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劫火
即使在白石廳荒廢了上百年後,這個詞彙依然可以代表全世界最頂尖的鑄造技術,最優秀的打磨工藝以及最完善的挖掘理論。在炎龍來襲之前,龐大的地下城市中曾聚集著成千上萬的矮人,有些是繼承了家族精神的白石廳族人,但更多則是從世界各地慕名前來的工匠。
那將是怎樣的一幅景像~!矮人從一層爬到另一層來炫耀他們最新的作品,即使是最小的瑕疵也會讓這些工匠慌忙地奔回鐵鐵鉆前,日夜不停地埋頭苦幹直到瑕疵徹底消失。他們孜孜不倦地掄著秘銀的鐵錘,從來不會感到疲憊或是厭倦。無論是最普通的鐵塊還是傳說中的魔法金屬奧利哈康,在這些能工巧匠的手中都會成為最鋒利的武器以及最美麗的藝術品。
更有甚者,據說在白石廳的常用語中「你好」和「再見」根本是同一個詞彙,因為沒有什麼能讓他們允許自己把時間浪費在雕琢寶石與鑄造武器以外的地方。
「這裡是?」在轉過一個彎後,女孩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的面前依然是無法看透的黑暗,然而空洞的回音和呼嘯的狂風卻告訴兩名冒險者,隱藏其中的一定是一片難以想像的廣闊空間。
「讓光再強一些,我想這裡不會有什麼奇怪的生物。」伴隨著這句話語,羅蘭手中的匕首越來越亮。為了避免光線傷害到持有者的視力,詩帆特意讓光輝緩緩流瀉而下,彷彿一股股清冷的水流。
在純白光潮的推動下,黑暗開始褪去。它們並不是被一下子沖走的,而是同樣像液體一樣慢慢地,柔和地向腳下流去,同時光明像油浮在水面一樣漂浮在黑暗之上,光與暗的交界處是波浪形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沉澱的虛無終於從腳下流盡,白石廳中最大一片空間的全貌此刻清晰地展現在了女神之『終末』以及她的守護者面前——成百上千根直徑數十米的石柱整齊地排列,彷彿是寡言的石巨人,在岩石鑄就的洞穴中沉默地屹立,在山脈內部撐起一片廣闊的天空。
「千柱之廳,沒想到我居然能親眼目睹白石矮人神聖的鑄造廠,熔火之爐的所在地。」羅蘭的聲音中帶著無法抑制的讚歎,「據說阿爾薩斯手裡的那柄精王劍『『雲耀』』就是在此地誕生的。」
正當興奮的青年打算來上一篇滔滔不絕的介紹時,一側的少女卻突然拽住他的手臂,下意識地靠近身旁。
「怎、怎麼了?」詩帆的髮香令羅蘭在一瞬間面紅耳赤。
「你不會自己看嗎?」黑髮女孩皺了皺眉。
金髮劍士於是回過頭,重新打量傳說中精王武器的誕生地。這一回,湧動在他眼中的不再是見證歷史的興奮,而是死一般的冰冷與寂靜——在這個高達兩公里的巨大洞穴中,地面上幾乎鋪滿了矮人的骸骨。那些空洞的眼眶無神地望著穹隆上冷酷的岩石,從中散發出的死亡氣息令高聳的群柱看上去恍若林立的墓碑。
「……全都是美露基狄克做的?不,似乎不太一樣。這並非火元素造成的破壞,而是武器的傷痕,某種巨大武器劈砍的結果。」青年仔細審視著寂靜一片的戰場,最後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碎裂的骨骼上,「歷史記載中,炎龍並沒有侵入到白石廳本身。在這裡大肆屠殺的又是什麼人?」
「不知道。」少女緊挨在青年身旁,「但是大概是怨恨太重的關係,這裡的幽界氣息非常濃烈,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我們不會在這裡停留很久,只要能得到一份白石廳的地圖即可。」羅蘭環顧四周,「按照矮人的慣例,應當是存放在圖書館之類的地方。來吧,我記得之前看到的路標說是在那邊。」青年嘴上這麼說著,走路的時候卻小心翼翼地帶著同伴繞開了遍地的骸骨。
相比起已成為死地的千柱廳,圖書館中除了厚重的灰塵外並沒有任何觸目驚心的跡像。這裡的規模比想像中的還要大,因此冒險者們的工作量也相應地提高了許多,更糟的是,在搜索了將近兩小時後,羅蘭沮喪地發現書籍的排列居然毫無秩序。
「那些矮人是怎麼搞的,連分類都沒有做……」青年無力地歎了口氣。當他正埋頭與書堆搏鬥時,詩帆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此刻正隨意地到處挑揀,完全沒有將尋找地圖作為首要任務。
不是明明想要早點離開這個全是骷髏的地方嗎?怎麼現在又在這裡翻書了?羅蘭有些納悶地望著對方的側影,覺得女性的心理真是難以揣摩。
「《高級鑄甲第三卷》,《奎羅特家族史》,《寶石鑒賞》……」當女孩纖細的手指撫過書皮時,表面蒙著的灰塵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上去似乎全是工具書。」她說著皺起眉頭。
「那是當然的,矮人們喜歡和鐵錘交流,而不是書籍。」青年聳了聳肩,突然想起在地下醒來時的情形,「說起來,你在幽暗地域裡拿著的那本書是什麼?」
「那一本?」詩帆的表情中帶著一絲驚訝,「那一本是……我自己的書。」
「你自己的書?」對方不解其意。
「嗯,是伴隨著我一同降臨到月之都的書,名為『詩帆之繪卷』的護身符。」女孩點了點頭,慎重地從懷中取出那本小而精緻的書籍,輕輕撫摩著,「在我還是嬰兒的時候,應該就是它在守護著我不被外界傷害吧。」
『終末』的護身符嗎?和『久遠之燈火』相同性質的東西。羅蘭這樣想著,接著又追問:「那費雷爾多呢?」
「那是相當深奧的技巧,在遇到黎瑟以後我才懂得召喚的。之前的話……」詩帆翡翠色的眸子裡浮起淡淡的悲傷,「一直都是一個人。也不懂得祈禱術什麼的,只是單純地發現自己心中的想法會直接影響到面前的東西,所以很自然就那麼做了,現在回想起來是非常野蠻的行為。」
或許是永遠也無法被原諒的行為。女孩握緊了拳頭。
我真是一點都不瞭解她。羅蘭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但是……又有什麼理由去瞭解呢?需要面對的敵人是掌管元素之力的火焰主宰者,而自己卻連『雲耀』都只一知半解,在緋紅之王和祈禱士的戰鬥中,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吧?
如果固執地想要肩負起什麼,最後大概又會成為心理的枷鎖,而非真正想要的目標。
然而即使這樣,我還是想要多瞭解一些。總覺得會因此有所改變,無論是對於她來說,還是對於自己來說。
「說起來,『詩帆之繪卷』裡寫的是什麼呢?」羅蘭盡可能地以平淡的語氣問,「似乎是本永遠也看不完的書。」
「……你沒有知道的必要。」半晌之後,詩帆以毫無商量餘地的口吻回答,接著轉過身去。
這傢伙,一點都不可愛~!
面對這個完美詮釋了「捉摸不透」和「善變」的女孩,哭笑不得的羅蘭只能得出這種結論。
「給。」黑髮女孩突然將一本書遞到青年面前,「找到了哦,《白石廳地圖》。」
接下來只要根據地圖找到出口便可。然而命運似乎並不喜歡看到女神之『終末』輕鬆脫離黑暗的樣子,一種難以言喻的敵意像冰冷的海水般突然劈頭蓋腦地傾瀉向放鬆的兩人。羅蘭猛地站起身,周圍的書堆散落一地。
「連你也感覺到了?」詩帆的聲音裡帶著無法抑制的不安。
「氣息這麼強烈,根本不需要祈禱術的幫助吧。」羅蘭將地圖冊遞還給女孩,「收好這個,結束後會用到的。」
「即使是在幽暗區域也無法逃開戰鬥嗎……」黑髮少女呢喃著,低下了頭。
「但這一次你不需要一個人去面對。」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回答,特意露出輕鬆的微笑,「雖然我的力量可能算不上什麼,不過應該能幫上點忙。」他說著抽出背負的大劍,謹慎地走在前鋒的位置上。
「其實這和你並沒有關係。」詩帆將目光定格在青年寬闊的背影上。
「誰說沒關係?」對方頭也不回,「你不是就在我身邊嗎?」
兩人小心翼翼地沿著來時的通道返回,在轉過幾個彎後,他們很快接近了氣息產生的地方——骸骨遍地的千柱之廳。當祈禱術的光芒重新照耀進空曠的洞穴時,走在最前的羅蘭卻突然發現,眼前的黑暗竟然紋絲不動。原本虛無的帷幕此刻卻猶如可以觸摸的實體,像堅固的牆壁一般擋在前行者的面前。
接著,從這片凝固的黑暗中走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他的銀色長髮在嗚咽的風中狂亂地舞動,他的腳下黑暗四處蔓延,而在他的背後,一柄和『霜慟』同樣巨大的武器看起來格外刺眼。
黑暗之鷹~!?羅蘭在一瞬間幾乎喊出聲來,直到那個影子走進光芒照耀的區域後,心臟狂跳的青年才終於發現對方僅僅是在輪廓上和曾經的自己有些相似罷了。
「你是什麼人……不,你是什麼?」金髮劍士問,並沒有被對方的人類模樣迷惑。
「在詢問對方之前,不是應該首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銀髮劍士慢條斯理地回答,視線越過羅蘭的肩膀,「如果就這麼稱呼你為『伊修托利之終末』的話,未免太過失禮了,不是嗎?」
「我是詩帆,他是羅蘭.斯特萊夫。」女孩冷冰冰地回答,但是卻下意識地將同伴的名字一齊說了出來。
「吾名為阿拉斯托爾,」對方很誇張地鞠了個躬,「如你所見,是來自扭曲虛空的魔王。」
魔王~!該死的,又是這種東西,劍術無法應付的敵人……我究竟該怎麼做?羅蘭的腳步依然穩健,但內心卻無法抑制地動搖起來。青年狠狠地咬緊牙關,甚至沒有察覺到一縷鮮血正順著嘴角流下。
「亞世界的居民為什麼能來到現世?這裡並不是屬於你的領域。」女神之『終末』問,兩眼不放過對方的一舉一動。
「世界並非一成不變。每分每秒都會有舊的交匯點涅滅,也會有新的交匯點誕生。」阿拉斯托爾微微一笑,似乎並不介意對方的語調,「幾百年前,成千上萬的矮人成為了緋紅之王火焰下的犧牲品,他們死不瞑目的怨恨將這個區域拉近幽界,因而引來了一些較為下等的惡魔。」
「這些下等惡魔殺死了更多的矮人,激起了更強的怨恨,從而令現世與幽界的交匯點越變越大,而這又導致更多更強的惡魔得以進入現世,最後……整個城市在這種惡性循環下終於毀滅了。」
「很可悲不是嗎?」扭曲虛空的統治者說著走近一步,羅蘭連忙拉著詩帆後退三步,「不過你們不用擔心,身為魔王的我擁有自己的意志和智能,絕對不會被殺戮的本能迷惑。」
「廢話了這麼久,你究竟打算幹什麼?」青年大聲問,『霜慟』的鋒芒直指向目標。
「能在這種地方相遇未嘗不是一種緣分,」魔王微笑著伸出手,「來做個小小的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
「我可以保證你們毫髮無傷地回到地表。作為對此的交換,」阿拉斯托爾舉起右手食指,在兩人面前晃了晃,「一滴,只需一滴女神之『終末』的血液即可。」
「一滴?」羅蘭愣了一下。光是從量上來看這個條件一點也不過分,但陷阱的可能性依然存在——或許血液究竟有多少並不重要,即使一滴也同樣會帶來無法挽回的結果。
究竟該不該答應?對祈禱術一無所知的劍士微微轉移視線,用目光詢問自己的同伴。
「別說是一滴,連半滴也不會給你的~!」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堅決異常,「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利用這種力量。」
「為什麼要拒絕?身為懂得四界之理的祈禱士,你一定很清楚,這種程度根本不會對世界造成什麼影響。」魔王的眼神中泛起奇妙的光芒,「我無意染指女神之力,對於進入現世同樣沒有興趣,唯一想做的只不過是成為可以看透三界的觀察者。」
銀髮劍士說著,再次伸出手:「只需要一滴女神之血,我便能參悟出四界的奧秘,進而隨心所欲地瞭解現世,這不是很有趣嗎?對於你們來說,也並沒有什麼損失。」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羅蘭插了一句。
「是真的。」
「既然如此,我看不妨答應……」青年的話才剛開了頭便被粗暴地打斷,女孩的反駁出乎意料地激烈。
「絕對不可能~!」女孩尖銳的聲音比剛才還要提高了八度,「不行就是不行。」
毫無理由地拒絕他人,憑空給自己樹立強敵,這傢伙究竟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羅蘭忍不住皺了下眉頭。星之子難道都是這種性格喜怒無常、表情冷漠、說話帶刺的女孩嗎?如果真的激怒魔王的話……到時候……
「你也不希望發生無意義的戰鬥吧?」阿拉斯托爾將注意力轉向女神之『終末』的同伴,銀色的瞳孔中帶著些許勸誘的波瀾,「那麼幫我勸勸她如何?」
「抱歉,這種事還是免了。」大敵當前,身為戰士的羅蘭並沒有被對方的話語迷惑。
「看起來你似乎已經放棄自我判斷的能力了。雖然我並不喜歡無意義的殺戮,但若是對方不願溝通的話,那也別無他法。」魔王搖了搖頭,隨即舉起右手,指尖綻開深紫色的火花,「總之……超越界限的力量,我一定會得到手的,無論你們是否願意。」
伴隨著憑空燃起的魔火,阿拉斯托爾身後的重重幕布開始狂躁地胎動起來。擁有溫熱血液的凡人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沸騰的黑暗正在向外界釋放什麼——貪婪、欺詐、怯懦、嫉妒、懶惰、無度、傲慢,由這些負面感情糾結而成的惡魔們正蜂擁而出。
地獄犬低沉的喘息擠壓著冒險者的耳膜,炎魔赤紅的犄角撕開了沉悶的空氣,深淵領主銳利的長戟反射著刺眼的寒光,末日守衛盤纏的觸手將黑暗化為隱藏殺意的深淵。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廣闊的千柱之廳已經被無數惡魔佔據,簡直就像是吞噬一切的黑色瘟疫。
我就知道,這麼做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目睹眼前的景像,羅蘭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
「如果那只火鳳凰無法回應召喚,那就弄一匹御風馬來,快點。」強壓下心頭的不快,青年以命令的口吻說道。趁著祈禱士開啟異界通道之時,他迅速踏前一步,封鎖住對手的全部進攻路線。當『霜慟』劍鋒上閃出一線銳利白光的剎那,人類劍士猛地加速,突刺向眼前的敵人。
在敵對雙方數量懸殊的情況下,直接以首領為目標無疑是最有效的戰術。當然,羅蘭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和某個領域的主宰相提並論,但附著在武器上的祈禱之力以及週身的防禦足夠他拖延一會了。
面對迎頭壓下的呼嘯劍風,扭曲虛空的主宰者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他只是輕輕地打了個響指,背上的那柄重劍便猛地衝開劍鞘的束縛,一下飛入主人的掌心。兩把同樣巨大的金屬武器劇烈地碰撞在一起,幽藍與明紅的火花四下飛濺。
這是~!?
羅蘭睜圓了雙眼,有些無法置信地看著截停住『霜慟』的火之刃,雙眼彷彿被凍結般眨都不眨。儘管青年再也無法回想起幾十年前炎之城塞那場驚心動魄的決鬥,可是面前如此耀眼的光芒、如此灼熱的火焰足夠他判斷出阿拉斯托爾手中武器的名稱了——
精王劍『緋蓮』。
這柄聖騎士之劍怎麼會在惡魔手裡?
羅蘭還未來得及張口發問,銀髮銀瞳的劍士已冷笑著向後一躍,瞬間便隱沒入張牙舞爪的惡魔大軍之中。凝視著那片蠢蠢欲動的黑暗,青年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魔王隱隱約約的銀色長髮:「很抱歉,身為指揮者的我無法盡興地與兩位戰鬥,不過相信這支惡魔軍團一定會讓你們的殺戮慾望得到滿足的。」
「別做夢了,以為光憑這些炮灰就能阻止住我們嗎?」
「有一句諺語說得好,」回答遠遠飄進耳畔,青年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那帶著諷刺的笑容,「『蟻多咬死像』。」
「不要莽撞,他就是希望你衝過去。」詩帆騎著一匹高大的御風馬奔馳過來,淡淡地接過話頭。女孩說著伸出白皙的小手,示意同伴坐上來。
莽撞的難道不是你嗎?羅蘭瞟了少女一眼,一言不發地推開對方的手臂,然後粗暴地跨上坐騎:「收聲吧,否則肯定會咬掉舌頭的。只要讓我的劍保持無堅不摧的鋒利程度即可,其他你什麼都別管。」話音剛落,他便頭也不回地操縱坐騎衝向那片躁動不已的黑色潮水。
比起與死亡騎士分享力量的夢魘,能操縱風之力的幻獸在速度上可說是毫不遜色。羅蘭甚至無需刻意尋找目標,他只要讓御風馬輕巧地從咆哮的惡魔間穿梭而過,然後在這些笨拙的龐然大物轉過身之前,將『霜慟』插進他們的後心。
而即使在亂軍之中偶爾遇到必須正面交鋒的對手時,金髮劍士同樣能輕鬆自如地應付——附加了祈禱之力的劍鋒幾乎可以斬開持有者想要斬開的任何東西。在這柄凝聚著詩帆破壞意志的劍刃面前,惡魔的大軍簡直就是紙糊的籬笆,一捅就破。只需要一擊漂亮的縱斬,炎魔的九頭鞭、深淵領主的雙頭戟以及末日守衛的鋸齒刀就會連同他們的主人一同被分成兩半,最後成為半空中飄舞的灰燼。
這種單方面的屠殺太缺乏技術了……羅蘭略有些乏味地想,不過在祈禱術的力量前,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根據詩帆的說法,所謂的魔王是完全無法與元素之王相提並論的。阿拉斯托爾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名在扭曲虛空中相對強大的惡魔,他的存在方式同樣受到界限的束縛。隨著戰場逐漸遠離開現世與幽界的交匯點,魔王的動作也會越來越遲滯,最終他與他手下的惡魔將不得不放棄追擊,重返幽界。
照此看來,突破重圍僅僅是個時間問題。
可是阿拉斯托爾依然在軍團的後方泰然自若地指揮,似乎現在正進行的並非是殘酷的戰鬥,而是一場十拿九穩的對弈。魔王面沉如水的表情以及毫無波瀾的銀眸令羅蘭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安。
那傢伙究竟在計劃些什麼?
八小時之後,青年終於明白了對方如此鎮定的原因——戰鬥打響至今,承載著兩人的御風馬已經跨越了整個白石廳,此刻正在矮人城市另一側的礦道內奔馳著。但是來自扭曲虛空的捕獵者們居然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他們的數量同樣遠遠超出想像,無論有多少同伴被『霜慟』的鋒芒掃成灰燼,通道內湧動的黑色潮水依然無窮無盡,似乎根本就不會減少。
但血肉之軀的逃亡者們顯然有些力不可支了。
兩人此刻正躲藏在一條狹窄的礦道中,外面到處都是惡魔。火焰刀上明亮的光芒在寬闊的岩石甬道中投下形態各異的陰影,配合著地獄犬粗重的喘息聲,令整個地底世界染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詭異氣氛。
如果黑暗之鷹能夠預言到今天自己筋疲力盡的情形,不知還願不願意放棄死亡騎士的身份。羅蘭諷刺地想著,嘴角扭成一個無奈的笑容。對面的三頭地獄犬正在用它的六個鼻孔瘋狂蹭地,估計不出一會就能找到這個並不怎麼隱蔽的棲身之所。
「你在想些什麼?」詩帆不適時宜地問了一句,「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我只不過覺得這個叫阿拉斯托爾的傢伙和你估計的似乎不太一樣。記住這個教訓,以後絕對不要在自以為佔優勢的情況下激怒你的敵人。」青年說著,語調中無法抑制地摻進濃濃的諷刺,「當然,前提是我們還有『以後』。」
「生氣了?」女孩低低地問,偷偷瞄了毫無表情的羅蘭一眼,「果然生氣了……」
「可是,我並不是抱著想要激怒對方的心態拒絕那個條件的的。」詩帆很罕見地為自己辯解了一回,「這是我定下的原則,絕對不可以再讓力量被他人利用。」
「如果連生存都做不到還談什麼原則?何況雖然對方是魔王,但也沒打算做任何影響現世的事情吧?」羅蘭的語調依然冷淡,「不過算了。現在我們最好把重點放在如何逃脫上,其他的以後再說。」
「嗯……不過,阿拉斯托爾的存在的確大大超出了常理……」黑髮少女很乖地轉移了話題。
「估計和他手中的精王劍緋蓮有關。」青年壓低聲音回答——一隻嘴角掛著酸液的三頭地獄犬正從通道口緩緩走過,「魔王居然會屈尊使用凡人的武器,不是很古怪嗎?」
「或許具有強大元素之力的物品的確能讓幽界的惡魔更貼近現世,」十五歲的祈禱士有些猶豫,「可是這種事情根本沒有過先例,只是憑空猜測而已。萬一判斷錯誤的話……」
「要試試看嗎?」劍士突然打斷對方。
「嗯,要試~!」沉寂半晌,少女認真地點了點頭,「即使只是推測也好,如果不主動出擊局勢只會越來越糟。如果真的死在這裡,我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對方一直刻意保持著和我們之間的距離,接近起來恐怕不易。」羅蘭舉起『霜慟』,靜待著惡魔走進甬道的那一刻。
「沒關係,我有辦法~!」詩帆薄綠色的瞳孔中閃爍起銳利的光芒。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1:1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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