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大唐狂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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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水躍 2014-12-19 20:0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9 554597
邱水躍 發表於 2014-12-23 18:21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10章 技壓全場

       比試場上還有五名士子,他們是索知平刻意選出的壓軸考生,張黎、索平、李盤、鄭寒和趙元禮。

  這裡面除了趙元禮是普通大戶人家子弟外,其他四人則代表了沙州的四大世家。

  他們也是敦煌最優秀的騎射子弟,李臻獨佔魁首,他們五人則分別排名二到六名。

  五名子弟鮮衣怒馬,每個都人身材高大,器宇軒昂,手執射雕弓,在比試道上一字排開,春風吹拂中,人馬精神,顯得格外的玉樹臨風。

  但普通民眾卻不管什麼刻意安排,他們的情緒被徹底調動起來,所有人都聲嘶力竭呐喊助威,連士兵也跟著高喊起來,鼓聲越敲越響,震天動地。

  李無虧也頗感有面子,捋鬚對王孝傑笑道:“大將軍覺得這幾個敦煌子弟如何?”

  王孝傑點了點頭,“不錯,幾名少年儀容出眾,就不知騎射如何?”

  “呵呵!這是我們敦煌最優秀的子弟,特地放在最後比試。”

  “是嗎?”

  王孝傑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遠處的李臻,“那我就更有興趣了。”

  李無虧立刻吩咐索知平,“索司馬,開始吧!”

  索知平奔跑到高臺邊揮手大喊:“開始了!”

  他也很緊張,不知索平能不能給索家爭個面子,這時,李津也緊張地站了起來,他手心裡攥滿汗水。

  李盤的排名位子比較微妙,去掉了李臻,他正好排名第三,如果他臨場發揮失常,可能就會被鄭寒取代,那可就糟糕了。

  其實只要李盤能發揮正常,就算略略遜色一點,也能在步射上把失分補回來。

  這也是今年臨時改變的規則,把步射成績算進去,有利於操縱內定名單,關鍵是李盤不要發揮失常。

  這時,邊上士兵揮動了出發的紅旗,五名士子按照順序先後縱馬疾奔,每人只能射一箭。

  他們在五十步長的奔跑距離內,射右首六十步外的草人靶,然後就看每個人射中的部位來評判高下。

  這是軍方標準的騎射測試方法,比起李臻在軍營的騎射,難度降低了很多。

  李臻是在二十步的奔跑距離內,兩支箭左右開弓射八十步外的草人靶,是屬於最高的難度,極少有人能辦到。

  第一個就是張黎,在兩邊觀眾的一陣陣呐喊助威聲中,他縱馬疾奔,進入了射擊線,張弓一箭射出,發揮極為平穩,長箭正中草人咽喉,整個比試場都沸騰了。

  唯獨王孝傑和張庭沒有反應,兩人都親眼目睹了李臻的神射,張黎的水準實在差了一大截,不值得歡呼。

  這時,王孝傑對張庭微微笑道:“令郎射得不錯,我會給他寫推薦信。”

  張庭大喜,連忙欠身道:“多謝大將軍美譽。”

  這時,賽場上歡呼聲再度震響如雷,這是索平的一箭射出了,他射得也不錯,正中胸心,可以和張黎的一箭媲美。

  索知平心中暗喜,眼巴巴向王孝傑望去,張黎都得推薦信了,索平也應該有才對。

  不料王孝傑卻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表示,更是連最起碼的祝賀都沒有,索知平心中一沉,他感到有點不妙。

  就在索知平心慌意亂之時,後面三人如流水般的奔馳過去,最後卻是全場一片遺憾的驚呼聲。

  最後一個趙元禮由於太緊張的緣故,他沒有射中草人,箭竟然脫靶了。

  這時,王孝傑呵呵笑了起來,“都是不錯的少年,雖然最後一個沒射中靶,有點遺憾,但勇氣可嘉,希望下次再努力。”

  他又對刺史李無虧笑道:“我們是不是該讓那個少年出場表演騎射了?”

  後面李津也愣住了,王大將軍怎麼沒有寫推薦信的意思,他看了一眼索知平,索知平也正好在看他,向他搖了搖頭,意思是說,恐怕王孝傑不肯寫了。

  李津半晌沒有說話,如果沒有王孝傑的推薦信,那麼他給索家的讓步也太吃虧了,簡直讓他有種要吐血的感覺。

  刺史李無虧笑道:“看來大將軍很期待那個少年啊!”

  他立刻吩咐旁邊隨從,“去把李臻公子找來。”

  不多時,李臻騎馬疾奔而至,就算王孝傑不找他,他也要來找王孝傑,他可不想射這種低水準的測試靶。

  “學生參見大將軍!”李臻抱拳行一禮。

  “李少郎,現在要輪到你的騎射表演了,當然,你不參加武舉鄉試,也就不需要用鄉試的測試方法,我們換一種騎射玩法,怎麼樣?”

  “請大將軍出題!”

  王孝傑又對眾人笑道:“既然是騎射表演,咱們也就不要那麼正規了,我來出題,讓他破題,大家覺得如何?”

  眾人紛紛贊同,索知平一顆心微微放下,這個王孝傑顯然不想知道這次武舉鄉試的內幕,這件事輕描淡寫地揭過了。

  張庭在一旁道:“既然是騎射表演,那就必須有彩頭,我出五十兩黃金為彩頭。”

  “不!不!不!”

  王孝傑連忙擺手,“哪能要張軍使破費,既然是我出題,自然彩頭由我來出。”

  他對親兵令道:“把馬牽過來!”

  只見親兵牽來一匹極為雄壯的赤色大宛馬,四肢強勁修長,馬尾飄逸,眾人紛紛讚歎,“好馬!”

  王孝傑得意笑道:“這是破龜茲城時繳獲,我原本打算帶進京,現在就拿它作為彩頭了。”

  眾人都無法理解,王孝傑怎麼把這次騎射表演看得如此之重?

  竟然把準備送給朝中權貴的寶馬拿出來做彩頭,這匹寶馬千金也難買到,這個王孝傑當真是古怪得很。

  李臻一眼認出了這匹寶馬,正是昨天他在軍營騎的那匹好馬,他心中頓時湧起一絲感激之情,原來王孝傑早有準備。

  王孝傑一指寶馬,問李臻道:“這匹馬你想要嗎?”

  “想要!”李臻也乾淨果斷地回答。

  “好!如果你能破我的題,這匹寶馬我就作為彩頭獎給你,當然,我的題可不是那麼容易破,這匹馬也不會那麼容易騎上去。”

  李臻躬身道:“請大將軍出題!”

  王孝傑凝視他片刻,一揮手,“拿上來!”

  幾名親兵拿出一張弓和兩壺箭,每一壺中只有五支箭,有趣的是,十支箭都有顏色,五支紅箭,五支黑箭,所有人都感到詫異,這是要做什麼?

  張庭心中卻微微一動,看來王孝傑早有準備,先是馬,再是箭,這個王孝傑不是一般的重視李臻啊!

  王孝傑指著箭笑道:“這是我在軍中的一個懸賞,至今無人得到,說實話,我當年也失敗了,玩法很簡單,我會射出五支紅箭,你在奔跑中從八十步外用黑箭全部攔截住,這道題你敢接嗎?”

  高臺上下一片驚呼,這個難度簡直嚇死人,用箭來攔截箭,還是要在八十步外的奔跑中,這怎麼可能辦得到?

  難怪無人能破,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李臻,看他怎麼回答。

  李臻卻傲然躬身道:“學生願接題!”

  消息迅速傳遍了全場,上萬人都沸騰起來,就算不懂騎射的人都知道這簡直不可能辦到。

  李泉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上,合掌默默哀求,‘求菩薩保佑我弟弟!’

  這時,李臻的戰馬疾奔如雷,他手執暗影弓,後背五支黑箭,沒有剛才五名士子的風流倜儻,卻更加殺氣騰騰。

  萬人的廣場上霎時間變得雅雀無聲,上萬雙眼睛都在注視著他,王孝傑大步走到台前,抽出了一支紅箭,大喊:“我射!”

  李臻也霍地抽出一支黑箭,縱馬直線疾奔,這時,王孝傑仰天射出了一支紅箭,劃出一道圓弧的紅線,在藍天下格外顯眼。

  機會只有一瞬,李臻在疾奔中拉弓如滿月,一支黑箭脫弦而出,強勁地射向八十步外的紅箭,上萬雙眼睛一起望去,同時發出一聲驚呼,黑箭精准地射中了紅箭,兩支箭同時落下。

  頓時掌聲如雷,歡呼聲響徹天地,連高臺上的高官們都忍不住站起身鼓掌,太精彩了。

  “臭小子!”

  王孝傑暗罵一聲,大喝:“第二箭來了!”

  第二箭平射而出,速度更快,如一道紅影倏地飛過,李臻的黑箭也幾乎同時射出,黑影疾追,一紅一黑兩支箭影在空中相撞,閃出了火花,這次竟是箭頭相撞。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更加猛烈,很多人聲音都喊啞了,氣氛之暴烈,簡直要掀翻了馬球場。

  王孝傑卻冷笑一聲,再次大喊:“第三箭來了!”

  他卻暗中抽出兩支紅箭,拉開寶雕弓,雙箭同射,這哪裡是第三箭,分明是第三箭和第四箭同時射出。

  不過他射的是圓弧抛物線,算是給李臻一個喘息的機會。

  李臻早就猜到會有這樣的兩箭同出,他的眼睛一直在盯著王孝傑的手,他發現兩支紅箭被提出箭壺,也不加思索地抽出了兩支黑箭。

  他不可能兩箭同時射出,他必須用師父傳授他的連珠箭,在最短的時間內連珠射出。

  在戰馬疾奔之中,李臻拉弓如滿月,兩支箭一前一後射出,如流星趕月般飛射而去,正中兩支紅箭。

  但他並沒有去看結果,卻迅疾無比地抽出最後一支黑箭,一招犀牛望月,平躺在戰馬上向後上方一箭射出。

  這才是真正的考驗,原來王孝傑在同時射出兩支箭後,第五支紅箭也隨即射出了,根本不給對方一點機會,若李臻去看連珠箭結果,他必然會錯過第五箭。

  當年的大唐開國名將蘇定方曾用同樣的五箭題來考王孝傑,王孝傑就是失敗在最後的第五箭上。

  只見最後之箭如一道黑色閃電,疾射而至,‘當!’的一聲,正中紅箭的箭頭。

  三支箭都幾乎是在一瞬間完成,所有的人都沒有能反應過來,比試場上一片鴉雀無聲。

  李臻卻收了弓,催馬來到高臺前,他微微一笑,躬身施禮,“學生幸不辱命!”

  直到這時,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在四周驟然響起,整個賽場都成了呼喊的海洋,人們簡直要瘋狂了,拼命要向球場上奔跑,被數千士兵拉著手死死攔住。

  李泉激動得淚水流出,緊緊地將康思思擁抱在懷中,這一刻,她感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

  李津頹然坐下,他心中竟湧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懊悔,這可是他們李家的子弟啊!

  王孝傑緩緩點頭,“李臻,本帥不僅要把戰馬賞你,還要推薦你去京城參加武舉進士,就作為我軍隊的名額。”

  “多謝大將軍賞識!”

  李臻心中激動,他還是獲得了進京的機會。

  張庭也明白了王孝傑的深意,昨天他就看中了這個優秀的少年騎射手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4-12-24 14:31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11章 前往玉門

       這兩天李泉著實高興,昨天她得到消息,她投資的一筆貨物已到酒泉,眼看就要賺錢了。

  而今天她的兄弟又大展神威,以箭術勇冠全場,著實令她感到欣慰。

  為此,李泉晚上多炒了幾個菜,還破例從酒窖裡取來兩瓶葡萄酒,這是她去年自己釀的酒,全家人一起舉杯痛飲。

  孟氏要吃素齋,見不得葷菜,所以從不和他們一起吃飯,她每天都在自己房間裡用餐,餐桌上實際上只有三人。

  李泉喝了兩杯酒,清秀的臉龐染上一抹紅霞,她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對丈夫道:“還是我家阿臻有出息,不甘被埋沒,把那幫官老爺驚得啞口無言,最後爭取到了進京的機會。

  佛奴,你要多學著點,別整天悶聲不響,你要讓上司知道,你做得比別人多,比所有人都好。”

  佛奴是曹文的小名,曹文笑了笑,上司知道又怎麼樣,沒有錢打點,做得再多再好也沒用。

  不過他對今天發生的另一件事卻很感興趣,他低聲問李臻,“你怎麼會認識王大將軍?”

  “我哪裡認識他?昨天我才是第一次見到他,也是有點陰差陽錯,姊夫是想讓我幫你介紹一下嗎?”

  曹文猶豫了一下,如果能去王孝傑帳下做個文吏倒是不錯,但唐軍馬上要開戰了,戰場上實在太危險,最關鍵是他也想進京參加科舉。

  曹文便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不過今天你表現得確實不錯,我們喝一杯。”

  兩人碰了一下杯子,把杯中葡萄酒一飲而盡,這時,李臻又問李泉道:“阿姊,明天一早我就出發了,到底是去哪裡?”

  李泉一怔,“大壯沒有告訴你嗎?”

  李臻搖搖頭,“這兩天太忙,我還沒見到他呢!”

  “我還以為他告訴你了,是這麼回事,三個月前我聽康大嬸說起,大唐的麝香在波斯極受歡迎,去年秋天以來價格大漲。

  麝香從大唐運到波斯可賺十倍暴利,就算運到敦煌也有兩倍的利潤,我覺得其中有利可圖,就投了一筆錢買麝香,由康大叔幫我賣給粟特人。

  昨天我得到消息,這批貨物已經到酒泉了,康大叔告訴我,這次幫我們帶貨的商隊不走敦煌,直接走北線去伊吾,必須要自己去玉門提貨,他讓大壯去玉門,我想著正好給你磨練磨練.....”

  “原來阿姊是讓我去玉門提貨!”李臻這才明白大姊的好意,哪裡是讓自己去磨練,分明是想節約運費。

  李泉眼一瞪,“你不去就算了,我找別人去。”

  李臻連忙舉手,“我去!我去!”

  旁邊曹文笑道:“阿臻,這批貨你大姊可是押了老本,不光拿出家中的全部積蓄,就連土地也抵押出去,借了三百貫錢,一共五百貫錢,若貨物出事,我們可就傾家蕩產了,你大姊夜夜睡不好,還不准我告訴你。”

  李臻這才明白大姊昨天幹嘛用冰水潑自己,原來她心情不好,但這話李臻不敢說,只得問道:“明天一早就出發,大姊準備好了嗎?”

  “早準備好了,我和康大嬸忙了一個下午,給你們準備了面餅乾糧,還請人畫了地圖,我再給你幾貫錢,到玉門後你們自己補充乾糧,如果覺得不行就趕緊回來,不要充好漢,聽到沒有?”

  “阿姊,我知道了,不會自找苦吃。”

  說到這裡,李臻又笑問道:“阿姊這次賺了錢,打算繼續在康大叔那裡投份子嗎?”

  李泉連連搖頭,“我再也不幹了,倒不是怕風險,關鍵是風險不由我來掌握,我下一步打算釀酒。”

  “釀酒!”

  李臻和曹文對望一眼,李臻問道:“阿姊去年不是已經開始釀酒了嗎?難道是想擴大做酒坊?”

  李泉歎了口氣,很無奈道:“說老實話,我去年釀的葡萄酒真不好,又酸又澀,所以我對釀酒一直沒有信心。”

  李臻細細品了一下杯中酒,“我覺得還可以啊!哪裡酸澀了?”

  李泉一把奪過他的酒杯,狠狠瞪他一眼道:“你知道什麼,現在喝的酒是我從外面買來的,冒充我釀的酒,專門給買酒人試喝用的,當然不錯了!”

  李臻差點笑噴出來,他的阿姊若做大生意,一定會是奸商。

  李泉眼睛裡流露出了對未來的憧憬,她喝了一口酒,悠悠道,“我聽康大叔說,長安、洛陽對葡萄酒的需求量很大,上品葡萄酒價格驚人。

  但都是從高昌長途運來,敦煌索家釀造的葡萄酒也不錯,在長安很受歡迎,據說索家釀酒師傅就是從高昌請來的名匠,每月的工錢就要六十貫。

  我在想....能不能我們也去高昌請一個釀酒師傅,也不用那麼好,每月二十貫錢,我就能負擔得起。”

  李臻對大姊的膽識一向很佩服,敢想敢做,他覺得大姊真能做一番事業。

  他便笑道:“等我從玉門回來,我再去高昌跑一趟,給大姊請釀酒師傅,以後大姊就是酒坊大東主,小弟就專門給大姊跑腿。”

  李臻說得有趣,李泉咯咯笑了起來,她忽然笑容凝住,似乎想起了什麼,隨手在李臻頭上敲了一記,“你別做夢了,從玉門回來後就要收心,給我好好練武讀書,明年要進京參加武舉,聽到沒有?”

  .........

  次日天不亮,李臻一行四人便出發了,除了李臻和酒志外,他們還有兩個鐵杆夥伴。

  一個是康思思的二哥康大壯,他比李臻只大一歲,卻比李臻高半個頭,遠遠望去,就像座鐵塔一般。

  康大壯雖然容貌是粟特人,但他也是在敦煌長大,說話做事看不出他和漢家子弟有什麼區別,康大壯極好武藝,從小就立下志向,要做一番大事。

  還有一人是個又瘦又小的少年,他名叫姚熙,乳名小細,也是李臻的好友。

  小細比李臻小一歲,母親在生他時得產褥熱而死,他便和父親相依為命,父子二人就住在大雲寺內。

  小細的父親是莫高窟最有名的雕塑匠,但他深知匠人地位太低,不願讓兒子再入匠籍。

  他便想了個辦法,讓兒子在五歲時出家為僧,十四歲時又還俗,又花了一筆錢打點,終於使兒子成功擺脫了匠籍。

  小細之所以也成為李臻的鐵杆兄弟,是因為他從小在大雲寺內服侍李臻師父忘塵大師,忘塵大師便把他也視為記名弟子,和李臻、酒志一起讀書學武。

  小細受身體限制,武藝一般,但輕功卻很不錯,身體敏捷如猿猴,攀簷走壁如履平地。

  另外他醫術極好,得到大雲寺主持靈隱大師的真傳,六年前敦煌爆發疫病時,他和靈隱大師救過很多人的性命。

  小細昨天得到父親的同意,也跟隨李臻去玉門接應貨物。

  這次出遠門至少要五到七天時間,他們四人中除了康大壯去過幾次高昌外,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出遠門。

  四人都顯得格外興奮,昨晚幾乎一夜未睡,城門一開,幾人便急不可耐地衝出了縣城。

  四人都有畜力代步,李臻依舊騎他的白龍駿馬,他昨天騎射贏取的那匹寶馬暫時還沒有拿到,要過兩天王孝傑才會派人送給他。

  酒志家裡是屠戶,他父親有一匹運肉的大青挽馬,是一匹老馬,奔跑不動了,但勉強還能馱人。

  康大壯則騎一頭家中的健騾,小細沒有能租到畜力,他只好騎酒志的小瘦驢,好在他自己也長得又瘦又小,人和驢倒配成一對。

  再有就是防身武器,長劍是唐朝男子必備的隨身之物,唐人尚武,基本上每個人都會使劍,就連書生也不例外,劍術是必修課,區別只是水準高低。

  他們四人每人都配一把長劍,雖然都是從兵器鋪買來,談不上名貴鋒利,但防身也綽綽有餘了。

  除了長劍外,每人都還有自己擅長的特色兵器,李臻自然是弓箭。

  酒志則配了七把飛刀,他雖然其他武藝不行,但在飛刀上卻下了七八年苦功,三十步內,飛刀百發百中,

  康大壯帶著一根丈許長的銅棒,他力大無窮,可舉數百斤重物奔跑一里。

  大唐嚴禁民間使用長兵器,但棍是例外,康大壯便央求父親替他打造了一根四十斤的熟銅棍。

  小細擅長的武器更有特色,竟是一卷細繩,細繩長三十丈,非常結實,這也和他身材瘦小有關係,他的輕功很不錯,身體敏捷,能攀簷走壁。

  剛出城沒多久,酒志便咳嗽一聲說:“我想了一個晚上,這次去玉門,我們四人必須要有一個首領,要那個什麼....德高望重,還要身先士卒,咦!這不就是在說我胖爺嗎?莫非我就是天生的首領?”

  三人看了他一眼,一齊拉長看聲音,“不—是!”

  “好吧!我就勉為其難,擔任軍師!”

  路上有了酒志這樣風趣的人,一路上倒也不寂寞,一個多時辰後,眾人便走出了三十餘里。

  敦煌城位於河西走廊西北部,這一帶已屬於半乾旱地帶,但因為有冰山融水,甘泉河從南山而來,孕育了這顆河西走廊上的明珠。

  甘泉河兩邊到處可見大片的胡楊林,被溫暖的春風染成一片翠綠之色,河畔長滿了各種野花,姹紫嫣紅,春意盎然。

  但離開敦煌城向北走十里後,甘泉水便折道向西,流入大井澤,土地沒有了河水滋潤,漸漸變得乾燥起來。

  官道兩邊是一片荒漠,長著耐旱的灌木和乾枯的草根,遠遠還能看見一些廢棄房屋的殘垣斷壁。

  荒漠中風沙很大,狂風裹挾著沙粒劈頭蓋臉撲來,稍不留神,眼睛就會被風沙所迷。

  四人也沒有了剛出城時的興奮,變得沉默起來,他們戴上斗笠,低頭頂住風沙,艱難而行。

  中午時分,他們找到了一個避風處休息吃飯。

  酒志一邊啃肉餅,一邊天花亂墜地給小細講述他當年的風流韻事,小細在寺院裡營養不良,發育稍緩,對男女之事似懂非懂,酒志就成了他人生的啟蒙教師。

  “大概是十年前吧!具體什麼時候我也記不清了,那天我揣了幾貫錢去青樓找相好的,你猜我看見了什麼,嘖嘖!太令人難忘了,我說出來你鼻子都要流血。”

  小細聽得張大了嘴,滿臉崇拜地望著口若懸河的酒志,他竟沒聽出破綻,十年前這胖小子也不過才七歲。

  在旁邊不遠處,康大壯在地上鋪了塊地毯,和所有粟特人一樣,他也信奉祆教,他平舉雙手,虔誠地向太陽跪拜,口中念念有詞,“無所不在的阿胡拉馬茲達,賜給我們光明,賜給我們智慧.....”

  另一邊的大石前,李臻在石頭上鋪開了地圖,研究去玉門的道路,雖然去玉門有一條近路,但聽說年久失修,已經被黃沙掩埋了。

  而且李臻他們都是第一次去玉門,他不想冒險,要找到前往玉門的官道,地圖上標示得很清楚,去玉門路官道就在戍堡附近,他連忙站起身向四周張望。
本帖最後由 邱水躍 於 2014-12-24 14:52 編輯

邱水躍 發表於 2014-12-24 18:05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12章 匪蹤迷影

        “老李,發現什麼了?”

  酒志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也伸長脖子向四下張望,他跟小細說得沒勁,還不如和李臻聊聊和索文比劍之事,他聽說昨天索文對李臻下了挑戰。

  這時,大壯祈禱完畢,和小細一起圍上來,李臻回頭對他們道:“商隊從酒泉過來要走好幾天,我們沒必要趕時間,我們應該走官道去玉門。”

  酒志頓時跳腳大喊:“去玉門多沒勁,難得出趟遠門,索性就去酒泉吧!找不到商隊再去玉門,老李,就這樣決定了。”

  李臻瞥了他一眼道:“昨天是誰想要我的馬來著?”

  一句話戳中了酒志的心事,酒志一直眼紅李臻有白馬,他最渴望自己也能得到一匹好馬。

  昨天李臻又贏到一匹寶馬,他發現了機會,就拼命糾纏李臻,最後李臻不勝其煩,被迫答應把白馬送給他。

  酒志被威脅,立刻閉上了嘴。

  “阿臻說去玉門,咱們就去玉門!”大壯話不多,但每一句話基本上都是為支持李臻。

  “胖哥,要不然咱們就去玉門吧!去酒泉太遠了。”小細也小聲勸道。

  “反正我只是軍師,說話不管用,你們愛聽誰就聽誰的,與我無關!”酒志嘟囔兩句,算是勉強承認了李臻的首領地位。

  李臻見三人都同意了,他指向前方一座廢棄的戍堡,“看見那座戍堡沒有,地圖上顯示那邊有官道可以直通玉門。

  四人又重新上路,繞過了廢棄的戍堡,果然發現了一條道路的痕跡,眾人精神大振,催動腳力加快了速度。

  ......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奔行了一天,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裡?

  到處都是山,赤褐色的沙礫山,仿佛都是從一個模子裡倒出來,讓他們分不清東南西北。

  李臻也發現不對了,去玉門不是這條路,地圖上畫得清清楚楚的商道竟然是一條去玉門的小路。

  商道不是官道,真正的官道還在廢棄戍堡前面三十里,也就是說,他們走錯了路,而且現在迷路了。

  “我說老李,好歹我也是軍師,就讓我說兩句吧!”酒志有氣無力道。

  “你說!”李臻心中有點歉然。

  “天快黑了,咱們先找個地方過夜,喝口水吃點東西,實在餓得不行了。”

  李臻點點頭,他見前方斜坡上有一塊巨大的礫岩,岩石下似乎有處凹進去的石窩,便對眾人道:“咱們就去那個石窩過夜!”

  酒志頓時有了精神,把大青馬丟給小細,撒腿向石窩奔去,“我先搶個好位子!”

  “這傢伙到那裡都要佔便宜,一個石窩子,有什麼好位子?”大壯鄙夷地撇撇嘴。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酒志的慘叫聲,眾人都嚇了一跳,李臻反應最快,拔出劍催馬衝上去。

  只見酒胖子像遇到鬼一樣跌跌撞撞逃回來,指著石窩大喊:“裡面有死人!”

  眾人都停住了,面面相覷,竟然有死人,雖然他們小時候都膽大包天,沒少往墳地裡鑽。

  但此時此景又和他們小時候不一樣了,暮色昏黑,荒地野嶺,居然遇到死人,著實令他們感到一陣緊張。

  李臻翻身下馬,提著劍一步步向石窩子走去,繞過一塊岩石,他也看見了,一名灰袍男子趴在石窩裡,後背插著三支箭,身下流了一灘血。

  李臻急忙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還有一絲氣息,身體溫熱,此人竟然還沒有死。

  “快把我馬上的水壺拿過來,人還沒死!”李臻急忙回頭喊道。

  康大壯跳下騾子,拿著水壺跑了上去,小細恨得向酒志後腦勺拍一巴掌,“死胖子,哪裡是死人,你就不能看清楚點再喊嗎?嚇死我了!”

  “我...我當然知道他沒死,我是擔心遇到匪人,我幾時怕過死人,你忘了嗎?以前鑽墳洞,我都是第一個進去的!”

  酒志剛才丟了面子,拼命給自己臉色抹光,可惜小細也不理睬他,牽著瘦驢爬上了斜坡。

  李臻已經點燃一隻火摺子,交給大壯拿著,他小心翼翼將受傷者翻過來,給他灌了幾口水。

  受傷者懷中緊緊抱著一隻皮囊,正是那種長途旅行者的隨身馬袋,但這只馬袋用金絲纏繞,還鑲嵌著幾顆寶石,看起來非常名貴,

  但李臻對這只馬袋不感興趣,他挽起袖子,搭上受傷者的脈搏,他也跟師父學過一點療傷之術,他感覺心脈太微弱了,此人很難救活,

  “阿臻,他怎麼樣?”

  身後三人都圍了上來,小細也上前搭了他的脈搏,輕輕搖了搖頭,生機已斷,回天乏力了。

  酒志的目光卻不時偷偷地瞥向傷者身下的馬袋,奶奶的,居然還鑲嵌著寶石,那裡面一定有好東西。

  這時,受傷者慢慢睜開眼睛,看見了眼前幾名少年,他眼中閃過一絲亮色,嘴唇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麼?

  李臻連忙將耳朵湊上去,“你再說一遍!”

  “救救我主人.....”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人便斷了氣,李臻又用力拍打他心臟,給他施人工呼吸,依然沒有半點效果。

  他只得把人放下,歎了口氣,回頭對三人道:“我們還是來晚一步!”

  “老李,是誰幹的?”

  酒志有點膽怯地問道,這個人的後背插了三支箭,搞不好下一個挨箭就是他,他向後偷望一眼,感覺後面似乎有很多人在準備對他們下手,他腳下慢慢移動,竟然站到了小細的前面。

  李臻搖搖頭,“他沒有來得及說。”

  “難道是馬匪?”康大壯出過幾次遠門,他知道河西走廊上有不少馬匪,專門襲擊商人,不過這兩年已經少了很多。

  李臻嚇了一跳,“這裡離敦煌才一百多里,怎麼可能有馬匪?”

  酒志和小細的臉刷地變得慘白,如果是馬匪,那就糟糕了。

  “我也不知道,但願不是吧!”

  李臻心中亂成一團,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很可能被大壯說對了,否則這人後背怎麼會有三支箭,只能是遇到了匪人。

  他站起身,他發現另一邊有不少雜亂的馬蹄印,馬蹄印一直延伸到斜坡下。

  李臻又想起剛才他第一眼看到傷者的情形,皮袋被死者壓在身下,雖緊緊抱在懷中,但已被拉出一半,殺人者明顯是想拿走這個皮袋,但又被他們的馬蹄聲驚動,才傖促離去。

  李臻的心懸了起來,連忙對三人道:“這個人剛剛才斷氣,包還沒有被搶走,說明匪人並沒有走遠。”

  其他三人嚇得心都快停止跳動了,他們明白李臻的意思,馬匪可能就藏在他們身邊。

  這時,李臻的白龍馬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大青馬和騾驢也變得焦躁起來,蹄子嗒嗒作響。

  李臻呼地吹滅了火摺子,轉身望去,他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遠處,酒志意識到了什麼,乾咽口唾沫,顫聲問道:“老李,是不是...他們?”

  李臻緩緩點頭,“我看見了三個人,那塊大石後面就躲著一人。”

  李臻指向數十步外的一塊大石,三人也看見了,大石背後露出一個黑影,一雙陰森森眼睛正盯著他們。

  小細打了個寒戰,本能地躲在康大壯身後,李臻感覺不對,他們必須躲起來,否則也會像那人一樣被箭射死。

  他四下尋找藏身之處,發現旁邊有一塊大石,正好可以擋住他們四人。

  可就在這時,弓弦聲響,三支狼牙箭同時從黑暗中射出,力量強勁,直取他們幾人。

  李臻反應極快,抽出長劍,連劈飛兩箭,但射向酒志那支箭已來不及了。

  眼看酒志要被箭射中,就在這時,旁邊的小瘦驢發瘋般地沖過來,正好擋住它的主人,這一箭射中瘦驢頭部,瘦驢摔倒在地,四蹄蹬了幾下,便斷了氣。

  “我的小驢啊!”

  酒志眼看著自己的驢子被射死,心疼得大喊,熱血直衝上他頭頂,捏緊拳頭要衝下去,卻被李臻一把拉住,“你瘋了嗎?”

  酒志這才醒悟過來,他捂住腦袋,蹲下地嗚嗚哭了起來,這頭小驢跟了他六年,他早把它當成自己的兄弟。

  李臻又用力拉了他一把,將他拉到岩石後面,四人都躲在岩石後面,剛才那一箭差點要了酒志的小命,嚇得他們的心怦怦亂跳。

  “奇怪,不應該是馬匪啊!”

  李臻自言自語,他聽康大叔說過,敦煌周邊的馬匪早就被豆盧軍剿滅了,幾年來都沒有出現過。

  而且他剛才看得清楚,這三個人雖然穿著羌人的袍子,但袍子裡面卻露出鎖子甲,令他心中著實感到疑惑。

  “阿臻,你能確定只有三人嗎?”大壯低聲問道。

  “我能看見百步外草叢中的野鼠,應該可以確定,只有三個人。”

  “那就幹掉他們!”酒志站起身,殺氣騰騰道。

  或許看清對方只是幾個少年的緣故,三名馬匪都從躲藏處現身了,他們身材矮壯,皮膚黝黑,身著羌人袍子。

  三人手中的弓箭丟掉了,拿著長矛和短劍,從三個方向朝石窩慢慢靠近,將他們的退路堵死。

  這時,大壯提起熟銅棍,霍地站起身道:“左右是死,不如和他們拼了!”

  李臻等人紛紛抽出長劍,他們練武多年,武藝都很不錯,在死亡面前,剛開始的膽怯已經消失,殺氣從他們體內透出。

  “打死你們!”

  康大壯吼叫一聲,揮舞四十斤的熟銅大棍沖了上去,李臻也如箭一般衝出,直取中間的一名馬匪,酒志摸出腰間的飛刀,一言不發,跟在李臻身後。

  三名馬匪沒有想到這幾名少年竟然如此勇猛,他們也意識到自己輕敵了,對方從高處沖下,氣勢和速度都對他們不利,中間首領喊了一聲,三人迅速後退,想避開他們的衝擊。

  就在這時,酒志的飛刀倏地射出,準頭極佳,射中了中間首領的左腳筋腱,鋒利的飛刀斬斷了他的腳筋,馬匪腳下打個趔趄,腿一軟,跪倒在地。

  李臻一躍將他撲倒,用膝蓋頂住他後腰,雙手握住劍柄正要刺下,但這時他卻猶豫了一下。

  這名馬匪抽出了雪亮的匕首,扭曲的臉龐儼如野獸般猙獰,李臻不再猶豫,閉上眼睛,猛地用力刺下,長劍從馬匪後心刺入,只聽一聲慘叫,這名受傷的馬匪被李臻的長劍刺死。

  另外兩名馬匪拔腿便逃,飛身跳上藏在岩石後的戰馬,催馬疾奔,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臻渾身無力地坐下,望著眼前被長劍刺穿的屍體,他心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情緒,有一種痛快淋漓之感,但又覺得心中堵得慌,這竟是他平生第一次殺人。

  “老李,你沒事吧!”

  李臻豎起大拇指,勉強笑道:“好刀法!”

  胖九得意地嘿嘿一笑,“這個頭功可是我的,不准你搶走!”

  這時,李臻臉色一變,站起身大喊:“小細快跑!”

  他瞥見小細的身後閃過一條黑影,原來一共有四名馬匪,還有一人繞到了他們身後。

  黑影揮刀撲上來,戰刀直劈小細的脖子,小細嚇得大叫,但腿卻像灌了鉛一樣,眼看悲劇就要發生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4-12-25 19:02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13章 勇救使者

       “殺!”旁邊一聲大吼,大壯迅猛殺出,熟銅大棍如狂風般掃去,狠狠砸中了偷襲之人,一聲嚎叫,這名偷襲的馬匪被打飛一丈多遠。

  小細跌坐在地上渾身發抖,半天說不出話來,原來大壯比李臻先一步看見偷襲黑影,他迅速退回,正好救了小細一命。

  四周又安靜下來,兩名逃走的馬匪再也沒有回來,四人呆呆地望著兩具屍體,他們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後怕。

  “不對!”

  李臻從死去馬匪的身上搜出了一塊軍牌,細看片刻,他頓時心中一驚,急對三人道:“他們不是馬匪,而是吐蕃士兵,你們看,這是吐蕃人的軍牌。”

  吐蕃軍隊曾多次騷擾敦煌,和敦煌軍隊發生過很多次戰鬥,在敦煌城周圍經常能撿到吐蕃士兵的盔甲和兵器,李臻他們從小就見過吐蕃軍隊的物品。

  三人都有點慌了神,如果是吐蕃士兵的話,就不會只有這幾人,要是逃走的吐蕃士兵引來幾十個同夥,那還不要他們小命嗎?

  “老李,你說怎麼辦?我們先逃吧!”

  “等一等!”

  李臻轉身向大石上攀去,他的身姿也極為敏捷,迅速攀到巨岩頂上,向四下張望,月光還不錯,或許他能看到一點線索。

  這時,他身後遠處隱隱傳來一聲慘叫,李臻驀地轉身,發現在遠處山腰上竟出現了一點火光。

  李臻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片刻,火光一閃一閃,是有人在求救!

  他頓時想起剛才那人臨死前對自己說的話,救救他的主人,難道這就是嗎?

  李臻從岩石上跳下,把三名夥伴叫上前來,對他們道:“我看見有火光閃動,應該有人在求救.....”

  “救個屁,我們都自顧不暇!”酒志不高興地打斷李臻的話,他太瞭解這個傢伙,他這樣說,就是想去救人了。

  “酒胖子,你怎麼能這樣自私!”

  康大壯就看不慣酒胖子這種小心眼,祆教教義要求信徒樂於助人,更要救人於危難。

  粟特人的祖訓也是四海皆兄弟,有人求救,他們怎麼能視而不見。

  酒志臉一紅,有些惱羞成怒道:“我又沒說不救,你這麼凶幹什麼,要知道剛才殺吐蕃士兵是我胖爺立的頭功!”

  康大壯不理他,注視著李臻,“阿臻,你說救不救?”

  李臻沉思不語,酒志其實說得也不錯,他們確實是自顧不暇,但人家求救了,又不能見死不救。

  沉思良久,李臻緩緩對眾人道:“我們分兵兩路,大壯和小細去求援,我和酒志負責救人!”

  酒志一激靈,跳了起來,“憑什麼讓我去救人,我帶小細走!”

  “阿臻,我跟你去,讓酒胖子和小細去求援。”大壯鄙視地看了一眼酒志。

  “不行!我要他的飛刀,聽我的,大壯帶小細先走,不要再爭了。”

  李臻語氣中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從小在他們爭論不定時,都是由李臻最後決斷,酒志心中雖不甘,但也不吭聲了。

  李臻自有他的想法,當他發現對方竟然是吐蕃軍士兵時,他便意識到了問題嚴重,而且在他前世的記憶中,這兩年唐朝和吐蕃就在為爭奪西域而激戰。

  這或許關係敦煌城的生死存亡,關係到他大姊的安危,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傳回敦煌城。

  李臻又對康大壯笑道:“沒事的,我們只是盡力而為,不行我們就逃,不會送了自己的小命,說不定你們也會遇到吐蕃士兵,你的擔子也很重!”

  康大壯點頭,“你們要當心!”

  小細知道自己是累贅,低頭不語,李臻拍拍他瘦弱的肩膀,微微笑道:“你的優勢不在搏擊,沒有你的精巧傳球,我可打不出穿雲球,幫康大壯看著點,別被人偷襲了。”

  小細默默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尊小銀佛,遞給李臻,“這是靈隱大師給我護身佛,你拿著!”

  李臻接過小佛,這時遠方又隱隱傳來一聲慘叫,時間不等人了,李臻連忙催促他們,“快走!別耽誤時間了。”

  康大壯和小細帶著騾馬先走了,酒志眼巴巴看著他們走遠,這才咬牙切齒道:“他們把馬都帶走了,到時我們怎麼逃命?”

  李臻背上弓箭,笑道:“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

  李臻低聲又對他說了幾句,酒志這才臉色稍緩,“這還差不多,老子救人可以,但要把命搭進去,打死也不幹!”

  酒志心中有了底,又高興起來,連忙跑回石窩,將那個鑲嵌著寶石的皮囊背在身上,跟著李臻從山嶺上翻了過去。

  ........

  李臻一行遇到的吐蕃人確實是吐蕃軍的一支斥候隊,約三十餘人,他們奉命在敦煌一帶刺探唐軍情報,準備從南山返回高原時,卻在途中遇到了從洛陽過來的朝廷使者一行。

  朝廷使者是武則天的心腹宦官高延福,他在二十幾名隨從的護衛下前來敦煌考察塑造彌勒佛大像一事,卻不幸在玉門附近遭遇到吐蕃軍斥候隊的伏擊。

  雙方爆發了激戰,唐朝一方寡不敵眾,死傷大半,高延福一路向敦煌奔逃,最後被困在一座礫岩山上。

  而李臻他們遇到的死者,正是高延福派去敦煌求援的隨從。

  此時高延福一方只剩下四人,藏身在一座礫岩山的山洞內,除了高延福和一名小宦官外,還有兩名武藝高強的隨從。

  而吐蕃斥候軍卻還有二十餘人,首領是一名百夫長,他發現了高延福攜帶的符節,意識到對方身份非同尋常,若能將這個唐人使者抓回軍營,他必能立下大功。

  百夫長本想一鼓作氣衝上山抓住唐使,不料對方佔據地利,還有兩名武藝高強的隨從,使他們衝擊失敗,反而損失了四人。

  這令百夫長暴跳如雷,但他也吸取了教訓,不再蠻戰,而從四面包圍,一舉擊殺對方。

  當李臻和酒志摸到高延福被包圍的礫岩山時,正好遇到吐蕃人從四面圍山。

  “老李,我們該怎麼幹?”

  李臻取下長弓,這是師父忘塵大師親手給他製作的一把弓箭,耗時三年才製成,完全能和名匠媲美,取名暗影。

  這是一把兩石弓,需要近兩百斤的力量才能拉開,而且還是騎弓,講究拉弓如月,放箭如電,也就是拉弓要滿,放箭要快,李臻足足用了兩年時間,才漸漸適應了騎弓的射法。

  李臻抽出一支箭,斜睨他笑道:“你敢殺人嗎?”

  酒志惡狠狠道:“如果不是他死就是我活,老子也豁出去了。”

  “但你那一刀,完全可以射吐蕃人的後頸,最後卻射他的腳腱,我就擔心你在最後關頭下不了狠心。”

  酒志半晌沒有說話,他歎息一聲說:“我也不知道,我當時一心想給小驢報仇,但不知為什麼,最後一刹那又下不了手,所以大師給你的評價是心狠手辣,給我的評價卻是色厲膽薄,我真不知你那一劍怎麼刺得下去,活生生的一個人啊!”

  三年前,師父給自己的評語是膽識過人、心狠手辣,李臻當時也覺得好笑,他前世既不是殺手,也不是軍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

  而今生更只是一個還未出過遠門的敦煌少年,和心狠手辣哪裡沾得上邊?

  直到他剛才第一次殺人,那種痛快淋漓的感覺,才使他意識到師父說的話或許沒有錯,自己骨子裡真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

  李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拍了拍酒志的肩膀安慰道:“率性而為,就算下不了殺手,射成重傷也可以,下地獄之事就讓我做吧!”

  酒志沒有吭聲,從腰間摸出一把飛刀,輕輕觸摸著鋒利的刀尖,他父親是敦煌有名的屠戶,八歲那年讓他殺一隻雞,結果他連一根雞毛都沒割掉,他父親仰頭長歎,‘我怎麼生了這麼一個沒用的兒子!’

  他今天一定要殺人,要讓父親知道,他兒子雖然不敢殺雞,卻敢殺人,酒志想得血脈賁張,卻不小心被刀尖戳破了手指。

  “奶奶的,晦氣!”胖九低低罵了一聲,連忙吮吸手指。

  “噓——噤聲!”

  李臻也有點緊張起來,他看見一名吐蕃士兵正向他們這個方向爬來,距離他們約六十步,旁邊沒有其他人。

  李臻和胖九埋伏在山脊側面,正好是一條上山捷徑,這名吐蕃士兵顯然想從他們這裡繞上山頂。

  酒志緊張得渾身發抖,緊捏刀柄,他想像著自己的飛刀射穿了對方咽喉,那是何等痛快。

  他想起兩年前李臻給他講過的小李飛刀的故事,他就是受小李飛刀的影響,從兩年前開始苦練飛刀,終於有所成就。

  但這時,李臻猛然起身,拉弓如滿月,一支狼牙箭閃電般射出,‘噗!’的一聲,這一箭正中吐蕃士兵的咽喉,吐蕃士兵悶叫一聲,捂住喉嚨慢慢翻滾下山去。

  酒志眼睛都看直了,半天合不攏嘴,他奶奶的,這一箭太漂亮了。

  “老李,給我一個機會!”熱血湧入酒志的頭頂,他也渴望著給對方也來這麼一刀。

  “機會就在我們背後!”

  酒志嚇得一回頭,只見他們身後不遠處爬上來兩名黑影,不是大壯和小細,而是兩名吐蕃士兵,他們怎麼會出現在自己身後?

  “就是剛才跑掉那兩人!”李臻目光敏銳,一眼認出這兩名吐蕃士兵,估計他們是想後面暗算自己,李臻心中殺機頓起。

  “一左一右,一人一個!”

  李臻張弓一箭射出,相隔只有三十步,這一箭力量強勁異常,箭從吐蕃士兵口中射入,箭尖從後腦透出,屍體栽倒。

  與此同時,酒志也奮力擲出了飛刀,劃過一道閃亮的刀影,飛刀準確地插在吐蕃士兵的胸膛上,吐蕃士兵發出長長一聲慘叫,翻滾下山去。

  “糟了!”李臻脫口而出,他忘記告訴酒志,必須射咽喉或者頭部,不能讓對方喊出聲來。

  這一聲慘叫也讓酒志暗暗叫苦,他知道自己犯下了錯誤,也顧不得體會殺人的感覺,心慌意亂地問道:“老李,現在怎麼辦?”
邱水躍 發表於 2014-12-25 19:08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14章 大恩不謝

        “快走!”李臻拉著酒志向山脊另一邊狂奔而去。

  果然,這一聲慘叫引起了吐蕃軍百夫長的注意,側面怎麼會有動靜?他心中生出警惕,立刻派出幾名手下趕來查看情況。

  片刻,吐蕃士兵發現了三具屍體,急趕回向百夫長彙報,這讓百夫長暗吃一驚。

  目標在洞裡逃不掉,但旁邊有伏兵才是隱患,他當即令道:“暫停上山,搜查左面山脊!”

  吐蕃士兵立刻兵分兩路,幾名士兵繼續盯住山洞,其餘十八人呈扇形向左面的山脊包抄而來。

  山洞內的使者高延福的形勢十分危急,他們弓箭已經沒有了,只有高延福的隨身之劍和兩名隨從的橫刀。

  兩名隨從都是宮中侍衛,本身武藝高強,但實戰經驗卻不足,在和吐蕃士兵的惡鬥中都已受傷,其中一人傷勢嚴重,眼看快不行了。

  如果吐蕃百夫長再下令來一次強攻,他就能達到目的,不過現在從四面包圍突擊,結果也是一樣。

  就在高延福已經要絕望之時,他卻聽見外面傳來一聲慘叫,這讓他儼如在即將沒頂的溺水中抓到了一塊木板,一定是有人來救自己了。

  他手中拿著一塊火摺子,剛才他不停地點燃熄滅,就是盼望著有人能看見他的求救信號。

  但他本身也不抱多大希望,在荒山野嶺中,有人來救他們,實在太渺茫了,而且就算有人看見,也未必敵得過吐蕃士兵,可現在,希望來了。

  “張曦,打起精神來,有人來救我們了!”

  兩名隨從,一人名叫孫禮,受傷嚴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另一人名叫張曦,他左肩中一刀,失血稍多,顯得有點昏昏沉沉。

  他們的行李和藥品都在逃跑中丟棄了,如果再不及時治傷,侍衛孫禮很可能熬不到天亮。

  張曦站起身向洞外凝視片刻道:“府君,極有可能是王孝傑的軍隊來救我們了。”

  高延福撕下一塊衣襟給張曦包紮好不斷滲血的傷口,苦笑道:“不管是什麼人,能幹掉吐蕃人就行。”

  這時,外面又傳來一聲慘叫,令他們精神再度一振,他們仿佛看到了生還的希望。

  ........

  李臻已經沒有了第一次殺人時的心堵,他心狠手辣的一面漸漸表現出來,他撲倒了一名吐蕃士兵,手中鋒利匕首瞬間割斷了士兵的咽喉,隨即抽出劍向激戰中的酒志飛奔過去。

  他們被三名吐蕃士兵包圍,李臻幹掉兩人,酒志正和另一人廝打在一起,近距離作戰,他的飛刀沒有發揮出作用,被一名身材魁梧的吐蕃十夫長按倒在地。

  吐蕃十夫長一手勒住他脖子,雪亮匕首已高高舉起,酒志拼命托住對方胳膊,殺豬般大喊:“我要死了,老李救救我!”

  就在匕首即將刺下的瞬間,一道劍光閃過,吐蕃十夫長的人頭‘蓬!’的飛了起來,脖腔的血噴出,屍體倒在酒志身上,酒志嚇得狂叫起來。

  李臻一腳踢開屍體,見自己同伴沒事,他也鬆了口氣,酒志滿頭滿臉都是血,他起身扼住喉嚨,拼命幹嘔,他早已嚇得失魂落魄,一句話都說不出。

  “快跟我走!”

  李臻拉起酒志,遠處已經有十幾名吐蕃援兵趕來,他們必須要離開,剛跑兩步,酒志卻發現身上的皮囊不見了,一回頭,只見皮囊就在屍體旁邊。

  酒志正要去撿,李臻的腦海裡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一把拉住酒志,“不要撿,就丟在那裡!”

  他拉著一頭霧水的酒志向山頂奔去,片刻,十幾名吐蕃士兵奔至剛才他們廝殺之地,兩名敵人已經逃走,地上只有三具屍體,其中還有一名十夫長。

  一名士兵拾起了酒志丟下的皮囊,和同伴咕嚕兩句,轉身向山下跑去。

  山頂上,李臻和酒志躲在一塊岩石後,酒志背靠大石坐在地上,心中驚魂未定。

  想到剛才那驚險一幕,他就嚇得渾身發抖,兩股戰慄,但老李在關鍵時候救了自己一命,他心中也充滿了感激。

  “老李,你說咱們運氣為什麼這樣背,難得出趟遠門,還居然遇到了吐蕃士兵。”

  “老李?”

  酒志發現李臻沒有回應,回頭望去,只見李臻手執弓箭,神情專注地盯著下方,根本沒聽自己說話,酒志一骨碌翻身起來,伸長脖子探望,“怎麼了?”

  “噓!”

  李臻輕輕把他推開,單膝跪在地上,挺直了身體,左手執弓,右手從後背箭壺裡抽出一支箭,慢慢搭在弓弦上。

  酒志從岩石另一邊偷眼望去,只見山腳下點燃了一支火把,火光中,一名將領模樣的吐蕃軍人正拿著什麼東西仔細端詳,依稀就是自己的皮囊。

  就在這時,李臻驟然拉開了弓,長箭脫弦而出,閃電般射向火光中的吐蕃軍官,這一箭迅疾無比,正中吐蕃軍官的額頭,箭尖射透了頭骨。

  吐蕃百夫長慘叫一聲,仰面摔倒,周圍的幾名吐蕃士兵頓時大亂,一起扶起百夫長大喊,正在山脊搜索的其他吐蕃士兵也感覺不妙,紛紛跑下山去。

  酒志猛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皮囊變成了誘餌,吐蕃士兵撿到後必然回去稟報,就給李臻射殺吐蕃頭領的機會,簡直太高明了。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吐蕃百夫長被射殺,使吐蕃士兵失去了首領,再加上他們死傷慘重,最初有三十餘人,可現在只剩下十五人,令吐蕃士兵心中惶惶不安,下一個被射殺可能就是他們。

  最後十五名吐蕃士兵紛紛上馬,離開了礫岩山,向南方疾奔而去。

  李臻和酒志見吐蕃士兵騎馬離去了,兩人心中大喜,重重一擊掌,慶祝他們獲得了勝利。

  酒志嘿嘿笑道:“去看看,假如這次救了一個粟特鉅賈,他怎麼也得酬謝咱們幾萬錢吧!”

  兩人從山岩慢慢滑下來,靠近了洞口,洞口旁的岩石後沖出一個黑影,揮刀向他們劈頭砍來。

  李臻一驚,閃身躲過這一刀,大喊道:“我們不是吐蕃人,來救你們!”

  黑影正是侍衛張曦,他不知道吐蕃士兵已退,發現上面有人慢慢靠近洞口,便提刀躲在岩石後,不料對方竟是救他們的恩人。

  張曦嚇得連忙收刀,“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恩人。”

  李臻擺擺手,“沒事,不知者不怪,吐蕃士兵已經撤走了,你們不知道麼?”

  張曦一怔,旋而一陣狂喜,轉身飛奔跑進山洞,“府君,吐蕃人已經撤走了!”

  高延福也喜出望外,連連拍打額頭,“老天有眼,我高延福大難不死啊!”

  這時,酒志在洞口撇了撇嘴道:“若不是我們射殺了吐蕃人首領,他們會撤嗎?”

  高延福頓時醒悟,連忙迎了出來,“兩位恩人,是我失禮了!”

  李臻瞪了酒志一眼,這個死胖子不會說話,哪有主動表功的道理,最起碼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他躬身行禮道:“先生不必客氣,路遇危難,我們理應拔刀相助!”

  高延福心裡明白,對方只是不想讓自己為難,這份救命之恩,哪裡能輕描淡寫說聲‘感謝’就完事。

  他心中對李臻頓時有了好感,這個少年年紀不大,卻很明事理,他連忙道:“兩位救命大恩,高某銘記於心,大恩不言謝,我就不多禮了。”

  李臻笑了笑,目光落在地上的侍衛孫禮身上,他急忙上前摸了摸他額頭,只覺他渾身滾燙,左肋下一道長長的刀傷觸目驚心,已經發黑化膿,再不救治,此人就沒命了。

  他連忙從懷中摸出傷藥,他們每人都隨身帶有傷藥,是師父忘塵大師給他們配製,治傷有奇效,可惜小細不在,他的醫術最好,已經快趕上忘塵大師了。

  眼前的第一個難題就是怎麼消毒?李臻想了想,讓酒志點燃火摺子,他抽出匕首在火上燒了一會兒。

  然後小心翼翼地割掉傷口兩旁發黑的皮肉,但膿水卻無法清洗,正為難時,旁邊小宦官道:“我這裡有酒!”

  他遞過一個小酒葫,李臻大喜,這個小宦官倒很機靈,連忙接過酒葫,小心地用酒洗乾淨孫禮的傷口,這才將白色傷藥均勻灑在他的傷口上,撕下一幅衣襟替他包紮,孫禮痛得呻吟起來。

  至始至終,高延福和張曦都大氣不敢出一口,直到最後包紮了傷口,高延福才緊張地問道:“他的命能保住嗎?”

  “他的傷太重,如果是普通人早就死了,不過幸虧他身體強壯,若能熬到天亮,或許還能撿回一命。”

  高延福稍稍鬆了口氣,連忙笑問道:“不知兩位少郎尊姓大名,能否告訴高某?”

  不等李臻客氣,酒志便洋洋得意道:“我們都是敦煌縣人,我叫酒志,喝酒的酒,志向的志,他叫李臻,漸臻佳境的臻,我們一行四人,另外兩人去求援了。”

  “哦!原來是李少郎和酒少郎,我記住了,兩位少郎請坐,休息片刻。”

  激戰了半夜,李臻也著實有點疲憊,他稍稍客氣,便坐了下來。

  酒志也在他旁邊坐下,不客氣地接過小宦官遞來的水,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哎!真是像做夢一樣,胖爺我居然殺人了。”

  高延福微微一笑,“酒少郎能否告訴我,你們是怎麼發現我們,殺了幾個吐蕃士兵?”

  李臻心中一動,這個人很精明啊!既沒有告訴自己他們是什麼人,同時還把自己所有的消息都套走了。

  而且這些人不像是行腳商人,聽口音,倒像是從京城那邊過來之人。

  李臻從小就有高於普通人的天賦,他的心機城府遠遠勝過同齡人,李臻也不阻止酒志,坐在一旁笑而不語。

  酒志可沒有李臻的這種心機,他極為得意,便原原本本將他們如何要去玉門,如何走錯了路,怎麼發現了重傷的隨從,又怎麼和吐蕃軍激戰,毫無保留地說了一遍,當然,他把自己的功勞也誇大了幾分。

  “我們一共幹掉九名吐蕃人,我幹掉三人,大壯幹掉一人,老李幹掉五人,還包括他們首領。”

  高延福點點頭,看樣子,吐蕃士兵是真的撤退了,他向李臻豎起大拇指贊道:“李少郎智勇雙全,高某平生所見,不知少郎師從何人?”

  李臻微微一笑,“高先生是從京城過來吧!”

  高延福哈哈大笑起來,“是我糊塗了,問了半天卻忘記自我介紹,我們確實是從神都洛陽過來,奉旨來敦煌公幹,在下高延福,這兩人都是宮中侍衛,一個叫張曦,一個叫孫禮。”

  高延福又指著身旁的小宦官笑道:“這是我的養子,名叫高力士。”
邱水躍 發表於 2014-12-26 18:57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15章 援軍到來

       李臻從小到大就沒有離開過敦煌城,敦煌城地處邊陲,除了莫高窟外,再沒有他前世聽說過的名人。

  前世所聽聞這個時代的名人,不過就是武則天、狄仁傑、上官婉兒、太平公主、李隆基等人,但那些名人都是高高在上,不是他這種敦煌少年能見得到。

  他卻沒有想到,居然在這個偏僻的山洞裡,遇到他來大唐後的第一個名人,高力士,不就是那個權傾一時,給李白脫靴的高公公嗎?

  不過....他遇到的卻是少年時的高力士,李臻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自己今天沒有救他們,高力士會不會就死在這裡?

  高力士年約十一二歲,非常聰明機靈,他立刻跪下給李臻磕頭道:“李大哥救命之恩,力士也銘記於心,將來若有機會,一定會全力回報。”

  李臻回過神,連忙扶起高力士,心中卻暗忖,原來他們都是宮廷宦官,不知為何來敦煌?

  旁邊酒志卻十分不爽,說了半天都是以後再回報,誰知道他們是什麼人?空口白牙,以後還有沒有見面機會都是問題,自己出生入死救了他們,卻不拿出幾萬錢酬謝自己,他娘的還是人嗎?

  越想越不爽,他站起身惡聲惡氣道:“我去拋根線!”

  他怒氣衝衝地轉身出去了,酒志卻不是出來方便,他直接奔下山去,尋找了片刻,終於找到了那個鑲有寶石的皮囊,他把皮囊往懷裡一塞,恨恨地自言自語,“老子也不要你們酬謝,這個歸我了!”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從遠處傳來,酒志大驚失色,轉身便跑,卻聽見遠處有人大喊:“酒胖子,是我們!”

  這是康大壯的聲音,酒志頓時大喜,激動得揮臂大喊:“老康,我在這裡!”

  片刻,一隊百餘人的唐軍騎兵疾奔而至,將酒志團團包圍,數十根長矛對準了他,後面康大壯和小細騎馬奔來,高聲喊道:“別亂來,是自己人!”

  酒志長長鬆了口氣,他奶奶的,援軍終於來了!

  這支唐軍騎兵正是唐軍主將王孝傑派來尋找高延福的斥候,王孝傑派出五隊騎兵,在玉門和敦煌之間尋找使者一行,但這一帶方圓幾百里,基本上都是無人區,想找到目標談何容易。

  這隊騎兵已經找了兩天,他們今天發現了幾名被殺死的隨從,便沿著馬蹄印追來,正好遇到了前來救援的康大壯和小細。

  這時,高延福和張曦也從礫岩山上衝了下來,兩人大喜過望,有唐軍趕來護衛,這下子他們真的安全了。

  唐軍為首軍官翻身下馬,上前單膝跪下抱拳道:“卑職王總管麾下別將劉戰洪,救援府君來遲,罪該萬死!”

  高延福不好怪王孝傑派兵救援來遲,是他自己不想去找王孝傑,現在王孝傑能派兵過來護衛就已經不錯了。

  他點點頭,“劉將軍請起,我沒有什麼危險,只是路上遇到一點小挫折,不過你們來也好,一同去敦煌吧!”

  高延福又走回來問李臻,“李少郎是和我一起回敦煌,還是繼續去玉門?”

  李臻笑道:“我們當然要繼續趕去玉門,以後有機會,我再來拜會府君!”

  “你們一定要來!”

  高延福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遞給李臻,“將來你們去中原,若遇到什麼不順之事,可來洛陽找我,在我府門前出示這塊玉珮即可。”

  “多謝府君!”

  李臻可不像酒志想的那樣簡單,幾萬錢就滿足了,這個高延福和將來的高力士都是宮中權貴,自己救了他們的命,這個人情就像高延福自己說的,大恩不言謝。

  這個機會自己若不好好抓住,那他才是傻子,李臻不由將玉佩暗暗捏緊了。

  高延福又取出一把刀鞘上鑲滿寶石的鋒利匕首,遞給酒志笑道:“這把匕首價值不菲,送給酒少郎做給紀念,能不能把那只皮囊還我,裡面是聖旨和畫卷,少郎拿著沒什麼用。”

  酒志的臉頓時紅得跟豬肝一樣,他想起那個張曦好像不在洞中,自己找皮囊時一定被他看見了。

  酒志從懷裡取出皮囊,不好意思地還給高延福,“這個...這個....”

  高延福哈哈大笑,“酒少郎是性情之人,不用解釋了,我明白!”

  這時,張曦重重拍了拍李臻的肩膀,“若去洛陽,一定要來找我!”

  “一定!”李臻點了點頭。

  在高延福的安排下,唐軍士兵分兵兩路,一半人護衛李臻四人去柳園,另一半人則護衛他們去敦煌。

  臨行前,高延福又反復叮囑李臻等人,今晚發生之事,對任何人都別提起,李臻答應,眾人這才依依惜別。

  .......

  有了唐軍士兵護衛,李臻一行速度快了很多,第三天上午,他們便進入了柳園鎮。

  柳園鎮是一座小鎮,實際上就是一條街,位於瓜州晉昌縣和玉門之間,正好是南北兩條絲綢之路的交匯之地。

  雖然小鎮不足百戶人家,卻開了上百家店鋪,酒肆、客棧、青樓、倉庫、胡人邸、騾馬行,賣各種長途旅行的用品以及糧食、草料等等。

  南來北往的客商在這裡停腳休息,進行最後的補給,以決定他們的去向,或南下敦煌,走絲綢之路南線,或繼續西行,走絲綢之路北線。

  酒志從前天起,便一直在研究他那把剛得到的匕首,他早已經明白了高延福所說價值不菲的含義。

  不僅是幾顆寶石那麼簡單,而且刀柄和都是用黃金製成,匕首削鐵如泥,是一把罕見的寶刃。

  這讓酒志又驚又喜,對高延福的不滿也拋到了九霄雲外。

  直到他看膩了這把鑲滿寶石的匕首,他的興趣終於轉到高延福這個神秘人物身上,這個人到底是誰?居然把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自己。

  “老李,你說那個高先生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什麼不准我們把那件事說出去?”

  其實李臻也在反復考慮高延福為什麼不准自己說出去,他大概已經想到了,朝廷使者被吐蕃軍截殺,消息要是傳出去,王孝傑和瓜、沙兩州的官員都要被彈劾牽連,看來這高延福是個很明事理之人。

  他見康大壯和小細都望著自己,顯然也想知道答案。

  他便對三人笑道:“你們沒注意到他頜下無鬚,喉結平緩嗎?而且他帶著聖旨,還有宮廷侍衛保護,你覺得他會是什麼人?”

  “他是宦官!”酒志恍然大悟,“難怪他說話有點娘娘腔。”

  小細有點擔心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李臻、酒志他們都有點鬍渣了,大壯更是毛髮叢生,唯獨自己毛影子都沒有,而且自己也沒有喉結,難道自己也是宦官。

  “阿臻,我會不會也是宦官啊?“他終於擔心地問出聲來。

  眾人一陣大笑,連旁邊保護他們的騎兵也跟著笑了起來,小細被笑得滿臉通紅,他從小被父親送進寺院為僧,還俗沒兩年,根本不懂這些事情。

  酒志摟著他肩膀笑道:“胖哥來教你,你把下面的話兒割掉,你就是真宦官了。”

  小細這才明白過來,他惱怒地推開了酒志,咬牙道:“死胖子,我會先把你的那玩意兒割掉!”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有人大喊:“大壯,是你嗎?”

  眾人一回頭,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名頭戴尖頂虛帽的粟特商人,眾人都嚇一跳,若不是聲音不對,他們還以為大壯的父親康麥德也跑到柳園鎮來了。

  “二叔!”

  大壯激動得大喊一聲,跳下馬大步跑去,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處,原來是康大壯的二叔,李臻也想起來,他去年見過,好像和大壯的父親是孿生兄弟,名叫康伍德。

  一行人到了柳園鎮,護衛他們的騎兵隊也基本完成了任務,隊正上前對李臻施禮笑道:“這一帶已經安全了,你們回去時記著走官道,我們就先回去覆命了。”

  李臻連忙回禮,“多謝張大哥一路護送。”

  唐軍騎兵紛紛行一禮,調轉馬頭向西北奔去,不多時幾十名騎兵便絕塵遠去。

  這時,大壯將康伍德拉了過來,對李臻笑道:“阿臻,還記得嗎?這是我二叔,去年來過我家。”

  李臻連忙下馬,躬身施禮道:“康二叔,好久不見了。”

  “原來是小李子,呵呵!思思有沒有再欺負你吧?”

  李臻聽得彆扭,什麼‘小李子’,聽起來就像高力士的大哥一樣,他連忙笑道:“現在她長大了,沒有再欺負我,康二叔怎麼會在柳園?”

  “我是跟隨商隊去長安,準備回來時再去敦煌看望我大哥和嫂子。”

  大壯又給二叔介紹了酒志和小細,眾人寒暄幾句,康伍德便熱情地請他們進波斯邸坐一坐,李臻見時間還早,便欣然跟隨康伍德走進了波斯邸。

  波斯邸就是胡人客棧,因為語言、飲食和信仰方面的差異,從西方過來的商人大多都住在波斯邸內,他們龐大的駱駝商隊也只有占地極廣的波斯邸容得下。

  眾人牽著騾馬走進康伍德所住的小院,卻只見院門口站著一個粟特少女,年約十五六歲,穿一身繡著花紋的金邊黑裙,烏黑的秀髮梳成數十根小辮子,每根辮子上都紮著鑲嵌細碎寶石的頭繩。

  她眉眼和康思思長得頗像,不過沒有康思思俏麗,身材稍矮一點,也比較豐滿。

  但她一雙大眼睛卻黑白分明,十分靈動,正好奇地打量眾人,康伍德指著大壯給她說了兩句,她頓時變得激動起來,上前緊緊擁抱住了大壯。
邱水躍 發表於 2014-12-26 19:04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16章 康妹蕊兒

        “這是我女兒,也是大壯的妹妹。”

  康伍德笑著給眾人介紹道:“名叫康蕊兒,她不會說漢語,還請各位多多包涵。”

  李臻頓時想起一個有趣的典故,還是康麥德喝了酒後告訴他,他和弟弟都是三十歲時同時成親。

  他們在疏勒遇到一對粟特姐妹,雙雙一見鍾情,結果兄弟娶了姐姐,他娶了妹妹,最後兩人都生下兩子一女。

  李臻又記起來,這個康蕊兒他小時候見過,很是刁蠻的一個小姑娘,一見面就搶了他的十幾文零花錢。

  李臻見康蕊兒正好奇地打量他,仿佛還記得自己,便對她笑著點點頭。

  酒志眼中卻流露出熱切之色,又偷偷細看幾眼康蕊兒。

  這時,康蕊兒又過來給眾人施禮,她見中間一個胖子目不眨眼地盯著自己,臉一紅,轉身便跑進了房中。

  康伍德呵呵一笑,“她初見外人就是這樣不好意思,各位請進來坐吧!”

  眾人走房間裡坐下,房間是典型的粟特人裝飾,色彩絢麗,地上鋪著厚厚的提花地毯,櫃子都貼有各種裝飾條,上面擺著各種西方器具,波斯的琉璃瓶,粟特的銀壺、銀盤。

  他們圍著一張小桌坐下,康大壯卻想起一事,連忙問道:“二叔,我大哥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大利去布哈拉了,他想買一點寶石,布哈拉的紅寶石比較便宜,估計比我晚一個月過來。”

  康伍德又改用粟特語對康大壯說道:“大壯,不是二叔說你,你應該多學學你大哥,我們粟特人哪個不經商?趁年輕積攢點財富,以後才能過好日子,你父母年紀大了,留在敦煌沒有問題,可你年紀輕輕,怎麼能整天遊手好閒?”

  康大壯臉脹得通紅,他不安地看了一眼李臻,他知道李臻也懂一點粟特語,二叔說這話,會得罪人的。

  其實李臻也只懂幾句粟特語,還是跟康思思學的,像現在康伍德說了這麼一大串粟特語,還藏有暗意,李臻哪裡聽得懂。

  只是他們叔侄用家鄉話回避自己,而康大壯竟偷偷看自己臉色,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二叔在說自己壞話?

  李臻也懶得多問,他好奇地拾起桌上一個綠色的香料小瓶,是一個非常精緻的玻璃瓶,裡面似乎是香料,他當初在大壯家第一次見到玻璃瓶時,便斷絕了發明玻璃發財致富的念頭。

  不過把這種精緻的小玻璃瓶運去長安販賣,倒能賺一筆大錢,他發現賺錢的機會真的太多了,關鍵是要先有本錢。

  旁邊酒志卻有點心不在焉,一雙小眼睛不停地偷偷向屋子瞟去,忽然,他的目光變得熱切起來,只見琉璃珠簾一響,康蕊兒端著盤子從裡屋出來,盤子裡放著五杯熱騰騰奶漿。

  康蕊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李臻的身上,她在李臻身邊跪下,將第一杯奶漿奉給了他。

  粟特人的規矩是先敬客,第一杯奶漿要給最尊貴的客人,雖然她不知道誰最尊貴,但少女的本性顯然更喜歡英武的少年,看得酒志一陣嫉妒。

  康蕊兒又在酒志身旁跪下,端起第二杯奶漿,雙手奉給了酒志,一雙多情的大眼睛裡流露出羞澀的目光,酒志激動得渾身肥肉發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他雙手哆嗦著去接杯子,按理他應該接住杯子的柄就行了,但他卻走了神,雙手竟握住了杯子上康蕊兒細嫩溫暖的小手,兩人驚得同時鬆開手,盛滿奶漿的杯子‘咣!’的跌落在地,奶漿濺了酒志一身。

  眾人都眉頭一皺,怎麼會這樣?康蕊兒滿臉通紅,連聲道歉,又找帕子給酒志擦拭身上的奶漿。

  酒志又是尷尬又是心慌,偷偷看了一眼李臻,卻見他向自己眨眨眼,笑容古怪,他的臉也頓時變得通紅。

  忙亂了好一陣,才收拾完畢,康蕊兒又回屋去給眾人做飯,康伍德望著女兒的背影,他笑了笑,對眾人道:“小女一向笨手笨腳,我真擔心她明年出嫁後怎麼辦?”

  大壯很驚訝,“蕊兒要出嫁了?”

  康伍德點點頭,“她已經訂親了,計畫明年出嫁,所以我趁她出嫁前帶她來長安看一看,也算了卻她多年的心願,出嫁後她就沒有機會了。”

  老於世故的康伍德幾句話便澆滅了酒志心中剛剛燃起的愛情之火,酒志的精神頓時變得萎靡起來。

  這時,李臻岔開話題笑問道:“康二叔還在做珠寶生意嗎?”

  “是啊!我和大哥原來一起經商,賣香料和珠寶,後來成親後分家,他賣香料,我賣珠寶,可我是個勞碌命,這麼大年紀了,還在旅途上奔波。”

  “做珠寶生意應該很賺錢吧!”

  康伍德呵呵一笑,“賺點小錢罷了,其實做香料生意更賺錢,一兩胡粉在敦煌就價值四石麥子,十倍的利潤啊!而大唐的麝香也十分珍貴,運回撒馬爾罕,至少也是五倍的利潤,一年走一趟就足夠了。”

  李臻這才恍然,難怪大姊不惜傾家蕩產也要買麝香,原來麝香這麼賺錢,他又瞥了酒志一眼,見他還在萎靡不振,心中暗恨,這個死胖子到處發情,今天真是丟臉到家了。

  他悄悄踢了酒志一腳,笑道:“老胖,你那把黃金匕首給二叔鑒定一下,看看能值多少錢?”

  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李臻太瞭解這個酒志,要想轉移他失落的心情,唯有從財上入手,酒志頓時精神一振,好色之心成功轉換成了貪財之念。

  他連忙從懷中取出匕首,遞給康伍德,“二叔幫忙看一下,這匕首值多少錢?”

  康伍德接過匕首,細看了一會兒,笑眯眯道:“從刀鞘上的五種寶石就能看出來,最上等的藍寶石、紅寶石、貓眼石、祖母綠、翡翠石,一共二十顆。

  而且是黃金柄,包金鯊魚皮鞘,刻有山水花鳥紋路,去年很洛陽權貴圈裡很流行這種寶石黃金刀,所以我猜這把匕首應該來自洛陽。”

  李臻笑著點點頭,“康二叔說得不錯,確實是一個來自洛陽的大商人送給酒志。”

  “那它值多少錢?”酒志更關心匕首的價格。

  康伍德抽出匕首看了看,又道:“不錯,用的是烏茲鋼,最好的鋼料啊!”

  他把匕首還給酒志道:“在長安的話,這把匕首至少可以賣到五百貫錢,去胡人珠寶店,他們會出錢收購,敦煌這邊估計沒人識貨,最多也就兩百貫錢吧!”

  酒志眼睛都綠了,他這輩子最多只拿到過五百錢,這把匕首值五百貫,那就是五十萬錢啊!

  這哪裡是價值不菲,分明就是天降橫財,這一刻,他眼睛裡只有成堆的銅錢,至於剛才讓他燃起愛情之火的康蕊兒,早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時,康伍德又指著院子裡幾匹馬問道:“那四匹馱馬你們是從哪裡買到的?”

  小瘦驢雖然死了,但唐軍騎兵卻又給了他們四匹吐蕃士兵的備馬,算是作為他們救了朝廷使者的報答。

  所謂備馬就是吐蕃士兵用來托運糧食及帳篷的畜力馬,產自青海湖一帶,又叫河曲馬,雖然不如戰馬衝刺善奔,但它們卻很健壯,能馱負重物,而且可以長途跋涉,比起一般畜力卻又好得多。

  另外他們每人還得了一張上好的綿羊皮,在野外宿營時可以鋪在身下,非常實用。

  他們進門時,康伍德就注意到了這四匹馱馬,他正好缺少畜力,這四匹馬倒很不錯。

  眾人的目光都轉到李臻身上,這該怎麼回答?李臻聽懂了康二叔的言外之意,笑了笑說:“我們給唐軍騎兵帶路,他們剛打了馬匪,收穫頗豐,所以這幾匹馬就送給我們了,康二叔有興趣嗎?”

  康伍德呵呵一笑,暗贊李臻懂得人情世故,他其實也不是真的關心馬匹從哪裡得來。

  剛才他看見李臻他們和唐軍在一起,估計馬匹來源應該沒有問題,他動心了,想把它們買下來。

  “看看去!”

  康伍德起身向院子裡走去,眾人都暗暗歡喜,他們還在發愁這幾匹馬怎麼處理,尤其李臻,他怎麼向精明無比的阿姊交代?

  便宜點賣給康二叔是最好的辦法,或許他由此得到做生意的本錢,酒志更是開心,他的匕首不會賣,但如果把馬賣掉,他也能發一筆財。

  眾人心意相通,跟隨康伍德走到院子裡,一群騾馬都拴在院子裡,康伍德走到幾匹馱馬面前,扳開嘴看了看它們的牙口,都是青壯之馬。

  康伍德頗為滿意,對李臻笑道:“旁邊騾馬店的馱馬大概二十貫一匹,你們的馬要比它好得多,這樣吧!二十五貫錢一匹,如何?”

  李臻搖搖頭,“二十貫一匹,一文錢也不多要。”

  康伍德有點為難,又看了看康大壯,大壯點了點頭,康伍德笑了起來,“好!那就二十貫,這個人情我領了。”

  康伍德從隨身皮囊中摸出一個鼓鼓的錢囊,‘嘩啦!’一聲倒出一堆金幣,點出了八十枚金幣。

  他把金幣遞給他們笑道:“唐錢太重,你們也拿不了,這是我們用的金幣,一枚大約值一貫錢,放在身上方便,可以在任何一家粟特店裡兌換,收下吧!”

  他用的金幣實際上一枚值一貫兩百文,雖然他是錙銖必較的商人,但這幾個都是他的晚輩,一個還是他侄子,粟特人講究親兄弟明算帳,這個便宜他不能占。

  李臻接過金幣看了看,這種金幣他曾經在大姊那裡見過,好像就是拜占庭帝國的金幣,不過粟特人叫它們什麼?李臻笑問道:“康二叔,這是粟特金幣嗎?”

  “這不是粟特金幣,這是粟特西面一個大國的金幣,唐朝叫它拂懍國,我們叫它羅馬帝國。”

  “騾馬帝國?”酒志很驚訝,“這年頭賣牲畜的人還居然建國了。”

  康伍德大笑起來,“酒小郎真有趣啊!”

  四人興奮起來,二十貫錢,就是兩萬錢,他們真的發了一筆意外之財,這幾天的辛苦也值了。

  小細偷偷將十枚金幣塞給酒志,小聲道:“胖哥,這是小驢的錢,賠給你。”

  酒志眼一瞪,怒道:“你小瞧我是不是,老子好歹也是五百貫的身價了,稀罕你這點小錢,拿回去!”

  他將金幣摜給小細,拍了拍手,“老子雖貪財,但至少還要點面子,一聲胖哥是白叫的嗎?”

  小細心中感激,也不再做傻事,這時,康蕊笑著向他們招手,用粟特語喊著什麼,李臻回頭笑道:“走吧!康小妹叫我們吃午飯了。”

  吃過飯,康大壯對李臻道:“我二叔讓我們就在這裡等商隊,他已經替我們打聽過了,斑大叔的商隊還沒到這裡,估計最快明後天就來了,如果商隊到了,其餘粟特人會立刻通知我們。”

  李臻點點頭,這樣最好,省得他們沒有一點頭緒地亂跑。
邱水躍 發表於 2014-12-27 22:01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17章 創業不易

       康伍德的商隊次日一早便啟程上路了,李臻等人送了他們一程,酒志開始嫌康蕊長得黑胖,做事不夠細心,把奶漿打翻在他身上。

  又慶倖康二叔昨天沒答應把女兒嫁給他,他的胡言亂語惹惱了康大壯,兩人差一點打起來。

  中午他們吃飯時,終於等到了從長安過來的商隊,這是一支龐大的粟特商隊,由上千匹駱駝組成。

  其實是七八支小商隊拼湊而成,這樣便可以抵禦河西走廊上的馬匪襲擾。

  商隊的到來使柳園小鎮頓時熱鬧起來,所有店鋪夥計都紛紛跑出去爭搶客人。

  李臻和康大壯從一群人中擠過去,康大壯對一名貌似老者模樣的粟特男子揮手大喊:“斑叔!”

  斑叔的真實年紀不過四十餘歲,但長年的商旅生涯使他容貌變得十分蒼老,看起來就像六十歲一樣,滿頭白髮,臉上佈滿了皺紋。

  看見他蒼老的容貌,李臻這才理解了康大叔為什麼要在敦煌安家。

  “是大壯啊!你怎麼會在這裡,哦...我明白了,你老爹讓你來接貨,對吧!”

  康大壯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爹爹要急著交貨,所以讓我先過來,斑叔不是說不去敦煌嗎?”

  “原本是不打算走敦煌,不過臨時有了變故,我要先趕去高昌,那邊也有人急著要貨,所以還是走敦煌南線,只是不用進城了。”

  “那我們正好一路走了。”

  康大壯又給斑叔介紹李臻,“這是我的好朋友,名叫李臻,騎射敦煌第一,這次一起陪我過來。”

  粟特人雖然熱情且樂於助人,但在商業上卻嚴守規矩,他們分為行商和坐賈,斑叔屬於行商,長年在絲綢之路上奔波,大壯的父親康麥德就屬於坐賈,固定在某一個地方。

  行商不能直接和客人做生意,他們的貨物必須要賣給粟特人坐賈,再由坐賈和其他民族的人打交道,正是這種傳承千年規則使粟特人的商業活動生生不息。

  所以李泉的所謂投份子,實際上是以康麥德名義買貨賣貨,最後由康麥德把本錢和利潤給她。

  粟特人最為敬重善武之人,這和他們長年的風險生涯有直接關係,聽說李臻是敦煌第一騎射高手,斑叔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敬意,他們都是現實的商人,說不定以後他們會得到李臻的幫助。

  斑叔給李臻行一禮,用一口流利的漢語道:“李少郎叫我老斑就行了,希望我們也能成為朋友。”

  李臻回禮笑道:“大壯過分誇讚我了,我很願意有斑叔這樣的朋友。”

  斑叔大笑,從懷中摸出一隻琉璃小瓶,遞給李臻,“這是我們行商必備的醒腦瓶,困乏時輕輕聞一聞,精神就有了,這是新的,我沒有用過,給少郎做個見面禮。”

  李臻在康大叔鋪子裡見過這種做工精緻的醒腦瓶,裡面實際上是嗅鹽,五十錢一個,雖然不值錢,但讓李臻感受到粟特人的熱情。

  “多謝斑叔的禮物!”

  “大壯,你從小不知從大叔這裡勒索走多少東西,我就不給你了。”

  斑叔一陣大笑,又讓人牽過一頭駱駝,駱駝上載有兩大箱貨物,這就是康麥德和李泉買的麝香,就是這批貨將給李泉帶來她的第一次商業利潤。

  望著兩大箱貨物,李臻心中有點後悔,早知道那四匹馱馬應該留下一匹。

  康大壯仿佛知道李臻的想法,低聲對他道:“這頭駱駝也是我家的。”

  李臻頓時醒悟,難怪這段時間沒見康家的駱駝,原來是運貨去了,他心中大喜,這樣一來,連小細回程的畜力問題也解決了。

  .......

  在柳園鎮休息一天,龐大商隊又上路了,他們走絲綢之路南線去高昌,也要路過敦煌,只是不再進城,直接從敦煌城西面的陽關南下。

  李臻四人和商隊結伴而行,路上,李臻找到了斑叔問道:“斑叔對高昌城熟悉嗎?”

  “呵呵!我每年都要經過兩次高昌,已經二十幾年了,你說我熟不熟?”

  “那高昌城能不能請到釀酒師傅?”

  “當然可以,不過要請到真正有本事的釀酒匠,價格很貴,去年我幫朋友在高昌請了一名釀酒匠,每月四十貫錢,這還是最低價錢。”

  “每月二十貫請不到嗎?”

  斑叔笑了起來,“五貫錢也能請到,不過這種酒匠釀出的酒,估計你自己都不願喝。”

  李臻心中打起了鼓,他大姊打算開釀酒作坊,準備請高昌的釀酒師傅,但大姊最多只能負擔二十貫的工錢。

  如果請來一個劣匠,非但賺不了錢,還要賠掉老本,幸虧他今天遇到了這個斑叔。

  這時,斑叔又笑道:“李少郎準備釀酒嗎?”

  “是我大姊想開釀酒坊。”

  “哦!”斑叔想了想道:“其實我倒有個建議,也是別人告訴我的,不知少郎願不願意聽?”

  “斑叔請說!”

  “其實釀葡萄酒的關鍵是原料和氣候,鑒別原料和氣候的方法必須自己掌握,儘量不要依靠別人,請釀酒師傅只是下策。

  你可以先去高昌學習最基本的釀酒方法,高昌有專門的學校,很容易學到。

  然後你再花幾百貫錢去買釀酒的秘方,其中也包括鑒別原料和氣候的方法,然後自己摸索學習,最多兩三年時間,你也能成為釀酒名匠。”

  李臻點點頭,斑叔說得很有道理,除非像索家那樣有勢力的大商人,可以請釀酒名匠,否則大姊開個小釀酒作坊,核心技術卻在別人手中,很容易出問題。

  李臻的前世就有足夠的教訓,至少他懂得,小公司的核心商業機密必須掌握在創業者的手中。

  “假如花了幾百貫錢卻買來一個假的釀酒秘笈怎麼辦?”

  斑叔大笑,“這個我就沒辦法了,有時候也要靠運氣,如果真被騙,那也沒法子,所以自己必須要懂一點才行,或者有人肯幫你。”

  李臻苦笑一聲,看來大姊的釀酒偉業也不是那麼容易實現了。

  .......

  回到敦煌城,剩下來的事情就和原先預料的一樣,李泉很快拿到了本錢和這趟貨的利潤。

  貨物耽誤了一個月,康麥德心中過意不去,又多給她一點利潤,除了五百貫本錢外,她淨賺了七百貫錢。

  李泉欣喜若狂,她立刻贖回了土地,又去粟特人開的邸店將所有的銅錢都換成了羅馬金幣,一貫三百錢換一枚羅馬金幣,李臻這才知道康伍德其實並沒有占他們的便宜。

  不過李泉卻沒有再提開釀酒作坊的事情,只是告訴弟弟,她又有了新的打算,李臻也不奇怪,他大姊向來如此,朝令夕改,女人的通病。

  逃走的吐蕃斥候被王孝傑派出的騎兵抓住,從吐蕃斥候口中得到情報,吐蕃和突厥聯軍已出現在哈尼湖一帶,在敦煌以南約三百里的高原上。

  王孝傑立刻率領五萬大軍南下,張庭則率豆盧軍為後勤支援。

  王孝傑雖然走了,卻沒有忘記李臻,他派人送來了大宛寶馬和一封推薦信,同時給李臻也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繼續刻苦練武習文,在明年春天舉行的兵部武舉中能考上武進士。

  至於他們在路上救的宦官高延福,他們回來後沒有半點消息,李臻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高延福再三說過,遭遇吐蕃軍襲擊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但高延福會記住他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這句話李臻也記住了。

  這天中午,李臻從城外練馬回來,經過數天的磨合,他和大宛寶馬已漸漸能心意相通了。

  剛走到巷子口,李泉便慌慌張張迎上來,埋怨他道:“你怎麼才回來?”

  “出什麼事了?”

  “上午李刺史派人來找你,讓你回來後去一趟州衙,我等了你快一個時辰,脖子都望酸了。”

  “現在嗎?”李臻還沒吃午飯,肚子著實有點餓了。

  “快去!快去!他讓你回來後就去找他,人家可是刺史,回來再吃午飯,餓不死你。”

  李泉連聲催促,李臻也沒辦法,只得調轉馬頭向州衙而去,李臻和刺史李無虧並沒有什麼交集,只是在他表演騎射時說過兩句話,不過李臻也想得到李無虧為什麼找他。
邱水躍 發表於 2014-12-27 22:10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18章 少女夢想

       沙州刺史李無虧年約五十歲,身體不太好,顯得比較削瘦文弱,因為沙州是邊疆州,他同時也出任豆盧軍使,但軍隊具體事務卻由副軍使張庭全權負責。

  雖然是沙州的最高行政長官,但李無虧的脾氣卻很隨和,身上沒有多少官架子,他請李臻坐下,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笑道:“說起來我們還是有一點親戚關係,你不知道吧!”

  “晚輩知道,敦煌李氏和隴西李氏原是一脈。”

  “不是這樣。”

  李無虧笑著擺擺手,“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原來你是州學李博士的孫子,你祖父難道沒告訴過你嗎?他其實是隴西李氏出身,族籍掛在敦煌李氏。”

  李臻前世沒有什麼親戚,對這種家族觀念很淡漠,今生又受盡家族歧視,他對這些所謂的家族親緣早沒有什麼興趣了。

  不過祖父居然不是敦煌李氏,他一點也沒有想到,只聽說戶籍可以掛靠,族籍也可以掛靠嗎?

  “晚輩確實不知!”

  李無虧笑了笑,估計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也很遠,他顯然不想多說此事。

  話題一轉,李無虧又道:“沒想到王大將軍如此看重你,給你寫了推薦信,當然也是你自己爭氣,明年春天參加兵部武舉,希望你能考出好成績,給沙州的家鄉父老爭光。”

  “晚輩一定努力!”

  李臻又好奇地問道:“王大將軍的推薦信很重要嗎?”

  李無虧捋鬚笑了起來,“看來你真不懂啊!武舉和科舉其實是一樣,士子進京趕考一般是地方官府推薦。

  但你想想,全國三百多個州,一千五百多座縣,每年進京趕考的士子有幾萬人,可錄取卻不到百人,如此懸殊的比例,想考上談何容易,可就算禮部考上了,還有更重要的吏部面考,關係到你去哪裡當官,這個時候高官推薦信的作用就出來了。”

  “晚輩明白了,高官推薦信其實是給吏部。”

  “算是吧!畢竟科舉考試要糊名,主考官也不知道你是誰,舉薦信對於最後的吏部面試才是關鍵。”

  李無虧笑了笑又道:“武舉也是一樣,你有王大將軍的推薦信,那你就是王大將的門生了,若考中武舉,兵部分配官職時,自然就會把你分配到王大將軍的麾下。”

  李臻這才明白王孝傑給自己寫推薦信的真正含義,原來他在那邊已經張開了口袋,就等自己掉進去,他心中有一絲不舒服。

  不過轉念又一想,或許自己也算是個人才吧!人才誰不想要,否則王孝傑送寶馬給自己做什麼?

  兩人閒聊幾句,李無虧又歎息道:“想不到你居然遇到了土番士兵,敦煌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了。”

  李無虧神情有些凝重,低聲自言自語,“這可不是好兆頭啊!”

  “使君說什麼?”

  “呵呵!沒什麼,只是略有所感。”

  雖然李無虧儘量輕描淡寫,但李瑧還是從他眼中難以掩飾的憂慮中感受到一絲不妙,李瑧心中暗忖,‘難道吐番士兵出現意味著什麼嗎?’

  “我們不說這個。”

  李無虧笑著擺了擺手,打斷了李瑧的聯想,他又淡淡笑道:“高府君已經離開敦煌了,你知道嗎?”

  李臻路上已經想到了,李無虧找自己一定是為高延福之事,李無虧不可能不知道。

  李臻默默搖了搖頭,李無虧注視他片刻,又道:“高府君臨走時囑咐我,希望我能儘量關照你,你有什麼困難嗎?”

  “多謝使君,晚輩沒有任何困難。”

  李無虧笑了起來,其實高延福並沒有讓他關照李臻,壓根就沒有提到他遇險之事,更沒有提到李臻。

  但李臻居然救了高延福的命,李無虧久歷官場,他知道有些事情高延福不會說出來,他自己應該有足夠的敏感和覺悟。

  李無虧想了想又問道:“這件事你告訴過別人嗎?”

  “沒有,高府君再三囑咐我,不准我說出去,我們幾個人都守口如瓶。”

  “這就對了!這件事也只有我和張軍使知曉,連蔣長史和索司馬都不知,你記住了,這件事事關重大,你們千萬不能出去張揚。”

  “晚輩明白!”

  “當然了,立下功勞,自然會有獎賞,以後有什麼難處可以來找我,只能我能辦到,我會盡力!”

  李臻連聲感謝,遂告辭而去,李無虧負手望著他背影遠去,臉上露出一絲會意的笑容,這個少年得王孝傑的器重,他不會太放在心上,畢竟軍政不同道,但現在是高延福,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

  李臻對高延福的事情沒有太多興趣,畢竟高延福已經走了,李無虧雖然表示願意幫助自己,但那只是表態,真遇到事情他或許又是另一種態度了。

  不過祖父居然不是敦煌李氏,這件事卻讓他很驚訝,祖父既然是隴西李氏,那為什麼會掛在敦煌李氏的族籍上?還有,祖父為什麼去世前不告訴自己,難道阿姊知道?

  李臻對家族雖然很淡漠,但他感覺這裡似乎藏有什麼隱情,李臻催馬向家中趕去,他要問一問阿姊這件事。

  離三賢巷還有一百多步,卻見酒志向自己狂奔而來,似乎焦急,李臻勒住了戰馬,高聲問道:“老胖,發生了什麼事?”

  酒志跑過來氣喘吁吁道:“老李,出事了,思思...思思要去長安了。”

  李臻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我是聽翠兒說的,思思和長安的敦煌酒肆簽了契約,去長安的酒肆裡跳胡旋舞,明後天就要走了。”

  李臻只覺一陣頭痛,那死丫頭就是不聽勸,一心想去長安,她還不到十四歲,一個人去長安怎麼行?

  “康大叔知道嗎?”

  “康大叔剛剛才知道,是我告訴他,他氣得暴跳如雷,跑去找索家了。”

  “等等....”李臻忽然覺得不對勁,“這件事和索家有什麼關係?”

  “你不知道嗎?長安的敦煌酒肆就是索家的產業,這次招了二十個胡姬,都是十五歲左右的少女,思思是其中之一。”

  酒志緊張地問道:“我們要不要去索家?”

  李臻想了想便搖頭道:“康大叔去就行了,索家不會亂來,我們等消息,實在不行我們再想辦法。”

  李臻已經反應過來,思思一定是瞞著父親簽下契約。

  但她還不到十四歲,這種契約沒有意義,只要康大叔不答應,索家也不敢強行帶走她,否則就變成了拐賣人口,索家是要臉皮的世家,在敦煌不敢做這種事情。

  李臻隱隱有點懊悔,武舉鄉試那天思思就已經說漏了嘴,自己還想著要告訴康大叔看緊她,不料發生了一連串的事,自己就把這件事忘了,結果還是出了事。

  哎!要是自己當時沒忘記就好了,但願還來得及。

  “先去我家吧!等康大叔和索家交涉的結果。”李臻翻身下馬,牽著馬和酒志往自己家裡走去。

  .......

  索府的客房內,索瑁和另一名男子很客氣地接待了氣勢洶洶的康麥德。

  康麥德氣得滿臉通紅,酒志剛才告訴他,自己女兒竟然擅自簽了契約,要去長安酒肆跳舞,後天就要出發。

  他拷問了女兒,結果真是這樣,女兒居然想瞞著自己偷偷溜走,簡直豈有此理!

  康麥德氣得拍打桌子吼道:“我告訴你們,這件事休想,我不會讓女兒去長安跳舞!”

  索家畢竟是世家,家族已經延續了幾百年,這種百年歷史不是靠強權能維繫,索家在敦煌城極為重視名聲,索瑁也不想給家族惹麻煩,帶來不必要的聲譽損失。

  這件事是由於長安的敦煌酒肆開張新店引起,長安有大大小小數百家酒肆,其中以胡姬酒肆最受歡迎,一般有名的酒肆都會招募胡姬在店內賣酒,敦煌酒肆也不例外。

  但長安的胡姬已經很難招募到,而且價格很高,索家便決定在敦煌招募一批胡姬去長安,這次招募了二十名胡姬,康思思正是其中之一。

  坐在索瑁旁邊的男子名叫藍振寧,他是索慶的女婿,京兆人,他同時也是敦煌酒肆的台前東主。

  藍振寧連忙道:“請康先生不要生氣,這裡面或許有點誤會,如果她們父母不同意,我是不會把她們帶走,請稍等!”

  藍振寧起身快步而去,片刻拿了一個木盒子進來,他從木盒子取出一卷契約,約有二十張,這便是二十名胡姬所簽的全部契約。

  藍振寧找出了康思思簽的契約,遞給康麥德,“先生請看,上面有你同意的手印畫押。”

  康麥德愣住了,自己幾時同意過,難道是思思趁自己睡著時偷偷摁下?

  他接過契約細看,又對了對自己的指紋,哼了一聲道:“這是假的,不是我的指紋,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

  藍振寧和索瑁對望一眼,這個問題有點嚴重了,假如他們把女孩子帶走,她父親跑到縣衙告狀,說索家拐賣他的女兒,勢必引起全城轟動。

  索瑁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們絕不會勉強,這個契約可以取消,她不去就是了。”

  藍振寧輕輕咳嗽一聲,康思思胡旋舞跳得極好,又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而且長得也不錯。

  這樣的招酒胡姬能給酒肆帶來滾滾財源,在長安身價很高,至少五十貫錢一個月,還不一定能招募到,別的胡姬可以不要,但這個康思思不能放棄。

  藍振寧又笑道:“既然不是康先生簽的契約,那這張契約你沒看過吧!

  不瞞你說,除了你之外別的父親都簽了,這不是什麼賣身契,只是去長安做事,一般三年就回來,如果她中途不願做,隨時可以回來,只是她不能去別的酒肆,就這麼簡單。”

  索瑁在旁邊又補充道:“契約上由我們索家做保人,不賣身、只賣酒,保證她的人身安全,三年後她就回來。”

  康麥德還是比較信任索家,見契約上有索家做保人,不是騙子,他的氣就消了幾分。

  其實他也知道女兒嚮往長安和洛陽,隨著她一天天長大,自己越來越管不住她,不定哪個晚上她便收拾東西跑了。

  與其她自己偷偷溜走,還不如正大光明地讓她去長安,正好自己兄弟伍德也在長安,自己寫封信給兄弟,讓他看著思思,如果不對就立刻接出來,應該問題不大。

  他又仔細地看了一遍契約,他是商人,感覺這契約還行,女兒基本上很自由,除了三年內不得去別的酒肆賣酒,其他沒有什麼限制,不過這價格.....

  康麥德眉頭皺了起來,一個月才五貫錢,這也太低了,他在長安待過,知道長安酒肆胡姬不賣身只賣酒,但就是賣酒也很辛苦,忙的時候一夜都不能睡覺。

  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在她身上不知花了多少錢,光學跳舞一個月就要八貫錢,最後她一個月才能掙五貫錢,這簡直不能接受。

  他又看了看別的契約,發現別的契約是賣酒,而自己女兒卻是跳舞,明顯跳舞更有難度,但價格都是五貫錢,這不是欺負自己女兒嗎?

  “別的還好,但這價格我不能接受!”

  藍振寧一顆心放下,價格好說,他立刻道:“那就十貫錢一個月,怎麼樣?”

  “不!我要二十貫錢一個月。”

  “沒問題!”藍振寧一口答應了。”

  康麥德頓時後悔了,對方答應得太爽快,說明還可以漲價,他立刻改口道:“我說的二十貫錢是每月由索家支付給我,另外酒館還要每月給我女兒十貫零花錢,再包她食宿。”

  藍振寧笑了起來,“包食宿是慣例,這個大叔不用擔心,但大叔不能這樣漲價,我若答應三十貫,你又說四十貫,這就沒有底了。”

  康麥德搖搖頭,“就每月三十貫,我不再多要了,只要能保證她安全,保證她的清白,我就簽約。”

  藍振寧想了想,三十貫有點高了,不過康思思的舞跳得確實好,可以培養成酒肆的招牌,三十貫錢也值了。

  “好吧!就這個價錢,我們絕對保證她的清白,保證她安全。”

  康麥德得意地笑了起來,看來這一趟自己沒有白跑。
邱水躍 發表於 2014-12-29 02:15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19章 初嘗離別

       入夜,李臻坐在桌子伏案讀書,練武只是他學業的一部分,讀書又是另一部分。

  師父從小教他讀書,三年前又進了州學,更是學業繁忙,尤其他前幾天請假去了玉門,耽誤了不少學業,他得補回來。

  參加武舉鄉試僅僅只是武科方面結束,還有兩個月他才能結束全部學業。

  這時,他聽見窗戶有響動,便起身推開窗,見是大姊站在窗外,“阿姊,什麼事?”

  李泉向外指了指,“思思在外面找你,大概要和你話別吧!”

  李臻下午知道了思思還是要去長安,他也沒有辦法,這是她父親的決定,已經和索家簽下契約,還拿到了六十貫錢的預付款,李臻只能希望思思平平安安離去,再平平安安回來。

  “哦!”李臻答應一聲,放下書向院門外走去。

  “阿臻!”李泉又叫住了他。

  “阿姊還有什麼事嗎?”

  “告別一下就行了,別磨磨蹭蹭的,你還要讀書呢!”

  “我知道了!”李臻覺得阿姊今晚的神情舉止似乎有點怪異,不知哪裡不對勁。

  巷子裡,思思低著頭不安地來回踱步,她心中既激動,又非常傷感,激動是她終於可以去長安了,這是她從小的願望,但想到要和三郎哥哥分手,她心中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這時,不遠處的院門開了,李臻走了出來,思思連忙迎了上去,“三郎哥哥,我....”

  她眼睛一紅,眼淚差點滾出來,李臻笑道:“我知道了,妳要去長安,這其實是好事啊!妳從小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可是....我以後就見不到你了。”思思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別說傻話了,難道妳不回來了嗎?再說明年我也要去參加武舉,說不定我們能在長安見面。”

  “你是去洛陽,不是長安。”

  “去洛陽不也要經過長安嘛!”

  李臻儘量安慰她,不想看著她的淚珠子滾落下來,“我可以先去長安看看妳,然後再去洛陽,不是很順路嗎?”

  思思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撲進他懷中哀哀痛哭,“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會忘記我的!”

  “我怎麼會忘記妳呢?大壯也會提醒我,喂!我妹妹在長安,臭小子別忘了,妳說是不是?”

  思思聽他說得有趣,又忍不住破涕為笑,李臻替她擦擦臉上的淚水,笑道:“從小就這樣,又哭又笑的,聽話,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開開心心去長安。”

  思思癡癡地望著他,她忽然摟住李臻的脖子,重重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轉身便哭著飛奔而去。

  李臻像石頭一樣僵住了,這一吻讓他的心也變得傷感起來。

  呆立片刻,李臻低低歎息一聲,轉身向自家院門走去,卻意外地發現大姊就站在院門旁邊,他嚇了一大跳。

  “阿姊!”他低聲埋怨,“妳躲在這裡幹什麼?”

  “沒有啊!我在看明天下不下雨?”李泉抬起頭東張西望。

  他知道大姊一定看到了剛才的一幕,他的臉上火熱,有點惱羞成怒了,低頭快步走進院子。

  李泉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嘿嘿一笑,“臭小子!”

  李臻快步回到自己房間,他只覺心煩意亂,他也不知道自己煩什麼,一種莫名的情緒讓他心中安寧不下來,這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李臻坐在床榻邊,怔怔地望著窗戶。

  “如果你不願意她走,我明天就去向康大叔提親!”不知什麼時候,李泉出現在他的門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李臻沒有說話,沉默了,李泉瞅了他半晌,又道:“既然如此,你惆悵什麼?這麼捨不得她離去。”

  李臻歎了口氣,“我只是很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天就是堵得慌。”

  李泉慢慢走了進來,坐在弟弟對面,柔聲道:“阿姊知道你心煩什麼,因為思思去長安了,實現了她從小的願望,而你心中也渴望出去,從你這次去玉門我就知道了,你內心對外面的渴望被思思的離去帶動起來,所以你心煩意亂。”

  李臻呆呆地望著姐姐,他沒想到阿姊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平時那麼凶,此時卻又那麼溫柔,他鼻子一酸,低低喊道:“阿姊!”

  李泉憐愛地撫摸弟弟的頭髮,笑道:“知道阿姊為什麼又決定不釀酒了嗎?因為你明年要去洛陽參加武舉,我也打算同時讓你姊夫去洛陽參加科舉,這樣我們一家人都去,索性就在洛陽住兩年,假如你們兩人都考中,我就把敦煌的房子和土地賣掉,咱們不回來了。”

  李臻默默點頭,“還有阿嬸呢!她願意離開嗎?”

  “我會勸她,如果她實在不肯走,那我也沒辦法,當然,前提是你姊夫考中,他若不爭氣,我和他還得回來,至於你,阿姊希望你像雄鷹一樣,在天空中翱翔,不要學那些世家子弟,離開家鄉就變成蟲。”

  “阿姊,我記住了!”

  李泉起身笑道:“早點睡吧!明天早上送走思思,你還要去大雲寺看師父,你回來後還沒去見他呢!”

  “我知道,我就準備明天去。”

  李泉走到門口,又想起一事,“對了,明天你去了大雲寺,順便再去莫高窟找阿嬸,把她的藥帶給她,她今天走得匆忙,忘記了。”

  “阿嬸去莫高窟禮佛了?”

  “她們女人會有活動,今天一起去莫高窟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不說這個,你快睡吧!”

  李泉關上門走了,李臻躺在榻上,枕著雙手望向屋頂,回想今天發生的事,阿姊也不知道祖父的秘密,讓他有點遺憾,不過剛才阿姊說的一番話很對。

  他是被思思的事情攪動了出去的渴望,他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十六年了,他怎能一輩子困在敦煌小城,他應該去更加廣闊的天地闖蕩。

  .......

  次日一早,李臻和康大叔一家去城外送別思思,在不舍和家人的淚水中,他們揮手告別,望著幾輛馬車漸漸消失在原野盡頭。

  直到思思走遠了,酒志才匆匆趕來,他昨晚胡思亂想一夜,竟然睡過頭了。

  “你小子現在才來,思思已經走了!”李臻沒好氣道。

  酒志滿臉失望,低下頭道:“思思沒見我來送她,她一定很傷心吧!”

  李臻忍不住笑噴出來,“好了,吃著碗裡就別看著鍋裡了,我今天去大雲寺看師父,你去不去?”

  酒志臉一紅,他知道李臻的意思,這兩天他和翠兒呆在一起,差一點就要海誓山盟了,他撓撓頭,“好呀!昨天爹爹還讓我去看師父,正好你要去,一起去!”

  酒志得了李臻的白馬,正好也想借此機會試馬,兩人也不回敦煌城,直接向大雲寺方向奔去。

  ......

  大雲寺位於敦煌城東南約五十里外的甘泉河畔,緊靠著名的莫高窟。

  大雲寺前身叫彌勒禪院,四年前,則天皇帝登基不久,便下旨全國各地修建大雲寺,敦煌大雲寺便在彌勒禪院的基礎上擴建而成。

  大雲寺在敦煌數十家寺廟中雖然年數最短,但規模卻最大,占地兩百餘畝,駐寺僧侶六百餘人,寺院中還生活著百餘名手藝高超的工匠。

  李臻和酒志一路騎馬而來,路上吃了乾糧,又喝了甘泉水,走了大半個時辰,二人終於抵達大雲寺。

  兩人說笑著走進了寺院,他們和寺院僧人都很熟悉,沒人阻攔他們,一路來到後院高僧禪房。

  “大師,我們來了!”

  李臻和酒志酒志在一間禪房前恭恭敬敬行一禮,這時禪房內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進來吧!”

  禪房內極為乾淨,佈置簡單,地上只鋪著一張細蘆席,靠牆處放著一隻陳舊的柳木箱子,再有就是一隻木魚,別無他物。

  席上盤腿坐著一名老僧,鬚髮皆白,身材高大魁梧,腰挺得筆直,看得出他年輕時很有氣勢。

  此時他已年邁,看透了世態炎涼,老僧臉上佈滿滄桑皺紋,但一雙目光卻澄靜如水,他便是李臻的師父忘塵大師。

  忘塵大師是個極為神秘之人,除了大雲寺主持靈隱大師外,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

  李臻至今還記得五年前靈隱大師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他的師父曾經有過波瀾壯闊的往事,這讓李臻更加好奇,他的師父到底是誰?

  ......

  “李臻、酒志拜見大師!”

  兩人跪下給忘塵大師恭恭敬敬行一禮,雖然忘塵和李臻是師徒關係,但忘塵大師從不准他叫自己師父。

  至於酒志等人,因為他們是李臻的夥伴,忘塵大師也一併教他們讀書習武,算是收他們為記名弟子。

  忘塵大師對李臻這個關門弟子極為器重,天資過人且品行正直,是所有教過弟子中最令他滿意的一個,唯一不足,就是偶然會露出狠辣的一面。

  忘塵大師也很喜歡酒志,這個酒志從小就很有趣,雖然很喜歡偷懶,又愛耍點小聰明,占占小便宜之類,不過他心地純良,重情重義,儘管忘塵並沒有收他為徒,但實際上已視他為徒。

  除了李臻和酒志外,康大壯和小細也跟隨忘塵大師習武,和酒志一樣,也算是大師的記名弟子。

  “大壯怎麼沒來?”忘塵大師淡淡問道。

  “回稟大師,今天大壯妹妹去長安,他母親很傷心,大壯要安慰母親,所以暫時來不了,請大師見諒!”

  忘塵大師溫和地笑道:“阿細也正好被父親叫去莫高窟幫忙了,我就和你們兩人說一說。”

  “願聽大師教誨!”

  忘塵大師笑著擺擺手,“今天不上課,只是隨便和你們說幾句,阿臻,你還記得我是什麼時候來敦煌?”

  李臻想了想說:“大師好像是垂拱元年初春來敦煌,我記得那天我們用剛發芽的柳枝編帽子,大師要我們愛惜新芽。”

  “是啊!垂拱元年,那時還是大唐李氏江山,南連百越,北盡三河,可今日之域,又是誰家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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