句干嘛的,豈不正是為了這小子所說的道心!其實拋棄其中的激進之心,已經與張載產生了共鳴!

    上前第六步。

    這是最後一步!

    但那幾個文士繼續站著。

    “小子保安王巨拜見張公。”

    “人欲,只是人之所欲,亦是天理之所有者,但因其流蕩,而遂指其私欲耳。其實本體即天理也。聖人之學,因人之欲而節之,而非去人欲以為天理,亦非求天理于人欲也。《尚書》曰,民生有欲,無主乃亂。所謂主者,亦只節其欲而治其亂已,豈能使民之盡去欲乎?釋氏離形去知,閉口枵腹,猶未能,充其說可見矣。”

    “你想怦擊程正叔乎?”

    存天理,滅人欲乃是從朱熹手中發揚光大起來的。

    但二程也有類似的說法,他們認為氣聚合為人,天理就成了人的本性。由于氣質之性阻礙了天理正常的發揮,便出現了惡,這就是人欲。天理與人欲相對,是純善的。放縱人欲,就必然掩蓋天理,要保存天理,就必須去掉人欲。

    “不敢,張公,小子以為仁與義稍稍對立,陰與陽對立,無義就無仁,無陰就無陽。天理與人欲也是如此,他們是對立又是統一的存在,去其一便無其二。人欲與義一樣,未必是惡的一面,稍加引導,便是動力的源泉,如朝廷不推廣這麼多措施,我朝文風能不能如此之盛?就象張公所說,以經載道,道是本,但無經,誰能得到道?就連夫子還說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而潔,魚餒而肉敗不食。人有喜怒哀樂之天性,完全去掉人欲,聖人都做不到的事,指望誰能做到?因此小子以為節制引導為上,去為下。”

    其實張載氣說法,也寫得雲里霧里,他受了二程影響,但也不是完全贊成。

    特別這個氣的,天理的神馬。

    王巨看似在請教,實際就講了持中調節,對立互生這些後來的哲學理論。

    也讓張載困惑的地方通了一大半。

    王巨定定看著張載。

    如果這樣還不能成功,那麼只好回去吧。

    張載想了大半天,終于抬起眼楮,道︰“你過來。”

    又對他身邊的一個胥吏低語了一句。

    王巨走到張載面前。

    胥吏從後堂拿來戒尺。

    “王巨,伸出手來。”

    王巨伸出手。

    “仁。”張載喝了一聲,用戒尺向王巨手掌打了一下。

    “義。”又打了一下。

    “禮。”再打了一下。

    “智。”

    “信。”

    “溫。”

    “良。”

    “恭。”

    “儉。”

    “讓。”

    “忠。”

    “孝。”

    “勇。”

    “謙。”

    “廉。”

    “這個人真壞。”二妞不服氣地低聲說道。

    張載瞥了她一眼,也不說話,繼續念一字,打一下。

    但二妞也不知道,被打的人心中很高興,她哥哥在心中說,終于搞掂了。打的人卻在心中頭痛,這小子比周處還要麻煩啦,可俺不是陸雲。

    不過讓他放,張載又舍不得放。

    就憑今天王巨所說的幾段話,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去得,自己不收,有的是人收。還是歸于自己門下,慢慢教導吧。

    打完了,張載又說道︰“將那藍子的束禮拿上來吧。”

    “好來。”王巨高興地說,雖然在心中說,張大先生,你真打啊,俺的手被你打得很痛的。

    怎麼辦呢,師父就是再造之父,打幾下還不是官打。用另一只手將禮藍提過來。張載略掃了一眼,看到臘肉就到行了,其他的根本不在意,不過看到幾棵青菜在藍中,他還是愣了一下,桂圓干、蓮子與棗子做禮物頗正常,但誰用青菜做過禮物?難道這是保安軍那邊的規矩?

    無所謂了,又道︰“還不奉茶。”

    “是,”王巨立即利索地倒了一杯茶,雙手捧上,遞于張載面前說道︰“弟子請恩師用茶。”

    二妞與三牛差一點高興地蹦起來,這事兒終于成了!

    張載接過茶,喝了一口,從腰間解下玉佩︰“這是我給你的回師禮,記住我一句話。君子溫潤,溫潤如玉!”
GGCMEAT 發表於 2017-3-5 20:42
暗黑大宋 第六十三章 親戚

    “見過你的舅母。”李員外沉聲說道。

    李貞李萬元李妃兒只好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舅母。

    但他們很奇怪,李夫氏秦氏娘家有些遠,乃是華州人,以前因為做私貨生意,秦氏父親與李員外的父親結識,關系不錯,然後結成兒女親家。

    古代嘛,婚姻大多數如此。甚至連王巨都不大排斥。

    不過雖離得遠,兩家因為私貨依然經常走動。秦家那邊幾個長輩李家兄妹都認識的,哪里來的一個舅母?

    “外甥女長得好俏,”呂氏眼楮亮了起來。

    “嫂子夸獎了,你們下去吧。”李員外說道。

    這個親戚來得古怪,她也能算是秦家的媳婦吧,但其夫君乃是自己妻子遠房遠房遠房的兄弟。都不知道從那一代敘起了,況且這是大過年的。

    只是這個八輩子都打不到一起的舅兄如今成了湖城知縣,李員外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

    “嫂子,這次來有何貴干?”李員外直接問。

    “我這次來乃是為了一些私請。”

    “都是親戚,何來私請一說。”

    “那我就說了,我有一個佷子,很不爭氣,听說延州有一種玉鹽,能不能讓他參入進去?”

    “這個……它不是我一人的產業,我也不敢做主啊。”李員外終于會意了。實際去年一年也吸納了許多關中或其他地區的大戶人家進去做為契股。

    這是無奈的事,在延州他們是地頭蛇,會起到一些作用。但出了延州,他們這條蛇就斗不過那些坐地龍了。那怕有官府支持。

    于是二十幾家聚集,商議了一個辦法,有選擇地吸納一些外地有影響的豪戶,而且它的契股形式比較簡單,每次到京城買了鹽鈔回來,用鹽鈔換回解鹽加工,細鹽賣完了就可以做為一個新的開始,不會因為財務分割產生糾紛。

    況且它技術並不復雜,盡管後面在不斷地改進研發,估計都不會很長遠。

    但也有選擇的。

    不僅這個大戶要有影響有勢力,對他們產生支持作用,在當地口碑必須要好,否則私心過重,內部就會產生了糾紛。

    正是這條策略,如今細鹽銷售範圍南達巴蜀,東達並州,甚至到了京城,幅射範圍幾乎有三百多萬戶。其實就是王巨所說的瘋狂搶佔市場,在所謂的玉鹽未泛濫成災之前獲得最大的利益。

    秦知縣乃是湖城知縣,乃是潼關要道上的知縣,能加入也不錯的,可關健不是秦知縣本人,乃是呂氏娘家的孩子,李員外連秦知縣都不了解,就不要說是這個孩子了。

    “听說你在里面是一個大契股。”

    “是有這回事,但我不是最大的契股,”李員外苦笑,最大的契股乃是朱家與趙家,誰讓人家朱家運氣好,若非看在自己女兒的面子上,自己可能連第三契股都佔不到。

    “不如這樣,不久就要買第四次鹽鈔,到時候各家會派管事去京兆府商議,吸納一部分新的契股,我可以替你佷子做一個介紹。但必須得讓我知道他的一些情況,這樣大家才能同意。”

    “這麼難?”

    “是難,主要它獲利快,增加契股就會影響其他人收益,所以新契股必須對玉鹽銷路有幫助,並且本人品性好,不能影響玉鹽的和睦。”

    後面就不大好說了,那家沒有沾親帶顧的,不錯,早晚這個口子得破掉,但不能從自己手上破。若說關系,有的人背景遠勝過你這個所謂的舅母。

    呂氏在思考。

    李員外喝茶,心道︰“舅母”你慢慢想吧,我說得再清楚不過,我同意不管用,得讓五十多家契股動心。

    “外甥女多大哪?”

    “你是說妃兒,她十四歲了。”

    “可有了人家?”

    李員外立即警覺起來,道︰“有了。”

    “那家的孩子?”

    “雲岩知縣張載的門生,張載視其為自己子女。”

    “那個張載?”

    李外員有點暈,但不好發作,又說道︰“他中進士後,文相公對其才學十分賞識,令其在京城大相國寺坐虎皮椅替天下士子講《易》,乃是天下有名的儒臣。”

    “那為何只是一個雲岩知縣?”

    “雖然張公至今是知縣,但他從司理參軍磨勘到知縣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時光。”

    這就是宋朝進士五甲與官員磨勘。

    嘉佑二年那屆進士榜星光璀璨,不過如王巨所想的那樣,才氣是一部分,運氣也是一部分,所以那一屆前三名與這些大牛們一點不相干,狀元章衡有幾人知道嗎,榜眼竇卞有幾人知道嗎?探花羅凱有幾人知道嗎?

    但它卻是極重要的,不僅是唱名在前的榮譽,也決定著進入仕途的起點。宋太宗時將進士分成三個等級,後來多次改變,分成五個等級,天聖時一度分成六個等級,前五名為第一等,第二等稱第一甲,第六等稱第五甲,後來再改,第一等也就是前五名稱為第一甲,第二等大約十幾人到二十幾人稱為第二甲,第三甲第四甲一般一百來人,多時兩百余人,余下的就是第五甲。第一甲賜進士及第並文林郎,第二甲賜進士及第並從事郎,第三、第四甲進士出身,第五甲同進士出身。

    所以那一屆進士中狀元章衡起始官職便是大州湖州的通判,甦東坡乃是二甲(不是第二名,估計在第六名到第二十名之間),守孝後授予從八品的福昌主薄之職,但他運氣好,歐陽修罩著,還未行,讓他參加制科,考了一個罕見的三等,立授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就是這樣,還不及章衡的起點之高。

    張載估計與範仲淹一樣,大約是中了三甲,有可能是四甲,因此僅是一個小小的從九品司理參軍。

    王韶的名次估計更差,因此久久沒有授職,于是跑到秦州河州開始了傳奇生涯。

    但這是一個起點,進入官場還有一個磨勘過程,一般三年一遷,看政績是平遷或者是高遷,範仲淹熬成知縣整花了九年時間,張載僅花了四年多時光,應當來說,這個速度不算慢的。

    呂氏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人家只用了四年多便熬成知縣,可自己丈夫用了多少年才熬成知縣?

    實際王巨那六拜風騷之極。

    第一拜拜出一個啟蒙讀物。

    張載也立即看出它的價值,于是重新改寫,王巨歲數太小,就是寫出赤壁賦這樣的文章,考慮到年齡因素,人們還會指點其中的不足。當然,驚奇會有了。

    但張載確實有這個學問去改寫,改寫過後的弟子規,王巨甚至感覺比原來的弟子規還要更好似的。

    然後張載將它印刷出來,一千來字,雕板容易,六七頁紙,成本也低廉。然後將它們分發鄉里,讓它與《百家姓》並為第二套啟蒙讀物。

    好東西,早晚要發光的,再加上張載的名氣,迅速它就流傳開來。

    余下五拜更是直指儒學核心,只有第六拜那個問題,大家都疏忽了,畢竟現在存天理,滅人欲仍沒有市場。如是推廣,不準抱妹妹看歌舞,讓寇準、甦東坡、韓琦與小宋他們何以情堪哪?不準享受美食,讓呂蒙正何以情堪哪?不準享受美酒,讓石中立何以情堪哪?

    所以許多士子都好奇,僅是一個拜師禮就那麼拉騷,那麼這對師徒日常生活中又談論了什麼?有的人都恨不能入駐張載家去听一听。

    只是這個表嫂估計不會感興趣了。

    另外還有一件事,朱歡那個二兒子去年解試考了一個第二。

    放榜時朱俊說了一句話︰“若無王家小郎提點,我絕對考不中這個名額。”

    但那時王巨是什麼樣?一個小山寨的野小子,如今卻隨著天下有名的大儒又學習了很長時間,那麼進化到了什麼地步?
GGCMEAT 發表於 2017-3-5 20:52
暗黑大宋 第六十四章 買馬社

    王巨帶著一些果子,來到張載家。

    張載的妻子郭氏心善,看這一大家子可憐,她也是做母親的人,不過兒子張貴還小,才三四歲,于是讓王家一家四口就吃在張家。但張載不是程勘,只是一個知縣,職官只是從七品的著作佐郎。

    宋朝宰相樞密月薪是三百千,春、冬服各綾二十匹、絹三十匹、綿百兩,祿粟月一百石。這僅是正俸,除此之外還有龐大的補貼,如茶酒廚料,薪蒿炭鹽,乃至喂馬的草料,隨身差役傔人的衣糧夥食費,另外還有公使錢與職田的收入,一年四時八節的賞賜。收入之高讓人無法想像。

    那是高官,官職小收入仍是不很高,象大縣知縣每月只有二十千月薪,小縣知縣只有十二千,祿粟月五到三石。補貼也不多。也不錯了,雜七雜八地加在一起一月收入有近四十貫。

    也不算少,可張載是父母官,會有各色各樣的人來托請,拜訪,必須要備一個門房,還有一個做雜事的僕役,一個廚娘。

    他平時時常接見鄉老,雖是簡單的粗茶淡飯,那也得花錢。

    多了四口人吃飯,經濟便有些緊。

    王巨自覺地時常買一些菜蔬大米扛到張家。

    郭氏不樂意。

    王巨便拿來一疊交子給她看,郭氏驚訝萬分,問錢是從哪兒來的。王巨便將朱家分紅的事說出來。

    “你這個毛孩子,比我家官人掙的錢還要多!”郭氏攆著打。她還不到三十歲,心性正是活潑之時。自此以後,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是張載說了一句︰“鹽哪,少踫為妙。”

    盡管這種鹽對國家有好處,可忌諱太多,就象後世有女孩子在夜總會上班,俺是好人哪,賣藝不賣身,也確實做到了,然而有幾人相信呢。

    不過王巨並沒有隱瞞張載,師父師父,師就是父,因此也說了,它是暴利,技術簡單,維持不了多久,所以張載也就沒有再反對。

    而且這一年來王巨很安靜。

    他是張載的門生,在雲岩誰惹他,沒人惹他,王巨也不會去招惹別人,相反的,這一年來低調得可怕。

    加上他無比“超前”的見識,並且張載知道真相,他也痛恨禁兵的墮落,張載漸漸就開始了喜歡,某些方面確實也將王巨當成了半子。

    至于王巨所想的,也不是。古人有古人的解說,王巨底子雖差,可見識也是一種“才華”,並且王巨學起東西很快,所以張載並不認為王巨坑了自己。

    放下果子,張載說道︰“坐吧,就用那株臘梅寫一首詩。”

    “寫詩啦……”王巨愁眉苦臉地說。

    為了這個詩賦他不知道被張載打了多少下戒尺。

    王巨憋了半天,才寫出一首七律小詩。

    “這就是你寫的詩?那首《青玉案》是怎麼寫出來的?”

    “那是靈光一現。”

    比如崔顥寫黃鶴樓,那不代表著他寫詩水平超過了李白,實際崔顥其他詩能拿得出手的不多。

    算是一種說法。

    不過王巨心中連呼僥幸,幸好自己對抄襲不是很看重,不然一首首類似《青玉案》這樣的詩詞拋出來,再寫出手中的詩,如何解釋?

    “還敢狡辨,伸出手來。”

    二妞用手捂起了臉,大哥又挨打了。

    實際她還不能理解大人的心情,嚴師出高徒,張載越嚴厲,才越對王巨看重。

    “二妞,你也不要捂著臉,從明天起,老夫就要將你與你弟弟送到私塾讀書。”

    二妞嘟著嘴不樂意。

    郭氏在她小鼻子上刮了一下︰“這是為你好,進了私塾可以學一些女德,長大了才能嫁一個好人家。況且還有你弟弟呢,在私塾里打好了底子,再稍長幾歲進縣學苦讀一段時間,以後你弟弟就象你大哥那樣有學問了,若是運氣好,就象官人家一門兄弟兩進士,那多風光哪?”

    然後又嗔罵王巨︰“看看你將你妹妹慣得性子有多野。”

    郭氏的話也未必對,單論教育方式,王巨勝過了很多人,甚至勝過了張載。在王巨活潑啟發式的教育下,二妞與三牛這兩年多來識了許多字,知道很多典故。莫要忘了,他們一個才十歲,一個才九歲。似乎他們天賦已勝過了許多同齡人,即便張載都認為不錯。可這背後就是王巨的教育。

    “我性子才不野呢,”二妞主動替郭氏擇菜。

    “王巨,你再用臘梅寫一賦。”

    策論王巨寫得還是不錯的,但賦就不同了,它不僅要切韻對偶,並且還得要是四六體。

    四六體,便是以四字與六字對偶句為主組成的駢文體,如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軸。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這就是最典型的四六體駢文。

    大半天後,王巨才上交了一篇賦。

    “為何作賦要用四六體,因為賦必須要詞藻華麗,瑯瑯上口,雖然我也不喜之,但你生性浮躁,與為師走的不是一條道路。詩賦乃是科舉重心所在,你這樣的賦如何能唱名東華門?”

    我生性浮躁嗎?

    但王巨敢反駁麼?

    “其次適度引經據典,文字要簡煉,要言之有物。”

    其實這些王巨都知道,然而用四六體切韻對偶聯在一起,他就不知道如何寫了。

    這一年來,他幾乎用了四分之一的時間在苦讀《爾雅》、《廣韻》、《經典釋義》。

    但羅馬不是一天築成的。

    因此未來科舉幾大項當中,他眼下基礎最好的乃是策論,其次可能是帖經墨義,最差的便是詩賦。

    張載又指正了許久,又說︰“這樣吧,以後你每天寫一篇賦,兩首詩。”

    王巨皺眉苦臉。

    “科舉詩賦乃是關健,特別是殿試。難道你想學老夫一樣,到年近四十才考中嘛?”

    “不也很好嗎。”

    “對于我來說很好,可你心性浮躁,意欲富貴,中得晚了,磨勘數年,你還剩下多少時光?我打算讓你下屆就去參加科舉。”

    這也很重要,若是下屆王巨就高中的話,那麼還不到二十歲,磨一磨,二十幾歲便可以漸漸上位了。這個就象寇準一樣,若不是他中得早,如何在三十來歲,便做到樞密副使的高位?

    “恩師說得對。”

    張載開始布題,一下子布了幾十道題目,涉及到各個方面,經義,時務,讓王巨拿著這些題目以後去做詩賦。然後吃飯,吃完飯四人回家。

    “大哥,我們真的要上私塾嗎?”二妞問。

    宋朝女子有女子教育,甚至都超過了王巨的意料。但多教一些女德,因此二妞上不上私塾,王巨不是那麼太在意。但三弟必須要上私塾了,自己時間也越來越緊。

    其實不用張載教誨王巨也知道,有了好老師還不行,最好先將舉子拿下。有了舉子,才有了省試的資格。那怕一考不中,可以二考三考,但手中必須得有這個資格。

    所以抽不出來多少時間教三弟。

    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讓三弟進私塾學習幾年,再想辦法進縣學或州學,自己再于一邊略加指導,說不定三弟同樣會出人頭地。即便不中進士,最少得將舉子拿下,這等于有了半個功名,以後才會有出路,生在這時代,怎麼辦呢?

    但三弟一上私塾,二妹一人呆在家中嗎?

    因此王巨點點頭。

    二妞一路抗議,王巨忽然抬起頭說道︰“東翁,二哥,你們怎麼來了?”

    因為細鹽,朱清去年也來了好幾次。不過這是大過年的,從延州到雲岩足足有兩百里路,王巨有些不解。

    “不提了,家里來了一個莫明其妙的舅母,”李萬元郁悶地說。

    舅母來就來吧,然而這個舅母真當自己是舅母了,看到李萬元與幾個狐朋狗友耍鬧,便老氣橫秋的教訓。李萬元已經得知了真相,一個知縣就了不起啊,俺不求你,知縣知州又如何?論後台,玉鹽契股里後台遠超過你家的也不是沒有。于是頂撞了幾句。

    終歸是年青氣盛。

    李員外呵斥,李元萬一怒之下,便隨朱歡一道到準妹夫這里避幾天。

    “坐,”王巨啼笑皆非,讓他們二人坐下,又讓全二長子沏茶。

    “那麼東翁……”

    “小郎,不能再稱呼東翁,稱朱員外吧。”

    “我只是拜了張公為師,還沒有如何呢,怎能忘本?再說二郎去了京城,說不定就能于東華門唱名。”

    “我讓他去是長點見識的,他那個樣子,如何能唱名東華門,不過說起來還真要感謝你。”

    朱俊在王巨家呆了很長時間,呆氣改了很多,並且時常交流,對朱俊也產生了極大的幫助。因此去年科闈高中第二名,實際也只有幾個人,這個第二名不值錢。

    于是去年冬天被延州官府送到京城科舉。

    不過想要在東華門能有所作為,恐怕很難。但有了舉子的身份,與沒有卻是兩樣的。

    “不敢。”

    “妹夫,你隨張公後面學習,有沒有記錄?”李萬元問。

    外面的傳聞王巨也听說了一點,又有些哭笑不得。

    “二哥,恐怕讓你失望,平時多是恩師教我學習,以及基礎知識,談論儒學的並不多。我的底子太差了。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也談了一些,我還記了下來。”

    “快拿出來。”

    “就在房中,你自己兒去找吧。”

    李萬元跑到房中翻閱。

    王巨看著朱歡︰“東翁前來是……?”

    “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程公前天找到我,說是想在延州建立一個買馬社,讓我領首。”

    “買馬社?”

    ps︰《爾雅》乃是辭書之祖,廣韻是北宋陳彭年版的《大宋重修廣韻》,隋朝三十卷陸德明的《經典釋義》不僅注釋了周易等十四本經義的經文,還刻意注解了這些經文里難字的音與義。想要精通韻律,這三本書是必讀之物。
GGCMEAT 發表於 2017-3-5 20:52
暗黑大宋 第六十五章 拜節

         


    因為宋朝政策軟,于是邊境有許多百姓自發組織的反侵略武裝,比如河北的弓箭社,河東的買馬社。

    買馬社的成立乃是李繼遷反叛後,宋朝漸漸缺馬,馬價抬起來後,許多河東剽悍的百姓不顧遼國的禁令,與遼人勾結起來,販私馬入宋謀利。

    不過路途遙遠,一路會有許多危險,因此結社買馬。

    宋真宗一看這招不錯,至少比從四川那邊買的矮川馬強,于是官助其直,規模便越來越大。後來又推廣到陝西與河北,但河東規模是最大的。

    然而宋朝對于這些民間武裝組織始終持著防範心態,因此北方邊境平穩後,又取締了。

    “程公怎麼又搬出買馬社?”

    “我也想不明白。”

    王巨便凝思,不對啊,那個李諒祚親政不久,內憂外患,至少這段時間還一心想與宋朝和平友好的,程勘公開置買馬社,豈不是要破壞“兩國和平友好”?

    “老夫也擔心,弄不好我就會成了替罪羊。甚至我還懷疑程公是不是有意對付我的。”

    “東翁,這個倒不會,別忘記了,還有鹽。”

    如今鹽已非是延州大戶購買鹽鈔了,但卻是記在延州鹽政上的。

    這也算是政績。

    弄死了朱歡,對程勘有什麼好處?況且真得罪乃是王巨得罪的,即便得罪了,也獻了功,將功補過吧。若是為了這點小事就要報復,程勘那個參知政事是怎麼當的?

    “鹽也有麻煩。”

    鹽的麻煩是朱歡來的第二個原因。

    隨著規模越來越大,朱歡力不從心,象李萬元那個舅母的情況屢屢發生了。就連王巨那個百分之二的分紅,都開始有人不服氣。

    “這樣……”王巨托著下巴沉思。

    李萬元從房中走出︰“妹夫,這些記錄能否讓我帶回延州觀閱?”

    王巨想笑,讀讀這些記錄就能如何?那才怪。朱俊之所以能中舉子,乃是他基本功踏實,自己提醒了一下,于是得中秋闈,基本功才是關健!

    許久後他突然靈機一動,說道︰“你們等等。”

    又匆匆來到張載家。

    “恩師,我想將恩師平時賜教的記錄整理出來,刊印成書。”

    “何來此想法,”張載立即警惕地看著他。

    “恩師,訓古章句至今,儒家已經走上一條舍本求末之路,以恩師一人之力,即便加上兩位程公之力,如何能力挽狂瀾?這本小冊子拋出去,說不定會引起大家思考,起著拋磚引玉之作用。大家一起來反思,那麼漢唐以來儒家發展的弊病就會漸漸改善,還歸儒家的根本,以經載道,以道教導大家如何做人齊家治國平天下。”

    王巨平靜地說。

    可能張載許多道理還沒有想清楚,因此氣本說有些含糊不清,這是張載不及二程的地方。但二程的天理說教條又虛偽,這是二程不及張載的地方。

    如果讓王巨來選擇,他寧肯要模糊不清的氣本說,也不會要二程的天理說。

    二程天理說影響深遠,有好幾個原因的,張載在京城等候授職時曾向二程請教過,無形中讓張載地位下降。

    二程一度進入了權利中心,而不是象張載,最後看到政治的殘酷,主動退隱。

    張載死得早,一些關學子弟因為地緣的關系倒向了二程。

    同時還有楊時與朱光庭這兩個洛學子弟拼命的鼓吹。

    但如果自己頂替楊朱二人呢?

    這不僅是為了老師,也多少為了這個民族……他自己也可以跟著劃劃水了。

    張載讓他下一屆科舉就去參加,那麼明年他就要參加秋闈了,不過還有一年多學習,中秋闈把握還是有的,後年就要進京參加省試與殿試。那個就得靠運氣了。

    進士之路遙遠,後面還有一個磨勘,否則一個主薄或者司理參軍的什麼,力量依然不強大。

    然而名聲也是一種力量。

    “你真是這麼想的?”

    “真的,並且弟子不會署名,也不敢署名。”王巨為了說動恩師,以退為進。

    “那也不至于,但刊印一本書需要不少錢帛……”張載沒有往下說,王巨後面是不清不楚的各大延州私鹽販子,印一本書錢還能沒有嗎?

    他不由搖了搖頭︰“若那樣,你先行整理,我再修改。”

    “喏,恩師,程公準備在延州置買馬社是何意?”

    “買馬社?”張載也愣住,朝廷于慶歷戰爭時在陝西也置了買馬社,隨後宋夏和議,西夏一年向宋朝提供一千匹馬,這還不包括私馬。吐蕃那邊一年也與宋朝交易大量戰馬。

    國家馬政重心非是如何買馬,而是如何養馬。

    置買馬社與朱家那個買馬性質不同的,大量買馬買不到好馬,西夏也不會同意,弄不好就會引起外交糾紛。

    程勘這是什麼意思?

    看來連老師也不知道了。

    王巨回到家中,說道︰“東翁,二哥,我們明天回延州。”

    “啊。”

    “二哥,給你家拜年啊,不對,是拜節。”

    “應當的,”朱歡說道。

    小公主給了一千貫錢朱歡不知道,不過王巨去年分紅他是知道的,王巨手中不差錢。

    按照禮節,也應當適度地去外父家拜拜年拜拜節的什麼。

    “又要回去啊。”李萬元愁眉苦臉。

    “二哥,說不定你父親在心中也反感,只是礙于長輩不好說罷了。”

    但王巨也沒有想到他迅速就與這個舅母交接。

    臨近元宵節,延州城中很熱鬧,許多人家在準備布燈,這是宋朝最大的節日。

    天氣還是很冷,呼嘯的西北風吹來,吹得李妃兒兩頰起了一團紅暈,可卻讓她更增加了嬌媚之氣。

    “不錯,長高了,”王巨撫摸著李妃兒的頭發。

    按照此時當地的風俗,實際他們就是成親也很正常。不過王巨始終心中有些怪怪的,但長大了一歲,這種怪異之氣便消失一分。

    李萬元在後面看著這長兄般的動作,有些啼笑皆非,我妹妹是你妹子,還是未婚妻啊。

    李妃兒還未察覺出來,這個親昵的動作讓她臉上更增了一層濃濃的紅暈。

    “你也長高了。”

    “當然,一年多未見,你我都在長身體,大家一起長大。”

    “雲岩那邊還好吧。”

    “還好。不過就是小,還沒有延州一條街戶數多。”

    邊寨有的大寨子戶數都趕上了雲岩縣城的戶數,當然性質不同,人家雖小,卻是一縣的政治商業中心。

    “這是誰啊,”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走過來問。

    看到李萬元的臉色,王巨也知道了,施了一禮︰“見過舅母。”

    如果呂氏是舅母,那李妃兒兄妹舅母多了海去,不過禮節嘛得要做到的。

    “你就是那窮小子啊。”呂氏為了鹽,在李家呆了好幾天,刻意打听了王巨的事,真真假假,不過在她眼中,王巨是很窮。

    但不能說啊,這一說豈不掃興?

    二妞與三牛臉色一下子就鐵青了。

    話不投機,王巨便往里走。

    二妞奇怪地問︰“我家真的很窮嗎?”

    在她眼中,哥哥現在很有錢了。

    “呵呵,人家夫君乃是知縣。”

    “張公也是知縣,他也沒多少錢。”

    王巨正等著小妹這句話︰“二妹,你不明白,張公是清官,不貪不污,所以沒多少錢。但貪官嘛,那怕是一個知縣,也會很有錢的。”

    “你小子說什麼啊!”呂氏一下子跳起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5 20:53
暗黑大宋 第六十六章 長大啦

         


    “對不起,對不起,晚輩說錯了話。”王巨連連作揖賠禮。

    不過怎麼看怎麼的不對勁。

    李萬元終于忍不住,跑到一邊大笑去。

    “你這個捉狹鬼,”李員外小聲說,然後道︰“來了,何必帶那麼多禮物,快進來吧。”

    呂氏一肚子氣發作不得,也隨著氣呼呼地進去。

    秦氏也迎了出來。

    當初對這門親事她有些猶豫的,不過知道得多,也就不反對了,隨著王巨拜入張載門下,手中又有了經濟,這讓她感到驚喜連連。

    因此客氣地讓下人準備茶水果子。

    呂氏還在邊上坐著。

    王巨又說道︰“舅母,真的不要生氣啊。”

    李萬元又差一點想大笑。

    “小子你!”

    “舅母,實際這次來呢,我還是為解決玉鹽的事而來的。”

    馬上呂氏就不氣了,緊張地看著王巨。

    “鹽啊……”李員外揉腦袋。

    “外父,官做得越**煩就越多,若無能力擔任宰相那就會是受罪。行商也是如此,規模越大,事兒就越多。”

    質樸的道理,多大飯量吃多少飯,多少力氣挑多大的擔,多大能力辦多大的事。

    這個能力不僅是行商的智慧,還要有後台。

    試問延州這群商賈出了延州地界,能有多少後台。

    沒有後台,所以朱歡與趙李這些商戶便感到越來越吃力。

    “王巨,你說得中的也。”

    “也有辦法解決,外父,你將趙員外與朱員外喊來商議。”

    李員外吩咐下人去請朱歡與趙員外,然後問︰“你在那邊還好吧。”

    “恩。”王巨點頭。雲岩縣城雖小,王巨反而歡喜。讀現在的經書對國家有多大幫助作用,王巨還真想不出來,可想富貴啊,不讀不行。這就必須要有一個安靜的環境,還有什麼地方比眼下的更好嗎?

    “將來有什麼打算?”

    “再學習一段時間吧,有張公授業,機會難得。”王巨答道。

    這是真心話。

    開始進雲岩縣的縣學,對王巨有很大幫助作用的,不過一年後,王巨便感到幫助作用不大了。不是他馬上就超過了縣學的那個老儒,而是授課速度太慢。雲岩縣縣學如此,那麼他無論回延州州學,或者去渭州州學,想來也好不到哪里去。畢竟這幾個地區都是宋朝文化落後的地區。

    但有張載補教,問題就得到解決。

    “秋闈如何?”秦氏關心地問。

    王巨笑而不答。

    實際就是他去年參加科闈,都有幾份把握,省試就沒有把握了,因此主動放棄了去年的科闈。

    不過再學習一年多時間,還能沒有把握嗎?差的就是詩賦,但王巨相信一年多後,這個不足之處也能跟上。

    未回答,但秦氏明白了。

    李員外微笑。

    下人端上來幾碗絲雞水滑面,幾人吃完,朱歡與趙員外便到了。

    “我們去書房說話吧。”

    “好。”

    呂氏在後面道︰“別忘記我家佷子啊。”

    二妞在外面對李妃兒說︰“嫂子,真是一個貪官。”

    李妃兒也樂得不行。

    四人來到書房。

    “王小郎,沒必要得罪我那個表嫂,秦知縣有一個同年就是華陰縣尉……”

    自己這個準女婿機靈古怪,因此李員外點到為止。

    鹽不可能運到延州加工,一來一去,在這時代運費就會是驚人的數字。但也不能就在解州加工,那太招人眼。因此運到離解州不遠的幾個地方進行加工,包括華陰。縣官不如縣管,雖然里面有一些契股有背景,不用怕,可沒必要得罪這個縣管。

    “原來如此,外父,放心吧,終是親戚,沒有秦知縣的同年,我也不會開罪她。”

    幾人坐下。

    王巨說道︰“鹽問題不大,實際上到現在還沒有其他人家仿造出來,已經是意外之喜。”

    細鹽所用的鹽九成是解鹽,有西夏的私鹽,但不敢多用,程勘同樣也知道,只要做得不過份,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水至清則無魚這句話在宋朝前期做到了極致,實際它也屬于中庸之道。

    但銷路與加工都不在延州,延州的商戶掌控能力便會嚴重不足。

    “我們用的都是自己人。”

    “能做到每一個人都不被收買?”王巨反問了一句。

    三人都不能回答了。

    時間久了,必然會有被人被收買。

    “它非是長久之計,主要技術還是有些簡單,但這個都不重要,就是眼下可能會得罪許多人。”

    “是啊。”三人同時嘆息道。

    “換一個方法吧,將利潤讓出來一半,你們只負責加工,銷售的事交給當地大戶來解決,或者將各個區域劃成片,一片交給一個人。”

    中國很早就出現了股份制作坊,又做契股,小規模由各耆戶長里正做證明,大的契股甚至有知縣知州做證,一旦契股立成,某種程度上就有了法律作用,當然在這時候法律的什麼,就不提了。

    王巨將它提升了一步,實際就是代理商與代理人。不能保證技術不會泄密,但不會得罪人。並且產銷都要管,攤子鋪得大,延州的商戶能力不足。

    三個人也立即會意,其性質與宋朝的買撲制度差不多。

    宋朝團行與這個性質也類似,各城市商人組成團行,統一進貨,統一分配銷售,以便各家惡意競爭,同時也能打壓出貨商人的價格。

    “這是一個好主意。”朱歡合手贊嘆。

    “也不是什麼好主意,不過它不會長久,既然不長久,就沒有必要過份得罪人。不過我這里還有一個新的產業。”

    王巨從懷中掏出幾張紙,遞給三人觀看。

    “有三條,第一它的研發時間會很長,可能持續到今年明年,會產生上萬貫的花費。”

    三人點頭,從夏國劍再到細鹽,他們不會再懷疑了。可它看上去似乎有點匪夷所思,那麼研究難度必然增加。當然,技術復雜了,泄密的可能性也就減小了。並且非象鹽,它不是游離在灰色地帶,是一條永久性的經營之道。

    “其次得請三家有類似程公背景的衙內入契股,都得是北方人,但也不用他們攤派研發費用。”

    這個有背景非是一定是程勘這樣官員的兒子,外佷,佷子,外甥,族人都可以,沒有後台是不行的,三家又是北方,就會形成平衡,不會讓他們蠶食下去。不攤派研發費用,那麼他們就不能掌控其技術。

    王巨沒有解釋,但三人都能意會。

    “再次我那些錢帛就不用分了,也攤派進去吧。此外我想從王家寨調派幾個人手進去,外父,東翁,趙員外,你們意下如何?”

    趙員外苦笑,朱歡與李員外啞然失笑,朱歡道︰“你漸漸長大啦。”

    王巨說得含蓄,實際就是這一回不可能再是百分之二的分紅了。長大啦,胃口也就大啦。

    “也罷。”趙員外道。

    “還有,你們也合作了那麼長時間,延州可以挑七八戶人家進去,人多力量大,但務必要可靠。”

    “為什麼要選在杭州?時間太緊了。”

    “得要哪里的水,哪里的竹子。”

    四人又商議了一會,這才散去。

    王巨還有一件事未辦,那就是買馬社。不是買馬社,而是程勘得要準備做什麼?

    但想了想,時間太緊,于是將二妞與三弟放在李員外家,他先趕回王家寨。

    來到自家的窯洞,他卻停了下來。

    沒有鎖門,里面卻傳出一片瑯瑯讀書聲。
GGCMEAT 發表於 2017-3-5 20:54
暗黑大宋 第六十七章 逆天西夏

         


    王巨沒有進去,而是來到二叔家。

    “我那個窯洞……”

    “大牛,寨中想求學的孩子多,請了兩個先生過來教,又沒有好地方,于是拿出五貫租錢……”王嵬漲紅了臉說。

    窮啊,養了五個孩子能不窮嗎?就是一年分了二十多貫錢還是窮。

    王巨無可奈何,租就租吧,道︰“二叔,我想請你帶著家人去杭州如何?”

    “杭州?”

    在普通的延州百姓眼中,杭州不亞于出國了。

    “我與城中幾戶人家治了一份產業,將設在杭州,因此想從寨中請幾個可靠的鄉親替我照料。”

    “怎麼去了杭州?”

    “得用哪里的一種材料,”具體的王巨不解釋了︰“若成,收益會很可觀,那麼幾個從弟妹就不會那麼辛苦。”

    “會不會土水不服。”

    “這倒是一個問題,但杭州臨近大海,不象江南內陸地區,要稍好一點吧。若是水土不服有那麼嚴重,官員天南地北的遷任那還了得?”

    “也是,那我就去吧。”孩子多啊,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除非象元黑子那樣有一手好鐵匠手藝,那才能獲得高收入,不然還會一直窮下去。

    “我們去族長家去。”王巨丟下禮物,與王嵬一道去了王全家。

    “翁翁,去年寨中鑄了多少劍?”

    “四百多把。”

    “不能再多了。”

    “我知道。”

    “還有,那個寨牆抽空組織勞力,將它再加固加高,若是寨中條件允許,再吸納幾十戶流民過來。人多了力量才會強大。”

    總之,程勘那個買馬社讓王巨產生了一些不安。若是邊境有變,王家寨也會首當其沖的。

    “難道又有事?”

    “眼下沒事,但有備無患。還記得我講的那個李繼遷故事?雖然增加戶口,多鑄幾十把劍也就出在里面了。”

    “不錯,我听你的,在那邊如何?”

    “還好吧,另外我來還有一件事要與你商議。寨中那間私塾最大的學子有多大?”

    “有幾個孩子十六七歲了。”

    “學得如何?”

    “識一些字吧,但不如你。”

    “識字就行,你替我對他們轉告一句話,我與人合伙在杭州治了一份產業,誰願意去杭州的,馬上準備,立即隨我去延州,然後我將他們安排去杭州。”

    “杭州?”

    “遠了一些,但杭州乃是全國頂尖富裕的地方,若是在哪里落葉生根,對他們也有好處。”

    唐朝時乃是一揚二益,揚州乃天下最富,原因是那時長江口比較寬闊,潮水一直涌到揚州,能讓海船直達。宋朝時長江口開始淤塞了,揚州也就漸漸末落。成都雖還是富裕所在,不過幾次背叛,也受到傷害。因此現在宋朝最富的所在乃是開封,其次就是杭州,鄂州。

    其實王巨若沒有能力將整個歷史挑動起來,那麼杭州將會是最好的去處。挑動歷史的慣性那會很難很難,想一想司馬光、王安石、呂惠卿、章惇、曾布、蔡京這些人的手腕吧!

    這一說王全心動了︰“我家小強子能不能去?”

    “能去,不過不能多了,我只要四五人。”

    “好,我來安排。”

    拖不得,說走就走,二嬸還在婆婆媽媽地收拾家中的寶貝疙瘩,王巨忍無可忍,塞了一百貫交子,說道︰“到杭州去置辦吧。”

    然後帶著二叔一家,以及王強與那個歸娘小娘子,還有三個少年,返回延州。

    那邊也準備好了,城中正在過元宵節,都沒有讓他們耽擱,幾十人匆匆就離開了延州。

    王巨這才來到程勘府上,遞了拜帖。

    門房用古怪的眼神盯著王巨看,看得王巨心里發毛。

    然後門房進去。

    一會兒一個下人半開中門,讓王巨進來。

    王巨心這才定下。

    在古代這個開門絕對有講究,若是閑雜人等,只開邊上的角門,若是尊貴的客人,將中門全部打開。若是還可以的又不那麼尊貴的人,那麼就半開中門。

    主要是王巨以前與程勘的過節,讓王巨放心不下。

    這是第二次與程勘相見,邊上還有一個老年婦人,大約就是程勘的妻子,王巨作揖道︰“小子見過程公,見過程夫人。”

    “坐吧。”

    王巨坦然坐下。

    程勘也不以為意,這小子膽賊大,哪里會怯場呢。

    “你在雲岩那邊挺乖的嘛。”

    是好話還是歹話?

    “小子也喜安靜,以前種種無奈,得要活下去。雖然人生自古都得要有一死,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窩窩囊囊。”

    “你來見本官有何事務?”

    “听說程公讓朱員外承辦買馬務。”

    “那又如何?”

    “據小子所知,西夏那個小國君殺死沒藏訛龐後,用漢禮,也派使者向我大宋求和,並且和議侵耕的屈野河地界。程公為何此時有此舉?”

    李諒祚干掉了沒藏訛龐,立即與宋朝處理好屈野河疆界糾紛,宋朝做了一些讓步。只要不打仗,讓吧。郎有義,妾有情,和議也就搭成了。

    但他的運氣很不好,隨著銀川平原黃河最重要的支渠七級渠泛濫成災,靈夏二州許多地區漂沒一空。隨後擊殺小沒藏氏,立梁氏為皇後。然而經宋朝的禁市,西夏很是苦逼。這時候梁氏也許未成長起來,也許影響力還不足。因此李諒祚想起父親臨終的遺言與母親的教導,防犯契丹,交好宋朝。

    實際兩國有誠心做到了,那麼可能又會和平一段時間……

    可是西夏人非象契丹,反復無常,完全失去了信用。李諒祚也清楚,因此去年十月派使上書︰竊慕中國衣冠,令國人皆不用蕃禮,明年當以此迎朝使。

    俺可是一個好人,以前種種乃是我那個舅舅干掉的,與我不相干。也就是先表態,讓宋朝看到誠意,再請恢復互市。

    不過西夏國庫虧空嚴重了,于是使者來賀元旦節時,又帶了本國價值八萬貫貨物來交易,但是宋朝官員劣根性發作,別人強硬了,立即退縮,別人態度軟了,又開始狂妄自大。經管內臣因此抬壓價例,導致西夏虧損嚴重,沒有賺到錢,反而賠了老本。今年四月,李諒祚進獻五十匹良馬,表求太宗御制詩草、隸石本,欲建書閣寶藏之。並求《九經》、《唐史》、《冊府元龜》及中國正至朝賀儀。趙禎還其馬,賜以《九經》。

    也就是察其言,觀其行。

    想恢復互市,想再得到我們大宋的二十多萬貫的歲賜,你得繼續努力做出表現。

    如果沒有梁氏,也許宋夏就能繼續和好一段時間。

    當然宋朝也有責任,主要是講話的人多,主意不定,加上李諒祚誘降西使城禹藏花麻,這本來是對付吐蕃人的,然而西夏卻將勢力延伸到了古渭州一線,若是繼續發展下去,如果西夏人與隴州岷州羌人勾連在一起,那麼會生生掐斷宋朝的吐蕃馬道與南絲綢之路的商道,甚至能對秦鳳與北川產生威脅,因此這個信任最終破滅。

    然而人家運氣卻是逆天的,眼看宋朝收拾了河湟,西夏搖搖欲墜,金人南下了。

    眼看金人來了,岳飛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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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大宋 第六十八章 悲催的馬政

         


    這個不能說。

    所以王巨只是含糊地說了一個大勢。

    “你拜了張載為師,應當听到薛轉運使主持馬政的事吧?”程勘微微嘆了一口氣,當初自己就警告過張載,然而張載乃是老實人啦,哪里玩過這小子的心眼,居然不久就將他當成了寶貝。

    王巨點點頭。

    “歐陽公意欲于嵐石二州設馬監,可馬也有土性,不能將西蕃馬放于河東飼養,因此本官想置買馬社,于西夏那邊買馬,同時河東也置買馬社,從契丹那邊買馬,二州馬監便能有馬養了。”

    這段歷史王巨也知道一些。

    範祥死了,薛向頂替範祥擔任陝西轉運使,這是一個很會理財的官員,理財能力在宋朝能排到前十位。

    陝西轉運,一是軍費,二就是鹽,還有一條,那就是馬。

    宋朝于河東河北以及開封與陝西設置了許多牧監,就是專門養馬的場所,陝西最大牧監就在渭水與北洛水之間的沙苑,華州北部的同州地區。面積不小,東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這里曾經是漢唐重要的養馬場所。

    想法不錯,但時與勢不同了,就象大非川,還是沼澤密布的優良牧地嗎?昔日的良牧場所,如今已成了池涸沙徒、旱澇頻繁的環境惡化之地。

    而且宋朝缺馬,于是馬來源地烏七八糟,有四川馬,西夏馬,契丹馬,吐蕃馬,回鶻馬,甚至還有大理馬,廣南馬。這些馬天南地北,全部放在沙苑能養好嗎?

    官吏或貪墨或不作為,甚至克扣飼料,刻意將馬養死,用死馬謀利,馬肉,馬皮,馬尾巴,馬鬃毛都可以賣錢的。

    大戶人家又不停地侵耕,牧監面積一天天減少。

    因此薛向下去一查,整傻了眼,立即上書,沙苑養馬,佔田千頃,歲費四千萬,僅得馬駒三百。用了那麼大面積田地,得一匹馬駒子得花費一百多緡錢。

    書上,朝廷震動,薛向又獻了方策,將閑田索性真正租給百姓,于其讓大戶人家侵耕,不如官府還能得到一些租子。再讓秦州商人到京城來,給其路費與本錢,然後到邊境買馬,再于渭州與德順軍置場收馬,給以解鹽交引。

    其策有數利,朝廷實際付出成本不會很多,商人想謀利,必須持著解鹽交引將解鹽販到陝西各地,擴大解鹽銷路,抵沖西夏青鹽的沖擊。非是西南,朝廷不缺鹽,而是如何將鹽賣出去,因此朝廷用很少的成本便得到大量戰馬了。

    其二西戎之馬收之西方,不失土性,也就是不會土水不服,造成大量戰馬死亡。其三秦渭有許多荒地,不用侵佔良田即可開拓成牧場。

    這是好建議,于是趙禎下詔,以薛向專領本路監牧及買馬公事,仍相度于原州、渭州、德順軍置買馬場,其同州沙苑監並鳳翔府牧地勾當使臣群牧司舉官,並令薛向保薦以聞。

    薛向又上書,本來西北有九處買馬場,不過真宗說了,雖買來蕃國馬,亦招來蕃部,以伺敵情,不可輕易。于是九大買馬場只有秦州一處,多是漢商。朝廷從他們手中得一匹馬大約花費五六十千錢,然而這些商人為了謀利,賣給官府的馬都是病患之余,形骨低弱,格尺止及四尺二寸以下的病弱瘦小之馬,因此請朝廷準許用解鹽交引招募蕃商,以使朝廷廣得良馬。

    朝廷再次準許。

    所以王安石與蔡京對商人都施了狠手,確實某些時候他們干的事太不地道。例如這馬,例如往軍糧里摻沙石泥巴。

    本來是好事。

    可是雜七雜八的人太多了,那時歐陽修正好從開封府尹調任群牧使,這個窟窿捅開,感到臉上無光,將功恕罪吧,于是也上書,唐之牧地,西起隴右金城平涼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內則岐、幽、涇、寧,東接銀、夏,又東至于樓煩。今則沒入蕃界,淪于侵佃,不可復得。惟河東嵐、石之間,山荒甚多,汾河之側,草地亦廣,其間水草最宜牧養,此唐樓煩監地。跡此推之,則樓煩、元池、天池三監舊地,尚冀可得。臣往年出使,嘗行威勝以東及遼州、平定軍,其地率多閑曠。河東一路,水草甚佳,地勢高寒,必宜馬性。又京西唐、汝之間,荒地亦廣。請下河東、京西轉運司遣官審度,若可興置監牧,則河北諸監,尋可廢罷。

    歐陽修這條建議還好一點,雖然用心不良,事後諸葛亮。

    但另一個人就搞笑了,小宋宋祁。

    他以前也擔任過群牧使,薛向將黑窟窿捅出來人,他臉上同樣無光,于是挖盡心思寫了一份奏章。

    臣以前擔任過群牧使,就曾說過只要諸監買母馬五六萬匹,一歲就可得五六萬駒,不出五年,便能得駒二十五萬,就中破死損十分之二,還能得駒二十萬,再從中選出一半差馬做馱馬,還可得十萬戰馬。就可以與夷狄相馳逐了。

    敢情這不是養馬,而是養老母豬,老母豬恐怕也沒這個繁殖能力……

    然而連薛向的建議王巨都不大認同。

    想了一會說道︰“程公,以小子之意,薛公此舉也未必妥當。”

    “哦。”

    “程公,薛公還是養馬,但養馬的目標是做什麼?乃是建立一支強大的騎軍。為什麼養不好馬,乃是奸商謀利,與官吏勾結,售劣馬給朝廷。胥吏貪墨,克扣貪墨養馬費用,導致馬養不好甚至死亡。又佔用大量良田。即便移到渭州,這些弊病仍不能更改。不如索性將這些馬直接交給軍隊。”

    “朝廷會一直缺馬。”

    “我朝失去靈州河套以及河湟,已注定缺馬。”王巨斷然道。

    事實到了北宋末年,宋朝那怕佔領了河湟,都沒有真正組織起來一支強大的騎兵。正是馬政舍本求末了。

    “歐陽公的建議也是如此,若是有心于河東牧馬,不如交給百姓飼養,以謀利性質飼養,朝廷就會節約一大批冗費,而且百姓謀利,就會想方設法去養出好馬。”

    王巨真以為程勘為了配合歐陽修,置辦的買馬社,也就離開了。

    看著王巨離去,程夫人說道︰“官人,為什麼不將真相說出來。這個小哥機靈古怪,說不定還會想出更好的辦法。”

    “他懂什麼?”程勘道。

    “然而他說了兩條卻讓官人深思。”

    程勘嘴張了張,終是無言以對。

    這個買馬社乃是程勘大計劃中的一部分。

    西夏面積也不算小,可物產貧瘠,多是沙漠與戈壁灘,因此許多物資如布匹、茶葉、銅鐵甚至糧食,必須抑仗宋朝。一旦中斷,馬上就會引起危機,例如慶歷宋夏戰爭,在宋朝不值一貫錢的粗絹到了西夏那邊居然暴漲到八貫多錢。

    沒藏訛龐侵耕屈野河後,宋朝中斷了和市,特別是薛向主持陝西轉運事務後,又狙擊了青鹽的流通,西夏那邊物價又開始上揚了。

    西夏百姓苦逼了,橫山地區的百姓更苦逼。

    還有一段歷史,李繼遷得勢,最早就是銀夏宥一些山區利益受損的部族支持,包括支持李繼遷並將女兒嫁給李繼遷的野利部。宋軍大部隊來了,向南河套大沙漠里逃,撤了再來,活活將宋軍拖得默認他得到銀夏地區。

    這部羌人就是橫山羌。

    但隨著野利遇乞被殺,連帶著橫山羌在西夏變得地位低下。

    心情失落加上貧困,許多橫山羌便對西夏產生了不滿。

    因此橫山部將輕泥懷側寫密信給程勘,願意率所部,甚至攏絡一些部族,投奔宋朝,並且與宋軍里應外合,直取靈夏,建萬世之不朽基業。

    程勘得到密信大喜,傻子也知道若是操作得當,也會是一個天大的立功建業機會。

    朱歡的買馬也讓程勘產生了想法。

    橫山那邊正貧窮著,缺衣少糧,動用一部分糧食,就可以引誘橫山諸部大肆將私馬販賣給宋朝。

    但宋朝繼續禁止互市,西夏那邊會有什麼反應?

    只要西夏禁止,會有更多的部落產生不滿。

    大事可成!

    但程勘現在必須面臨著三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就是支持輕泥懷側物資武器,讓輕泥懷側出兵靈夏。那個就不當真了,但會給西夏一些重創,甚至讓橫山各部產生更大的分裂。

    第二個選擇便是收留,讓輕泥懷側帶著各部逃到宋朝來,這個容易,就在邊境,若是有可能,輕泥懷側能帶數萬百姓投奔宋朝。橫山羌厲害,得有人,一起逃到宋朝,哪里還有什麼橫山羌。即便留下來的羌人,西夏防範心更重,又能產生更多的操作空間。

    第三個那就是激進的想法了。讓輕泥懷側配合,果斷出兵橫山,不可能將整個橫山佔領,但能佔領三分之一,有這個三分之一的居高臨下之勢,那麼對靈夏就能產生嚴重的威脅,宋朝到時候會佔據多大的主動權?

    機會來了,程勘卻無從選擇。

    其實最大的機會程勘卻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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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大宋 第六十九章 泄密者

    是好機會,但還有王巨提示的那個機會好嗎?只要朝廷有心,派二十個敢死隊員,一萬貫錢就可以辦到。

    然而王巨卻未听到任何動靜。

    其實也不能怪趙禎,若是真的,那麼沒藏訛龐干掉李諒祚後宋朝必須有一系列跟進的措施,才能將利益最大化,所以必須召集大臣們商議。不過……

    趙禎苦得不能再苦。

    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因此程勘如果敢與王巨說實話,王巨就會敢與他說實話。畢竟他現在是宋人了,也想宋朝好。

    只要將真相說出來,程勘就會做出一個選擇,不驚動朝廷,單干,就象種世衡那樣。並且若沒有意外,趙禎馬上去世,宋朝多事之秋,也不會同意。

    那麼佔領橫山不可取了,盡管這可能是上策,但必須要宋朝支持大量物資與軍隊,靠延路數州軍的力量是辦不到的,反而會引起潰敗。

    轉移各部同樣不可取,一旦收留,那將是幾萬人,延路安置不下去,必須往其他地方安置,這樣又要上報朝廷。

    但還有一策可取,假意授予一些支持,讓輕泥懷側出兵靈夏,並且收留部分其家屬,其結果輕泥懷側必敗。

    然而操作空間留下來了,給未穩定的李諒祚政權重創了,橫山諸羌也產生分裂了,而且延路的力量也夠了。

    同樣是大功,不亞于種世衡反間計的大功!

    但程勘未說,王巨只好離開。

    隨後程勘上報朝廷,還提了馬的事,不管他對王巨有什麼看法,這兩條建議程勘認為可取的。

    趙禎迅速收到他的奏章,這是密奏。他也懲治上次所犯下的錯誤,因此只召來兩府幾個大佬過來商議。

    有人同意,有人反對,再次開始扯皮。

    但很秘密,外界不知道。可奇怪的是如此秘密的消息,居然前面程勘上書不到兩個月,西夏那邊就知道了。

    李諒祚嚇壞了,立即派人加封輕泥懷側官員,又運了一筆財貨拉攏橫山各部酋長。

    到了四月,橫山各部立即安定下去,無人有反意。

    程勘傻了眼,有收獲,在程勘運作下,從橫山那邊得到了兩千多匹馬,如果不是消息泄露,只要程勘將糧食源源不斷往橫山運,說不定一年下來,能讓程勘得到上萬匹良駒。

    程勘的麻煩還在後面。

    這件事被司馬光也得知了,此人乃是有人的綏靖派,便恨上了程勘。

    程勘三年任期到了,他在延州做得不錯,朝廷考慮到無人代替,便加了武安節度使職官,讓他再干三年。那就繼續呆著吧。

    但司馬光連上兩書︰程勘素無才術……況今老病,昏庸尤甚,在延苟且偷安,以度日月,為吏兵所慢,戎翟所輕……

    程勘建節再任,不合眾望,乞追前命事……自以老衰,畏人指目,專務姑息,取媚群小……

    這比罵娘還要狠哪,程勘差一點氣暈了,司馬小子,俺哪里得罪過你。

    沒人听他的,結果宋神宗上位,司馬光再奏,索性將輕泥懷側這件事翻出來,“竊聞邊臣言趙諒祚部將輕泥懷側,欲以橫山之眾攻諒祚歸命。朝廷許令招納。進謀者但言其利,不言其害……”

    真相揭開,原來是司馬光為了輕泥懷側這件事恨上了程勘。

    趙頊剛繼位不久,因為此事秘密,趙頊也不知道,于是不解,什麼輕泥懷側啊,便讓人下去查。

    這一查便迅速查出來,若是無人泄密,西夏那邊不會反應那麼快。而且泄密之速度也讓人難以想像,幾乎不亞于是前面得到消息,後面是用快馬通知西夏的。

    作為一個進取心無比強烈的皇帝,惋惜心情可想而知。但趙頊也不笨,立即就想到了,究竟是誰泄密給了西夏,然後又想到那段時間司馬光的上蹦下跳。

    于是大怒,問文彥博︰“輕泥懷側,司馬光何由知之?”

    這是保密的奏章,趙禎只與幾個宰相商議過,司馬光那時擔任的職位只是知諫院,並沒有參與。所以司馬光這份奏章上得極其古怪。

    文彥博便道︰“臣那時因母喪,正在家中守孝,並不知道此事。”

    趙頊又將司馬光召來,司馬光不但不答,反而責問︰“趙諒祚稱臣奉貢,不當誘其叛臣,以興邊事。”

    一番大道理,宋神宗讓他侃暈了,也忘記召他進宮干嘛的,只好說道︰“此外人妄傳耳。”

    司馬光趁熱打鐵,又說︰“外人言楊定,高遵裕,薛向,王種建是策。”

    又說這幾個人如何如何的壞,輕泥懷側欲末反叛管這四人屁的事啊。但程勘死了,追究程勘不起作用,索性搞掉幾個激進的大臣將領吧。

    …………

    “買馬社終于中止了。”朱歡道。

    “那是好事。”王巨說道。他不知道這幕後的事,真以為程勘是配合歐陽修于河東置馬監的。

    對宋朝養馬王巨不是很贊成,特別是官府養馬。

    只要是官府在養馬,養得越多,虧得越多,還不如象原來那樣,朱歡每年弄來兩三百匹良馬,因為數量少,延州也沒有牧監,于是讓程勘迅速交給了軍隊,那樣反而或多或少起了一些作用。

    “程公也是好心。”朱歡又說道︰“听說朝廷讓程勘于延州再留任一屆,也是延州的幸事。”

    程勘讓他領手買馬社,朱歡省怕出事情,沒有出事情了,朱歡想一想宋朝是缺馬啊,也贊成了程勘的舉措。

    王巨也默然。

    在他心中,宋朝寧肯不要歐陽修、韓琦、石介這些官員,都不能少了程勘這些可能在後世默默無聞的官員,可能他們缺點很多,但嘴巴不大,個個在辦實事。

    想一想唐朝的房杜,再想一想領手宋朝巔峰之治咸平之治的聖相李沆,他們說過什麼,甚至連大家都不知道他們具體做了什麼。

    還有,劉蛾主政時的四賢相王曾、李迪、張知白,杜衍。

    包括呂夷簡也不是大嘴巴,只是在範仲淹孔道輔不斷的攻擊下,才引起後人的注意。

    程勘與王巨不感冒,不過程勘在延州任上修道路,築城防,撫百姓,甚至上書朝廷請重用一些有能力的蕃將,做得還是不錯的。

    朱歡這才說正事︰“你看,這就是最好的紙。”

    王巨推出來的主意便是竹紙。

    宋朝造紙的材料五花八門,藤,麻,病繭,樹皮,秸桿,甚至水苔。但多是以古藤與麻,或者青檀樹皮與楮樹皮為材料。麻的產量低,古藤數量有限,因此造出來的紙又貴又厚,厚得能當衣服穿,能當紙甲。

    江浙開始出現了竹紙工藝,不過白度不夠,而且紙質缺少韌性,“如作密書,無人敢拆發之,蓋隨手便裂,不復粘也。”蔡襄手上官員貪小便宜,一度用這種粗陋的竹紙寫公文,結果“獄訟未決,而案牘已零落”,于是禁止。不過技術在不斷提高中,到了北宋末年,這種竹紙能勉強用了。

    王巨知道這段歷史,實際只要從三個方面著手就行了,一是將生料改為熟料,對竹料進行反復蒸煮和漂洗,提高縴維的純度;二是采用天然漂白法,讓熟料長期日曬雨淋,制成精白竹漿;三是增加舂搗強度。

    用生料也可以,雖然顏色發黃,卻適合用于印刷紙,但必須增加一道工藝,置一個踩料槽,然後用人工反復踩料,就能將縴維剝離出來,充分帚化,增加韌性,成本也比熟料紙低得多。

    王巨讓朱趙李幾家去杭州研發的便是這兩種竹紙。

    不過還有許多具體工藝,據《天物開工》的說法,有七十二道工藝。

    因此王巨將地址選在富陽,不僅後世富陽與夾江竹紙好,交通發達,文化基礎也不錯,並且這里造紙業比較發達,從越州到杭州出了不少名紙,也有了一些竹紙的工藝基礎。

    幾家听從王巨的意見,派人立即下了杭州,得要搶新竹子上來,然後在富陽浙江江畔買了一個竹山,又高價聘請了十幾名紙匠,薪水很高,不過簽訂了天價的賠償契約,只要作坊繼續在支付著這個高薪,這些紙匠們就不能將技術泄露,否則得賠償作坊十萬緡錢。

    富陽知縣看著契紙哭笑不得。

    竹紙啊,什麼好東西,于是也就同意了。

    王巨之所以想出這個竹紙,也是擔心,眼下他手頭經濟不緊張,可鹽不是長久之計,但天知道什麼時候中進士,即便中了進士,若是名次不高,還得慢慢磨勘。

    那怕熬成知縣,象張載這樣,花銷也就夠了。可熬成知縣也不易的。要麼中狀元……那個會汗滴的。

    並且竹紙出現,對讀書人也有幫助。

    在他心中還隱隱有些想法,即便做了官,手中也要有資源,這些商戶若是捆綁在自己戰車上,同樣是一種資源,只是那個還遙遠。

    王巨試了試,然後看著朱歡帶來的工藝,想了許久,指出幾條,讓朱歡派人下去明年再改進。

    能用了,但還沒有達到王巨心中的目標。

    這個不急,王巨正月里就說過,可能會到明年,並且已經出來了,大家也等得起。

    朱歡又道︰“那本書張公有沒有修好。”

    “我來問問,”不過王巨去張載家,又帶了一樣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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