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原本無心卻多事
范仲淹心頭一跳,暗道:樓上樓下這麼遠的距離,他怎麼聽得到我們的交談?不然又怎會說出此般話語!
心中想著,但面色卻是未變,口中道一聲:「見過安道長。」便迫不及待道:「安道長想必也知下官來意,家母舊疾復發,疼痛難忍,遍尋城中名醫而不可愈,聞聽道長神醫之名,故前來叨擾,還望道長慈悲,施以妙手,解家母之厄。」
安逸點頭笑道:「官長莫慌,令堂之病包在貧道身上,但有藥方,自竭盡全力。不過此時貧道剛剛進餐,是否可能貧道用完再去?」
范仲淹連忙告罪,據禮道:「是下官疏忽,著急治療家母,竟忘了禮節,還望道長莫要怪罪。」
「無妨,范推官孝心可嘉,貧道又豈有怪罪之理。」安逸笑著擺了擺手。
他不過是抬抬身價,沒有什麼目的,只不過太主動容易被人小瞧,或以為你別有目的而已。這范仲淹雖說聖賢,但焉知無常人之心?
不過畢竟是他比較喜歡的歷史名人,所以安逸並未刁難,又隨意吃了兩口,便隨范仲淹向他家裡行去。至於誰結賬嘛,那還用說?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范仲淹還沒吝嗇到請人辦事不管飯的地步。
更何況……於禮不和啊!
這禮法一道,古人最是講究,更何況還是讀書人。所以引著安逸來到自家府邸後,范仲淹沒有急著忙著拉著安逸就去見他母親,而是先到客廳看茶。
這無關忠孝,而是禮節。畢竟安逸剛剛吃飽飯,禮該請茶。
不過安逸卻沒有太過自矜,裝腔太過,可是要遭雷劈的,所以攔住范仲淹話頭,道:「范推官無需多禮,如今既已經來了,還是先去看看令堂究竟有何病患,以免推官忐忑。」
范仲淹感激道:「多謝道長體諒,家母就在堂後,行動不便,還需勞道長移步。」
「無妨,范推官頭前帶路。」安逸應了一聲,范仲淹側身抬手,當下引著安逸去後堂。
范府並不大,也不奢華,所以很快安逸便由范仲淹領證進了後院一間臥房。
房中除了臥病在床的范母以外,還有一名二十來歲的婦人,見安逸兩人進來,叫了聲「官人」後,又向安逸行禮:「妾身見過道長。」
知道此人必是范仲淹妻子,安逸道:「范夫人不必多禮……」
這邊正在見禮,那邊床上的范母也醒了,問道:「我兒,可是來了外人?怎麼往我房裡領,若是祟氣衝著了,這可如何是好。」
范仲淹連忙解釋:「娘,並非外人,您還記得前幾日孩兒對您說過的安道長嗎?如今有緣請道長前來,娘親之病必能根除。」
原來老太太兩眼不好使,看不清東西。聞聽此言,忙叫范妻扶她起來,道:「又勞煩別人!我這身子,也就這樣了,現如今能活的幾年,見你成家立業,娘也安心了,怎好如此勞煩!」說完,才招呼安逸:「道長請了,老身患病在身,不能全禮,還望道長莫要怪罪。」
安逸連道不敢,見范母還要再言,打斷道:「老夫人且勿客套,先讓貧道為您診診脈,若僥有良方,待老夫人病癒之後再談,尚也不遲。」
「如此,就勞煩道長了。」范母說完,安逸已經走到近前,先是定睛觀看范母面色,再把手指搭在其手腕上,一兩分鐘後,收手起身。
范仲淹連忙問道:「不知道長可有良方?家母所患病症,可能痊癒?」
安逸拿過丫鬟遞過來的面巾,拭了拭手,道:「范推官無需擔心,老夫人所患之病貧道已經知曉,已有治療之方。不過在此之前,貧道卻還有一事相詢,還望推官如實相告。」
范仲淹心生詫異,道:「不知道長有何疑問?下官若知,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安逸笑道:「此事推官必知。」見范仲淹疑惑,才繼續道:「我所問,不是旁的,只是這每日伺候老夫人之人,不知是尊夫人,還是另有其人?」
范仲淹更是迷茫,不知道安逸問這個做什麼,此時范妻插言道:「回道長,平日裡都是由妾身與貞娘輪流照看婆婆。」
「這貞娘是?」安逸再問。
范仲淹答道:「貞娘是我兩年前納的妾氏,昨日染了風寒,所以……」
安逸瞭然的點點頭,沒有再讓他說下去,打斷道:「既然患病,左右貧道也來一次,就一併解決了吧!范推官可頭前帶路,待我診治過後,開兩幅藥,吩咐下人去抓了,保證老夫人藥到病除。」
這要求雖然有些無理,但范仲淹卻沒有推辭,點頭道:「那就勞煩道長了。」說完,引著安逸退出房間,向另一所房行去。
走到西面一所房外,范仲淹告罪一聲:「道長還請小待片刻,我這就叫貞娘起身。」
安逸點頭應允,見范仲淹進門後,將目光投向面前屋頂,那裡,有絲絲妖氣透出!
不一會兒,范仲淹走了出來,面色為難,安逸笑問:「可是她不願?」
「婦人無知!」范仲淹尷尬一笑,解釋道:「貞娘她不願起身,這個……她也只是受了小的風寒,想必並無大礙,辜負了道長一片好心,還望道長莫要怪罪!」說完,卻是忽然一頓,心中疑惑:道長如何得知的貞娘不願?
安逸目光一閃,沒有說話。沉默片刻,忽然搖頭失笑。「既然如此,那便回去吧,你備好筆墨,我將令堂的藥方寫出,你差人去抓了,三日後自可痊癒。」
范仲淹聞言放下疑惑,道:「如此就麻煩道長了,道長請隨我到書房。」說完,當先引路。
來到書房,寫好藥方後,安逸便出言告辭。
范仲淹挽留道:「道長何不多留幾日,可是嫌棄范某不懂禮數,照顧不周?」
安逸搖頭道:「范推官誤會了,貧道云游四方,已成為習慣,卻是歇不住腳。如今事已解決,貧道自然無意多留。」
這邊范仲淹還要挽留,范妻忽然走了進來,拜道:「道長暫且留步,妾身有一事不名,還望道長解惑。」
「哦?不知是何事?夫人儘管說便是。」安逸道。
范妻道:「敢問道長,方才問由誰在照顧婆婆,語出何意?」
范仲淹乾咳一聲,怕安逸生氣,瞪了妻子一眼道:「婦道人家,多什麼話,道長所言,自然有他的意思。」說完,示意她不要亂說。
范妻見此,暗自咬了咬牙,不再去看他,鼓起勇氣對安逸道:「還請道長直言相告!」
安逸眼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過,呵呵笑道:「夫人為何對這個感興趣?貧道只不過隨意問問罷了,夫人莫要多想。」
范妻還要再問,卻被范仲淹瞪眼唬住,安逸見此暗自搖頭,當下就要告辭離去。
然而還未等他再次開口,范妻忽然臉色一肅,對范仲淹盈盈一拜:「官人恕罪,妾身心中言語,講了必然遭官人怪罪,但若今日不能講出,恐怕日後寢食難安。若是官人出了什麼事故,怕也悔之晚矣。故今日妾身不得不言……」
就在范仲淹疑惑之際,范妻已經轉向安逸,拜道:「還望道長直言相告,那貞娘,究竟是不是妖怪所變!」
「你在胡說什麼!」范仲淹大怒:「世上哪裡有什麼妖怪,貞娘有何得罪於你,非要這般編排她!」
范妻泣道:「我就知官人不信,故從未對官人提起……幾個月前,晚間時候,我擔心婆婆睡得著涼,就去她房中看看,哪知來到窗外,只見房內泛著綠幽幽的光芒。妾身心中兢懼,不敢冒然進去,偷眼向裡面瞧看,哪知裡面……裡面竟是貞娘,站在婆婆床頭,口中噴出一個綠幽幽的珠子,照在婆婆身上,房間中的綠光,都是從那珠子上而起。妾身當時被嚇得魂不附體,悄悄退了回來,想要叫醒官人,但官人日間操勞,晚上睡得沉,妾身無奈,只得一人苦捱到天亮……第二天早上,官人早早離去,妾身心驚膽顫之餘,發現婆婆並無異樣。妾身怕將此時說與相公,相公不信,又怕激起她的凶性,害了相公性命,故一直未敢提及。今日幸然遇見道長,道長既問貞娘,必然發現不妥之處,還望道長垂憐,莫要撒手不管。救我一家性命!」
范仲淹聞言大驚,本不願信,但奈何妻子滿臉認真,又加上安逸方才所作所為確實有異,一時間驚疑不定,看向安逸。
安逸此時卻是嘆了口氣,衝著窗外道:「今日卻是我多事了,本來見你無害人之心,只是想見你一面,提醒你一番,但你既然不見,我也不想多事,就成全你一段姻緣又如何?卻沒想到,沒想到啊!」
「道長跟誰在說話?」范仲淹疑惑。
而此時,隨著「吱呀——」一聲門響,一個女子款款推門而入,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玉潔冰清清純可人。
「貞娘!你……」范仲淹驚叫出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