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大唐狂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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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水躍 2014-12-19 20:0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9 554602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1-2 18:13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30章 宿營蒲昌

       斑叔在敦煌只能待兩天,隨即就要返回高昌,留給李臻的準備時間也只有兩天,李臻便和大姊約定,他們先和康大叔一家結伴去中原,李臻在高昌辦完事後直接去洛陽會合。

  除了康大壯外同行外,李臻又找到了酒志和小細,小細的父親在敦煌守城戰中不幸陣亡,使小細成了孤兒。

  小細目前就住在酒志家中,他已從喪父的悲痛中漸漸走出,聽說李臻要去高昌,他便毫不猶豫答應同往。

  倒是酒志有點麻煩,酒志的父親酒屠戶最近擴大了生意,又買下兩家店鋪,他希望兒子能留下幫他,不肯答應酒志前去高昌。

  無奈,李臻等人只好和酒志告別,跟隨斑叔的商隊啟程前往高昌。

  “阿臻,酒胖子這次不同行,少了很多樂趣啊!”康大壯雖然每次和酒志在一起都會鬥嘴,但這次酒志不去,他也有點失落。

  “就是啊!昨晚胖哥都快哭了,他爹爹也太....”小細歎息一聲,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若父親還在時,會不會准他去高昌呢?

  李臻雖然也有點遺憾,但他能理解酒大叔的難處,便對兩人道:“酒大叔一向支持酒志外出遊歷,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會不答應。”

  “嗯!”小細點了點頭,“但願酒大叔又改變想法,同意胖哥跟我們同去。”

  說著,小細回頭向敦煌城望去,只看了片刻,他指著遠處大喊起來,“快看,那是不是胖哥?”

  李臻和康大壯回頭望去,只見遠處官道上有一匹白馬正向這邊追來,馬背上一個圓乎乎的傢伙正向這邊拼命招手。

  李臻大喜過望,那人可不就是酒志嗎?

  他立刻催馬迎了上去,片刻,酒志酒志打馬追了上來,他激動得揮手大喊:“終於追上你們了。”

  “老胖,你爹爹變卦了?”李臻拉住白馬韁繩,興奮地問道。

  “可不是!”

  酒志氣喘吁吁道:“我老爹又招到兩個便宜的夥計,便大發善心,准我和你們去高昌了,你們走得太快,把我給累得....讓我喘口氣再說。”

  李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再說了,只要你人來了,那就是最令人開心之事,我們快跟上隊伍。”

  兩人催馬加快速度,向漸漸走遠的商隊追去。

  ........

  從行政區劃來說,高昌城並不遠,它所在的西州就緊靠沙州,彼此是鄰州,但實際路途卻不近,要走二十幾天的旅程。

  這主要是沙州地域遼闊,敦煌位於沙州東部,而沙州西部卻是茫茫的沙漠和戈壁,東西橫貫兩千餘里。

  但絲綢之路不會真正進入大沙漠,而是沿著沙漠邊緣轉道西北,前往位於天山南麓的高昌城。

  由於路途遙遠,中途經過的蒲昌海便是商旅們宿營休息之地,往來的商隊一般都會在這裡休整兩三天後再繼續啟程。

  蒲昌海便是後世的羅布泊,唐朝的蒲昌海有赤河、且末河等大大小小十幾條河流注入,湖面波光浩渺,水草豐美,湖泊兩岸生活著幾支遊牧民族,吐谷渾人、沙陀人以及土著蒲昌人。

  “斑叔,我們一路見到商隊不多啊!”臨近蒲昌海,李臻望著冷冷清清的戈壁問道。

  “敦煌爆發了戰爭,商隊大多改走北線了,所以路上變得很冷清,要是前幾個月,路上時不時就會遇到商隊,不像現在。”

  “那商道會恢復嗎?我是說,敦煌會擺脫這次戰爭的影響嗎?”

  “這個就難說了,如果只有這一次戰爭,相信很快就會恢復,可誰知道突厥人會不會再來攻打敦煌,我們這些遠途商隊,只要遭遇一次兵災就會傾家蕩產,大家都不敢冒險啊!”

  李臻點了點頭,他理解康大叔一家為什麼會遷走了,在敦煌生活了十年,若不是風險太大,誰會捨得離去呢?

  這時,遠處有人大喊:“前面蒲昌海到了!”

  李臻原以為商隊會變得興奮起來,加速前行,不料商隊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他們只是路過這裡一樣。

  斑叔看出李臻的困惑,便笑著給他解釋道:“蒲昌海雖然很大,但適合宿營的地方並不多,不僅要得到補給,還要避開馬匪的劫掠,所以一般都去北面,那邊有唐軍駐紮,有遊牧民族供給糧食和淡水,我們還要走兩天才能宿營。”

  李臻這才想起,蒲昌海是鹹水湖,不能一頭栽進湖水中痛飲。

  隊伍又走了兩天,隨著遊牧民族帳篷的不斷出現,商隊終於抵達了宿營地,這裡是一支沙陀人的駐地,上千頂帳篷分佈在牧草豐美的湖邊,隨處可見成群的牛羊。

  遠方,隱隱可以看見一座城池的輪廓,那裡便是蒲昌軍城,有駐軍三百人。

  商隊已經走了快半個月,大家都已疲憊不堪,在這裡要休整兩天,然後再上路去高昌城。

  一頂頂宿營大帳矗立起來,駱駝上的貨物紛紛卸下,很多沙陀人也聞訊趕來,他們用新鮮的牛羊肉和奶酒與商隊交換日用品,宿營地內變得十分熱鬧。

  李臻四人的營帳占地足有大半畝,這是康大壯用百錢一天的價格向一名沙陀牧民租來,他們沒有貨物,大帳內顯得空空蕩蕩,四人索性將他們馬匹也牽了進來,拴在大帳的另一邊。

  “我現在有點後悔了!”

  酒志躺在厚厚的綿羊皮上,翹著腿道:“早知道應該帶點貨物去高昌賣,至少還能賺一筆錢,不至於這樣空手去,空手回。”

  康大壯嗤笑一聲,譏諷道:“你知道帶什麼貨物嗎?你以為販貨去高昌就一定能賺錢嗎?告訴你,起碼一半的貨物都會虧本,我去過三次高昌,至少虧了兩次,第三次才賺錢。”

  “如果是這樣,那斑叔他們怎麼還運了那麼多貨物,他們不怕虧死嗎?”

  “誰告訴你斑叔的貨物會在高昌賣,你根本沒搞懂,斑叔不是商人,只是負責運貨,商人之間有聯繫,知道什麼貨物在各地有差價,便托斑叔的貨運商隊把貨物送到高昌,或者更遠的地方,斑叔他們只收運費而已,至於商隊運的什麼貨,斑叔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商業秘密。”

  這次酒志也帶了一百枚羅馬金幣,他就想在高昌買點什麼回敦煌賣,雖然他和康大壯一路爭吵抬杠,但此時看在賺錢的份上,他決定和大壯修補一下外交關係。

  他坐起身涎臉笑道:“我說老康,你有經驗,能不能告訴小弟,高昌什麼東西能賺錢,我想買點帶回敦煌。”

  “高昌嘛!就是葡萄酒最出名了,再有就是白疊布,運到長安都有三倍的利潤,不過運到敦煌,我估計最多只有四成的利潤,連運費都不夠。”

  正說著,帳外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在叫喊,還有馬匹嘶鳴,大帳內打坐的李臻睜開眼睛,他心中奇怪,立刻抓起長劍向帳外走去,其他三人也紛紛跟了出來。

  此時還是下午,碧空無雲,炙熱的太陽掛在半空,將大地烤得像火爐一般。

  這個時候,商人們都在大帳內睡覺,宿營地應該冷冷清清才對,但此時空地上卻聚滿了人,只見十幾名黑衣騎馬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態度十分兇狠,正在質問斑叔。

  酒志的眼睛很毒,他認出了其中一人,便低聲對李臻道:“看見那個繫紅色披風的人嗎?”

  李臻也覺得其中穿紅色披風的人有點眼熟,但他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你認識那人?”

  “我見過他,上次你和蚊子比劍,那個人就一直站在蒼蠅旁邊,他臉上的大刀疤就是他的標識。”

  李臻頓時想起來了,好像是這個人,當時他也看見,他還以為此人是索文的師父,後來才知是索家的親戚,不過突厥圍城前他便已經離開了敦煌,沒想到在這裡又遇到了。

  “他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態度這般兇狠。”李臻暗暗忖道。

  這時,騎在馬上的刀臉人正好向這邊望來,與李臻目光相對,他頓時愣了一下,顯然他認出了李臻。

  不過他並沒有過來打招呼的意思,又繼續盤問幾句,見沒有什麼收穫,一揮手,“走!”

  他帶著十幾名黑衣手下向南奔去,但只奔出數十步,刀臉人又回頭深深看了一眼李臻,騎馬漸漸遠去。

  李臻望著一群人遠去,他心中有一種預感,這群人還會回來,也不知他們在找什麼?

  旁邊康大壯道:“我去問問發生了什麼事!”

  他擠進人群,向斑叔快步走去,不多時,康大壯回到大帳,對李臻道:“斑叔說,剛才那群人是來找一名吐火羅的僧人,他懷疑被我們藏匿了。”

  ‘吐火羅僧人!’李臻心中不解,這群人找吐火羅僧人做什麼?

  .......

  【注:吐火羅就是今天阿富汗一帶】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1-3 11:15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31章 刀臉男子

       事情的後續發展似乎並沒有被李臻猜中,宿營兩天,這群黑衣人再也沒有來過,這件事就像路上所見一塊怪異巨石一樣,剛開始引起大家的興趣,但很快就被眾人淡忘了。

  第三天,商隊再度啟程北上,前往數百里外的高昌城,中途他們要穿越沙山,再走過一片茫茫大漠,才最終抵達高昌。

  沙山雖然巍峨陡峭,山頂上白雪皚皚,但他們可以從巨大的山谷中穿過,倒不費勁,反而在炎熱的夏天感到一絲清涼,還有冰冷刺骨的潺潺山泉,在夏天,穿越沙山是件很愜意之事。

  不過最痛苦的卻是走過茫茫的沙漠,就算他們沿著沙漠邊緣的戈壁北上,那種如天上降火般的炙烤和酷熱還是使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

  直到這時,李臻他們才明白為什麼斑叔建議他們不要騎馬,商隊並不走沙漠中心,而是走邊緣戈壁,騎馬也不是不可以,但影響馬匹的不是地形,而是天氣。

  天氣實在太酷熱了,馬匹已快受不了,他們只得用在沙山灌的幾桶冰水不斷給馬匹澆身降溫。

  下午,他們終於到了一小塊綠洲,有水和幾棵不知名的大樹,有一點樹蔭給即將中暑的馬匹休息。

  人和馬痛飲了一番,這時斑叔過來對他們四人道:“我們都商量過了,你們的馬匹不能再走了,所以我們白天休息,晚上再出發,晚上就沒那麼熱了。”

  李臻知道他們急著趕路,一般不會停下休息,這完全就是為了他們,他感激道:“多謝斑叔關照!”

  斑叔拍拍李臻的肩膀,笑道:“下次記著,騎馬就不要走南道,走北道會更好一點,走南道必須要騎駱駝。”

  “我記住了。”

  ......

  天氣太炎熱,眾人都抓緊時間睡覺,為晚上走夜路積蓄精力,李臻也躺在一棵大樹下睡著了。

  大約黃昏時分,他意外驚醒,並不是隊伍要啟程,而是一種強烈不安的感覺使他醒來,他坐起身向四周看了一眼,隱隱聽見遠方有人在喝喊。

  李臻驀地站起身,帶著弓箭和長劍向喊聲處奔去,他聽出那似乎是酒志的聲音。

  在距離綠洲約兩百步外,十幾名黑衣騎馬人將酒志包圍了,酒志因為貪圖涼快,喝多了冰水,結果拉肚子了,他剛才跑到無人處解手,不料卻發現了十幾名黑衣騎馬人。

  “老子和你們無冤無仇,更沒有看見什麼土和尚,你們幹嘛這麼苦苦相逼?”

  為首的刀疤臉正是在敦煌教索文用迷藥的藍振玉,他身上有秘密使命,在追索一名吐火羅僧人,那名僧人就在沙山一帶失蹤了,令他心急如焚。

  一路之上,他只遇到這支商隊,他懷疑吐火羅僧人就藏匿在這支商隊中,只是商隊太大,他不想打草驚蛇,便一路悄悄尾隨,不料卻被拉肚子的酒志發現了。

  藍振玉想起了酒志在比劍說的惡毒話,同時也不想被商隊發現他們在尾隨,藍振玉心中便動了殺機。

  藍振玉冷笑一聲道:“你不是說,索文的劍法是沒屁眼的師父所教嗎?我今天就讓你看一看,究竟是誰沒有屁眼!”

  藍振玉緩緩抽出長劍,“拔劍吧!”

  酒志早忘了他隨口罵的話,但眼前這個刀疤臉顯然是想幹掉自己,他手中暗暗摸出一把飛刀,卻破口大駡:“老子是出來拉屎,不是來和你比劍,有種你讓我回去拿劍,看我怎麼一劍劈死你!”

  藍振玉給旁邊手下使了一個眼色,他手下把一柄長劍扔到酒志腳下,“給你一把劍,來吧!”

  酒志手中有飛刀,哪裡會去拾劍,他心中大急,望著藍振玉身後大喊:“咦!土和尚就在你身後!”

  藍振玉本能地一回頭,酒志手中的飛刀如一道寒光射出,直取藍振玉前胸。

  藍振玉武藝高強,就在他回頭的瞬間,他便反應過來,這酒志是在轉移自己視線,他長劍迅疾揮出,一劍將酒志的飛刀劈飛出去。

  酒志身上只帶了這柄飛刀,他見出刀失利,嚇得他大叫一聲,轉身便逃,藍振玉卻不追他,手一抬,一支短弩箭從他袖管裡射出,強勁地射向酒志的後背。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刹那,一支箭如閃電般射來,‘當!’正中射向酒志的弩箭,弩箭被射飛出去。

  藍振玉大駭,驀地扭頭,只見數十步外站著一名年輕男子,拉弓如月,一支箭冷冷對準了他。

  來人正是李臻,他在最關鍵之時果斷出箭,救了酒志一命。

  藍振玉沒想到李臻的箭法如此高明,竟能攔截他的弩箭,他袖中暗藏一支手弩,偷襲敵人也是百發百中,今天卻是第一次失手了。

  雙方只僵持片刻,藍振玉畏懼李臻的箭法,便擺擺手,命手下讓開一條路,酒志連滾帶爬地向李臻奔去。

  “老李,這幫人一直在跟著我們!”

  李臻瞥了一眼那支被自己射飛的弩箭,在夕陽照射下閃著一絲藍瑩瑩的暗光,顯然是淬了劇毒,他又想起索文那柄迷藥短劍,應該就是這人所教,此人竟如此歹毒。

  “你們要幹什麼?”李臻冷冷問道。

  藍振玉從一名下屬手中搶過一面盾牌,心中稍定,不再畏懼李臻的神箭,他帶著手下從四面包圍過來,李臻箭法太高明,令他心生嫉妒,如果李臻不能成為自己手下,那今天他就要趁機除掉這個少年。

  藍振玉臉上帶著毒蛇般的笑容道:“我認識你,你和索文比劍,兩招便擊敗了他,你的劍法不錯,我想領教一下,不知李公子是否願意賜教?”

  “老李,他是要殺人滅口,你不要睬他!”

  李臻知道今天他遇到麻煩了,這十幾名黑衣人都是劍術高手,這名刀疤臉更高人一籌,從他握劍時那如山一般的氣勢,他便知道自己的劍術遠不是此人對手。

  李臻騎射高明,但在劍術上卻要稍遜一籌,一方面他師父的劍術也不是很高,而另一方面他把大量的精力都用在射箭上。

  至於他兩招擊敗索文,只能說明索文的劍術更臭,而眼下這個刀疤臉,才是真正的劍術高手。

  “你們不是要找吐火羅僧人嗎?我見到他了。”李臻淡淡笑道。

  這名吐火羅僧人對藍振玉太重要,儘管他不太相信李臻的話,但他還是不敢大意,厲聲喝道:“說出他在哪裡,我饒你一命!”

  “可是我並不相信你!”

  藍振玉一咬牙道:“除了此人,其餘全部殺掉!”

  十幾名黑衣人一起執劍衝了上來,酒志沒有武器,大叫一聲轉身便跑,李臻也急向後退。

  就在這時,天空忽然黑了下來,剛才還是夕陽在天,怎麼一轉眼,天空就黑了。

  所有人都回頭向西望去,頓時臉色刷地慘白,只見西南方從地平線上升起一片無邊無際的黑雲,遮天蔽日,向這邊迅猛撲來。

  “沙塵暴來了,快逃!”

  藍振玉驚得心都要裂開,他大喊一聲,率領手下飛身上面,沒命地東奔逃。

  這時,康大壯也騎馬奔來,他和小細帶著李臻及酒志的馬,康大壯急得大喊:“馬匹頂不住沙塵暴,我們快逃!”

  李臻也心急如焚,他聽說過途中若遇到沙塵暴會九死一生,他們再不走,就會被埋在黃沙下。

  他也不及多說,翻身上馬,大喊道:“快跟我來!”

  他猛抽一鞭戰馬,赤血寶馬也嚇壞了,沒命地向東北方向狂奔,後面三人緊緊跟隨,藍振玉他們向東逃走,他們不能跟隨,必須換一個方向,向東北方向奔逃。

  李臻因為突圍報信有功,張庭獎給他幾匹吐蕃戰馬,李臻便給了康大壯和小細每人一匹,四人都有了不錯的馬匹。

  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們四人竟逃過了沙漠中最恐怖的沙塵暴,四人一口氣奔出近百里,才慢慢放慢了馬速。

  “大壯,夏天怎麼會有沙塵暴,不是春天才有嗎?”李臻心有餘悸地問道。

  康大壯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在蒲昌海時斑叔還說,他是在二十年前遇到過一次夏天的沙塵暴,說一般不會遇到,沒想到我們居然遇上了,還好我們都逃出來了。”

  “可我們的行李乾糧都沒有了,這下怎麼辦?”酒志恨得咬牙切齒道。

  他們逃跑倉促,除了兵器外,就只有貼身攜帶的金幣,其餘行李、水壺、乾糧、地圖統統都沒有了。

  四人面面相覷,又向四下張望,只見漫天星斗,遠方山影巍巍,四周則是戈壁荒漠,荒無人煙,不過能看到一些灌木叢,說明他們已經離開沙漠比較遠了。

  但這裡是哪裡?距離高昌還有多遠,他們都茫然不知。

  李臻抬頭凝視片刻漫天星斗,他對三人道:“我們現在應該在高昌城的東南方向,向正北走能到蒲昌縣,應該不遠,數十里左右。”

  眾人頓時有了精神,他們身上都有錢,只要到了縣城,丟失的物品都可以重新購置。

  眾人重新上馬,催馬緩緩北行,走出不到兩里,他們竟遇到了一群奔跑的黃羊,李臻張弓搭箭,一箭射翻了一頭肥大的黃羊,令眾人一片歡呼,酒志更是自告奮勇剝羊,自詡有家傳屠技。

  就在這時,小細忽然一指前方喊道:“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1-3 17:35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32章 異域僧人

       漫天星光下,前方出現了一座建築,在杳無人煙的荒漠中,孤獨地矗立著一座建築,無疑令人震撼。

  四人興奮得大叫一聲,催馬向建築狂奔而去,他們腦海裡浮現出了火堆、烤羊、熱水和奶酒,酒志甚至還想到了兩個美貌的姑娘。

  不過距離建築越近,他們的心便漸漸冷了下來,他們都認出,這不是什麼民居,而是軍隊的戍堡,而且是一座廢棄的戍堡,已經坍塌了一半。

  “荒野裡會有狼群出沒,我們在裡面躲到天亮也不錯。”

  康大壯的提議贏得了眾人的支持,想到饑餓的狼群,他們心中都惶恐起來,不由加快了馬速。

  “等一等!”

  快到戍堡時,李臻叫住了眾人,他目光敏銳,發現戍堡旁竟有一頭毛驢,很安靜的站在戍堡大門前。

  “你們等一下,我先去看看。”

  李臻翻身下馬,抽出劍向毛驢走去,酒志把黃羊交給大壯,也拔出兩把飛刀跟了上來。

  他們很快靠近了戍堡大門,發現這頭毛驢竟然是拴在一根石柱上,毛驢身上還有個皮囊,說明戍堡內有人。

  李臻向酒志指了指戍堡後面,讓他繞過去,酒志點點頭,從戍堡後繞到大門的另一邊,兩人貼身站在大門旁,李臻小心翼翼向堡內望去。

  他似乎看到了什麼,凝視了好一會兒,李臻走進了戍堡,酒志連忙跟了進去,星光從光禿禿的窗外射入,使戍堡內變得半明半暗,地上長滿了野草,十分荒涼。

  中間用石牆將戍堡分隔成兩部分,一半是養馬之地,另一半是士兵的休息處,在角落是一架已經朽壞的木梯子,通向二樓。

  但就在木梯下卻盤腿坐著一人,嚇了酒志一大跳,飛刀險些脫手射出,卻被李臻攔住了。

  “哦!好像是個和尚。”

  酒志認出來,是個穿著袈裟的光頭老和尚,雙手合什,就像在念經一樣,不過這個和尚滿臉金黃,看起來很像大雲寺的金身羅漢。

  “老和尚,外面的毛驢是你的嗎?”酒志大聲問道。

  “別問了,他已經死了。”

  李臻看出僧人眼中已無生機,用劍鞘推他一下,僧人一頭栽倒在地,酒志一驚,他立刻想到了,“老李,莫非這就是那幾個黑衣人找的土什麼和尚?”

  “就是他!”

  李臻已經看見僧人的後背插著一支短弩箭,和射向酒志的那支短箭一模一樣。

  這時,康大壯和小細也走了進來,兩人都看見了地上的僧人,康大壯不忍看見僧人這樣面朝下,便想上去將他扶起來。

  小細一把抓住他,“別碰他,他身上有毒!”

  一進門小細便發現了這個僧人的異常,竟然通身金黃,靈隱主持給他說過,西域多奇毒,膚色有異者,十之八九是中毒。

  李臻點點頭,“小細說得不錯,這人是中毒了。”

  他想了刀疤臉射酒志的那支弩箭,上面有藍瑩瑩的光澤,而僧人後背的弩箭完全一樣,他便斷定,這僧人就是中了刀疤臉的毒弩箭。

  李臻慢慢在僧人面前蹲下,小心地從他衣袋中抽出一片羊皮,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字,好像是吐火羅文。

  李臻收起羊皮,又觀察了片刻,他發現僧人背上的弩箭上沒有任何毒藥的痕跡,和他昨天所見到藍瑩瑩的弩箭完全不同。

  ‘莫非他不是弩箭中毒?’李臻心中暗忖。

  而且讓他奇怪的是,這名僧人渾身居然和石頭一樣硬,用劍敲了兩下,梆梆作響,真像石雕的金羅漢一樣。

  “老李,人死就別關心了,看看他給咱們留下點什麼?”

  酒志對這和尚的遺物很感興趣,既然那些黑衣人在抓他,一定是為了什麼金珠寶貝。

  酒志性急,不等李臻說話,便已經從外面毛驢身上把馬袋拎了進來,他問小細道:“你們佛門沒有什麼規矩吧!”

  小細搖了搖頭,酒志早把馬袋裡的東西都倒了出來,但他立刻大失所望,只有一卷寫在麻布上的佛經,一塊類似度牒的銅牌,幾個乾麵團,還有一串念珠,其他便一無所用,水壺也是空的,一滴水都沒有,看來已被老和尚喝乾了。

  酒志愣了半晌,慢慢拾起佛經,難道這佛經是什麼寶貝不成?小細搖搖頭,“這是很普通的佛經,上面寫的是梵文,念珠也很普通,還沒有我的念珠好。”

  酒志著實不甘心,“說不定念珠裡面是空的,藏有什麼寶貝。”

  他拾起一塊石頭,咬牙拍下,‘啪!啪!’一連拍碎的七八顆念珠,裡面都什麼都沒有,看得小細心驚膽戰。

  “他娘的,一個窮和尚!”酒志恨恨地罵了起來。

  其實李臻也覺得這和尚一定帶著什麼重要物品,那幾個黑衣人才這麼急著抓他,也不會是什麼心中的秘密,否則那個刀疤臉就不會用毒箭了。

  他沉思片刻,緩緩道:“或許不止一個吐火羅僧人,這只是其中一人,東西則在另一僧人身上,所以他們分道而逃,另一人逃到蒲昌海去了。”

  李臻說得很有道理,酒志也死心了,“好吧!就算賺了一頭小驢。”

  李臻又問大壯,“你認識吐火羅文嗎?”

  “只認識一點點,但銅牌上的文字和佛經我都不認識。”

  李臻把羊皮遞給他,“這上面的字認識嗎?”

  大壯接過看了看,點點頭道:“這是高昌城的一家店鋪名字,是一個吐火羅人所開,我還去過。”

  這時,小細指了指老僧人,低聲道:“臻哥,我與他都是佛門子弟,我想把他安葬了吧!”

  李臻歎了口氣,起身道:“我們小心點,把他埋葬了。”

  眾人挖了一個深坑,用僧人留下的一卷布將他裹上,小心翼翼抬進坑裡埋葬了。

  埋葬了僧人,他們也無心燒烤羊肉,就這麼坐到天亮,眾人又再次啟程,準確前往蒲昌縣。

  這時,李臻似乎想到了什麼,他不斷回頭張望,走了不到百步,他忽然大叫一聲,翻身下馬,向戍堡狂奔而去。

  眾人都摸不著頭腦,連忙跟他返回戍堡,李臻卻沒有進戍堡,直接從外面攀著石塊爬上了二樓,從窗洞跳了進去,他一眼便看見了,在二樓靠近樓梯的地上,有一個包裹。

  “找到了!”他狂喜地叫喊起來。

  “老李,找到了什麼?”酒志急得在下面大喊。

  李臻掃了一圈,確定再無他物,便從窗洞跳了下去,眾人立刻圍上來,見他手上的包裹,都急問道:“是什麼?”

  “我也不知,但一定就是那幫黑衣人要找的東西。”

  李臻興奮道:“我真的很笨,那個老僧並不是合掌,而是豎起指頭指著上面,意思就告訴發現他的人,東西在上面。”

  “既然東西在這裡,那群黑衣人又怎麼會跑到蒲昌海去,這裡和蒲昌海可相隔了幾百里啊!”康大壯又問道。

  李臻沉思一下道:“我估計有兩個可能,一是確實有兩名僧人,只是東西在這人身上,他們追錯了人。

  另一個可能就是,他們聽錯了,這個僧人要去蒲昌縣,他們卻聽成了蒲昌海,一字之差,卻相隔幾百里。”

  酒志急得快跳起來,“老李,以後再斷案吧!先看看裡面是什麼寶貝。”

  李臻笑了笑,這才慢慢打開了包裹,裡面卻包了厚厚兩層棉繭,顯然是怕摔碎裡面的東西,其他三人眼睛都盯直了。

  再剝開棉繭,裡面是個半尺見方的青玉匣,這塊玉細膩溫潤,是上品青玉,頗為沉重。

  再打開青玉匣,卻發現它竟薄如紙,裡面是個鎏金銅盒,李臻再想打開銅盒時卻愣住了,這塊銅盒竟渾然一體,找不到打開的縫隙,應該是整體澆鑄而成,他晃了晃,裡面確實有東西。

  “真奇怪了,這個銅盒打不開。”

  “我來試試!”

  酒志躍躍欲試,他接過銅盒試圖用力掰開,卻沒有任何效果,酒志抽出黃金匕首,再要切割時,李臻卻一把搶過銅盒,“別亂來,裡面說不定是劇毒之物,你沒見那老僧身上就像塗了一層銅嗎?”

  小細也道:“這種鎏金銅盒我曾聽父親說過,是富貴人家下葬時用來放置珍貴之物,將銅熔解後直接封死,要用特殊工具一點點切開,稍微用勁,裡面的東西就會毀掉。”

  酒志很無奈,“那這裡面會什麼東西?你們都是佛門子弟,你應該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

  小細搖搖頭,“我只是個端茶送水的小和尚,這種東西哪裡輪到我來看。”

  “或許裡面是和氏...那個吐火羅璧,你們看,大小正適合。”

  酒志心中著急,他對李臻道:“我的黃金寶石刀很鋒利,我負責慢慢切開它。”

  李臻搖了搖頭,“首先這東西就不是你的,就算裡面有寶璧,你也不能佔有,我也不能,必須還給它的主人。”

  “可是它的主人已經死了,昨晚我們不是把他埋了嗎?”

  “那老僧也不是它的主人,這應該屬於寺院之物。”

  “難道我們要去吐火羅完璧歸趙?老李,你不會這麼迂腐吧!”

  李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不會去吐火羅,不過這個東西既然被那些黑衣人追索,說明它非常重要,未必是值錢,不要為它喪送我們幾人的性命。”

  酒志聽李臻說得有道理,便也不再強求,他眼珠一轉道:“不過那個青玉匣倒值錢的,不如把它作為我們謝禮吧!”

  “你找誰要謝禮去?”

  李臻一句話把酒志求謝之心堵死了,他撓了撓頭,“那怎麼辦?”

  這時,旁邊康大壯道:“那老僧人不是有度牒嗎?我們去高昌找人翻譯一下,看看他叫什麼名字,是在吐火羅的哪家寺院出家,就有一點線索了,我們索性就去那家吐火羅人開的商行,老僧一定和這家店有關,我們去問問就知道了。”

  李臻點點頭,確實可以從老僧的身份上著手調查,其實他也很想知道銅匣裡面究竟是什麼?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1-4 19:47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33章 懷璧其罪

       第二天上午,李臻四人騎馬抵達了高昌城,高昌城隸屬於大唐西州,蕃軍佔領了安西各鎮後,高昌城便是大唐王朝在西域唯一保住的城池。

  正是在西州都督唐休璟的一再懇求下,武則天毅然決定收復安西,三年前,武則天命王孝傑為主將,率大軍進攻安西,從吐蕃人手中收復了安西四鎮。

  高昌城和敦煌城一樣,也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商業繁盛,各民族在這座西域大城內和睦相處,比起敦煌城,高昌城的漢人更少,更加充滿了異域風情。

  高昌也就是後世的吐魯番,這裡不僅商業繁盛,釀酒業也十分發達,獨特的氣候條件,優質的原材料,使這裡成為大唐葡萄酒的最大產地,每年都有數十萬桶高昌葡萄酒沿著絲綢之道源源不斷地運往長安和洛陽。

  其次,高昌還種植從西方傳來的棉花,紡織出一種高昌獨有特產—白疊布,也就是棉布,在中原深受達官貴人的喜愛。

  李臻四人進了北城門,異域的風情撲面而來,這裡房子大多是平頂泥屋,修建得十分密集,使整個城池呈現出一種灰白的色調。

  大街上漢人不多,而是以各族胡人為主,到處是叫賣各種商品的商販和店鋪,一家挨著一家的釀酒坊使大街上飄散著濃郁的酒香。

  “阿臻!”

  康大壯從後面催馬奔來,對李臻道:“我剛才已經打聽了,斑叔的商隊還沒有到來,估計還在我們後面。”

  “會不會出事啊?”小細擔心地問道,那天的沙塵暴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應該不會,駱駝可以抵禦沙塵暴,他們都有經驗,不會有什麼事。”

  李臻點點頭,“我們先找地方住下,耐心等他們消息。”

  這時,酒志低聲問道:“老康,你說的吐火羅商行在哪裡?”

  “那裡就是!”

  康大壯指向不遠處的一家店鋪,店鋪的招牌也發白陳舊,上面字跡模糊,看得出這家店鋪有些年頭了,看門口的貨物陳設,好像是一家皮貨店。

  “大壯,這家店可靠嗎?”小細有點不太放心地問道。

  “應該可靠,這家店在這裡已有二十年,店主是個非常和善的吐火羅老頭,樂善好施,喜歡幫助別人,口碑非常好,三年前我見過他。”

  康大壯又回頭問李臻,“我們去不去?”

  李臻想了想,當然要問,只是不能太魯莽,得含蓄一點,他見旁邊不遠處有一家酒肆,便笑道:“我和大壯去問問就可以了,老胖和小細去酒肆點菜,我們馬上就回來。”

  酒志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老李,那玩意你可別拿出來啊!萬一真是和氏璧之類的寶貝,他們見財起意,動了歹念......”

  “好了!好了!”

  李臻也被他說得頭大,“快去酒肆吧!多點幾個菜,再要兩壺好酒,准你先吃。”

  酒志嘿嘿一笑,帶著小細走了,李臻則和康大壯去了街道另一邊的吐火羅商行。

  走進店鋪,店鋪裡掛滿了各種毛皮,卻沒有看見那個所謂和善老者,康大壯高聲問道:“多利大叔,在不在?”

  這時,從裡面走出一名年輕男子,長得深目濃眉,皮膚黝黑,典型的吐火羅人模樣,他卻用一口流利的漢語問道:“你們有什麼事?”

  “請問多利大叔在嗎?”

  “店主出去有事了,這幾天都不在,我是他的夥計,現在店鋪暫時由我替他看管,我能幫你們什麼嗎?”

  李臻和康大利對望一眼,原來店主不在,李臻知道那個老僧人一定和這家店鋪有關,否則不會將寫著店名的羊皮紙片留在身邊,他也是在告訴發現他的人,可以去找這家店鋪。

  但李臻不想就輕易說出老僧人,他沉吟一下,取出一張事先抄寫的紙片,遞給了年輕夥計,“這上面的吐火羅地名,你能替我們翻譯一下嗎?”

  夥計接過紙片看了看,對兩人道:“這是一座寺院的名字,叫小阿陀寺,位於阿緩城,這座寺院有幾千僧人,是吐火羅三大寺院之一。”

  “多謝了!”

  李臻轉身便走,走到店鋪門口,他又停住腳回頭問道:“這家寺院珍藏什麼有名的物品嗎?”

  夥計呵呵一笑:“吐火羅寺院都是巨富,各種價值連城的珍寶無數,我不知道你具體指的是什麼?”

  李臻想起了老僧的死狀,沉吟一下又問道:“有沒有什麼毒藥服下後,變得渾身金黃,身體僵硬如石。”

  “這個你倒問對人了,高昌城也只有我們知道,你說的是吐火羅一種著名毒藥,叫做娑樂,又叫赤練金。

  它其實是蛇毒,從一種沙漠毒蛇的體內提取,毒液無色無味,毒性持久,它的最大特色倒不是渾身變得金黃,而是它可以直接從皮膚滲透入體內,劇毒無比。”

  “可是我見到的人,好像中毒幾天後才死,並不劇毒啊!”

  “那一定是被稀釋了,真正的原汁毒液,一小滴就可以毒死數十人,這種毒藥很少見,只在阿緩城一帶才有,西域這邊可沒有啊,你們是在哪裡見到的中毒者?”

  “我也只是聽說,並沒有親眼所見,告辭了。”

  李臻拱拱手走出了店鋪,老僧人是小阿陀寺的僧人,那這個銅盒也應該是這家寺院的東西,可以通過店主打聽,不過店主不在,這件事只能暫時等一等了。

  就在李臻兩人剛走,那夥計便叫來一個小男孩,指著他們兩人的背影低語幾句,小男孩點點頭,蹦蹦跳跳跟著他們而去。

  李臻和康大壯來到了約好的酒肆前,康大壯著實有些餓了,直接進了酒肆,李臻卻停了一下腳步,回頭望去,他感覺似乎有人在跟著他們。

  他身後不遠處是一群孩子在玩耍,沒有看見可疑之人,看來是自己多疑了,李臻搖搖頭,也走進了酒肆。

  “老李,這邊!”

  剛進酒肆,便聽見酒志大嗓門在叫他,他們坐在大堂的最裡面,酒肆大堂很寬敞明亮,和中原不同的是,這裡並不席地而坐,而都是凳子,坐在凳子上喝酒吃飯。

  酒肆內生意不錯,大半位子都坐滿了,來自天南地北的商人,說著不同的語言。

  李臻上前坐下笑道:“怎麼坐在大堂內?”

  “這邊沒有二樓,都在這裡了,這裡都是胡凳,咱們敦煌也有,你坐得慣嗎?”

  “我還行吧!以前也坐過。”

  桌上已經點好了酒菜,但只有一樣菜,一隻烤得金黃全羊,放在木格之上,酒倒是不少,每人面前滿滿一大碗濃黑的葡萄酒。

  “怎麼只有一隻烤羊,別的菜呢?”

  酒志懶洋洋道:“我倒是想吃敦煌的糖醋鱖魚,油燜童子雞,清炒三鮮,但這裡一樣都沒有啊!烤全羊、烤駱駝、烤馬肉,另外紅酒煮羊腿倒不錯,可惜賣完了。”

  “那就算了,不過這裡各種瓜果挺多,為什麼不來一點?”

  “已經讓酒保去買了,咦!”

  酒志驚訝地指著門口,“怎麼來了一群帶刀子的傢伙。”

  李臻一回頭,只見門口站著十幾名武士打扮的胡人,頭戴三角帽,穿著黑皮甲,腰束五色帶,手執長刀,一群人殺氣騰騰,正和酒保交涉什麼,李臻臉色一變,他看見了剛才店鋪裡問事的吐火羅夥計。

  吐火羅夥計也看見了他,一指他們喊道:“在那裡!”

  十幾名胡人武士推開酒保,沖了進來,酒肆裡頓時一陣大亂,李臻一腳踢翻桌子,拾起皮囊大喊:“從後門走!”

  就在胡人武士衝進來的瞬間,李臻已經看到了旁邊有一扇小門,他帶著三名夥伴直接衝出了後門。

  也是他們運氣好,後門外正好是馬房,他們的馬匹都拴在馬房外的木樁上,李臻的赤血寶馬太過於招搖,他特地給它染了色,看起來就像一匹毛色斑駁的癩馬,只是顯得比其他馬匹稍微高壯一點。

  “老李,發生了什麼事?”酒志至今還是一頭霧水,烤全羊沒吃著,卻像蒼蠅一樣亂跑。

  “快上馬,等會告訴你!”

  四人解開韁繩,翻身上馬,這時,十幾名胡人武士從後門衝出,揮刀向他們撲來,李臻抽出長劍,連刺出十幾劍,只聽幾聲慘叫,已有三人中劍,其餘胡人武士氣勢滯頓,嚇得紛紛後退。

  趁著這個機會,李臻雙腿夾馬,戰馬從後門大門疾奔而出,其餘三人也跟著他縱馬疾速奔去。

  ........

  四人一口氣奔出數里,找到一處僻靜之地,酒志急問道:“他們是什麼人,幹嘛要追殺我們?”

  康大壯沉聲道:“那些人應該就是絲綢之路上有名的吐火羅武士,個個心狠手辣,武藝高強,一般由商隊雇傭他們作護衛”

  “什麼?”酒志呆了一下。

  這時,李臻歎了口氣說:“恐怕事情比我的預想要更加複雜,不光是刀疤臉那幫人在找吐火羅僧人,恐怕還有其他人也在找他,來者不善。”

  “都是為了那個銅盒,裡面到底是什麼?”酒志忍不住恨恨道。

  “胖哥,小聲點!”

  爬在一棵大樹上放哨的小細對他們低聲道:“我看見那個刀疤臉了。”

  李臻暗暗一驚,急忙問道:“他在哪裡?”

  小細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堵牆,意思在牆後,三人都不說話了,片刻,小細從樹上縱身跳下。

  “他們有二十餘人,都騎著馬,已經走遠了。”

  三人的目光都向李臻望去,等他拿主意,李臻沉思片刻道:“我們先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我們在暗,他們在明,主動權在我們手上。”

  康大壯道:“我知道一家粟特人開的客棧,就在附近,大家跟我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1-4 19:53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34章 第三勢力

       李臻等人住在一家粟特人開的客棧,卻不是波斯邸,而是普通的商旅客棧,客棧有三層,他們便住在最高一層,透過房間的窗戶,可以清晰看見大街的往來行人。

  李臻負手站在窗前,默默地看著大街上的動靜,他們在客棧內已住了兩天,兩天來,大街上非常平靜,沒有看見一個吐火羅武士,也沒有看見刀疤臉和他的手下,就仿佛他們已經離開高昌城。

  “老李,這樣悶在房間裡也不是辦法,出去看看吧!”

  酒志和李臻住一間屋,兩天來吃了睡、睡了吃,他身上的肥膘又增加了幾斤。

  李臻沒有說話,他一直在考慮這件事的影響,刀疤臉和索家有關係,這一點不容置疑。

  難道這件事和索家有關?但直覺又告訴李臻,索家還掀不起這麼大的風浪。

  另外,那件東西又會是什麼,吐火羅武士也不惜代價要得到它。

  李臻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銅盒,這只銅盒就仿佛是西方的潘朵拉盒子,給他們帶來想不到的麻煩和危險。

  “老李,我和小細出去看看,我們倆沒有見過那些吐火羅人,他們不認識我。”

  李臻點了點頭,酒志說得對,大街上太平靜了,他們悶在客棧內沒有任何意義。

  酒志大喜,從床上跳起來道:“我去叫小細!”

  半個時辰後,酒志和小細步行來到了北門一帶,遠遠看見那家吐火羅店鋪已經關了,他們吃飯的酒肆依然生意興隆。

  酒志歎了口氣,他想起了沒吃到嘴的烤全羊,這時他看見旁邊還有家酒肆,頓時心癢難耐,便對小細道:“我們喝一杯去!”

  “可是....我們是來查看情況,去喝酒不妥吧!”小細有點膽怯道。

  “你懂個屁!調查情況當然要從酒館裡打聽消息,那些酒保什麼事情不知?”

  小細想想也對,便不再反對,跟著酒志進了酒館,兩人找張靠角落的桌子坐下,又點了四五個菜,要了兩壺好酒。

  酒志喝了一口酒,醇厚的葡萄酒使他眼睛都眯了起來,“好酒!待會兒回去時也給他們帶兩壺。”

  這時,酒保給了他們端了一盤醬牛肉,酒志問道:“小哥,最近兩天好像沒看見那些吐火羅武士了,他們去了哪裡?”

  “這位客人恐怕已經很久沒來高昌了吧!三百名吐火羅武士一年前就失蹤了,就像突然消失一樣,誰也不知他們去了哪裡?”

  酒志和小細都愣住了,那麼他們兩天前見到的那群吐火羅武士是什麼,是鬼嗎?

  “兩天前出現的那些武士是阿緩王的護衛,雖然裝扮一樣,但並不是著名的吐火羅武士,他們和真正的吐火羅武士差遠了。”他們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兩人一回頭,只見他們身後坐著幾人,為首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漢族男子,穿著頗為華麗,藍色的錦緞繡花長袍,腰束玉帶,頭戴一頂烏籠紗帽,不過臉上看起來風塵僕僕,皮膚曬得黝黑,也不知從哪裡過來?

  男子端起酒杯來到他們桌前坐下,滿臉笑容道:“我沒猜錯的話,那些阿緩王護衛正在找的人,就是你們吧!”

  酒志大吃一驚,這人眼睛怎地毒辣,一眼便看穿了他們,男子又淡淡一笑道:“這裡很少有漢人過來,你們是這些天唯一在高昌出現的漢人,所以很容易猜出你們的身份。”

  “不對!”酒志反應極快,“還有一群黑衣騎馬人出現,他們也是漢人,這怎麼說?”

  “你是說藍振玉他們?他們可不是剛來高昌,他們一直就在高昌城,才走了幾天又回來了,他們也在追查你們,這群人可比吐火羅人的威脅大多了。”

  “你到底是誰?”酒志偷偷將一把飛刀握在手中,若不對勁,他就抓此人當人質。

  男子笑了笑,一招手,隨從遞上一隻小木箱,男子將箱子打開,裡面霍然又是一隻銅盒,和他們的銅盒一模一樣。

  “你怎麼也有?”酒志愕然問道。

  男子深深看了他們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他將木箱蓋上,對兩人道:“你們暫時不要管我是誰,但我告訴你們,你們恐怕惹上了大麻煩,稍不慎就有性命之憂。

  阿緩王護衛和藍振玉這兩天都在拼命追查你們,並沒有離開高昌,你們現在非常危險,若再不離開高昌,早晚要死在這裡。”

  男子話音剛落,酒志便遠遠看見幾名吐火羅武士朝酒肆奔來,他驚得心都快停止跳動了,來不及問藍衣人,拉著小細便向後門跑去。

  藍衣人見他們跑遠,這才吩咐一名手下,“盯住他們!”

  他的手下一閃身便追了出去,武藝相當高強。

  .......

  李臻靜靜地聽完酒志的述說,他半天沒有說話,他已經意識到他們捲入一樁激烈的鬥爭之中,有麻煩上身了。

  那群吐火羅武士是阿緩王的護衛,他記得小阿陀寺就在阿緩城,他們居然從吐火羅追來。

  那個刀疤臉叫做藍振玉,這個名字李臻好像在哪裡見過,但他卻一時想不起來。

  但讓李臻更頭痛的是,現在不光是刀疤臉和吐火羅武士,又冒出來一個藍袍男子,而且那個男子居然也有一個同樣的盒子。

  各種資訊撲朔迷離,令李臻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一聲慘叫,四人同時呆了一下,立刻站起身,紛紛抽出長劍,危險已經來了。

  李臻從門縫向外看了片刻,他看見院子裡出現了幾名吐火羅武士的身影,他回頭對三個夥伴道:“就是前天那群吐火羅武士!”

  酒志的臉色有點蒼白,他意識到自己大意了,這群混蛋肯定是跟蹤他們回來。

  李臻又看了片刻,發現對方竟然有四五十人,他們分成三隊,分頭上樓搜索,李臻對三名夥伴道:“這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我們決不能手軟,否則小命就丟在這裡了。”

  三人默默點了點頭,這時,小細指了指後窗,“臻哥,我們其實可以從後窗離去,要不,我先去拉一條繩索。”

  李臻想想也沒有必要硬拼,便點了點頭,小細立刻跳上後窗,抓起一卷繩索,像猿猴一樣敏捷爬了出去。

  這時,十幾名吐火羅武士已經上三樓了,正沿著長長的走廊向他們所住的房間奔來。

  李臻將銅盒背負在身上,手執弓箭,對酒志和大壯使了個眼色,兩人猛地拉開門,李臻拉弓放箭,三支連珠箭瞬間射出,走廊上傳來三聲慘叫。

  但對方人數太多,十幾人大聲叫喊,揮舞長刀蜂擁殺來,李臻又連射殺三人,還是沒有嚇到這些亡命之徒。

  已經有幾名吐火羅武士衝進了房間,他們兇狠異常,揮刀就像李臻劈去。

  康大壯怒吼,揮舞銅棒打翻了兩人,酒志左右開弓,兩把飛刀同時射出,李臻身旁的兩名武士捂著咽喉倒地。

  “老胖,好刀法!”李臻忍不住贊了一聲。

  酒志嘿嘿一笑,正要自誇幾句,這時,小細從窗戶上探頭道:“已經好了!”

  “快走!”

  李臻厲喝一聲,揮劍劈翻了房中最後一人,但樓梯那邊又有數十人喊叫著揮刀衝上走廊。

  酒志沒有時間自誇了,他和大壯衝上窗戶,攀繩向上爬去,李臻收劍回鞘,拉弓疾射,七八支箭連珠射出,走廊內慘叫聲疊起,瞬間倒下一片,箭箭射中對方要害。

  這群武士終於被高超箭術嚇住了,紛紛調頭奔下樓梯,這時有人搬來幾張大桌子,數十名武士躲在桌後,又重新湧上走廊,用桌子做盾,緩緩向房間靠近。

  趁著這短暫的時機,李臻背起弓箭,跳上窗戶,攀著繩索迅速向屋頂爬去,酒志已在屋頂等他,他將李臻拉上來,小細收回繩索,四人沿著屋頂拼命向南奔逃。

  高昌城的建築大多是平頂泥屋,但並不是連成一片,他們只奔出數十步就到頭了,下面是一條長長的巷子,對面屋頂在兩丈之外,他們跳不過去,而下面竟高達三丈。

  李臻回頭看一眼,當即立斷道:“用繩索下去!”

  小細將繩索在木樁上打了個結,將繩索拋了下去,四人攀著繩索,一個接一個跳下了巷子,但就在這時,一支短弩箭從遠處倏地射來,正中繩索,繩索從空中斷落。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1-5 18:58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35章 無價之寶

       四人回頭,只見一臉刀疤的藍振玉帶著十幾名黑衣手下在他們不遠處出現了,藍振玉陰冷的目光死死盯著李臻背上的包裹,包裹突出的形狀正是他尋找了兩個多月銅盒。

  “李公子,我知道你的劍法不錯,但遠不是我的對手,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把銅盒給我,我饒你們一命。”

  李臻已經領教了藍振玉的陰毒,他知道就算自己把銅盒給了此人,他也絕不會放過他們,一定會殺人滅口。

  李臻取出鎏金銅盒,笑道:“這東西確實很害人,我想毀了它,大家都不麻煩了。”

  藍振玉仰頭大笑,“李公子,這銅盒你毀不掉的!”

  “是嗎?”

  李臻冷笑一聲,對酒志道:“把匕首給我!”

  酒志連忙拔出匕首遞給他,李臻接過黃金匕首,用匕首尖對準銅盒,“我可以刺進去,把裡面的東西毀掉。”

  說著,他作勢要刺,藍振玉已看出黃金匕首異常鋒利,他臉色大變,怒喝道:“住手!”

  李臻停住匕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藍振玉咬牙切齒道:“李臻,你到底要怎樣?”

  “你居然知道我叫李臻!”

  李臻也想起來了,他怎麼會覺得藍振玉的名字眼熟,他在康思思的契約上看見過,另一方的簽名是藍振寧,應該就是這個藍振玉的兄弟,這時,他忽然對思思有點擔心起來。

  “李臻,這銅盒裡的東西不是你能擁有,快把它給我,我饒你們一死!”藍振玉已經有點著急了,這四個少年怎麼一點不知天高地厚。

  李臻出人意料地笑了起來,“藍振玉,我是想給你,可惜你身後的人不答應。”

  藍振玉一回頭,只見巷子裡衝來數十名吐火羅武士,為首武士也看見了李臻手上的銅盒,用刀指著李臻大喊大叫,數十名武士更是不要命地衝來。

  藍振玉恨得咬牙大罵,“這群混蛋!”

  他命令手下:“攔住他們,給我殺!”

  十幾名黑衣手下揮劍向吐火羅武士殺去,藍振玉一回頭,卻見李臻四人正沒命地向巷子深處奔跑,他恨得一跺腳,拔腿便追。

  高昌城是一座古城,已有幾百年歷史,數百年的歷史在這座古城中層疊,表現出來,就是各個年代建築共存,使城內建築異常擁擠,街巷深長,四通八達,仿佛迷宮一般。

  李臻四人在深巷中狂奔,他們已經連轉兩個巷口,但前面依舊深不見底,看不見大街,李臻心中暗暗叫苦,如果前面是死巷,事情就麻煩了。

  “李公子,這邊!”

  剛拐一個彎,卻聽見不遠處有人在叫他們,李臻一回頭,只見旁邊一扇大門開了一條縫,有人在門中向他招手。

  這時,藍振玉的腳步聲已經從遠處傳來,他們沒有時間了,李臻一咬牙,衝進了大門,其餘三人跟著他跑進大門,大門隨即無聲無息關上。

  藍振玉沒有發現他們已進了門,他直接從大門前奔過,前面是條岔道,他向兩邊看了看,朝一條巷子內奔去。

  給李臻他們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男子,酒志依稀記得他,好像就是那個藍衣人的隨從。

  酒志低聲對李臻道:“他就是藍衣人一夥。”

  年輕男子微微笑道:“李公子不用擔心,我家主人沒有惡意,只是想幫助各位。”

  他見眾人遲疑,又笑道:“你們的馬匹我已安排人去取回,你們儘管相信我家主人。”

  李臻心中冷笑,素昧平生,什麼叫‘儘管相信’,不過也是為了他背上的銅盒子罷了,但他現在已沒有選擇餘地,只能賭這一次了。

  “你家主人在哪裡?”

  “請李公子跟我來!”

  年輕男子帶著李臻四人向房宅深處走去,但他們卻從後門出來,外面便是大街,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請上馬車!”

  李臻想了想,便坐上了馬車,三人也跟他進去,酒志低聲道:“老李,這幫人是長安口音。”

  李臻點點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三股勢力都找到了他們,吐火羅人最愚蠢,衝鋒在前,卻死傷慘重。

  藍振玉稍有頭腦,斷了他們的退路,但真正有收穫的,還是這個不顯山露水的藍衣人,他究竟是誰?

  馬車直接出了南城,又走了兩里,來到一座莊園大宅前,居然是一座中原的建築,飛簷斗拱,黑瓦白牆,他們心中都湧起一絲親切。

  馬車停下,年輕男子替他們開了門,笑道:“我家主人就在宅內等候,請跟我來!”

  四人跟他進了大門,繞過影壁,走進了院子,卻迎面卻看見斑叔向他們走來,四人都愣住了,“斑叔,你怎麼在這裡?”

  斑叔見他們平安無事,開心得大笑,“我在高昌城內到處找你們,我朋友說他知道你們在哪裡?便帶我來這裡等候,你們果然來了。”

  意外遇到了斑叔,使李臻警惕之心稍稍緩解一下,原來藍衣人是斑叔的朋友。

  斑叔又低聲對李臻道:“真的很抱歉,準備轉讓秘方的那個粟特人已經回撒馬爾罕了,他的秘方已經轉給別人,我們來晚了一步。”

  李臻一怔,這不就白跑一趟了嗎?回去不好給大姊交代啊!不過一轉念,或許從別人手中也能買到。

  他便拍了拍斑叔肩膀,安慰他兩句,問題不大云云。

  這時,從大堂裡負手走出一男一女,男子約三十歲,身材中等,長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不過臉龐被太陽曬得黝黑。

  他身後跟著一名年輕女子,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歲,穿一件拖地石榴紅裙,上穿綠色薄衫,胸前露出大片潔白肌膚,烏髮如雲,容貌豔美絕倫。

  年輕女子抿嘴一笑,眉梢蕩起萬種風情,把四個人看得呆住了。

  男子咳嗽一聲,走上前抱拳笑道:“歡迎各位到來!”

  酒志認出了此人,連忙低聲對李臻道:“今天在酒肆遇到之人,就是他!”

  李臻向男子回一禮,笑著問斑叔道:“斑叔,這是你的朋友?”

  “是朋友,但也是我的老客人,我來介紹一下。”

  男子擺了擺手,“老斑,還是我自己介紹吧!”

  他走上前,深深看一眼李臻道:“在下長安王元寶,世代經商,和老斑打了二十年交道。”

  他又指著身後的年輕女子,“這是舍妹王輕語,和我一同來高昌辦事。”

  王輕語上前施施然行一禮,“輕語見過李公子!”

  李臻連忙向女子也回一禮,“原來是王公子和王姑娘。”

  眾人寒暄幾句,王元寶便輕描淡寫地將話題引到正事上,“你們都是敦煌良家子弟,卻不小心捲入一樁朝廷爭鬥中來,可惜啊!”

  小細在後面道:“王大哥,能不能告訴我們,銅盒裡究竟是什麼?”

  “當然可以,不過這裡不是說話之地,請跟我來。”

  他帶著四人向內堂走去,妹妹王輕語跟在後面,斑叔知道不是自己得事情,便先告辭去了。

  眾人走進內堂,王元寶把所有下人都打發走,請他們坐下,內堂裡只有他們六人。

  “讓我妹妹說吧!這件事他比我更清楚。”

  四人目光向王輕語望去,王輕語抬起纖纖素手理了一下雲鬢,這才淺淺笑道:“你們得到的,其實是放舍利的套函!”

  “舍利!”小細一聲驚呼。

  “小哥知道嗎?”王輕語笑問他道。

  小細臉脹得通紅,結結巴巴道:“放舍利應該是八寶套函,玉套函也可以,玉套函裡面是銅匣,銅匣裝銀槨,銀槨裝金棺,最裡面便是裝舍利的琉璃瓶,所以又叫做金棺銀槨套函。”

  “小哥既然知道金棺銀槨套函,為什麼想不到裡面是舍利呢?”王輕語聲音很輕柔,她抿嘴一笑,眼角的嫵媚更加濃烈了,一雙美眸卻迅速地瞥了一眼李臻。

  “因為金棺銀槨套函是我們大唐的禮制,而對方是吐火羅僧人,吐火羅應該和天竺一樣,用罌壇盛放舍利才對,所以....”

  “所以小哥就沒有想到,可以理解,不過問題就在這裡,明明是吐火羅的舍利,為什麼要用大唐的儀禮盛放?原因只有一個,這顆彌勒佛祖的舍利子,原本就是小阿陀寺準備進獻給大唐神聖皇帝。”

  “彌勒佛祖!”四人同時一聲驚呼。

  王輕語點點頭,繼續道:“我們東土大唐稱為彌勒佛,但他實際上是彌勒菩薩,吐火羅叫做阿逸多菩薩,他坐化後,得舍利數十顆,分藏各大寺院,小阿陀寺珍藏一顆,是寺院的鎮寺之寶。

  阿緩王多次向寺院索要,正因為寺院放不住了,小阿陀寺決定把它敬奉給大唐天子。

  由三名老僧同時帶著它出發,都放在同樣的套函中,其中只有一顆是真舍利,其他兩顆是影舍利,也就是用玉珠仿造。”

  李臻已經明白了,武則天自稱彌勒轉世,這顆彌勒舍利對她而言,意義非同小可,難怪這些人拼了命的要搶到它。

  “王姑娘能否告訴我,是哪些人在搶這顆舍利?”

  王輕語轉頭看了一眼兄長,王元寶神色凝重地緩緩道:“此事的幕後人非同小可,我勸李公子最好不要知道,以免引禍上身。”

  “可是多少應該讓我知道一點吧!比如那個藍振玉。”

  “藍振玉不過是個小人物,但他也絕不會告訴公子他在替誰做事,我唯一可以告訴公子,就是那群吐火羅武士,他們是阿緩王派來攔截舍利子。

  你們兩天前問的那家吐火羅店原本是小阿陀寺的產業,三名老僧會來這裡休息換馬,然後再上路去洛陽,可惜阿緩王的人動作很快,店主人已經被殺了,那個夥計就是他們派人喬裝,等著拿真舍利的老僧上門,卻等來了你們。

  不過....他們想不到,藍振玉也同樣收買了那個夥計,夥計在給阿緩王的人報信的同時,也把消息給了藍振玉。”

  李臻默默點頭,事情竟然如此複雜,如果不是他們替老僧上門,老僧一定被會阿緩王的人抓住,這也是天意。

  “王兄怎會知道這麼多?”李臻又不解地問道。

  王元寶呵呵一笑,“很簡單,我們也收買了那個夥計,所以同步得到消息。”

  李臻心中暗罵,那個狗屁夥計就叫做兩面三刀了。

  王元寶看出李臻心中有些不滿,又誠懇地說道:“托我們辦事之人,我不能說出他的身份,但其它情況我都不會隱瞞公子,我們王家和西域有很深的貿易關係,所以他才找到我們王家。

  為了這顆彌勒舍利,我不惜親自帶人去吐火羅,在阿緩城外,我們救下了一名身負重傷的老僧,老僧臨終前便將他背負的影舍利給了我,還有一個老僧卻被阿緩王抓住了。

  但背負真正舍利的老僧卻走另一條路北上,但在高昌城外被藍振玉攔截住,辛虧我們出手相助,老僧才得以受傷逃脫。”

  旁邊王輕語道:“家兄負責去吐火羅,我坐鎮高昌,只是沒想到舍利子被你們得到了,恕我直言,這顆彌勒舍利雖是稀世之寶,但沒有人敢買它,它也沒有價錢。

  對你們而言,這顆舍利只會給你們帶來殺身之禍,想必你們已體會到了,我和家兄希望你們做一個決斷。”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1-5 19:04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36章 燙手山芋

        “老李,這玩意咬手啊!”

  大堂上,酒志輕輕撫摸著銅盒,他已經不再想什麼和氏璧了,他知道這顆舍利會給他們帶來殺身之禍,還是早點脫手比較好。

  “我決定了,這顆舍利賣給這個王元寶。”酒志下定了決心。

  李臻笑了笑,又問小細,“你的意見呢?”

  小細歎息一聲,“我只求平安,給他們吧!”

  “老康,你呢?”

  “我的意見和你一樣。”康大壯話不多,但對李臻是絕對支持。

  “既然大家意見一致,那就和他們兄妹談一談。”

  李臻拉響了旁邊的鈴鐺,很快,王元寶兄妹從外面走了進來,王元寶笑道:“你們決定了嗎?”

  李臻點點頭道:“在談決定之前,我想先問問王兄,怎麼斷定我們的舍利是真貨,不是影舍利?”

  “這個問題問得好!”

  王元寶取出他的銅盒笑道:“你們注意到銅盒上有花紋嗎?”

  “確實有!”

  王輕語快步去取來一點麵粉,她伸出玉手在花紋上撫摸片刻,細細的花紋便清晰地浮現出來。

  “好像是一尊佛像。”李臻認出了銅紋圖案。

  “這就是彌勒菩薩的本相了,你看他左手托著什麼?”

  “是一個缽盂!”酒志眼睛很毒,認出了佛像左手上的圖案。

  王元寶點點頭,“李公子請再看看你們的佛像。”

  李臻也用麵粉撫摸了片刻,銅紋變得清晰起來,也是完全一樣的彌勒本相,但左手上卻不是缽盂,而是一顆寶珠。

  “看到了沒有,影舍利和真舍利都被完整的銅盒封死,看不出真假,唯一的區別就是圖案,有寶珠為真,缽盂為影。”

  “王兄怎麼會知道?”

  王元寶淡淡道:“我剛才不是說,我曾在阿緩城救下一個重傷的老僧嗎?是他臨死前告訴我,我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影舍利,阿緩王抓住另一個老僧,他得到也是影舍利。”

  一切謎底都揭開了,現在也到了他們決斷之時,李臻深深吸一口氣,把真舍利的銅盒推給他,“這就是我們的決定,王兄收下吧!”

  王元寶慢慢拾起銅盒,手有些發抖,為了這顆舍利,他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心血,經歷多少艱難,卻在他快要絕望之時,他得到了。

  王輕語心中也十分激動,她知道拿到真舍利,對他們王家意味著什麼?

  這時,李臻又道:“王兄能不能把影舍利銅盒給我,我把它給藍振玉,以免他盯住我們不放。”

  王元寶苦笑一聲道:“如果公子想要這盒子,我當然可以給你,不過我要對你說實話,影舍利銅盒我已派人送回長安了,你眼前的這只銅盒是我仿造的,藍振玉能辨真假,這個盒子瞞不過他。”

  李臻半晌沒有說話,他算是領教了,這個王元寶也同樣心機很深。

  王元寶又道:“你們也不用擔心,我會用特殊的辦法告訴藍振玉,舍利我們已經拿到,他就顧不上你們了。”

  李臻無奈,也只能這樣了。

  這時,王元寶取出四塊玉牌,遞給他們,“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憑玉牌可以去長安的王氏珠寶鋪支取兩千貫錢,當然是每人兩千貫,務必請收下。”

  酒志心都要喜炸了,兩千貫啊!他這次真的發大財了,他可以買棟大宅,討誰做娘子呢?小珠還是翠兒?他一邊胡思亂想,手哆嗦著接過了玉牌,小細和大壯也不客氣地接過玉牌,銅盒當然不能白給他們。

  李臻卻看了玉牌半晌,他感覺這裡面還是有點蹊蹺之處,王元寶並沒有完全對他們說實話,至少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

  比如剛才若不是自己提出要影舍利盒子,他就不會說出這個盒子是假的,心機城府啊!但李臻也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妥?

  儘管他不太想要這兩千貫錢,不過如果他不拿,三個夥伴也不會接受,李臻也只得收下玉牌。

  這時,王元寶又取出一卷羊皮紙,笑著遞給李臻,“這是我另外給李公子的一點禮物,老斑說這次公子是為了釀酒秘方來高昌,但賣秘方的人走了,讓你白跑一趟,很巧,我這裡正好也有一份釀酒秘方,可以說是高昌最好的釀酒秘方,反正我拿著也沒有用,就送給公子了。”

  這個禮物倒是來得很及時,李臻沒有拒絕,欣然收下。

  李臻見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王元寶拍拍他肩膀笑道:“李公子膽識過人,我很願意和公子交個朋友,公子在長安若有什麼不方便之事,儘管去找我,我會盡力幫忙。”

  “感謝王兄好意,我若去長安,一定會來拜訪。”

  這時,王輕語走過來問道:“李公子是要回高昌城嗎?”

  李臻搖了搖頭,“高昌城太危險,我們就直接回去了。”

  “我也是這個意思,你們就直接走吧!我會派人送你們一程。”

  “多謝姑娘,我們告辭了。”

  王輕語派人送他們四人離去,她轉身回到內堂,見兄長激動地捧著銅盒,她低聲問道:“這個影舍利盒子明明是真的,兄長為什麼不給他們?”

  王元寶淡淡道:“就算影舍利也是珍貴之物,父親只答應替王爺搞到彌勒舍利,這個影舍利我想自己留下。”

  “可這樣一來,藍振玉就不會放過他們了。”

  “我說過會盡力幫忙,但也只能是盡力,不可能給他們絕對保證,再說,藍振玉若拿到舍利函,他們必死無疑,把舍利給我,他們還能大賺一筆,那李臻也是個厲害人物,你別小看他了。”

  王輕語暗暗歎了口氣,這不是小看不小看的問題,而是他兄長待人不誠,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得搖了搖頭。

  王元寶看了她一眼,又道:“既然舍利已到手,我們也要儘快返回長安,你通知手下收拾行裝吧!今晚連夜出發。”

  .......

  李臻四人沒有返回高昌城,離開莊園後便直接策馬南下,向敦煌方向奔去,他們幾乎是原路返回,速度比駝隊快了很多。

  三天後,他們抵達宿營之地蒲昌海,向當地牧民租借了帳篷,眾人安歇下來。

  清晨,正在熟睡中的李臻被一陣年輕女子的呼叫聲驚醒了,他剛坐起身,酒志便如一陣風似的衝進來,拉著他急道:“快跟我來,有好事情!”

  “老康和小細呢?”李臻見大帳中只有自己一人,不由奇怪地問道。

  “老康和幾個沙陀人比力氣去了,小細也跟去,但你的買賣卻上門了。”

  李臻一怔,“什麼買賣?”

  不等酒志回答,帳簾一掀開,湧入十幾名沙陀少女,年紀大約都十五六歲左右,她們大多容顏清秀,梳著密集的小辮,頭戴花環和八角花帽,服飾豔麗,身材或豐滿或苗條,她們聚集在一起,幾乎佔據了近半個帳篷。

  “酒志,你說的就是他嗎?”

  說話的是一個身材最高的沙陀少女,似乎也是她們首領,她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袍,腰間束一條用黃金細絲編成的腰帶,下面則穿一件繡有金邊的黑色長裙,腳穿長皮靴,更顯得她身材高挑而豐滿。

  或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她的長袍沒有袖子,露出了修長的雙臂,她的肌膚呈栗色且極富彈性,渾身上下洋溢著一種野性之美。

  少女說的是突厥語,李臻在敦煌也學過,大概能聽懂一點,李臻不習慣坐在一群少女面前,他也站了起來,他高大偉岸的身材立刻引起少女們的一陣驚呼。

  沙陀人是突厥人的一支,身材和突厥人一樣,男子大多身材不高,敦實健壯,而李臻身材卻比她們族人所有男子都高大,而且相貌英武,充滿了朝氣,幾名少女的眼睛裡都悄悄變得熾熱起來。

  “請問,找我有事嗎?”李臻用不太熟練的突厥語問道。

  為首少女一指酒志,“他說你是大唐第一騎射高手,我們想和你比試一下。”

  酒志也會幾句突厥語,他臉上露出尷尬之色,連忙給李臻解釋道:“可能是語言交流不暢,我只是說你騎射在敦煌第一,沒說大唐第一。”

  李臻笑了起來,“應該是勇士來找我比箭才對,怎麼來了一群姑娘?”

  儘管李臻的突厥語說得很不標準,但為首少女居然聽懂了,她臉色一沉,轉身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

  片刻,一支箭‘嗖’地破帳而入,正中帳頂穹心,一群少女爆發出一片掌聲,只見那名少女挽著一把弓氣勢洶洶闖入,一雙充滿野性的大眼睛挑釁般注視著李臻。

  “姑娘箭法不錯!”

  李臻笑眯眯地贊許,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女的箭術確實不錯,居然從帳外射中了帳內的穹心。

  少女卻不理會他的鼓掌,傲然道:“你若是勇士就拿起弓,我向你挑戰!”

  她轉身帶著一群少女離開了大帳,大帳內又變得空蕩,留下了滿帳的脂粉香味。

  李臻就像做夢一樣,一群少女莫名其妙跑進帳,再莫名其妙射他一箭,然後要向他挑戰,沒有任何緣由,令他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酒志知道是自己多嘴惹的事,他卻埋怨李臻道:“都怪你啊!你幹嘛說什麼勇士才能找你比箭,你得罪這只小母豹子了,這下好了,人家向你挑戰,你去不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1-6 18:18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37章 朱月敏之

       蒲昌海的沙陀部落只是沙陀族的一支,人口數千人,這支部落歸屬於少酋長朱月輔國。

  當李臻四人途經此處宿營時,正好遇到朱月輔國從北面過來巡視自己的部落,而向李臻挑戰的沙陀少女正是朱月輔國的女兒朱月敏之。

  朱月敏之只有十五歲,從小父親就把她當作兒子來養,使她擁有沙陀武士的敏捷武藝和高超騎射。

  在去年沙陀族的騎射大賽中,她身著黑豹武士裝,戰勝了眾多沙陀勇士,一舉奪取騎射第三名,在沙陀人中贏得了‘豹美娘’的稱號。

  這次她隨父親南下蒲昌海視察,她也想挑幾個騎射不錯的少女,充實她的沙陀女騎兵隊,不料從酒志口中,她得知李臻竟然是大唐第一騎射高手,令她深感興趣。

  但李臻隨口戲言卻又激怒了她,她當即向李臻下了挑戰書,要與他比試騎射。

  豹美娘要向漢族少年挑戰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部族,沙陀人是馬上民族,長年生活在艱苦的環境中,也養成了他們勇烈好鬥的性格。

  這個消息頓時引起了沙陀人的極大興趣,連朱月敏之的父親也被驚動了,他當即下令在蒲昌海畔舉行騎射大會,讓數百沙陀勇士也參與這次騎射比武。

  ‘嗚——’悠揚低沉的鹿角號聲在廣袤的草原上吹響,一隊隊沙陀勇士從遠處疾奔而至,在草原上插下旗幟,片刻便形成了一片占地上千畝的比賽場地。

  開始有三三兩兩的沙陀騎手從大營趕來,在場地內縱馬奔馳,張弓射箭,準備即將開始的騎射大會。

  這時朱月敏之在數十名少女的簇擁下也從遠處奔來,她已換了一身黑豹武士服,這是用一張黑豹皮裁成的衣服,緊緊包裹著她豐滿修長的身體,腳蹬長筒皮靴,大腿和胳膊都裸露在外,頭上插著色彩豔麗的羽毛,手執射雕弓縱馬疾奔,更加彰顯出她的野性之美。

  “那個漢人少年來了沒有?”朱月敏之高聲問道。

  幾名沙陀勇士迎上來躬身道:“他還沒有來。”

  “去監視他,防止他跑掉了。”

  幾名沙陀勇士對望一眼,一起調轉馬頭,向大營方向奔去。

  這時,另一名少女問道:“敏之姐姐,你覺得他會跑嗎?”

  朱月敏之冷笑一聲道:“那酒志把他吹到天上去,如果他虛有其表,他十有八九要逃跑。”

  “就是!我也覺得那個酒志在吹牛,他怎麼會是唐朝第一騎射高手?我看他們明明都是普通人嘛!”

  “不管他是不是唐朝第一騎射高手,但他敢輕視我,我就要讓他付出代價!”

  朱月敏之俏臉上罩了一層寒霜,調轉馬頭向騎射場疾奔而去。

  .......

  大帳內,李臻坐在一旁平靜地給暗影弓換弦,就仿佛即將舉行的騎射大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他只是一個途經此處的看客。

  小細和康大壯卻十分擔憂,在清晨的舉石較力中,康大壯戰勝了十二名挑戰者,贏得了沙陀勇士的尊重,但那只是私下的比武較量,輸贏都可以不在意。

  但李臻要參加的騎射比武卻是一場正式的比賽,由沙陀酋長發起,所有沙陀武士都要參加,康大壯深知沙陀人騎射高強,李臻儘管在敦煌箭術奪冠,但和從小長在馬背上的沙陀人相比,未必能佔優勢。

  如果敗了,恐怕會給李臻留下難以抹去的恥辱,康大壯憂心忡忡道:“既然我們不是沙陀人,這次騎射比武我們就沒有義務參加,而且沙陀酋長也沒有正式邀請我們....”

  不等康大壯說完,酒志便跳起來嚷道:“你的意思是讓老李夾著尾巴逃跑嗎?月黑風高,我們挑起行李像老鼠一樣溜走,老康你可能幹得出,胖爺我是不幹,男子漢大丈夫,輸就輸了,怕個屁!”

  康大壯也怒道:“什麼叫我幹得出?我是在為自己著想嗎?你這個死胖子,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就是你惹出來的。”

  酒志大怒,擼起袖子惡狠狠道:“你這個火奴,要打架嗎?”

  康大壯霍地站起身,捏緊拳頭,半截鐵塔般地身軀罩住了酒志,“你再敢辱我,我殺了你!”

  小細膽小,連忙合掌央求,“兩位大哥別吵了,臻哥需要安靜,被你們吵亂心神,怎麼比箭?”

  康大壯和酒志互相恨恨的怒視一眼,又坐了下來,李臻只笑了笑,沒有說話,繼續專注地更換弓弦,這時,大帳外傳來一陣馬蹄聲,好像有人在大聲叫喊著什麼?

  酒志離帳門最近,他挑開帳門看了看,“老李,好像是來找你的,十幾個沙陀武士,一個個他娘的像要吃人一樣。”

  康大壯掀開帳簾,拎著大步走了出去,酒志也覺得沒面子,偷偷摸出兩把飛刀,也跟著出去了。

  帳外是十幾名十六七歲的沙陀少年,長得寬鼻大臉,頭戴脫渾帽,身著突厥長袍,腰束革帶,每個人手中拿著弓箭,胯下一匹雄駿的戰馬,沙陀人好勇鬥狠的烈火在他們眼中燃燒,他們用突厥語怒喝:“帳內唐人出來,你有什麼資格和豹美娘比武?出來受死!”

  康大壯精通突厥語,他舉起銅棍厲聲大喝:“這是你們酋長的決定,你們為什麼不用箭去對準酋長?”

  十幾名沙陀少年大怒,紛紛張弓搭箭,對準了康大壯,這時,帳簾一掀,李臻從裡面走了出來,冷冷道:“誰要找我?”

  沙陀少年們對望一眼,一名最強壯的少年催馬上前道:“我們都認為你沒有資格和豹美娘比箭,我們要向你挑戰,跟我們走!”

  康大壯低聲翻譯了,李臻笑了起來,“你們可能搞錯了吧!不是我想和她比箭,而是她向我挑戰,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就在這時,幾名沙陀女騎手疾奔而至,為首之人正是朱月敏之,她見一群沙陀少年勇士殺氣騰騰圍著李臻,立刻明白過來,她上前怒斥道:“你們如此待客,簡直丟盡沙陀人的臉,有本事去賽場挑戰,跑來這裡算什麼,還不快滾!”

  沙陀少年都頗為懼怕她,恨恨瞪了李臻一眼,調轉馬頭便走,很快就奔遠了,李臻笑著向她點點頭,“感謝姑娘對客人的尊重。”

  朱月敏之陰沉著臉道:“沙陀人不會對客人無禮,但進了賽場,就沒有什麼主客了,生死在天,你如果害怕,現在走還來得及。”

  不知為什麼,李臻雖然不太聽得懂那十幾個沙陀少年說的突厥語,但眼前這個沙陀少女的突厥語他卻能聽懂,他點點頭笑道:“多謝姑娘提醒,不過姑娘既然盛情邀請,我若離去,就卻之不恭了。”

  朱月敏之的臉色稍稍緩和一點,又道:“我是來問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朱月敏之,你呢?”

  “在下敦煌李臻!”

  ‘李臻!’朱月敏之默默念了兩遍,記住了這個名字,她調轉馬頭又道:“比賽即將開始,請你儘快過去,先適應一下場地,才能發揮出最好的箭術,我很期待看到你在我箭下俯首稱臣。”

  “彼此!彼此!”

  朱月敏之深深看了一眼李臻,猛抽一鞭戰馬,向東北方向疾奔而去,酒志大聲贊道:“這個胡娘不錯,野得夠味!”

  “就是一頭發情的公豬,看見哪個女人都眼睛發直!”康大壯低低罵了他一句。

  酒志卻沒聽見這句話,否則他又要跳起來了,不過李臻卻覺得酒志說得不錯,這個朱月敏之確實野得夠味。

  .......

  賽場周圍已經十分熱鬧了,近萬沙陀族人聚集在四周,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議論紛紛,不時開懷大笑,沙陀人沒有什麼具體的節日,對他們而言,全族人的聚會就是最盛大的節日。

  賽場另一角,五百多名沙陀年輕勇士騎馬聚在一起,每個人都興奮異常,臉色通紅,執弓背箭,眼中充滿鬥志和對勝利的期待,遠處少女們愛慕的眼光就是他們最大的動力。

  誰也想不到,朱月敏之一句負氣之言竟演變成了蒲昌沙陀人前所未有的騎射大賽。

  沙陀人臨時搭建了一座看臺,看臺上坐著沙陀酋長朱月輔國和幾名族中長老。

  朱月輔國年約四十歲,身材中等,健壯如牛,兩條長長的八字鬍修剪得十分整齊,他父親朱月金山是整個沙陀人的大酋長,已年近六十,很快,朱月輔國就將繼承父親的大酋長之位。

  “那幾個漢人少年來了沒有?”朱月輔國笑問道。

  “來了,在那裡!”

  一名隨從指向賽場角落,朱月輔國看見了,在沙陀勇士的另一邊,四個少年孤零零地牽馬站在那裡,似乎沒有人理會他們。

  “他們是客人,不能這樣無禮,請他們過來!”

  片刻,隨從將李臻等四人領了過來,四人躬身施禮,“參見大酋長!”

  朱月輔國看了他們一眼,目光落在李臻身上,他是有眼光之人,康大壯雖然高大魁梧,但他只是有力量,而看不出苦練過箭術,其他兩人更看不出什麼過人之處.

  唯獨李臻手臂尤長,渾身充滿了一種含而不露的爆發力,一雙冷厲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這正是多年苦練箭術留下的痕跡。

  “你就是李臻?”朱月輔國注視著李臻笑問道。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1-6 18:25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38章 豹美嬌娘

       “在下敦煌李臻!”李臻不卑不亢回答道。

  “不錯!都是很好的少年,你們都請上座,今天無論輸贏,你們都是我的貴客。”

  朱月輔國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更懂得人情世故。

  朱月輔國命人給他們添了位子,又讓李臻坐在自己身旁,這時,他女兒朱月敏之騎馬奔至,在看臺前高聲問道:“父親,幾時開始比賽?”

  她雖然在問父親,一雙寶石般明亮的眼睛卻瞅著李臻,看眼要比箭,他居然還有心思上座?待會兒丟了面子,看他還敢不敢坐在父親身旁。

  朱月輔國呵呵一笑,“先讓沙陀勇士們比試一番。”

  他從腰間摘下一顆璀璨的寶石,“這顆寶石就是獎勵,勇者為勝!”

  朱月敏之明白父親的意思,是要讓自己最後出場,贏取這顆寶石,她挑釁的目光又瞥了一眼李臻,心中暗忖,‘就讓你再得意片刻!’

  她調轉馬頭向沙陀勇士處奔去,望著女兒的背影,朱月輔國笑眯眯對李臻道:“小女雖是巾幗,卻是沙陀騎射第三,公子切不可輕敵了。”

  “多謝酋長提醒,晚輩記住了。”

  朱月輔國看了看他,又淡淡道:“沙陀人講究以武服人,無論在沙場還是賽場都會全力以赴,絕不承讓,謙讓在你們漢人看來或許是美德,但對沙陀人不是,它是一種輕視,是一種羞辱,我也希望你能入鄉隨俗,如果你有真本事,那就全部拿出來!”

  李臻默默點頭,看來她的父親也希望她能遭受一次挫折。

  這時,草原上鼓聲大作,兩邊沙陀民眾開始歡呼起來,一聲聲低沉的號角聲響徹天際,五百餘名身著盛裝的沙陀勇士魚貫而出,在賽場上縱馬奔馳,接受父母親人的祝福,接受多情少女們愛慕的目光。

  片刻,五百餘名沙陀勇士齊聚看臺前,朱月輔國站起身高舉雙手道:“沙陀以武立族,沒有強大的武力,我們只能成為異族的奴隸,我們父母妻兒將遭受淩虐,拿起你們的弓箭,騎上你們的戰馬,讓沙陀人勇烈精神世代傳下去,沙陀立族,以武為勝!”

  “以武為勝!”

  五百餘沙陀勇士齊聲呐喊,熱血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沸騰,連旁邊的李臻也被他們的熱血感染,他知道在歷史上,沙陀人曾經創造過輝煌,一個軟弱的民族,一個遺忘尚武精神的民族,永遠不會傲立於天下。

  “騎射比武開始!”

  朱月輔國一聲大喝,五百餘匹戰馬奔跑,馬蹄聲如悶雷響動,這時,朱月輔國對李臻道:“公子可以下場了!”

  李臻這才明白,朱月輔國是讓自己和沙陀武士一起比武,而不僅僅是和他女兒比武,他緩緩站起身,將箭壺背上,手執暗影弓,一躍跳下木台,他的赤血寶馬就在看臺下,李臻翻身上馬,縱馬疾奔,衝進了沙陀勇士群中。

  李臻身著藍色武士袍,身材高大魁梧,他的戰馬尤其雄健善奔,在沙陀勇士群中格外引人矚目。

  朱月敏之看見了她,心中鬥勇之火燃起,她不管父親的命令,催馬胯下烏錐馬,也衝進沙陀勇士群中。

  兩人在人群中相會,目光中皆閃爍著挑戰對方的自信,“李臻,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朱月敏之譏諷地笑道。

  “輸的一定是妳!”李臻也毫不留情地回擊。

  “那讓我們拭目以待!”

  兩人戰馬交錯而過,各去了一支比武佇列之中。

  沙陀人的騎射比試和敦煌的武舉鄉試完全不同,充滿了自由競爭,五十人為一隊,每個人的箭上都刻有自己名字,一齊參與射擊獵物,以射獵最多者為勝,如果多人射中一隻獵物,哪就看誰的箭更致命。

  這時,鼓聲大作,一群約百餘隻的黃羊從圈養木欄中疾奔而出,它們極為善奔,速度迅捷,奔向草原的另一邊,五十名沙陀勇士也大喊著疾奔而出,一支支箭矢強勁射出,賽場上黃羊狂跑,馬奔若影。

  朱月敏之就在第一隊中,李臻特別關注她,只見她身姿矯健,張弓搭箭,縱馬疾射,一氣呵成,動作如行雲流水,只片刻間,她便射出了十五箭,箭箭射中黃羊要害。

  比賽的時間極短,一時間血光四濺,數十隻黃羊哀鳴摔倒,其餘黃羊皆奔得無影無蹤,有人跑去清點,最後宣佈,朱月敏之以十五隻獵物的成績領先,賽場四周頓時爆發出一片歡呼聲。

  朱月敏之躬身向四周沙陀人答謝,更激起了全場人大喊:“豹美娘!豹美娘!”掌聲更加熱烈。

  朱月敏之退了下來,卻故意經過李臻身旁,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充滿野性的目光注視著他,挑釁地笑道:“大唐第一箭手,你能射幾隻?”

  李臻迎著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我不用多射,十六隻足矣!”

  “你!”

  朱月敏之氣極,“好!你若能射下十六隻,我就認輸!”

  一隊一隊的沙陀年輕勇士在賽場上疾奔,張弓放箭,一隻只黃羊在奔跑中摔倒,年輕射手們各有斬獲,多的有七八隻,少的也有兩三隻,但沒有一人能超過朱月敏之的成績。

  畢竟她是整個沙陀人騎射第三,而蒲昌海的沙陀部落只是沙陀人中的一支,騎射水準相差甚遠。

  這時鼓聲再起響起,最終一支參賽隊伍奔湧而出,身穿一聲藍色武士袍的李臻也在其中,格外引入矚目,酒志、康大壯等人紛紛站起身,緊張地注視著李臻,連朱月輔國也輕捋八字鬍,眯眼望著隊伍中的李臻,他對這個少年很感興趣,真的能殺一殺女兒的爭強好勝之心嗎?

  但真正關注李臻的卻是朱月敏之,她一邊若無其事地和幾名少女閒聊,但目光卻注視著李臻的一舉一動,她心中也有點緊張起來,從李臻的縱馬行姿和握弓的手法,她便看出李臻在騎射上確實是千錘百煉,並不是那個酒志在胡亂吹噓。

  這時,她不顧其他人的驚訝,縱馬向賽場邊緣奔去,此時占地一千餘畝的賽場上已是人馬奔馳交錯,四散飛射的狼牙箭如閃電般射向亡命奔逃的黃羊,李臻雙腿控馬,抽箭張弓,扭身疾射,箭如星火流雲,將一支支箭精准地射入奔逃中黃羊的頭顱,皆是一箭斃命。

  他的動作並不匆忙急促,給人一種非常從容的感覺,但他的出箭卻是所有人中最快最淩厲,漸漸的,周圍上萬沙陀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都被他高超的箭術吸引住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卻看門道,外行只覺得李臻出箭迅捷,殺法淩厲,但朱月敏之卻在數著李臻射出每一支箭,一眨眼,十三支箭已射出,箭箭射中黃羊要害,而比賽已到尾聲,賽場上只有幾隻黃羊了。

  當大部分人都意識到李臻最多十四隻黃羊的記錄時,朱月敏之迅速判斷出,李臻至少還有三箭機會。

  儘管一般騎射手很難把握住這三箭,但直覺告訴她,李臻可以辦到,她心中大急,催馬向其中一隻黃羊追去。

  李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發現自己的周圍還有三隻黃羊在狂奔,前方左右各一隻,身後還有一隻,呈品字型分佈,他抽出三支箭咬在口中,縱馬疾奔十幾步,左右開弓,前面的兩隻黃羊應聲而倒,皆被李臻一箭射穿頭顱。

  這時他已射倒十五隻黃羊,追平了朱月敏之的記錄,但他卻抽出口中的第三支箭,拉弓如滿月,扭身向後面的最後一隻黃羊疾射,可就在他要鬆弦的瞬間,他卻愣住了,只見最後一隻黃羊竟被朱月敏之抓在懷中,朱月敏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要麼平局,要麼放出這一箭,李臻毫不遲疑,弦一鬆,狼牙箭從他弓中飛射而出,儼如一道黑影,射向朱月敏之懷中的黃羊,就在結束鑼聲敲響的同時,李臻射出的最後一箭也洞穿了黃羊的頭顱,將它射死在朱月敏之懷中。

  ‘當——’結束鑼聲敲響了,賽場四周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李臻收了弓,目光平靜地注視著朱月敏之,他幹掉了十六隻,正好比她多一隻,朱月敏之卻愣住了,她萬萬沒有想到,李臻竟然如此果絕,將自己懷中的黃羊也一箭射死。

  對方贏了,贏得是如此精彩,一種從未有過得挫敗感從她心底油然而生,淚水從她眼中湧出,她狠狠將黃羊摔在地上,轉身打馬狂奔而去。

  “大唐李公子十六隻!”

  隨著清點士兵高聲宣佈了成績,草原上再次沸騰起來,崇拜英雄的沙陀人將他高高拋起,歡呼他最後的勝利。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1-7 08:07
第一卷 莫欺少年窮 第0039章 紅色絹花

       騎射比賽無疑是沙陀人最盛大的節日,而沙陀人慶祝節日的方式和突厥人一樣,白天舉行各種豐富的活動,晚上卻是整個部族的篝火晚會,這也是節日的高潮。

        天剛擦黑,數十堆篝火便點燃了,男女老少從四面八方趕來,聚集在一堆堆烈焰騰空的篝火旁,大塊大塊烤得噴香的黃羊肉被分割,先敬給長者。

        一袋袋精心釀造的馬奶酒堆放在篝火旁,可以隨心所欲地痛飲,孩子們端著盛滿水果的盤子在火堆中穿行,笑語聲聲,年輕的小夥子們彈起了火不思,嘹亮深情的歌聲在火堆旁回蕩,俏麗的少女則翩翩起舞,將自己喜歡的少年郎拉起共舞。

        篝火晚會也是年輕男女們談情說愛的天地,沒有人更比他們盼望這一刻,望著一對對情侶在火中相擁共舞,李臻看得心都醉了。

       “我們沙陀人壽命短,生活環境惡劣,生下十個孩子至少要死七個,沒辦法啊!要想部族興旺,只能多生多孕!”

        朱月輔國有點喝多了,醉醺醺對李臻笑道:“今晚你是英雄,不知多少姑娘希望把你拉入帳中,你別辜負了自己的少年時光。”

        李臻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沙陀不要明媒正娶嗎?”

        朱月輔國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拍了拍李臻的肩膀,“你如果願意娶沙陀女子為妻,我可以給你做媒,但今晚不用,今晚你只管盡情享受,這是你奪取魁首應得的獎勵。”

        李臻生活的敦煌城基本上是漢人聚集地,風俗禮儀和中原無異,儘管唐風開放,但那只是對權貴而言,普通民眾被柴米油鹽所困,哪裡會考慮飽暖後的諸多美事?

        李臻平時所見所聞,都是恪守律法禮儀,並沒有越規逾禮之事出現,但今天卻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李臻是第一次接觸遊牧民族,儘管他前世也知道那麼一點,但真的身臨其境,卻是另一種感受。他想到剛才朱月輔國說的話,‘要想部族興旺,只能多生多孕’,他不由啞然失笑,自己何必糾結這種事,他端起牛角杯,向幾名長老遙遙敬酒。

        這時,一群少女從他身後奔來,歡笑著將他拖了起來,李臻措不及防,被少女們拖進了跳舞的人群之中。

        沙陀人信奉祆教,跳舞都帶有一種宗教儀式,舞姿誇張奔放,但形式卻多種多樣,有年輕男子圍著心中女神求愛的雙人舞,也有一群少女們列隊共舞,舞姿婀娜柔美。

        但最多的卻是男女老幼都參加的踏歌,大家手牽著手,圍住篝火跳舞唱歌,這也是大唐最流行的舞蹈,一直流傳到了後世。

        李臻縱聲大笑,他牽著兩名少女放聲高歌,連他自己都不知唱的是什麼,歌聲卻是那麼喜悅,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一隊少女開始圍著他翩翩起舞,幾名年輕的勇士彈起了火不思,放聲高歌:蒲昌海飛起一群天鵝,令我心迷神醉,令我追逐不舍,我在尋找那只最美的天鵝,願意與她共築愛巢。

        ......

        李臻望著一雙雙明亮多情的目光,他的心和少女們一起飛馳遠方,就在這時,歌聲忽然急促起來,富有節奏的鼓聲響起。

        只見一名少女從火中翩翩舞來,一雙美眸緊緊盯著李臻,正是換了一身衣服的朱月敏之,她上身穿著薄薄的短襖,下身是一條火紅的長裙,頭戴花冠,腰束黃金帶,數十根辮子隨著她舞姿盤旋。

        朱月敏之的出現,使少女們紛紛退下,很多人都驚呼起來,“豹美娘跳舞了!” 年輕勇士們都羡慕地望著李臻,據說高傲的朱月敏之還從來沒有和哪個年輕男子單獨跳過舞,今天他們都開了眼界。

      “怎麼,你不願意和我跳舞嗎?”

        朱月敏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站立不動的李臻,面色有些冰冷,又瞥了一眼旁邊幾名少女,“你卻願意和那些麻雀跳舞!”

       “不是!”李臻搖了搖頭,驚訝地注視她道:“妳...會說漢語?”

         李臻心中驚愕,他這才發現朱月敏之的漢語居然說得很流利,朱月敏之得意地笑了起來,眼波流動,調皮地望著他,“不行嗎?”

       “我只是驚訝....”

        不等他再說下去,朱月敏之便主動拉著他的手,帶著他向一群正在圍舞蹈的年輕男女中跑去,李臻也放開的心懷,拉著朱月敏之的手,盡情地跳起了歡快的舞蹈。

        夜漸漸深了,老人和孩子早已回去,跳舞的年輕男女也越來越少,他們牽著手,互相依偎著向夜色深處走去。

        李臻和朱月敏之坐在一處高地,背靠著背,仰望頭頂浩瀚的星空。

      “ 我會說漢語,是因為我母親是漢人,她姓韓,叫做韓敏之,是我父親最心愛的女人,可惜生我時去世了,父親就給我起了母親的名字,叫敏之。”

      “可是...誰教妳的漢語呢?”

       “是祖父,祖父請了一個漢人,教我們兄妹學習漢語,或許是我有一半漢人血統的緣故,我學得最好,讓他們嫉恨。”

       “有人欺辱妳嗎?”

       “開始有,但後來就不敢了,我八歲時殺了一個敢欺辱我的族兄,從此再也沒有人敢欺我,甚至嘲笑我,我把自己當作男人,誰敢對我無禮,我就殺他。” 朱月敏之長長吐了口氣,李臻感受到了它內心的激動,又笑問道:“今天比箭,我射了妳懷中黃羊,你生氣嗎?”

       “開始很生氣,不過後來就不氣了。”

       “為什麼?

       “因為你騎射確實比我高明,我看過你射的黃羊,力量和精准都遠遠超過我,所以我輸得心服口服,不生你氣了。”

       “是嗎?一個心服口服就完了嗎?”

       “那你想要什麼?要我跟你走嗎?不可能!我不會離開草原。”

       “妳母親是漢人,妳身上有一半的漢人血統,妳不想去中原走走嗎?”

         朱月敏之沉默片刻道:“我不想!以前沒想到,以後也不會想,李臻,我並不是漢人,我是草原的女兒,雖然我有一個漢人母親,我會懷念她,但我的根在草原。”

        李臻望著星空笑了起來,“看來我想把妳帶走是不可能了,但我能理解,就像我不想留下一樣。”

        朱月敏之凝視著天上星辰,喃喃低語:“我們就像兩顆星星,雖然背靠著背,卻永遠不會走到一起。”

        這時,一對情侶牽著手從他們身邊跑過,兩人這才發現,所有人都回去了,篝火旁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李臻站起身,從懷中取出他騎射贏取的月光寶石,遞給她,“這顆寶石送給妳。”

        朱月敏之略帶羞澀的接過寶石,低聲道:“謝謝你!”

        李臻又注視著她片刻,柔聲道:“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朱月敏之卻低著頭,半晌,她取出一朵紅色的絹花,遞給李臻,“我的帳前也插著這樣一朵花,如果你願意來,我等你!”

        她把花塞給李臻,轉身便飛奔而去,李臻望著她身影奔遠,輕輕摩挲手中的絹花,心中竟然起了一圈圈漣漪。

        他望著朱月敏之奔去的方向,也快步走了過去。

        朱月敏之的穹帳非常華麗,鑲嵌著金絲,帳門插著一支和他手中一樣的紅色絹花,李臻站在帳門前躊躇良久,最終鼓足勇氣掀開了帳簾,帳內沒有點燈,漆黑一片,黑暗中,

        一把雪亮的長劍迎面刺來,頂住了他的咽喉。

      “是誰?”大帳內傳來朱月敏之冷厲的喝聲。李臻把絹花遞了進去,“是它帶我來的!”

        長劍收走了,兩隻火熱的雙臂摟住了他的脖子.......

        次日中午,李臻四人告別沙陀部族,繼續向敦煌方向進發,他們騎在沙陀人送他們的駱駝之上,隨著駱駝聲響,李臻的心情隨之起伏難寧。

        他手中握著一支火紅的絹花,忍不住低聲吟唱起來。

        蒲昌海飛起一群天鵝,令我心迷神醉,令我追逐不舍,我在尋找那只最美的天鵝,願意與她共築愛巢。

       ......

     “快看!”小細指著遠處的沙丘大喊,李臻抬起頭,他看見了,遠方沙丘上,一個紅衣少女正騎馬向這邊眺望。

      李臻也笑了,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他也抬起手臂,向遠方的姑娘揮手,漸漸的,他們駱駝走遠了,少女的身影也消失在沙丘之後。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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