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死亡騎士 作者:時間的守護者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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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1-10 22:30:3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 191812
ai.wu 發表於 2015-1-16 23:01
第七章仇恨的業火


  第三天的黎明時分,完成了防禦工事的聯盟主力率先擺出了進攻的姿態。四十萬軍隊所鋪展開的廣闊陣型如同一張覆蓋了整個平原的巨大地毯一般震撼著遠方觀望的視線。目之所及,是那反射著朝陽的劍光所編織的海洋,此刻正如同波浪般的晃動著。金屬嘶磨的聲音正預示著精良武器渴血的慾望,牧師高亢的祈禱則振奮著戰士們的心靈。而劍刃壓迫下的戰場的寂靜,愈發的沉重了起來。

  「不能使用拒馬陣嗎?」一名聖騎士有些惋惜的看著身後那城牆般的巨大塔盾陣。和尤瑟爾做出同樣判斷的卡達爾也將全聯盟的近三千名聖騎士們佈置在了最前方的位置上,兩側輔以各國騎士團中的精銳,此刻,他們正隔著那生與死的界限與亡靈們對峙著。

  「那些盾牌在死亡騎士面前形同虛設,若是讓他們衝進去的話,我軍一定會遭受重大損失的,」聖杯騎士團團長尼克羅如此解釋道,「那樣強大的戰力,只有靠我們去壓制才可以,若是讓恐怖感染到士兵的話,會被戰勝的……」

  「何況,副官們都已經那樣了,身為團長在前線衝鋒陷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他又低聲的加了一句。

  而同樣的沉重氣氛正在確認最終戰術的將領們間瀰漫著。

  「溫達姆陛下,那麼第二道防禦線的正面就由你負責了,應該沒有問題吧?」儘管卡達爾以平常的語調詢問著,但沒有人會忽略其中的冷漠與勿容質疑般的命令口吻。

  「可是……」溫達姆的聲調有些顫抖。

  沙盤上,第二道防禦陣型的兩側,是斯托加德和泰拉斯兩國的精銳騎士團,而供溫達姆本人調遣的,除了近衛騎士團以外卻只有為數不多的四個步兵方陣,卡達爾顯然並不想掩飾自己的目的——以溫達姆為誘餌將羅蘭引入口袋陣中。

  「死亡騎士的突擊能力……以四個步兵方陣去抵擋是不夠的啊~!」

  面對對方的抗議,卡達爾終於皺起了眉頭:「戰場上誰的性命也都是沒有保障的~!難道你是想要躲在後方嗎?」

  溫達姆不由的打了個寒顫,而細密的汗水也在不知不覺中爬上了他的額頭。沒有人能逃脫路維絲的懲罰,眼前的景象彷彿展示著如此的昭示,而另一側的四位國王也確實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權威性。

  「我已給了你足夠的緩衝力量和後撤空間,只要支撐到兩翼的騎士們將對方包圍,那時你便可與第三道防禦線的部隊匯合,共同反擊亡靈軍隊了~!」卡達爾的視線又回到了沙盤上,「溫達姆陛下,你該知道自己是能否形成包圍的關鍵因素吧?這是給你將功贖罪的機會,絕對不要有任何失誤,聯盟是必須勝利的~!」

  被那強硬的氣勢蓋過的溫達姆終於低下了頭,而當五位國王全都離開帳篷的時候,卡達爾才露出掩飾之下的擔心表情。

  「身負重罪,居然還想安穩的躲在後方,真不知道他是否接受過路維絲的教義。」一旁的迪莉西亞冷冷的評價了一句,這些教廷的首腦們早已決定好了一切,因此才會以旁觀者的姿態保持沉默。

  「真是沒有辦法,」卡達爾苦笑了一下,「反而要感謝羅蘭殲滅了艾拉澤亞的主力吧,否則我們便沒有強硬的立場了。」

  「他們只要能抑制住亡靈的攻勢就可以了,畢竟,勝利的關鍵,還是在我們身上吧。」邁西斯也開了口。

  「但是,要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一想到即將展開的作戰行動,卡達爾就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若是說溫達姆是我的棋子的話,那我們便是路維絲的棋子吧?始終也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取得勝利,而只能用生命去交換安逸……

  「大家都是自願那麼做的。」彷彿看穿了卡達爾的心思一般,迪莉西亞微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並不只是為了神的預言,更是為了我們的信念和聯盟的未來。」

  「即使勝利也只能接受死亡的命運,那樣的話……不值得……」大賢者只是悲傷的搖了搖頭。

  「我們有足夠數量的法師和牧師,並不是沒有生存下來的機會。」迪莉西亞安慰著,而她身邊的邁西斯和安東尼則同樣自信的點了點頭。

  「送行的人總是這樣要擔不必要的心嗎?」安東尼達斯露出了微笑,「我們會回來的~!」

  「戰鬥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也該去做準備了,」迪莉西亞扭頭對同伴說道,「卡達爾,記得要為我們祝福,否則……」但對方出乎意料的行為打斷了女騎士話語,飄揚的長髮帶起了女性獨有的體香,而那溫柔的氣息則掠過了賢者的耳畔,不顧其他人一瞬間的驚訝,卡達爾緊緊的擁抱著迪莉西亞。

  「請一定要回來……」

  「嗯,」迪莉西亞那堅毅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融化了,「我保證,一定會回來的。」

  

  ※※※

  

  整個寒冰皇冠騎士團已準備就緒,亮銀的光芒與燃燒的靈魂之火描繪出了那一字排開的沉默戰線,而他們身後的食屍鬼軍團則如臨大敵般一動不動。即使是清晨最溫暖的陽光,也無法穿透亡靈陣地上那死一般的寂靜。

  「終於要開始了嗎?的確呢,這裡的氣息已經在躁動著渴求混亂了……」從身後吹來的峽谷的大風令阿爾薩斯的話語飄向了遠處。

  羅蘭則無言的舉起了手中的騎槍。

  「若是迷茫的話,劍刃便不再鋒利了。」阿爾薩斯的雙眼直視著對方那燃燒著的靈魂。

  「我在這裡可不是為了聽你的說教呢。」羅蘭冷漠的回答,「我就是我自己,無論變成怎樣,也一定要達成自己的願望,只是那樣而已。」

  而在有著紅色雙眼的死亡騎士回應前,來自整個陣型後方的念之波已掠過了兩人的腦海:「過會由我從整體上指揮,記得一定要絕對精確的完成每一個細節,這次和攻城戰可是完全兩樣的~!不可以有任何疏忽的地方。」理查德的聲音如此說道。

  巫妖和死亡騎士之間特有的心靈感應如同一張目不可視的大網,覆蓋著整個軍隊,聯繫著指揮的中樞,戰場上每一角的變化都無法逃過那比百目巨人更為敏感的偵測。而有著甚至可以甩開影子的速度的死亡騎士們,正好可以藉此抓住那稍縱即逝的瞬間刺入對方致命的要害。

  「理查德突然囉嗦起來了啊……」阿爾薩斯撇了撇嘴。

  「我們只要想著如何與敵人對斬便可了。」羅蘭聳了聳肩膀。

  下一瞬間,巫妖下令衝鋒的話語如沉重的水滴般落入死寂的亡靈大軍中,激蕩開去的漣漪立刻令冷火熊熊的燃燒了起來。夾裹著冰屑的黑潮鼓噪著向著遠方同樣怒吼著開始衝鋒的人類騎士們洶湧澎湃的撲了過去。

  四天前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但這一次的戰線則要長的多,近萬名死亡騎士排成了兩排,佔據了數十公里的橫斷面以攔截聯盟第一陣線一萬五千名騎士的衝鋒——其中有兩千五百多名是聖騎士。而兩翼的蜘蛛戰士也幾乎在同時行動了起來,依靠著厚重的甲殼和優秀的平衡性,他們的正面衝鋒威力絕對是手執長槍的騎士所無法抵擋的。

  大平原在那迅捷而有力的衝刺下顫抖著發出隆隆的巨大轟鳴,伴隨著顯眼的晶屑飛舞在空中的大片塵土一眨眼就被拋在了那亮銀鎧的後面。羅蘭身下的地面在那高速的衝刺中縮略成了粗糙而模糊的線條,視野彷彿滾輪般不斷的擴展了開來,而夾雜著刺耳聲音的強風則帶起了他的長髮與披風。

  人類很快就進入了可以清晰觀察的距離,映入那水色瞳孔的,是對方那堅毅的視線和蘊著寒冷光芒的騎槍鋒芒,甚至沒有看清那模糊的表情,兩支騎槍便已劃開亂流般的空氣,向著羅蘭襲來。

  死亡騎士超越常人的躲閃速度使其中一支落了個空,而幾乎同時,羅蘭用手中的騎槍改變了另一支的軌跡,當尖銳的槍頭帶起羅蘭的長髮時,他手中的騎槍則傳來了埋入肉體的顫抖。在對方那抽搐著的身軀栽下馬前,『霜慟』的光芒已掠過了另一人的頸項,噴湧而出的血箭立刻染紅了閃亮的鎧甲。

  「繼續衝鋒~!儘早突破這裡的防禦~!」羅蘭無聲的吶喊傳入了身邊死亡騎士們的腦海之中。而死亡騎士們的劍刃立刻隨之帶起了更多的紅色,以血彩描繪著那瘋狂的修羅場。

  儘管寒冰皇冠騎士團的強大令一切敵人為之顫抖,但戰爭的勝負卻只可能取決於那些被稱做消耗品的主力部隊——食屍鬼軍團。主力的覆滅便意味著戰爭的完結,為了避免食屍鬼們在發揮再生之力前便被毀滅,死亡騎士們必須要阻擋住同樣身為衝鋒隊的強大的聯盟騎士們。

  另一方面,為了避免戰局成為強對強,弱對弱的消耗之勢,死亡騎士在面對聯盟的衝鋒隊之餘,還需要盡可能多的屠殺對方的主力部隊——步兵。而羅蘭和阿爾薩斯所率領的兩千五百名騎士的目的正是在人類衝鋒隊中撕裂出一個缺口。

  依靠著巫妖們統籌全局的引導,死亡騎士一刻不停的衝擊著人類戰線的薄弱環節,同時避開對方的鋒芒之處。衝鋒時猛烈撞擊與相互涅滅的兩股巨浪如今卻化為了完全不同的形態。若是說聯盟的騎士們是剛硬無比的鐵錘,那死亡騎士便是靈活攢動著的水銀,無論怎樣去捕捉和擊打,最後也只是一無所獲,而散開的水銀珠卻會在身後再度凝聚成強勢的存在。

  金屬喘息的間隙,當死亡騎士們的創傷逐漸痊癒之時,人類們的傷口卻仍然在滴血,唯有不時由聖騎士所引發的光芒和那些依附著強大魔力的武器才能真正的將往生者們至於死地。但兩翼趕來的牧師和重鎧劍士卻陷入了和蜘蛛戰士戰鬥的泥潭之中,完全無法發揮出應有的輔助作用。在兩軍主力緩慢推進之時,沾染著北地氣息的死亡騎士率先奪得了戰場之劍的光芒。

  

  ※※※

  

  突破了~!羅蘭的眼前突然一亮,取代那攢動的劍光與灑開的鮮血映射入瞳孔之中的,是人類第一陣和第二陣之間的開闊地。從防禦中滲透過來的死亡騎士們迅速在此匯聚為巨大的洪流,馬不停蹄的衝向了以塔盾陣為防禦的步兵——在那燃燒著冷火的瞳孔中,那和脆弱的薄紙並沒有多大區別。

  『霜慟』那攜著寒冷氣息的光芒破開了鋼鐵構築的城牆,而當陣型中央的那面旗幟在進入羅蘭視線之時,卻如同火焰般燒灼著他的靈魂。

  「那是?」伴隨著顫抖的語調從羅蘭冰冷的嘴唇中傳出,死亡騎士無法置信般的停下了進攻的步伐。烙入眼中的是由飛馬守護著的交叉著兩把長戟所構成的旗幟——艾拉澤亞王旗。而在那旗幟之下頭戴皇冠的人,正是一切罪孽的根源。

  「溫達姆~!!」噴湧而出的火焰頓時吞噬了羅蘭的雙眼,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因仇恨而扭曲變形。感受到掙脫束縛的靈魂之火所放射出的炎熱,周圍的死亡騎士本能的策馬遠離開幾近瘋狂的首領。

  即使是遠在戰場另一頭,正以心靈力量傳達意志的理查德也同樣感到了那強烈的力量。突如起來的暈眩感令他站立不穩,而身邊的幾名巫妖甚至就那樣毫無預兆的倒在了地上。

  「那是……鷹?羅蘭的力量居然……」他痛苦的捂住了頭,「各位立刻切斷和他的心靈感應~!」

  而當巫妖那冰藍色的瞳孔再度凝視著戰場之時,超越肉體遮蔽的視線將那不可思議的景象展現在了他的面前。無數閃耀著,跳躍著的光芒正映照著那一望無際的黑色平原,每一朵都是死亡騎士執念的靈魂之火,篝火的海洋如今正因殺戮與憎恨而肆無忌憚的舞動著,形成巨大無比的旋渦般的火海,不時向周圍拋灑著炙熱的星片。

  而在那最前鋒的地方,孤獨而巨大的混亂氣流正逐漸形成某種羽族的姿態,並瘋狂無比的拍擊著羽翼。

  羅蘭復仇的執念。

  

  ※※※

  

  『霜慟』劃出的亮線因移動速度的激增而欣然加長,六名士兵的鎧甲在一剎那便被撕裂,分成兩半的身體在巨大外力的作用下飛上了半空,灑下肉塊的碎片與血雨。下一瞬間,不被重力束縛的死亡騎士縱馬躍上了半空,當人類們混合著驚訝與恐懼的眼神無法自已般注視著那掠過頭頂的黑色身影時,那夾帶著冰屑的駿馬已精確而優雅的踏上了一名騎士的頭部。

  伴隨著脊椎骨斷裂的脆響與對方坐騎聲嘶力竭的嘶鳴,死亡騎士借此再度躍起,而當雙眼濺射著火光的羅蘭落入另一片劍光的海洋之時,艾拉澤亞的王旗陡然近了許多。散佈著死亡氣息的長刃在血海之中正劃出一陣陣粗大的藍色光弧,精準的在每一個擦肩而過的受屠殺者身上留下一刀兩段的劍影。

  簡直就像是召喚腥風血雨的旋風一般。注意力為那耀眼燃燒著的靈魂所吸引的阿爾薩斯很自然的如此想著。「果然……那便是我所追求的嗎?還未嘗夠啊……」他低聲呢喃著,緋紅的瞳孔中閃現出了微妙的動搖。

  

  ※※※

  

  「怎麼可能?居然沒有人能阻止他嗎?只是一個人而已……」正在指揮著的卡達爾無法置信般自語著,到現在為止,第一陣即使擁有數量上的優勢卻仍然處於劣勢之中,滲透到第二陣的死亡騎士們至今尚未進入兩翼由牧師與騎士混編的包圍圈中,而那勢無可擋的死亡騎士卻正步步逼近尚未發揮期待中作用的誘餌,並在身後描繪出厚重而奪目的鮮紅色痕跡。

  「不能在這裡就失敗……否則……迪莉西亞他們會來不及的……」卡達爾暗自下定了決心,「把預備隊裏的聖騎士們都派過去支援~!立刻使用移送方陣把他們送到第二陣去,一定要攔截住那個死亡騎士~!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魔法的光輝很快出現在羅蘭的眼前,在鋪開的六芒星陣光芒的掩映下,由二十名白銀聖騎士與八十名海藍聖騎士組成的支援中隊迅速擺開了陣型。

  「不會再讓你前進一步……」話音未落,掠過的淒厲劍風便將那名白銀聖騎士的頭顱化為了飛濺的肉塊,而尚未來得及舉劍的無頭屍體則軟軟的趴在了馬背上。就好像為了發泄那爆炸般充斥滿全身的憎恨一般,羅蘭回手又是一劍,對方的坐騎也立刻身首分離了。周圍的視線在那一刻為鮮血構築的牢籠所禁錮,而當聖騎士們回過神來拔劍的時候,有著燃燒著的瞳孔的往生者已欺近身前。

  「那傢伙~!」當引領著狂風的『霜慟』迎面砍來之時,騎士立刻詛咒著舉劍抵擋,但那咬入魔法劍刃的力量卻使藍鎧的身軀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黑色駿馬包裹著冰淩的雙蹄則毫不留情的踏了上去。

  「滾開~!」羅蘭威脅般的咆哮著,「別阻我呀~!」

  而當聖騎士們毫無退縮的包圍過來之時,死亡騎士心中那狂暴振動著的羽翼與淒厲的叫聲卻化為了誘惑般的聲音:「繼續浴血吧……繼續口渴吧……繼續殺戮吧……用憎恨去燃燒敵人~!那不正是你渴望的嗎?」

  就這樣……斬下去~!羅蘭怒吼著衝向了聖騎士小隊的方陣。承受著死亡騎士靈魂之火燒灼的坐騎在大地上刻下了深深的蹄印。

  並且……用憎恨毀滅自己……

  只是差少許而已~!然後就可以了~!!羅蘭縱馬將又一具屍體拋在了身後,目光卻再次停留在了隔著劍刃光芒的那面旗幟上。瀰漫著死亡氣息的修羅場上已倒下了二十來名聖騎士,而羅蘭多次遭受聖光術焚燒的亮銀鎧也已開裂,殘破的披風則被死亡騎士扯下隨意的甩在了地上。

  再一次衝鋒~!羅蘭用力的扯了扯韁繩。

  但在那蓄勢待發的力量尚未離弦之時,一個人影卻伴隨著強烈的魔法波動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在因被阻擋而露出憤怒表情的死亡騎士發出詢問之前,接踵而來的第二波魔法之力便將那綠色光芒包圍下的一切化為了虛幻而透明的輕風帶離了戰場。

  「你在做什麼~!理查德~!」當羅蘭透過那尚未燃盡的魔法光芒看見自己被帶到了第一陣與第二陣的間隙中時,憤怒的火焰立刻從他的雙眼中爆發了出來,而鋒利的劍刃也隨即指向了眼前的巫妖,「立刻把我傳送到王旗下面去~!趕快用魔法~!」

  「附著在那旗幟上的防禦魔法很堅固,移送方陣是無法突破的。」理查德毫無畏懼的承受著對方燃燒的視線,而那冰藍的瞳孔中則透出罕見的堅決神情,「何況也沒有時間討論那件事情了。」

  「你再說一次?」羅蘭舉起了大劍,「真是不知道你的腦袋裏在想什麼,但若阻擋我復仇的話,便連你也一起斬掉~!」

  「已經……沒有時間了~!」巫妖彷彿忽視了對方的威脅般重復著,「寒冰皇冠出事了~!」

  「什麼~!?」死亡騎士的姿態中透出了一絲不宜察覺的動搖。

  

  ※※※

  

  當那夾雜著晶瑩的冰屑的北地寒風吹過之時,迪莉西亞不由的因那徹骨般的感覺而緊了緊聖銀鎧外裹著的披風。一百多人的隊伍正在陡峭的山脊上攀爬著,即使有魔法防禦寒冷與狂風的侵襲,一切仍然顯得十分艱難。而當戰勝了巨大的自然屏障的精銳戰士們終於到達頂峰之時,眼前的景象幾乎使他們在一瞬間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那就是……寒冰皇冠嗎?無法壓制的震撼感頓時牢牢的攫住了迪莉西亞的心。

  在那皚皚飄揚著的雪花掩映之中,絳紫色的宏偉宮殿佔據了不速之客們的全部視線。層層疊疊的剔透積冰披被的雕花城壁下,各色的花朵正無視自然之律,爭奇鬥艷的怒放著,在白雪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嬌嫩。護城河下的水光如琉璃般反射著五彩的光芒,正與天穹之頂那如風中的薄霧般變幻莫測的極光相互應和,歡快的在雪道中躍動著。而從那為新綠色藤蔓所環繞著的彩玻璃窗中,溫馨的燭光正隱隱約約的透射而出。

  簡直就彷彿北方妖精們的童話世界般,是令人的思維停滯景象。

  「我們……能做到嗎……那樣的事情?」女騎士低下了頭自言自語著,「弒神……」

  在聯盟實施總體戰之時,路維絲的預言降臨了。令人恐懼的死亡騎士,不眠不休的亡靈大軍,以及那摧枯拉朽般的攻擊,一切的源泉都在聆聽者的夢境中被揭示了出來——名為伊修托利,賦予往生者們力量的那個存在。

  那是被禁錮在『霜慟』王座中,渴望能成為神般存在的意志。對於路維絲的信徒們來說,則是邪惡與墮落的象徵。

  處於深層睡眠的聆聽者在那夢境的領域之中,則切實感受到了那迫切而堅定無比的要求。消滅試圖挑戰真神,引發災難的那個靈魂~!路維絲正如此傳達著自己的意志。

  當聆聽者將夢境中所示的地點在地圖上準確無比的標出之後,法師們便開始了時間長達一個月的緊鑼密鼓的佈置——一個凝聚了魔法之都最高水準的移送方陣。可以將一百五十名戰士從艾拉澤亞大平原一下子轉移到寒冰皇冠守護魔法的邊緣。儘管明知在千里之外的戰場上幾乎沒有倖存的可能,但志願成為突襲寒冰皇冠隊伍成員之一的頂級戰士仍然超過了三千名。

  而最終從聖騎士團,高階牧師和頂級法師中所選出的精英們,此刻終於悄無聲息的跋涉過了從法陣邊緣到達寒冰皇冠的那段危險路程,來到了寒冰皇冠宮殿那冰雕的大門前。

  長劍出鞘的利響驚醒了沉醉於美景之中的迪莉西亞,「是冰龍,居然有四條……」邁西斯皺起了眉頭,「最好趕快進去~!」

  話音未落,從突然打開的宮殿大門中衝出了大量的魔影鎧甲,那漂浮在空中的長劍和鎧甲卻如同被透明人穿著一般敏捷的活動著,而閃耀的劍芒則令所有的人都繃緊了神經——那絕對不是可以輕鬆拿下的障礙。

  「各位請保持陣型~!一定要突擊入宮殿內部~!山下敵人的主力部隊要過來還需要不少時間,能突破的~!」安東尼達斯大聲的命令著,而咒語的吟唱與祈禱之聲立刻此起彼伏的瀰漫了開來。牧師緊握權杖的雙手與法師們那淩厲的眼神彷彿浮雕般映刻入聖騎士們閃亮的劍刃之上,下一瞬間,撕殺的怒吼與金屬碰撞的尖利聲音毫無顧及的打破了雪山之頂的寧靜與安詳。

  

  ※※※

  

  「這是最後一點魔力結晶。」巫妖說著攤開了手掌,展示出一小塊藍寶石樣的晶體,「用這個的力量就能把你送到極光法陣的外面,但是,剩下的路……」

  「你找別人去寒冰皇冠解圍吧~!」恢復冷漠的羅蘭打斷了對方的話語,「阿爾薩斯也好,或者你自己也好,都無所謂,但是,別妨礙我~!」

  「你是伊修托利的歐林,只有你才能發揮出她的力量~!」

  「溫達姆就在那裏~!」羅蘭終於按耐不住的咆哮了起來,周圍的空氣在那看不見的火焰帶動下迅速的燃燒了起來,「你是要我放棄自己存在的理由嗎~!你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立刻讓開~!」

  「守護是比復仇重要的多的事情,放棄他~!」理查德的回答也逐漸的淩厲了起來。

  「重要的多?」羅蘭爆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下一瞬間,大劍的寒光已襲向了眼前的巫妖,但早有防備的對方所構築的冰之壁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刻擋住了死亡騎士力量恐怖的攻擊。冰晶的碎屑在兩人間凝滯的氣氛中緩緩的落下。

  「別說什麼風涼話了~!在這裡說著大道理的你是不會明白的~!任何人也無法明白的~!」仇恨的亂流竄上了陷入痛苦回憶的身影,「就那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一切的信任都崩潰了~!所有的人都死了~!什麼也都沒有了~!那樣的永遠也無法淡忘的感覺……你居然叫我放棄嗎~!」

  「你是打算要拋下無可替代的人嗎?」理查德冰藍色的瞳孔凝視著他。

  「!」無論仇恨的業火燃燒的怎樣旺盛,對方那冷酷的話語仍然透入了羅蘭靈魂的最深處,並激蕩起動搖的漣漪。

  「為了復仇,你是打算要拋棄伊修托利嗎?」對方冰冷的話語如同鎖鏈般束縛住了死亡騎士心中那瘋狂拍擊的羽翼,「一到緊要關頭,就只會逃避到戰鬥中嗎?」

  尤瑟爾那安詳的表情在羅蘭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你在這裡陪著我吧,羅蘭,這比復仇要好的多,造的罪孽已經夠多了啊……」

  而精靈女孩哭泣的聲音也無法抑制的浮現了起來,「難道已經不可能恢復到從前那樣了嗎?只為了那樣毀滅的行為,就可以拋棄世界對你的羈絆嗎?那樣到底有什麼值得的~!」

  無可替代的人……

  「還是說我看錯了?」巫妖的話語再度回蕩在他的耳邊,「伊修托利對你來說,只是一個用來交易的神嗎?若真是那樣的話……」

  「不是的~!」羅蘭以顫抖的聲音反駁道,發捎的冰屑在激烈的動蕩下紛紛飄落,「不是那樣的~!但是……復仇的機會,怎麼可以……」

  無法阻止的光芒突然包裹住了動搖的死亡騎士,看不見的魔力之手在黑色駿馬的腳下描繪出一層又一層的五芒星陣來,而羅蘭眼前的景象在那一瞬間也突然的模糊了起來,周圍的景物都彷彿扭曲了一般。

  「理查德~!」

  「已經沒有時間了~!再來這裡就交給我吧~!」巫妖的聲音彷彿是從夢境中飄來一般的悠揚,「伊修托利就拜託了……羅蘭,伊修托利的歐林……請一定要保護好她~!」那一瞬間,透過那攢動著的翠綠色的魔法光輝,羅蘭彷彿看到了對方那冰藍的瞳孔中無法捕捉的溫柔光芒。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0 23:28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6 23:04
第八章守護的詠嘆調


  蘊涵著溫柔而熟悉的氣息的晶瑩雪花立刻迎面撲來,而即使棲於那鬆散的積雪之上,輕盈的黑色駿馬也只留下了淺淺的蹄印而已。山澗的強風令死亡騎士的灰髮在空中激烈的動蕩著,羅蘭抬起頭來,那水色的瞳孔凝望著遠方為五彩的極光所眷顧的高山之頂——寒冰皇冠就在那裏。

  ……伊修托利就在那裏……

  虛幻的窈窕身影在白雪的描繪下逐漸在羅蘭的腦海中清晰了起來,如瀑布般的秀美長髮,清脆而悅耳的笑聲,以及那溫柔但卻不失堅定的眼神。儘管明明知道是不一樣的,但羅蘭的心中,久遠的身影卻時常與她重合,成為令人無法分辨出的模糊存在。

  「你是把我當成久遠的替代品嗎?」那曾經凝視著他的眼神再度浮現。

  羅蘭用力的搖了搖頭,現在並不是去想那些東西的時候。既然已經作出了這樣的選擇,那最重要的就應當是守護住無可替代的存在。

  死亡騎士的眼神在淡金色的陽光照耀之下,一瞬間映刻入了不可磨滅的堅定。

  「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失去了~!絕對~!」那迅捷的身影帶領著冰晶的碎片與風聲的鳴響,在雪道上滑行一般高速移動著,一下子便躍上了陡峭的山岩。

  

  ※※※

  

  衝破宮殿大門的封鎖後,進入寒冰皇冠的突擊隊不得不面對巫妖們令人窒息的強力魔法和魔影鎧甲毫無休止跡像的壓制性攻擊,不時在人群中綻開的有著鋒利邊緣的巨大冰花與魔鎧如狂風般斬下的巨劍令很多勇敢的戰士永遠的倒在了那冰冷而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在亡靈們瘋狂不顧一切的反擊下,撕裂防禦突破入第二層的人數屈指可數,而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卻又不得不留下拖延時間。

  到達第三層,負責完成那使命的,只有六人而已。聖劍騎士團副團長邁西斯,聖鎖鏈騎士團副團長迪莉西亞,聖杯騎士團成員阿迪司,高階法師安東尼達斯,以及兩名高階牧師,達米亞與達爾斯。

  透過繪著油彩的窗玻璃,雜夾著北地陽光成分的極光篩落入那寬廣的走廊之中,伴隨著隨處可見的花壇上月之花所映照出的溫暖光芒,即使是法王廳的莊嚴與路維絲神殿的華美也無法與這由靈燈所照耀的走道相提並論。而那紫水晶般的牆壁在半透明的白色幕布遮掩之下,則散發出令人無法忽略的神秘與高貴。

  但終於闖入宮殿高層的這六名不速之客,卻無暇將目光停留在中央那巧奪天工的噴泉雕像之上,即使是從盛開的花朵中滲出的芬芳也無法分散這些緊張感充斥全身的戰士們的注意力。

  與前兩層的宏偉氣勢相比,這一層則顯得更為精緻。沉澱著寧靜與詳和的悅耳琴聲輕而活潑的四處飄蕩著,將眼前的景象點綴成令人陶醉的夢境。雖然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敵人出現,探索著前行的六人仍保持著謹慎的作風,直到開啟正廳的大門之前。

  門扉開啟的剎那,刻入瞳孔中的景象在那一瞬間將震撼傳達到了心靈的深處。頭頂上方若隱若現的五彩光芒如同清冷輝煌的瀑布透過那鏤空的穹頂傾瀉而下,順著一側爬滿新綠色藤蔓的落地窗欞望去,是一望無際的白茫茫的雲海,偶爾透出的棱角分明的小小島嶼則是德拉諾山脈中最高的幾處山峰。那五彩的極光則如同一條寬廣無比的河流般,曲折的綿延到那模糊的雲海的盡頭。透過那薄紗般的帷幕,璀璨的群星正與溫柔的陽光一同點綴著那驚訝仰望著的視線。

  而端坐在花叢與另一側屏風間,沐浴在那極光之下的黃裙少女,卻令入侵者們的目光失去了準心與焦距。

  偎依著巨大木制豎琴的女孩有著清秀而不失活潑的容顏,但那夜空顏色的眸子中所透出的,卻是難以捕捉的堅毅神情。在雙方對峙的靜謐之中,惟有鵝黃色連衣裙上的緞帶隨著少女的秀髮一同在空中飛舞著,描繪出微風的身影與音樂的旋律。

  就彷彿從未體驗過痛苦與狂喜的感覺一般,無法控制的感情激流在一瞬間湧現,衝擊著六人的心靈。即使明明知道眼前的影像所映照出的是代表邪惡的存在,但在靈魂深處,卻有著一道無法忽略的聲音在告訴著他們,這就是他們渴望已久的東西。

  在那逐漸變得敬仰的目光之下,毫無原由的喜悅感頓時吞噬了一切。

  

  ※※※

  

  「那是攝魂之術~!」最先回過神來的兩名牧師幾乎同時叫了起來。撫弄著琴弦的纖細手指因寂靜的破碎而停止了彈奏。其他幾人則如同大夢初醒般收回了渙散的視線,並急忙在心中默默的念頌著路維絲之名。

  「明明是發自內心的渴望,但卻要冠上罪名以便安心的去摧毀,不覺得很可笑嗎?」儘管少女反駁的語調中帶著明顯的傲慢,但如銀鈴般的清脆卻仍然十分悅耳。當少女的目光掃過眾人之時,那稟然而不可侵犯的神情為她佈下了神秘而無法接近的結界。

  「那麼,你就是伊修托利吧?」安東尼達斯掩飾住內心的動搖,儘量讓語調和平常無異,儘管無法相信如此氣質的女孩會是亡靈力量的來源,但他仍然迅速的為同伴們佈下了反精神控制的魔力防禦。

  「……是的,我便是你們此行的目的……」伊修托利顯然沒有掩飾的打算。

  少女的話語彷彿投如水面的石子般,令那短暫的平靜激蕩起緊張的漣漪。雖然早就做好了覺悟的準備,但戰士們仍然無法掩飾心中的茫然感覺。而下意識般指向女孩的劍鋒也隨著主人的心情而動搖著。

  儘管知道在現世中,因靈魂的禁錮而只能以虛幻的影出現的伊修托利尚不能算為神;儘管手中的閃劍『蒼雷』已得到路維絲的眷顧;儘管在心中不停的念頌著虔誠的祈禱詞,但邁西斯卻仍然面對心中那奇妙的感覺與無法避免的緊張。

  弒神……這樣的事,能在我這個凡人的手中實現嗎?年輕的聖騎士用出汗的手掌握緊了劍柄。

  安東尼達斯的無語令無可避免的冷寂混入了那劍拔弩張的氣氛。直到對方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們應當是第一次與我見面吧?」伊修托利的聲音中不無冷漠的諷刺,「即使明知道自己無法看清真實,那樣也要捨身成為路維絲的劍嗎?」

  「明明是亡靈首先入侵人類的領域的~!還是說亡靈之神也想宣揚自己的正義嗎?」彷彿害怕氣勢被瓦解一般,一名牧師大聲的反駁著。

  「我並不會為了人類定義的詞語去戰鬥。」

  「那麼,我們為了路維絲而討伐你,也並不是什麼違背自身的事情吧?」安東尼再度開了口,他的目光則望向了大廳的深處,在幕簾的掩蓋之下,被安置在層疊而成的冰座之上的幽藍色巨大水晶正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水晶的核心之中,鮮明的橘黃色光芒正無視凝結物質的禁錮,活潑的躍動著。

  「那就是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迪莉西亞喃喃的說出了聆聽者所傳達的預言。

  「那麼,就不用再多說了~!我們不會讓你拖延時間的~!」邁西斯擺出了突刺的姿態,並將心中的動搖與雜念一併的驅除。

  現在只要考慮如何完成路維絲給予的使命就可以了~!絕對不能讓來到這裡的同伴們白白犧牲~!他對自己如此說著,其他的一切也不必去想~!

  「那就讓我先摧毀眼前的這個幻影吧~!」長劍在一瞬間隨著箭一般射出的聖騎士成為了耀眼的亮線,盛開的劍芒激蕩起飛舞的花瓣,襲向了那飄逸的長髮。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那一剎那擋在了伊修托利之前,身後則描繪出一條由飛散的冰屑所編織的軌跡。而當利刃相互咬合的脆響爆炸般的向著四周輻射之時,邁西斯面前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瞳孔令年輕的聖騎士在那一瞬間本能的遮罩了周圍的一切,惟獨留下砰砰的心跳聲在耳膜上鼓噪著。

  彷彿只有眼前那秀美而冰冷的面龐才是唯一能觸摸的到的真實,而其他的一切,已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一般。

  「羅蘭~!?」迪莉西亞的聲音從遙遠的後方飄了過來。

  那靜止的姿態就好像維持了數個世紀一般,而在現世之中,時間的秒針只是走過了短短的一小格。抓住邁西斯無法抑制的驚訝的那一瞬間,對方將壓倒性的力量灌注在劍刃之上做出強力的反擊,劇烈的摩擦令大量的冰屑和火花迸射而出,而聖騎士強健的身軀在同時則失去了平衡。

  當死亡騎士的第二擊攔腰砍來之時,孤注一擲以單手空翻躲避的邁西斯以厘毫之差錯過了那放射著死亡氣息的鋒芒。但黑色的影子顯然沒有任何善罷甘休的意思,不得喘息的聖騎士不得不在剛站穩腳跟的時候再度面對那呼嘯的劍風。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劍術~!這傢伙果然是前所未有的怪物~!每接下一擊,邁西斯的雙手都不由自主的顫動一下,虎口處不時傳來陣痛的感覺。而對方卻不時的從完全不合規律的角度進攻著。那是遠超常人的反應速度。配合著死亡騎士的力量和那把巨大的劍,所掀起的狂風令他感到骨骼中潛藏的寒意正無法抑制的擴散著。

  那不是我能抵擋的劍壓……邁西斯絕望的感受到了橫亙在自己和對手之間的那道極限。

  但突然之間,那強橫的力量停滯了狂風般的嘶吼。迅捷如同夏夜那一閃而過的雷電,身披銀鎧的身影加入了戰團。

  「穩住~!」迪莉西亞和阿迪司在同一時間切入了『霜慟』的死亡氣息所構築的寒光之中。長劍的鋒芒所編織的死網之下,伴隨著金屬的交擊所孕育出的火星和冰屑,為劍風所激蕩起的花瓣正在激鬥著的四人間狂亂的飛舞著,每個人都毫無保留的使出了全力在那緊繃的戰鬥之弦上努力保持著己方的優勢,為了能抓住那一閃而過的戰機,甚至連眨眼那樣的動作也在強大的意志力中下意識的被禁止了。

  周圍的景色也因那掠過的劍光與高速移動的形體而逐漸模糊了起來。但在那律動的節奏之中,灰髮的身影卻出乎意料的奏出了不協調音。攜裹著冰屑的死亡騎士虛晃一劍,隨即跳出了交鋒的距離,與此同時,花海中帶著無數的碎瓣沖天而起的火焰的噴泉將三人包裹在了耀眼的光芒之中。那色澤溫暖的光流將聖騎士的鎧甲染成了淡金的顏色,而在窒息般節奏的戰鬥中消耗的精力也迅速的再度充滿了三人的全身。

  聖光術。

  當祈禱的奇跡歸於寂靜之後,透過落下的花雨相互凝視的雙方並沒有再度交鋒。悅耳的琴聲正緩緩的從伊修托利那修長的指間流淌而過,美妙的旋律之下,那些被狂暴的劍風所吹散的和撕裂的花朵恍若時光倒流般的重新凝聚了起來,彷彿一切都從未發生過。而在做出守護姿態的死亡騎士那水色的瞳孔中,奇妙的溫柔火焰正律動著發出光芒。

  

  ※※※

  

  「羅蘭……怎麼會在這裡~!?」法師無法置信的自言自語著。

  「你們覺得伊修托利的歐林應該在什麼地方?艾拉澤亞王旗下的血海中嗎?」羅蘭平靜的聲音就如同那北地刺骨的寒風一般,「果然……一切都是策劃好的吧?不僅阻止我手刃溫達姆,還打算加害伊修托利嗎?」

  死亡騎士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嫌惡的表情,瞳孔中的水色光芒無法抑制的強烈波動了起來,橫亙在雙方之間的『霜慟』散發出的寒冷氣息不僅將花叢籠罩,也令那繃緊的氣氛凝結為脆弱易碎的薄冰。

  「等等~!羅蘭~!」女騎士的聲音率先打破了那一觸即發的情形。

  「迪莉西亞嗎……」那眼中燃燒著的冷火不著痕跡的停滯了一下,「已經十年未見了呢……」

  「羅蘭,醒醒吧~!我們之間的戰鬥是無意義的~!」迪莉西亞大聲的說道。

  「剛才你揮劍的時候並沒有猶豫……」羅蘭的反駁在那一瞬間卻為清脆的響聲所打斷,而閃著光芒的長劍則繼續在映襯著天穹極光的光潔地面上滑行著,金屬的摩擦發出的刺耳聲音攪亂了潛藏在美景之下的殺機。

  迪莉西亞將劍拋了出去。

  「保護同伴的時候是不能有任何遲滯的,是你告訴我的……若是現在有什麼不滿……那麼這樣可以了嗎?」

  「迪莉西亞,你知道我是不會放下劍的~!」即使在那一瞬間感到了久違的驚訝,羅蘭的瞳孔仍然毫無動搖的凝視著對方。

  「那個邪神只是在利用你而已~!為什麼指向溫達姆的劍刃最後卻會結束尤瑟爾的生命?為什麼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曾經的戰友?羅蘭,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正在墮落~!停手吧~!」那激烈的聲音頓時蓋過了優美的琴聲。

  羅蘭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要我再度向路維絲獻上忠誠?讓一個亡靈成為路維絲的騎士?」

  「那是不可能的……」安東尼接過了頓時語塞的迪莉西亞的話頭,「但是,路維絲會讓你得到真正的安息,在應允你的那個願望之後~!」

  「是說溫達姆嗎?」死亡騎士眼中的冷火頓時躥起了敏感的光芒。

  「我們從沒有為他戰鬥的必要,聯盟沒有保護被剝奪教籍的人的義務。」安東尼的回答沒有任何含糊。

  「原來如此呢……」死亡騎士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但當那水色的瞳孔再度掃過之時,每個人都感受到了蘊涵其中的那炙熱的而強烈的漣漪,「但是……難道你認為我從近在咫尺的艾拉澤亞王旗下撤退來到這裡,是為了向路維絲效忠的嗎?」

  羅蘭手中的寒光一閃,優雅的將地上的長劍挑了起來,緩慢滯留在空中的長劍翻轉著劃出一道光亮的弧線,隨後準確的插在了迪莉西亞的身前。

  「我是為了保護伊修托利而來的~!」羅蘭說道,「很抱歉,迪莉西亞,但是,我絕對沒可能站在自己的相反面上。」

  「若是這樣的話……那也沒有辦法了……」如此淡淡的回答著,但女騎士在刻意冷淡的同時卻無暇掩飾臉龐上的悲痛表情,「若這是命運的話,那我的劍也不會有猶豫的……」

  「不用再多說了,打倒我才可以通過~!」那堅定的話語透過寒冷的空氣遠遠的傳了過來。

  

  ※※※

  

  究竟已經遺忘了多久了呢?這種心跳的感覺……

  砰,砰,那落寂的心跳正輕輕的回蕩在耳邊,微妙的緊張氣氛無法避免的擴散了開來。面對眼前這六名擁有強大力量的對手,成為死亡騎士以來歷遍無數戰鬥的自己頭一次讓劍刃停留在了可以回轉的餘地上。

  因為,此刻是為了守護的信念而揮舞著長劍嗎……捨棄了瘋狂的仇恨,為羈絆所困而令劍芒無法放肆的進攻……這樣的感覺……那是與十年之前那些深刻在記憶深處一樣的……

  遠方綿延的極光彷彿在那一瞬間勾勒出了久遠的剪影一般,鮮明的閃耀著。

  邁西斯的長劍化為霹靂當頭斬下,羅蘭在招架的同時敏捷的閃開了來自兩側的攻擊。歸復寧靜的花海之上,夾裹著劍風的死亡之光再度盛開。

  迅捷的速度令羅蘭如同毫無質感的影子一般在三人之間穿梭著,依靠靈活的身手,死亡騎士正竭力構建起滴水不漏的防禦——所要做的只是阻止對方的步伐而已,只要能支撐到巫妖們的到來,就是勝利~!

  但是,無形而有質的沉重感卻逐漸纏上了那激鬥中的灰髮身影。

  安東尼達斯的強力魔法令白銀聖騎士們的劍鋒有力而精準,而羅蘭卻不得不在近身戰的同時,提防來自法師的干擾,儘管伊修托利所賦予的肉體對於魔法有著堅韌的抗性,但那瞬間的停滯卻可能導致致命的失敗。

  羅蘭的左肩和胸鎧庇護之外的腰部正逐漸的滲出暗紅色的血液——緩慢術帶來的干擾令劍刃有機會咬入死亡騎士的身軀,而在魔法之力的作用下,創傷復原的速度明顯減慢了。儘管並沒有任何疼痛的干擾,但是死亡騎士的神經的確感受到了因肌肉創傷而導致長劍軌跡的偏轉和閃躲時的力不從心。

  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那一剎那,照徹記憶的巨大閃電清晰的點亮了那令羅蘭心口隱隱作痛的瞬間——阻擋在他面前的高階騎士,以及他們身後正在進行血之祭典的路維絲神殿。黑沉沉的背景之下,那龐大的影子就彷彿是妖魔的洞穴一般驚心,而劃過天際的亮線則映照出長劍上那洗刷不去的血漬……

  絕對不能再成為那樣~!羅蘭猛的發力,強力的對斬令試圖壓制死亡騎士的邁西斯架勢崩潰。而『霜慟』的鋒芒隨即毫無停滯的直取向對方的首級。

  聖光術引發的金色的火焰突然在兩人之間爆發了開來,湧動的力量在淹沒聖騎士的同時猛撲向了為死亡所包裹的身影。從羅蘭胸口流瀉而出的溫柔光芒令狂暴的火焰之流扭曲向四周放射著熱力,但早已在之前的戰鬥中龜裂的鎧甲卻如同易碎的玻璃般在清脆的響聲中崩解為無數的殘片。

  忍受著那刺痛的燒灼,勉強躲過另兩名聖騎士攻擊的守護者不得不一退再退。淩亂的灰色線條佔據了人們的視線——掠過羅蘭耳畔的劍芒帶斷了一束絲絹的長髮——與被捲入的花瓣一起在空中飄舞著。

  身後,輕柔的琴聲與熟悉的氣息正微微律動著。

  已經到底限了嗎?羅蘭抿緊了毫無血色的嘴唇。聖騎士配合默契的交叉攻擊如磐石般壓上,不留半點迴旋的餘地。窒息的感覺正無法抗拒的束縛住掙扎著的死亡騎士。

  如此愚蠢呢……以為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和力量,但是,現在卻達到極限了嗎……

  結果……還是和十年前一樣嗎……

  

  ※※※

  

  彷彿有什麼在心中爆發了一般,旋風般擴散開的寂靜在一瞬間遮罩了羅蘭的視聽,即使凝視也無法穿透的黑暗將一切都淹沒。而伊修托利的聲音卻輕盈的浮了上來。

  「約定好的事情,一定能達成,不用悲傷,也不用憂慮。」微瀾的漣漪在羅蘭的心中緩慢的盪漾了起來,「歐林只要仔細的聆聽命運的旋律,那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為戰鬥的鼓噪所掩蓋的琴聲,此刻卻成為世界中唯一的存在,如同急雨般的節奏落入平靜的念之海中,激起一個又一個晶瑩剔透的皇冠,而伴隨著那天籟的旋律,雙眼放射出深藍色光芒的羅蘭踏出了致命的舞步。

  黑色的身影與反射著寒光的巨劍融合在了一起,化為一道閃耀的亮線在瞬間貫通了伊修托利面前的整個大廳。尚未消失的深深刻入空氣中的亮銀軌跡向著四面八方拋灑著滾燙的光之微粒,令那寒冷的空氣在眨眼之間沸騰了起來。而與此同時,琴弦斷裂般的脆響則席捲了整個空間。

  雙眼中驚訝的眼神逐漸渙散,安東尼達斯死不瞑目的屍體就那樣僵硬的倒了下去。鮮血從左肩直達腰際的恐怖傷口中迅速的蔓延到了鏡子一樣的地面上。而法師的身後,大口喘氣的死亡騎士正倚靠著『霜慟』保持著半跪的姿勢。

  令靈界、幽界與現世相互重疊形成狹間的世界,置身其中者若是能感受到念之海波動的旋律,則可把握住三界之間那時間的裂隙,從而在瞬間以絕對而無法抵擋的攻擊摧毀意識之中的相反面,伊修托利令能理解其意志的歐林——羅蘭發動了那樣的力量,神的力量,屬於世界之本質的力量……

  棕黑的皮膚因大量的血管破裂而呈現出深紫的顏色,關節各處都因為那強烈的衝擊而滲出了暗紅的液體,如同大顆粒的瑪瑙般墜向光潔的地面。全身如同散架一般,蹣跚起身的羅蘭轉過了頭,逐漸冷卻的海市蜃樓般的景象之下,兩名牧師早已身首分家,三名聖騎士的身軀也正緩緩冷去,邁西斯那秘銀打造的閃劍甚至斷成了分散各處的碎片——他是從正面抵擋那無與倫比的攻擊的。

  映射入瞳孔中的身影令死亡騎士的目光露出了有著複雜掩飾的溫柔,開啟的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那清脆的話語打破了修羅場的寂靜。

  「歐林,謝謝你。」凝視著羅蘭的夜色的瞳孔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0 23:28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6 23:04
第九章罪之鏡


  「沒事吧,伊修托利?」羅蘭輕聲的問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音色已經和往常一樣平緩了呢。何況,該道歉的是我才對。」銀鈴般的聲音令死亡騎士低下了頭去,而隨著那穿越大廳的腳步聲,景物與風聲正逐漸的回歸於戰鬥之前的靜謐,瀰漫在空中的血腥和地面蔓延開來的紅色液體也在察覺之前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歐林的傷不要緊嗎?」

  「嗯,因為有伊修托利的眷顧,所以恢復的很快。」羅蘭那線條冰冷的臉龐如今卻帶著蘊涵著一絲為難的溫柔表情,「我想趕快回到艾拉澤亞那裏去……也許……還有機會……」

  「歐林太任性了,這樣的身軀怎麼能去戰鬥呢?」伊修托利的瞳孔中掠過微妙的波瀾,「何況……你不想救那個人了嗎?」

  「!」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去,羅蘭這才發現,迪莉西亞那被鮮血浸透的胸鎧仍然在微弱的上下起伏著,「迪莉西亞~!」他立刻奔過去跪下,以輕巧而迅捷的扶起奄奄一息的女騎士。而當那破碎的鎧甲被熟練的手法小心翼翼的卸下之時,將衣服完全染紅的觸目驚心的傷口立刻展現了出來。

  羅蘭那歷遍無數死亡景象的雙眼馬上就判斷出這是無藥可救的致命傷,優雅的眉頭頓時無法抑制的糾結了起來。但一個輕柔的話語卻彷彿讀出羅蘭心思般的在身後響了起來:「是很重的傷口呢,若不立刻治療的話……歐林,把手放在她的傷口上,快。」

  「但是,那樣真的好嗎?」死亡騎士反而猶豫了起來。

  「歐林很想要救她,不是嗎?」而羅蘭在那樣的詢問之下輕輕的點了點頭。「那麼,就不可以因為是敵對的身份而放棄自己的本質呢,靜下心來,聆聽旋律的引導就可以了。」

  伊修托利如此說著,彎下腰越過半跪在地的騎士的肩膀注視那昏迷中的女性。秀麗的長髮滑過女孩的肩頭流瀉而下,而夜色的瞳孔,此刻卻如同映照著繁星般閃爍著點點光芒,與依附在羅蘭手中那震動的旋律和諧的共鳴著。

  而在周圍形成微妙扭曲的景象之中,扇動著透明翅膀的小精靈逐漸現出了身形,在空中劃出散落光粒的軌跡,隨後紛紛落在那仍在出血的傷口之上,從律動般的光芒中,羅蘭可以明顯的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力量正迅速的覆蓋在迪莉西亞的身軀上,而奪目的紅色在純潔光芒的反復洗刷下也正逐漸的從視線中消退。

  「那是生活在靈界之中的羽精,他們對於治療的心得可是連最有經驗的醫師也無法相比的呢。」彷彿驗證那清脆的話語一般,儘管迪莉西亞尚未恢復意識,但臉色卻已紅潤了起來,呼吸也逐漸的趨於平緩。

  「接下來就交給巴洛沙他們吧,」伊修托利的目光轉向了從大門匆忙衝入的巫妖,魔影鎧甲閃亮的身型令月之花的光暈在大廳中四處反射著,「歐林還請先留在這裡,很難得才回來一次呢。」

  「嗯,似乎……現在的確是趕不上了吧……」羅蘭站起身來,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

  

  「很擔心嗎?我聽見你囑咐巴洛沙注意給她保暖。」伊修托利用眼角偷瞄了一下目光仍然停留在遠去的巫妖身影上的死亡騎士。

  「擔心嗎……」羅蘭的臉上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疲憊表情,「也許吧,因為感覺……很困惑,本以為擁有了力量之後,復仇並不是一件難事,起碼對我來說……只需要用劍去開出一條路就可以了,但是現在才發現,不是那樣的。」

  彷彿要將積壓在胸中的困惑盡情的釋放一般,羅蘭走向了令北國的雪景一覽無餘的高大落地窗,北風將冰屑帶入飄揚的灰髮之中,而映照著極光的水色瞳孔此刻終於熄滅了冷漠的火焰,就好像再度感受到了寒冷一般,死亡騎士用雙臂緊緊的環抱住自己。

  「迪莉西亞是和我一起完成聖騎士考核任務的同伴,尤瑟爾是我的師父……身為孤兒的我,一直都是靠他帶大的……即使在踏上艾拉澤亞海岸線的時候就有所覺悟了,但是在面對本人的質問前,其實還是奢望不會在戰場上遇到他們。」羅蘭的聲音逐漸顫抖了起來,「但是……怎麼會這樣的?明明,我想要的只是溫達姆一個人而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果然和師父說的一樣嗎?我造的罪孽已經多的無法彌補了……

  

  ※※※

  

  「歐林後悔了嗎?」伊修托利輕聲的問道。當死亡騎士轉過身來的時候,將雙手背在身後的女孩正抬頭凝視著他,那漆黑而深邃的眸子彷彿鏡子一般勾勒出灰髮的身影。

  「後悔那樣的事情……我是不會去考慮的吧?」羅蘭搖了搖頭,避開了對方的視線,「不死人是沒有未來可言的,不,應當說,復仇者是沒有未來可言的……還有什麼後悔的資格呢。有時候……我很羨慕阿爾薩斯和理查德,因他們也許可以活的比龍更長久。」

  「當在意的人阻擋在自己的劍鋒與復仇的源頭之間時,總是會迷惑的。人心的向背真的很難改變呢……但若不是各種水火不容的理念的相互衝突,世界也不會產生變化和發展,所以,那樣的事情也不可以說是錯誤的……只是,」伊修托利的眼中流露出動搖的波瀾,「我們也沒有讓對方放棄的立場吧……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無法選擇的旋渦……」

  「但是,這種事情始終也是罪孽……侵略,殺戮,任何理由也是無法掩蓋事實的,有很多人因戰爭而死亡,我這樣……是墮落了嗎……」死亡騎士的話語在中途便被打斷了,儘管明明知道眼前的只是來自幽界的投影,但當那纖細的食指毫無徵兆的貼上羅蘭的嘴唇時,水色的瞳孔仍然因那溫熱而柔軟的感觸無法避免的凝滯住了。

  「不是那樣的,歐林錯了。」女孩搖了搖頭,「已經流了很多血了……但是,這是世界的意志與念之海的要求……是我守護和堅持的信念。而為此失去生命的往生者們,在那一天,我會給予他們和在世者一樣公平的機會~!而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的歐林……我想令你在那之前就能得到解放……」

  「那樣的事,不可能的……即使是神,也無法改變命運……」

  「但是,卻是可以作出一定程度的影響的,何況,你是我的歐林,不是嗎?」伊修托利的眼中有著無法磨滅的堅定,「你知道『霜慟』上的刻印是什麼含義的……而那個高位靈體,正是專屬於你的東西。」

  「以神之名鑄造,汝等無罪……」羅蘭輕聲的呢喃著,劍身上所刻的那時常為寒霜和飛濺的鮮血所掩飾的精靈文字再度浮現在了腦海之中,「赦免的力量嗎,那是扭轉人心的力量還是自欺欺人的景象?我不知道……而且,伊修托利還未可算是神……」

  「但是若成為神的話,那樣的事情就可以辦到,絕對不是歐林懷疑的那個樣子~!所以,我想和歐林做個約定,可以嗎?」說到這裡,伊修托利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約定……那樣的事,我可以嗎?」死亡騎士的聲音低了下去。

  「當然了,因為,歐林是伊修托利的歐林呀~!」伊修托利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但下一瞬間,那夜色的瞳孔之中卻帶上了認真而嚴肅的眼神,彷彿要將羅蘭靈魂之火的每一個律動捕捉一般,「請你守護我,直到那一天的到來,直到屬於伊修托利的那個黎明的到來……」

  「黎明~!!你是說~!!」

  「嗯,雖然那只是達成目的的方法而非目的本身,但卻是唯一的道路,也是亡靈回歸大陸的理由,我想要堅持那樣的信念……歐林……願意為我揮劍嗎?」注視著羅蘭的瞳孔在極光的沐浴下透出內裏蘊涵的堅決,而在風的湧動下飛舞的髮絲則帶起了稟然的氣息來,一切都沉澱了下來,彷彿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答案。

  「是的,我會一直為伊修托利揮劍的……直到屬於你的黎明到來的那一時刻。」羅蘭莊重而嚴肅的回答著,語調中帶著積冰的堅硬,而雙眼在一瞬間,也燃燒起了躍動的火焰。

  「謝謝你,歐林~!」打破寂靜的伊修托利頓時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女孩將手掌貼在胸前,感受著從那裏傳來的旋律奇妙的顫動,夜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間落入了寂靜之中。

  若是這樣的話……會很高興的……

  ……對嗎,久遠……

  

  ※※※

  

  「另外,也要謝謝歐林特地從戰場上趕回來呢。」伊修托利的語調摻雜著不宜察覺的溫柔。

  「那個,是應該的吧,我該向理查德道謝才對。」羅蘭輕聲的回答。

  「他又鉤起你的過去了吧?」女孩轉過了身去,突如其來的動作令秀髮在空中綻開,「果然……是因為想起久遠了嗎?」

  「不是那樣的~!即使有著同樣的容貌也好,伊修托利和久遠是不一樣的~!」羅蘭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若是把別人當成是久遠的替代品的話……那是種侮辱吧……」死亡騎士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但當發現回過身來的女孩臉上帶著陰謀得逞式的笑容時,他立刻發現自己已經中計了。

  「那麼……歐林是惟獨為了我而放棄復仇的?」怎麼看都是誘導式的問話。

  「這……我覺得自己並沒有戰勝百名聖騎士的可能,而若是寒冰皇冠出事的話,亡靈力量就會大大減弱……所以,從長遠的角度出發,我想還是……」

  但死亡騎士的回答卻被銀鈴般震動的笑聲打斷了,伊修托利正雙手捂著腹部,無法抑制的彎下腰去:「真是……失禮了……但是這真的好有趣~!」

  「伊修托利真的很過分哪。」看著笑聲不止的女孩,羅蘭苦笑著回答。

  「但是想不到,歐林居然會和理查德一樣笨拙呢,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伊修托利用手遮住微揚的嘴角,但卻掩飾不住眼中的笑意,「不過呢,在法陣完成之前,就在這裡休息吧。」

  「嗯。」羅蘭點了點頭。

  清晨微紅的朝霞將漫天飛舞的雪花染成了落櫻的顏色,為五彩而虛幻的極光所勾勒出輪廓的寒冰皇冠卻一如既往的寂靜,彷彿仍然沉睡在夢境之中一般。山腳下的亡靈基地中,羅蘭與迪莉西亞正默默無言的走向巫妖們所繪製的巨大移送方陣。即使在茫茫的雪地上,死亡騎士腳下蔓延的寒冷氣息仍然散發出異樣的感覺,兩人之間因此而橫亙著一道不可逾越的微小界限。

  法陣的光芒在咒語的念頌聲中,逐漸的從印刻在地面的重疊而複雜的花紋中湧出,包裹住了兩人的身影,而當周圍的景色逐漸的模糊起來的時候,沉寂的死亡騎士卻感受到了遠方的注視。

  「伊修托利……」羅蘭抬起頭仰望著那飄渺而遙遠的山頂,喃喃自語著。下一瞬間,凝聚的魔力攜帶著被施法者,在瞬間貫穿了空間,將相隔千里的艾拉澤亞與寒冰皇冠連接了起來。

  

  ※※※

  

  「昨天的戰鬥中,由於心靈感應出現波動的關係,共有九百十一名死亡騎士因得不到正確的指揮而安息,多虧阿爾薩斯率領的突擊部隊掉過頭來夾擊聯盟的騎士才扭轉局面,食屍鬼軍團的損失也不小,近萬名……若不是蜘蛛戰士擋住了兩翼的騎士團突擊的話,也許我們的防線就崩潰了。」理查德不帶感情的訴說著昨天的戰報。

  「是我的責任吧。」羅蘭低下了頭。

  「你已做好份內的事情了,不必擔心,我們能抵擋住,因魔力的濃度終於了恢復正常,接下來防禦的壓力會因此而有所減輕的。」理查德掃了一眼對方身著的全新的亮銀鎧甲,「那場戰鬥……很艱苦吧?」

  「多虧了伊修托利的幫助。」死亡騎士緩緩的回答,微妙的語調代替了平常的冷漠,「而且,還要謝謝理查德……」

  巫妖的動作頓時停滯了一下,隨即他聳了聳肩膀:「這……我覺得自己並沒有戰勝那麼多突襲者的可能,畢竟,只有身為歐林的你才能發揮出那樣的力量吧,而若是寒冰皇冠出事的話,亡靈力量就會大大減弱……所以,我才會不惜一切也要說服你回去,否則怎可能為此打亂了指揮……」

  但理查德的話語卻被意料之外的笑聲打斷了,羅蘭正雙手捂著腹部,無法抑制的彎下腰去:「真是……失禮了……但是這真的好有趣~!」

  而全身震動著的死亡騎士的腦海中,無法抑制的浮現起不久伊修托利曼妙的話語:「但是想不到,歐林居然會和理查德一樣笨拙呢~!」

  原來伊修托利說的是這件事嗎……只有聽別人說的時候,才會了解的確是很笨拙的掩飾方法呢……

  但是,這種發自內心的感覺……已經太久沒有體會到了……

  上一次笑,究竟是什麼時候?悲哀的感覺在死亡騎士察覺之前便已掠過了那熊熊燃燒著的靈魂。

  「我說的話有什麼可笑的嗎?」巫妖疑惑的質問中帶著一絲慍怒,「真是沒想到把冷漠套在臉上的團長大人也會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而當羅蘭轉過頭去避開對方視線的時候,阿爾薩斯及時的出現在了兩人的身邊:「時間到了,該是送戰俘過去的時候了。」

  冷漠與沉寂在一瞬間如閃電般迅速的覆蓋了羅蘭的表情。

  

  ※※※

  

  旗幟在路維絲聯盟的陣地中上下翻飛著,唯有金屬鎧甲的摩擦和利劍嘶磨的聲音四處瀰漫。而對面亡靈的陣地也如同鏡像般傳達出同樣的寂靜。

  因昨天的激戰持續到了半夜,所以戰場上的屍體仍散亂的到處堆積著,尚未來得及埋葬。小溪般到處氾濫的骯髒的暗紅色血液,被撕裂的人類的肢體以及亡靈僵硬的殘骸在地面所融開的堅冰,各種觸目驚心的景象充斥了整個大地。而兩軍對壘的姿態則又令壓抑的緊張氣氛如沉重的巨石般盤踞在了赤色的班駁平原之上。

  羅蘭與迪莉西亞在這無聲的地獄中緩慢的縱馬前行,從迪莉西亞恢復意識到現在,兩人未曾說過一句話,但當女騎士注意到對方不著痕跡的配合著自己身下那匹劣馬的速度時,終於忍耐不住的開口了:「羅蘭……為什麼要放了我?還是已經……達成什麼交易了嗎?」

  死亡騎士的身形頓了一頓,但卻並沒有回過頭:「原本打算用你去交換溫達姆的,但是……路維絲的教廷似乎認為這是妥協的行為,會動搖路維絲的權威,所以寧可拋棄你的生命也不同意。」

  迪莉西亞在那一瞬間因為震驚而瞪大了眼睛,張開的嘴唇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不妨回去後好好詢問一下吧,怎樣也好,你也只是棋子而已……」羅蘭冷漠的話語如同尖利的刀刃般透入對方的靈魂。

  「那麼現在……既然那樣的話……為什麼?」迪莉西亞茫然的問道。

  「伊修托利告訴我,是因為在我的意識中未將你當作是絕對的敵人,所以你才沒有在那樣的攻擊之中喪命,」死亡騎士轉過了頭來,「雖然不能用來交換,但若是留下的話也只是軀殼而已,只有放掉了吧?或者說,你認為我喜歡要挾之類的戰術嗎?」

  對方的質問令迪莉西亞低下了頭。

  「而且……伊修托利也是那樣想的……」羅蘭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帶上了溫柔的氣息。

  「以後,隨你喜歡去做吧,但是,若是下一次的話……」那水色的瞳孔突然燃燒起冰冷無情的火焰,「下一次若阻擋在我面前,『霜慟』便不會再停下……」

  女騎士帶著複雜的表情避開了對方那冰冷的目光,而寂靜在那稍縱即逝的對話過後再度降臨,直到人類的身影出現在那水色瞳孔的視野之中。

  一向注重儀表的卡達爾如今卻帶著一身的疲憊和掩飾不住的擔心來到了戰場的中央——那是雙方約定好釋放迪莉西亞的地方。當死亡騎士的灰髮映入眼中時,賢者身邊的六名聖騎士頓時緊張的將手放在了劍柄上,並做好應付一切意外的準備。

  羅蘭、卡達爾與迪莉西亞,曾經共同戰鬥的夥伴,如今卻站在了完全相反的立場上,儘管只是隔著微小的空間距離,但無法以個人之力阻止的命運的旋渦令沉默如同無法中和消除的漣漪在三人間擴散了開來。

  當看到在意的人並沒有受傷之後,卡達爾也勒住了馬匹,沉默支配了眾人的思緒,唯有戰場上令往生者們安息的風聲混合著血腥的氣味漸漸糅合入那凝滯的空氣之中。

  長久的寂靜和複雜眼神的交匯過後,死亡騎士對身邊的女騎士默默的點了點頭。

  「迪莉西亞~!」卡達爾催馬上前迎接的行為令聖騎士們的神經緊繃了起來,畢竟,即使是最有經驗的戰士,當回想起羅蘭在戰場上那異樣的瘋狂時也必定會感到無比的震撼。但另一側的死亡騎士似乎並沒有任何動作的打算,只是靜靜的看著曾經是同伴的兩人的再會,任憑腳下的綠色凋零為北地的凍土。

  「沒事吧?」當對方如此輕聲的詢問時,迪莉西亞的眼淚終於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什麼事也沒有做好……安東尼、邁西斯他們都死了……對不起……」孩子般的啜泣令她的聲音時斷時續。

  「你能回來就好了,那就是最重要的事。」卡達爾的眼神中帶著溫柔與安慰,同時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

  「那麼,我已經確實的把她交還給你了……卡達爾。」羅蘭遲疑了一下,隨即淡淡的說出了那熟悉卻又無比遙遠的名字。

  賢者無語的點了點頭,凝視著死亡騎士的眼神中湧動著為繁複的矛盾所掀起的波動。

  「不會讓你們傷害伊修托利的,也不會讓你們阻止我復仇的。」羅蘭簡短而冷漠的拋下兩句話,隨即掉轉馬頭,那黑色的身影就如同疾風一般在眨眼之間就遠離了人類的視線,引領著冰屑的軌跡向著那黑色的凍土之地奔去。

  

  ※※※

  

  「雖然最後未能得到溫達姆,但聯盟在是否值得為了所謂的威信而犧牲這方面的信念上,卻產生了分歧和動搖,若是此次紛爭的源頭——聖騎士迪莉西亞回到聯盟之中的話,也許會令各種爭端浮出水面吧?儘管我們無法看透命運,但是機率和推測這樣的事情卻是可以去把握的。」

  「所以你才會同意將她送回去嗎?真是複雜的戰略……」阿爾薩斯瞟了一眼身旁的巫妖,對方那冰藍色的瞳孔和往常一樣的平靜。

  「當然不是,」理查德露出了莫測的笑容,「我只是看到了已經發生的事實中有利的一面,並打算加以利用而已。但是,若是為了這種理由而去作出那樣的行為……很快便會迷失自己的本質吧?對於不死人來說,那可是致命的。」

  「的確,」阿爾薩斯表示贊同,那帶著紅火的目光掠過手中的巨劍,「始終還是揮舞這東西比較合我的心意~!」

  「不用著急,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是需要依靠力量之道去解決的。」理查德走向了歸來的死亡騎士。

  

  ※※※

  

  「兩千五百名高階死亡騎士……和當初登陸時的陣容一樣……」羅蘭望著眼前的景象如此說著。身著亮銀鎧甲的騎士們如同雕像般肅立著,因緊密的陣型而匯聚起來的靈魂之火再度形成了冰藍的海洋,那旺盛燃燒著的無聲景象每次都會令他的視線久久無法轉移。

  而那高聳入雲的魔塔,此刻彷彿共鳴般,在巫妖們念頌的咒語聲中產生規則律動的光芒,令那沉寂的凍土上凝聚起魔力的精緻圖案。

  「現在塔的力量已經恢復了,雖然並不能用來進攻可以移動的軍隊,但用來防禦的話,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現在再進行會戰的話,沒有任何意義。」理查德解釋道。

  「那麼,現在要做的,應當是切斷對方的補給線了……」羅蘭接過巫妖的話頭,「要攻下那三座農業城市才可以。」

  「沒錯,依靠這座塔的力量,大規模的移送方陣將成為可能,」對方抬頭仰望著那如同心臟般脈動著將巨大建築包圍的光芒,「雖然距離上有比較大的限制,但眼前聯盟的防線將完全失去意義~!這次,我會直接將你們傳送到最大的那座農業城市中去。」

  「但是,另兩座始終也是要硬攻下來的吧?」

  「若是繼續閃電戰的話……也許可以連下兩城~!」阿爾薩斯的眼中放出了赤紅的光芒,「即使在敵人的領域內,死亡騎士的速度也是不會有任何減緩的。」

  「那麼,準備施法吧。」羅蘭朝巫妖點了點頭,下一瞬間,那灰髮的身影縱身躍入了波濤洶湧的魔力之海中。

  爆發的光芒在一剎那席捲起耀眼的旋風……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0 23:24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6 23:06
第十章祈禱的奧義


  秋風帶動起鋪滿地面的枯黃的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滑向地平線的夕陽那昏黃的顏色,不僅令彤雲襯托下的緋紅法陣蒙上了寂靜的影子,同樣也為高大的落地窗前亭亭玉立的身影勾勒出了清晰而又柔和的線條。

  無論是法陣那矗立的高塔,還是王宮中守衛的士兵,都似乎透出一種淡淡的無奈感覺。即使前線激烈的戰事似乎也無法影響到他們麻木的表情。

  都已經察覺到了嗎?這個國家即將崩潰的事實……迪莉西亞透過玻璃眺望著遠處的風景,如此想著。

  突擊寒冰皇冠的作戰行動失敗之後,在卡達爾的建議下,迪莉西亞選擇了離開聖鎖鏈騎士團,轉而接下了艾拉澤亞王都與後勤補給線的防衛,並負責聖劍騎士團的重建工作——八萬人的集團軍在炎之城塞的防衛戰中失去了超過半數的戰士和百年一人的白銀聖騎士尤瑟爾,而如今連副團長邁西斯都在前幾天的突襲中犧牲了。

  而矛盾的中心——溫達姆,則在被解除聯盟的指揮權之後,隨同聖劍騎士團的殘餘部隊一同回到了王都達蘭拉,如今正被軟禁在王宮之中。

  一旦遇到亡靈大軍這樣的衝擊,看似牢不可破的聯盟體制就會如此動搖了嗎?以後的局勢……會怎樣呢?女騎士嘆了口氣,視線轉向了並列在艾拉澤亞王旗旁的聖劍騎士團團旗。

  路維絲又在想什麼?還是說神的意志是人類的智慧無法理解的東西?

  即使是因女神的意志而行事,但當各國的旗幟在修羅場上為了戰勝亡靈們而交織在一起時,在利益趨勢下湧動的暗流卻逐漸將一切捲入權力鬥爭的旋渦……渴望通過制裁溫達姆樹立更大的權威,並且就此吞併艾拉澤亞的路維絲教廷強硬的拒絕了亡靈的交換要求,而不願就此沉默的國王們則轉而支援起了一心想要令迪莉西亞不受到傷害的大賢者卡達爾。

  身為當事人的迪莉西亞,即使因伊修托利的仁慈而得到了自由,但在回到聯盟之時,卻根本沒有安心的感覺——甚至有傳言認為迪莉西亞是與亡靈們達成了某種協議才得到釋放的——儘管這一切都在教廷的威嚴之下被壓制了下去,但看不見的龐大裂痕卻如同四下生長的藤蔓在聯盟的陣營中擴散了開來。即使是卡達爾也無法阻止那混亂氣流對眾生的迷惑與吸引。

  怎樣也好,你也只是棋子而已……羅蘭冰冷的話語此刻卻彷彿尖錐一般突破了心中重重的障礙,烙印般的顯現在腦海之中。

  彷彿再度感受到了北地的徹骨寒冷一般,沐浴在溫暖陽光下的迪莉西亞用雙臂緊緊的抱住了自己。

  

  ※※※

  

  「對不起,能打擾一下嗎?」一個悅耳的童聲打斷了女騎士的思緒。

  「……卡托麗?怎麼了?」當那熟悉的嬌小身影映入眼中時,轉過身來的迪莉西亞不由的問道。

  被喚出名字的女孩卻並沒有回答,低頭的動作令齊耳的短髮遮住了她朦朧的眼神,但此刻那清秀的臉龐上卻露出了與十歲孩童完全不符的悲傷表情。

  「出什麼事了嗎?」女騎士彎下腰去,再度柔聲問道。

  「我想去看看父王過的怎麼樣了,可以嗎?迪莉西亞姐姐?」卡托麗突然抬起了頭來,以堅決的語氣一口氣把話說完,但是從那翡翠綠色的瞳孔中,卻透露出主人掩飾不住的擔憂之情。

  「若是卡托麗的話,那應該沒有問題的,來,我帶你去吧~!」女騎士點了點頭,牽住了對方的小手,但那沉思的目光卻並沒有離開眼前的女孩。

  宮廷的管教令她擁有了無可挑剔的舉止,儘管今年還未滿十歲,那秀麗的容顏與高雅的氣質卻隱隱映照出三年前過世的王后的影子。曾經的強國艾拉澤亞如今正處於危機的邊緣,入侵的北地之風令一切也冷去,而政權又如同風中飛舞的樹葉般搖擺不定,但她身著衣衫上所繡的紋章卻仍然毫無顧忌的顯示出了那高貴的身份——卡托麗.奧蘭德,溫達姆.奧蘭德的女兒——艾拉澤亞的公主。

  但是,也有些與艾拉澤亞王室血統完全無緣的特徵在卡托麗的容貌上體現了出來——夜空一樣的髮色,以及那如翡翠般清亮的瞳孔——那是屬於名為久遠的女孩的秀髮和眸子。

  ……血之祭典在受術者後代的命運中,留下的無法磨滅的印記……

  「守衛的士兵,還有聖騎士們……他們都說父親墮落了,是個壞人……」沾染著斑駁的西沉陽光的走廊上,卡托麗那悲傷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寂靜,「那是真的嗎?迪莉西亞姐姐?」

  「卡托麗的父親一定很細心體貼的吧?」

  「嗯……自從三年前母親死後,似乎更疼我了呢,但是,總覺得他很寂寞的樣子,所以,卡托麗也想多陪陪父親。」小公主低下頭輕聲的回答,「而且,以前人們都說父親是個好國王……怎麼會做出壞事呢?」

  「但是,對卡托麗好的人並不一定會對其他人也那麼好,」迪莉西亞溫和而緩慢的語氣中卻透著無法改變的堅決,「溫達姆對別人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所以,即使卡托麗覺得溫柔……也不能改變他是個壞人的事實啊。」

  「連姐姐你也這麼說嗎……」黑髮的女孩突然停下了腳步,伴隨著無法抑制的啜泣聲,淚水在一瞬間毫無徵兆的就湧出了那美麗的眼睛。

  「卡托麗?」迪莉西亞連忙蹲下了身去,凝視著對方眼中那不停打轉的晶瑩光芒。

  「爸爸他……他會死嗎?他會被處死嗎?」哽咽不時打斷著卡托麗的詢問,「就像其他的壞人一樣……一想到那些我就好害怕~!」

  「教廷會給予什麼樣的處分,我也不知道……」女騎士輕輕的嘆了口氣。

  卡托麗突然緊緊的拽住了迪莉西亞的衣角,彷彿那是溺水者救命的稻草一般:「姐姐,請你幫幫爸爸他吧~!他絕對不會是壞人的~!」

  但這一次,對方卻堅決的搖了搖頭:「抱歉……卡托麗,但是,溫達姆的確是罪有應得,不可赦免的~!」

  女孩握著衣角的手彷彿觸摸到滾燙的火焰般一下子放開了,恐懼的陰影在一瞬間充滿了那翡翠的瞳孔:「連平時一向對我最好的迪莉西亞姐姐也這麼說嗎?為什麼……怎麼會這樣的?」就好像受驚的小鹿一樣,卡托麗突然轉過身向著走廊的一端頭也不回的跑去,「一切都不對了,這個世界變了~!」

  是我說的太過分了嗎?也對……這樣年齡的小孩應當擁有一個無憂無慮的天地吧?但是在失去母親之後,現在連父親也要失去嗎?迪莉西亞望著那逐漸模糊的嬌小身影,並沒有阻止對方的打算。

  是我太過分了呢……但是,溫達姆是不可饒恕的,即使是安慰的欺騙也不可以……女騎士的眼中頓時掠過一絲微妙的波瀾,而羅蘭曾經微笑的容貌不知為何在那一瞬間從十年前記憶的深處浮現了出來。

  儘管最終決定的權利無人有資格去改變,但逐漸的告訴她一切的真實,仍然應當是我該去做的事情……儘管在出生前就已繼承了那樣的血液,但卡托麗是無辜的,不可以讓仇恨的火焰或者任何其他的陰影在她心的罅隙內埋下種子……迪莉西亞暗暗下定了決心。

  

  ※※※

  

  「聖騎士大人,請留步~!」一名守衛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而他的身後則跟著聖劍騎士團的法師。

  「出什麼事了?」將思緒轉向眼前之人的女騎士有種不祥的預兆。

  「菲亞那的法師前來求援。」法師回答到。

  「農業三城中間的那一座……」聖騎士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之後我們立刻同時向菲亞那,伊斯和克魯貝斯三城派出了法師,」對方的聲音急促而尖銳,「結果發現南部城市克魯貝斯的守軍已經全滅,儲存的補給均被銷毀了;而在通信者以移送方陣趕到菲亞那的時候,死亡騎士們已經焚燒掉了那裏的糧倉……」

  「不可能~!你是說死亡騎士~!他們不是在前線嗎?」迪莉西亞無法抑制的詢問脫口而出。

  「似乎是大規模移送方陣的傑作……」法師的臉色比之前更加陰沉了,「但是那也只是推測而已……」

  「那些以後再說吧,現在他們已經到達了聯盟主力的後方補給線了。」迪莉西亞的聲音很快恢復了平靜,並且帶上了戰鬥時才有的那種冷酷,」伊斯還沒出事吧?」

  「還沒有……」

  「很好……伊斯一定是他們最後的目標,想要掐斷聯盟的補給嗎?雖然以我們現在的速度,大概無法及時增援了,但還有辦法~!立刻讓法師用移送方陣把牧師們送過去,同時通知賢者卡達爾一切情況,請求前線以最快速度派出增援~!我們絕對不能連伊斯也失去。」

  「是的,迪莉西亞大人~!命令會立刻被精確執行的。」法師匆忙的離開了。

  是……羅蘭嗎?當想起那個名字的時候,迪莉西亞卻突然有一種無法理直氣壯的去面對的感覺。

  

  ※※※

  

  廣闊的艾拉澤亞西平原上,整齊的矩形陣列正高速而無聲的行進著。當騎手們黑色的坐騎以模糊而迅捷的動作掠過地面時,非但沒有帶起一絲塵埃,反而在綠草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冬霜。

  那撒播寒冷的冰屑與死亡氣息的身影正是深入聯盟後方的兩千五百名高階死亡騎士。

  依靠著超大型移送方陣的力量,出現在南部農業城市克魯貝斯市中心的死亡騎士們在守軍來得及反應之前就控制了整個局勢,法師尚未念頌咒語便被突入各處的先鋒們秒殺,蓄意引起的火勢在秋天的平原風助長之下,很快就燒光了城市各處的補給資源。而當最膽大的市民顫抖著將窗戶打開一道縫隙時,死亡騎士們早已趁著那滾滾的濃煙離開了。

  六個多小時後,掠奪者寒冷的身影和手中閃光的長劍出現在了三百公里外的菲亞那,儘管這一次必須從正面進攻,但僅僅五千人的守軍所構築的防禦,在那黑色的劍鋒前就如同薄紙般脆弱。菲亞那的上空很快就反射出了大火的光芒。

  而儘管伊斯的守軍是三座城市中最弱的,但是,卻會是最難攻下的吧?毫不在意兩旁如水流的波紋般急速倒退著的景色,眺望著遠方的羅蘭如此想到。

  菲亞那的法師們應當已經發出警報了,所以肯定會有精銳們傳送到那裏等待著,又會是激烈的戰鬥嗎?在那裏迎接『霜慟』的寒冷的人……會是誰呢?死亡騎士有些自嘲的想著。

  「必須切斷對方的補給才可以。但是,我也不想讓那火焰灼傷在意的人……」羅蘭喃喃的將心中的思緒說了出來。

  「想的太多會老的很快的,我們快到了。」與對方並肩齊驅的阿爾薩斯接過了對方的話頭,並將手指向了前方,在那向前迅速推進的地平線上,一個逐漸變大的黑影正在陽光的照耀下清晰的映照入死亡騎士們的視線。

  「就要到了……」那水色的瞳孔凝視著在眼前鋪開的城牆。

  久經沙場的死亡騎士們那靈魂的火光頓時熊熊的燃燒了起來,輻射出冰冷的光芒。

  

  ※※※

  

  「媽媽,我好害怕,」小女孩將頭埋進母親的臂彎,「那些怪物會衝進來嗎?」

  「不會的,這裡有好多騎士在呢,不會有事的,親愛的。」雖然如此回答著,但中年婦女的臉上卻透露出擔心的表情,擁擠在周圍的人群和持槍的士兵在聽到那天真的詢問之時,則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

  即使是領主城堡厚實的牆壁似乎也無法抵擋住那寒冷的到來,儘管只是些微的冷意,但卻蘊藏著明顯異樣的一種氣息,那陣陣的律動彷彿在宣告著亡靈們的逼近,並令不安與恐懼在人們的心中悄然滋長。

  「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了,所有的平民都已經安置在領主的城堡裏了,法師大人。」傳令兵的聲音令高階法師亞米爾回過神來,他收起了眺望城頭的視線,朝對方點了點頭。

  「但是,那樣做真的好嗎?把主力部隊集中在神殿,卻不去保護那些手無寸鐵的人……」一旁默默注視著領主之館的精靈女孩突然說道。

  「請您放心,不會有問題的,」亞米爾毫不猶豫的回答那突如其來的質問,「死亡騎士是不會隨便殺人的。他們這次的目標很明顯是神殿的倉庫中所存放的戰略物資。」

  「也對呢……」對方的語調一瞬間變得微妙而難以分辨,「羅蘭……才不是那樣的人……」

  「另外,還有件事要打擾下……」法師顯然並沒有聽到對方低聲的呢喃。

  「什麼?」

  「儘管您是代表布拉因那斯,應卡達爾大人的請求前來支援聯盟的,但是,我們還是希望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請您不要發動那種力量。」對方的語調緊繃了起來,「一方面這本來就是聯盟的戰爭,另一方面……裏魔法……那樣的東西……」

  「我知道了,請放心。」女孩輕輕的點了點頭,似乎早就料到了對方的要求。

  「非常感謝您能理解……拉克絲殿下……」亞米爾深深的鞠了一躬。

  

  ※※※

  

  「哼,真無趣哪,居然是一座空城……」阿爾薩斯搖了搖頭。

  「居然使用這樣的戰術……」羅蘭的情緒則與身邊的副官完全相反,那精緻的眉頭早已糾結在了一起。

  從越過城牆到現在,死亡騎士們還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現世的物質無法阻擋那充斥著冷火的目光,而視野之中,並未有任何靈魂的波動存在——這表明對方已經放棄了市區,但城堡和神殿中卻遙遙透出聚集的光芒來。很明顯的,伊斯的守軍已經將平民撤離了可能成為戰場的地區,同時收縮防線,在寒冰皇冠騎士團的目的地——路維絲神殿構築了堅固無比的陣地。

  「將會是一場惡戰吧?」他催馬躍上樹梢,坐騎在細長的枝條上一點而過,隨後穩穩的棲落在了一棟三層的建築頂上。兩條街之外的神殿映照入了死亡騎士那水色的瞳孔,頂端的路維絲神像在陽光的浸染之下,此刻正如同沉睡般安詳。

  下一瞬間,劃破空氣的亮線在剎那中打破了靜謐,箭羽如雨點般落下,撲向了那黑色的身影。回過神來的羅蘭憑藉本能匆忙的閃避著,帶動起的披風在密集的銀色光芒中被切割成無數的殘片。直到數支銀箭貫穿胸鎧,死亡騎士才意識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太過顯眼。

  「這裡居然會有埋伏……」當羅蘭躍下鳥瞰點時,在街道上行進的騎士團已成為狙擊的目標,無數的暗箭正從四面八方襲來,不時有渾身是箭的死亡騎士從馬上跌落。

  深埋入體內的利箭中所蘊涵的生命之力令羅蘭感到陣陣刺痛,而當拔出之後,對於他來說再熟悉不過的精巧尾羽和印記表明了一切——躲藏在暗處的攻擊者們是來自布拉因那斯的精靈。

  這麼快便已經遭遇到了嗎?羅蘭的心不由的一沉。死亡騎士擁有著可以看穿靈魂的雙眸,但精靈那不朽的軀殼卻能將那樣的目光遮罩,如此一來,習慣於正面交戰的騎士團不得不用肉眼去尋找敵人的蹤跡。

  任何一扇窗戶後都有可能隱藏著強弓與利劍……

  而精靈們的參戰顯然表明了對方的立場……那麼……那個黑髮的身影在羅蘭的意識中一閃而過。

  身為詠者的她現在在哪呢?是否在某處注視著自己?是否打算……戰鬥?

  「拉克絲……你在這裡嗎?」羅蘭輕聲的喃喃道。

  

  ※※※

  

  伴隨著精靈弓手們那突如其來的利箭,伊斯城內拉開了巷戰的序幕。

  在神殿內養精蓄銳的守軍們此刻蜂擁而出,在聖騎士們的率領下吶喊著衝向了混亂中的街道,而法師則利用移送方陣將牧師一同帶到了制高點上,聖光的光芒頓時在黑影中爆發了開來,將寒冷的冰霜融化成四散的飛屑。好幾名落單的死亡騎士在身中數箭後,被那金色的光芒化為了灰燼。而法師造出的幻像則令局勢更加混亂。

  「不要打亂陣型~!立刻展開反擊~!用火攻~!」羅蘭抽出了身負的大劍,撥開迎面而來的箭羽,「光是這種程度的埋伏,怎麼可能阻止的了死亡騎士~!很快就會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他說著從腰間的口袋中掏出一粒赤色的石子來,準確的擲上一棟建築的房頂。伴隨著騰起的紅光,四溢的火舌迅速的將整個房屋包裹了起來。

  活性之珠,理查德為突擊部隊特製的發火道具,每一名死亡騎士都配備了好幾枚,原本只是用於迅速焚燒糧倉,但此刻卻令亡靈們在戰鬥中迅速佔據了上風。

  儘管早已料到了對方會採取火攻的方式,但法師們的神色仍然無法抑制的動搖了起來。那並不是用水魔法可以撲滅的火焰——無數的火源幾乎同時燃起,半個城市已經處於火海之中。滾滾黑煙遮蔽了天空,耀眼的光芒散發著灼熱,簡直如同地獄的景象一般。

  精靈們正迅速而悄無聲息的撤離民宅,並避開敵人的鋒芒收縮入神殿之中。而在濃煙中不時出沒的死亡騎士則瘋狂的斬殺著蹣跚而行的人類士兵。只有集結著聖騎士的幾隊人馬得以逃脫。

  「為什麼無法阻止他們的步伐……」神殿一側高聳的鐘塔上,亞米爾正緊張的俯視著眼前的街道,憤怒的咆哮和飛灑的鮮血之下,那些冰冷的身影正穿過混亂的濃煙,如同逐漸匯聚起來的水流般,向著神殿飛馳而來。

  「因為部隊的數量始終也太少了吧?光憑布拉因那斯的射手和念誦咒語的方式是不能阻住那樣的攻擊的。而防線的正面又太虛弱了。」艾伯塔搖了搖頭,身為詠者的貼身護衛,這位有著優雅容貌的精靈在戰場上總是小心的不讓拉克絲接近任何危險,這次也是一樣。

  「因為聯盟沒有料到亡靈的精銳會在這種地方出現,艾伯塔閣下。」亞米爾有些不快的解釋道,「但是我們還有另一道防線,是專門為人手不足的情況準備的……希望能在他們衝破防線之前能拖延到援軍的到來……」

  「光是這樣的水準就想和我對抗嗎?」借助煙幕的遮掩,羅蘭再度躍上了屋頂,淒厲的劍風掠過一名法師的長袍,但當那軀體從空中墜落的同時,大地突然顫抖了起來。遮擋住陽光的巨大身影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突然進入了死亡騎士的視線。

  「鋼魔像……」羅蘭的動作在一瞬間停滯了下來。

  龐然大物以與身體不相稱的敏捷行動了起來,將尚未回轉的一名死亡騎士抓起緊握在手中,從掌心中噴湧而出的火焰立刻將那黑色的身影化為了焦碳。

  「真是有趣的傢伙……」阿爾薩斯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屋頂上,「他們以為這樣的東西能阻止死亡騎士嗎?」

  「一共有多少?」

  「三個鋼鐵魔像,十個肉身魔像,還有一些泥魔像。我有個提議,比比誰能先解決鋼魔像如何?」阿爾薩斯那赤色的雙眸中湧動起奇妙的光芒來。

  「……好吧……」羅蘭不置可否的回答,隨後縱馬躍起,就如同黑色的利箭般衝向了那反射著陽光的巨大軀體。

  

  ※※※

  

  「那些亡靈比想像中的更強大……」艾伯塔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正單槍匹馬和鋼魔像戰鬥著的死亡騎士。灰髮的身影就如同燕子一般靈巧,令魔像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落空。而每當黑色的駿馬躍上巨人的肩膀時,大劍的光芒都會在魔像的頸項上留下一道深痕。

  「亞米爾閣下,我們必須使用裏魔法才能阻止住他們~!已經沒有餘地了~!」

  人類法師的臉色蒙上了一層陰霾,但最終,他終於嘆了口氣:「現在也只能如此了……那就拜託詠者大人了……」

  精靈點了點頭,但當他最後一次回視戰況時,亡靈清秀的臉龐卻映射入了他那敏銳的視線,「那個死亡騎士是~!?」艾伯塔不由的發出了低沉的驚呼,「羅蘭?」

  而艾伯塔身邊有著詠者稱號的女孩,此刻卻也正以憂愁的目光追隨著那迅捷如風的幻形。

  無論怎樣……也無法追上那樣的身影嗎?拉克絲的嘴唇因緊抿而失去了血色。

  他的心裏只能放下一個人,以前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吧?羅蘭現在心裏在想什麼呢?他現在……是想著要為久遠戰鬥嗎?羅蘭……還能感覺的到我的存在嗎?女孩閉上了眼睛,試著讓心中的惦記從瞳孔中消失。

  但是,即使當他來到面前時,我也始終也做不了什麼吧?拉克絲悲傷的想著。好差勁呢……明明答應過你要照自己的心思去做……但卻總也無法面對真實的自己……

  最終,大概只會令你和我都受到傷害吧……

  「其實我根本不想戰鬥的啊……戰鬥這樣的事情……」拉克絲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木杖。

  「必須使用裏魔法,殿下,那些魔像很快就要崩潰了~!」艾伯塔面色沉重的回過頭來,而當他看到詠者那茫然若失的表情之時,頓時明白了什麼,眉頭隨即糾結的更深了,「殿下,別去想不該想的事情~!」

  「什麼是不該想的事情?」拉克絲的聲音中夾裹著強壓下去的顫抖,「現在根本沒辦法使用魔法啊……我的心好亂……」

  「拉克絲殿下有什麼不適嗎?」亞米爾有些奇怪。

  「不,沒什麼,請稍等~!」艾伯塔簡短的回答,隨後便將對方迷惑的目光擋在了身後。

  「聽著,拉克絲殿下,請立刻鎮定下來~!」精靈嚴肅的注視著女孩,而他那有力而溫暖的雙手則搭上了對方的肩膀。

  「但是……」

  「請不要說什麼但是,殿下,我知道這很困難,但是羅蘭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而且我們要阻止的人也並不是羅蘭,我們是在阻止亡靈的大軍~!」艾伯塔頓了一頓,「國王陛下為什麼會派我們來支援人類的聯盟,就是為了不讓那些亡靈入侵我們的森林~!若是不能把他們阻止在這裡的話,那一切都會完結的~!」

  「我明白~!可是……」

  「請別去想那些了,為了你的同胞和布拉因那斯想一想吧~!」

  「我知道了,艾伯塔……」拉克絲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我們也只是在自衛而已,」艾伯塔的語調緩慢了下來,「所以,請盡力去戰鬥好嗎,殿下?而我,即使是犧牲生命也一定會保障您的安全的~!」精靈說著,將銀箭搭上了閃弓的弦。

  精靈女孩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木杖。隨即,旋律美妙的古精靈語便緩緩的響了起來。

  當拉克絲再度睜開眼睛之時,無法穿透的黑暗代替了藍色的天空。周圍的一切都已悄無聲息,窒息般的寂靜包圍著她,惟獨心跳可以確認自我的存在。腳下的湖面就彷彿鏡子一般光滑,而沉睡在那湖中的,則是透明如琉璃的伊斯城。

  原本以為不會再來到這裡了……這靈界與幽界重疊的虛空,呈現出幽體模樣的女孩如此想著,嘆了口氣。隨後輕聲的為腳下水晶般的影像祈禱起來。

  「由虛空把守護之天使召喚來這裡,當心中的明燈點亮之時,請回應我急切的心情~!幸運的西方之王啊,以你的名義,令萬物得到滋潤,令世界得到潔淨吧~!」

  感應到祈禱者那複雜的心緒,平靜的湖面在那一瞬間,如同驚醒般激起了洶湧的波濤來。沖天的水柱翻絞在一起,迸射出無數的水花,整個虛空都澎湃了起來,鼓噪著迎接那巨大力量的到來。而半透明的水之旋渦的中心,此刻正隱隱現出了高大的人形。

  「請令所有的災難遠離我,無論在何時何地……我也受到您的守護……水的眷族們,流動起來,翻滾起來吧~!」

  旋渦頓時在祈禱的節奏中席捲了整個湖面,宏偉的神殿,堅固的城堡,以及那錯綜複雜的街道,一切也都已容納在那水晶般的浪花之中。

  

  ※※※

  

  「還有一個鋼魔像了……」儘管劍上並沒有血跡,羅蘭仍然下意識的揮了幾下。馬蹄下的巨軀在反復的攻擊下終於身首分離,成為了不會動的鐵塊,而阿爾薩斯也解決了另一個。

  「真可惜,只是平手而已,不過,那個好像是最有趣的……」阿爾薩斯指著最後的一個鋼魔像說道,那有著堅硬皮膚的巨人雙手各執了一根粗大的房樑,正拼命的揮舞著不讓死亡騎士們前進。

  但羅蘭卻沒來得及評論那玩世不恭的態度,落在額頭上的冰冷液體令他迷惑了起來:「這是……雨?」下一瞬間,秋季的晴空已為墨黑的雲所遮蔽,無數粗大的水晶線將天與地連接了起來,伴隨著嘩嘩的陣響,在死亡騎士的鎧甲上激起一層薄薄的水花。

  接到命令的人類士兵正慌忙的在精靈弓手的掩護下狼狽的撤退。而消滅了敵人的死亡騎士們,此刻的動作都因那奇異的景象而停止了下來,如同雕像般肅立著。唯有那魔像還在對著失去陽光的天空咆哮著。

  「暴雨?狀況很奇怪……並沒有魔法力的異常……這不是魔法……」阿爾薩斯的語調中帶著不常見的迷惑。

  「的確……這不是魔法……」羅蘭回答道,無法預兆的不安感在那一瞬間包圍了他。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0 23:18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6 23:08
第十一章激流與羽翼


  「這是……裏魔法嗎?」亞米爾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景象。精靈女孩的腳下正不斷的湧出翻捲的浪花,彷彿是擴散的漣漪。伴隨著裙擺的波動,濺起的水花在她的周圍歡快的飛舞著,如同為光芒吸引的蝴蝶一般。

  我是……水……一幅又一幅的景象掠過拉克絲的腦海,傾瀉如注的瀑布,奔流不息的河川,擲地有聲的暴雨,以及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水流……

  自然的象徵正被那約定呼喚著,逐漸形成心中那無可阻擋的姿態……

  彷彿預感到某種純粹的東西即將到來,無論是避難的市民,還是手持利劍的士兵,在那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就連見多識廣的法師們也屏息凝神的觀察著四周。

  「地震嗎?這次又是什麼?」阿爾薩斯皺起了眉頭。

  「總覺得很不妙……」羅蘭下意識的撥開濕漉漉的頭髮。

  豪雨的威嚴之下,火焰早已被驅散,城市在那赤紅的光芒褪去之後,露出了墓地一般的頹態。伴隨著逐漸逼近的轟隆巨響,不時有被燒灼的搖搖欲墜的房屋坍塌成廢墟。即使是那白石建造的堅固神殿,此刻也微微的顫抖了起來。遠處城堡中的人們不顧傾盆的大雨,紛紛跑上塔樓向著路維絲神殿的方向祈禱了起來。直到其中一人抬起頭,無法抑制的大聲的喊了起來:「看哪~!」

  人們向著手指的方向望去,儘管雨水令視線變得模糊不清,但那景象卻在一瞬間深深的烙入了腦海之中。

  「這樣的事情……這也是魔法嗎?」亞米爾無法置信的說著。

  放眼望去,是一片水的世界。轟鳴的洪水如同勢不可擋的千軍萬馬,回應著祈禱者的召喚而來。厚實的城牆如同玻璃般脆弱,在瞬間就被鑿開了巨大的缺口,強大的力量在晶瑩的載體中醞釀著,沿著街道猛撲了過來。

  幾乎與此同時,祈禱塔腳下的大地晃動了起來,神殿與城堡,這兩棟最堅固的建築,如今卻如同波濤中的樓船般,隨著怒吼的巨浪上下起伏著。

  數十米的巨浪高高騰起,抹去了視線中的一切,並劈頭蓋腦的壓向了那寂靜的戰場。巨大的撞擊聲就好像爆炸一般,鋼魔像在衝擊的瞬間就不見了蹤影,而對人類來說如同噩夢的死亡騎士們,也在同時消失在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沒有一處可以立足的地方,每當死亡騎士費勁力氣躍上房頂的時候,總會有一道強勁的激流從洪水中射出,被火焰燒灼的脆弱而不堪一擊的房屋立刻便會因此而坍塌,而迎接那再度落水的身影的,則是加倍洶湧的浪濤。

  街道成為了湧動著暗流的河川,不時凹陷的水面形成了巨大的旋渦,將其上掙扎的一切都吞噬進冰冷的黑暗之中。而當恢復虛假的平靜之後,再度浮上的只有亮銀鎧的殘片而已。

  雨下的越發大了,就好像是雲層中傾瀉而出的瀑布一般。但全身濕透的人們,此刻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來。

  「那些亡靈都被沖走了~!」站在城堡瞭望塔最高處的那個年輕人高聲說到,惟恐下面的人聽不見。

  「感謝路維絲,這真是奇跡呀~!奇跡~!」

  「大家都好開心的樣子,媽媽,我們得救了嗎?」

  「是的,親愛的,那些亡靈都被沖走了~!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婦人緊緊的摟住了女兒,一遍又一遍的重復道。

  

  ※※※

  

  這就是裏魔法~!映射在瞳孔中的景象令亞米爾的思緒一片混亂,空白的腦海之中,惟有這句話反復的出現著。

  明明對方只是普通的精靈女孩而已,並沒有高強的魔力,為什麼能引發這樣的力量?簡直就好像是……人間的奇跡一般……

  不需要複雜的咒文和手勢,也不需要任何的規則,魔法元素的濃度也沒有任何的異常……很顯然的,那並不是用魔力創造的景象,而是一種更為純淨的,更接近自然本質的東西……是身為魔法師的自己,所無法感悟和捕捉到的東西。

  這就是裏魔法嗎……高階法師注視著詠者的視線中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嚮往之情。

  此刻,無數的水珠正在浪尖上舞蹈著,圍繞著亭亭玉立於高塔之頂的拉克絲不停的旋轉,彷彿是一朵盛開在湖面之上的冰花般異樣的奪目。

  「這究竟是……」

  「……這是裏魔法……」羅蘭心不在焉的回答道,綻放著冷火的雙眸卻注視著那冰花的中心。

  「真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景象……這就是理查德追求了兩百多年卻仍然無法把握住的力量嗎?」阿爾薩斯徒勞的用劍去抵擋著波浪的攻擊,卻又一次被壓入了水下。在暗流之中摸索了半天之後,才終於再度衝出那冰冷牢籠的束縛。

  「反擊也沒有用……」同樣剛剛浮起的羅蘭撩開灰色的長髮,「這不是用劍可以解決的對手……」

  「若是把那個召喚這種力量的人幹掉呢?」阿爾薩斯的聲音在一瞬間凍結了,「那這個魔法也會終結吧?對不對,羅蘭?」那赤紅的雙眼此刻正湧動著奇妙的光芒,試圖捕捉對方靈魂深處的波動。

  突如其來的一連串巨浪咆哮著打斷了對話,一時間,兩人都沉默的抵擋著那威力無比的衝擊,並盡力不讓自身被捲入旋渦之中。半晌之後,羅蘭終於拾起了話頭。

  「阿爾薩斯……那是不可能的……」那水色的瞳孔同樣注視著對方,「你甚至沒有立足的地方,這裡的水精靈對我們持有敵意,幽界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發揮。要抗衡水之力的吞噬已經很困難了……」

  「但是若只有這些理由的話……」阿爾薩斯的話說到一半便被打斷,從天穹傳來的刺耳鳴叫與羽翼的拍擊聲令兩人抬起了頭。

  三千名頭戴鷹羽盔,全副武裝的高山矮人,駕御著性格倔強的風暴獅鷲,正將原本灰濛濛的天空覆蓋成亮黑的顏色。在大雨的洗滌之下,巨大擲斧的鋒刃越發的耀眼,而獅鷲翅膀有力的震動聲也格外的清晰可聞。

  「撤退吧,這樣的天氣下……獅鷲攻擊起來也會很不方便的,我們可以趁此全身而退……」阿爾薩斯冷淡的說道,隨後專心的應付起再度掀起的潮水來。

  羅蘭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

  

  百年罕見的大雨終於停止了咆哮,雲開天現,從罅隙中篩落的道道陽光映照而下,在洪水逐漸褪去的街道上抹上金黃的顏色,就好像是粗大的畫筆一般。

  「完結了……」走在街道上的人們喃喃的說到,表情恍若隔世。

  整座伊斯城有超過半數的建築被摧毀,而潺潺的溪流則從尚未毀壞的房屋中流淌而出,在廢墟與散落的殘片構成的河道中歡快的躍動著。原本因平原秋風而顯得乾燥的城市,此刻卻是濕漉漉的一片,就連空氣中也飽含著沁人心肺的水的味道。

  穿越神殿敞開的大門,拉克絲一言不發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附近的河流和地下水大概都決口了……」亞米爾感慨的說道,「這真是偉大的力量啊……」

  但精靈女孩卻低下了頭:「……怎麼會弄成這樣的……果然是我的能力不夠嗎……」

  「別那麼說啊,殿下,」一隻有力而溫暖的手握住了她,「你做的很好,拯救了整個城市和戰爭的關鍵所在。雖然手段似乎粗暴了些,」精靈笑了笑,「但是沒有人會責怪你的,跟我來吧~!」

  「艾伯塔?」拉克絲的表情帶著一絲驚訝。

  順著對方的指向望去,年輕的詠者這才發現,人們正逐漸的向著她所在的地方聚攏過來。

  「謝謝你~!詠者大人~!」

  「原來是精靈一族的少女嗎?」

  「居然能引發那樣的魔法,真是不可思議呢~!」

  人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溫暖的笑容。

  「但是……我造成了水災,把整個城市都毀掉了……」拉克絲再度低下了頭去。

  「詠者大人,請不用介意,我們只要把房屋重建就可以了啊~!而且糧食也全都保住了,如此一來,只要還生存,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呢~!」年邁的領主如此回答著,和藹的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而他的身後,則響起了大片歡欣的呼應之聲。

  但一旁的高階法師卻敏銳的發現,當法師們和平民紛紛圍攏過來的時候,聯盟的牧師卻向著相反的方向走開了,而聖騎士們的表情,顯然也有些尷尬。

  原來如此嗎……一絲悲哀爬上了亞米爾的心頭。身為神所眷顧的人,卻無法引發人間的奇跡……所以裏魔法才會被如此對待嗎....

  但是,身為追求魔法之道的路維絲信徒的自己,又該如何去做呢?

  

  ※※※

  

  「該怎麼做呢?」羅蘭仰望著黑沉沉的天空自語道。

  在陣型完全崩潰之後,死亡騎士們終於逃離了洪水的束縛。儘管風暴獅鷲斥候們緊緊的尾隨其後,但當夜幕在大片烏雲的遮掩下降臨時,即使是擁有卓越夜視能力的矮人們也失去了目標——亡靈那冰冷的軀體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而現在,寒冰皇冠騎士團的精英們,正刻意隱藏起冰冷的死亡氣息,在一片算不上茂密的樹林中稍做休整。

  「那麼,該怎麼做呢?」阿爾薩斯走了過來,「真是的,居然會這麼狼狽,我可是第一次被弄的和落湯雞一樣……」

  「斥候們有什麼消息嗎?」羅蘭冷漠的詢問了一句。

  「並沒有發現任何敵人行軍的跡像。不過那是因為我們離伊斯並不遠的關係,所以才沒有遇到……估計聯盟已經派出大批騎士前來支援了……」

  「若不快點解決的話……」那水色的瞳孔在一瞬間閃爍了一下,「對了,騎士團的損傷情況呢?」

  「目前已經休整完畢了,一共有四十七名戰死,我們還有足夠的戰力,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你是打算現在回頭進攻嗎?」羅蘭搖了搖頭,「儘管夜間進攻對我們有利,但對方不僅有我們無法感應到的精靈,而且……」

  「若是擔心裏魔法的話……」對方擺了擺手制止了羅蘭的反駁,「這次一定會把那施法者解決的,就由我的劍來承擔好了~!」

  「你是打算……殺死那個裏魔法使嗎……」羅蘭的聲音頓時緩慢了下來。

  「你有什麼反對的理由嗎?」阿爾薩斯一貫玩世不恭的語調,此刻卻帶上了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羅蘭一時間無法回答對方的質問,唯一能做的只是凝視著對方的內心深處。

  擁有赤色光芒的雙眸,那不滅的靈魂之火,此刻正在激烈的燃燒著。但是,羅蘭卻無法發現其中的動搖與迷茫。

  為何要如此執著?

  「無法對在意的人下手,而且還想要去保護對方?就這樣被阻著,無法復仇的話也無所謂嗎?」阿爾薩斯的嘴角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你~!」耀眼的光芒從羅蘭的眼中噴湧而出。

  「沒辦法呢,靈魂波動的太過激烈的話,是很容易被猜到心思的啊。」彷彿回應對方的情緒一般,阿爾薩斯的瞳孔也燃燒了起來,「會如何呢?若真是那樣的話,你會為了那個施法者,為了保護她……而和我戰鬥嗎?」

  「原來如此,」羅蘭冷冷的回答,「還是對劍之丘的那場決鬥耿耿於懷嗎?」

  「你知道的啊,羅蘭,因那正是我的執念之所在。」

  徹骨的寒冷驟然降臨,凝滯的空氣將兩人的身影包裹其中,惟有靈魂無聲的燃燒著,騰起的光芒正清晰的勾勒出無形中繃緊的氣氛。

  「你們兩個,究竟在吵什麼呢?」熟悉聲音的突然出現,令那僵硬的氣氛產生了動搖。

  「理查德?你怎麼會在這兒?」羅蘭鬆了口氣。

  「真是的,來的實在不是時候,」阿爾薩斯則是完全相反的語調,「不過……算了,有什麼緊急事件嗎,需要勞煩賢者大人親自前來?」

  「至今尚未收到任務完成的答覆,所以我想可能出問題了,就使用了移送方陣。」對方簡潔的回答道,「雖然不清楚你們在討論些什麼,不過……是關於裏魔法的吧?」巫妖冰藍色的瞳孔中掠過了一絲複雜的神情。

  「據空中斥候的報告,聯盟的兩萬增援正火速趕往伊斯,」巫妖頓了一頓,以加重表明事態的緊急性,「所以,我們需要抓緊每分每秒,若是等到對方到達的話,那麼作戰就失敗了,聯盟的主力可以憑藉伊斯一城的補給支撐足夠的時間,直到其他地區的糧食運來。」

  「那麼,關於作戰……以及……裏魔法,有解決的方式嗎?」羅蘭的視線轉向了理查德。

  「我調來了兩千石像鬼和十二條冰龍做支援,總之,一定要把伊斯的補給完全摧毀才可以。」理查德平靜的語調中,包含著異樣的堅決。

  「那麼,現在就開始行動吧,照理查德說的做就好了,你說呢,羅蘭?」阿爾薩斯做出了總結。

  「總之,儘快吧……」羅蘭恢復了慣常的冷漠表情。

  

  ※※※

  

  「死亡騎士攻過來了~!」當設置在各處的魔法偵測陷阱被觸動後,神殿洪亮的鐘聲立刻將警報傳遍了全城。正在搭建簡陋的防禦工事的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工作,匆忙的向著城堡跑去,以期能熬過亡靈們下一輪的進攻。而士兵和騎士們,則默默的拿起了發亮的武器,等待著再度降臨的戰場召喚。

  「這麼快就開始第二波進攻了嗎……」艾伯塔無法掩飾住自己的憂慮。

  「這就是死亡騎士的力量,既不需要補給,也不需要休息,他們是為戰鬥而生的……」對於精靈的擔心,亞米爾理解的點了點頭,「但是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戰鬥中損壞的魔像們都已經修復好了,而且還有三千名風暴獅鷲在這裡助陣,只要能等到聯盟的救援趕來,那就沒問題了。」

  「估計什麼時候能到達?」

  「太陽升起的時候。這一次,絕對不會被亡靈阻擋在半路上的。」法師肯定的回答。

  「若是那樣的話,應該沒有問題。」精靈露出了略為寬慰的表情,「拉克絲殿下的力量,應該能支撐到那個時候……」

  

  ※※※

  

  冰冷的利刃反射著火把的光芒,在一瞬間破開了夜幕下的寂靜。安靜而毫無任何徵兆,亡靈們突然出現在了防禦工事最薄弱的區域,潛行之下積壓的力量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即使是加高的拒馬陣也根本無法阻擋死亡騎士們的步伐,黑色的潮水幾乎沒有任何停滯,就衝破了阻礙,湧入了伊斯幽暗的街道。

  儘管死亡騎士的雙眸無法感應到精靈們的靈魂所在,但在這樣的無星之夜下,即使是再優秀的視力也無法穿透那凝滯的黑暗,而再精湛的箭術也無法捕捉到那迅捷的黑影。僅僅憑藉火把的光芒,精靈射手們的準頭同樣大為下降。

  惟有魔像們的動作沒有因陽光的遠去而受到影響。而受到觸動的魔法陷阱則不時在街道上劇烈的爆炸,將高速掠過的死亡騎士掀翻在地。

  但這對急馳的寒流來說,根本是徒勞的掙扎,亡靈們行進的速度很明顯比白天要快了許多。

  「立刻升空~!快點~!動作迅速一些~!」諾爾德大聲的喊了起來。胯下的風暴獅鷲立刻在矮人吹起的嘹亮號角聲中振動起巨大的翅膀來。

  儘管這些羽族在夜間的視力被大大的削弱了,但諾爾德還是決定出擊,「就算那些死亡騎士和石頭一樣硬,我們還是得守住這裡的糧食~!」他對著周圍的同僚咆哮著,舉起了手中的擲斧。

  聯盟最精銳的空中力量迅速的佈置好了陣型,從外型上看,猶如一柄從天而降的巨傘,籠罩住了神殿的所有角落,並向外伸展出堅硬而鋒利的棱角。組成保護傘的矮人們紛紛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瞪大眼睛注視著前方的戰局。

  但戰鬥在聯盟的戰士們察覺到之前就已悄然降臨了。死亡騎士尚未突破街道的防禦,神殿上空卻已颳起了戰鬥的疾風。借著黑暗的遮掩,事先埋伏在低雲中的兩千名石像鬼此刻向著那頂展開的巨大幕布發起了強有力的衝擊。

  他們以堅硬的翅膀包裹住全身,並借助高度的優勢俯衝而下,彷彿激射而出的尖銳飛梭一般。地面戰場的嘈雜聲和視力的削弱令矮人們的感覺遲鈍了不少,當他們察覺到頭頂上襲來的亡靈時,那如同急雨般的俯衝已經在瞬間貫穿了風暴獅鷲的防線。

  不少矮人試圖將石像鬼攔截下來,但卻被那破城槌一般的力量帶下了坐騎。更有不少風暴獅鷲在強力的衝撞之下瞬間斃命。墜落向地面的巨大軀體撞毀了數棟房屋,並激起了巨大的塵雲。

  突破空中防線的亡靈們在接近地面的一剎那展開雙翼,以不可思議的協調性和敏捷將身子拉起,並緊貼著地面高速的飛行。被激怒的空氣狂暴的呼號著,捲起了燥熱的旋風。神殿內的守軍在那些如流矢般穿梭的黑影前亂做了一團。

  「該死的,我們被擺了一道~!」諾爾德用力的將右手的斧子砍在左手的那一把上,武器頓時發出巨大的鳴響。

  腳下的神殿已經成為了混亂的戰場,牧師的聖光不時爆發,法師的火球到處飛舞。其中不時穿插著將一切映照的煞白的閃電。

  「我們也下去~!否則神殿很快便會失守,那些人類和細胳膊的精靈撐不了多久。」

  「但是,大人,」附近的一名同僚說道,「這樣我們可能會傷在自己人手裏,下面太混亂了……」

  「小子,閉嘴~!」諾爾德咆哮到,「這就是戰場,你以為你在玩遊戲嗎?現在就給我下去,全軍使用俯衝陣型~!」他說著用力的投擲出了手中的武器,鋒利的斧頭準確的令不遠處的一隻石像鬼身首分離。

  「衝啊~!」矮人戰士們發出了憤怒的咆哮。

  

  ※※※

  

  弓弦的輕響過後,伴隨著流星般射出的箭矢,四隻石像鬼從空中一股腦的栽落。當祈禱廳的輪廓進入精靈的視線之後,艾伯塔不由鬆了口氣。同時慶倖了起來:自己恰巧曾經學習過連射,否則,面對眾多俯衝而來的敵人,很可能會陷入困境吧。

  「終於到了……」精靈射手放鬆了弓弦,隨後回過頭來,「拉克絲殿下,沒事吧?」

  但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擺了擺手,就繼續喘起氣來,和艾伯塔比起來,女孩的體力實在差太多了。

  和透過牆壁傳來的撕殺聲截然相反,祈禱廳內顯得寂靜無比。也許是由於路維絲神力的關係,亡靈們並沒有入侵此處,相對的,對於聯盟的士兵們來說,這裡也就失去了防禦的價值。

  「沒有其他人來打擾,不錯。」艾伯塔滿意的說道,「拉克絲殿下,這裡適合發動裏魔法嗎?」

  「應該沒有問題。」

  「外面的戰局很混亂,己方和敵方的陣線完全滲透在一起了,若不快點打開僵局的話……那些死亡騎士就會衝過來了,所以……」

  「嗯,我知道了,」拉克絲點了點頭,「總之,要把亡靈們拒之門外對吧?」

  艾伯塔點了點頭:「請安心施法吧,我會保證這裡的安全……」但精靈的話語尚未說完,玻璃破碎的脆響就充斥了整個大廳。

  

  ※※※

  

  身披亮銀鎧的灰髮騎士操縱著黑色的駿馬,以流暢的動作躍過了毀壞的落地窗欞,輕巧的落在了兩人的對面。祈禱廳內的寒意驟然上升,冰霜四下蔓延著,而當夢魘不緊不慢的踱步上前之時,鐵蹄下則斷斷續續的傳來了薄冰碎裂的聲音。

  「死亡騎士~!怎麼會……」艾伯塔失聲喊了出來。

  「別小看寒冰皇冠騎士團的衝鋒隊哦,精靈。」來者有著赤紅的雙眸,但下一瞬間,那戲謔的語調卻浸透了殘酷的戰意,「那麼,那邊的一位,應當就是大名鼎鼎的裏魔法使了。雖然是女性,但既然身在戰場,想必也該有所覺悟了吧?」

  阿爾薩斯說著下了馬,並舉起了手中的重劍,鋒利的尖端直指向精靈戰士身後的女孩。

  「你說什麼~!」當察覺到對方的意圖後,艾伯塔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兩條路,反抗,或者死亡~!」那赤紅的瞳孔,就彷彿燃燒起來一般,正透射出刺眼的光芒。

  「我不會讓你傷害到拉克絲殿下的。」艾伯塔的語氣堅定無比,他將閃弓拋到了一邊,順手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艾伯塔?」拉克絲的聲音中帶著顫抖。

  「沒時間多說了,殿下,請到安全的角落裏避一避。」精靈命令式的口吻令拉可絲無法反駁,而當眼角的餘光確定詠者已經離開戰鬥區域之後,艾伯塔立刻率先發動起了攻擊。

  巨大的半月形風之刃從精靈的長劍上激射而出,透明的刀刃邊緣,不同密度的空氣使景物看起來微微有些扭曲。甚至來不及感受到驚訝,阿爾薩斯勉強躲過了對要害的致命一擊,但艾伯塔的第二波攻擊間不容髮的到來了。兩波強大的攻勢之間甚至沒有給人絲毫喘息的空隙,而且,這位身經百戰的精靈戰士已經算準了敵人的退路——風之刃封死了死亡騎士所有的行動方向。

  帶著尖銳的呼嘯,風刃劃過筆直的軌跡,直指向阿爾薩斯的首級。但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那燃燒的瞳孔中卻流溢出一種強烈而狂熱光芒來。下一瞬間,死亡騎士舉起大劍,盡全力斬向了襲來的風之刃。

  雷鳴般的巨響和強橫力量的碰撞令大廳中捲起了鼓噪的旋風,而當一切歸於寂靜,混亂逐漸散開之時,看清一切的艾伯塔不由的咬緊了下嘴唇。

  阿爾薩斯的披風幾乎分辨不出原樣了,而鎧甲的好幾個部分也飛到了大廳的各處,但他確實擋下了那樣的攻擊。僅僅依靠手中的大劍,就將風的力量完全的擊碎了。更不可思議的是,此刻他的臉上所流露出來的表情,既不是驚訝,也不是嚴肅,而是....

  喜悅。

  「這樣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了~!哈哈哈~!」阿爾薩斯大聲的笑了起來,「既然是魔法劍士,為什麼不早說呢?果然,如此美味的甜點,才適合在主菜上來前開胃吧?」

  「可惡。看來會需要不少力氣才能解決。」艾伯塔再度擺出了攻擊的姿態。

  「放心,我不會浪費的,已經等太久了……還未嘗夠啊……」死亡騎士的眼神躁動了起來,他隨即放低重心,擺出突刺的姿態。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0 23:12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6 23:09
第十二章初雪


  劍刃的呼嘯撕裂了大氣的肌膚,如同雕像般蓄勢的死亡騎士在一剎那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線,貫穿了兩人間的距離。從長劍上呼嘯而出的風之刃撲了個空。而下一瞬間,那放射著冷炎的重劍已到了艾伯塔的面前。

  伴隨著燃燒的鮮紅光芒,刺骨的劍風撲面而來,根本就沒有任何躲避的可能。精靈立刻用雙手緊握住劍柄,盡全力迎了上去。

  「乒~!」金屬碰撞的脆響掠過耳膜,艾伯塔的手掌立刻失去了知覺,而在那巨大的力量下,身體也在同時失去了平衡,整個人脫離了地面。

  但那只是短暫而無法捕捉的瞬間,在露出致命的破綻前,精靈便已經在空中像靈巧的山貓一般,迅速的調整好了姿勢。在風之力的庇護下,那輕巧的身影並未落入死亡騎士大劍的鋒芒之下,而是穩穩的滯留在了空中,從高處俯視著眼前的修羅場。

  「哼,我還真是被小看了……」阿爾薩斯輕聲的嘟囔了一句,高大的身軀隨即躍上了牆壁,還未等對方察覺到他的意圖,死亡騎士便以此為跳板,奮力斬向了停留在空中的目標。

  交叉的弧形風刃立刻從精靈的長劍上脫離,咆哮著迎了上去,試圖攔截下那瘋狂攻擊的敵手。祈禱廳的穹頂因此而捲起了劇烈的氣流,天花板上的吊飾則被扯成了無數的碎片,化做閃亮的風暴遮蔽了一切的視線。

  戰場頓時變的混亂不堪,但在這樣的狀態下,那柄大劍卻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即使是鋒利的風刃也無法阻擋其尖端劃出的清晰軌跡。

  為什麼?怎麼可能這樣……當看清眼前的一切時,死亡的氣息正撲面而來,那襲向自己首級的光芒,令艾伯塔緊繃的神經在那一剎那停止了運作。他下意識的舉劍格擋,但這一次,懸空的軀體不再有任何依託。當摧枯拉朽的劍光扯裂風的守護時,精靈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砸向了堅硬的地面。

  猛烈的撞擊令背部完全失去了感覺,呼吸也感到了壓迫般的窒息。但在對方暴風驟雨的攻擊下,艾伯塔根本沒有喘息的餘地。若不是及時翻身的話,在落地的瞬間,隨之而來的大劍便會將他斬為兩半。

  完全沒有反擊的餘地……配合著那把巨大的劍,若是被削到的話,大概連骨頭都會粉碎吧?精靈如此想著,他的身上並沒有傷口,但在寒冷的劍風壓迫之下,軀體的每一處都彷彿浸透在了冰冷的海水裏一般,覺得刺骨的痛。

  但是,絕對不可以死在這裡,否則的話……女孩的笑容很自然的浮現在了艾伯塔的腦海之中。精靈握緊了長劍,打算鋌而走險發起反擊。

  下一瞬間,幾道銀色的光芒在罅隙之間掠過了艾伯塔的耳畔,死亡騎士的急攻驟然停止,與此同時,那高大的身軀則向著與慣性相反的方向跳了開去,而他原本所在的位置,此刻已深埋入了兩支利箭。

  第三支箭的尾羽則在阿爾薩斯的肩頭兀自顫動著。

  

  ※※※

  

  就好像急奏的琴弦毫無徵兆的繃斷了,兩人之間的戰鬥因那來自外部的突兀一擊而停止了,但大廳中的氣流卻沒有任何安靜下來的趨勢,相反的,無形之中凝聚起的血腥味顯得更加的濃重了。

  「很不錯的連射。」死亡騎士說著拔出了那支箭,語調中帶著些許調侃,然而更多的是無情的冷酷,「但是,這樣是無法阻止我的……」

  當那血紅的雙眸緊緊的盯著拉克絲的時候,她的心臟無法抑制的狂跳了起來。本來就血色不多的嘴唇在下意識的抿緊動作下,顯出了和臉色一樣的蒼白來。但女孩並沒有打算在那樣的氣勢下退縮,而是再度舉起了手中的閃弓。

  「夠了,拉克絲~!」艾伯塔大聲的喊了起來。

  「但是~!艾伯塔,這樣下去……這樣下去你會死掉的……」

  「我會解決這傢伙的,你不要再出手了~!」精靈試圖將亡靈的注意力吸引回來,他不顧女孩擔心的眼神,再度將長劍的鋒芒指向了眼前的死亡騎士,「來吧,你的對手是我~!」

  「有趣……」阿爾薩斯再度擺出了突刺的姿態,「雖然是個優秀的戰士,而且擁有操縱風之力的能力,但是……這一次,你是否還能從我的連攻下倖存呢?」

  時間在那一刻顯得特別漫長,不知不覺,艾伯塔的手掌已全是汗水。而對方所帶來的寒冷氣息,也彷彿滲入體內一般,令他的動作僵硬了起來。

  大概沒辦法勝利了吧?這就是死亡騎士的力量嗎……本以為總有足夠的力量,能令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的,但現在看來,羅蘭的預言真的實現了。我已經封閉在森林之中太長的時間了……精靈的嘴角露出一絲不宜察覺的自嘲來。

  但是,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拉克絲受到任何傷害……即使這是我的最後一戰~!艾伯塔的衣角不自然的舞動著,周圍的景色在糾結的氣旋下,逐漸的扭曲了起來。不時有一閃而過的旋風形成,將大廳內的物品扯的粉碎。

  「那樣的眼神……」當精靈堅定無比的眼神毫無畏懼的迎上對方燃燒的目光時,阿爾薩斯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很容易讓人產生不愉快的回憶呢……不可饒恕~!」

  

  ※※※

  

  突兀的弦外之音再度爆發,伴隨著如急雨般墜落的玻璃碎片,另一名死亡騎士衝進了祈禱廳中。即使是周圍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根本無法束縛住這名闖入的不速之客。灰髮的身影在兩人有所動作前,就迅速的衝到了拉克絲的面前,在黑色駿馬減速的一剎那,將精靈女孩攔腰抱了上去。

  「拉克絲殿下~!」艾伯塔不顧一切的衝了過來。

  「羅蘭~!」阿爾薩斯的眼神同時狂亂了起來。

  死亡騎士的精美披風在激烈的動作下飛舞著,就如同是展翅的鷹一般,直到此刻,回過神來的兩人才大聲的喊了出來。但在主人的驅使下,夢魘無視兩人的反應高高的躍起,有力的鐵蹄將玻璃的牢籠輕易的擊的粉碎。當脆響再度爆發之時,遠處的喊殺聲也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

  

  水色的瞳孔,秀美的臉頰,以及那再熟悉不過的動作,當拉克絲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時,不禁懷疑這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

  「羅蘭?是你嗎?」女孩如夢囈般輕聲的呼喚著那個名字。

  「抓緊了。」銀鎧的騎士卻刻意將視線轉向了別處。

  拉克絲聽話的緊緊摟住了對方,下一瞬間,駿馬突然加快了速度。

  此刻的戰場上,到處都是黑色的身影。天空也不再如往常安靜與暗淡,風暴獅鷲與石像鬼搏鬥著,俯衝噴吐著寒冷氣息的冰龍則令憤怒的咆哮四下散播。而從倉庫中所騰起的火焰,則清晰的勾勒出了烏雲的輪廓,並將一切映照成鮮血般的紅色。操縱者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嘈雜的戰場,如飛鳥般輕巧的掠過了伊斯的建築群。

  「羅蘭?」當金屬的碰撞聲逐漸遠去之後,拉克絲再度低聲的呼喚了起來。

  「你沒事吧?」黑暗中死亡騎士的表情難以分辨,但語調中卻夾雜著微妙而複雜的情緒。

  「嗯。」女孩點了點頭,隨即露出擔心的表情,「但是,艾伯塔他……」

  「即使阿爾薩斯的攻擊再強,也不可能封住全部的行動路線,請安心吧……拉克絲,」那一瞬間,羅蘭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艾伯塔是個很強的戰士,他知道什麼時候該撤退,肯定不會有事的。」

  「也對呢,已經沒有繼續戰鬥的必要了……不過,」女孩的頭漸漸低了下去,「似乎我總是會拖累別人呢……」

  羅蘭搖了搖頭:「那傢伙的目標是我。」

  「那個死亡騎士的目標……是羅蘭?」

  「在北地的劍之丘,我曾經擊敗過他。阿爾薩斯所執著的正是純粹的力量,因此,我也成為了他執念的一部分吧。」彷彿感受到了同病相憐的痛苦,羅蘭的語調緩了下去,「死亡騎士的執念是無法以任何理由阻擋的……因為當年我為了久遠而戰勝了他,所以,他才會選擇這樣的做法……」

  「為什麼?」

  「若是殺死你的話,他就會再一次得到決鬥的機會吧?」那水色的瞳孔閃爍了一下,「再一次,面對那個瘋狂的我的機會……那就是他現在最想要的東西……」

  「那樣的事情,怎麼可能……」拉克絲的瞳孔在一瞬間激起了波瀾的浪花,「那麼,羅蘭……」

  羅蘭是為什麼來救我的呢?

  是不想因為同樣的景象而再度回憶起痛苦的過去嗎?

  我在你的心中,究竟佔有什麼樣的地位?

  若是我死了,你也會如此執著的為我復仇嗎?

  無數的心緒在一瞬間如同噴泉般無法抑制的衝出拉克絲的心口,又恍若纖細但堅韌的蛛絲,緊緊的纏繞著她,令無力的窒息感充斥全身。精靈女孩的手用力的按住了胸口,就好像要抑制住心臟的跳動一般,但蒼白的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拉克絲?」察覺到異樣的羅蘭露出了關心的眼神。

  女孩卻只是搖了搖頭:「還記得嗎?我們以前也曾這樣在迷霧之森中穿行呢。」

  那時,你的眼神明亮而清澈,手掌溫暖而柔軟。現在,卻一切都物是人非了。瞳孔中燃燒著的是不滅的復仇之火,儘管臂彎還是放在往常一樣的位置,但卻和鎧甲一樣的冰冷……

  死亡騎士陷入了沉默,但清脆的女聲卻仍在呢喃著:「若是一切都不曾發生過……那該多好……」拉克絲的眼神朦朧了起來。

  「拉克絲~!」羅蘭的眉頭皺了起來。

  「對不起,老是說些不可能的事情,和往生者在一起,我似乎很容易傷感呢……」精靈再度露出了微笑。

  但即使如此,即使是現在的你……我也好喜歡……

  秋風令拉克絲的長髮飄起,頑皮的撫弄起對方冰冷的臉頰來。兩旁的景物正如湍急的河流般急速倒退著,但身下的坐騎卻一如既往的安穩,感覺就好像坐在了軟軟的白雲之上。

  若是能一直就這樣在你的懷抱中就好了,女孩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想要把此刻感受到的一切,都印刻入記憶的深處。

  兩人一騎就這樣在靜謐之中輕巧的穿行著,時間在那一刻,彷彿靜止了一般。

  

  ※※※

  

  「到了。」羅蘭勒住了坐騎。

  「這裡是?」拉克絲環顧四周,領主城堡在夜色下黑魁魁的影子一下子跳入眼中。

  「這裡離戰場很遠,而且還有人類的守軍駐守,會很安全的,你過去請求庇護就可以了。」羅蘭轉過頭去,與黑暗的背景相比,那燃起的赤紅色光芒顯得格外耀眼,火焰正舔食著周圍的一切,整個神殿區已陷入了火海之中,建築物幾乎無一倖免。

  「羅蘭要走了嗎?」精靈明亮的眼神沉寂了下去。

  「嗯,否則讓人看到詠者和亡靈走在一起的話,會帶來很糟糕的影響吧?」

  那樣的事情,我才不會在乎,我想和羅蘭在一起多一會兒啊……

  但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女孩硬生生的壓回了心中。

  即使現在也只是一無所有,但還是很害怕失去你……羅蘭……現在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拉克絲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也對,人類是很多疑的生物呢。」

  「那麼,保重吧。」羅蘭下了馬,同時將女孩輕巧的抱了下來,但對方意料之外的動作卻令他的思維凍結。

  「謝謝你,羅蘭……」拉克絲突然緊緊的抱住了他。

  透過冰冷的鎧甲,死亡騎士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的到對方身體的溫暖。

  「即使是死亡騎士的執念,也沒資格牽扯進他人的命運呢。」羅蘭溫柔的拍了拍女孩的後背,「復仇那樣的東西,總是因悔恨而生的……無論是什麼樣的理由,我也不想令同樣的景象再度出現,所以,絕對不會讓拉克絲受到傷害的~!」

  「那麼,等復仇結束後,羅蘭會怎樣呢?」拉克絲輕聲的問道。

  「也許,會就這樣消失吧……」那冷火的雙眸中掠過一絲波瀾。

  下一瞬間,灰髮的身影已掙開了對方的擁抱,輕盈的躍上了等待一旁的坐騎。黑色的駿馬騰空而起,惟獨留下冰冷的寒霜將死亡的氣息纏繞在微微顫動的枝頭。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躺在月之花下面的那個人呢。」望著遠去的背影,拉克絲輕聲的自語著,晶瑩的淚痕悄無聲息的從那美麗的臉龐上劃過。

  

  ※※※

  

  「風暴獅鷲部隊不愧是聯盟中的精英,即使在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仍然能臨危不懼,發起有效的反擊,」理查德感慨的說道,「矮人們有一位能將狂暴轉化為力量的優秀領袖。」

  「那麼,我軍的損失如何呢?」望著空中遠去的石像鬼群,羅蘭問道。

  「就數量的比拼來看的話,完全的慘敗吧……粗略估計,風暴獅鷲墜落的數量只有四百左右,但我們卻損失了一千一百隻以上的石像鬼,另外還要加上在巷戰中犧牲的六名死亡騎士,」巫妖頓了一頓,「但與裏魔法所造成的損失相比,似乎這個結果尚能接受。」

  「要多虧阿爾薩斯阻止了裏魔法的發動。」羅蘭瞟了身邊的同僚一眼。

  「真是可惜……應當說是太過貪心造成的失誤吧,否則便可達到目的了……偷吃果然是不好的習慣,」對方並不在意那抱持著敵意的視線,「而且最後還讓那個魔法劍士逃掉了……」

  「阿爾薩斯,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羅蘭的雙眸中頓時騰起了冰冷的火焰。

  「若是你能和那時一樣的話……我根本就不用浪費這麼多力氣去找精靈了……」阿爾薩斯則毫不讓步。

  「夠了,你們兩個……死亡騎士這種亡靈即使再自私,也請有個限度吧,」理查德皺起了眉頭,「總之,我們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了,這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還是聽從命運的安排好了。」

  僵局伴隨著沉默如漣漪般擴散了開來,過了許久,羅蘭終於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了手中的地圖:「那麼,我們的下一個目標是……」那水色的瞳孔突然在瞬間急劇的擴張,「達蘭拉城嗎……」

  路維絲曆二二七年十月,戰爭的天平終於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開始向著亡靈的意志傾斜而去。

  菲亞那,伊斯和克魯貝斯,這三座城市控制著西艾拉澤亞平原東區的全部糧食供應,如今其秋收的儲存卻在死亡騎士們的突襲下一併焚燬。因此,聯盟的主力部隊也陷入了極端被動的局面之中。在亞米爾遞交伊斯戰報的當天,卡達爾就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存糧僅僅夠四十萬人的軍隊維持一月,若是繼續在星見之地與亡靈們對陣的話,也許會導致全滅的結局。

  而在戰場之外,人們的境況更是慘不忍睹。在死亡騎士們的三城突襲結束之後,尾隨著那冰冷的氣息而來的,是令人膽寒的饑荒。伴隨著今年提前降臨的寒冷冬天,大多數城市的街頭都擠滿各式各樣的流民,其中數量最多的,便是從伊斯逃出的無家可歸者們。而布拉因那斯精靈的援助,此刻也根本無法抑制住恐怖氣息的蔓延——亡靈們正馬不停蹄的攻向這裡。

  即使劍上沒有沾染鮮血也好,如今的死亡騎士,已確實的成為了邪惡的代名詞。

  

  ※※※

  

  羅蘭率領部隊小心的避開聯盟主力的撤退路線,在戰鬥結束後的第三天,那加山脈宏偉的姿態終於進入了死亡騎士們的視線。

  而山腳之下的場景,卻是完全與那壯麗無緣的——儘管戰場經過了打掃,但卻是以食屍鬼所喜好的那種方式:無數屍體堆積而成山丘很快就映照入了羅蘭水色的瞳孔之中。當行軍的路線穿越了積起濃重血水的大坑時,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死亡騎士們,也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看樣子是很慘烈的戰鬥,能抵擋住聯盟的輪番進攻,也很不容易吧。」羅蘭小心的操縱馬匹,避免踏上四處散落的斷肢和內臟碎片。

  巫妖贊同的點了點頭:「不過,戰略中最脆弱的時期已經過去了,現在主動權在我們手中。」

  「那麼,該怎麼做呢?」阿爾薩斯卻毫不在意馬蹄可能會踩上什麼。

  「你們也已看到了,我打算好好的整修一下,並留下幾名巫妖,率領一萬名食屍鬼在此鎮守。依靠魔塔的力量,就算是迷霧之森的精靈們來襲擊,也不會有意外發生的。」理查德帶領著眾人進入廢墟中剛搭建起的營地,邊走邊解釋,「主力部隊則繼續挺進,肅清一條到達蘭拉的道路即可。」

  「這樣的戰略規劃是錯誤的,目前的部隊數量根本無法完成那樣的任務。」羅蘭反駁道,「經歷了大小數場戰役,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數量已經有所減少。戰死者,迷失者,加上達成願望的那些,安息的死亡騎士們共有一千六百多名,食屍鬼軍團的補充也完全無法跟上消耗....你還打算分兵防禦?」

  「哦,你是說這個問題嗎?」一貫的狡黠微笑浮上了理查德的臉龐,「我正打算帶你和阿爾薩斯過去看看呢,總之,到魔塔再說吧,我會在那裏等你們的。」如此回答著,移送方陣的光芒在瞬間籠罩住了巫妖瘦削的身影。

  「那傢伙……在我不在的時候,又搞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羅蘭不滿的皺起了眉頭。

  「誰知道……也許他在廢墟裏挖出了幾個石巨人?」阿爾薩斯的回答則恢復了一貫的調侃語氣。

  兩人縱馬在炎之城塞的廢墟之間輕盈的跳躍著,鐵蹄下的山岩在高速的行進下,逐漸的化為柔軟而平坦的草地,而環繞著魔法光芒的黑色高塔,在視野中也逐漸的清晰了起來。

  「那個是?」羅蘭勒住了馬。

  眾星拱月般,排列整齊劃一的八個方陣緊緊的環抱著高塔,與腳下的黑色凍土截然相反的白色令他們顯得格外的醒目,就好像是占卜師的白玉星盤。然而,伴隨著強烈的魔法波動傳來的,卻是不詳而混亂的氣流。

  還染著血漬的軀殼,龜裂而可怖的面目,以及那空洞而無神的雙眼。濃重的血腥味,就好像屍布一般緊緊的裹住了這些白色的身影,而緊握在其手中的劍刃則散發出詛咒般的氣息來。

  「骷髏戰士……」阿爾薩斯的聲音低了下去。

  「他們將會成為亡靈大軍新的主力部隊。」理查德似乎很滿意兩人的表情。

  「叫做『它們』就可以了。」阿爾薩斯的眼神轉為不屑,「這些只是失去自我意識的傀儡而已。木偶揮劍的動作,根本無資格被稱為戰鬥~!」

  「這也不該是伊修托利的力量。」羅蘭也開了口。

  「亡靈和骷髏們的存在當然是完全不同的,畢竟,這些東西只是依靠魔塔的力量而重新聚合起來的骨頭而已,但是……」巫妖聳了聳肩膀,「只要能確實削弱聯盟的戰鬥力就可以了,那才是關鍵。你們說呢?」

  「……數量有多少?」

  「總共是四萬名骷髏戰士,在會戰的間隙我就派人收集了大量的屍體,現在終於派上用處了。」

  「那麼,說明一下計劃吧,」阿爾薩斯的嘴角揚了起來,「雖然只是傀儡,但能聚集到這個數量,若不好好使用的話實在是可惜了。」

  「不過……我們似乎越來越像邪惡軍團了……」羅蘭卻苦笑了起來。

  「是你越來越多愁善感了吧?」巫妖冰藍的目光盪漾起了微妙的波瀾。

  路維絲歷二二七年十月底,死亡騎士們的鐵蹄終於停止了閃電戰式的前進。在那加山脈的星見之地,構築起新基地的亡靈大軍同時也開始了部隊的整編,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吸納了孕育自戰爭的魔法傀儡——骷髏戰士。

  擁有四萬名骷髏的軍團被分成了五千人的八個方陣,其中,每個方陣又分成以百人為一小隊的團體,每個小隊中都擁有一名『控骨者」,一旦骷髏們在戰鬥中被摧毀,他們就會以依附在身體上的魔力將被尚好的部分重新搭構起來。而隱藏於戰場後方的巫妖們,也正是通過這些特殊的傀儡們去下達指令的。

  但控骨者在自身被摧毀的同時,作為觸媒的那些魔力卻並不會被打消,只會轉移到其他的骷髏身上,這大大加強了白骨們在戰場上的生存能力,也使其一躍成為了亡靈們新的主力部隊。

  以八千三百二十六名死亡騎士為首的亡靈軍團,很快便完成了整編,去除留守在星見之地的防禦力量,新的部隊擁有五萬五千食屍鬼,四萬骷髏戰士,以及三萬五千以蜘蛛戰士為主的混編部隊,總計十三萬五千,與兩次大戰役之前的規模相差無幾。

  十一月初,不休不眠的往生者們,再度踏上了通向修羅場的征途。而在道路的盡頭,艾拉澤亞的首府達蘭拉,正等待著來自命運的判決。

  

  ※※※

  

  「看,下雪了……」羅蘭說著,接住了飄落的雪花,自然的藝術在死亡騎士冰冷的手掌中,彷彿睡著般安詳。

  「冬天始終也是最配亡靈的季節呢。」理查德露出了少有的感性。

  「儘管在北地遮天蔽日的大雪是常有的事,但到了這裡,還是很懷念……」羅蘭的眼中燃起了微妙的火焰。

  ……十年前,我和久遠也是在這個漫天雪花的時候回到達蘭拉的……

  「那時候,也是在下雪嗎?」對方問道。

  「嗯。」羅蘭的眼神不知不覺的軟了下去。

  「這就是死亡騎士了吧,無論世界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心卻始終停留在過去,」巫妖的目光停留在了飛舞的冰晶上,「雖然有人說,我和阿爾薩斯是一個類型的執著者……但是從那件事看來,始終也是有區別的……」

  「是說伊斯的夜襲嗎?雖然感覺很生氣,但是,我並沒有指責他的資格,」羅蘭搖了搖頭,「誰也只是執著於自己存在的理由而已……誰也只是想達成自己的願望而已……」

  「那麼,其他都不在乎了嗎?比如那個精靈女孩……」理查德意味深長的看著身邊的同伴。

  而死亡騎士此刻只是抿緊了嘴唇,將視線轉向遙遠而蒼白的地平線,大片的白色令視野中的一切都逐漸的模糊了起來。

  「雖然我只是因裏魔法的關係而對此產生興趣,但是卻也略微知道了一些事情,」巫妖再度開口,「即使你再遲鈍,對於她的感情,也不會一無所知吧?」

  「那樣的事情有什麼好討論的呢……」羅蘭打斷了對方,「這一切都只是命運而已。就好像師父的『緋蓮』必然會擋在我的面前一樣,早在九年前越過恒河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經決定了~!」

  「但你的確很在意她,不是嗎?」

  「我只是不想讓厭惡戰鬥的她受傷而已,」羅蘭面無表情的回答,「那個時候有想過很多,但是,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現在也不會有任何的後悔。我已經選擇了復仇之路了,這便是我存在的理由,只是這樣而已....」

  「是嗎……」巫妖低下了頭去。

  「你又為何要問這些呢?對靈魂燃燒的感覺很好奇嗎?」

  「因為,伊修托利希望你能『活』下去。」理查德的眼神中帶著異樣的堅定。

  「『活』下去……嗎……」死亡騎士輕聲的呢喃著,下一瞬間,那灰髮的身影已在積雪上一點而過,融入了茫茫的白色之中。

  雪下的大了起來,在那渲染之下,一切也都染上了朦朧的美麗。而在這白色的幻境之中,名為命運的迷宮,正逐漸的堆積起來,令燃燒著的靈魂不知不覺的迷失其中。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0 23:06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6 23:09
第十三章戰士的黃昏


  冰花在空中不知疲倦的舞蹈著,在冬風的歌聲中,艾拉澤亞平原宜人的翠綠急速的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銀裝素裹的北國風光。雪逐漸堆積了起來,令世界變得靜謐而寒冷,但在那之下的戰火,卻依然熊熊燃燒著,彷彿要將一切也吞噬進去。

  在斷絕補給的情況下,聯盟大軍後撤了近五百公里,而士氣也隨之陷入了低迷之中。「一切都在路維絲的引導之下,一切都在路維絲的加護之中~!」牧師們如此鼓舞著身邊的戰士,而女神的預言,的確在這個時候降臨了。

  聆聽者在夢境中得到了新的警告,而當天晚上,他便依靠移送方陣來到了聯盟主力的駐紮地,此刻,大將的營帳之中,賢者卡達爾正單獨與對方進行著對話。

  「這便是亡靈們的目標嗎,洛倫大人?」卡達爾露出了一絲迷惑。

  「也許,畢竟除了戰鬥的方面,我們對亡靈其實一無所知吧?」聆聽者苦笑著回答,「路維絲的預言一向只是告訴我們該做什麼,而不是為什麼要這麼做,深究也沒有用。」

  「這樣嗎……」賢者陷入了沉思之中。

  眼前的大陸地圖上,聆聽者已經清晰的標出了亡靈們前進的方向——西方。以醒目的紅色所描繪出的路線狹長而曲折,宛如一條粗壯的巨蟒,蜿蜒的蛇身盤踞在艾拉澤亞和斯托加德之上,而蛇頭則隱沒入廣袤的西方丘陵之中。

  「原本是假設亡靈是為擴張而戰鬥的,一切的戰略方針也是基於這個假設展開,」卡達爾嘆了口氣,「但難道他們只是想穿越聯盟的領土,而不是去佔領她嗎?」

  「這得問亡靈們的女神才知道吧?」洛倫笑了笑,「依我的看法,他們似乎是在開拓一條通往某處的道路。」

  「那麼,既然知道了對方的目的,我們又該怎麼做呢?」

  「迅速建立起防禦帶,阻止亡靈的進一步深入。」聆聽者明確無誤的下達了指示。

  「若是繼續戰鬥下去的話……傷亡會不斷增加,而聯盟也會陷入長期戰爭的泥潭。不老不死的亡靈是不會停止進攻的,這點你該知道。」卡達爾的目光轉向了身邊的長者。

  「那樣的話也沒有辦法,難道能同亡靈們談判,請他們改道嗎?」洛倫的語調逐漸摻入了威嚴與壓迫的感覺,「而且,即使他們不以擴張為目的,對方的神已經在向路維絲的權威挑戰了。一個世界不能有兩個神,這是永遠的真理。身為路維絲的信徒,遲早有一天我們必須面對其他信徒的力量,所以,不妨在對方羽翼未滿的情況下戰鬥,勝算來的更大。」

  「請允許我冒昧的問一句,」卡達爾謹慎的選擇著詞彙,「這是否只是朱力安大人對這個預言的解釋呢?」

  聆聽者緊緊的盯著對方看了一會,隨後嚴肅的回答:「這是路維絲女神自身的意思,在預言之外所發出的聲音,阻止亡靈,並且消滅他們。」

  「是的,大人。」卡達爾微微欠身。

  「若是沒有什麼其他事情的話,我也該回去了,教廷內部的事務也突然多起來了。」

  「等等,洛倫大人,那麼被佔領區的人民們……難道就這樣……」

  「亡靈們並沒有做出屠殺一類的舉動吧……」洛倫頓了一頓,但目光卻不由自主的避開了對方的視線,「所以,目前還是把戰略目標放在第一位上,等到徹底擊潰死亡騎士後,自然能光復被佔領的地區。」

  「是要拋棄他們嗎?」賢者以質問的目光注視著對方,「同樣都是路維絲的信徒,為什麼在關鍵時刻卻得不到庇護呢?」

  「神也不是萬能的吧,有些事情是迫於無奈,」聆聽者的聲音緩了下去,「朱力安曾說過,神和人是相互需要的,人類因神而得到了繁榮與力量,神則因人類而得以影響現世,我覺得這樣的說法很有道理。」

  「這樣嗎……」卡達爾喃喃自語著。

  「我們為路維絲戰鬥,也就是為自己戰鬥,那並非狂熱的信仰,而是因為神的利益就是我們的利益。我相信路維絲是絕對不會拋棄她的信徒的,所以,我們只要照著神的意志去做,就可以了。」洛倫輕輕的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並露出慈祥的表情來。

  「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吧,卡達爾。」

  「是的,大人。」卡達爾深深鞠了一躬。

  在預言的引導之下,聯盟的將領們很快就制定了新的戰略計劃,四十萬大軍分別駐紮在包括艾拉澤亞首府——達蘭拉在內的五座城市之中。擁有內線作戰優勢的聯盟,可以在亡靈進攻任何一座城市之時,迅速的調集兵力支援。而城市所處的地理位置,又可以方便的進攻和撤退。

  五座城市形成的防線,猶如一把巨大的鍘刀,將亡靈的巨蟒攔腰截斷,不留一絲破綻。

  

  ※※※

  

  「那些矮人們的興致還真不錯……」看著眼前的景象,羅蘭不由的皺起了眉頭,並伸手去取馬鞍上的長弓。

  儘管大雪下個不停,但風暴獅鷲們並沒有停止往常一貫的騷擾戰。聯盟在後撤的同時,留下了大量的魔法幻覺陷阱,因此掉隊的亡靈們,則常常成為矮人們的犧牲品。由於骷髏戰士的速度無法與亡靈們協調,理查德將它們安置在了大車中,由食屍鬼拖弋前進。而如此一來,行動不便的食屍鬼便首當其衝成為了擲斧的目標。

  「還是讓石像鬼去對付他們吧。」理查德提議道。

  「白天的話,石像鬼連一點優勢都沒有,而且由於這些大車的關係,行軍速度又被拖慢了……」像往常一樣,阿爾薩斯仍事不關己的進行著分析,「目前我們還真是被動呢。」

  「據斥候們的報告,他們已經在我們的前進道路上佈防了,」理查德掃了一眼身邊的兩位同僚,「五座城市中的兩座儲備了大量的補給,而且擁有內線作戰的優勢,可以完全守住艾拉澤亞剩餘的所有地區。」

  「也許路維絲已經推測出了我們的前進方向吧……」羅蘭仍然注視著天空,風暴獅鷲此刻正與石像鬼們纏鬥著。

  「也許吧……但我們不可被阻止在這裡,」巫妖冷靜的回答,「很快就可以到達預定區域了,我們將在那裏,建立起一座新的聚魔塔,然後,把五座城市都攻下來。」

  「那麼,第一個目標是?」阿爾薩斯的目光轉向了羅蘭。

  「理查德,我拜託你的那件事情……」對方卻並沒有馬上回答。

  「已經有結果了,」巫妖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依靠安插在聯盟裏的內線,可以確定溫達姆仍然被軟禁在達蘭拉的宮殿中,並沒有任何要轉移的趨勢,畢竟,即使站在聯盟的立場上,也沒有必要為他而戰吧。而且,還有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哦。」

  「什麼?」

  「溫達姆有個女兒,叫做卡托麗,她今年正好十歲。」理查德故意頓了一頓,並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大概她的體內,也流淌著久遠的血液吧?」

  「即是說,她也是背叛所遺留下來的產物吧……」羅蘭的口吻中頓時攙入了冷酷無情的殺意。

  「既然已經確認了,那麼,我們就進攻達蘭拉。」儘管語調一如既往的平淡,但那水色的瞳孔卻在一瞬間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

  

  黃昏已近,橘色的陽光將飛舞的雪花染成了枯葉的顏色,整個達蘭拉就彷彿是童話中的城堡一般,洋溢著靜謐而詳和的氣息。然而,冰晶點綴的美景之下,卻是冷酷無情的寒意。亡靈們即將來襲的消息和惡劣的天氣令市民們的活動減少到了最低的程度,而即使是構築工事的士兵們,每過一小時也不得不換班,回到營房中溫暖凍僵的四肢。

  唯有緋紅法陣,仍然矗立在城市之中,向著灰濛濛的天空伸出守護者的雙臂。

  空氣內的魔力正緩緩的流動著,而高塔上所鐫刻的魔法文字,則將四大元素的力量引導入事先規劃好的軌道之中,形成如蛛網般密集的脈絡,將城內與城外的魔法力量完全隔絕。除非有可以匹敵緋紅法陣的強大力量介入,否則,無論什麼樣的魔法也不能突破這無形而有質的屏障。

  得益於這固若金湯的防禦,達蘭拉的守軍可以專注於城牆的工事,而不必像其他四城一樣,為了對抗亡靈的大規模移送而在城內設置反擊力量。

  然而,這樣的防禦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城內的法師同樣無法通過魔法的力量與城外溝通,若想使用移送方陣的話,唯一的辦法是通過密道到達城外,或者搭乘桀驁不遜的風暴獅鷲飛出緋紅的作用範圍。若是敵人來襲,並控制了這兩條道路的話,那麼,達蘭拉便會失去與外界的聯繫。

  為此,賢者卡達爾專門制定了一條規定:每天早上八時,會有一名鄰城的信使通過移送方陣抵達城外一里處的旅之祠,直到下午四時返回。一旦信使的活動被中止,即意味著達蘭拉陷入了圍困之中。

  「斥候報告說,那名法師已經離開了。」理查德對身邊的同僚說道,「該是進攻的時候了,各位。」

  羅蘭與阿爾薩斯默默的點了點頭,臨戰前的氣氛如往常般寧靜,但死亡騎士們靈魂燃燒的火焰卻已悄然騰起,伴隨著風雪的嗚咽的聲音,逐漸的將周圍的一切都包裹其中。

  而陽光映照下的達蘭拉城,已進入了死亡騎士們那熱切的視線之中。

  「聯盟進駐達蘭拉的兵力有六萬五千,再加上原本就駐守在這裡的四萬名聖劍騎士團的戰士,總共是十萬五千戰力。鄰近兩城的兵力各八萬,若是他們趕來的話,我們便無勝算,」巫妖解釋道,「明天我們將格殺旅之祠的來訪者,在這樣的天氣中,最近的援軍抵達此處也需要四天的時間,所以,總共有五天可以進攻。」

  「五天,要攻下駐守十萬大軍的城塞都市……」阿爾薩斯看了羅蘭一眼,「沒問題嗎,團長大人?」

  「我生前大半的時間是在這座城市中度過的,」羅蘭冷漠的回答,「無論是達蘭拉的街道,還是宮殿中的密道,我都了若指掌,即使有疏漏,理查德的情報也已將一切都補完了,不會有任何差錯的。」

  「是想說『今次一定要攻下來』嗎?」對方的嘴角揚了起來。

  「看那裏。」羅蘭的手指向了城門的方向,而那水色的瞳孔也逐漸的濕潤了起來,「穆拉丁和阿斯塔羅斯就是在那裏死去的,即使追擊出來的王家騎士團有數百人,他們也沒有任何退縮。」

  「伊修托利曾經說過,久遠與我的相遇是命中註定的。而若是他們的話,便只可算是巧合了。但那並不重要,他們是偉大的戰士,即使一切都已淡忘,但我仍然會記得他們的……」羅蘭大聲的說道,「即使怎樣也好,我也絕對不會忘記,沒有他們的犧牲,就絕對不會有黑暗之鷹的存在。」

  所以,就讓我以復仇者的身份,來到這裡,結束一切……無論最後會變得怎樣,現在也絕對不可以回頭~!

  「所以才一定要攻下來吧……」阿爾薩斯的眼神認真了起來,「這會是你的最後一戰嗎?」

  「也許吧……」羅蘭不可置否的回答,「這便是我存在的理由……」

  「真是可惜,但是,今次我會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的。」那火紅的瞳孔如今正激烈的放射出光芒來,「會把達蘭拉攻下來的,羅蘭。」

  「要開始了,各位,盡全力去戰鬥吧。」巫妖朝兩人點了點頭。

  

  ※※※

  

  石像鬼淒厲的長鳴劃破了城市的寂靜。當風暴獅鷲們升空之後,他們驟然加快了飛行的速度,彷彿挑釁一般在矮人面前肆無忌憚的以弧形軌跡飛舞著。然而,卻又小心翼翼的不進入擲斧的攻擊範圍。更多的亡靈則聚攏在龍群的周圍,形成了龐大的陰雲,在高空中繞著緋紅的尖頂不斷的盤旋。那些駕禦著氣流的亡靈白龍,每扇動一次結冰的翅膀,便會令北地的寒風呼嘯不止。

  達蘭拉上空已裹上了厚重的霧嵐,而隨著死亡騎士的到來,地表結凍的土地也急速的向著城牆腳下蔓延而去。醜陋的食屍鬼,巨大的屍魔像,負著堅硬甲殼的蜘蛛戰士和詭異的深淵之影,亡靈的大軍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四溢的寒氣令鬆軟的積雪化為了堅硬的冰層,而那死亡的氣息則將一切染成了觸目驚心的黑色。

  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湧出的死者們,很快便將整個城市包圍了起來。那令人恐懼的亡靈現在就在眼前,距離是如此之近,高牆之上的士兵們甚至能看清食屍鬼們那尖利無比的長牙。

  「最終,你還是選擇了達蘭拉嗎……」俯視著眼前躁動的景象,卡達爾嘆了口氣。

  復仇會令人變得如此不顧一切嗎?那個眼中燃燒著火焰的騎士……真的可以算是羅蘭的意志嗎?

  「他們居然已經衝到這麼近的距離了~!」士兵們紛紛議論著,並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城外的那些斥候們……難道全被殺死了嗎?」

  「也許吧,在死亡騎士面前,人類是無法隱藏自己的。但是,即使能瞞過獅鷲巡邏隊的雙眼,突然包圍這個城市,也不代表他們能攻下來,」一名聖騎士冷靜的說著,「與這裡的十萬守軍相比,他們的數量並不佔有優勢,聯盟的援軍也會很快抵達。」

  但青年騎士的聲音尚未落下,那黑色的陣地上便湧起了陣陣波濤,此起彼伏的光芒如同水面的漣漪,向著周圍不停的擴張著,而以那魔法的波動為中心,攙雜著深色血漬的慘白顏色,正向著四面八方輻射式的鋪開。

  亡靈大軍的傀儡之劍——骷髏戰士。

  行動相對遲緩的傀儡們不適合夜晚的潛行,但遠在兩百里之外,巫妖們建立起的新聚魔塔彌補了這樣的缺點——大規模移送方陣的力量足夠將四萬白骨者送到戰場的第一線上。

  伴隨著骷髏們出現在陣地之中的,還有數百部用於攻城的機械。向外伸展出的尖角的巨大衝車,就彷彿是張牙舞爪的怪物。而在那巨大的投石機械面前,即使是達蘭拉厚重的城牆也相形失色。

  並沒有示威般的動作,但在那樣的陣勢前,人類卻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將會是一場激烈無比的戰鬥吧?所有的人都如此想著。

  「你是要打算孤注一擲的進攻嗎?」卡達爾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是,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我也不會讓你踏入城中一步的,羅蘭……」

  「我們能抵擋住亡靈的。」一個溫暖的聲音在他的旁邊響了起來,迪莉西亞微笑著說道,並輕輕的握住了愛人的手,「一起戰鬥吧。」

  

  *********

  

  「要訓話嗎?」阿爾薩斯問道。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羅蘭緩緩的回答,但隨即,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在一瞬間便被冰冷的火焰淹沒了。

  寒冰皇冠騎士團的八千名戰士分成了四個大隊,分別指揮著包圍著四方的軍團。而最為精銳的高階死亡騎士們,則被安排在了攻擊正門的位置上。此刻,兩千多名身披銀鎧,手執長戟的戰士們,正向著人類的陣地擺出衝鋒的姿態。

  冰冷的軀殼之下,燃燒的是灼熱的火焰;飛舞的雪花之中,湧動的是逼人的執念。靈魂之海正激蕩起陣陣洶湧的波濤,以無可阻擋的力量將死亡騎士們的戰意推向高潮,即使是遲鈍的人類,此刻也在那壓迫般的意志下感覺到了一絲無法抗拒的窒息。

  羅蘭在整齊而沉默的陣型前縱馬奔馳著,飛舞的披風在他的身後拖曳出比夜更漆黑的墨跡。在所有的靈魂之火中,從那水色的瞳孔中所溢出的灼熱光芒,始終是最亮的。

  「伊修托利的騎士們~!」羅蘭舉起了手中長戟高喊著,那發自靈魂深處的顫動傳遍了戰場的每一處。

  「在世之時,我們失去了命運的眷顧,世界離我們而去。但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伊修托利賦予了我們強大的力量,現在我們自己就是最鋒利的戰場之劍~!在執念的指引之下,沒有人能夠阻擋住我們的步伐~!」

  「只要能毀滅眼前的城市,伊修托利的力量便會更加接近真實。而對於我們來說,無論是力量的追求者也好,夢想的殉道者也好,所有的願望也都可以達成~!伊修托利的意志就是我們的意志~!」羅蘭檢閱著目光銳利如劍的戰士們。

  陣地仍然籠罩著寂靜的氣息,但死亡騎士們眼中的波瀾卻更加激烈的動蕩了起來。

  「很好~!那麼,就把全部的力量都拿出來,讓手中的武器飽飲敵人的鮮血~!」他的話語停頓了一下,「今次,我以團長的身份最後一次對你們訓話,因此地便是我的願望之所在,只要把達蘭拉攻下來就可以了~!你們能做到嗎~!?」

  執著的往生者們高舉起手中的長戟,尖端指向了白茫茫的天空,鋒刃的寒光令周圍的一切也顯得蒼白而無力。而那如冰雕的沉默,也在剎那為死亡騎士熱切的呼喊所擊碎。

  「勝利~!勝利~!勝利~!」騎士們高喊著,雙眸中綻放出耀眼的火花,長戟碰撞的聲音彷彿是怒濤的咆哮。

  「來吧~!讓那些生者知道死亡騎士的力量~!」羅蘭掉轉馬頭,用力的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武器。無數的雪花在那一斬之下,化為了飄渺的碎屑。

  「衝鋒~!」伴隨著清脆的命令聲,亡靈大軍發起了總攻,黑色的潮水向著達蘭拉的城牆咆哮著壓了過去。

  

  ********

  

  憑藉著居高臨下的優勢,人類的弓手率先發起了第一波攻勢。大片密集的箭雨擊碎了風雪的屏障,灑向了衝在陣型最前的食屍鬼群。黑色的血液頓時飛濺了開來,在那發出尖銳囂叫的亮線切割下,失去肢體的亡靈尚未反應過來便失去了力量,有些甚至被貫穿身體的箭矢牢牢的釘在了地面上。

  但大軍的衝鋒並沒有因此產生任何混亂,亡靈很快就展開了反擊。人類尚未將第二支箭上弦,進入預定位置的骷髏弓手便拉開了手中的長弓。遠在兩百公里之外的聚魔塔正不斷的向外散發著魔法的氣息,而這些傀儡正是從那源泉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能量的。

  依靠著那強大的魔力,骷髏們射上城牆的流矢不僅沒有顯出任何頹勢,相反卻輕易貫穿了士兵們身上所穿著的皮鎧。而當人類的箭雨傾盆而下時,那些骷髏戰士卻絲毫不為所動,利箭無法對它們造成傷害,即使強力的弩矢將其骨架擊斷,得到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在控骨者的作用下,碎骨會再度凝聚,重新成為無所畏懼,而又不知疲倦的戰士。

  當聯盟的部隊在發覺攻擊無效後,只得暫時停止攻勢,並以投石機代替弓手們的位置。第三次反擊展開之時,從城牆上投射而出的,不再是金屬反光的亮線,而是巨大的石彈。大片的白色頓時凹陷進去了一道又一道的深痕,這一次,徹底粉碎的骨骼再也無法重生。而巫妖也不得不令骷髏們向後撤退。

  但就是依靠著這短短的間隙,食屍鬼軍團已經衝到城牆的腳下。那高大的垂直屏障根本無法阻擋住黑潮的衝擊,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湧動的亡靈們已經攀爬到了一半的高度。

  「把那些亡靈都砸下去~!」守城的騎士們大聲的咆哮著,士兵立刻將早已準備好的大段原木從城牆上滾下,而一邊的神射手則會迅速的補上一支火箭。沿著城牆的邊緣滾動的重木很快燃燒了起來——之前它們的表面都塗抹過大量的油料。在那樣的攻擊下,前幾列食屍鬼立刻粉身碎骨,並哀號著跌落下去。而攜裹著火焰的原木,在落入那黑色的海洋瞬間,立刻激蕩起由殘肢組成的浪濤。

  不知恐懼和疼痛的潮水並未退縮,仍然咆哮著湧向城牆的頂端。而人類的第二波重物攻勢隨即展開。燃燒的原木再度呼嘯著碾過城牆,但這一次,卻並沒能阻止住黑色潮水的衝擊——它們在半路便被截停了。

  死亡騎士手中的戰戟止住了人類的反擊。他們以五人為一小隊,分別將城頭上拋下的燃木攔截住,並將之拖離大軍衝鋒的路線。完全不受重力影響,在城牆上奔馳的輕捷身影,以及那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令每一個目睹此景象的人在那一瞬間都停止了思維,直到食屍鬼的咆哮傳入耳中。

  很快,食屍鬼醜陋的嘴臉便映入了守軍們的眼中,而那異於冬天的刺骨寒冷也隨之侵襲而來。

  「會變得和那個時候一樣嗎……」一名聖騎士失神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語道,他的胸鎧上,清晰的刻著聖劍的徽章。年輕的騎士隨即醒悟般的搖了搖頭,並大聲的下達了指令:「弓箭隊繼續射擊~!劍士隊和戟隊,準備肉搏戰~!注意節約體力~!」

  當光線隱沒在地平線之時,城頭的混戰終於爆發了。

  炎之城塞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亡靈們的攻勢持續了一整夜。憤怒的咆哮與尖利的叫聲,混雜著刀劍碰撞的脆響,令整個城市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然而,即使聲勢席捲全城,這一次的消耗戰卻並沒有為亡靈打開一條前進的道路。食屍鬼軍團在經歷了幾次戰役後數量減少了將近一半,而以魔力創造的骷髏戰士卻根本無法攀上城牆。相反,人類的守軍多達十萬之數,他們分成數批輪流戰鬥,並成功的抵擋住了亡靈的猛攻。直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為止,達蘭拉城頭的教廷旗幟也沒有絲毫的動搖。

  

  ※※※

  

  紛飛的大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伴隨著逐漸明亮起的天空,迪莉西亞登上制高點,俯視起眼前的局勢來。一夜持續的攻擊,令不少食屍鬼身受重傷,無法支援,此刻他們正不斷撤出戰場休整,晨間的攻勢因此而更為薄弱。嘈雜與鼓動之聲逐漸低了下去,不少士兵甚至已經開始構築起新的防禦工事。

  照這樣的情況來看,要守住達蘭拉不成問題。女騎士如此想著。

  突然間,一顆巨大的火球從迪莉西亞的頭頂呼嘯而過。火焰的刺鼻味道,攙雜著狂風的怒吼,再度將逐漸沉澱的混亂猛的翻攪了起來。那耀眼的光芒如彗星一般,拖曳著燃燒的長尾,在人類的營地中犁出一條醜陋的深痕,休息中的士兵們甚至還未感覺到疼痛,死神便已將他們帶離了現世。第二顆,第三顆流星接踵而致,同樣精確的擊中了城內補給線的要害。朵朵鮮紅的火焰之花頓時在迪莉西亞的眼前綻開。

  血腥戰車。由十名力大無比的屍魔像協同操作,以精鐵為骨架,投擲巨型燃燒彈的龐大機械。儘管在進攻炎之城塞之時,它尚未製造出來,但理查德卻早已決定,將這樣的東西用於城塞都市的作戰之中。此刻,亡靈最強力的攻城兵器,終於發動了。

  而原本在垂直的城壁上游弋的死亡騎士,也在同一時刻迅速集結,向著城頭的守軍發起了猛攻。聖騎士們和精銳部隊隨即迎了上去,拂曉的戰場殺聲四起,一切再度沸騰了起來。

  永遠也不會讓獵物的傷口有痊癒的機會,這就是亡靈的戰場之道。

  

  ※※※

  

  「損失怎麼會這麼嚴重~!?」俯瞰著營地的慘狀,卡達爾的表情嚴峻無比,「南西北三個門的情況怎麼樣?」

  「那裏的亡靈也都發動起了猛烈的進攻,每處都有兩台巨型投石器。」一旁負責聯絡的法師回答,「損失報告還沒有出來,不過似乎正門的狀況是最糟糕的。」

  「其他的攻擊都只是遮掩,他們想要攻下的是正門~!」迪莉西亞判斷道,「這裡有六台投石器,而且很容易就可以判斷出,那些死亡騎士是最精銳的部隊。我們必須毀掉這些攻城機械,否則惟有挨打的份……」

  「但是,風暴獅鷲軍團並沒有太多的戰力,」卡達爾回答,抬頭望去,石像鬼群和白龍們正在與矮人的精銳們纏鬥著,堅硬的石翼、灰白的薄膜、以及棕色的翅膀,交織在一起的色彩成為了遮天蔽日的巨網。不時會有模糊的身影從空中直直的墜落下地,令城中騰起大片的煙塵。「而且,面對大量的骷髏弓手,空中力量過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那麼,由我率領突擊隊,從側面的鍘門中出去,把那些投石車解決掉~!」迪莉西亞堅定的回答。

  「迪莉西亞~!」卡達爾沉下了臉來,「你太衝動了,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從鍘門出去,根本無法再回到城裏~!必須計劃出更好的,切實可行的辦法來。」

  「卡達爾……」迪莉西亞嘆了口氣,語氣低了下去,「我知道你很擔心我,但是……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你也知道吧?亡靈的攻城機械威力實在太大了,再這樣下去,戰士們全都會死掉的。對不起,但是,我一定得出戰……」

  「等等~!迪莉西亞……」卡達爾突然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腕,彷彿害怕下一瞬間眼前之人便會消失一般。賢者看著愛人的眼神焦慮而又無奈,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但卻又說不出一句話語。

  「抱歉,急報~!」急促的聲音令兩人同時轉過了頭來,看著眼前的景象,前來的法師彷彿明白了什麼,他立即將手中字跡潦草的紙張遞給了賢者,「我想在確定戰術前,兩位大人該先看看這個,其他三地的損失報告……但是……卻是非常古怪的情況。」

  與正門相比,南,西,北三處防線的損失要少的多,亡靈的巨大火球儘管聲勢駭人,但卻大都無法擊中目標。惟有正門的投石器準確無比……若機械本身並沒有區別的話,為何只有主攻方向的部隊能看透一切?

  卡達爾皺起眉頭,苦苦思索了起來。而下一刻,他突然如恍然大悟一般,抬起頭緊盯著成為喧囂戰場的天空。亡靈們正與風暴獅鷲們纏鬥著,白龍的咆哮,石像鬼的鳴叫,以及擲斧劃破空氣的聲音,一切都顯得混亂而嘈雜。

  然而卡達爾卻發現了什麼,他的瞳孔中露出了喜悅的眼神,並大聲的命令法師:「立刻去把諾爾德找來~!我找到瓦解亡靈攻勢的方法了~!」

  

  ※※※

  

  依照著賢者的指示,諾爾德如今正率領著一小隊風暴獅鷲,小心翼翼的繞開各處的激烈戰鬥,向著更高的天穹飛行。他們的目標就在那裏——與亡靈部隊的全力攻擊完全相反,在高空中緩慢盤旋的那個身影。當矮人們依照優秀的視力估算出具體位置後,十二隻獅鷲精英立刻熟練而悄無聲息的佈置好陣型,向著那裏猛撲過去。

  隨著距離的急速拉近,目標的輪廓也逐漸清晰了起來,是一條亡靈龍,比起在下面戰鬥的那些,他的體型要大上整整一圈。死亡的氣息籠罩在其周圍,將環繞的空氣也染成了詭異的紫黑色。異樣的寒冷,則使得巨龍的身後拖出了一條冰霜的軌跡。而那流溢出冰藍火焰的雙眼,則會令靠近他的一切生物都不由自主的感受到恐懼。

  但即使目標是如此危險,首先吸引住矮人們視線的,卻是鑲嵌在巨龍頸項上的那顆水晶球。

  即使是對魔法一無所知的諾爾德,也可以輕易的感受出魔力的躁動。每當水晶球內裏的紫色火焰閃耀之時,這種感覺就特別明顯,彷彿是某種生物向外伸出了窺探的觸鬚。

  那是擁有穿越緋紅法陣遮罩的力量,可以把整個達蘭拉的情況映照出來,並將資訊傳送給另一半的水晶球。

  孿生紫炎石中的一塊。

  而守護著這寶物的,則是已故的北地白龍之王,克拉費裏格。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0 23:01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6 23:12
第十四章歸來


  「好傢伙……是龍王嗎……」諾爾德的表情逐漸嚴肅了起來。矮人們排列出了最為堅固的陣型,緩慢而無聲的向著那危險的目標靠近。

  下一瞬間,亡靈巨龍突然猛的扇動起翅膀來,周圍的霧氣頓時驚醒般向著四面八方逃逸,而那游動著的龐大身軀,則成為了在雲間穿梭的模糊黑影。

  「我們被發現了~!」諾爾德大聲的發佈著命令,「牧師,祈求神的庇護~!快~!」

  風暴獅鷲的身軀在祈禱語的呢喃中,逐漸為暖人的金色所包裹,而矮人們手中的武器,也泛出了銀白的光芒。即使身經百戰的戰士,此刻也不由的緊張了起來,並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擲斧。與亡靈巨龍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就要開始了。

  克拉費裏格展開雙翼,高速滑翔著,翅膀的尖端在晨間的霧氣中,破出兩道白色的軌跡。無須多言,這隊偷襲者的目標顯然是紫炎石。而龍王的任務也只有一個——殺死一切妄圖接近寶物的敵人。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他率先發起了攻擊。

  冰冷的龍息撕裂了大氣的障蔽,獅鷲編隊彷彿風中的樹葉般,在那波濤般的氣流中顫動著,佈置好的陣型很快就被刮的支離破碎。而環繞在生者軀體四周的金色火焰,正發出咝咝的響聲,在染的漆黑的狂風中掙扎著。

  諾爾德頂著呼嘯的氣壓抬起頭搜索著目標,而當他回過神來時,龍王的巨大軀體已近在眼前。矮人條件反射的擲出了手中的斧子。但克拉費裏格卻以與身軀不相稱的敏捷躲過了他的攻擊,眨眼之間,拖曳出金色光芒的擲斧就隱沒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而那包裹著寒冷的黑影則從身邊一掠而過。

  擦身而過的交鋒,激起了劇烈的音爆,剎時便貫穿了矮人們的耳膜,他們無法抑制的放棄了戰鬥的姿態,紛紛捂住了耳朵。而在那刺耳的共鳴中,毫無徵兆的一聲慘叫令所有人的心臟猛的緊縮。

  一隻獅鷲被克拉費裏格敲碎了頭顱,失去生命的軀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直的往地面墜落,很快就化為了瞳孔中一個渺小的黑點。而搭乘其上的矮人則被撕成了碎片,彷彿是警告一般,龍王將金屬鎧甲與肉體的碎片在空中隨意揮灑著,濃重的血腥味頓時充斥了整個天空。

  「該死的~!」目睹這一切的諾爾德大聲咒罵著,他的臉因憤怒而漲的通紅。

  克拉費裏格依然沉默,而行動上也沒有任何遲滯,亡靈巨龍在空中劃出優美的轉向軌跡,並再度向著偷襲者們噴吐出冰冷的氣流。緊接著,龍王收起翅膀,向著眼前的敵人俯衝而下。那姿態猶如一支無可匹敵的弩箭,射向了矮人們倉促組成的盾牌式陣型。但這一次,怒火令戰士們頂住了寒冷刺骨的龍息,並在龍王接近前便發起了反擊。

  十一柄擲斧挾裹著聖光的力量,將遮蔽天空的黑色帷幕撕的粉碎。矮人戰士的反擊猶如一張巨大的網,要將迎面而來的龐然大物捕捉。大部分的攻擊在對方迅捷的動作下都落空了,但仍然有兩柄擊中了目標。閃耀的金色花朵剎時在龍王的身體上綻開,燒灼著由寒冷與死亡所構築的軀殼。

  聖光將劇烈的陣痛深埋入骨髓,克拉費裏格頓時無法抑制的低聲咆哮了起來。但這樣的創傷根本無法令他退縮,相反,被激怒的龍王以更大的力量發起了衝擊。又一次近在咫尺的交鋒之後,第二名矮人戰士被那鋒利的龍牙送進了墳墓。

  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被那該死的爬蟲幹掉的~!諾爾德的眉頭深鎖,雙眼緊盯著那散佈著死亡與恐懼的身影。每當千鈞一髮的時刻來臨之時,這位大大咧咧的矮人就會用沉默來武裝自己,直到冷靜的擊中強敵的致命弱點。

  而此刻,諾爾德的目光就如同刀鋒般銳利無比。

  「你們幾個~!掩護攻擊~!」他用泰拉斯的方言向同胞們發佈命令,「我要到那蜥蜴的頭上去大幹一番~!」

  「但是,大人……」

  「閉嘴~!立刻開始迎擊~!」諾爾德抽出了負在身後的巨大戰斧,沉甸甸的手感和鋒刃上燃燒的光芒令矮人信心大增,「要給那傢伙點顏色看看~!」

  風暴獅鷲精英的尖刀陣迎上了咆哮著的龍王。

  儘管有著聖光之力的庇護,威力巨大的龍息仍然令諾爾德全身打顫,寒冷的狂風刮在他的臉龐上,就如同刀割一般疼痛。但倔強的矮人忽略了所有肉體上的警告,他頂著風壓從坐騎身上站了起來,並操縱獅鷲撲向迎面而來的敵人。

  眼見首領的玩命行為,戰士們也立即向著龍王猛攻。而諾爾德不顧被自己人擊中的危險,藏身於擲斧劃出的金色軌跡之中,迅速的接近那巨大的身軀。當克拉費裏格察覺到矮人的企圖之時,諾爾德已經縱身跳了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揮舞著戰斧,向著那寬大的脊背斬了下去。

  龍王的鱗片比北地的積冰更為堅固,但在無法想像的速度衝擊下,這開山斷石的一擊仍然在其上撕裂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鋸齒狀的刃口深深的咬入了克拉費裏格的身體。劇烈的疼痛令巨龍狂吼著在空中奮力掙扎,試圖甩掉背上的敵人,龍王的雙眸燃燒了起來,令周圍的霧氣全都浸透了恐懼與殺意。即使是風暴獅鷲,此刻也不再聽從矮人的駕馭,而是本能的避開那無法阻擋的怒氣。

  矮人的身軀在那狂瀾之中,不停的與堅硬的龍鱗碰撞著,秘銀的鎧甲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其中幾處甚至凹陷了進去。但諾爾德只是一聲不吭的死死抓住斧柄,並將湧出喉頭的血液用力的咽下。

  

  ※※※

  

  克拉費裏格憤怒到了極點,那不僅僅是因為從背部傳來的疼痛,更是因為被喚醒的記憶。

  龍族是北地最為強大的力量。千年蜘蛛王國曾嘗試著佔據屬於白龍們的領地,然而僅僅是嘗試,便為此付出了幾千戰士的代價,最終不得不狼狽的逃回地下的巢穴。野蠻人曾搶掠過落單者的財寶,但隨之而來的報復將他們趕到了千里之外,沿途則儘是饑寒交迫而死的屍體。

  這就是白龍一族,克拉費裏格統治下的北地最高貴的眷族,永不妥協,永不屈服,只能被毀滅,不能被奴役。

  然而,伊修托利的騎士們打破了這個傳說,他們征服了白龍一族。

  在第一線浴血奮戰的克拉費裏格,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品嘗到了敗北的滋味。那眼中燃燒著水色冷火的死亡騎士,以及冰冷的巨劍貫穿頭顱的刺痛,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但是,即使流盡了鮮血,龍王也仍然無法得到安息,魔法的力量強迫他成為了亡靈大軍一份子。

  既然無法入土,那便要摧毀眼中的一切,摧毀禁錮住我的這個世界~!擁有不知疼痛的軀殼的我,絕對不會再度失敗~!高傲的克拉費裏格如此對自己立下了誓言。但是,此刻,這醜陋而渺小的矮人,居然也敢向自己挑戰嗎?

  不可饒恕~!

  當發現盡力飛翔並不能甩脫背上的敵人時,克拉費裏格放慢了速度。緊追不放的風暴獅鷲們迅速的靠攏了過來。矮人們眼中燃燒的鬥志表明了一切——他們是絕對不會捨棄首領的。

  龍王只是輕蔑的看著敵人聚集在四周。

  「拜你們所賜,現在我的心情非常糟糕,謝謝。」龍王的眼中流溢出冰冷的光芒,而籠罩全身的死亡氣息也在空中瀰漫了開來,「持續到戰鬥結束,都給我去死吧~!」

  刺眼的連環閃電切開了單薄的雲霧,那銀白的光芒就如同一條被激怒的毒蛇,肆無忌憚的撲向環繞在周圍的獅鷲。矮人們連忙閃避,但從那粗大的電光中伸展出的枝椏卻仍然掠過了鎧甲,令他們的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

  在克拉費裏格的魔法轟炸下,即將凝聚起的陣型很快便被摧毀,風暴獅鷲們只得游離在戰場的邊緣,等待著進攻的時機。而將對方打成一盤散沙之後,龍王卻並沒有停止咒語的吟唱。空寂的戰場之中,電光再度閃耀,而這一次,擊中了施法者自己。

  諾爾德仍然在竭力支撐著,儘管斧刃上帶有堅固的倒刺,但在對方劇烈的動作下,卻已經逐漸的開始鬆動。本打算敲碎龍王頭顱的矮人,現在才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完全的被動局面。從亡靈巨龍的體內滲透出的寒冷氣息,正逐漸的吞噬著庇護自己的聖光之力,諾爾德覺得寒冷彷彿已經滲透入了逐漸麻痹的四肢,鑽入了骨髓的深處。但他並沒有打算放棄。

  直到那道落雷降臨為止。

  亮藍色的光線在克拉費裏格的身體上流竄著,那尚不足以傷害到強大的龍王,但對其背上的敵人來說,卻是致命的一擊。為金屬的氣味所吸引,所有的奔雷都向著諾爾德緊握的戰斧湧去,矮人在被烤成焦碳前及時鬆手。而下一瞬間,狂風立即將失去憑藉的戰士扯入了空中。

  亡靈巨龍發出猙獰的咆哮聲,掉轉方向撲向了下落的矮人。

  龍王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腥臭的氣味混合著呼嘯的寒風迎面而來,彷彿要將時間也凍結在那一瞬間。那是死亡的味道。

  鋒利的龍爪貫穿了諾爾德的身體,他的全身都抽搐了起來,但在失去意識之前,矮人並沒有多想什麼,只是向著同樣在眼前閃耀的紫色水晶球,投射出了手中的匕首。

  

  ※※※

  

  「終於瓦解了……亡靈的攻勢……」卡達爾露出了一絲笑容。血腥戰車仍然未停止攻擊,頻繁的向著城內發射著火球,但此刻卻完全失去了準頭,幾乎沒有一次擊中目標。援軍不必再龜縮在投石器的射程之外,而得以迅速的支援激戰的城牆。相反,不顧疲勞,在晨間發起攻擊的亡靈們卻現出了頹勢。

  城頭傲然飄揚的教廷旗幟,成功的經受住了戰火的洗禮。

  但當賢者仰望著天空之時,卻發現只有不到一半的風暴獅鷲返回。當矮人戰士們蹣跚的著陸時,卡達爾才發現他們的鎧甲全都結了冰,而表情中也看不到任何喜悅。年輕的統帥隨即尋找著老友,但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諾爾德呢?」卡達爾詢問的聲音有些顫抖。

  「死了,死在龍王的爪下。」為首的矮人簡短的回答,「叫牧師過來,還有新的裝備,擲斧都用完了,鎧甲也壞了。」

  「但是……」賢者第一次接不上對方的話。

  「雖然摧毀了法器,但那條混球還在上面和同胞們戰鬥,我們若是在這裡休息,諾爾德大人的靈魂也會受辱。」戰士說這話時,眼角有些濕潤,但語調中,更多的則是熊熊的鬥志。

  

  ※※※

  

  紫色的光芒顫動著,逐漸的收縮變小,最終無法抑制的熄滅了。

  理查德嘆了口氣。擺放在他面前的是孿生紫炎石中的另一塊,而火焰的熄滅只代表著一件事——水晶已經死亡了。

  「即使是白龍之王,也不過如此……通知羅蘭,暫停攻擊,現在已經沒辦法有效的使用血腥戰車支援戰鬥了。」巫妖搖了搖頭,從帳篷外透射進的陽光,在不知不覺中已轉到了正午的位置,「還有三天半的時間……」

  

  ※※※

  

  憤怒的克拉費裏格放棄了自己的任務,那龐大的身軀很快便融入了喧囂的戰場,勝利的天平甚至在那一瞬間,向著亡靈們直直傾斜。風暴獅鷲唯有下降高度,以尋求來自弓手們的幫助。然而,即使是龍王施展的強力魔法,也無法扭轉戰局的推進,因那只是石子激起的漣漪,很快便會消失在波瀾不驚的水面上。

  亡靈的大軍正從攻城的戰場中撤離,黑色的軀殼彷彿退潮的海水,從反復沖刷過的城壁上落下。伴隨著那冰霜帷幕的褪去,達蘭拉的城牆露出了傷痕纍纍的表面,但在陽光的照耀下,那棱角分明的輪廓卻依然堅韌的挺立著,就好像在嘲笑面前渺小的騎士一般。

  「別阻擋在我面前啊~!」羅蘭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再度向著視野中高聳的龐然大物衝去。

  然而,從城頭傾盆而下的箭雨,令一切變的毫無意義,銀光呼嘯著,切入長戟轉動的罅隙,貫穿了亮銀的鎧甲,深埋入他的身軀。

  即使是再輕盈的動作,再有力的格擋,也無法令死亡騎士前進一步,但那水色的瞳孔之中,復仇的渴望卻沒有絲毫熄滅的徵兆。就好像是飛蛾撲火一般,那灰髮的身影仍然堅持著逆流而上,不知疲倦的重復著衝鋒,卻又一次又一次的被擊退。

  下一瞬間,耀眼的火花突然在羅蘭的面前,毫無徵兆的迸裂。一堵透明的屏風令來自城牆的箭羽全都折斷,而在魔法的力量前,死亡騎士也惟有勒馬止步。

  「你是打算在復仇成功前自殺嗎?」理查德不緊不慢的聲音在他的身邊響起,「即使是黑暗之鷹,也不可能突破這樣的防禦吧。」

  「克拉費裏格還真是令人失望,人類的力量已到極限~!」羅蘭的語氣中夾雜著怒火,「只要能支撐到今天晚上的話,就能攻進城裏了,只要再多一點時間……」

  「但亡靈同樣也是有極限的吧,即使今次不能成功,下次也一定能達成願望的。」巫妖對對方的反應感到不可思議,「死亡騎士擁有不老不死的肉體,既然已經等待了十年,為何現在卻無法理智的面對?」

  「大概是本能吧……」羅蘭的表情複雜了起來,「我就是為了這樣的事情而誕生的,所以……」

  「也對,」巫妖笑了笑,「不過既然主力部隊都已經撤退了,那即使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還是一起行動吧。」

  

  ※※※

  

  從昨日下午開始,持續了近一天的攻勢已全線停止,如今,死亡騎士和食屍鬼正小心翼翼的遊弋在守軍的攻擊範圍之外,骷髏戰士們則放鬆了繃緊的弓弦,安靜的站立著等待下一道命令,就連血腥戰車,此刻也已停止了咆哮。一切聲音都沉澱了下來。

  此刻的達蘭拉,就如同一座孤獨的島嶼,漂浮在散發出冰冷氣息的死水之上。

  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也許在下一瞬間,那結冰的黑色沉潭便會沸騰起來,成為燃燒著靈魂之火的岩漿。

  冬天的白晝總是短暫的,橘色的落日開始沉沒到高聳的城牆背後。但鳥瞰點之上的人類戰士們,卻並沒有因此產生任何詩意的想像。寒冷的霧氣正隨著亡靈們的躁動而四下流淌著,一切的徵兆都表明,新的戰鬥即將在夜幕的遮掩下再度展開。

  火把的光芒遍佈全城,連成了一條蜿蜒曲折的長蛇。在那昏黃的光芒之下,拉長的影子正狂亂的舞動。而城牆之下蠕動著的黑暗,則似乎要將一切吞噬般,迅速的向著有著溫熱血液的地方蔓延,即使是燃燒著的原木,巨大的鋼鐵魔像和閃耀著光芒的利劍,也無法阻止那瘋狂的衝擊。

  夜晚的降臨,令人類的感官變的遲鈍,即使是擁有優秀夜視能力的矮人,也無法輕易的捕捉到死者們冰冷的軀殼。相反,能透視靈魂的死亡騎士,以及以怨念作為觸鬚,捕捉外界一切的食屍鬼們,卻完全不受影響。在亡靈一波又一波的攻勢下,無論是夜空還是城頭,聯盟的陣線都在一步步後退著。

  「雖然夜間的戰鬥比較辛苦,但是,即使是不知恐懼與疲倦的亡靈,也無法在幾天內拿下有著上百年曆史的達蘭拉。」在沉默的觀察過戰場之後,卡達爾終於把視線轉向了一側窈窕的身影,「我們不會輸給那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傢伙的。」

  「嗯~!」迪莉西亞微笑著點了點頭,「今天的戰況很激烈,你先去休息吧,這裡就交給我好了。」

  「若是發生什麼事情的話……」

  「別擔心,我會及時通知你的,」女騎士試著讓氣氛變得輕鬆一些,「還是說,你覺得聖劍騎士團的代團長,連突發狀況都應付不了嗎?」

  「說的也是。」賢者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然而,卡達爾尚未轉身,眼前的景象便如鋼鑄的鎖鏈般,將他牢牢的禁錮在了戰場上。

  

  ※※※

  

  食屍鬼瘋狂的嘶鳴響徹了城牆的每一處,而在那蠕動著的冰冷海水之下,來自蜘蛛王國的精銳戰士們,正悄無聲息的執行著另一項任務——挖掘出一條直通城內的地道。火把微弱的光芒無法撕去夜色的掩蓋,戰場表面的鼓噪則遮蔽了人類的感知,一切也都在隱蔽之下。死亡騎士們將會繞過堅固的防禦,直接將冰冷的利刃貫穿人類的後心。

  若不是挖掘隊伍被捲入埋設的魔法旋渦的話。

  黑色海洋的表面,剎時騰起沖天的浪濤,振聾發聵的巨響從爆炸的裂口中噴湧而出,隨後,又化做一陣急雨,灑下斷肢,碎肉和冷血的猩紅色冰雹。

  大地彷彿被喚醒的某種生物一般,各處此起彼伏的隆起巨大的山丘,亡靈大軍在那憤怒的咆哮聲中上下起伏,甚至連達蘭拉宏偉的城壁也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魔法之都的傑作——砂泉法陣,威力無比的土元素魔法。當這些精心繪製的圖形被印刻入大地的深處時,便成為了一個個隨時可能被粗心大意者觸發的致命陷阱。

  卡達爾為艾拉澤亞的首府,構築了真正意義上的立體防禦體系。即使是來自北地的寒風,也只得在其之前止步。

  地表上,雙方仍然僵持著戰鬥,大片的箭雨在城牆與地面間穿梭,戰士們吶喊著將原木滾下城頭,而死亡騎士們的雙眸從未停止過燃燒。但在那虛張的嘈雜之下,亡靈的攻勢卻已完全凍結。

  往生者們的後備部隊立即被派了上去——原本一直處於待命狀態的深淵之影們,現在終於展開行動了。緋紅的力量,以及稀少的數量,使得這些擅長魔法的妖魔在攻城中毫無用武之地。但現在,形如煙霧的魔影則成為了挖掘隊的護衛。他們開始謹慎的以天賦感應著隱藏的陷阱,並用自身的魔力將之消解。

  地下法陣的佈置,比理查德預想的還要複雜。儘管聯盟並沒有設置許多大型法陣,但套在週邊的小型法陣,卻星星點點的分佈在各處,一旦觸發,就有可能引起連鎖反應。即使是熟識魔法的深淵之影,這樣的任務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排除障礙花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直到第三天夜晚的降臨,魔影們才清理出一條直達城牆腳下的道路,蜘蛛戰士則一改之前的緩慢,迅速的讓寬大的地道伸展入達蘭拉城內。

  「很快就可以發起攻擊了。」羅蘭牽著坐騎,在沒有一絲亮光的地底摸索著前進。

  「別急,肯定會有一場刺激的戰鬥在等著我們的。」阿爾薩斯調侃著身邊的同僚。

  在兩人的身後,是三百名高階死亡騎士,他們肩負著打開城門的重要任務。而充當護衛的一百名深淵之影,則可以保證地下通道不會在法術的影響下坍塌。

  此刻,那黑暗的路途已接近終點,而盡頭的蜘蛛戰士們,則在進行著最後一道工序——構造一個足夠大的布陣之地,以供死亡騎士們發揮出所有的力量。

  

  ※※※

  

  「就是這裡,那些亡靈就在下面。」法師的腳步停在了城門附近的一個小廣場上。

  當地下的通道穿越城牆之時,敏感的偵測魔法便感應到了地脈的異常,然而,儘管人類以法術引發了好幾次小地震,但亡靈們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通路的抗震能力強的異乎尋常。

  唯一的辦法,是在亡靈們破土而出時,加以殲滅。

  以聖騎士為主力的防禦部隊包圍了此處,週邊是負責支援的法師和牧師,弓手們則隱匿在附近的民居之中。以廣場為中心,這裡聚集的戰士,總共超過了兩千名。風雪逐漸的大了起來,但所有人卻都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眼前的地面,生怕任何一個細節逃出自己的掌控。

  「來了~!」站在最前線的年輕聖騎士高喊了起來。

  地面的裂縫就彷彿是黑色的閃電,剎時間遍佈了整個廣場,下一瞬間,伴隨著隆隆的響聲,無數的碎片迸裂了開來,廣場的中央塌陷進去了一個直徑十米多的大洞。

  幾道閃光從那黑色的深淵中激射出,燒灼著人們的視線,借助著那一瞬間的混亂,魔影率先衝上了地面,肆無忌憚的讓魔法的力量貫穿人類的血肉之軀。

  早已在垂直的坑壁上等待多時的死亡騎士緊隨其後,整個廣場頓時成為了一座憤怒的火山,向外噴吐著攜裹著寒冰的岩漿。

  恢復過來的守軍立刻開始反擊,炙熱的聖光穿透了亮銀的鎧甲,撕咬著死者們的靈魂,飛蝗般的箭矢在他們的頭頂呼嘯,不時會有死亡騎士在金黃的光芒中化為灰燼,然而,人類卻仍然無法阻止那黑色利刃的突進。

  一名牧師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無法想像,為何聖光的火焰無法阻停這名死亡騎士的衝鋒,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霜慟』便貫穿了鎖子甲下的肉體。

  「別想阻我~!」羅蘭的眼中閃耀著復仇的光芒,坐騎隨即高高躍起,從面前的聖騎士頭頂掠過,那水色的瞳孔中所映照的景象,如今只有一個——達蘭拉城的正門。

  

  ※※※

  

  兩名白銀聖騎士守衛在城門管制室內,通向這裡的走廊僅能允許一個成年男子側身走過,可算是堅固無比的防禦。然而,從走廊另一頭的鐵門外所傳來的慘叫聲,卻仍然令兩人的情緒高度緊張。

  削鐵如泥的『霜慟』一下就劈開了大門,為怨念所聚集起的死靈們形成了一股暗流,發出令人恐懼的尖叫,撲向為首的敵人。與此同時,一把騎士匕首則精確無比的射向了另一個目標。

  剛以聖光之力消解死靈的啃噬,迎面而來的寒冷劍風就令聖騎士咬緊了牙關。管制室狹小的空間限制了巨劍的威力,入侵者立即捨棄了手中的武器,改以搏擊進攻。物品的跌落,簡陋傢具的破裂,各種刺耳的喧囂頓時充斥在三人的耳旁,直到骨骼斷裂的脆響終結了這一切混亂。

  其中一人的脊椎在重擊下斷裂,生命立即離他而去。另一人則被扭斷了手腕,此刻,那名受傷的聖騎士正斜斜的靠在牆角上,憤怒的盯著眼前的敵人。他的嘴角微微張開,彷彿要說什麼一般,然而,那句話卻永遠的卡在了喉嚨裏——勝利者毫不猶豫的一記側踢,扯碎了他的頸骨。

  衝破重重的防禦,穿越聖光術的屏障,羅蘭憑藉著十年前的記憶第一個來到這裡。此刻,不僅鎧甲已傷痕纍纍,軀體上的幾處傷口也正向外滲出暗紅色的冷血——即使是死亡騎士的肉體,在這樣的戰鬥下也已達到了極限,然而,那水色瞳孔中燃燒的冷火,卻沒有絲毫減弱的跡像。

  「馬上……就可以達成願望了……」羅蘭喃喃自語著,用力扳動城門的開關。

  

  ※※※

  

  「做的真是俐落。」玩世不恭的語調在他的身後響了起來。

  「你太慢了,阿爾薩斯。」羅蘭皺了皺眉頭,「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骷髏戰士現在終於可以發揮力量了,食屍鬼跟隨在它們的後面衝鋒,」對方簡潔的回答,「我們已經控制了西門,同時正與南北兩門的部隊呼應,而人類聯盟則向東門方向後撤。」

  「很好,讓他們再快一些~!」

  「當然,理查德希望能在撤退前破壞所有的重要設施,包括城牆。」有著紅色瞳孔的死亡騎士又補充了一句。

  羅蘭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茫然了起來:「撤退?」

  「對,斥候們發現大批援軍,數量超過了六萬,此刻正在迅速向達蘭拉進發。」

  「不可能,今天只是第四天而已……」羅蘭毫無意義的反駁著對方。

  「很顯然,我們得到的情報是錯誤的,」阿爾薩斯的情緒並沒有多大變化,「看來他們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我軍進攻的消息,而且支援的速度似乎完全不受大雪的影響,若不儘快撤退的話……」

  「夠了~!」羅蘭的眼神如同刀一般銳利,「阿爾薩斯,立刻糾集一隊死亡騎士~!都已經到這裡了,怎麼可以放棄……絕對不能讓努力化為泡影……我已經等了十年~!溫達姆的末日不會再拖延了~!」

  「悉聽尊便,團長大人。」對方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0 22:57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6 23:13
終章  冰之迷宮


  冬日的陽光順著鏤空的穹頂,緩緩的流淌入大廳。

  兵器的碰撞,火球的爆炸,以及戰士的吶喊聲此起彼伏,然而一切戰場的徵兆卻與這裡無緣。神殿就像是獨立於現世之外的聖地一般,將血腥,屠殺與恐懼隔絕在高牆之外,惟獨留下孤獨與寂靜。

  女神的雕像沐浴在篩落的光芒中,露出祥和的表情守護著這裡。而在大廳的中央,一名懺悔者正虔誠的祈禱著,以毫不動搖的姿態跪在路維絲的雕像前,儘管喊殺聲逐漸逼近,但他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直到神殿的大門打開,那低垂的頭顱才緩慢的有所回應。

  「陛下~!」近衛騎士不顧禮節,打斷了國王的祈禱,那年輕的臉龐上正透露出焦躁與不安,「死亡騎士已經攻過來了……若是再不離開的話……」

  「我已經累了,逃到哪也都一樣吧,」溫達姆卻只是搖了搖頭,「那件事情……確認了嗎?」

  「已經確認了,是我親眼所見,陛下。但是……」

  「那就好,辛苦你了,請趕快離開此地,」國王制止了對方的勸說,「至於我,只要和達蘭拉城共命運就好了,不必擔心,路維絲會引導一切的。」

  騎士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便轉身離開了。

  「我的生命,大概會在這裡終結吧……」目送著對方的離去,溫達姆的肩膀頓時坍塌了下來,表情與剛才相比,彷彿老了半個世紀。

  十年之前的那一幕,不顧主人的意志,強行從腦海的最深處浮起——身軀逐漸冷去的女孩,浸透鮮血的祭壇,以及那在紅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詭異的神像。一切都彷彿剛剛發生過,就連濃重的血腥味,此刻也再度充斥了整個大廳,將那飄渺的聖潔沖刷入無盡的深淵。為了自己的茍且,溫達姆竊取了他人的未來,而現在,他必須付出代價了。

  溫達姆深吸了一口氣,試著讓自己清醒過來,然而,那死亡的氣息卻仍然縈繞在周圍。

  因為那並非觸目驚心的回憶,而是積蓄了十年的憤怒與仇恨。

  羅蘭就站在路維絲神殿前,亮銀的鎧甲為大片的血漬染紅,手中的『霜慟』反射著冰冷的寒光。大門已被砍成了碎片,冷風混合著雪花,在大廳內嗚咽著。當曾經熟悉無比的身影映照入那水色的瞳孔之時,死亡騎士的雙手不由的顫抖了起來。靈魂的火焰在他的全身流竄著,將觸其鋒芒的一切化為灰燼。

  「審判的時刻到了~!」復仇者的聲音如同堅冰一般,鋒利而無情。此刻,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他步伐。

  那灰髮的身影大踏步邁進了神殿,溫暖的陽光在剎時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寒冷。十二名死亡騎士無言的緊隨其後,將溫達姆圍在了中間。他們彷彿渴望祭品的死神,正等待著判決的到來。

  儘管早已有所覺悟,但國王的勇氣卻在轉瞬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溫達姆低下了頭,讓自己的目光避開那燃燒的冷火,隨後清了清嗓子,痛苦而緩慢的念出了眼前之人的名字:「羅蘭……」

  下一瞬間,伴隨著痛苦的呻吟,國王跪了下去——掠過的劍光切斷了他的肌腱。然而鮮血卻並沒有流出,傷口在產生的同時就被凍結了。

  因那渴求著復仇的靈魂,並不急於賜獵物予死亡。

  死亡騎士眼中盛滿了冰冷的火焰,簡直像要溢出,但此刻的羅蘭卻異常的平靜:「終於見面了,溫達姆,為了這一刻,我已經等待了十年時間。」

  溫達姆沒有回答,他只是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反復念頌著路維絲的名字,並且緊閉著眼睛,拒絕接受已經發生的一切。

  「無論何時,你也只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而已~!十年之前,為了能茍且偷生,而不惜犧牲久遠的性命。」死亡騎士彎下腰,讓手中匕首的刀鋒掠過對方的臉頰,隨即猛的將那把匕首齊根扎進了溫達姆的大腿。劇烈的疼痛燒灼著國王的全身,他立刻發出了尖利的哀號了,並在冰冷的地面上抽搐著翻滾了起來。

  「而今天,你所做的全部只是無恥的逃避~!」羅蘭冷冷的看著獵物的醜態,隨即一把拎起對方孱弱的身軀,冰冷的雙手扼住了尚留一絲溫暖的頸項。

  「別以為自己很聰明,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那冰冷的聲音中充滿了殘酷的殺意,「今次,我要把一切都返還,就像你在十年前對我所做一樣……那個叫卡托麗的女孩,沒有資格再活下去了~!」

  溫達姆的瞳孔在一瞬間擴張,而身體也下意識的開始掙扎。

  「想以自己為誘餌,以便讓女兒從密道逃脫嗎?構思很不錯,但可惜的是,我已佈置下足夠的兵力,無論是誰也不可能離開達蘭拉的~!」

  「別……別那樣,求求你,羅蘭……」死亡騎士的話語就如同冰冷的長劍,在瞬間貫穿了國王最後的尊嚴,「對我怎麼樣也可以,請原諒她,請原諒我的女兒吧……她沒有做錯什麼……」

  「感覺到了嗎,那種撕心裂肺的心情?但是,即使悔恨,一切也都無法改變了……」羅蘭的瞳孔流溢出燃燒的火焰,痛苦的表情在那秀美的臉龐上凝滯,「所以,我也不會留給你任何東西~!玷污久遠之血的人,都必須死~!」

  壓迫在頸項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然而,解除禁錮的溫達姆尚未著地,放射著冷炎的『霜慟』就將他釘在了空中。鋒利的大劍從前胸貫入,後背穿出,鮮紅的液體頓時噴泉般湧出,沖刷著銀鎧上結冰的血漬。

  在溫達姆的眼神渙散之前,他聽到了羅蘭最後的話語——「我會把你的希望撕成碎片的。」

  由骷髏戰士們組成的慘白色洪流,淹沒了全城的街道。緊隨其後的食屍鬼大軍將寒冷的凍土鋪滿了目之所及的每一處。西,南,北三處的城門均已被攻陷,亡靈們就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瘋狂的到處肆虐。

  伴隨著沉悶的爆炸聲,達蘭拉堅固的城牆在顫動中化為了一片廢墟——察覺到人類的增援即將到來,巫妖們迅速以屍爆術破壞了能夠破壞的一切。而城內的糧倉也全都燃燒了起來,那鮮紅色的火舌正貪婪的舔食著飛舞在空中的雪花。

  卡達爾並沒有打算撤退,只要援軍到達,整個局勢就可以扭轉,聯盟的軍隊將奪回對城市的控制。但是,在此之前,只要再後退一步,整個達蘭拉便會在死靈法術與大火中毀於一旦。

  人類的戰士們正為保住這一步而誓死戰鬥著。

  

  ※※※

  

  迪莉西亞縱馬疾馳著。剛從城內的密道脫出,早已等待多時的亡靈埋伏者便阻擋在了面前,六名負責護衛的聖騎士與七名高階法師,在戰鬥中全部喪生,惟有她一人得以衝出包圍——但絕非全身而退。肩膀上的一道傷口正在向外滲血,草草包裹的紗布很快就被擴散的紅色所吞噬,但女騎士卻並沒有去在意。

  她甚至沒有哀悼戰友的時間。惟有儘快趕到前來的部隊所在,並正確而迅速的部署援軍,聯盟才能在整個城市陷落前阻止住黑潮的侵襲。

  而令女騎士突出重圍的更為重要的理由,則是懷中的那幼小軀體——卡托麗正坐在馬鞍的前側,並緊緊的摟著迪莉西亞。

  剛才的伏擊中,一名死亡騎士的長刃劃破了小公主的衣服。此刻,呼嘯的寒風令她的全身僵硬,紛飛的大雪迷離了她的雙眼,然而,為濃煙和紅光所吞噬的達蘭拉城,仍然清晰的印刻在了那翡翠綠的瞳孔之中。

  女孩知道那景象所代表的一切。和幾天前最後一次看見父親時,那無奈的眼神中所包含的悲傷與恐懼,是完全一樣的東西……

  「姐姐,我好害怕……」卡托麗低聲呢喃著,並更緊的抱住了那冰冷的鎧甲。

  「別擔心,很快就可以到安全的地方了。」女騎士溫柔的回答。她已經察覺到了吧?看著雙眼紅腫的女孩,迪莉西亞回應般的摟緊了對方。

  

  ※※※

  

  一支箭羽破空而來,準確的從後側貫穿了坐騎的心臟,聖騎士的愛駒立即哀鳴著倒了下去。迪莉西亞下意識的護住卡托麗,慣性的作用之下,兩人被重重的拋了出去,翻滾的動作在雪地中留下道道散亂的痕跡。

  下一瞬間,灰髮的影子以無法想像的迅捷掠過了她們的頭頂,隨後輕巧的停在了幾步開外的地方。死亡騎士雙眸中正閃耀著奪人魂魄的光芒,即使是遮天蔽日的大雪,也無法阻止那火焰的燃燒。

  那是復仇者的執著。

  羅蘭下了馬,緩緩的走向他的獵物。『霜慟』不知何時已緊握在了他的手中,死亡的氣息正順著那鋒利的劍刃流瀉而出,在厚重的積雪上侵蝕出黑色的深淵。

  「停下吧,羅蘭~!」迪莉西亞刷的抽出長劍,站在了卡托麗的身前。

  「你是打算阻止我嗎?」死亡騎士的聲音在風雪中回蕩著,顯得空洞而冷漠。

  「溫達姆的罪孽,只要溫達姆一個人去承擔就可以了,這和卡托麗沒有關係~!」

  「你是要我『寬恕』嗎?」對方冷笑著反問,「看看那樣的瞳孔~!還有那頭髮的顏色~!那些是久遠的,而非她的容顏~!」

  「沒有人能決定自己的父母,你這樣做根本就是濫殺~!」

  「哈哈哈哈哈……」羅蘭的笑聲毛骨悚然,「總也有人以正義之名阻擋在我的面前,但當我遭到背叛,久遠成為祭品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迪莉西亞,若是說教的話,就到此為止吧~!」

  「這一次,『霜慟』不會再為你停下了~!」話音剛落,耀眼的劍芒便已盛開。

  戰鬥持續的時間並不長。負傷的身軀令長劍變的無力,寒冷的大雪則令聖騎士的行動蹣跚。幾個回合過後,迪莉西亞手中的長劍已被挑飛,那纖細的身軀一下便栽入了白色的雪地,鮮艷的紅色從她的身下緩緩的滲出。

  羅蘭無言的舉起手中的『霜慟』,環繞著寒冰的劍刃挑戰般指向著天宇,並將金色的陽光切割成無數的細線。為雪的反光所勾勒出的剪影,浸透著無法看透的黑暗,惟有那眼中燃燒的火焰,在幾近凍結的時間中狂亂的舞動著。

  大劍即將斬下。

  但在那發生之前,卡托麗瘦小的身軀猛的撲向了迪莉西亞。女孩表情中的恐懼無法掩飾,凍僵的嗓子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即使如此,她的雙手仍然環抱著幾近昏迷的迪莉西亞,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緊。

  是守護的姿態。

  在那一瞬間,羅蘭眼中的冷火,無法抑制的動搖了起來。

  狂暴的拍擊聲仍然在復仇的靈魂中回蕩著。什麼也不用多想,就這樣斬下去~!那個聲音這樣告訴他。死亡騎士的喉嚨裏發出了野獸般的沉悶咆哮,而雙手也更緊的握住了『霜慟』的劍柄。

  銀箭毫無徵兆的貫穿了殘破的鎧甲,深埋入死亡騎士的體內,隨後又一支在空中劃出銀白的軌跡。衝擊力令羅蘭在一瞬間失去了平衡。

  「情況不妙,放箭~!」射出兩箭的聖騎士再度拉開了弓弦,他的身後,是聖杯騎士團的先鋒們。

  年輕的戰士迅速來到兩人的身邊,將披風覆在瑟瑟發抖的女孩身上,騎士團的精銳部隊則立即構築起堅固的防禦陣型,警惕的在四周巡邏著,然而那黑色的身影卻已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大雪中。

  

  ※※※

  

  羅蘭的全身無法抑制的顫抖著。

  那由伊修托利所賦予的達成願望的利劍,不知疲倦,不知恐懼的軀體,如今卻和脆弱的血肉之軀一般,無法抑制的顫抖著。印刻入雙眼的景象一再的出現,並令記憶的深處產生劇烈的共鳴。

  十年之前,久遠也是這麼守護著我的吧……就和她所做的是一樣的……

  所以才會手下留情嗎?羅蘭眼中燃燒的冷火早已熄滅,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自己冰冷的雙手,飄落其上的雪花組成了各種奇妙的圖案。

  「算了……這樣也好……」死亡騎士扯去了破損的鎧甲,緊握住胸口散發出溫暖光芒的垂飾,「因為,無論怎樣,她也沒有辦法回來了……」

  「久遠,我好想你……」喃喃的低語著,羅蘭的眼中浮起孤獨與冷寂的波瀾。

  冬風吹起了那灰白色的長髮,晶瑩剃透的雪花在空中歡快的跳躍,而當隨風起舞的白色映照入死亡騎士的視線時,一切卻化為了記憶的洪流,湧進業已熄滅的靈魂之中。

  飄揚的秀髮與翡翠的眸子,翩翩起舞的窈窕身影,銀鈴般的笑聲與溫柔的話語,鮮明的記憶被再度點亮,一切恍若昨日剛剛發生。

  羅蘭很會說笑話呢。

  很疼吧?

  好了好了,不會有事的。

  羅蘭你這個大傻瓜~!

  不會讓羅蘭死掉的……

  「久遠~!」羅蘭大聲的喊著愛人的名字,伸出手去試圖撫摩那飄渺的幻境,但是卻落了個空。雪花不再停留在那冰冷的軀殼上,而是直接穿透了過去~!死亡騎士的身軀,正逐漸的幻化為透明的剪影……

  沉浸入自身回憶中的往生者忘卻了周圍的一切,而仍然滯留於現世中的存在感,也如風中的殘燭,迅速而無聲的消退著。願望已達成了,那麼,就這樣安息吧……羅蘭這樣告訴自己。

  「請你守護我,直到那一天的到來,」另一個清脆的聲音卻慢慢響起,「直到屬於伊修托利的那個黎明的到來……」

  語調輕柔而舒緩,但卻如滴落沉潭的水珠般,激蕩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令響亮的回音喚醒沉睡之人。

  「伊修托利~!」羅蘭猛的睜開了眼睛。

  眼前大雪紛飛,血一樣紅的火焰勾勒出了達蘭拉的輪廓,武器的激烈碰撞,戰士的咆哮與亡靈的鳴叫遠遠的傳了過來。

  那是夢嗎?死亡騎士低下頭去,仔細的審視了起來。儘管雪下的很大,但全身上下,卻沒有一處沾染到白色的結晶。直到現在,那六棱的花朵才願意棲在自己的肩頭。

  是因為那個約定的關係,所以自己才沒有消失吧……伊修托利,仍然希望我留存在這個世界上嗎……羅蘭下意識的望著北方,坐落著寒冰皇冠的那片土地。

  

  ※※※

  

  「他回來了。」理查德放慢了坐騎的腳步。

  「是的,他回來了,但是已經不一樣了吧?」阿爾薩斯皺起了眉頭,「那傢伙已經不再擁有力量了~!」

  巫妖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但表情明顯是一切盡在意料中。

  「伊修托利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打破死亡騎士的約束,讓那個失去目標的人活下來?這樣沒有任何意義,現在的羅蘭,無論是什麼事也都做不了……」

  「即使是死亡騎士,也不會永遠按照著約定存在下去吧?」理查德打斷了對方的質問,「即使是神也無法看透命運,你又如何去預言呢?我們擁有不老不死的肉體,只要靜靜的等待,便可了解隱藏在表像後的真實。不是嗎?」

  巫妖催馬向著羅蘭走去:「來吧,一起去迎接歸來的戰士。」

  即使是冰鑄的迷宮,也總有融化的一天,那時,迷失其中的靈魂便會尋找到新的道路——無論是否通向死亡。畢竟,命運並非是一成不變的迴圈,而是無法預測的螺旋。

  

  ※※※

  

  死亡騎士第一部  歸來  完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0 22:53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6 23:16
番外篇-劍之主


一.呼喚


  

  正如名字所述,放眼望去,整個死亡峽谷內不存在任何植被或灌木。它的地表幾乎全都是墨黑色的玄武岩,冷酷的岩石覆蓋在大地之上,佔據了全部的視線,令人覺得不寒而慄。再加上狂暴無比的強風,如果一個人只身影孤地在這片厭惡生命的領域中穿行,恐怕就連血液也會凍結吧?

  然而此時此刻,死一般的寂靜卻被某種強橫的力量撕裂了。整個峽谷內佈滿了橫七豎八的裂口,有些甚至深不見底,玄武岩的碎片四散在地,粉塵隨風飛舞——就像是有一頭猛獸用利爪在這個峽谷中刨過一般,可是事實上,就連巨龍也絕對無法造成這種觸目驚心的破壞。

  能撕裂死亡峽谷的力量只有一種。

  「劍鬥氣……沒錯,而且是『斷山』級的。」獸人仔細地撫摸皮肉外翻的大地,然後滿意地歎了口氣。

  從臉上的皺紋來看,他已經有六十來歲了,深褐色的頭髮中鑲入好幾縷銀絲,並且很長時間沒有剪過,寬大的下巴上面也有不少鬍子碴,猛一看上去像是從深山裡出來的野人。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殘破的身體——老獸人左邊的袖管是空的,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披上一件沉重的短斗篷,他的左腳行動起來十分僵硬,儘管穿著靴子,但踏在玄武岩石上卻依然發出沉重的聲音——這是一條鋼做的假肢。

  死亡峽谷的來訪者就這樣無言地走著,拖著那條鏗鈧做響的鐵腿,一路查看大地的傷痕。最後,在峽谷的出口處,他終於停下了腳步。

  近百人正圍成一圈肅立,在他們的中央,一名鐵塔般高大的獸人戰士正失神地望著正前方,一動也不動。他的全身都纏滿了繃帶,只有幾處露出綠色的皮膚。在這片冷酷的黑色土地上,這種搭配格外地刺眼。

  而在獸人戰士的對面,有著火紅色眼睛的人類青年正滿不在乎地與他對視著。

  「好了司儀,別在乎那些繁文縟節,讓我們快點結束儀式吧。」人類戰士催促著一旁的老者。

  對方只得點了點頭,然後開始大聲宣佈:「路維絲歷四二年,挑戰者阿爾薩斯戰勝了劍聖領主雷克斯,甚至掌握了劍鬥氣『斷山』級奧義。按照我劍聖一族的傳統,現在我宣佈,阿爾薩斯有資格擔當新一代的劍聖領主。」

  「如果在場的見證者中,還有誰有疑問,請立刻提出。」回應這句話的只有沉默,於是司儀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獸人。

  「雷克斯,請交出領主之戒。」說這句話的時候,司儀看到了烙在失敗者眼中的痛苦。

  對於掌握著劍鬥氣力量的人們來說,唯一能決定一切的只有力量。儘管品格、聲望與決斷能力同樣非常重要,可是掌握著領主之戒,擔當雷霆族首領的人,一定是所有雷霆劍聖中最強的那個。時間會消磨去力量的鋒銳,在得到戒指的那一天,持有者就明白總有一天自己會老得無法守住它,但雷克斯從未想到自己竟然會在人生的顛峰時期敗給這樣一個對手~!

  這個叫阿爾薩斯的人類劍聖今年只有二十歲,但和那些缺乏經驗的同齡人完全不同,他擁有難以想像的力量——阿爾薩斯甚至掌握了傳說中的『斷山』。當決鬥開始時,那種排山倒海的攻擊令所向披靡的獸人第一次產生了膽怯,之後的形勢毫無懸念。

  自己已經徹底輸了,而且也許盡一生的精力都無法追趕上這個眼中燃燒著火焰的對手。

  「請交出領主之戒。」等了半晌後,司儀加重語氣,重複發話。雷克斯這才從懊悔與失神中醒悟過來,他緩慢地褪下手上的戒指,然後遞到了青年伸出的手上。接著,高傲的獸人彎下膝蓋,跪在了地上。

  對於失敗者來說,這是領主交接儀式中最痛苦的部分。高傲的劍聖必須額頭觸地,向對手表示臣服,而在這漫長的叩拜中,力量決定一切的信念將會永遠地印刻在跪地者和所有人的靈魂之中。

  每一名身處死亡峽谷中的劍聖都在無言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但突然間,一個沙啞的聲音卻打斷了人們的冥想。

  「你叫阿爾薩斯?」

  所有的人都將視線轉了過來,其中混合著驚訝,輕蔑與憤怒。劍聖一族在卡那多斯大陸上的勢力幾乎無人能及,就連王公貴族也不能輕易冒犯,但眼前這個缺胳膊少腿的老獸人卻膽敢打斷如此重要的雷霆之戒交接儀式?

  可是冒犯者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他只是掃視了一下周圍,然後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名青年的身上。

  「沒錯,就是我。」對方有些迷惑,「你……有什麼事?」

  「看看你手中的戒指,它的上面雕刻著一道閃電。」老獸人瞇起眼睛,「擁有了這枚戒指,就相當於成為了雷霆一族的首領,整個北卡那多斯最強大的劍聖。現在的你,足以與獵潮劍聖和暴風劍聖並駕齊驅。」

  「你已經站在了常人難以企及的顛峰,還有什麼樣的目標呢?」那聲音中帶著一種老練的試探,但阿爾薩斯卻冷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會很有趣,原來又是這種老套的東西。如果你是說客的話,最好立刻就滾。」阿爾薩斯揚手就是一劍,無形的鬥氣從老獸人的耳畔擦了過去,帶起一道鮮紅的血痕。

  「精準有力,而且對於鬥氣的引入也恰倒好處,你具有很高的天賦。」老獸人卻連眉毛都不皺一下,只是輕輕地拭了一下臉,「如果不喜歡說教的話,這個或許能讓你覺得有點意思。」他說著,從懷了掏出一個東西,丟向阿爾薩斯。

  對方漫不經心地抓住那個閃亮的東西,然後掃了一眼。下一瞬間,阿爾薩斯的瞳孔卻頓時收縮,整個人一下就緊繃起來。

  老獸人丟過來的是一枚戒指,上面所鐫刻的圖案既不是雷霆,也不是暴風或海浪。那上面刻著的是一朵燃燒的火焰。

  傳說中的火焰之戒,一枚屬於劍聖三大分支統領者的戒指。

  「這是?」阿爾薩斯有些難以置信,傲慢的青年不得不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司儀。而當老人看清之後,忍不住低低地喊出了聲。

  「這是帕西蒙的戒指~!」司儀聲音令周圍的人們頓時渾身一顫。

  作為統領整個卡那多斯大陸劍聖的領袖,那位強悍的獸人早在三十年前就突然消失了,連同象徵著最強的那枚戒指一起。可是現在,毫無徵兆地,火焰之戒卻突然再度出現,而且竟然直接落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巧合,還是命運?

  「你究竟從哪裡得到的?」很顯然,現在已經沒人打算讓這名不速之客就這樣離開了,氣氛在一瞬間劍拔弩張。半跪在地的雷克斯也正以警覺的表情打量著那名老獸人。

  被質問者乾笑了幾聲,露出一種痛苦而又無奈的表情:「我就是帕西蒙。」

  人群在一瞬間炸開了鍋,「不可能」之類的喧嘩聲充斥於耳,可是阿爾薩斯卻只是問了一句:「看樣子你輸了。」

  「嘿嘿,一點都沒錯。」傳說中的劍聖,眼前殘缺的老人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蓋過了所有的嘈雜,「我這個卡那多斯最強的劍聖被人打得落花流水,靠著施捨才揀回一條命,不過那是整整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我知道自己已經老了,而火焰之戒需要一個繼承人。」

  「年輕的劍聖,雷霆族的首領,你想繼承這枚戒指嗎?」帕西蒙一字一頓地問道。

  阿爾薩斯點了點頭。

  但在這時,司儀卻憤怒地阻止了他:「不要輕易地訂下約定,我們並未確定他的身份,誰知道這個傢伙究竟是什麼人,不能因為一枚戒指就……」

  「有戒指便足夠了吧?」年輕人不耐煩地打斷對方,「如果他不是帕西蒙,那就說明他已經殺了傳說中的劍聖並將戒指據為己有,這不是很簡單的邏輯?」

  「可是……」

  「得了,只要夠強,誰都有資格發言,這不是不成文的規定嗎?」阿爾薩斯皺起眉頭,以冷酷的語調迫使司儀住了口,「他至少曾經強大過,所以讓我聽聽這個人要說些什麼。如果是只針對我的要求,那決定也將由我一人做出,你們誰都不許插嘴~!」

  「很好。」老獸人滿意地瞇起眼睛,「我要的就是這樣的一柄利劍。」

  「告訴我你的條件。」雷霆族的新首領以目光壓制住周圍所有人的喧嘩,然後凝視著對方的眼睛。

  「替我擊敗雅加西,人們稱為『皇帝』的那個男人。」帕西蒙舔著嘴唇,「五年一次的大盧爾德競技大會就要開始了,雅加西一定會參加,我希望你能在這個世界面前擊敗他。」

  

  ※※※※

  

  永遠不會老去,永遠保持著警覺,大盧爾德競技場永遠的冠軍,曾參與過幾百年前的某個黎明之戰,擁有無雙的劍術,一次便斬殺三千名精靈王國的精英戰士,據說近幾年他甚至戰勝了火焰之王美露基狄克——這就是皇帝雅加西。如果說劍鬥氣對於人們來說是個傳說中的存在,那麼皇帝對於劍聖們來說,同樣是個傳說。甚至有人認為皇帝曾竊取了只屬於神的力量。

  「但傳說畢竟不會讓人感到害怕,只有在與皇帝面對面地戰鬥過後,你才會明白什麼叫做絕對。」帕西蒙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鋼腿,眼神失落地望向前方,「據說,在與皇帝交戰過的無數戰士中,我是唯一活下來的人。很幸運對吧?可是我從此卻明白了自己永遠也無法達到他的程度——並不是因為身體殘缺的關係——對於渴望力量的人來說,這是難以忍受的事情。」

  「所以自從三十年前,大競技場的決鬥過後,你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並且運用勢力封鎖了關於那場決鬥的一切消息。」

  「沒錯,我不希望劍鬥氣的威名因此受到影響。在那之後,我一直在尋找著能擊敗皇帝的戰士,每時每刻都在尋找。」

  「為什麼會找到我?」

  「因為皇帝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老獸人低聲回答,「而且我也沒辦法去選出千年一人的最強劍聖。所以只能選擇你了,三十年來最強的劍聖。」他的目光中掠過一道狡黠的波瀾。

  目前兩人正位於前往大陸南方的旅途中。儘管雷霆族的長老們全都持反對態度,但阿爾薩斯依然決定跟隨這個來歷不明、持有火焰之戒的老獸人。年輕的劍聖並不在乎聽到的信息中會帶有謊言,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戰鬥。

  「告訴我關於皇帝的事。」

  「我當然會告訴你,否則根本一點勝算都沒有。」帕西蒙擺了擺手,「可是在學習這些理論之前,更重要的是感覺。你必須先親眼看過雅加西的戰鬥方式,才能明白我告訴你的一切。」

  「已經有人要同他決鬥了嗎?」阿爾薩斯抬起頭。

  「決鬥?那只是一場虐殺而已。」獸人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但是依然值得去看……那種難以想像的虐殺。」

  

  ※※※※

  

  路維絲曆四二年十一月十二日,兩人終於抵達了大盧爾德。這座城市的別名是『千年之城』。它曾經是整個卡那多斯最繁榮的城市,無數崛起帝國的首都,法師研討的聖地,就連女神們也對其鍾愛有加。在歷史記載中,有三位神明曾選擇這個城市作為神眷之地,至今屬於她們的遺跡仍然存在於此。

  但比起那些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大盧爾德競技場坐落於此。無論在動盪之年還是和平之年,千年之間競技大會從未有過間斷,每過五年,它總是會按時開啟厚重無比的薔薇大門,呼喚戰士們的到來。而無數回應呼喚、將熱血拋灑在熱砂戰場上的勇者們,每一次都為古老的競技場以及以競技場為中心的大盧爾德帶來了無窮無盡的活力。

  現在,這座足以容納數十萬人的圓形建築就在阿爾薩斯的面前威嚴地屹立著,彷彿一座無法跨越的高山,吞噬了年輕劍聖的全部視線。

  「周圍的一切都在改變,可是競技場卻會永遠地存在於此,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帕西蒙感慨地歎了口氣,蒼老的表情在一瞬間舒展開來。

  「的確很震撼,可是我見過比這更宏偉的場面。」阿爾薩斯卻只是聳了聳肩,那種淡漠是遊走於刀鋒和死亡間的人才會擁有的,「任何一座山脈都比人工建築要宏偉得多,而且論年齡的話,如果競技場已經存在了一千年,那山脈與河流起碼也存在了一萬年吧?」

  「我沒想到你辯論的功夫也這麼好。」老獸人輕笑起來,「不過你搞錯了,對於我們戰士來說,競技場本身並不是重點。」

  「只有競技場中的那片紅色土地——熱砂戰場,才是戰士真正的歸宿之地。」說這話的時候,帕西蒙的表情異常嚴肅。他好像已不再是那個被斬去一半身體的失敗者,而是回到了三十年前,成為了統領著三大劍聖分支的最強戰士,掌握著『斷山』的奧秘,燃燒著火焰般的靈魂。

  那片土地究竟是什麼,能讓人變得如此不顧一切?阿爾薩斯無言地注視著身旁的老人,下意識地撫摸劍柄。

  「好了,我們進去吧。」帕西蒙終於回過了神,深吸了口氣後如此說道,「跟我來,從側門進。」

  「那這裡呢?」青年指了指正面高達三十米的薔薇大門。

  「這裡是供競技者使用的通道,今天的我們只是觀眾而已。」老獸人頭也不回,「不過很快,你就該通過薔薇門了。很快。」

  很顯然,儘管帕西蒙失去了左手與左腳,可是他的勢力依然不容小覷。阿爾薩斯與老獸人所在的位置是整個競技場中數一數二的,視野非常開闊,場中央廣闊的熱砂戰場盡收眼底。年輕的劍聖就那樣站在看臺的最前,無言地注視著這片傳說中的紅土。古老的花崗岩在訴說著悠久的歷史,鼎沸的歡呼聲在燒灼著戰士的神經,鋒利的刀劍反射著刺眼的陽光,等待著啜取血液的那一刻。

  「今天是大盧爾德競技盛典的第一天,按照傳統慣例,挑戰組的戰士們將在此時此刻與皇帝一決高下~!」宣講官洪亮的聲音經魔法擴大後傳到了競技場的每一處,也打斷了年輕劍聖的思考。

  「請允許我介紹這些年輕而勇敢的競技者,他們是——來自風暴之城的風暴劍聖瑞安,以賞金任務成名的流浪劍聖斯帕克,以及來自聖城斯坦利的皇家騎士艾伯特~!」

  伴隨著雷鳴般的歡呼聲,三名挑戰者緩緩步入那片傳說的土地。鮮紅的玫瑰色花瓣從半空中灑下,很快就與赤色的沙礫混在一起。不過幾分鐘以後,摻入戰場的恐怕不會是浪漫的花朵——而是戰士們溫熱的血液。

  「風暴一族的首領也來這裡了嗎,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阿爾薩斯扭頭發問。儘管他對於劍聖三大分支之間的來往並不關心,但那名劍術高超的瑞安居然會成為挑戰者,的確出乎意料。

  「他連初級的『斷山』都沒掌握。」帕西蒙只是聳了聳肩。

  「即使如此,他也絕對算得上是一流的戰士。而且很顯然,那個騎士和另外一名流浪劍聖的實力恐怕也不會在瑞安之下。」青年陷入思考,「你應該明白,劍聖的力量是以幾何級數遞增的……這是支攻守兼備的隊伍,皇帝一人真有可能戰勝他們嗎?」

  老獸人正準備解釋,一陣更加巨大的歡呼聲突然朝著他們湧了過來——比剛才那陣要猛烈得多,簡直就好像是澎湃的海浪。所有的人都舉起了雙手,高喊著同一個名字。

  「皇帝~!皇帝~!」

  「皇帝~!皇帝~!」

  「皇帝~!皇帝~!」

  熱砂戰場的另一側,雕刻著薔薇與荊棘的精金大門正緩緩開啟。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0 22: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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