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死亡騎士 作者:時間的守護者 (已完結)

   關閉
xxi511 2015-1-10 22:30:3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 192717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56
第八章騎士的輓歌


  深秋的夕陽已經落入了遙遠的地平線,僅餘的幾縷光芒染紅了清淡的雲霞,看上去彷彿畫家即興的塗抹。天穹的另一頭,清冷的月亮升了起來,周圍幾顆最亮的星星開始顯現出自己的光芒。這是卡那多斯大陸最富有詩意的時刻之一,即使是普通的行人也會被壯觀中蘊涵著精緻的景色所吸引,不得不駐足欣賞。

  但對於這三位剛剛走出遠距離移送方陣的人來說,那樣的紅色卻讓他們覺得淒涼異常。

  幽暗森林邊緣地帶,由法佩羅.德利坦親自佈置的防禦陣線已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廢墟。順風飄傳過來的血腥味十分濃重,佔滿視線的儘是殘破的刀劍以及它們永遠都不會甦醒的主人,高階隕石魔法在地面撕開巨大的裂口,冰霜讓肥沃的土地變得死寂一片。

  「這是由死亡騎士、巫妖和亡靈巨龍共同發起的攻擊,看看這些被凍結的人吧……和得到的情報基本一致。」走在最前的黑衣男子深深地歎了口氣,以焦慮的目光搜索著暗紅色的戰場,似乎想要尋找到同伴的蹤跡。

  「不,我看完全不同。」另一個聲音立即響起。反駁者是一位精靈,有著一頭金色長髮和湛藍的瞳孔,修長的身軀外披著一件樸素的法師袍。儘管時間無法在他的臉龐上留下顯著的痕跡,但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卻向人們表明了精靈曾度過的漫長歲月。

  「解釋一下,摩提達爾。我不認為你會比我更瞭解。」中年男子於是回過頭,等待精靈給出答案。

  「傑克,你太過重視吐息本身的特徵了。雖然冰霜的分佈情況的確很類似巨龍吐息,但並不代表擴散式的凍結就一定是龍族的傑作。這裡的魔力濃度異常,顯然是大範圍風雪魔法造成的。另一方面,戰場上被龍牙和龍爪撕碎的戰士少之又少。」被稱為摩提達爾的精靈法師皺了皺眉頭,「血玫瑰騎士團的法師應該不至於愚蠢到為了掩飾失敗而謊報軍情,但是這絕對和眼前的狀況不同。」

  「你的意思是並沒有上百條亡靈巨龍?一切都只是障眼法而已?」傑克.維爾恍然大悟,但一想到將近四萬人的軍隊居然在對方製造的幻影下潰滅,他就禁不住因憤恨和惋惜而捏緊拳頭。

  「你是最清楚的,如果真有上百條巨龍同時施法,這裡將不會有任何一塊立起的石頭。」精靈的眉頭鎖得更緊了,「對方掌握著極為高明的魔法,而且敢於實行大膽的戰術,換句話說,非常棘手。」他說著,聲音卻突然低了下去,「真不知道法佩羅現在怎樣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亡靈強大到足夠活捉他。」小丑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宜察覺的悲傷,「黑騎士是我們之中最年輕的,但同時也是最衝動的。戰鬥結束整整六個小時後都沒有任何消息,恐怕現在已經……」

  「無論如何,我們先開始搜索。」第三個聲音終於傳了過來,聲音的主人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暗紅色大地的映襯下,他那蒼白的皮膚格外顯眼。

  刮過戰場的強風掀起他的大衣與黑色長髮,看上去就好像是飛揚的旗幟。粗獷的輪廓線條和略顯厚實的嘴唇搭配在一起,形成一種混合著血腥與激情的優雅,帶著血族一貫具有的那種不動聲色的傲慢。但最引人注目的卻是發話者的雙眸,就好像完美的紅寶石一般,即使是狡猾如狐的敵人在接觸到那雙眼睛的時候也將被映照出一舉一動,沒有任何反擊的餘地。

  當這名絲毫不畏懼日光的吸血鬼開口的時候,盜賊工會的管理者與精靈法師立即停止了討論,同時望向自己的領導者。他們的目光中蘊涵著信賴與尊敬,但同時也有一絲無法抹消的疑慮與擔憂。

  「無論法佩羅是生還是死,都必須要用雙眼確切核實。如果他真的成為了死亡騎士的俘虜,那麼……」察覺到同伴們的不安,日行者繼續說,「我們就採取突襲的方式直擊敵人本陣,把同伴營救回來。」

  「是~!」傑克和摩提達爾的眼睛一亮,同時回答。寶石瞳的擁有者於是點了點頭,大步邁向尚未冷卻的戰場。

  三人就這樣在這片覆蓋著冰霜、鮮血與焦土的大地上迅速前進,直到抵達一座相對來說較為完整的碉堡前才終於停下——這是血玫瑰騎士團的指揮所,也是最後一次衝鋒開始的地方。血族放慢腳步,沿著帝國騎士們衝鋒的步伐緩慢地搜索,最後來到一片枯萎的草地前。

  「是場決鬥,而且對方同樣掌握『雲耀』技巧。」前行者低低地呢喃了一句。接著,他敏銳的視線立即捕捉到了枯草上的一點紅色。精王槍『龍貫鬼斬』的高溫會將沾上的血液蒸發,因此這只可能是從死亡騎士的武器上滴落的血。

  黑騎士的血。

  吸血鬼的神色變了一變,但是他隨即恢復常態,繼續沿著法佩羅與阿爾薩斯戰鬥的痕跡前進。

  「運動戰嗎?看來對方使用的是長劍類武器,而且擁有極佳的作戰意識……居然能逼迫法佩羅選擇高速奔跑。」分析者說著頓了頓,然後走進坍塌一半的碉堡。堅硬的磚石令火焰的影響消失了,但在二樓的平台上,追蹤的三人卻看到了長槍捅過的鑿痕。

  「攻擊落空了?」精靈法師吃驚地問,但對方卻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縱身跳下。眼前的景象令血族稍稍放鬆了一些,因為這種碉堡的建造方法正是他傳授給法佩羅的,從這裡跳下意味著什麼,他當然非常清楚。

  然而,當日行者的雙腳觸地的瞬間,撲面而入的景象卻令他的呼吸完全停止。

  狹窄而極具壓迫感的過道已為迸發的火焰抹成了赤紅的顏色,長槍一連串攢刺帶起的強風在岩石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劃痕,但這並不是身經百戰的日行者為之屏息的原因——真正的理由是那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以及放置於通道盡頭空地上的那一口棺材。

  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重視的同伴的死亡宣告降臨面前之時,無論是再怎麼強大的人也依然會感到窒息。

  「……這上面可能有陷阱……」摩提達爾神色凝重地看著眼前的棺木,緩緩地說,但接著他的話立即被打斷了。

  「如果上面真有陷阱,我一定會讓安置者付出足夠的代價。」吸血鬼回答,語調比北地的冰天雪地更為寒冷。接著,他毫不猶豫地掀起沉重的棺蓋,黑騎士合眼安眠的平靜表情與放置胸前的精王槍『龍貫鬼斬』一同映入了三人眼中。

  風突然停止了,就連時間都似乎在那一瞬間凍結。法佩羅的同伴們就那樣默默地肅立著,彷彿一群大理石雕成的塑像。不知過了多久,血族才終於動了動嘴唇。

  「這個傷口是精王劍『雲耀』留下的,雅加西的『雲耀』~!」他顫抖的聲音中混合著懷念、悲傷、遺憾以及憤怒,那深藏於心底的情感在一瞬間被回憶中長劍的鋒芒照徹,就好像被閃電揭開的夜幕一角。

  「對了,現在這柄武器應當屬於『棄雷者』阿爾薩斯,目前的死亡騎士統領。」彷彿突然大夢初醒一般,吸血鬼恢復了常態,然後這樣告訴自己。

  「我們要追嗎?亡靈應該還沒有走遠。」精靈法師回望了一眼沉寂的幽暗森林,然後問。

  這句敵意濃重的問話令傑克.維爾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但最後,血族只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

  「他們給予了法佩羅應得的尊重,所以,我給予他們一瞬的和平。」他以冰冷的語調回答,「首先做好充分的準備,然後一擊致命,這樣才對得起黑騎士的犧牲。」

  「可是法佩羅已經死了。『國王』遠在洛倫丹大陸,他必須維持那邊全部戰略的運做,不可能投入卡那多斯的戰鬥。我們人手不夠,該怎麼辦?」傑克低聲說,目光遙望向夕陽沉下的大地盡頭,隨著夜幕降臨,冰涼而潮濕的霧氣開始從叢雜的森林中流出來,悄無聲息的佔領了寂靜的廢墟,給它們掛上一層無法撕裂的灰色薄紗。

  「摩提達爾,」日行者思索了一下,「你目前在里德爾的處境似乎相當不妙,如果是以前的話並沒有關係。但這次回去後你務必剷除敵對勢力並控制王室,血玫瑰騎士團崩潰後,里德爾帝國的兵力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這相當困難,並非一朝一夕能夠達成。」精靈法師直截了當地回答,「而且我實在不想對一位老朋友的後裔下手。」

  「我只要求結果,採取什麼樣的方式由你決定。何況你並非一個人,」說到這裡,那雙寶石瞳中掠過一閃而逝的溫柔,「我會讓我的學生前去協助你。」

  是指組織的最後一人嗎?傑克與摩提達爾立即聯想到了會議時肅立在首席發言者身後的無名影子。沉默而神秘的傾聽者在那個位置上已經站了整整七個年頭,但從未說過一句話,他所做的一切除了傾聽以外還是傾聽。

  連策略之外的候補者也必須走出帷幕了嗎?看來接下來會是賭上一切的戰鬥啊,不僅對於我們來說生死攸關,或許就連世界的命運也將一併決定吧?精靈法師與盜賊首領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下,彼此點了點頭。

  「但是在那之前,讓我們先將同伴埋葬。」高傲的血族以嚴肅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說道,接著合上棺蓋,雙手抬起棺木的前端。與此同時,傑克與摩提達爾則一起抬起了另一端。

  沉重的木製品再加上法佩羅與精王槍的重量,這令精靈法師全身都緊繃起來,但是他卻拒絕使用任何魔法——摩提達爾要用自己的手去感受犧牲同伴的重量。

  「穩住,『大法師』。」小丑將手伸向對方一側,以承載更多的壓力。

  「走吧。」伴隨著領導者的命令,精靈念頌起一句簡短的咒語。和來時一樣,移送方陣的藍光頓時騰起,但不同的是,這一次所覆蓋的除了生者以外,還有無法磨滅的死亡與悲傷。

  

  雷娜斯聯盟曾經是卡那多斯大陸最為強大的勢力,然而路維絲之黎明的陽光卻讓它在短短幾十年內便分崩離析,接著,群雄爭霸的烽火迅速地蔓延到這塊失去女神眷顧的大陸。從南端的索菲亞王國到北端的巴馬丁,從騎士大廳到法師之塔,從刀劍林立的戰場到污穢陰鬱的暗巷,每一處都是勾心鬥角的地方,每一處都滋生著陰謀與詭計。

  最後,以原本雷娜斯聯盟的殘餘力量為基礎,索菲亞王國佔據了南大陸,始稱索菲亞帝國。從雷娜斯聯盟中脫離出來的里德爾王國吸收在戰亂中流離失所的精靈,並與白石廳矮人建立起牢固的聯繫,最後終於抵擋住了各方勢力的進攻,成為大陸中部最具影響的國家。

  幾百年的滄海桑田過後,路維絲聯盟也終於迎來了新女神的耀眼極光。

  而在大洋彼岸,從支離破碎的殘骸中生根發芽的索菲亞難逃緩慢腐朽的命運,但憑一己之力崛起的里德爾卻終於敢於以帝國自稱,並邁出了以控制全大陸為目標的步伐。歷經無數次內外衝擊,里德爾的統治者們深知體制改革的重要性,他們將此看作是僅次於領土擴張的重要成長方式——從王位繼承到稅收制度,從徵兵法案到商會管理,甚至就連城防隊的巡邏路線都在不斷完善著。

  其中,最近一項影響到底層人民的改革,則是由白鳳將軍在三年前提出並實施的孤兒收容制度。

  「這雨下得可真不是時候。」中年男子歎了口氣,從屋簷下伸出手去感受秋雨的冰冷。他的身旁擠著十幾個小孩,年紀從六、七歲到十三、四歲,看上去都很乖巧可愛。

  與其他地區的收容院相比,王都孤兒院在規模、設施和伙食上都要好得多,因此收容的孤兒也是最多的。孤兒院前任院長是位清心寡慾的老貴族,原本幻想能在孩子們的歡笑中安享晚年,然而隨著規模的擴大和機制的複雜化,三年下來力不從心的老人不得不提出退休的請求,取而代之的就是這個曾得到銀翼商會高度評價的男子——沙夫朗.比茲。

  到現在為止,沙夫朗已經接管王都孤兒院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了。按照規定,國王將會派遣專員前來查看新任院長的業績,然後再作出是否允許留任的決定。

  但今天卻偏偏下起了雨。雖然只是小雨,可是沙夫朗讓孤兒們在草地上嬉戲的計劃算是泡湯了,原本專門挑選出來做戲的小鬼們現在只能呆呆地看著院門,場面頓時冷清了許多。

  「有必要這麼擔心嗎?孤兒院又不是劇院,排場不夠又怎樣?」一旁年輕的女孩撇了撇嘴,「澤菲利斯才沒有那麼不近人情,我覺得她一定會一個人來。」

  「哼,你懂什麼?稍微動一動腦子好不好,前任院長可是名門貴族的長者,我呢?快要成為王族一員的女性會賣面子給商人才怪~!還有,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直呼白鳳將軍的名字~!」中年男子不屑地白了對方一眼,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位助手對於殘酷的現實一無所知,在王都呆了三年還停留在天真的夢想階段。可憐自己卻不得不絞盡腦汁,以對可能發生的各種狀況做好準備。

  如果白鳳將軍真的帶領大批人馬光臨與地位完全不符的孤兒院,那自己就必須盡全部力量讓這裡的氣氛看上去更像一個軍營,再教唆身旁這些精挑細選出來的機靈鬼以毫不做作的口氣說出報效祖國、渴望成為勇敢的騎士一類的夢想。這樣才有可能令對方心情舒暢。而如果來的是軍方的視察員,那便沒什麼可操心的了,無非是一個錢字而已。

  鬼才知道當初我怎麼會心血來潮要當孤兒院院長~!雖然報酬很多,不過月月行賄的話,恐怕遲早會餓死。想到要以自己的積蓄來為孤兒院的未來鋪墊,沙夫朗頓時心疼異常。但接著,另一個可能性卻躍入他的腦海。或許……我可以挪用孤兒院的經費來行賄?

  沙夫朗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自己之所以這麼拚命不就是為了讓帝國撥出充足的資金、讓孤兒們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嗎?如果真的挪用經費去行賄,那未免太諷刺了。

  正當這個精明的商人沉浸於忐忑不安的苦惱中時,一個孩子的喊聲卻把他拉回現實。

  「是姐姐,姐姐來了~!」最大也最機靈的安迪喊著,跑出屋簷的遮蔽。然後,所有等待著的孩子們都爭先恐後地冒雨跑向大院的門口。

  「什麼姐姐?」沙夫朗嘟囔一句,連忙抬頭。而在看清來者的瞬間,閱歷無數的商人發現自己已再也無法移開目光了。

  隔著朦朧的雨霧,首先進入院長瞳孔的是一把深紅色的竹傘,張開的樣子彷彿紅色的山茶,接著,包裹住苗條身軀的素白衣服便跳進了視線。立領小襖托起細長的頸項,白皙皮膚映著齊耳的黑髮,左邊眼角的一點淚痣帶著些許嫵媚,清冷的眸子讓人想起月亮的光輝。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那種和雨非常相襯的女性吧?突然之間,沙夫朗覺得今天這場雨簡直就是為了眼前之人而下的。

  「有沒有乖乖聽克里蘭的話?」女孩微笑著問聚在身旁的小鬼。

  「我們有聽話。」、「我很乖。」孩子們紛紛搶著回答。

  「真的?」

  所有人動作一致的點點頭。

  「那好,等下讓克里蘭姐姐發糖給你們,是從沙加德那邊帶來的泡泡糖哦。」對方溫柔地注視著一臉幸福的孤兒們,下意識地將手裡的傘靠了過去,「現在先到屋子裡去吧,季節交替的時候可不能感冒。」

  「怎麼,看得發呆了?」院長助手——叫做克里蘭的女孩——的臉上浮起惡作劇式的笑容,「對了對了,男人就是這樣一種生物了,哪怕慈悲為懷的孤兒院院長也不例外。」

  「那位是?」沙夫朗總算回過神來,他無暇顧及助手的諷刺,連忙問。

  「白鳳將軍澤菲利斯,孩子們都叫她澤菲姐姐。」克里蘭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現在準備好見考官了嗎,院長大人?」

  「你就是沙夫朗.比茲吧?幸會,我叫澤菲利斯。」白衣女孩先對克里蘭點了點頭,然後轉向努力調整情緒的院長,「請帶我去參觀一下由你佈置的孤兒院,可以嗎?」

  「是、是的,澤菲利斯大人~!」被喚出名字的中年男子慌忙低下了頭。

  直到赫赫有名的白鳳將軍開始視察孤兒院時,沙夫朗才終於明白自己之前的不安是完全多餘的。並非出於政治上的考量,也不是為了貴族們的利益,澤菲利斯所關心的僅僅只是孤兒本身,她所提出的每一個問題以及視察的每一個細節都和孩子們的生活息息相關。

  曾在商海中沉浮的沙夫朗自認為對於孤兒們的照料已經極為周到,可是在這位美麗的考核者面前,他才終於明白,真正的細心並不僅僅體現在物質上,更重要的是指引與教育。

  「孤兒院收養的都是十六歲以下的兒童與少年,」當院長室中只剩下沙夫朗與澤菲利斯兩人的時候,女將軍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長大的孤兒必須憑借一己之力謀生,但為他們提供謀生的出路卻是無法推卸的責任。這方面你打算如何去做?」

  這個問題正中沙夫朗下懷,他立即和盤托出自己的打算:「澤菲利斯大人,這方面我已經完全規劃好了。在滿十六歲的時候,選拔出佼佼者送入騎士學院或是魔法學院,當然孤兒院會提供在此期間的一切費用。」

  「等他們順利畢業後相信能在軍隊或者法師協會中找到自己的棲身之地,而如果能在戰爭中脫穎而出,成為貴族也不是不可能吧?如此一來,即使是孤兒也一樣有機會把握住命運,而王都孤兒院的地位也會隨著他們一同大大提高。」前銀翼商會成員結束了自己的規劃,自信地等待發問者的評價。

  「非常傑出的規劃。」澤菲利斯輕輕拍了拍手,清秀的臉龐上卻掠過暗色的漣漪。接著,她的話鋒突然一轉,「可是我卻更關心那些不夠傑出的孤兒。沙夫朗.比茲,他們的出路何在?」

  「這……」被質問者頓時語塞。

  「為孩子們創造建功立業機會的想法值得肯定,可是……孤兒院設立的目的是為了幫助弱者,而非篩選強者。」白衣女孩出神地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聲音低了下去,「普通人家的孩子即使無法建功立業也一樣能得到呵護,但孤兒卻必須從小就開始競爭以吸引監護人的視線,真不公平呢。」

  「沙夫朗閣下是孤兒出身吧?而且從銀翼提供的資料來看,顯然是靠著自己的努力才終於脫穎而出的,所以選擇這種高效的方式無可厚非。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每個孩子都能得到關心,即使他們很普通甚至是弱小也好。或許對於身為院長的你來說會很辛苦,可是我覺得這才是建立孤兒院的真正目的。」那雙漂亮的眼睛認真地望著對方,令沙夫朗的心砰砰亂跳。

  下一瞬間,一個大膽的猜測突然在院長的腦海中成型。然而當沙夫朗猶豫著是否真的該冒險確認的時候,澤菲利斯卻率先替他說了出來。

  「我想你應該猜到了,我也同樣是孤兒。而且……還是一無是處的那種類型。」她的嘴角泛起眷戀的微笑,「但是有個人卻依然把我當成公主,所以澤菲利斯如今才能站在這麼廣闊的舞台上。」

  白鳳將軍的養育者嗎?那究竟是怎樣的人,可以讓她露出如此溫柔的笑容?想到這裡,沙夫朗的心頭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失落感,沮喪的男人於是開始考慮該如何修改自己的計劃,但在他來得及開口前,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卻打斷了院長的思索。

  「失禮了。」伴隨著年輕的聲音,一名身材高挑的騎士走了進來。

  不速之客是位相當英俊優雅的青年,一頭金色長髮披在精緻的鎧甲上,身後背著一柄極為顯眼的雙手大劍。沙夫朗一開始以為青年騎士是白鳳將軍的部下,但在兩人的目光相接時,老練的商人卻在一瞬間被對方銳利而極具壓迫感的視線震懾住了。

  「艾倫特,你怎麼來了?」澤菲利斯略帶驚訝的聲音令孤兒院院長頓時全身僵硬。

  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別人,而是帝國第三王子,黃金獅子艾倫特~!

  儘管今年只有二十六歲,但艾倫特卻為帝國立下了無數戰功。幾年內他不僅率軍成功吞併里德爾周圍的數個小國,同時還多次擊潰索菲亞帝國的進犯。再加上對於軍隊編制的有效改革,國王對黃金獅子的評價已經大大超越了他默默無聞的兩位哥哥,在這種局勢下,大部分貴族們都聰明地選擇成為他的同盟,而這又進一步壯大了黃金獅子的勢力。

  另外,艾倫特也是白鳳將軍澤菲利斯的未婚夫。一年前,王室成員與平民女子訂婚的消息一經傳出便在民間掀起軒然大波。儘管大部分人都持懷疑態度,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交換定情信物的方式也逐漸成為了里德爾的一段佳話,青年戀人紛紛倣傚。而由於澤菲利斯在平民百姓中的威望很高,因此艾倫特的人氣也迅速跟著提升。

  現在這位以百獸之王作為頭銜的青年已經成為了繼承王位的唯一人選,整個帝國矚目的中心。

  知曉對方身份的同時,沙夫朗.比茲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單膝下跪,然後以懺悔的口吻向對方請罪。不過黃金獅子只是微笑著擺了擺手,然後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未婚妻的身上。

  「澤菲,我是來接你的。」艾倫特一邊喚著對方的暱稱一邊解釋。

  「可是視察才只進行到一半而已,你是打算干擾帝國事務嗎?」白鳳故意撇了撇嘴,以嚴肅的口氣反駁。

  「看來的確很難辦啊。不妨這樣吧,」帝國第三王子想了幾秒,然後回答,「現在先把孤兒院的事放一放,作為補償,以後我會專門批准給你三天休假,不僅能完成視察,而且還能和孩子們多呆一段時間,你看如何?現在嘛……馬車都已經等在外面了,還是趕快出發吧?」

  聽到「馬車」二字時,女孩的表情在一瞬間沉了下來,接著異常爽快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就這麼辦。」她說著轉向恭敬地肅立一旁的沙夫朗,簡短地交代了幾句,「總之,請照著你的方式來管理王都孤兒院,有我擔當後盾,即使是貴族也完全沒有妥協的必要。一切以孩子們的未來為最優先的考量。」

  「是的,澤菲利斯大人。」院長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到精緻的馬車和負責護送的二十四名近衛騎士從視野中完全消失後,沙夫朗才終於歎了口氣,然後緩緩走向大屋。這時,一柄傘突然在他的頭頂張了開來。

  「每個見到澤菲姐姐的男人都會這麼失魂落魄呢。」克里蘭笑嘻嘻地說,「考察結束後有什麼感想,院長大人?」

  「我要把畢生經歷投入到孤兒院事業中去。沉寂整整三十七年,現在,沙夫朗.比茲體內的美少女養成之魂終於覺醒了。是的……屬於我的命運齒輪將從此刻開始轉動。」中年男子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回答,那雙原本平凡的瞳孔中此刻燃燒著熊熊烈火。

  黃金獅子喜歡駿馬,無論是在軍中還是在王都,平時出行他總是會牽出自己的愛駒。如果某一天第三王子突然捨棄了他最愛的行動方式轉而坐上慢悠悠的馬車,那只代表一件事——情況已經緊急到必須在路上討論的狀況了。

  而現在,澤菲利斯和艾倫特所乘坐的,就是這麼一輛以多重魔法結界徹底屏蔽外界窺探的馬車。

  「出了什麼事?」白鳳以清冷的聲音問,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

  「還沒有出事,不過很快了。」黃金獅子笑了笑,眼中透露出銳利的光芒,「一切都策劃好了,我決定在明天清晨清除掉法師議會的首腦,那個叫做摩提達爾的精靈。現在正是最佳時機。」

  「……告訴我具體情況吧。」沉默幾秒後,澤菲利斯這麼回答,那雙比泉水還要清澈的眸子此刻卻彷彿無底的沉潭,遊走著讓人無法琢磨的微光。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1:01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58
第九章雨中鳥


  「五天之前,也就是你在邊境遭遇死亡騎士們的時候,摩提達爾也恰好離開了王都的法師塔。雖然並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裡,但間諜們已發現曾有人和他一同使用過里德爾境內的旅之祠。」艾倫特揚了揚手中的一疊文件,「這裡有詳細的調查報告,不過現在只能長話短說。」

  「那些人的身份?」

  「其中一人來自巴馬丁盜賊工會,即使不是那個赫赫有名的傑克.維爾,也至少是能代表他的人。」

  「這方面的情報我們早已掌握了,何況卡那多斯法師議會向來在自由港擁有很大影響力,會和盜賊們有聯繫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澤菲利斯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外人在場,女孩對於自己的上司兼未婚夫態度隨意了很多,「告訴我另一人的情報。」

  「還是個謎,」黃金獅子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但是已經查出對方和銀翼商會有非常密切的聯繫。」

  「銀翼……嗎?」白鳳姣好的眉頭皺了起來。

  作為遍佈全大陸、甚至在洛倫丹都發展了相當規模的貿易組織,銀翼商會的潛在影響力是任何一位統治者都無法忽視的。在強大的武力與完善的行政面前,商人與他們所掌控的經濟或許並不可怕,但當金幣與魔力結合在一起時,恐怕再自信的國王也會覺得如坐針氈。何況黑暗中還隱藏著一柄淬了猛毒的匕首。

  「現在大陸的中部和北方都受銀翼影響,如果對他們下手里德爾的經濟即使不崩潰也得殘廢,何況對於一個國家來說貿易組織是必不可少的,驅除了銀翼,其他商會同樣會加入進來,情況並沒有任何改變。」

  「僅僅因為這種模糊的威脅你就打算處決摩提達爾,里德爾的開國元勳?」澤菲利斯總結,特意加重了「開國元勳」四個字。

  「澤菲,這是戰場,不是紙上談兵。就算對方支持孤兒院計劃也好,你可別忘了大多數時候你們的意見是完全相反的。」第三王子的語調彷彿一柄冷酷的尖刀,「何況這不僅是掃除政敵的行動,更是為了帝國的未來。否則等到百年後里德爾統一大陸之時,或許第二天那位可憐的國王就會被這個老不死的精靈給踢下台。他不就是在等著坐享其成嗎?」

  「或許……」女孩輕聲地回答了一句,接著便轉過頭去無言地望著窗外的細雨。

  艾倫特不再言語,他知道現在正是未婚妻思考的時候。黃金獅子一面凝視戀人托著下巴觀雨的倩影一面靜靜地等待,最後,白鳳悅耳的聲音終於打破了馬車內的寂靜。

  「我明白了,就照你說的做吧。什麼時候行動?」澤菲利斯回過頭,眼中掠過獵人的專注。

  「明天凌晨。」黃金獅子微笑著回答,「對方是最頂級的法師,光憑騎士團是不行的,所以我們必須聯手法師議會的朋友們。你不是一直和他們保持密切聯繫的嗎?」

  「是,這件事我馬上就去做。」女孩認真地點了點頭,「但如果摩提達爾想要逃跑的話,即使是高階法師的魔力干涉也……」

  「移送方陣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我依靠洛倫丹大陸的技術改進了超大型防護結界,必要的法陣也已安置在法師塔周圍的建築中,明天凌晨將同時啟動,徹底隔離結界內外的魔力流動。」王子打斷了未婚妻的擔憂,以冰冷的語調回答,「他絕對不可能逃得出去。」

  摩提達爾站在窗前,細心地探測著來自外界的強大約束。整個法師塔以及周邊地區已經被一個無形但牢不可破的球形力場包圍得嚴嚴實實,不僅無法利用移送方陣突破,而且恐怕即使是飛行術,在接觸到力場的瞬間也會完全失效。

  來自路維絲聯盟的法陣技術……精靈法師推測,里德爾帝國的第三王子畢竟還是有些手段的。對於過去的懷念令自己的行動無可避免地帶上了猶豫,但老友的後裔卻已毫無顧忌地攻了上來,這多少讓摩提達爾覺得傷感。然而現在並非感慨的時候——敵人很快就要來到這裡了,比預料的還要快。

  看來一切始終要以自己的手做個了結。想到這裡,摩提達爾順著寬大的旋梯走向法師塔的最高處,他要在那裡親自終止里德爾的明爭暗鬥。

  精靈法師來到塔頂,被狹窄樓道壓縮的視野在瞬間豁然開朗。映入眼中的是還未從沉眠中醒來的里德爾王都,以及在它之上灰濛濛的天空,雨一直悄無聲息地下個不停,萬物因此被披上了一層冰冷的紗衣。法師議會的首腦就這樣靜靜地在塔頂的巨型平台上等待著,任憑雨水打濕自己的長髮和法袍。

  不知過了多久,五個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平台的另一頭。透過冰冷的雨幕,摩提達爾可以輕易分辨出敵人的身份——第三王子艾倫特和他的副將澤菲利斯,法師議會成員克努德、達貢以及卡內爾。

  三名議會成員都是卡那多斯大陸上赫赫有名高階法師,再加上劍術出眾的黃金獅子和讓人難以揣摩的白鳳,精靈很清楚接下來的戰鬥將會異常艱苦。如果現在立即發動攻擊或許能取得主動權,但摩提達爾在遲疑了一秒後,還是放棄了直接凝聚魔力的打算,僅只給自己加上了多重防禦結界。

  目睹里德爾從自己嚮往的理想之國重新走上擴張的帝國之路,他不甘心。

  「摩提達爾,我想你應該清楚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黃金獅子在十米開外站定,首先開口,他望向法師的眼光裡摻雜七分嘲諷和三分忌憚,「雖然終於成為了卡那多斯大陸上最為強大的勢力,可是對於優秀的王者來說,更加需要留意的卻是帝國內部的變化。非常遺憾,現在恐怕到了為未來而整頓的時候了。你覺得呢?」

  「兩百年前,我和你的祖先一同建立起里德爾,不惜性命保護這個國家,就是為了能讓世界上有一片人人都可以安心生活的土地。」精靈並沒有回答對方,而是以苦澀的聲音慢慢地敘述,「但是,為什麼現在它卻變成了一個四處撒播戰火的怪物?我不明白。」

  「真是空洞的說教。如此長壽卻不瞭解現實的殘酷,精靈真是可笑的種族。」艾倫特冷笑起來,「不過如果真不明白,不妨由我來告訴你吧,因為世間的唯一法則就是弱肉強食~!即使是最為強大的神靈,從誕生時起也必須拚命增強自己的力量,因為她們知道一旦衰弱便被被後來者吞噬,國家何嘗不是如此?」

  「如果只能以弱肉強食作為自己的行動原則,那是永遠無法進步的~!」摩提達爾揚起頭,似笑非笑地回答,他的語調逐漸冰冷起來,「告訴我,你的雙手除了毀滅敵人外,曾經創造過什麼嗎?」

  「擴張本身就是進步的結果,強大本身就是創造的產物。」帝國王族不屑地反駁,反手一抽,雪亮的雙手劍已經橫在了兩人之間,「為了里德爾帝國,我必須徹底剷除像你這樣阻礙進步的保守派~!」

  「看來,沒有任何餘地了。」飽經滄桑的精靈歎了口氣,然後退開一步。

  以一對五……必須首先解決掉擅長魔力干涉與解離的達貢,摩提達爾為自己確定了目標。空氣中的魔力在一瞬間鼓噪起來,而黃金獅子身後沉默不語的三位頂級法師也同時開始低吟咒語。但就在雙方的氣氛達到頂點即將爆發的瞬間,一個白衣的身影卻出乎意料地打破了玻璃般的制衡。

  「並不是以一對五,而是以二對四。」白鳳淡淡地說,以毫無防備地姿態走向精靈法師。

  「澤菲~!?你怎麼了?快回來啊~!」艾倫特現以混合著驚訝和不安的口吻大喊。王子相信精靈法師一定是使用了某種精神控制,而在他的對面,困惑的摩提達爾也反射般地在指尖聚起足以融化鋼鐵的高溫。

  可是緊接著,那個悅耳的聲音卻讓精靈手中的火焰完全熄滅。

  「是老師讓我來協助你的,『大法師』。」女孩走到曾經的敵人面前,抬起頭望向身材高大的精靈,認真地看著對方,「請稱呼我為『夜鶯』。」

  在被喚出稱號的剎那,摩提達爾的表情由困惑轉為驚訝,最後則是醍醐灌頂的恍然大悟。

  夜鶯……她就是那個人的學生嗎?

  「任務的內容是清除全部阻礙,完全控制里德爾帝國,並借助它的力量對敵人進行封鎖。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些個人事務需要解決,請你稍等片刻。」澤菲利斯說著優雅地轉過身去,手中帶開一道漂亮而耀眼的弧線。

  握在纖纖素手裡的不是第三王子記憶中贈送的武器,而是一柄如流水般柔軟的長劍,纖細而鋒利。

  精王劍『晨曦』。

  冰冷雨水的洗禮下,劍身上流溢出一片若有若無的光華,燒灼著黃金獅子的雙眼和靈魂。

  「……為什麼?」艾倫特以沙啞的聲音問了一句,接著就再也說不出話了。權力、王位以及濺血的角逐被拋到了腦後,現在他的眼裡只看得到澤菲利斯一個人。那雙瞳孔中浮起深深的眷戀,被背叛的劇痛以及無法抑制的悲傷。

  「因為,你所愛的僅僅是叫做白鳳的完美幻影,卻不是真正的我。黃金獅子很驕傲,所以絕對不會把目光留給路邊奄奄一息的病孩,但遺憾的是,我恰恰就是那樣的存在。」夜鶯的聲音溫柔動聽,但卻如最利的刀鋒切割著艾倫特的心,「所有經過的路人中,只有老師一個人願意為我停下腳步,替我遮擋風雨。他賦予了我全部的一切,所以當我得到澤菲利斯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決定要侍奉老師一生。」

  「至於你,對我而言僅僅是政治鬥爭中的一個跳板,弱肉強食法則下的一個獵物。訂婚那種事情也只不過……」

  「這不是真的,你一定是在開玩笑~!」艾倫特聲嘶力竭地打斷對方,「我不相信~!趕快回來吧,澤菲~!」

  「舉劍吧,里德爾帝國第三王子艾倫特。請你拋棄一切困惑盡全力戰鬥,否則必死無疑。」夜鶯搖了搖頭,以淡漠的口吻地回答,「因為在以前的對練中,我所使出的力量可是連一成都不到。」

  ……連一成都不到嗎?儘管澤菲利斯的語調平靜而清冽,但是對於被喚出名字的人來說,這浸著冷雨的聲音卻比最猛的毒藥還要劇烈。黃金獅子苦笑著低下頭去,而當再次抬起時,他的雙眼已被徹底絕望的陰霾完全覆蓋。

  原來白鳳從來不曾存在過,一切僅僅是冷酷夜鶯的偽裝而已。

  「你們三個不准出手。」艾倫特以顫抖的聲音說,然後終於舉起雙手劍,擺出突刺的姿態,「澤菲利斯是屬於我的,所以一切由我來了結~!」

  下一刻,伴隨著痛苦的咆哮,艾倫特不顧一切地衝向自己曾經深愛著的女孩。

  作為帝國第三王子,黃金獅子的劍技師出名門,再加上雙手重劍的威力,整個里德爾帝國內能接下他攻擊的人屈指可數。然而現在,無論手中淬著寒光的巨大武器如何刺挑斬劈,它所刮起的狂風卻甚至連夜鶯的影子都無法沾到。

  澤菲利斯躲過了對方的全部攻擊,她持劍的手一直都優雅地背在身後,根本沒有遞招的意思——也沒有那個必要——在女孩的眼中,王子的動作和靜止的木樁並沒有太大區別。

  「連一成都不到,對不對~!?」艾倫特面目扭曲地大吼,夜鶯形跡飄忽的閃避令他覺得受到了羞辱。他的眼中瞬間燃起烈火,一次又一次的撲空熔斷了原先束縛住他的一切舊情,黃金獅子瘋了似地全力揮劍。憤怒、悲傷與痛苦化為攻擊傾瀉而出,每一次斬擊都是一個讓背叛者難以回答的質問。

  這場面是那麼的相似於從前訓練室中的切磋,然而冰冷的空氣中卻充滿蕭殺的感覺。對手已不再是那個輸了比試後會撅嘴耍小脾氣的白鳳了,而是可以輕易看穿自己全部招數、有著冰一般無情雙眼的夜鶯。

  現在面前這柄光彩奪目的劍是絕對不會為了黃金獅子而停下的吧?不,它從一開始就是為另一個人而舞蹈的~!嫉妒在艾倫特的靈魂掀起了滔天巨浪,這時他的眼睛突然看到了女孩身後的精靈法師。

  都是因為你的關係~!

  黃金獅子的嘴角凝起一個惡毒的微笑,下一瞬間,他的雙手大劍突然改變了軌跡,以排山倒海之力斬向摩提達爾。

  澤菲利斯的眼中掠過一閃而逝的驚訝,接著,她終於動用了手中的精王劍——這是夜鶯第一次真正的攻擊。女孩在肉眼難以捕捉的移動中優雅地旋轉起身體,將帶動的巨大慣性全部都加諸於細長的『晨曦』上,切開空氣的弧形從正面撞上斬下的大劍。

  金屬碰撞的瞬間濺起無數灼眼的火花,然後澤菲利斯清麗的容顏以及橫亙的兩把利劍便映入了黃金獅子的瞳孔。夜鶯僅用單手就擋下了對手的全力縱斬,無論艾倫特怎樣咬牙切齒地猛力前推,『晨曦』依然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顫動,彷彿最堅硬厚重的山巖。

  那纖細的手腕上蘊涵著王子永遠都無法理解的力量。

  「很好,你願意為他擋劍啊?」艾倫特以顫抖的聲音低聲說,緊接著那聲音突然變成了狂暴的怒吼,「那就再擋一次看看~!」

  伴隨著咆哮,雙手大劍攜著萬鈞之力直削下來,可是這一次卻撲了個空。電光火石之間,本已避無可避的澤菲利斯縱身躍上雙手大劍,在對方來得及反應前,『晨曦』的閃光已劃過艾倫特的喉嚨。下一剎那,千萬條冰冷的雨線中,一道熱血飆射而出,高高地揚起一片紅霧。

  「終究……弱肉強食……」艾倫特呢喃著自己經常說的話,然後笑了起來。那是可怕而瀕死的自嘲,他在死前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希望用武力來實現理想的人,總有一天會被更強的武力擊得粉碎~!

  澤菲利斯根本忽略了第三王子的臨終遺言,在確定對方無法逃脫死亡的時候,她就已經將注意力轉向了那三名高階法師——決鬥結束了,可是戰鬥才剛剛開始而已。

  白衣女孩在大劍的鋒刃上蹬踏前行,僅僅幾步就踩上了黃金獅子的肩膀。以此為跳板,她突然輕盈地躍上半空,手中的長劍在雨幕中劃開一道亮線,直劈向靠得最近的那名高階法師——擅長魔力干涉的達貢。

  抬頭看著像鳥一樣掠下的澤菲,法師議會的最高成員只是哼了一聲。儘管念頌咒文需要的時間令法師在貼身戰中幾乎毫無反擊之力,但在千鈞一髮的時候,一個準備充分的高階法師將比戰士更具有威脅性。

  達貢並沒有吟唱咒文,他只是做出一個簡單的手勢。下一瞬間,早已儲存好的有序魔力便從法師的手中噴湧而出,高熱的焰流化為一隻巨大的火鳥,猛撲向空中的目標。

  頂階火系魔法『炙羽』,不僅擁有極快的追蹤速度,而且在威力上同樣難以想像。澤菲利斯唯一的選擇就是盡快著地後躲閃,如果真的打算正面硬來,達貢相信就算摩提達爾使用多層魔法防禦壁也救不了她。

  但夜鶯根本沒有躲閃的打算,精王劍在罅隙劃出一個閃亮的半圓,一下就將赤紅色的大鳥分成兩半。崩潰解體的火焰洪流化為兩團灼熱的光球,在下落的女劍士身後劇烈地爆炸開來,將陰雲密佈的天穹撕開一道裂口,令沉睡的城市在轟鳴中驚醒。

  「什麼~!?」達貢無法置信地喊出聲,眼中充滿恐懼。

  下一刻,『晨曦』毫無停滯地斬開高階法師布下的三重防禦結界,在穿著長袍的身軀上帶出一條筆直的切口,鮮血從中激射而出,又一次染紅了冰冷的雨水。

  來自另一側的反擊恰好在第一名法師倒下時抵達。卡內爾連續施放了近百顆魔法飛彈,編織成一張巨網,徹底封鎖住澤菲利斯的全部去路。夜鶯略略掃了眼鋪天蓋地而來的攻擊,隨即採取意外簡單的方式作為破解——她猛地飛起一腳,將達貢的屍體踢了出去。

  可憐的法師立即被打成了篩子,但魔力之網也因此被人體盾牌砸開了一個缺口。澤菲利斯面無表情地從混著肉塊的腥風血雨中突圍,左手隨即流暢甩動。下一瞬間,一道寒光突然順著夜鶯纖細的手指飛射而出,如閃電般貫過雨簾,直直釘在距卡內爾眉心不到五寸的地方。

  一秒過後,空氣被撕碎的尖銳呼嘯和魔法御壁破裂的脆響才終於傳進對方的耳畔。

  這柄重不過錙銖的飛鏢居然穿透了高階法師布下的兩道結界,直到最後關頭才終於被攔下。雖然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痕,但從眼前落下的銳利鋒芒足以讓卡內爾渾身驚出一陣冷汗,正在吟唱的咒語也跟著被拋到九霄雲外。

  只剩一重結界……如果那個恐怖的女人再擲一柄過來就全都結束了~!想到這裡,終於回過神來的法師連忙重新構築保護膜——對於能夠隨心所欲操縱魔力的他來說這非常簡單,只需要兩個手勢就能立即完成。

  但夜鶯的動作更快。

  卡內爾只來得及轉動一下手腕,第二道寒光便已沿著同一道軌跡射來。飛鏢順暢地穿透目標身前的兩道御壁——剛築起的一層和原本剩下的一層——然後從卡內爾的眉心射入,後腦穿出。這回濺出人體的不只是赤紅的鮮血,還有灰白的腦漿。

  「還剩下最後一個。」澤菲利斯抬起頭,望向半空。

  最後一名高階施法者,法師議會副會長克努德,此刻正懸停在高塔平台的正上方。兩名同僚的死亡為他贏得了拉開距離和施放魔法的時間,但即使如此,克努德也根本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有幾成生還的機率。

  怎麼會變成這種局面?如果高塔沒有被結界包圍就好了,我至少還能逃出去~!成為了獵物的獵人咬牙切齒地想。

  法師目不轉睛地盯著兩個可怕的敵人,明白自己別無選擇。他的視線中充滿渾濁的光芒,呼吸急促而沉重。

  剛剛解決掉三人的女孩一言不發,只是疾抖手腕。又一柄飛鏢迎著雨水射了上去,但卻沒能擊中目標——克努德的腳下突然顯現出一張巨大的半透明圓碟,紋絲不動地擋住夜鶯的攻擊。

  與剛才完全不同,這面像鏡子一樣的結界是防禦體系中最高級別的法術之一『鏡返』。它能將物質攻擊連同蘊涵其中的作用力和慣性原封不動地逆轉一百八十度,然後重新打回去,對於戰士和射手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可被截停的飛鏢並沒有服從法術的逆轉,而是顫抖著停在半空中。

  很顯然,飛鏢的製作者專門為這種情況施加了反製法術。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同時壓迫著細小的武器,金屬無法承受這種可怕的扭力,痛苦地發出低沉的鳴響並迅速扭曲變形,最終被涅滅為粉末。

  目睹自己的攻擊被徹底化解,夜鶯先是撇撇嘴,然後把注意力轉向身後的精靈法師。

  「用飛行術送我上去好嗎?」

  「沒那個必要,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摩提達爾搖了搖頭,然後微笑起來,「雖然法師總是團隊中被保護的對像,但在魔力與魔力的對決中,我們同樣也肩負著保護同伴的責任。至少給我這個機會。」

  澤菲利斯點了點頭。

  兩人靜靜地等待著,克努德高聲頌唱咒文的聲音沿著雨線傳了下來。空氣中無形而有質的魔力在這旋律中逐漸被引向中央,簡直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擠壓它們般。法師的雙手中先是凝聚起一線光芒,接著如潮水般注入的魔力在瞬間令這一個點膨脹成刺眼的光球。

  在雨中最能發揮出威力的魔法非雷系莫屬。既然敵人毫無進攻的打算,法師議會的副會長便決定先下手為強,以自己最擅長的高階法術『雷霆裁定』徹底結束腳下兩人的性命。

  下一瞬間,法師手中的光芒終於像氣球一樣漲破了。伴隨著炸雷的震耳欲聾的轟鳴,無數道刺眼的閃電形成一道雄渾的亮藍色瀑布,從半空中無法抑制地傾瀉而下。不僅雨水變成了致命的電球,甚至連空氣本身都被燒得沸騰起來。

  『雷霆裁定』發揮出了全部威力,這一擊足以把里德爾王都廣場上的全部物體——包括石板在內——全都燒成焦碳。然而,克努德身下的小小平台卻紋絲不動,洶湧澎湃的閃電瀑布甚至連高塔頂端都無法淹沒,因為在那之前它們就全都被更為強大的力量徹底消解於無形了。

  摩提達爾高高舉起的右手就像避雷針一樣,吸收了全部閃電。蘊涵著巨大能量的藍色長線像蛛絲一樣纏繞收攏在他的手臂上,然而在蔓延到肩膀前,便被徹底消弭返還成無形的魔力,一如他們被構成魔法前的形態。

  「僅僅知道如何增強力量是不夠的,克努德。」精靈法師說著收回右手,熄滅殘留在掌心的最後一線電光,「理解力量的本質才是一名法師真正應當追求的東西。」

  對方面色慘白地乾笑了幾聲。

  「讓我來告訴你魔法的本質。」摩提達爾念頌起咒文,他的吟唱才開了個頭,克努德腳下的鏡返結界便應聲而碎——精靈用另一個鏡返抵消了對手的防禦。接著,銀白的閃電從精靈的指間激射而出,撲向半空中的目標。

  面對來自頂頭上司的攻擊,克努德試圖做最後的掙扎,他迅速將身前的三道物理防禦結界轉換為魔法防禦結界。可是就在閃電接觸到御壁的瞬間,光芒卻突然凝聚到一起,化為了一支實實在在的利矢,毫無障礙地釘進了法師的喉嚨。

  克努德的嘴裡衝出一股鮮血,他的雙手死死拽住箭桿,可是卻連哀嚎聲都發不出就從半空中掉了下來。曾經聲名顯赫的卡那多斯法師議會副會長「啪」地一聲摔在岩石砌成的塔頂上,和血液早已冷卻的同僚們一同成為了野心的祭品。

  「結束了。」精靈掃過眼前的四具屍體,歎了口氣,然後想起什麼般轉向身旁的女孩,「參與此次行動的其他人是否需要肅清?」

  「沒必要,他們都是我的部下。」澤菲利斯用手指理著自己潮濕但俏麗的短髮,「事實上,超大型防護結界是我取得的技術,目的就是為了能將這些高階法師們一網打盡,相信以後在對付巫妖的戰役中也能發揮一定作用。」

  「早就開始計劃了嗎?」

  「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是為了老師一人存在的。只不過艾倫特的冒進讓進度提前一些罷了。」夜鶯淡淡地回答,然後瞟了精靈一眼,「本來,如果沒有你這個競爭對手的話,即使是為了迅速取得功績也沒必要做到未婚妻的份上的,只是……」

  「只是?」對於這種無來由的敵意,摩提達爾只能回以苦笑。

  「只是對於壽命短少的人類來說,每一秒都是珍貴的。光是拚命努力還不夠,必須要走捷徑才能追上老師的腳步。」女孩的眸中浮起惆悵的雨霧,聲音也輕柔了下去,「即使老師周圍圍繞著再怎麼傑出的精英也好,我希望他能把目光留給我一個人。」

  「與其在這裡空想,不妨多做些實事。」精靈善意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雖然遲早要把權力歸還給舞台上的人們,但目前我們必須徹底掌握整個帝國,並利用里德爾和盜賊工會的力量封鎖住死亡騎士的行動。接下來的善後可不能掉以輕心,結束後我們便立刻與首領匯合。」

  「嗯。」女孩用力點了點頭。

  「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呢喃著望向眼前朦朧的細雨,「我想要快點回到老師的身邊。」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1:01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58
第十章微光


  飛舞的冰花遮蔽了天與地,無論是茫茫群山還是無盡的天穹,此刻全都籠罩在呼嘯的風雪之中,塗滿視線的只有將一切生命都凍結的白色。

  羅蘭一個人站在直插雲霄的卡扎克峰頂端,出神地遙望腳下蒼涼的北國,憑任刀鋒般銳利的北風刮過自己的臉頰。漫天的雪花棲落在青年身上,覆蓋住他的金髮,然後碎裂成點點星屑順著額頭流下。融化的冰淌過僵硬的嘴唇,舌頭上感到了若有若無的澀味,耳邊儘是嗚咽的風聲。

  凍結般的寂靜中,一個陌生但卻熟悉無比的清亮聲音在青年的身後響了起來。

  「你在迷茫些什麼?」

  羅蘭下意識地轉過身去,首先映入瞳孔的是一柄巨大的劍,牢牢地插在堅冰構造而成的基座中,彷彿一頭沉睡的猛獸,在虛幻般的風雪帷幕下靜靜地等待來自主人的召喚。接著,越過遊走著幽藍光芒的劍鋒,青年看到了自己對面肅立的那個人。

  簡直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般,然而『霜慟』卻在兩人之間劃出了不可逾越的鴻溝。羅蘭的頭髮是燦爛的金色,黑暗之鷹的頭髮卻如同飄揚的灰燼;羅蘭的雙眼是美麗的水色,黑暗之鷹的眸中卻燃著灼熱的火焰;雪花一碰到羅蘭的肌膚便會迅速融化,黑暗之鷹的軀體卻比暴雪本身還要寒冷。

  「只要打倒阻擋在面前的敵人就行了,其他還有什麼要考慮的嗎?」死亡騎士說著,緩緩走了過來。羅蘭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掙脫了意志的控制,就好像真正的鏡像,開始和對方作出一模一樣的動作。

  「我並不是為了戰鬥才想要接近死亡騎士的~!」

  「你拒絕戰鬥?可是除了戰鬥的本能之外,你還擁有什麼呢?」對方冷酷地質問,「一個連過去都沒有的人是無法燃燒起自己的靈魂的,因為正是你自己親手拋棄了可以點燃的一切,然後才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或許我的確還沒有尋找到戰鬥的理由,」受質問者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是,至少我有需要去守護的人。」

  「是嗎?可是既然如此,又為何要令奧露哈置身於如此危險的戰場?」黑暗之鷹的話語猶如一柄尖刀,直插入羅蘭的心臟。

  青年的身體在瞬間顫動了一下,他想要奪回對身體的控制權,然而雙腿卻依然機械地邁步,直到如鏡像般存在的死亡騎士停下腳步為止。現在兩人已經面對面地站在了平台的中央,當中只隔著那柄流瀉出冰冷氣息的雙手大劍。

  「你只不過是個畏懼孤獨寂寞的自私者。」黑暗之鷹的嘴角掠過一個諷刺的微笑,好像在烏雲密佈的天空中兩塊鉛色雲朵間稍縱即逝的流星,「一個無法確定目標的戰士和行屍走肉並沒有區別,從這樣的口中說出來的『守護』也僅僅是笑話而已。」

  羅蘭臉色蒼白地想要反駁,可是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喉嚨裡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破碎聲音。接著,兩人的雙手同時握住了『霜慟』寒冷如冰的劍柄。

  「你沒有必要在我面前掩飾什麼,因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死亡騎士說著,猛地發力拔出沉睡中的巨大武器。伴隨著堅冰碎裂的脆響,黑暗之鷹與羅蘭之間如水中倒影般對稱的聯繫終於被打破了~!

  那柄劍握在亡靈的手中,而鋒刃卻架在人類的頸項上。死亡騎士眼中的烈焰熊熊燃燒著,但青年水色的瞳孔卻透露出恐懼、不安以及無助的迷茫。

  「你已經抹消了自己靈魂中的一切,但我卻依然存在。」黑暗之鷹靜靜地說,聲音從風雪的嗚咽間穿過,飄進羅蘭的耳畔,「我依然存在於卡托麗、奧露哈的記憶中,存在於伊修托利的歌聲中,存在於這柄劍的鋒刃中以及除了你之外世界的任何一處。」

  「或許你改變了,可是不要忘記,囚禁著你的這個世界並沒有改變。」對方的話語逐漸遠去,而無盡的夜空則在瞬間吞噬去山峰和暴雪,將一切都籠罩入無法看透的黑暗。

  

  夢……是夢嗎?

  羅蘭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氣。他下意識地去抓『霜慟』的劍柄,但回頭的瞬間,視線卻無法控制地停留在了一旁奧露哈安詳的睡臉上。

  已經是深夜了,月光撫過女孩微微顫動的睫毛,勾勒出精靈精緻的臉部輪廓,雖然朦朧但卻又帶著幾分讓人難以抗拒的誘惑。由於白天常常使用祈禱術探測,再加上為了追趕死亡騎士們迅捷的行軍而不得不減少休息,疲勞的奧露哈現在睡得很沉,那纖細均勻的呼吸聲傳進青年的耳畔,聽起來就好像動聽的歌聲一樣。

  可是既然如此,又為何要令奧露哈置身於如此危險的戰場?黑暗之鷹如刀鋒般銳利的質問從腦海中浮現,令羅蘭的心口隱隱作痛。

  當奧露哈決定和自己最重視的人一同脫離索菲亞自由軍時曾引起極大的不滿和反彈,但是一向體貼的精靈卻駁回了全部意見,執意跟隨羅蘭踏上尋找死亡騎士的旅途。隨之而來的是無數艱難與危險,或許亡靈並不具有敵意,但是他們所經過的道路卻處處潛伏著可怕的敵人。這對於僅僅由奧露哈、羅蘭和艾伯塔三人組成的小隊來說是幾乎是致命的,幾次險像環生的遭遇戰後,精靈不得不使用祈禱術來探測敵人。

  經過好幾周的行軍,追蹤者們終於得到了可以抓住目標的機會——死亡騎士的紮營地就在二十公里以外,現在唯一需要考慮的只有說服對方的理由和措辭。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醒悟過來的羅蘭卻陷入了難以解決的迷茫和動搖。

  我能保護得了她嗎?還是應該就這樣放棄?青年捫心自問,但是卻得不到答案。現在已經陷得太深了,即使想要抽身而出也並非易事,但如果危險真的到來,僅僅以自己現在的力量可能安全化解嗎?

  羅蘭沒有把握。

  「我該怎麼辦?」他低聲歎了口氣,然後溫柔地俯身過去理著女孩散開的長髮,動作輕得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

  今天負責守夜的是艾伯塔,他緊握劍柄,一絲不苟地感覺著從魔法警報網中傳遞來的微弱波動,但接著出現在眼前的卻是眼神飄忽的羅蘭。

  「怎麼,做噩夢了嗎?」精靈皺了下了眉頭——如果同伴今天不能好好休息的話,那明天輪到他守夜的時候或許就會打起瞌睡,謹慎的魔法劍士不希望看到那種情況。

  「或許吧,不過也可以算是警告或者嘲笑一類的東西。」對方聳了聳肩,然後盤腿坐在艾伯塔身旁,「總之,再躺下去的話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而已。」

  精靈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不再言語。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守侯著。過了半晌,羅蘭才重又開口,單刀直入地提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你擔任奧露哈的侍衛有多長時間了?」

  艾伯塔有些迷惑的抬起雙眼,難以置信的注視了對方一會兒,彷彿在確定自己眼前站的人究竟是誰。過了好半天他才終於恢復常態,淡淡地回了一句:「從奧露哈出生時起,我就被指定為她的貼身侍衛了。」

  「貼身侍衛?」羅蘭眨了眨眼睛,以驚訝的口吻重複了一遍,「如果是貼身侍衛的話……女性不是更合適嗎?」

  「從安全的角度來考慮,我是唯一人選。雖然沒辦法和高階死亡騎士抗衡,不過魔法劍士依然可以算是布拉因那斯最強大的戰士了。」精靈的話語中隱含著青年無法理解的某種無奈與沉重,察覺到人類的困惑,艾伯塔自嘲地笑了笑,然後開始解釋,「奧露哈身為裏魔法使的力量對於精靈王國來說極為重要,在統治者們眼中她或許是鎮國之寶一樣的存在,但奧露哈身為一個女孩的個人意志卻被完全忽略了……」

  「所以只需要保證安全就可以了嗎?我明白了。」羅蘭點了點頭,簡短地回答。

  但精靈卻看到了對方瞳孔中的火焰,這火焰令他無法抑制地將眼前的青年和自己曾遇到的另一個羅蘭.斯特萊夫重疊在了一起——很久以前,正是這火焰將遍佈在奧露哈週身的枷鎖全部都燃燒殆盡,被囚禁的雀鳥因此得以飛出牢籠。

  對於自己來說如山巒般難以跨越的障礙,在羅蘭面前形同虛設。他做到了自己永遠都無法做到的事情——告訴奧露哈自由的含義,並且教會了她如何依靠自己取得那一切。

  「可是,既然你清楚這些,為什麼不提出反駁呢?」青年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但並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對於羅蘭來說,將奧露哈帶入戰場的自己才是真正應當反省的。

  回過神來的精靈只是搖了搖頭,然後以沉默作為拒絕。可是出乎意料地,對方竟然舉起了『霜慟』~!

  「有情況。」繃緊全身的戰士低聲說,瞳孔中掠過一線寒光。

  「可是……魔法預警並沒有動靜。」

  「敵人就在附近~!」羅蘭加重了語氣。精靈於是住了口不再爭辯,身為一名魔法劍士,他對於自己的法術相當信賴,但多次從生死邊緣脫險的經驗告訴他戰士的直覺不應當被忽略。

  「我去叫醒奧露哈。」艾伯塔冷靜地回答,將長劍護在胸前,然後慢慢地後退到林間的營地。青年則點了點頭,依然緊握大劍,並擺出防禦的姿態。

  當羅蘭與艾伯塔聊天的時候,確實有三名隱藏在森林陰影中的監視者存在——由寒冰皇冠騎士團派出的一支斥候小分隊就躲在高高的樹冠上——亡靈們原本的戒嚴範圍並不大,但在與白龍一族交鋒期間,為了能及時發現敵人從空中發起的迅捷突襲,黑暗之鷹將騎士團的戒嚴區域擴大到了半徑為二十五公里的巨大範圍。這個規定至今沒有取消,所以偵察的斥候們很輕易地就發現了他們三人。

  但面對失去了記憶的前任團長,三位死亡騎士的目光中所蘊涵的僅僅是好奇與驚訝,真正觸動了羅蘭直覺的並非往生者的視線,而是隱藏在另一棵樹上的窈窕身影。

  只是用飛鏢瞄準就會感到如此不安嗎?作為戰士來說,可以算是最頂級的了……透過交錯的葉影,澤菲利斯在心中如此評價自己的獵物。然而讓夜鶯感到奇怪的是,對方持劍的姿態卻是破綻百出。

  陷阱嗎?還是說,除了直覺外一無是處呢?女孩推測著,雙眼不放過獵物的一舉一動。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藉著魔法耳環的力量傳進了她的耳中:「澤菲,情況如何?」

  「在距離我軍陣地三十公里處發現了三名冒險者,」夜鶯輕聲回答,一邊心不在焉地轉動手上的飛鏢,「其中一名似乎會比較棘手,但必要的話可以把他們全殺了……該怎麼辦呢,老師?」

  沉默幾秒後,對方反問:「你現在離女神使者們的陣地有多遠?」

  「大約二十公里的樣子。安心吧,我不會亂來的。」澤菲利斯清秀的臉龐帶著一絲暖意,「而且『大法師』給了我好多好多逃命道具……」說到這裡,女孩卻突然住了口,瞳孔中跟著掠過驚訝的漣漪。

  「咦?」

  「怎麼了,澤菲?」耳環中立即傳來反應。

  「有暗哨,三名死亡騎士。」那個渴望歸宿的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如刀鋒般銳利的夜鶯,「計劃改變,我先去解決他們然後再來對付冒險者。」

  「……好吧,務必小心。」

  儘管對方無法看見,但澤菲利斯依然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她動了起來,迅速而悄無聲息地在縱橫的枝葉間穿梭著,如同月光投下的影子一般虛幻。

  三名死亡騎士各自挑選了一棵十幾米高的樹木隱蔽,呈品字型分佈。如此一來,無論遇到何種突發情況他們都能迅速相互支援。另一方面,儘管從亡靈體表流瀉出的死亡氣息在茂盛的森林中顯得格格不入,但目前並不用擔心這一點——巫妖已經為他們施加了抑製法術,原本冰冷的軀體現在可以輕易地融合入背景中,根本不用擔心會被發現。

  然而此時此刻,羅蘭的舉止卻令偵察小分隊的三位觀察者動搖了。

  「他是不是發現我們了?」左側的那一名首先沉不住氣,此刻正通過魔法通信網和同僚進行交流。

  「雖然我們的前團長依然十分敏感,不過這似乎不像是針對我們的……畢竟,連持劍的方向都反了。」對方的回答中帶著笑意,可是接著討論卻被隊長嚴肅的口吻打斷了。

  「如果不是針對我們的,那會是針對誰的?……羅蘭.斯特萊夫的舉動是否意味著還有其他人在這裡?」一個又一個質問令其他兩名心情鬆懈的死亡騎士在瞬間緊張起來。下一瞬間,彷彿是為了響應隊長的質問般,一柄細小的飛鏢在枝葉的陰霾間劃出銀灰色的光痕,直射向領隊騎士的眉心。

  死亡騎士大吃一驚,在來得及思考前雙手已舉劍格擋。金屬碰撞濺起的火花在剎那扯去夜色的籠罩,藉著一閃而逝的光芒,亡靈終於看到了頭頂上的敵人——澤菲利斯正從更高的枝頭上一躍而下,長劍如閃電般斬向獵物的頭部。

  兩劍相交的巨響過後,往生者勉強接住了自上而下的斬擊,但他腳下的樹枝卻由於不堪重負而「啪」地一聲折斷,亡靈也跟著狼狽地跌了下去。在下落了好幾秒後,被攻擊者才終於取回平衡,重新站立在垂直的樹幹上。而與此同時,夜鶯卻早已借助反衝力輕盈地躍上另一根樹枝,此刻正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終於進入戰鬥狀態的三名敵人。

  「那傢伙……」離澤菲利斯最近的死亡騎士啐了一聲,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了過去。儘管對方擁有極高的劍術技巧,但在離地面十幾米高的樹枝上,普通人類是很難與可以操控重力的死亡騎士相提並論的。亡靈打算憑自身的優勢一舉結束戰鬥。

  篩落的清冷月光在空中戰場上點綴出班駁的影子,雙方就這樣一前三後在幽暗森林縱橫交錯的葉網中遊走,看上去彷彿鋼琴樂譜中跳動的音節。可是緊接著,其中的一個卻從五線譜上毫無徵兆地跌落——是最接近人類女孩的那名死亡騎士。

  伊修托利賦予的強大力量絕不會在最關鍵的時候背叛主人,導致林間夜曲中斷的並非亡靈的失誤,而是澤菲利斯手中快若閃電的精王劍——在高速穿梭的罅隙,她竟然能預判出身後追兵的前進路線,並精準地一劍切斷對方即將踏上的樹枝。

  失去平衡的往生者在一瞬間露出了破綻,或許只有針孔大小,但卻足夠死亡從中通過。夜鶯突然在半空中迴旋身體,然後猛地反手一擲,銀色的長線在剎那間劃開空氣,然後射進了亡靈的眉心。被貫穿頭部的死亡騎士立即全身一僵,接著直直地栽下半空,在壓斷無數枝幹後重重地砸在地上。

  「混蛋~!」目睹同伴陣亡,往生者的瞳孔頓時燃起熊熊的火焰。憤怒的驅使下,其餘兩名追逐者的速度頓時提高不少,但他們的劍鋒卻依然距女孩的背心五步之遙,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改變。

  「還有兩名。」夜鶯以淡淡的口吻自言自語,從密葉間一點而過。

  

  真正的戰士會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戰鬥本身上,週遭的一切包括死亡在內,全都無法令他們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動搖。只有當中了慢性致命傷害躺倒在地的時候,痛苦與恐懼才會一併纏上即將泯滅的意志,但在那之前,戰士眼中所見只有自己和敵人的劍鋒。

  可是現在的主要問題在於,儘管位於林中空地上的三名冒險者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態,但敵人並沒有出現,伴隨著他們的不是需要凝聚心神的戰鬥,而是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的杯弓蛇影。

  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蘭依然緊握著『霜慟』,緊繃的身體令他隨時都可以發動攻擊,然而青年的表情卻有些不知所措。他並不清楚戰鬥雙方的身份,只能聽見刀劍不斷交擊的聲音,偶爾有明亮的火花在暗夜的帷幕中飛濺——有什麼在樹木的高處以極快的速度移動著、閃動著。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艾伯塔打斷同伴的觀察,有些擔憂地問。

  「繼續等待。」青年冷冷地回答,「在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貿然突圍等於把後背留給敵人,那樣根本沒機會存活。」

  「如果勝者是敵人的話呢?」精靈反駁,「不,很可能交戰雙方沒一個在乎我們的死活也說不定。」

  「如果勝利者是敵人,而且打算以我們為目標的話……」羅蘭的聲音中帶著少有的冷峻,「至少他得首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兩名持劍者分立空地兩頭,而奧露哈則站在中央,手持長弓靜靜地等待。女孩的表情很平靜,但金髮青年並沒有因此而忽略對方瞳孔中的深藏不露的不安,那絲陰霾令羅蘭的心隱隱作痛。

  為何要令奧露哈置身於如此危險的戰場?

  銳利的質問掙脫夢境的束縛,無法阻擋地傳進羅蘭的耳畔,聲音大得好像暴雨中雷電的轟鳴。

  下一瞬間,枝葉折斷的嘩嘩響聲打破了幾近崩潰的氣氛。最後一名死亡騎士被不知名的敵人逼得跳出密林,而另一個輕盈而纖細的身影則跟著從幽暗的舞台中現身,一躍而起截住了下落的獵物。

  身經百戰的生者和死者在滯留空中的瞬間激烈交鋒,武器鋒刃摩擦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接著,死亡騎士的那柄雙手劍一下被擊飛,旋轉著插入羅蘭眼前的地面,顫動的劍柄上還連著亡靈依然緊握的雙手。

  敗者沉重的身軀就好像斷線的風箏,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後砸向地面。從他的兩條斷臂中噴出的血落到周圍樹木的葉子上,響起一陣噼噼啪啪的雨聲。下一刻,還未等失去雙手的亡靈起身,夜鶯已經準確地踩在了他的胸口上,手中的長劍一抖,毫無停滯地貫穿過獵物的眉心。隨著腦組織被蠻橫地破壞,死亡騎士終於成為了一具不會動的冰冷屍體。

  澤菲利斯緩慢而優雅地拔出劍,讓血珠順著明亮的劍脊無聲地滴落。

  她漂亮的眼睛從兩名精靈的身上掃過,最後接上了自己對面手持巨劍的青年的視線,時間在那一瞬間彷彿凍結。

  然後,夜鶯清亮的聲音打破了這種死樣的寂靜:「別做無意義的反抗,否則只會帶來更大的痛苦。」

  

  「你說什麼~!?他居然……」法洛希黛的聲音在瞬間提高八度,但接著她卻立即住了口,然後直直地瞪著面前的巫妖。

  「這是斥候們在半小時前發來的報告,我們的前任團長以及那位奧露哈小姐,現在就在距離此地二十公里的地方宿營。」理查德的眼中透露出狡黠的光芒,「除非魔法通信網出了故障,或者是寒冰皇冠騎士團成員在執行任務時開玩笑,你覺得哪一種更有可能?」

  「羅蘭他……」金髮女孩輕聲說著搖了搖頭,「為什麼偏要往戰場上跑?」

  「無論是否保留著記憶,像他那樣的人是絕對不會甘心一輩子呆在溫室裡的,何況計劃都已經被偷聽了。」亡靈聳了聳肩,心不在焉地玩弄著桌上的魔法沙盤,「以你的感覺來看,羅蘭.斯特萊夫可能會接受這種安排嗎——『引導他遠離危險,然後像普通人一樣度過接下來的生活。』」

  對於對方犀利的反問,法洛希黛無言以對,但卻仍然試著反駁:「可是如果是奧露哈的話,應該可以……」

  「那位精靈祈禱士也曾被禁錮過,而幫助她得到自由的就是羅蘭。現在,你竟然要她反過來把恩人關在溫室裡,這未免太過諷刺了吧?」巫妖終於微笑了起來,「儘管感情上有共鳴,不過你與她在這方面的理念想必大相庭徑。可憐的法洛希黛,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可是卻完全托付錯人了啊。」

  法洛希黛湛藍的瞳孔在一瞬間呈現出憤怒,然而緊接著,混合著悲傷與眷戀的色彩就衝去了女孩雙眸中的一切。她下意識地避開亡靈睿智的視線,以幾不可聞地聲音自言自語:「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去見他吧。」理查德認真地回答,「或許他就是為了見你而來的。」

  去見羅蘭?

  我有那樣的資格嗎?

  這被允許嗎?

  當面對面站著的時候,我該說些什麼呢?

  法洛問自己,但卻得不到答案。迷茫的女孩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頭,讓長髮遮住自己的表情。

  而理查德則在她的對面靜靜地等待著,等待選擇的到來。身為最早接觸到伊修托利的凡人,巫妖曾目睹無數死亡騎士的誕生,儘管眼前的女孩並不渴望力量,但是她雙眸中的火焰和死亡騎士們並無區別,正如當年羅蘭在復仇與守護間迷茫地徘徊一樣,法洛希黛同樣必須作出自己的選擇。

  是繼續逃避,還是吐露自己的思念?

  半晌過後,女孩終於抬起頭,嘴唇微微張開。可是下一瞬間,生者與死者間微妙的氣氛卻被突然打斷,帳篷的門被某個粗暴的傢伙一把掀開,冰冷的月光在瞬間吞沒了照明法術的淡淡光暈。

  「怎麼了?猶猶豫豫的?」阿爾薩斯皺起眉頭,「如果你不去見他的話,那我可要出發了。」

  「這關你什麼事~!?」兩人楞了楞,然後在同一時間憤怒地大吼起來。

  「別誤會,我對現在的羅蘭可是沒什麼興趣。」死亡騎士毫無反省的意思,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只不過剛才巫妖們和那三名斥候失去了聯繫,估計他們已經被敵人幹掉了。」

  「什麼?」法洛希黛的瞳孔在瞬間收縮。

  「敵人似乎只有一人,大概同樣是斥候吧。在眨眼之間便幹掉我的三名部下,恐怕是相當棘手的傢伙。」阿爾薩斯血紅色的瞳孔在不經意間掠過一線火苗,「無論是為了騎士團還是就我個人來說都不能放過他……你不打算去看看嗎?」

  失去記憶的羅蘭並沒有敵人,對方一定是衝著伊修托利來的,不可能把劍刃指向普通的冒險者。法洛希黛試圖以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可是下一秒鐘,在亡靈的話語來得及消逝前,女孩已經衝了出去。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59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59
第十一章月之門


  羅蘭看著澤菲利斯,全神貫注地盯著她的眼睛,覺得自己彷彿已經徹底被那雙眸子中的陰霾所籠罩,甚至連驅動身體的戰鬥本能都被凍結住了。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擺出突刺的姿態——因為身後有要保護的人,身為戰士的自己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膽怯。

  『霜慟』的劍鋒微微點地,持劍者如同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羅蘭打破了四人之間逐漸傾斜的心理天平,率先向強敵發動攻擊。緊接著,數道半月形風刃從精靈的長劍上激射而出,封死了對手的全部閃避路線。

  如果雙方都是正面劈斬,或許羅蘭還有勝算,艾伯塔推測。然而下一瞬間,精王劍『晨曦』帶起的光芒立即將魔法劍士的全部幻想都撕成了碎片——無形但銳利的風之刃在接觸到女孩劍鋒的瞬間就解離成一縷清風,奧露哈射出的利矢被隨隨便便地躲開,不僅如此,她甚至架住了羅蘭全力斬下的巨劍~!

  「什麼~!?」青年忍不住喊出了聲,那柄又細又軟的劍居然化解去自己狂風驟雨一樣的猛攻。

  這樣下去,會全滅……羅蘭會死掉的~!精靈裏魔法使的瞳孔在瞬間收縮,她的臉上突然浮現出堅決的表情。

  「趕快去幫羅蘭,無論發生什麼也一定要纏住對手,」女孩壓低聲音,「拜託了。」

  在陌生環境下的遭遇戰中,讓只擅長弓術的奧露哈獨自一人防守是極端危險的行為,可是艾伯塔卻無法反駁,因為對方的口吻彷彿磐石般難以撼動。魔法劍士只得點了點頭,然後迅速移動到側面支援。

  必須爭取時間,這樣才能使用祈禱術。奧露哈最後看了一眼在刀光劍影中舞蹈的三個身影,然後開始將意識沉浸入廣闊而沉靜的念之海中。

  雙手大劍與單手長劍組合的招式,金屬與魔法共同驅動的攻擊,羅蘭和艾伯塔奮不顧身的連續搶攻一時間逼得夜鶯後退了好幾步,可是當澤菲利斯的眼角瞟到站在遠處那名精靈的動作時,她的瞳孔中卻突然散發出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寒意。

  祈禱術~!?對方竟然是……絕對不能讓那個完成~!

  夜鶯下意識地抿緊嘴唇,然後迅速繞過撲面而來的劍風,切進交鋒的距離之內——這是雙手大劍的死角。儘管那名身形靈活的魔法劍士正打算代替羅蘭反擊,可是澤菲利斯根本就不在乎。

  她的左手一閃,飛鏢在幾乎是零距離的情況下擲了出去,打碎了艾伯塔的整個右肩。隨著鮮血四下飆射,精靈持劍的右手立即軟軟地垂下,他的臉色一片慘白。攻擊得手的捕獵者甚至都沒有再去看一眼,便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最後一個障礙身上。

  羅蘭的大劍在血腥味瀰漫的空氣中斬開一個半圓,可是那道致命的軌跡在夜鶯眼中卻猶如慢動作一樣破綻百出。她縱身躍上比雙手劍還要大上一號的『霜慟』,手中的『晨曦』跟著劃向對方的咽喉——這是夜鶯最喜歡用來對付長武器敵人的辦法,不僅迅速有效,而且在攻擊結束後還可把對方當成跳板,為下一輪突破創造條件。

  然而這一次,精王劍只削下了獵物的一縷頭髮——羅蘭在最後關頭果斷地捨棄武器,然後飛起一腳踢了過來。

  果然很棘手……夜鶯在罅隙之間撇了撇嘴。她並沒有避開金髮青年的側踢,而是在被擊中的時候突然旋轉身體,以對方無法想像的輕盈將受到的動能轉化為反擊對手的迴旋踢。羅蘭試著以手臂抵擋,但蘊涵了雙倍威力的衝撞還是令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接著,那個纖細但致命的身影輕輕巧巧地沿著『霜慟』躍上半空,以不可阻擋之勢斬向站立不動的祈禱士。

  防禦的崩潰,反擊的失敗,還有當頭劈下的長劍,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但是對於身處其中的人來說,那一瞬顯得無比漫長。凍結的寂靜中,只有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震動著人們的耳膜。

  衝擊力將雙眼緊閉的奧露哈撞出了冥想狀態,她剛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斜躺在自己身側的羅蘭,對方的身上儘是刺眼的鮮血。接著,映入視線的是敵人明亮的長劍以及那雙無法看透的眼睛。

  在最後關頭,金髮青年用匕首擋住了夜鶯的攻擊,雖然尚未加持魔法力量的刀刃立即折斷了,不過也多虧武器的緩衝,銳利的精王劍只劈進羅蘭的肩膀便停了下來。但即使如此,傳來的劇烈痛楚依然讓他差點失去意識。

  「羅蘭~!」精靈女孩沙啞地喊著對方的名字,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只能到這個程度了嗎?羅蘭咬了咬牙。痛苦像潮水般裹住了全身,四肢早已失去知覺,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保持住清醒的意識……直到結束為止。

  「已經說過了吧?」澤菲利斯的聲音平淡而冷漠,「這只會帶來痛苦而已。」

  流動著鮮紅液體的劍刃被拔了出來,然後緩緩指向獵物的眉心。可是緊接著,一道從天而降的銀線打斷了敵人的動作,逼得夜鶯猛地後躍。攻擊並沒有就此停止,一支又一支的利矢如急雨般接連不斷地落下,緊咬住對方的閃避路線不放。

  下一刻,箭雨停止的剎那,展開雙翅滑翔的猛禽從地面一掠而過,一個影子從上面跳下,手中握著的紫金色長蛇劃開空氣,甩出亮麗的色澤削向澤菲利斯。精王劍『紫荊』的尖端撞在『晨曦』的劍身上,令軟劍整個彎成了弓形,夜鶯冷峻的表情在濺起的火花中一閃而逝。

  法洛希黛側著身子回頭,望著幾乎陷入昏迷的羅蘭,隨後她的目光與精靈女孩的視線融會在了一起。

  「祈禱術能用來治療吧?請照顧好他。」法洛希黛簡短地說,奧露哈默默地點了點頭。

  金髮女劍士讓過受傷的艾伯塔,舉劍與白衣女孩對峙:「你的對手是我。」

  「那一柄是精王劍『『紫荊』』吧?卡托麗.奧蘭德的佩劍。」澤菲利斯的語調裡帶著好奇與質問,「你的黑頭髮到哪裡去了?還有綠眼睛……」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法洛希黛的眼中蕩起微弱的漣漪,但她依然警惕地注視著對方不放過哪怕一舉一動。

  「因為法佩羅的報告中特別強調過了,所以我們才會專門去調查。」夜鶯隨手甩去長劍上的鮮血,「明明是女神陰謀下的受害者,但為什麼要去幫助死亡騎士?伊修托利之黎明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你和新的女神做了交易對不對?」

  「我沒有回答你的義務。」獅鷲騎士冷冷地回答。

  「法佩羅很可憐呢,因為什麼都沒來得及看到就死掉了。雖然並沒有和黑騎士說過話,但他依然是我的同伴。現在恰好是個機會……不妨就用你的血來祭一祭,想必老師也會很欣慰的。」

  話音未落,澤菲利斯的手突然揚了起來,飛鏢在空氣中帶起尖銳的鳴響射向對手。法洛希黛輕易擋下了這一擊,可是下一瞬間,夜鶯的劍鋒竟然已近在咫尺,幾乎可以觸到女孩的睫毛。

  這麼快~!

  在法洛希黛來得及感覺到驚訝和張皇前,身體就已經開始躲避了。『晨曦』的鋒芒擦著她的眉角刺進了飛舞的金髮中,絲絹般的長髮頓時被帶斷了很大一束。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夜鶯突然抖動手腕,將軟劍向後揮砍,這一擊被如長蛇般保護主人的『紫荊』擋了下來,然而劍的尖端卻依然拖過法洛希黛的鎖子甲,在她的左臂上劃出一道流血的傷口。

  獅鷲騎士並沒有立刻感覺到疼痛。女孩繼續著剛才的閃避,在落葉地上側滾出數十步遠,然後才突然發現懂得『雲耀』的自己居然在第一劍上便一敗塗地。

  故意讓飛鏢低速飛行,在給對手造成對比上錯覺的同時,再施以致命攻擊。夜鶯的劍術並不僅僅是依靠速度取勝,更可怕的是能夠創造出充分發揮速度並且絕對不會落空的機會。

  恐怕會是一場艱苦無比的戰鬥……法洛希黛握緊劍柄,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讓『紫荊』重新收縮成一柄劍——對方的動作太過迅速,光憑武器的力量是不能捕捉的,展開的劍身反而會成為累贅。

  一支利矢突然從森林中射出,接著又是另一支。夜鶯一開始還用劍去撥擋,可是箭矢越來越多,還伴隨著好幾發跟蹤目標的火球,最後,當密集如鼓點的馬蹄聲傳進耳畔時,她知道再拖下去也毫無意義。

  死亡騎士們趕來了。

  「真討厭。」澤菲利斯皺起眉頭,接著從腰帶上掏出一顆寶石拋向空中。切割精細的寶石在空氣裡劃過一條弧線,一面閃爍著各種眩目的色彩一面旋轉,在達到最高點的瞬間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將夜下的幽暗森林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而當光芒褪去時,夜鶯早已消失無蹤。

  「離開了嗎?」失敗者喃喃自語,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輸了?」阿爾薩斯縱馬從高高的樹枝上一躍而下,頗有興趣地看著頭髮凌亂、甲冑破損的女孩。

  「輸了。」法洛希黛毫不掩飾,隨後頭也不回地奔向冒險者們的營地。

  「他怎麼樣了?」法洛希黛問,但回答她的卻不是奧露哈。

  「沒什麼大礙。」羅蘭的語調中帶著自嘲,青年掙扎著試圖從地上坐起身,精靈女孩連忙阻止了他。

  「不行,這樣傷口又會裂開的~!裏魔法的療效可沒有聖光術那麼強,別亂來。」奧露哈埋怨著,然後體貼地攙扶他站起身。

  「謝謝,現在感覺好多了。」羅蘭首先對精靈說,然後轉向獅鷲騎士,「也要謝謝你救了我們。但是……抱歉,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嗎?」羅蘭刻意避開兩人的視線,溫柔但堅決地推開身旁的女孩,然後慢慢地走向漆黑一片的森林。那雙水色的瞳孔中一閃而逝的無奈讓祈禱士心頭一緊,精靈求助般地望向一旁的女劍士,可對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真讓人擔心。」法洛希黛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目光中帶著深深的擔憂,「可是,這是他的命運,所以選擇也只能由他一人去做,其他人是幫不上忙的。」

  「幫不上忙嗎……」奧露哈重複著對方的話,低下頭不再言語。

  羅蘭忽略了從巫妖和死亡騎士們那裡投來的好奇目光,避開營火的光芒,走進幽暗森林。參天大樹枝葉的遮擋下,月光被切割成班駁的碎片,交織的光與影組成了一副詭異的圖畫。青年原以為這裡只有自己一個人,但緊接著,從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

  「如果羅蘭.斯特萊夫預料到當年的自己會變成這種樣子,或許他就不會作出這種逃避的選擇了。對不對,理查德?」那個有著赤紅色雙眸、身材高大的死亡騎士很隨便地問著,絲毫不介意被討論的對像就在眼前。

  「現實中並不存在如果二字,我也不能替羅蘭做決定。」巫妖聳了聳肩,然後走近有些迷惑的青年,「我是理查德.巴雷斯,亡靈軍團總指揮,那邊的是阿爾薩斯,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

  「我是羅蘭.斯特萊夫。」儘管清楚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羅蘭還是堅持報了一遍,然後他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兩名亡靈,「你們……曾經和『我』一起戰鬥過嗎?」

  「沒錯。」理查德點了點頭,繼續近距離觀察人類。

  「黑暗之鷹很強大,他掌握了很高級別的『雲耀』,而且……」青年說著,下意識地撫摩了一下『霜慟』,「真正懂得如何使用這柄武器,是這樣的嗎?」

  「沒錯。」理查德再次點了點頭。

  「可是失去記憶後的我卻沒有目標了,」羅蘭目不轉睛地看著亡靈們燃燒的雙眼,彷彿被那律動的火苗迷住了一般,「成為一個真正戰士的必要條件究竟是什麼?」

  「別問這種愚蠢到極點的問題~!」阿爾薩斯的眼中突然冒出旺盛的火焰,他的語調在一瞬間變得冰冷無比,「你的命運只有你自己才能把握,想要模仿別人根本是白費心思~!如果你想要模仿的是過去的自己,那還不如當初就苟且偷生算了~!」

  這句話令羅蘭水色的瞳孔在一瞬間擴張,整個人就像石像一樣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哼~!本來還有點期待,算了……」死亡騎士首領擺了擺手,扭頭就走。

  「具體的事宜我們路上再談吧。總之,你也盡快過來到騎士團的駐地去,此地不宜久留。」理查德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後追上自己的同僚。

  「伊修托利究竟是怎麼想的?」阿爾薩斯用自己紅色的眼睛盯著巫妖,似乎要從對方的眼中摳出些什麼一般,「把羅蘭的過去抹消,再找個兵荒馬亂的時候把他丟出來,這就是所謂的『幸福』?」

  「幸福始終是要用自己的手去爭取的。」理查德淡淡地回答,「伊修托利給予羅蘭的僅僅是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至於能否把握住未曾把握住的事物,就看他自己了。」

  

  對於不知疲倦、不需要補給的亡靈們來說,紮營是相當罕見的行為。在這片充滿敵意的土地上,就算是設施齊全的要塞也沒有徹夜的行軍來得安全,除非必要,否則夢魘的步伐是絕對不會停下的。但現在,顯然就是那樣的時候了。

  一千名死亡騎士在幽暗森林的谷地中建立起了半永久性的陣地,石砌的碉堡在綠色的映襯下顯得很顯現,亡靈們的寒冷氣息則將整片土地變成北方的冰原,然而最醒目的還是陣地中央矗立起的巨大門扉以及以之為中心的七個五芒星法陣。

  看上去很像是巫妖們的最高魔法技術「黑暗之門」,他們曾利用這種技術將數十萬軍隊在一夜之間從北方大陸送到艾拉澤亞,然而事實上,眼前的建築卻並不是以現世的魔法為基礎的,它的功能也與黑暗之門完全不同。

  這是一扇用來連接現世與月之都的大門,它的一切力量都來自於凱琳娜紅寶石。死亡騎士們將借助從寶石中產生的共鳴打開一條通往現世與靈界重疊領域的通道,趕往那裡尋找到最後一位星之子——伊修托利的『終末』。

  可是在這扇門還未來得及開啟前,尾隨而至的敵人們已經潛伏在幽暗森林的深處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一切了。

  「光是斥候就懂得高級別的『雲耀』,而且使用的居然是和這柄制式相同的軟劍……她的主人會是怎樣的?」阿爾薩斯很難得地在軍事會議上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恐怕比我們預料的還要麻煩。」

  「很顯然,敵人也已聚集在附近,不過他們的人數應該不會很多,否則便無法實施突襲。」理查德念了一句咒文,桌上的魔法沙盤頓時亮了起來,「阿爾薩斯,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做?」

  「肯定會在巫妖們維持法陣運做,部隊正要進入通道的時候發動攻擊。那是最薄弱的環節。」

  「沒錯。如果我們急著進入月之都,那麼在這裡就會被殲滅大半。所以此次作戰的首要目標是將尾隨的敵人一網打盡,如此一來不僅能毫無干擾地進入月之都,以後的任務也會容易得多。」巫妖點了點頭,兩眼炯炯有神地掃過肅立著的死亡騎士隊長們,「明天就進行開啟通道的儀式,不過各位沒有進去的必要,磨利你們的武器吧。」

  往生者的瞳孔在瞬間燃起興奮的火焰。

  

  而與此同時,在離亡靈陣地不遠處的某個鳥瞰點上,同樣長壽的另一位施法者也提出了完全相同的建議。

  「在對方開啟月之門的時候進攻嗎?」日行者注視著逐漸落下的夕陽,反問身旁的精靈法師,「雖然是很正確的戰術,不過對方一定也會預料到這點。」

  「能夠預料和能夠彌補是不同的。」摩提達爾這樣回答,「要進入月之都就不可能跳過這一環,我們只要靜靜地等待即可。」

  「駐紮在此的死亡騎士有多少?」血族又問,這一次響起的聲音清脆悅耳。

  「一千名左右,巫妖五十名,另外……昨天遭遇的獅鷲騎士和三名冒險者也在裡面。」夜鶯認真地回答。

  「這麼說還有另外一千名死亡騎士潛伏在我們的視線之外。」黑髮的吸血鬼又轉向身旁的最後一人,「傑克,我們那位不安分的盟友現在怎樣了?」

  「華特現在只在自由港出沒,雖然那個『大富翁遊戲』的確讓進帳多了許多,但他揮霍起來卻更快……」盜賊工會的前任首領垂頭喪氣,「再這樣下去,或許連半年都不用,巴馬丁盜賊工會便會徹底瓦解了。」

  「我明白了。」血族不再提問,而是陷入沉思。那雙寶石般的眼睛此刻望向遠方,夕陽已經被黑色的森林遮去了一半,死亡騎士們的石碉堡在這種昏暗的光線下變成了巨大的陰影,幾乎佔據觀察者的全部視線。

  半晌過後,領導者終於下了決定:「立刻撤退。」

  「撤退?」即使這個決定出自自己絕對信賴的領袖,摩提達爾和傑克.維爾依然無法掩飾驚訝。就連澤菲利斯也微微歪了歪腦袋,似乎在問「為什麼」。

  「我們目前的戰術目標是阻止亡靈進入月之都,所以他們就故意透露出這個薄弱環節,但恐怕另外隱藏著的一千名死亡騎士會在我們發動攻擊的同時從背後襲擊。他們為什麼不聚集起全部的力量去尋找並保護『終末』?答案就是他們現在根本不打算去尋找,獵物想要做的是幹掉尾隨的獵人。」血族仔細地闡述自己的推測,「另外,華特.華特的動向也很讓我在意。」

  「你們應該多少知道些他的事情吧?」提起紅髮大漢的時候,日行者的語調突然變得十分凝重,「華特唯一真正懼怕的只有祈禱術。所以他唯一真正想要毀滅的,也只有祈禱術。現在在有盟友的情況下,他居然對進入月之都毫無興趣……恐怕……」

  「恐怕月之都已經發生了什麼我們還未知曉的事情,是這樣嗎,老師?」澤菲利斯接過話頭。

  「沒錯,所以我們的階段目標也必須變更,在情況不明的時候,不應貿然發動攻擊。」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精靈法師問。

  「不去親眼看一看是不行的,我們也進入月之都吧。凱琳娜的紅寶石並非只有一顆。」血族的眼中掠過稍縱即逝的感情波瀾,那一瞬間過後,命令的聲音恢復了往常的平靜,「讓直屬部隊做好準備,我知道有另一個地方同樣適合開啟大型通道,一切等進入後再做打算。外圍勢力則繼續封鎖白石山脈和幽暗森林,白石廳的入口也要多加注意。」

  「是。」三人同時點了點頭。

  「對了……」日行者突然想起了什麼,「那三名冒險者是什麼身份?」

  「似乎與索菲亞自由軍有聯繫,但具體細節還未經過調查。」傑克.維爾聳了聳肩。

  「稍微注意一下。」吸血鬼簡短地回答,接著以高大身材展現了一種無法想像的輕盈,剎那間借助外露的枝節掠下參天大樹,彷彿連影子都沒來得及投下一般。

  

  當第二天黎明的陽光喚醒沉睡的萬物時,阿爾薩斯的嘴角也掛上了難以掩飾的微笑。一想到可能遇到的強敵,這位執著於力量的往生者就覺得渾身興奮,他相信今天一定能讓自己的愛劍痛飲敵人的鮮血。

  然而,隨著夜幕的到來,別說是嘴角優雅的笑容,就連死亡騎士眼中的火焰都快熄滅了——巫妖們裝模做樣地運行了整整一天法陣,死亡騎士們也在門內門外進出數次,可是根本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時候,寂寞的阿爾薩斯終於按奈不住,親自率領斥候外出偵察。整整一夜的高強度奔馳後,死亡騎士得到的唯一結論就是——方圓百里之內根本沒有敵人。雖然不清楚究竟是出於何種理由,但對方確實已經悄無聲息地撤退了。

  這個結論讓理查德目瞪口呆了好一會,接著,亡靈軍團睿智的總指揮做出了顯而易見的決定:立即進入月之都。

  「進去以後,可不是那麼容易便能出來的。」開啟的月之門前,法洛希黛凝視著身負巨大雙手劍的青年。死亡騎士的縱隊無言地從女孩的身側通過,看上去就像是背景一樣的黑色帷幕,襯托之下,法洛的湛藍瞳孔和金色長髮顯得格外醒目。

  這幾天裡兩人並沒有說過什麼話,作為與亡靈們一起行動的少數生者,每個需要食物的人都在忙著儲備各種必需品——或許這僅僅是一個逃避的借口,但卻可以令羅蘭獲得短暫的思考與喘息。至於捨棄過去的黑暗之鷹究竟得到了什麼樣的結論,無論是法洛希黛還是奧露哈都不知道。

  所以,女劍士現在要問。

  「是啊,或許會很危險。」羅蘭停下腳步,目光與女孩交匯在一起,「可是如果讓我回去的話,去哪裡呢?這個世界並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從『霜慟』中我體會到了黑暗之鷹的心情,所以以為也許能在這裡找到些什麼。可是當我真的和死亡騎士們交談後,卻發現聽到的一切根本好像是別人的事跡……我已經喪失了那個羅蘭.斯特萊夫所珍惜的一切,關於奧露哈的,關於卡托麗的,以及……關於久遠和伊修托利的。寒冰皇冠騎士團依然不是我的歸宿。」

  法洛希黛一時語塞。精靈祈禱士的眼中浮現出無法抑制的悲傷。

  「黑暗之鷹很迷茫,因為他難以作出選擇。」青年繼續以平淡的口吻敘述,水色的瞳孔中不帶一絲波瀾,「但對於白紙一張的我來說,根本就沒有選擇可言。」

  「我也沒有保護他人的資格,不是嗎?」羅蘭自嘲地笑了笑,「好在執著者們的力量強大無比,所以並不用擔心奧露哈會遇到危險,死亡騎士的營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羅蘭~!」精靈女孩忍不住喊出了聲。

  「所以我要從這裡跨過去,與死亡騎士們一起戰鬥,在血與火焰中繼續尋找。」青年繼續說著,眼中透露出堅決但無奈的光芒,「前面究竟有什麼那是未知的領域,但身後肯定沒有我要的東西。」

  羅蘭頭也不回地走進月之門,兩界融合處的乳白色光芒在瞬間就吞噬他的全身,只在水一樣的表面留下一個又一個擴散的漣漪。

  門的另一側,完全不同的風景在往生者們的眼前舒展了開來。幽暗森林的陰霾一掃而空,地平線盡頭如屏風般與天相接的白石山脈也消失無蹤。襯著遠處嶙峋的群峰,視野中是一片高低起伏的翡翠色丘陵,清晨瀰漫的霧氣令隱藏其中的一切顯得神秘而美麗。

  然而下一瞬間,死亡騎士的瞳孔卻在剎那收縮——這片翡翠風景的正中央是一塊巨大而觸目驚心的黑色,看上去就好像被烈炎燒穿的畫布一樣。

  「去看看。」理查德的眉頭頓時緊鎖在一起。

  阿爾薩斯無言地點了點頭,便於行軍的縱隊在命令下改變成了適合戰鬥的衝鋒陣型。沒有人問為什麼,因為那片黑色籠罩下的寂靜更甚於亡靈散發出的寒意。死,這寂靜所代表的只有死。

  而當嚴整以待的死亡騎士們終於抵達目的地時,映照入瞳孔中的是一片被徹底破壞的廢墟,地面呈現出岩漿肆虐過後的焦黑色,大部分建築都像奶油一樣被焚燬,唯一剩下的幾座也早已在劇烈的高溫中被玻璃化,此刻正支離破碎地反射著陽光,看上去就好像是圍繞著冤魂的巨型墓碑。

  「還不能確定這裡究竟是……」艾萊卡匆忙地否定著。

  「這裡就是月之都了。」理查德靜靜地打斷了對方的話語,然後指向不遠處,「看那裡。」

  巫妖手指之處是唯一一處尚未淪陷為焦土的地方,一口清澈的泉水正汩汩流淌著,鏡一般的水面與周圍的死亡氣息格格不入。

  「和星之都的雪待泉一樣,這裡也有一口泉水,通往三界交匯領域的入口,絕對不會被毀滅的通道。」巫妖歎了口氣,「不過這也恰恰證明了這裡一定是月之都的殘骸。」

  「看上去這些廢墟至少也已存在上百年了,不是來晚不來晚的問題啊。」阿爾薩斯走近被玻璃化的建築,撫摩著粗糙的表面。風雨的錘打下,這些融化而成的鏡子早已模糊不堪,絕對不可能是近期形成的。

  「我知道這些痕跡……」法洛希黛顫抖地說,「這是……」

  她無言地掃視過周圍的廢墟——有些如同噴發過的火山口,有些好像衝擊波肆虐的結果,有些彷彿被成千上萬的火球轟炸,還有最顯眼的那些,就好像被巨人的利劍般一分為二。

  「不會有錯,這是炎龍美露基狄克毀滅後留下的廢墟。」女孩臉色蒼白地下了結論,從腦海中浮現的回憶令她的瞳孔在一瞬間充滿絕望。

  「可是炎龍在來得及進入月之都前就被皇帝雅加西擊敗了~!誰都知道這個事實~!」理查德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瞪著對方。

  「他可以在修養好後捲土重來。」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理所當然地回答,這句話令巫妖眼中的冷火瘋狂而狂亂地跳動起來。

  「這……」理查德覺得自己甚至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原來月之都早在上百年前就被火焰的主宰者徹底毀滅了?

  這裡已經成為了一片死地,根本不可能有人注意到星之子的降臨~!伊修托利遺失在人間的最後一份力量從未被任何人收養過~!不,那個幼小的生命能否在現世與靈界的重疊領域存活下來甚至都是問題~!

  或許在十多年前,無人照顧的『終末』就已經成為了自然的餌食。自己完善構思的整個戰略,就因為炎龍對祈禱術的報復而徹底粉碎,甚至連碎片都找不到一塊~!

  該怎麼辦?

  「等等,我好像聽到歌聲了?」羅蘭有些猶豫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凍結的死寂。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58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3:00
第十二章詩帆之繪卷


  經過一天的搜索式行軍,寒冰皇冠騎士團終於抵達了月之都以北的山區——羅蘭聽到的歌聲就是從這個方向傳來的。按照常識歌聲絕對不可能傳遞過上百公里,然而在失去目標的現在,理查德也只有把伊修托利之歐林的直覺當成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比起直插雲霄的白石山脈,這裡的群山要低矮得多,相對的地形也顯得錯綜複雜。分水嶺的切割下,到處都是險要的峭壁和寬闊的峽谷,再加上層層疊疊的升騰霧氣,整個地區猶如迷宮一般。死亡騎士們在兩道交叉的分水嶺前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搜索任務的分配,而騎士團長則策馬躍上峭壁,試著眺望起遠近的地形。

  「這裡可不比丘陵,搜索整個山區恐怕會花費很多時間。如果敵人突然發動攻擊,集合和支援也相當困難,真棘手。」阿爾薩斯皺了皺眉頭。

  「但即使如此,我們也必須搜索。」自從目睹月之都的廢墟後,理查德的眼中就帶著燃不盡的焦慮,「按網格分配,然後盡快開始。」

  「等等。」死亡騎士突然伸手制止對方。

  「怎麼?」巫妖不耐煩地問,對方卻不回答,只是無言地將手中的長戟遞了過來。透過與山巖接觸的戟身,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從握桿上傳來的一次又一次明顯的震動。和騎士衝鋒時連綿不斷的衝擊完全不同,彷彿有一柄大錘不停地砸向地面,節奏緩慢而明顯。

  「地震嗎……不,似乎不是。」理查德搖了搖頭,正當巫妖試圖尋找更多線索的時候,他卻詫異地發現不僅手中的武器在顫抖,就連夢魘蹄下的山峰也開始隨著沉重的鼓點微微震顫。就好像有一頭難以想像的巨獸正以緩慢但無法阻擋的姿態踏步前行。

  然後,他便發現那真的是一頭難以想像的巨大猛獸。

  一群鳥受驚地飛上高空,裹得嚴嚴實實的雲霧突然被撕開一片,下一瞬間,一尊肩高超過八十米的石獅走進了死亡騎士們的視線。龐然大物的每一步中都凝聚著的萬鈞之力,山谷中頓時激起咆哮的狂風和徹耳的回音,刮過往生者的臉頰,迴盪在耳畔久久無法散去。

  接著,當陰影足以覆蓋整個峽谷的獅子完全趟過群山中的雲海時,它背上矗立著的高塔也跟著從白茫茫的一片中顯現了出來。從峭壁上俯瞰的觀察者並沒有被遮蔽去全部視線,然而盤旋在高塔周圍的山鷹以及裊繞的雲霧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人們,眼前的景像究竟有多麼壯觀。

  「移動城?」就連阿爾薩斯也不得不承認,這頭把峽谷當小溪的獅子確實引人注目,而那座塔的神秘主人想必會為失去目標的亡靈帶來一些驚喜——無論是好是壞。

  「只有祈禱術的力量才可能驅動這樣的東西~!」理查德的瞳孔中重新綻放出光彩,他立即轉身盯著法洛希黛,「告訴我,星之都裡是否也有這樣的移動塔?」

  「完全不同的風格。」女孩只是搖了搖頭,「星之都祈禱士的觀念是以親近自然為基準的,可是這個龐然大物顯然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是嗎?看來我們要和一位立場不明的祈禱士打交道了。」巫妖點了點頭,收斂起欣喜的表情,「必須仔細揣測對方的意圖……」

  理查德的話音未落,那頭石獅卻已經停下步伐,此刻正臥在分水嶺的正前方。擔任前鋒的死亡騎士們小心翼翼地從山坡上靠了過去,但依然謹慎地保持著與龐然大物之間的距離——畢竟,他們甚至連塞對方的牙縫都不夠。然而下一刻,背負著高塔的猛獸卻真的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一道半透明的樓梯從空氣中凝聚而成,連接起地面與獅子深不見底的喉嚨。

  「看那樣子,似乎是想要邀請我們。」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的嘴角揚起笑容,但雙眸中卻是接受挑戰的眼神,「人家特地從山裡走出來張開大嘴迎接,沒理由拒絕吧。」

  「我也一起去。」羅蘭緊了緊『霜慟』的綁帶,「而且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如果是這種感覺,或許『終末』就在那裡。」理查德點了點頭,「俗話說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向謹慎的巫妖說著,大步邁向宏偉的移動城。

  阿爾薩斯毫無疑義地走在最前,緊隨其後的是法洛希黛和羅蘭,理查德和奧露哈則位於隊伍的末端。當精靈女孩踏上水晶樓梯的時候,最後一級台階立即緩緩升起,如同猛獸捲起的舌頭,將五名前行者送進了黑暗的未知之中。

  和靈樹之館完全不同……置身於狹長的拱形通道中,金髮的女劍士下意識地將眼前的景像與以往的記憶做了個比較。如果說星之都的樹屋風格能體現出芙羅拉和藹可親、親近自然、與世無爭的個性,那麼這座高塔的主人顯然要難琢磨得多——因為牆壁兩側的每一幅畫題材都大相逕庭,有美麗的女性側身像,有血腥的戰場素描稿,有神秘的幾何演算圖,除此之外甚至還有古舊的兵刃陳列其中,似乎佈置者有意要將整條長廊弄得不倫不類。

  但是,這些看似毫無規律的裝飾品之間,卻存在著一條無法打破的牢固聯繫。

  「全都是與神靈有關的東西。」理查德一臉嚴肅的表情,「你們看見那面盾牌上的徽章了嗎?」

  「雷娜斯時代『真理騎士團』的標誌嗎?」法洛希黛這麼推測,上面的紋章對她來說顯得相當陌生,可見並非產生於路維絲聯盟。而除此之外,能與神靈掛鉤的恐怕也只有雷娜斯了。

  「不,是更早時代的東西。」巫妖否定了對方的判斷,然後湊到盾牌旁邊的一幅油畫上,在油畫的右下腳,亡靈燃燒的雙眼看到了作者的簽名——塞爾多斯,繪於布倫希爾歷○一四年。

  「似乎塔的主人與神靈頗有淵源,至少研究的資料相當豐富。」亡靈軍團的總指揮瞇起眼睛,「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祈禱士?」

  就像回應這疑問一般,長廊盡頭的大門在看不見的力量引導下緩緩開啟,原本壓抑的空間瞬間膨脹了開來。從行走過的距離估算,現在這個位置恰好是石獅的腹部,一間廣闊的巨型圓廳,而當來訪者們走進以後才發現,這間圓廳的構造十分眼熟——不僅有白石砌成的戰場,還一併包括了外圍的觀眾席——簡直就像是縮小版的大盧爾德競技場。

  「歡迎來到月光洲。」一個清脆嘹亮的聲音從對面傳來,與此同時通道的大門再度關閉。

  阿爾薩斯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從客人變成了角鬥士,但當競技場對面的那個身影映照入眼之時,死亡騎士的最高領袖頓時僵在原地,雙眸中湧起無法逃避且不可抑制的回憶之潮。

  聲音的主人是位精靈女性,穿著悅目的翠綠色便服,一頭金髮十分醒目,眼神中蘊涵著優雅與傲慢,但這些並不是往生者為之震撼的原因。

  「我是黎瑟西爾,這座高塔的主人。」皇帝的戀人微微一笑,目光掃過五名來訪者,最後停留在死亡騎士腰間的佩劍上,「很久未見了,阿爾薩斯,到現在為止大概有兩百年了吧?」

  「正好兩百年。」死亡騎士從罕有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不卑不亢地回答,「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到熟人,緣分嗎?」

  「命運並非凡人可見的事物。」黎瑟西爾將注意力轉向另外四人,「敘舊的話不妨先擱一擱,作為伊修托利在現世中的使者,死亡騎士進入月之都的目的我多少可以猜到一些……你們是為『終末』而來的,對嗎?」

  「既然閣下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皇帝最親近的人,而且又掌握著高深的祈禱術,解釋起來就方便多了。」理查德走上前來,把一臉嚴肅的阿爾薩斯擠到身後,「遲了介紹,我是理查德.巴雷斯,亡靈軍團總指揮。」

  「這三位雖然是生者,但同樣與我們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分別是羅蘭,法洛希黛以及奧露哈。」巫妖神情自若地做完介紹,然後話鋒一轉,切入正題。

  「正如你的判斷,我們的確是為了最後一位星之子而來的。所以希望……」

  「伊修托利的『終末』就在月光洲上。」精靈不耐煩地打斷對方,她的聲音並不響,但卻在一瞬間令亡靈的眼中燃起無法抑制的火焰。

  「什麼~!?」理查德的語調帶著明顯的顫抖,「那麼……」

  「雖然你們的目的是保護並引導星之子,」黎瑟西爾又一次打斷巫妖,「可是我不能把她交給你們。」

  「但是、但是為什麼?」巫妖的腦袋在大起大落後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乾巴巴地擠出這麼一句。

  「因為沒理由把時間浪費在比自己弱的人身上。先通過我的考驗,然後才能開始正式談話。」黎瑟西爾眉毛一挑,用手捋過耀眼的長髮,「環顧一下四周,我們現在站立的地方可不是談判桌,而是競技場~!」

  精靈女子的話語令阿爾薩斯的眼中燃起赤紅色的火焰:「競技場……嗎?說得對,在熱沙戰場上,一切都是要以劍來說話的,而且,」死亡騎士的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所謂強搶這種事,我也不是不喜歡~!」

  他的話音未落,精王劍『雲耀』已「唰」地一聲出鞘,和主人一起掠過地面,射了出去。

  阿爾薩斯從未和雅加西唯一的親人交過手,事實上他和黎瑟西爾說過的話也僅僅只有個位數。但死亡騎士卻深知祈禱術的恐怖——一旦發動絕對無法抑制——而眼前的對手恰恰是歷史上最強大的祈禱士之一,這個理由足以令往生者在第一時間動用自己的全部力量。

  然而足足過了漫長的好幾秒,預測之中的交鋒依然沒有展開。亡靈突然發現無論怎樣拚命奔跑,與對方之間的距離都沒有任何改變,就好像凍結一般。

  怎麼回事?阿爾薩斯猛地一個急停,眼前的景像卻令他的瞳孔瞬間收縮——戰鬥開始直至現在,自己居然還在同一個地方不停地繞圈~!

  觀戰的四人在五米開外直瞪眼睛,目光中充滿不可思議。

  「如果你以為祈禱術僅僅能操縱四大元素的力量,那可就完全錯了。兩百年的『雲耀』經驗只有這個程度嗎?」對手的聲音遠遠傳來,帶著一絲刺耳的譏笑。

  伴隨著她諷刺的話語,死亡騎士腳下的影子突然扭動起來,從那潭沸騰的黑水中升起另一個黑色的阿爾薩斯,血紅的雙眼中充滿絕望的灰燼。

  「很早就說過了吧?以你的天賦絕對不可能成為最高級別『雲耀』的掌握者,無論怎樣掙扎,在盡頭等待著的始終只有失敗。」鏡像的聲音空洞而悲傷,「看看現實吧,那個眼中只有復仇的羅蘭,那個才活了你十分只一年齡的羅蘭居然能領悟如此強大的戰鬥技巧,而自認為執著於力量的你卻不能。」

  「以追求力量為理由的你,其實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閉嘴吧。」阿爾薩斯冷笑著回應逼近自己的影子,「這種玩弄心理的鬼把戲,純粹是浪費時間,哼~!」他說著,手中的長劍如閃電般刺出。

  周圍壓抑的黑色一掃而空,但死亡騎士卻赫然發現,這雷霆一擊所貫穿的竟然是自己~!

  精王劍『雲耀』銳利的長鋒從阿爾薩斯的前胸插入,後背透出,刺眼的劍刃上帶著一道亡靈的暗紅鮮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什麼……這怎麼可能……」往生者難以置信地低聲自語,眼中的火焰微微顫抖起來,「我究竟在幹什麼?」

  接著,彷彿突然被抽去力量般,高傲的死亡騎士軟軟地跪倒在地——剛才的一劍破壞了脊髓,儘管亡靈並不會因此毀滅,但是以生理學為基礎的控制方式卻使得這具軀殼立即癱瘓了。

  「如果其他四位連他都不如的話,我想你們可以原路返回了。」黎瑟西爾淡淡地回答,注視失敗者的眼神冰冷而殘酷。從戰鬥開始到現在,她甚至不需要移動哪怕一步。

  「等等~!」羅蘭踏前一步,『霜慟』劍鋒點地,「還沒結束。」

  「祈禱術可不是幻像魔法,並不是光憑堅定的意志便能輕易抵擋的力量。」金髮精靈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擺出突刺的姿態,「不過,戰鬥延長些時間倒也無妨。」祈禱士說著,湛藍的雙眸中掠過一線光芒。

  下一刻,羅蘭已置身於無法看透的深邃黑暗中。

  幻覺嗎?忍耐,不要隨意出擊。青年告戒自己,剛才阿爾薩斯正是因此而落敗,自己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可是黑暗卻開始逐漸褪去,它們並不是被一下子沖走,而是像落潮一樣慢慢地、柔和地流淌向盡頭的地平線,與此同時,漂浮在黑暗之上的柔和光芒則逐漸擴散到整個空間。

  最終,籠罩的黑暗完全散去,大地在羅蘭的面前舒展了開來。無數纖細光潔的柔莖優雅地斜挑起凝固的白色冠冕,在微風中輕擺著自己的腦袋。天與地的交界處是朦朧的白色,猶如波浪般連綿不絕。

  月之花?青年有些驚訝,但莫名的暖流卻讓全部不安悄無聲息地褪去。

  接著,一個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你終於來了。」

  如同萬籟俱靜之中一滴落下的水珠,這話語在羅蘭的心中激盪起千萬重漣漪,令沉眠於最深處的靈魂無法抑制地顫動。青年不明白為什麼,可是他知道這是回家的感覺。

  羅蘭放下劍回過頭,如夢境一般的景像在倏忽之間消失,他的目光越過身後的同伴,越過岩石鑄就的戰場,最終停留在高高的觀眾席上——

  在那裡,一個黑髮碧眼的少女正以好奇的目光凝視著自己,兩人視線融匯的瞬間,時間凍結了。

  那是~!?羅蘭張嘴想要喊些什麼,但青年的話語還未出口,黎瑟西爾的手刀已經精準地斬中他的頸項。劇烈的衝擊下,背對敵人的戰士再一次被無盡的黑暗完全籠罩。

  「居然能讓我的祈禱術失效,他究竟是什麼人?」精靈皺了皺眉頭,近距離審視昏迷過去的羅蘭,絲毫不在意其他三名對手就在身旁。對面的奧露哈與理查德試圖反擊,但他們的眼神卻被滲透入的強大力量攪得渾濁不堪,甚至就連身體的控制權也被奪走,如凍僵般寸步難移。

  只有法洛希黛尚有行動的餘地——女孩胸口的項鏈此刻正發出輕微的鳴響聲,向著四面八方流淌出霧氣般的光芒。然而,即使有『久遠之燈火』的守護,法洛希黛依然無法完成這一次進攻——精王劍『紫荊』在拔到一半的時刻背叛了主人,再也無法抽出哪怕半寸。

  「今天令人驚訝的事情似乎比預料的還要多……」傳說中的祈禱士看了法洛希黛一眼,重又將注意力集中在羅蘭身上。半晌之後,她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伊修托利之歐林……嗎?」黎瑟西爾站起身,禁錮的力量在同時毫無徵兆地撤消,恢復自由的三人連忙退後幾步,但綠衣的祈禱士卻只是笑了笑。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們可以留下。」原本冰冷的語調終於帶上了一絲暖意。

  「為、為什麼?」巫妖鬆了口氣,不過並沒有就此沉默的打算。

  「因為測試已經結束了。歐林依然存在,那就說明伊修托利並沒有說謊。」黎瑟西爾簡略地解釋了一句,接著話鋒卻突然一變,「不過,這並不代表你們可以帶『終末』離開這裡。」她說著將目光轉向青年剛才望著的地方,「詩帆,你過來。」

  直到此時,狼狽不堪的來訪者才終於發現,競技場上竟然有一名不請自來的觀眾。而當他們看清那位從包廂中緩緩飄落的少女時,所有人的視線不禁在一瞬之間凝固。

  夜空一樣的短髮、碧玉般明亮的雙眸,簡直就像是和久遠、夢琉從一個模子裡刻出的人形。每當少女走近一步,法洛希黛頸項上的那顆『久遠之燈火』就會律動一次,彷彿正因主人的回歸而歡欣跳躍。

  「伊修托利之『終末』。」

  理查德喃喃自語的聲音終於打破寂靜,他的語調中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眼中冰冷的火焰因欣喜而綻開。

  「不是讓你等在塔裡的嗎?」月光洲之主的語調中帶著責備。

  「可是,總覺得這個人有些特別,」少女的視線依然停留在羅蘭身上,她旁若無人地走到躺著的青年旁,俯下身用纖細的手指戳了戳他的睡臉,「所以想要來看一看。」

  「對了,還有那個也是……」她想起什麼般突然回過頭。

  下一刻,伴隨著詩帆銀鈴般的嗓音,法洛希黛頸項上的飾品突然從她的領口裡飛了出來,扯動鏈子懸停在半空中,輕微鳴響著,向四周流瀉出溫潤透明的光芒。

  「原來如此……」黎瑟西爾似乎明白了什麼,滿意地點了點頭。

  「熟悉親切的感覺,和我的書很相似。」短髮少女漂亮的眼睛掃過項鏈的主人。然而下一刻,女孩原本期待的目光卻迅速化為明顯的失望,「不一樣,完全不對……錯了,那不是你的東西。」她搖了搖頭,淚珠狀垂飾中的光芒隨即熄滅,再度落回重力的掌控。

  「如果從血統的角度來看,或許的確如此。至少法洛希黛已經和『久遠之燈火』完全沒有聯繫了。」法洛希黛淡淡地回答,小心翼翼地將垂飾掛好,然後迎上對方的視線,「但是……這項鏈卻繼承了許多人的願望,其中也包括我的。」

  「抱歉,我不太明白。」詩帆有些迷惑地看著對方,似乎想要追問什麼,可是一聲清脆的掌聲卻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好了好了,暫時就到這裡吧。有話到塔裡面去再說,競技場可不適合聊天。詩帆,你先把他帶去照顧一下。」黎瑟西爾說著,順手抽去那柄還穿在阿爾薩斯身上的長劍,巧妙地將冰冷的武器送還鞘中。

  「嗯。」女孩點了點頭,似乎認為這麼安排理所當然。

  周圍停滯的空氣中突然形成數股強風,如同長線般相互糾結纏繞,最終凝聚成一隻半透明的梅花鹿。旁觀者們驚訝的目光注視下,詩帆低聲對風之力的具現體說了一句什麼,召喚獸於是小心地托起雙眼緊閉的青年,跟著主人走向競技場一側精緻的門扉,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那我們也……」奧露哈想要追上去,但在場的另一位精靈祈禱士卻攔住了她。奧露哈連忙回頭,求助般地看向女劍士,對方的眼神中同樣充滿擔心。

  「不用擔心伊修托利之歐林,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高塔的主人看出女孩的心思,微笑著回答,「你們四位,請先隨我走這邊。」黎瑟西爾優雅地用手一切,做出邀請的姿勢,然後走向另一側。

  「如何,能站起來嗎?」理查德歎了口氣,彎下腰攙扶多年的戰友,對方彷彿根本沒有聽見詢問,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然後以歪歪斜斜的動作起身。

  「……可惡,居然會變成這樣。」阿爾薩斯凝視自己僵硬的雙手,咬牙切齒地自語。

  「即使是掌握『雲耀』的戰士,在這種祈禱術前同樣毫無反擊的力量,不用特別在意。」黎瑟西爾引領著隊伍不緊不慢地走上樓梯,回頭時恰好看到了死亡騎士的撲克臉,「別誤會,我並非打算安慰你,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哼,那麼雅加西呢?」失敗者冷冷地反問。

  「他是不一樣的。」精靈不置可否地笑了起來,眼神起了微妙的變化。

  「因為那雙寶石瞳的關係,所以皇帝才能抵抗這種猶如幻像般的祈禱術?」理查德有些好奇地開了口,「還是說『雲耀』創造者的意志比伊修托利的騎士更堅定?」

  「我的祈禱術可不是僅靠意志便能抗衡的。」黎瑟西爾說著將視線轉向人類女劍士,「不,別說是意志,就連『始源』的護身符也同樣無法抵禦……當然,所承受的壓力可能要減少一些,但那並不代表什麼。」

  「似乎的確如此。」法洛希黛將手按在胸前,苦笑著回答。

  皇帝的戀人自顧自地開始敘述:「你們應該知道吧,女神遺失在人間的力量會被稱為『星之子』,即『始源』和『終末』。她們生來就能與念之海溝通,因此可以成為最出類拔萃的祈禱士。」

  「然而星之子之間同樣是有區別的,『始源』的力量趨向於輔助——死亡騎士操控重力的能力即是以此為基礎,但『終末』的力量卻極具破壞性,」講解者看了一眼和自己同族的客人,「這位奧露哈小姐也懂得祈禱之奧義,應該很清楚由風之力形成的梅花鹿意味著什麼。」

  被點名的精靈女孩低下了頭:「嗯……那是我無法達到的程度。」

  「普通祈禱術僅僅能將自身的意識轉變為驅動念之海的力量,所以最終形成的東西顯得模糊不清,大多是範圍極廣的元素類攻擊,比如洪水、風暴或是冰川,無論威力大小,它們的本質是相同的。但『終末』的祈禱術不一樣……」黎瑟西爾頓了頓,「對於詩帆來說,念之海的感觸非常清晰,當她驅使第四界的力量時,等同於以意識為刻刀,雕塑出自己心中所想。」

  「結果非常精確,就像藝術品一般,不是嗎?」

  「總之,在這個世界上,『終末』的力量只有『終末』本身才能抗衡。」對方以理所當然的高傲口吻總結,「雅加西一直攜帶著我贈送給他的護身符,所以才能抵抗路維絲之『終末』的祈禱術。」

  「路維絲之『終末』~!?」除了對此毫不關心的死亡騎士外,其餘三人都禁不住高喊了起來。

  「嗯,那就是我,一個被神拋棄的星之子。」黎瑟西爾的語調黯淡下去,「或許正是因為『終末』的力量太過強大,所以才會被否決也說不定。害怕我覺醒的路維絲試圖借助凡人之手殺死我,如果不是雅加西的話,我早就被同族的箭羽射穿心臟了。」

  「而到了現在……到了伊修托利的時代,我的星之子身份已徹底失去意義。簡單說來,算是『過期』了吧。」那冷酷的語調如同北國刀割的寒風。

  氣氛中不知不覺地混合進了沉悶與壓抑,人人都抿緊嘴唇專心走著彷彿沒有盡頭的樓梯,在熬過漫長無比的一分鐘後,目的地才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一間寬敞舒適的休息室。客人們在房間坐定後,高塔之主的聲音重又響起。

  「說實在的,我真的非常羨慕,或許還有些嫉妒。因為此刻死亡騎士們就像在尋找公主一樣尋找著伊修托利之『終末』,而且,歐林和星之子之間的聯繫也非常微妙。」

  「但現在的羅蘭.斯特萊夫已經沒有當初的記憶了,他憑借伊修托利的力量拋棄過去,獲得了新生~!何況黑暗之鷹唯一的戀人是久遠,他不可能對詩帆……」還未來得及多想,法洛希黛略帶激動的反駁已脫口而出,說到一半時女孩卻又醒悟般地住了嘴。

  怎麼會……為什麼我會想急著否定她所說的一切?法洛希黛低下頭問自己,試著讓長髮遮去矛盾的表情。其實,與『終末』存在某種連續或許也沒什麼不好,如果能令現在的羅蘭找到目標的話,那麼……

  但是……真不甘心……

  「雖然不清楚那個青年身上發生過什麼,然而他與詩帆之間確實存在著聯繫。」對方慢條斯理地解釋,「剛才早就強調過了,『終末』的力量只有『終末』才能抵擋。如果不是詩帆無意識的庇護,那傢伙根本不可能豁免掉我的祈禱術。」

  「不過,如果你們是擔心愛情方面的問題,那大可不必。」察覺到兩名女孩的心情,皇帝戀人的話語中透露出過來人的體貼。

  「為、為什麼?」法洛希黛心虛地問,一旁奧露哈的臉龐上早已飛起兩朵紅暈。

  「她並不是你們想像中的女孩子,詩帆和被星之都收養的『始源』不同,也和與精靈們一同流亡的我不同。」黎瑟西爾淡淡地回答。

  「按估計,詩帆現在大概是十四、五歲左右,被我收養則是五年前的事。再往前的經歷她從未提起過。不……與其說是刻意迴避,不如說是捨棄了自己的記憶。但可以肯定的是,伊修托利之『終末』曾進入過現世,接觸過許多人,並接受了高程度的教育。」

  「這……怎麼可能?」理查德的身體禁不住晃了晃。

  「肯定。當時世界的焦點大概都集中於女神之間的鬥爭,所以並沒有察覺到『終末』的存在。但詩帆卻從人類世界學到了很多教訓,並為了保護自己而變得冷漠異常。」精靈的語調不容質疑,「如果我不是祈禱士的話,或許在第一次接觸的時候就會被她殺死了。」

  「那現在呢?」法洛希黛小心翼翼地打聽。

  「現在?」黎瑟的微笑中帶著幸福的感覺,「大概可以算是我的養女。」

  如果雅加西也在這裡的話,那就是真正的幸福了吧?祈禱士的雙眸中掠過一閃而逝的悲傷,但立即就被看不透的黑暗覆蓋了去。

  「但即使如此,她也並不會去關心月光洲以外的事情。」精靈的話鋒一轉,「和我一起生活的這五年裡,詩帆基本把時間都花在了祈禱術和讀書上。作為現世女神的『終末』,她成為最強的祈禱士只是時間問題。而且對於她來說,擁有祈禱術就足夠了。」

  「你們這些亡靈打算怎麼說服她離開月之都,我並不想多干涉。」黎瑟西爾站起身,表示談話即將結束,「但在那之前,恐怕必須先解決掉追兵。」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56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3:01
第十三章歌


  我已經捨棄了一切,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但即使如此,耳畔迴盪的歌聲卻依然熟悉無比。

  感覺很悅耳、很懷念、溫暖得讓人不願放手……

  「總算醒了。」銀鈴般的話語從頭頂傳來,羅蘭略為吃驚地睜開眼,接著便無法再將視線移開——那時轉身望見的少女就坐在床頭,此刻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戶投進來,為女孩勾勒出悅目的剪影。她的臉龐恬靜美麗,靈動的雙眸中浸著嫩葉的薄綠,柳葉眉又細又長,一頭清爽的黑短髮梳得整整齊齊,夜空色的映襯下,右側那隻銀髮夾格外顯眼。

  ……很可愛~!羅蘭自然而然這麼想。

  「有你在的時候,感覺果然完全不一樣。」少女冒出匪夷所思的一句話,「費雷爾多也是這麼說的,你看。」

  「不一樣的感覺?費雷爾多?」剛醒來的落敗者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有些摸不著頭腦。

  「嗯。」對方點點頭。

  直到這時,羅蘭才發現女孩的肩上停著一隻漂亮的鳥——並非真正的生物,而是純粹由火焰凝聚起的幻形,彷彿明亮的琉璃,在室內放射出變幻莫測的柔光,如同盛開在黑夜邊緣的紅月。

  「那是……」青年在一瞬間睜大眼睛,「裏魔法嗎?」

  「你在說什麼啊?不要用外行人的說法來稱呼它~!」黑髮少女的眼神變得有些冷漠,「這是『祈禱術』,以自身意志描繪出世界形態的力量。」

  「不過,你這個人還真有趣。」詩帆說著突然湊到羅蘭面前仔細審視他,距離如此之近,青年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淡香,「不僅連這種常識性的東西都會犯錯,而且在戰鬥的時候居然敢背對黎瑟,究竟算是勇敢還是愚蠢到不畏死亡?」

  「啊?」回想起當時的情形,羅蘭只有回以苦笑——總不見得給出「是為了看你一眼」這種容易引起誤會而且又顯得輕佻的回答吧?

  「好了,既然醒了就不要一直躺在那裡,趕快起來。」女孩似乎並沒有聊天的興趣,她小心翼翼地合上膝頭的書本,慎重地收入懷中,然後站起身向羅蘭伸出手,「跟我來吧,再不走,黎瑟一定會覺得奇怪的。」

  名為費雷爾多的火焰鳥應和似的鳴叫一聲,然後扇動翅膀融會進透明的空氣中,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總之,一切就按照剛才討論過的進行吧,有死亡騎士作為月光洲的緩衝,迴旋餘地會大很多,應變措施也能相應增加。」黎瑟西爾總結道,緩緩站起身。

  「可是……為什麼不把詩帆交給我們?你明明知道的,伊修托利的敵人非常危險。」理查德略一沉吟,最後還是忍不住發問,「如果讓我們現在帶著女神之『終末』離開的話,這裡或許可以倖免於難。」

  「如果這只是亡靈事務,我當然會勒令你們離開。但現在,正因為他們的目標是詩帆,所以才絕對不能坐視不理。雖然軀殼已冷,你至少該明白『親人』的涵義吧?」祈禱士以平靜的語調回答,然後瞟了發問者的同僚一眼,「何況死亡騎士中最強的阿爾薩斯在我手下都一敗塗地,伊修托利的使者也沒什麼好指望的了。」

  巫妖無言以對。

  「傳說中的祈禱士,皇帝的戀人願意成為助力不是很好嗎?沒什麼好迷惑的,當是意外之喜便可。」月光洲的主人打開會客室的木門,示意談話到此結束,「我已經為那些自以為是的愚者準備了盛大的迎接儀式,不用就可惜了。」

  「什麼可惜了?」銀鈴一樣清脆的聲音從門口飄了進來。

  下一刻,房間裡五人的視線全都像遇到磁石一樣被吸了過去,首先迎上帶著詢問眼神的詩帆,然後望見她身後略微有些窘迫的羅蘭,最後則定格在兩人牽著的手上。

  啊啊,看來接下來事情會變得很有趣。理查德惡意地猜測,一時將敵人即將進攻的擔憂拋到腦後。

  是羅蘭主動牽的手嗎?似乎不是……應該只是普通意義上的牽手而已。何況黎瑟都說過了,『終末』是不懂得愛情的。法洛希黛試著想要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感。

  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女孩子,為什麼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會露出那種表情?奧露哈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揪心地閉上眼。

  絲毫不在意身後兩位女性的想法,黎瑟西爾只是不為所動地聳了聳肩:「你是叫羅蘭吧?比我預料的晚來了一會,還真是不禁打。下次記得不要背對敵人,除非逃跑的時候。」

  「這……」對於這種評價,羅蘭一時難以反駁。他突然沮喪地發現,自從醒來以後自己便徹底失去了主動權。

  「敵人正在迅速接近,沒時間可以聊天了。」精靈轉向自己的養女,「詩帆,你稍等一會,我去讀下區域信息。」

  黎瑟說著走過兩人身旁,但黑髮少女卻阻止了她:「等等,讓我去讀吧。」詩帆的話語中帶著躍躍欲試的音調。

  「但是,最近你的狀態不是不太好嗎?」高塔之主有些奇怪地反問。

  「沒關係。好像……」少女說著看了身旁的羅蘭一眼,「好像今天的狀態好極了~!」

  這一回,就連黎瑟西爾也掩飾不住詫異的神情了。

  「喂,快點跟我走吧。」詩帆不由分說地拽起羅蘭跑向通往更高層的通道,將各懷心思的五個人拋在身後,很快就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處。

  

  月光洲塔頂的視野比想像中的還要開闊,站在塔頂的平台上,有一種與高山齊肩並行的感覺。繚繞的雲霧就在身旁,飛翔的雀鳥近在咫尺,而石獅腳下的死亡騎士們則變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黑點。此刻,這些黑點正在迅速地集結,凝聚成一個又一個巨大的三角形劍鋒,等待著將敵人撕成碎片。

  「雖然並不是整個重疊領域的最高鳥瞰點,不過就在這裡好了。」詩帆四下環顧,然後做出決定。她將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後慢慢拉開,接著,從天空中俯瞰連綿群山的透明沙盤便清晰地從空氣中浮現於兩手之間。

  羅蘭對這種祈禱術十分熟悉——在追蹤死亡騎士的時候,奧露哈就使用過類似的方法。但黑髮少女手中的沙盤無論是範圍還是清晰度都較精靈有很大提升,甚至還可以隨意地放大或縮小局部景像。

  「真厲害。」青年由衷地感慨。這就是女神的力量了嗎?

  「厲害?」女孩有些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還差得遠呢,這種半透明的效果其實一點都不好。不過今天的狀態不一樣,所以應當可以做出更理想的模型。來試試吧~!」

  伴隨著悅耳的話語,沙盤開始逐漸扭曲成無底的漩渦。當這片翻騰的海水重新凝固時,詩帆手中的影像已不再是那種像半透明玻璃一樣的仿製品,而是擁有了實體感。那幾乎觸手可及、栩栩如生的逼真形像令女孩身側的旁觀者一時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因為就連死亡騎士鎧甲上最細微的部分,山巖上最複雜的紋理,祈禱術也已分毫不差地再現了出來。

  「對了,這才是我期望的樣子。」冰山美人終於露出淺淺的笑容,「好,現在開始讀取信息。」她說著,開始變換沙盤的追蹤角度,以俯視的方式掃過整個山區,然後鎖定了第一個目標。

  那是一片彤紅的雲霧,邊緣最淺,越往中央色澤越深,最後變成了鮮血一樣的顏色。它的面積也大得不可思議,幾乎覆蓋了數座山峰。而且最糟的是,這片紅雲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著月光洲移動,就像是流淌的火焰之河,在身後留下灰燼的道路,同時不停地吞噬面前的一切。

  「是敵人。」羅蘭沉下臉,嚴肅地說。儘管無法感應到從沙盤中傳遞來的信息,不過這種程度的敵意,光是用看得就足夠瞭解了,「但是……它究竟是什麼?」

  「不知道,無法判斷身份。」女孩搖了搖頭,「不過單純從力量的層次來估算,恐怕是最強的敵人……」

  「難道比黎瑟西爾還強?」青年抬起頭問。

  女孩再次艱難地搖了搖頭,半晌過後才回答:「不知道……」

  這個答案令氣氛在瞬間凝滯。兩人於是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注視著沙盤。在十五歲祈禱士熟練的操縱下,景像飛速地變換著,很快鎖定了另一個目標——那是一支正在急速向著月光洲行進的部隊,其中包括精靈、獸人、人類、矮人等在內的各個種族,看上去都是從殘酷的修羅場上活下來的優秀戰士。

  而在離隊伍前鋒一公里左右的地方,羅蘭看到了幾天前的老對手——夜鶯澤菲利斯——像往常一樣,使用軟劍的女孩依然擔任斥候的角色。

  那傢伙果然在這裡,而且比她更強的人也來了。青年咬了咬牙,下意識地撫摩曾經被劈開的肩膀。

  然而,雖然其他細節全都清晰無比,這支部隊的中心區域卻是一片模糊的霧氣,就好像有誰惡作劇似的在透明的玻璃上呵了一口水汽,景像中或許是最重要的部分因而被巧妙地掩飾去了,無論詩帆使用什麼樣的方式也無法將之驅散。

  「難以琢磨……真難纏,這次的敵人真的很了不得。」少女下意識地抿緊嘴唇,然後合上了雙手。色彩從栩栩如生的影像上褪去,沙盤再度變成了透明的玻璃幻像,眨眼間消失在空氣之中。

  「不過至少死亡騎士趕在他們之前找到了這裡,再加上祈禱術的力量,」羅蘭試著想要緩解一下氣氛,「我們這邊應當不會處於被動的局面。」

  「伊修托利的騎士?」詩帆俯瞰著月光洲腳下的刀劍叢林,「以前一直沒有他們保護也沒關係,何況才剛接觸怎麼能隨意相信?」

  「但他們是為了你而來的~!那些亡靈尋找『終末』整整七年,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刻,這你應該也知道吧?死亡騎士們在為你不惜性命地戰鬥,這理由難道還不值得給予信任嗎?」對於冰山美人的冷漠無情,羅蘭禁不住大聲反駁。

  「那麼,就算相信了又會有什麼改變呢?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女孩收回視線,認真凝視著身旁的青年,「情況難道會有好轉嗎?這裡難道會變得安全嗎?我難道可以因此不必戰鬥了嗎?」

  「盲目信任只會帶來悲劇,而且有時候……信任本身就是很辛苦的事情。」詩帆靜靜地說,清脆的聲音在一瞬間低沉下去,那雙翡翠色的眸子中蘊涵著羅蘭無法看透的深邃波瀾。

  或許過去曾經歷過些什麼吧?就像我所不瞭解的黑暗之鷹那樣。青年這樣想著,久久無法將視線從少女倩麗的側影上移開。

  「那麼,我先向黎瑟去報告了。」對方簡短地說,轉身走向樓梯,「月光洲並沒有什麼禁地,你可以在這裡隨意走動,沒關係的。」

  「我到這裡來並不是為了參觀。」羅蘭緊走幾步,追上女孩,「何況沒人會在這種時候悠閒地散步吧?」

  「但是以你的劍術只會給大家添更多的麻煩,而且最後一定會在混戰中死得很難看。」黑髮少女直言不諱。

  「死亡騎士要保護的是你而不是我,應該不會添什麼麻煩。」一字一句地聽著女孩刻薄如刀的評價,羅蘭卻突然覺得內心變得十分輕鬆,「至於死……雖然我的確很怕死,可是如果不戰鬥的話,就會比死還要難看了。」

  「是這樣嗎?我明白了。」祈禱士思索了一下,然後停下腳步轉過身,「說起來,我們還沒有相互介紹過吧?我是詩帆,你呢?」

  「羅蘭,羅蘭.斯特萊夫。」青年以同樣認真的眼神和慎重的語調回應。

  「好的。」詩帆點點頭,「那麼,羅蘭,你跟我來吧。跟我一起戰鬥。」

  

  安睡中的大地再一次被沉重的腳步聲驚醒,擁有龐大身軀的石獅緩緩站起身,在七個縱隊總共一千四百名死亡騎士的護衛下開始移動。遠遠看去,彷彿是墨色波濤上一條高聳的樓船,又如同黑沉雲海之上矗立的山峰。

  「我們似乎被發現了?」望著天邊飛起的群鳥,精靈法師警覺地停下腳步。

  「遲早會被發現的。」血族不以為意,「既然能創造出如此不可思議的移動城並賦予其動力,對方顯然掌握著深不可測的祈禱術。」

  「可是……」摩提達爾有些不安地回過頭,看向身後急速行進的部隊。

  這是一支由各大不同勢力中最精英份子所組成的團體——擅長魔法與弓術的高傲精靈,功績卓著的人類騎士,身經百戰的獸人與矮人戰士,以及……這個世界中傳說的種族,傑克.維爾的同類。在詭計叢生的大陸爭霸中,這些勢力之間至今仍有著相當程度的衝突和矛盾,但此時此刻,他們卻為了自由而凝聚成一柄劍,誓要斬斷千百年來神靈加諸於身的沉重枷鎖。

  精靈法師並不懷疑這柄利劍的鋒利以及堅固,相對於女神的力量來說,凡人之間的恩怨是微不足道的。然而問題在於,眼前瞭解全部真相的戰士們總共只有兩千人不到,儘管直屬部隊個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若對手是上千名不知疲倦且劍術超乎尋常的高階死亡騎士……

  勝敗將變得難以預測,不,事實上情況會比預計的還要糟。

  該死……偏偏在這種時候,重疊領域又將魔法的威力削弱了整整一半~!摩提達爾下意識地握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心的憤怒。

  「你是擔心聯軍無法戰勝死亡騎士嗎?」領導者看出了對方的心思。

  「我們的目標並非統治世界,所以也沒有建立部隊的必要,這條原則我一直非常贊同。」精靈歎了口氣,「但是現在這種情況……雖然人人都是最出色的戰士,但死亡騎士何嘗不是如此?簡直就好像是鏡中的倒影一樣。而女神的眷顧和亡靈本身的特性則使這場勢均力敵的戰鬥失去了平衡。」

  「你的意思是會戰敗吧?不知疲倦、無視重力、迅速復甦,從軍隊的角度來衡量,想要超越死亡騎士的確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對於同伴的直言不諱的分析,日行者以微笑作為回答,「那是以消滅死亡騎士作為大前提的討論。別忘了,我們的目標是伊修托利渴望的力量,而非她業已獲得的力量。一旦消滅了『終末』,死亡騎士的存在本身便會失去意義。」

  「難道不需要進行正面作戰?」法師問。

  「或許即使進行正面作戰依然可以勝利~!」一個回答傳了過來,但接過話頭的並非領導者,而是盜賊工會的前任首領——身著黑衣的傑克像羚羊一樣從山巖上靈巧地疾走而過,最後跳到了兩人的身前。

  「首領,和你預料的一樣,華特.華特來了~!」傑克.維爾的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雖然並沒有前往被他毀滅的月之都,不過華特的確已經進入了這個重疊領域,現在那個人就在聯軍以西四十公里的地方,是否要去……」

  「就他一個人?沒有地獄犬開道?沒有高階惡魔伺候?沒有火元素侍衛?」血族的神情沒有絲毫改變,語調同樣平靜如常。

  盜賊首領有些奇怪地搖了搖頭。

  日行者的嘴角頓時泛起一絲冰冷的笑容:「那傢伙,看來是打算在旁邊看好戲了。」吸血鬼以閃爍著血紅光澤的瞳孔掃過兩名部下:「你們記住吧,炎龍美露基狄克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拿別人當炮灰,因此如果有加入戰鬥的打算,緋紅之王必定會召喚出惡魔或火元素作為先鋒。可是現在他既然什麼都沒做,那只能說明一件事……」

  「他打算把我們的部隊當成炮灰,自己則在旁邊觀戰~!」摩提達爾恍然大悟。這句無情的結論令傑克.維爾的臉龐在一瞬間凍結。

  「正是如此,想要驅使火焰主宰者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沒必要把他計算在內。」血族點了點頭,拍了拍盜賊工會首領僵硬的肩膀,「當然,如果華特打算參戰我們也完全沒有阻止的理由。」

  「萬一那個喜怒無常的傢伙打算對付『終末』,我們又該怎麼做?」精靈法師試著在腦中模擬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

  「求之不得,我們重視的僅僅是結果,而非過程。」老練的領導者微微一笑,但接著眼神卻掠過難以察覺的冷酷,「不過不能指望他,交戰的時候必須貫徹這樣的思路:首先由主力部隊拖住死亡騎士,我和澤菲則從暗處突破,直接進入移動塔搜索『終末』並將之徹底摧毀。」

  「打算親手了結一切嗎?」傑克.維爾嚴肅地望著自己信賴無比的首領。

  「肯定。」對方點點頭,「我的劍即是為這一刻而鑄造的。」血族說著,下意識地撫摩黑斗篷下古老而乾燥的劍鞘,彷彿感受到了來自武器本身的律動。

  

  當渴望改變命運的凡人們憑直觀要素佈置戰術時,從祈禱術沙盤中獲得信息的月光洲之主卻採取了完全相反的方式。

  根據亡靈軍團總指揮官的判斷,死亡騎士們將在石獅的周圍形成三道可相互呼應的陣線,協同亡靈巨龍一同構築起立體的動態防禦體系。而黎瑟西爾與詩帆則會在高塔中以大範圍攻擊的祈禱術作為主要攻擊手段,盡全力削弱敵人的有生力量。

  不過看起來,皇帝的戀人似乎完全沒有配合理查德的意思,她的養女也是一樣——當巫妖準備向寒冰皇冠騎士團的隊長們下達命令時,別著銀髮夾的女孩已經走到了他的身旁,往生者們的陣列之中。

  「請問……」理查德有些迷惑地看著黑髮少女。

  「安靜。」詩帆簡潔地止住巫妖,然後自顧自閉上眼,將纖細的手臂伸向天空。優雅但反常的動作令死亡騎士們全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女神之『終末』身上,一時之間以紀律嚴明著稱的寒冰皇冠騎士團也有些陣勢散亂。

  「金屬摩擦的清響、戰馬奔馳的鼓點、戰士心中急切的呼喊,這是戰爭的音色。」少女出神地歎了口氣,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胸前,「伊修托利之『終末』真有那麼重要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需要歲月的檢驗,我個人無法確定。」對於詩帆的提問,理查德有些意外,但在思索過後,亡靈還是謹慎地給出了自己的看法,「不過這個世界必定會因伊修托利的力量而改變,所以我們這些執著者才會聚集於此,不惜犧牲一切也要保障你的安全。」

  「改變這個世界?」詩帆皺了皺精緻的眉頭,「這種說法太模糊了。」

  「所以才具有無限的可能性,不是嗎?」睿智的亡靈笑著回答,「總之,以女神使者的立場來看,我們的目標是將你安全地送到大洋彼岸的洛倫丹大陸,雅赫維連綿的群山中,世界樹的腳下。三界的重疊領域將會在那時為你而開啟。」

  「然後呢?去見伊修托利?」女孩靜靜地看著對方,「這就是我存在的使命與價值?」

  「自己存在的價值只有自己才能證明。」巫妖搖了搖頭,讓視線越過對方肩膀,然後停留在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身上,「以前那位羅蘭.斯特萊夫曾對我這麼說過,只不過他自己卻還是迷失在命運的漩渦之中,最終選擇了逃避。」

  「那麼,告訴我。」詩帆於是轉過身,凝視著沉默的青年,似乎要從對方水色的瞳孔中找到某種答案,「現在的你是否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

  「怎麼突然討論起這麼高深的問題來了?」羅蘭苦笑著搖了搖頭,「存在價值那種事情,我恐怕沒資格發表觀點。不過……」青年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欲言又止,張開的嘴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話語還是重新嚥了下去。

  「不過什麼?」奧露哈小心翼翼地追問,獅鷲騎士則在旁邊偷瞥了青年一眼。

  「至少今次應該可以毫無顧及地揮劍。」羅蘭勉強給出一個回答,水色的雙眸卻不由自主地望向身前眼神清澄而冰冷的少女。

  不需要去保護什麼,不需要去在意什麼,只要將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下一次斬擊上即可,因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她最大的幫助。確保自己能活下來就行了~!還算不錯,如果不需要煩惱戰鬥理由和目標的話,或許手裡的大劍也會變得輕些吧?

  「這種答案同樣模糊,同樣毫無意義。」詩帆再次皺起眉頭,然而下一刻,女孩卻彷彿被什麼蟄了下般猛地昂起頭。

  「敵人來了。」女孩新綠色的瞳孔中湧起冰冷的波濤。

  「這裡由寒冰皇冠騎士團來應付,請你回到月光洲去,那裡會相對安全些。」理查德的語調中帶著命令的成分。

  「沒用的,因為他們並不是光憑劍就能應付的對手。黎瑟會解決掉侵入月光洲的那個,而我會在開闊地帶解決另一個。」詩帆周圍的空氣突然染上了一層赤色的霧氣,連綿不斷地縈繞在女孩身旁。接著,高熱的白光突然沁出這團沸騰的漩渦,一隻有著火焰之翼的大鳥撕開灼熱空氣的屏障,像箭一樣射向半空,只在身後留下光彩奪目的尾焰。

  「那是『費雷爾多』?」羅蘭仰起頭努力地搜索著火焰鳥的蹤跡。

  但當青年驚歎於祈禱術力量的時候,卻並沒有發現另一雙眸子正同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那泉水一樣的瞳孔中暗藏著決不會在青年的面前流露出的,絕望的悲戀之火。

  「嗯,他是值得信賴的。」詩帆點點頭,然後伸出小手牽住羅蘭,「現在跟我來~!」

  目送著身負大劍的青年與黑髮少女逐漸消失在死亡騎士墨色的陣列之間,奧露哈的眼前卻閃過一陣眩暈的錯覺——彷彿有一隻巨大的鷹扇動著黑色的翅翼,倏忽之間掠過眼前,飛向自己永遠都無法觸到的天際。

  即使怎樣努力也好,還是不能抓住他嗎?

  可是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便驅散了精靈女孩支離破碎的夢境——由人類騎士組成的三角形鋒矢陣已從蜿蜒群山的遮掩中衝了出來。伊修托利的騎士與渴望毀滅女神的騎士終於面對面地站在了同一片土地上,即將用自己的鮮血為夢想繪上濃重的色彩。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55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3:02
第十四章毀滅者


  並不需要任何多餘的宣言或吶喊,初次見面的死敵已從對方映著劍影的眼神中明白了一切。人類騎士率先排出整齊的衝鋒陣形,舉起騎槍發起攻擊。身披重鎧的駿馬與主人一齊踏著升起的塵頭,像決了堤的潮水一樣撲向對面黑色的鐵壁。

  鐵蹄狂躁的打擊下,就連山巖組成的大地都在微微顫抖,可是死亡騎士卻依然紋絲不動,亡靈燃燒著冷火的瞳孔中帶著一種異樣的寧靜。直到敵人衝到眼前的瞬間,往生者才突然變動陣列,由方陣轉為梯形——作為防守一方,指揮者的目的並非是突破陣形,而是要抓住每一次機會,盡可能多地殲滅對方的有生力量,為未來鋪平道路——攻擊面寬闊的梯形陣恰好可以滿足以這種以殺戮為目的的進攻。

  然而,預料之中惡浪與礁石的強烈碰撞卻並未發生。最後關頭,人類騎士的尖銳衝陣突然從中間分開,擦著亡靈的長戟劃過兩道極大的弧線。從半空中俯瞰的話,死亡騎士猶如乘風破浪的船頭,月光洲是穩重的船身,反抗神靈的凡人們則是船舷旁此起彼伏的波濤。

  兩支軍隊只在邊緣部分發生些微的摩擦,但帶起的血痕顯然無法讓嘶鳴的刀鋒滿足。

  「一群懦夫,他們根本只是想拖延時間~!」阿爾薩斯憤怒地咆哮起來。按照慣例,騎士團團長的位置是整個衝陣的中央,最危險也是最尖銳的部分,可是現在這裡卻成為了最冷清的地方,阿爾薩斯手中的武器甚至連人類的影子都沒沾上半點。

  「如果對方膽敢和不知疲倦的亡靈糾纏,那說明他們恐怕已經計劃了些什麼。」巫妖瞇起眼,謹慎地回頭望向徘徊在戰場兩翼的敵人,「最好的選擇是速戰速決。」

  「閉嘴,不用你囉嗦我也知道。」敵人的拖延戰術令死亡騎士的心情雪上加霜,那雙赤紅色的瞳孔中亮起危險而殘忍的光芒,「既然那些膽小鬼不敢正面衝突,那就讓我們來完成這一步好了。」

  阿爾薩斯說著冷笑起來:「就讓他們見識一下,從女神黎明之戰中生存過來的劍鋒的威力吧~!」

  和正規思路背道而馳,寒冰皇冠騎士團根本沒有集中力量突破的想法。在發覺對方的迂迴戰術後,亡靈們立即分裂成無數個小隊四散出擊,如一張大網鋪天蓋地地撒了出去。

  死亡騎士的每一個五人小分隊都是一支帶著倒刺的箭簇,一旦插進人類的陣線便再也無法被拔出。儘管反抗者依然嚴格貫徹側翼進攻的思路,但隨著更多死亡騎士的突入,衝鋒陣形已經顯得支離破碎,雙方的戰士最終犬牙交錯地嵌合在一起,分不出究竟哪一側才是己方的陣地。

  現在,渴望擺脫女神束縛的戰士們不得不面臨他們竭盡全力避免的一件事——殘酷的混戰。

  在鐵與血交融的修羅場上,唯一能決定生死勝敗的就是力量。武器是否夠鋒利、劍術是否夠強大、戰士的意志是否夠堅定,這一切要素最終將匯聚成為力量的源泉,體現在每一次閃避與斬殺之中。

  但那僅僅是針對決鬥而言的『力量』。當投身於漩渦般的混戰時,需要考慮的因素要多得多——敵人會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完全不給你喘息的機會;流箭隨時可能從半空中落下,然後無情地貫穿後背;更糟的則是來自於月光洲的威脅。

  直到身處石獅腳下時,人類才終於發現馱著高塔的猛獸不僅是移動工具那麼簡單的角色。它的操縱者無情而冷酷,每當戰場某一處雙方糾纏在一起時,石獅的巨掌就會從從天而降像大山般壓下。而當它再度抬掌時,無可避免地會帶起一陣濃稠的腥風血雨,其中還混著金屬的碎片和變形的人臉。

  哪怕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在目睹這種恐怖異常的景像時同樣會表情扭曲。

  摩提達爾已經將作為後援的獸人戰士和矮人突擊隊投入戰鬥,然而勝利的天平卻依然緩慢而致命地傾斜向亡靈那一側——死亡騎士曾擁抱過真正的死亡、曾對抗過路維絲的使徒、曾沐浴過女神之劍的烈焰。而他們的敵人呢?雖然在劍術水平上不亞於聖騎士,可是卻連聖光術都無法施展,光憑手中的利刃就想摧毀執著的往生者幾乎是不可能的。

  精靈法師此刻終於體會到了真正的絕望感——即使集齊整個卡那多斯大陸上最精銳的隊伍,依然無法阻擋那股摧枯拉朽的黑色潮水。

  在神的力量面前,凡人就如此無力嗎?即使有那個人領導,在真正的戰場上我們依然只能品嚐到失敗嗎?目睹自己的同伴們一個接一個血濺沙場,摩提達爾覺得已經無法再抑制自己的憤怒與悲傷了。

  「穩住,老友。」一隻有力的手突然搭上精靈的肩膀,令他從澎湃的感情中甦醒過來,「你看那裡。」傑克。維爾說著,指向戰場的另一頭,在那裡一名巫妖正默默呢喃著什麼,然而他的周圍卻並沒有任何魔力的波動。

  「他是在操控魔力通信網,那個亡靈是指揮者~!」幾秒之後,法師議會的首腦恍然大悟地喊了起來。

  「沒錯。現在我要去幹掉他,即便這名巫妖不是最高指揮官,也足夠造成亡靈的混亂了,而你就乘機重整態勢。」黑衣男子點點頭,然後露出輕鬆的笑容,「雖然這麼說似乎很過分,不過在現世與靈界的重疊領域內,法師的確算是最容易秒殺的對像了。」

  「另外,我不在的時候,注意自己的安全。」傑克。維爾的語調轉為嚴肅,「我是為了消滅對方的首領才出擊的,你可不要在這時候死了。」

  精靈的眼中掠過一閃而逝的輕鬆:「放心去幹吧,卡那多斯法師議會的最高掌權者沒你想像的那麼脆弱。」

  傑克於是揮了揮手,下一刻,他矯健的身形已經連同黑色的影子一齊融進了血腥的戰場之中。

  盜賊,暗殺的代名詞。一提起這兩個字,人們總是會聯想起陰暗的小巷、昏黑的夜晚以及一柄撕開夜幕的雪亮匕首。然而,作為巴馬丁盜賊工會的真正首領,傑克。維爾卻證明了一點——即使在混亂不堪的戰場上,盜賊依然是毫不含糊的厲害角色。

  他手中的兩柄彎刀至少解決了兩個小隊的高階死亡騎士。亡靈們根本無法抵擋刀鋒在空氣中劃開的亮線,在來得及反擊前,傑克舞出的模糊刀影便切入了他們的交鋒距離,最後成為插在心臟或腦門上的寒光。

  只是轉眼之間,盜賊首領便跨越了大半個戰場。不過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對手是兩百名死亡騎士的指揮官,寒冰皇冠騎士團的一位大隊長。這一回,飛舞的彎刀沒能找到獵物出招的空隙,頓時遲滯了下來。

  強大的對手令亡靈的眼中燃起興奮的火光,他以一記開闊的橫斬逼開傑克,然後就要使出自己最擅長的連刺劍。然而,四尺長的窄劍才刺出第一下,就彷彿凍結般停在了半空中。

  「什……麼?」死亡騎士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看著身體,一柄純黑色的沒有厚度的長刃從自己的背後插進,貫穿心臟後透胸而出。

  「即使是在戰場上,盜賊依然有盜賊的做法。」傑克。維爾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嘴角彎起冰冷的嘲笑。

  近百年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執著的往生者沒能握住死亡,而是讓死亡征服了他。可是亡靈怎麼也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胸口會平白無故地長出一把刀來~!於是,他把視線轉向了背後。

  刺殺之刃的主人完全是由黑暗凝聚而成的存在,但他臉龐上冷笑的表情卻和面前這個盜賊的表情一模一樣。死亡騎士終於明白了一切——那是傑克。維爾的影子。接著,盜賊工會首領的彎刀再次旋起致命的舞蹈,一下便削去亡靈的半個腦袋,失去靈魂的軀殼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再也無法動彈。

  現在已經沒什麼能阻止傑克了,那名有著冰藍瞳孔的巫妖就在眼前。儘管對方已經一連升起了三四重防禦結界,但在魔力濃度減半的情況下,這對盜賊首領根本無法構成什麼障礙。

  可是緊接著,擅長操縱影子的戰士並沒有選擇突進,而是連忙後跳。下一瞬間,一柄重斧斬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力量之大甚至崩開了堅硬的山巖。持斧者是一名身穿金甲的高大戰士,儘管同樣身為不死者,但他的眼神卻和死亡騎士有著明顯的區別。

  「好久不見,」金甲武士以柔和而低沉的聲音說道,瞳孔中放射出寒冰的光芒,「薩西索利克,影龍之王。」

  被喚出真名的傑克。維爾在那一刻禁不住呆了一呆。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陰沉的臉龐上浮起虛飾的笑容:「嘿,雖然早有耳聞,不過還真是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啊。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不,現在應當被稱為『死龍之王』了吧?」

  「當亡靈也沒什麼不好。」對方冷淡地回答。

  「沒什麼不好?白龍一族不是因為被死亡騎士們征服了,所以才淪為伊修托利的炮灰的嗎?」影龍反問,「高傲的白龍之王難道已經忘記這一切,心甘情願地充當起女神的走狗來了?」

  「比起這些年來你在自由港的所作所為,我要充實得多。高呼『自由』口號的盜賊工會首領。」克拉費里格針鋒相對。

  「狡辯~!哼,沒能在龍族戰爭中把我幹掉真是遺憾。」薩西索利克逼近一步,眼中透露出強烈的殺機。

  「龍族戰爭……你們這些連顏色都不配擁有的傢伙,居然還敢提那個詞彙~!」亡靈巨龍的瞳孔在瞬間收縮,下一刻,他突然毫無徵兆地發起了攻擊。金甲武士高大的身體猛地躍過數十米距離,手中的重斧以排山倒海之力劈下。

  傑克手中的雙刀往上交擋,硬碰硬地抗下這一擊。兩條巨龍捨棄了往常的戰術,固執地開始拼刀,似乎只有這種野蠻的戰鬥方式才能傾瀉出仇敵見面時的憤怒。隨著力量的不斷加劇,魔法構造的人形軀殼開始逐漸崩解,原本光滑的皮膚上隱隱現出龍類的密密麻麻的鱗片。

  當對抗達到顛峰的剎那,一陣耀眼的光芒終於在兩人之間爆了開來。戰場上頓時騰起一陣瀰漫的塵雲,克拉費里格展翅的姿態撕開土色的帷幕,倏忽之間直衝雲霄。接著,亡靈巨龍以與龐大身軀不相稱的敏捷回轉過身,對著剛才的位置就是一陣猛烈的噴吐。

  方圓數百米的區域立即凍成了透明的堅冰,然而這一擊卻落了個空——早在克拉費里格發動攻擊前,傑克已規避到了足夠安全的地方。影龍張開雙翼掠過地面,所過之處,帶起的劇烈爆風將好幾十名死亡騎士從坐騎上掀翻。

  薩西索利克就猶如海洋中湍急的水流,在低空中肆意地猛衝猛撞,他的身後一直都拖曳著一道長長的墨黑色軌跡,在鮮血飛濺的戰場上格外顯眼。直到克拉費里格的第三次噴吐落空,影龍才猛地拉起身體,劃過一道緊繃的弧線,然後帶著巨大的動能再一次撞上半空中的亡靈巨龍。

  當兩位傳說中的王者在危險的高速飛行中展開野蠻肉搏戰的同時,地面戰場上也爆發出了更多的光芒,如波浪般此起彼伏——眼見首領現出原形,龍族紛紛解除魔法,捉對撕殺起來。

  刺眼的陽光照射下,上百條巨龍投下的大片影子,令原本就混亂不堪的戰場逐漸演變成無盡的血腥地獄。

  在所有龍族之中,白龍對於力量與魔法的掌握是最為優秀的。他們能夠輕易找到兩者之間的平衡點,並有意識地令自身同時適應截然相反的不同方面。而在轉生為亡靈巨龍後,無論是近身戰鬥還是魔法對抗,平衡的優勢都被大大加強了——不知疲倦的軀殼令白龍能永久盤旋在空中,不知疼痛的神經使任何攻擊都無法打斷他們的魔法。

  如果說白龍相當於魔法劍士,紅龍相當於狂暴戰士,那麼沒有顏色、只能以影為名的龍族便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殺手——這也正是人形薩西索利克選擇成為盜賊工會首領的主要原因,因為盜賊這個職業實在和影龍的天賦太過相似了。在全世界所有飛行生物中,他們擁有最快的速度,據說甚至可以超越聲音。不僅如此,影龍還擅長操縱自己的影子作為延伸或是防禦結界,這種與元素之力完全無關的天賦同樣令敵人頭疼無比——包括其他龍族在內。

  但是現在,白龍與影龍之間的戰鬥卻和歷史上描述的龍族戰爭完全不同。沒有壯觀的空對空衝鋒,沒有震撼的噴吐齊射,有的只是龍爪血腥的撕扯,龍牙野蠻的咆哮以及殘酷無情的零距離噴吐。

  渺小的地面部隊在龐然大物的混戰中幾乎無法生存,因為龍族在對抗同類的時候並沒有忘記順帶消滅敵軍。巨龍們甚至放棄了在高空中作戰的傳統方式,即使被強弩射中鱗片也依然強行在低空作戰——噴吐或許無法給對手帶來嚴重傷害,不過對於腳下的渺小戰士們卻是致命的。而折斷翅膀的巨龍則根本就是以騎士們為目標,瘋狂進攻直到被另一條巨龍阻止為止。

  如果不是祈禱術的庇護結界,恐怕就連月光洲那座顯眼的高塔也會在這種恐怖混亂的對抗中折斷——每一次空中肉搏時,影龍總是憑借自己的速度優勢一次又一次地將對手猛地撞向高塔。接著,亡靈巨龍便會和影龍糾纏在一起,盡全力撕開仇敵的翅膀。最後,失去飛行能力的巨龍們會一同墜落地面,面對面以火山爆發式的猛烈噴吐結束戰鬥。

  「不過,還真是難看啊。薩西索利克,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為什麼以『小丑』為綽號了……再這樣像街頭流氓一樣打下去,龍族的面子都要被你們丟光了。」山崖上,一頭火焰色頭髮的觀戰者嘲諷地自言自語著,隨後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嗯嗯,實在不行的話,我只能選擇改變自己的形態了。」

  「搞不好,『炎龍』這個頭銜已經跟不上潮流也說不定呢……」

  紅髮巨漢嘟囔了一會,將注意力從業已厭倦的巨龍對抗上移開,然後仔細地篩選著腳下的每一個細節。下一刻,他那雙火紅色的瞳孔停留在了戰場的另一頭——在那裡,一隻美麗的火鳳凰正將來犯的大批敵人送入灼熱的焚風中,就連龍族威力強大的噴吐在振動的羽翼前也灰飛煙滅~!

  簡直就像是毀滅一切的火焰風暴。

  「哦哦,很努力呢~!」現任自由港盜賊工會首領,華特.華特立即來了興趣,「連我這個和平主義者都被你弄得心癢癢的了~!」

  如果火鳳凰的召喚者突然發現,長久信賴的戰友居然會反噬自己的主人,想必表情一定會非常有趣吧?華特鮮血般的雙眸中掠過冰冷無情的光芒,嘴角綻開危險的笑容。接著,紅髮巨漢無言地舉起手,掌心對準了那只顯眼的元素生物。

  作為火焰的主宰者,他打算直接命令火鳳凰攻擊召喚士。

  可是期待中的背叛並沒有發生——並非緋紅之王的意志遭到了屏蔽,而是火鳳凰本身無視了他的命令~!

  美露基狄克的表情在剎那凍結,他無言地再次仔細凝視,這一回,目光定格在了火鳳凰守護著的人身上——那位黑髮碧眼的少女,以及她身旁手持大劍的金髮青年。視線接觸到兩人的時候,緋紅之王瞳中蘊涵的火焰禁不住躍動起來,接著那紅色裡便燃起銳利無比的光芒,彷彿渴血的刀鋒般危險。

  「嘿,看到有趣的東西了。」華特.華特冰冷的表情中浮起詭異的微笑,「遇到星之子算是意料之中吧,不過沒想到連那傢伙都會在一起……這個也是命運嗎?」

  眼前的景像令美露基狄克的腦海中無可抑制地浮起很久以前的古老記憶。即使相隔上百年的時間,炎龍依然不會忘記那份記憶中蘊涵的驚訝、憤怒以及……痛苦。

  如果說誤吞下伊修托利的戒指是自己輕敵造成的可怕笑話,那麼女神之『終末』以及守護她的戰士就是真正的噩夢。在代表元素之力的炎龍面前,凡人打造的武器根本算不上什麼,然而,黎瑟西爾的意志卻令雅加西獲得了能夠破壞世界本體的力量。不,或許並不是皇帝的劍被祈禱術改變了,而是皇帝本人成為了祈禱術的一部分,女神『終末』破壞意志的一部分。

  映照入瞳孔的兩人和那時難道不是很相似?另一位現世女神的『終末』,以及守護著她的戰士。

  恐懼嗎?美露基狄克問自己,全身微微顫抖。然而,緋紅之王深知一點:向恐懼挑戰正是生存的要訣之一。若渴望在冷酷的世界中獲得一席之地,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如果現在不除掉對手,自己便永遠只能畏縮在看不到邊際的靈界火海中度過無盡而無聊的一生。

  「很好。」紅髮巨漢深吸一口氣,「乘這個機會把星之子幹掉,順便向那個愚蠢的凡人報仇。深呼吸深呼吸~!這是勇者出戰前的必要準備呢。」華特說著,指尖隨即凝聚起耀眼的光芒。

  那道光芒中蘊涵著無法抗拒的死亡氣息。

  

  即使是在如此混亂的戰場,羅蘭依然能游刃有餘地作戰——並非他本人的劍術突飛猛進,而是因為死亡騎士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伊修托利之『終末』的身上。亡靈們小心翼翼地將女孩置於圓陣的中心區域,刀劍組成的銅牆鐵壁則將包括影龍在內的一切敵人攔截在交鋒距離之外。偶爾有漏網之魚,也大多被火焰鳥費雷爾多燒成了碳灰,真正需要青年獨自應付的敵人並不多,其中根本不存在掌握『雲耀』的強大戰士。

  如果就這樣戰鬥下去,支持到結束也不會有問題。金髮劍士如此判斷,他突然想起了另外兩位和自己一樣流淌著溫熱血液的戰友。

  不知道法洛希黛和奧露哈那邊怎樣了……

  接著,青年將視線投向身旁神情凝重的祈禱士:「別擔心,雖然戰況很激烈,不過有強大的死亡騎士壓陣,戰鬥很快就會結束的。現在敵人已經現出疲態了,巨龍也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遲鈍~!」詩帆不解地皺起眉頭,「附近有一個掌握著強大元素力量的敵人,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不要在這種時候鬆懈了,否則的話……」

  女孩的斥責說到一半時就被打斷了——羅蘭猛地將她的頭摁了下去。生死瞬間,曾屬於黑暗之鷹的軀體以超越意識的速度動了起來,青年低下頭的剎那,只覺得有一柄極鋒利的刀刃從頭頂掠過,纖細但耀眼無比的白線在切掉他半束金髮的同時,橫掃過整個戰場,在地面刻出一個巨大的之字形圖案。

  接著,空氣中尖銳的蜂鳴聲充斥了每個人耳膜,令刀劍的光芒與巨龍的噴吐全都頓了一頓。那道銀線劃開的地面因高熱而呈現出玻璃化的狀態,光滑的表面反射著陽光,看上去十分絢目。然而,在這條劃痕的兩側,卻是無數被切開的金屬與軀體。

  就連兩頭在地面肉搏的巨龍也不例外,他們的頸項上各增添了一個徹底炭化的整齊切口,保持咆哮姿態的頭部則掉落在地,激起一陣血腥的煙塵。糾纏在一起的龐大軀體僵硬詭異的姿勢令所有人覺得毛骨悚然,就連見慣死亡的亡靈也不例外。

  「那究竟是什麼?」奧露哈驚疑地看著被切割開的大地,「比祈禱術還要強大的破壞力~!」

  「那是『蒼鐮』,美露基狄克的『蒼鐮』。」法洛希黛臉色慘白地回答,眼中浮起絕望的灰燼,「一旦羅蘭被那傢伙發現的話……該怎麼辦?誰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來了~!」詩帆低聲說。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一個高大矯健的身影從山崖上縱身跳下,在半空中進行了幾次優美的花樣轉體後,猛地落在一名死亡騎士的肩頭。劇烈的衝擊令亡靈的軀殼發出一連串可怕的骨裂聲,跨下坐騎的四肢也全都折斷了,但在夢魘倒地前,紅髮巨漢早已捨棄了可憐的跳板第二次躍起,然後沉沉落在羅蘭面前十米的地方。

  他腳下的地面塌了將近三寸,周圍的山巖一片龜裂。而巨漢身後,那個雙肩坍塌的死亡騎士正在逐漸分解。亮銀的鎧甲被無形的齒輪緩緩捻碎,亡靈的軀殼被由內而生的火焰慢慢啃噬,最終一切都化為了灰燼,留下的只有一柄冒著青煙的閃級武器。

  「嗨,好久不見。你該不會已經忘了我吧?」華特.華特親切地打起招呼,「曾經對人家做過那麼過分的事,現在是該負責的時候了哦。」

  曖昧的話語與說話者本人形成鮮明對比,但羅蘭笑不出來。青年抿緊蒼白的嘴唇,以機械的動作地舉起手中的大劍,然而那雙水色瞳孔中卻洩露出了他內心的恐懼與絕望。

  他究竟……究竟是什麼~!?

  「幹嘛嗎用這種無辜的眼光看我?」緋紅之王並不急於進攻,他正在品嚐捉弄獵物的享受時刻,「上次你那個幸運的把戲讓我的胃穿了孔,沒想到現在倒是玩出甜頭了嘛~!」華特說著瞟了對面同樣神色緊繃的詩帆一眼,「居然敢直接帶了個星之子出來,是不是打算毒死我啊?」

  「笨~~~蛋~~~~~」美露基狄克故意以拖長的音調調侃,然後說出醞釀已久的台詞。

  「同樣的招式對火焰主宰者用第二次是無效的~!」

  火焰主宰者,緋紅之王,炎龍美露基狄克~!一連串頭銜蜂擁進羅蘭的腦海,令戰士覺得呼吸困難。對手是傳說中的存在,火元素的君主,不可能打贏的……光憑我們是不可能戰勝這樣的存在的,哪怕賭上整個寒冰皇冠騎士團的力量也不可能~!

  正當金髮劍士因恐懼而窒息的時候,華特.華特卻不客氣地打破了僵局。剎那之間,巨漢已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跨越了數十米距離,攜裹著火星的拳頭猛地砸來。羅蘭唯一的選擇就是將『霜慟』擋在身前,但青年很清楚,大劍雖然堅固但卻無法吸收動量本身,透過阻隔傳遞到身體上的震動依然能造成巨大的傷害。

  然而在即將觸到『霜慟』劍面的時候,緋紅之王的拳頭突然被硬生生地截停了——一面無形的牆壁擋在了羅蘭身前。當炎龍無堅不摧的拳頭撞上這面透明御壁的瞬間,赤紅色的漣漪頓時向著四面八方濺了開去,在周圍激起陣陣燃著火焰的強風。

  詩帆的祈禱術的力量~!羅蘭眼睛一亮。可是緊接著的一聲脆響卻令他的表情再度轉為慘白——吸收這排山倒海一擊的同時,結界居然像玻璃一樣裂開了數條又寬又長的裂痕。

  「上來~!」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青年立即條件反射地後躍。

  下一刻,從低空掠過的絢麗光流將他帶上了半空。火鳳凰費雷爾多載著詩帆與羅蘭,挑戰般地對著羽翼之下的緋紅之王鳴叫了一聲,隨後像離弦之箭般沖天而起,攀上群山之上五彩的天穹。

  「有趣,很有趣。」美露基狄克咧嘴冷笑,「不過這是必然的,如果連這一擊都無法抵擋,那等於是浪費了我的感情了。」他說著,猛地又揮一拳。二次衝擊下祈禱術結界徹底崩潰,無數碎片被勁風掀起,然後又從半空中緩緩飄落。火焰主宰者迎著閃爍的玻璃雨抬起頭,望向天頂那個灼熱的紅點,獵物的所在。

  接著,戰場上突然騰起一道直衝雲霄的赤紅色火柱,彷彿一柄連神都能斬開的鋒利巨劍。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54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3:03
第十五章守護的協奏曲


  無數道烈焰撕開空氣,盤旋著纏繞上升騰的赤色巨劍,很快形成一股遮天蔽日的漩渦。天與地都在這股沸騰氣流不可思議的扭力下顫抖,就好像有什麼正在醞釀一般。接著,當凝聚起的火焰之流終於達到臨界點時,攀升至最高點的火柱終於像咆哮的火山一樣爆發了開來。

  挾裹著星屑的熱風在一瞬間席捲群山,而在這股紅色波濤的頂峰,炎龍正乘風破浪,火焰流竄的身影在剎那間直衝雲霄。儘管是白天,但美露基狄克耀眼的本體卻令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黯然無光,他磅礡的雙翼猶如兩道白熱輪斧,切開沸騰的空氣,切開沉悶的天空,切開渺小凡人們恐懼的視線。

  「先生們女士們,歡迎來到月之都狂歡節~!我是主持人華特.華特。」雷鳴之聲從戰士的頭頂上傳來,「那麼接下來……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舞曲『死亡之焰』了,請盡情地跳吧~!」

  伴隨著炎龍玩世不恭的開場白,無數道火蛇從他的雙翼飛舞而起。這些赤紅的亮線猶如瘋長的籐蔓,編織成巨大的羅網,將整個天空染成鮮血的顏色。

  「真正的第一波攻擊要來了。」詩帆表情嚴肅地緊盯炎龍的一舉一動,「羅蘭,抱住我~!」

  「嗯。」對方不假思索地回答,然而當雙手摟住女孩柔軟腰肢的時候,青年才突然覺得一陣心跳加速。

  笨蛋,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啊~!?傳說中連皇帝都無法解決的那頭炎龍就在後面,更何況最重要的是詩帆連十五歲都不到~!羅蘭苦笑了一下,慶幸自己面紅耳赤的瞬間並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接著,女孩清脆的聲音將他拉回生死時速的高空:「抱緊了,無論怎樣也絕對不可以放開~!」

  在美露基狄克張開的天羅地網下,費雷爾多突然收攏翅膀,以無法想像的流暢劃過天穹,只在五彩的天幕中留下一道眩目的紅色光痕。而這道尾痕的末端,成千上萬的火蛇正蜂擁而來,猶如漫天綻開的朵朵煙花,其中每一支都沾染著致命的氣息。

  可是氣勢雖然浩大,急速游動的蛇群卻根本無法捕捉到那個模糊一片的目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它們已經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綿長的身體也由於過分盲目的追逐而糾纏在一起,扭結成醜陋的巨大火球。

  「幹得不錯,可是如果數量翻上三倍的話,你們能躲過去嗎?」炎龍的嘴角浮現起冷笑,與此同時,大片火焰再度從他背後的巨大弓形體上騰起。濃密到無法看透的熱浪一層疊著一層湧現,擁擠在一起的火蛇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不行,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擊中~!」羅蘭水色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狂風吹散了籠罩在他心頭的恐懼,那個冷靜的戰士回來了,「我們必須……」

  「我們必須反擊~!」詩帆默契地接過話頭。少女的瞳孔就像北國反射陽光的堅冰,純淨的表面遊走著銳利的光,「費雷爾多~!」

  被喚出名字的火鳳凰突然猛地後仰,巧妙地將慣性導向與原本相反的地方,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巨大的半圓。它展翅的身影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突破蛇群,猶如一顆掠過黑暗的流星,從天頂直墜向美露基狄克的眉心。

  下一瞬間,兩股火焰之潮衝撞的交界處迸發出劇烈稠密的波紋。同樣的元素之力在接觸點相互吞噬涅滅,發出金屬摩擦時產生的那種刺耳鳴響。灼熱的暴風頓時席捲過整個戰場,就連連綿的群山彷彿也在微微顫動。

  「這種程度也敢和我正面對抗?找死的話就成全你們~!」緋紅之王以滿意的語調咆哮一聲。接著,火焰主宰者那一側的結界突然飛速轉動起來,轉瞬之間便由單層薄薄的御壁演變為澎湃的漩渦,然後猛地將眼前渺小的火鳳凰甩了出去。

  時間之河的流淌停止了,鼓噪的狂暴熱風熄滅了,就連戰士堅定無比的意志也在那一時刻凍結。周圍的一切都逐漸模糊起來,被大浪般的黑影籠罩、吞噬。

  然而在這片凝滯的黑暗中,美露基狄克額頂的尖角卻正聚集起空氣中的光粒子,彷彿一顆漆黑暗夜中一顆耀眼的星。

  「不要~!」

  詩帆的叫喊聲終於打破了這瞬間永恆的寂靜。與此同時,一道銳利的激光也從炎龍的長角上射出。這光痕帶出一道開天闢地的利劍,先是將地面戰場整個一分為二,然後利落地斬下半個山崖,最終毫無停滯地劈開天空的雲層。

  刺眼的白線同樣掠過了火焰鳥的身體。

  費雷爾多立即猛地掙扎起來。可是緊接著,伴隨著沉悶的撕裂聲,火鳳凰的左翼突然從身體上錯開,然後被強風捲上半空中。一連串火花從整齊的切口處迸射出來,女孩的臉色頓時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下一刻,重力抓住失去飛翔能力的火鳥,無情地將它拖向地面。這顆星墜落的速度無法抑制地越變越快,轉眼之間,費雷爾多連同它所承載的兩人便一同撞上堅硬的岩石地表,濺起沖天的火焰之浪。

  「那是……女神之『終末』~!她怎麼會出現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上?」摩提達爾自言自語著,聲音卻突然低了下去,「這一擊恐怕還無法結束一切,我必須盡快通知首領才行。」

  「什麼,被擊落了~!」理查德的雙眸中掠過一絲不安,他咆哮著命令身旁的死亡騎士,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優雅與冷靜,「立刻去支援~!即使對手是緋紅之王也無所謂,一定要救出女神之『終末』~!一定~!」

  「詩帆?詩帆~!你還好吧?」羅蘭的聲音飄進耳畔,彷彿來自遙遠的彼方。但青年攙著女孩的有力的臂膀卻證明了那僅僅是錯覺。

  「沒關係……」祈禱士蹣跚地從灰燼中站起身,可是抬頭的瞬間她突然停止了言語,直勾勾地瞪著面前的一切。

  當發現從火焰中飛舞出的無數光點不僅僅是火星的時候,詩帆只感到全身血液湧向頭頂的眩暈——那些狂亂翻飛著的火花是一片片鮮紅的羽毛,光滑的表面映著遊走的火光,照耀出一個詭異的夢境。然而,目睹這絢麗的景像,女孩卻露出罕見的恐懼表情——因為每一片飄落的羽毛都是費雷爾多軀體的一部分。

  黑髮少女驚慌失措地四下張望,將一切危險拋到腦後:「不見了~!感覺不到費雷爾多的氣息了……它不見了~!」

  「冷靜點,我們必須首先想辦法避開炎龍。」

  「放開我,你根本什麼都不懂~!」詩帆很難得地提高音量,「除了黎瑟和費雷爾多以外,我還能信任誰?如果沒有費雷爾多在這裡的話……如果沒有它的幫助……」女孩試著想要掙脫對方的雙臂,可是羅蘭卻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

  「再這樣下去我們肯定會死在這裡。」青年專注地看著詩帆薄綠色的瞳孔,「你擔心費雷爾多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不要忘記,如果就此被炎龍終結一切的話,以後便永遠都沒有機會去嘗試下一次召喚了~!」

  「可是……」黑髮少女低下了頭。

  原來她並不是永遠都不融化的堅冰。

  奇妙的感覺從羅蘭的心中一閃而過。不過瞬息萬變的戰場容不得哪怕一瞬間的分心的——青年的話音剛落,一道由高密火焰凝固而成的血紅色閃電便突然從天而降。羅蘭只來得及將詩帆抱在懷中,兩人所在的位置連同前來支援的數十名死亡騎士便全都被解離成了灰燼,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個熔岩四濺的巨坑。

  美露基狄克的『炎雷』噴吐,足以融化閃級武器的火焰之力。

  然而,這片灰燼之地的中央卻依然存在著一小片綠洲,伊修托利之『終末』以及她的守護者在緋紅之王的得意技下安然無恙,一層薄而清晰的水藍色結界堅定地阻擋著恐怖的毀滅之力,膽敢來犯的火焰之流全都在它的面前熄滅。

  「這就是屬於『終末』的力量……」

  「不,這不是我做的。」青年的感慨才剛開了個頭就被打斷。黑髮少女伸出纖細的手輕輕撫摩對方的臉頰,那雙漂亮的眸子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伊修托利之歐林,似乎要從中尋找出什麼,「……光芒……好溫暖。」

  如果有一面鏡子,迷惑不已的羅蘭便會明白對方輕聲曼語的含義了——因為此時此刻,他的瞳孔中正燃燒著和黑暗之鷹相同的灼熱火焰。不,或許有些不同,那水色雙眸中所蘊涵的光芒比黑暗之鷹的復仇之火更為純粹,更為明亮,彷彿是從靈魂深處沁出的泉水,清澈透明。

  下一刻,頭頂再次傳來吐息前的轟鳴。金髮劍士條件反射地抽出背負的巨大雙手劍,然後抬起頭,映入眼中的景像令他的呼吸為之一窒——無數道火焰之正回流向美露基狄克的血盆大口,簡直就好像是被看不見的龍捲風攫住一般,逐漸凝聚在炎龍的喉頭。

  這並非『炎雷』發動的徵兆,而是威力超其數十倍的衝擊波。如果這一擊真的從天而降,或許羅蘭和詩帆站著的地方便會成為一座真正的火山吧?可是獵物卻沒有絲毫選擇的餘地,從高空中俯瞰,整個戰場一覽無疑。事實上,即使有足夠遮蔽視線的地形,在衝擊波的力量下那也只是螳臂當車而已,躲避者將會和掩體一同被葬送在火焰中。

  究竟該怎麼辦?羅蘭忽然覺得原本已經擺脫的絕望桎梏又一次鎖緊全身,持劍的雙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白皙的雙手毫無徵兆地從後側伸出,接著,女孩溫暖柔軟的軀體便貼緊青年——詩帆從背後抱住了羅蘭。

  「如果是你的話……如果是你的話,或許可以發揮出我尚未覺醒的力量。」戰場的轟鳴中,黑髮少女的話語卻一如既往地清晰,猶如耳旁的低語,「羅蘭,你能聽見我的歌聲對嗎?所以……我想要相信你一次。」

  「來和我一起戰鬥吧,以自身的意志斬開眼前的一切敵人~!」

  伴隨著詩帆堅定的話語,『霜慟』表面鐫刻的文字突然亮了起來,流瀉出與劍之主眼中相同的清冷光輝,簡直就好像是從黑暗之海裡升起的一輪新月。

  

  「終於來了。」黎瑟西爾睜開眼,隨後緩緩站起身,走出閉目養神的休息室。

  月光洲的主人穿過花朵點綴的長廊、放滿書籍的大廳以及看不到盡頭的旋梯,最後終於抵達高塔的底部,競技場所在的位置。在這個巨型圓廳的另一頭,剛剛關閉的大門前,兩位入侵者正在靜靜等待即將到來的戰鬥。

  略微靠前的是有一頭短髮的人類女孩,表情沉靜,姿態完美。然而她黑色的眼眸卻遮去了一切生機,精靈很清楚其中蘊涵的意味——那是不需要思考和判斷、絕對不會猶豫的刀鋒,即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達成主人的願望。

  沒用的,在祈禱術面前,你的決心只能令自己走進死路而已。黎瑟西爾在心裡默默地對夜鶯這麼說,隨後將視線轉向另一人。

  首先映入祈禱士眼中的是一柄劍——古老的劍鞘上紋著火焰的流飾,劍柄的中央嵌著天藍色寶石,舒展的護手彷彿張開的雙臂,令整柄武器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十字。這是一柄聖十字劍,一柄為了女神之騎士而被鑄造出的強大武器。

  然而此時此刻,劍的主人卻不惜一切也要阻止女神達成自己的願望。

  「不出所料,能做到這個程度的也只有你了。儘管只在百年前有過一面之交,但我還記得那時的情形。」黎瑟西爾的語調像冰一樣寒冷,「莫巴帝.辛格威斯,背叛了雅加西的人。」

  「希望擺脫神靈束縛的凡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這麼形容。」聖十字劍的持有者不緊不慢地糾正,「雖然預料到遲早有一天必須和皇帝的戀人做個了結,不過沒想到居然會是在月之都。」

  「你現在的化名是?」精靈問。

  「塞格特。」血族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銀翼商會副會長……我早就該猜到的。」祈禱士的瞳孔在瞬間收縮,「這麼一來就可以聯繫起來了——政治、軍事還有經濟,你的力量已經滲透到了方方面面。莫巴帝,你是打算將整個卡那多斯大陸變成自己的提線木偶嗎?」

  雅加西走了以後,就連神也無法抑制他的勢力擴張了嗎?想到這裡,精靈禁不住心頭一緊。

  「我對權力沒什麼興趣。只不過若想要與神抗爭,那些是必須的條件,否則夢想便會淪為空談。」叛逆者說著踏前一步,「黎瑟西爾,雖然這些年來你一直在阻礙我的計劃,可是最終我還是來到了這裡~!」

  「現在,請將伊修托利之『終末』交給我。」血族伸出手。

  路維絲之『終末』抱以輕蔑地嘲笑:「聲勢頗浩大呢,可是我倒是很奇怪,為什麼掌握『雲耀』的強大劍士當初不去和路維絲的聖騎士對抗,現在卻這麼急著殺死連十五歲都不滿的少女?」

  「被認為是欺軟怕也沒辦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理由。」銀翼商會副會長的語調沒有任何改變,「因為對於我們這些凡人的守護者來說,路維絲根本算不上什麼。不,像她這種『神靈』的所作所為只會令局勢變得對我們更有利而已。」

  「上一任女神的力量並不大,但她對於權力的渴望卻很強。所以路維絲的信奉者們不得不為了她的意志而到處擴張,在形成巨大的帝國後,內部的集權統治則又帶來了一系列的腐敗與弊病。或許路維絲聖都和守護法陣的確是信徒們所創造出的耀眼成果,可是在那之下究竟積累了多少屍骨和冤魂呢?」

  「一旦人們的雙眼不再被華麗的聖光屏蔽,他們就會發現其實所謂的『神』和獨裁者並沒有什麼區別。總有一天,凡人們會拒絕以自己的信仰去交換女神的力量,而那時便是神的時代終結之日。」

  「但伊修托利是不同的。」黎瑟西爾的表情依然冷竣。

  「沒錯。」血族贊同地點了點頭,似乎此刻進行的並不是劍拔弩張的戰爭,而是一場友好的學術辯論,「與其說伊修托利是凌駕凡人之上的統治者,倒不如說她是一位激進的理想家。由這樣的女神來引導凡人們,我也無話可說。」

  「只不過非常遺憾,她似乎對於凡人的世界毫無興趣,一心一意只想要取得『終末』的力量以達成自己的願望。」叛逆者的話鋒突然一轉,「這是我們絕對不能允許的,因為那即代表著毀滅。」

  「身為精靈的你,應當最清楚女神之力對現世帶來的影響。」莫巴帝在「精靈」二字上加了重音。

  「精靈?」黎瑟西爾呆了一呆,隨後醒悟般地全身緊繃,眼神在剎那間籠罩上永遠無法驅散的烏雲,「你難道是說精靈國度的滅亡?」

  「嘿,果然也涉及了這方面的研究嗎?那樣的話解釋起來就方便多了。」對方的嘴角浮現起冷笑,「不必討論幾百年前在卡那多斯發生的事情,八年前新的慘劇便是最好的證明——洛倫丹大陸布拉因那斯的覆滅。」

  血族冰冷沉重的聲音迴盪在競技場中,彷彿敲響的喪鐘,令一切陷入死寂。

  「伊修托利擁有強大的執念,所以反映在現世之中,她獲得了強大的力量——那些死亡騎士就是最佳的例子。但路維絲做不到那種程度,她僅僅只能將自己的力量附著於凡人的肉體上,以聖光的形式作體現。在亡靈們面前,聖騎士的攻擊顯得蒼白無力。所以,黎明即將來臨的時刻,路維絲無法依賴她的人類信徒,只能尋找另一種方式來阻止新生的女神。那就是精靈了。」

  「人類和亞人族的肉體與靈魂之間的聯繫極為穩固,肉體所受的創傷會直接映射到靈魂上,所以當肉體滅亡時,靈魂便會返回幽界並在瀛海中分解;亡靈則恰好相反,肉體與靈魂之間的聯繫幾乎為零,只有幾個關鍵的連接點。所以我們血族或者是那些死亡騎士才會擁有強大的復甦能力,因為肉體的創傷並不會對靈魂造成什麼影響。」

  「精靈則是介於兩者之間的存在。你們的靈魂與肉體聯繫並不緊密,所以才能擁有數百年的壽命,然而也並非完全無關,所以依然逃不過痛苦與死亡。這恰好是一名走投無路的女神的最後選擇——既不會強大到無法控制,又比人類難以剝離的靈魂更易塑造。」

  「於是,路維絲通過某種方式剝離了布拉因那斯精靈們的靈魂,他們的肉體陷入永恆的睡眠,而魂魄則被凝聚成強有力的武器——使徒。由於一名使徒是由數個精靈之魂構造而成的,所以力量方面尤在死亡騎士之上。只不過很可惜,即使如此,無能的路維絲依然無法阻止伊修托利之黎明的來臨。」

  「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黎瑟西爾打斷對方的論述,聲音中帶著無法壓抑的顫抖。

  「凱琳娜的研究成果,當然在伊修托利之黎明後我也親自去洛倫丹求證過了,這是事實。」莫巴帝的回答沒有半點猶豫,接著他突然想起什麼般笑了起來,「另外,我還知道一些連你和雅加西尚未探明的部分……關於女神的願望……」

  「說出來。」路維絲之『終末』的臉色一片陰霾。

  「雖然不惜一切也要追求理想的確讓人心動,只不過在得到『終末』後,伊修托利會做的事恐怕和路維絲的垂死掙扎並沒有區別,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受到影響的不僅僅是一小片區域的精靈,而是這整個世界。」

  「世界末日?還真是危言聳聽的說法。」祈禱士目不轉睛地盯著吸血鬼,似乎要從那雙寶石的瞳孔中看出破綻一般。

  「我不會說得那麼誇張。但伊修托利的確會以自己的標準來改造這個世界,類似於『末日審判』那一類的花樣吧。」莫巴帝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變得像刀鋒一樣危險。

  「這個世界從誕生之日起就充滿了殘酷,人不可以選擇在什麼地方、時代和環境出生,起點不同,導致的結果自然不同。騎士中有憑一己之力獲得地位的戰士,也有僅因貴族出生便獲得頭銜的愚者;盜賊之中有渴望不勞而獲的愚者,也有環境逼迫下的貧民。」

  「然而,在這個根本沒有標準可言的殘酷現實中,伊修托利居然以為自己能帶來公平和正義,你不覺得很可笑嗎?她有什麼資格來審判凡人?有什麼資格來改變現實?」叛神者血紅的雙眸在剎那間燃燒起來,「能夠改變現實的只有我們凡人自己,所以我絕不會允許女神僅憑自己的意志就蠻橫地毀滅這個世界~!」

  「可惜,你的『審判』對於詩帆來說同樣是蠻橫的。」良久的沉寂之後,黎瑟西爾深吸一口氣,然後堅決地回答,「如果一定要我做出選擇,我會為了保護她戰鬥到底~!」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誤會了。既然你以自己的意志做出決定……」伴隨著宣判般的語調,沉睡的聖十字劍終於醒來,散射著清冷光輝的長鋒「唰」地出鞘,「那麼,我們只有道別了,黎瑟西爾。」

  下一瞬間,一旁沉默的夜鶯已飛掠過地,連人帶劍一起直射向對面的祈禱士。

  精靈優雅地舉起右手,一瞬間,巨大的半月形風之刃就脫離了她的指尖,透明的刀刃邊緣,不同密度的空氣使景物看起來微微有些扭曲。這道風刃不斷地分裂,最終化為一陣撕裂空氣的透明雨,封死了對手的全部行動路線,帶著尖銳的呼嘯撲向獵物。

  可是澤菲利斯依然面沉如水——這種程度的攻擊只相當於普通的劍鬥氣,在掌握著『雲耀』奧義的自己面前根本毫無威脅。女孩抽出腰間的軟劍,精準無比地點向風刃最薄弱的部位,她要以攻為守,突破防禦後一擊致命。

  然而,精王劍『晨曦』在刺到一半的時候居然被某個強大的力量扯了回去——莫巴帝抓住了學生的手腕,硬生生地截停即將貫穿目標的劍鋒。

  「啊~!」

  澤菲利斯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戰鬥中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因為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赫然發現雪亮的長劍就在眼前,劍鋒離喉頭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黎瑟西爾站在競技場的另一頭,甚至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

  剛才的一切僅僅是祈禱術的力量,風之刃並不存在,如果夜鶯徹底完成這次精確的攻擊,會被貫穿的將會是她自己的頸項。

  「疼嗎?」血族放開手的時候,發現女孩白皙的腕子上已是一片通紅。

  「非常抱歉,老師……對不起,我不該擅自行動。」澤菲利斯痛苦地閉上眼,臉色一片慘白。

  「對方是路維絲之『終末』,掌握了最強大祈禱術的人,凡人無法應付是理所當然的,你不用在意。」莫巴帝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後大踏步走到最前,「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是。」夜鶯還劍入鞘,靜靜地退到交鋒距離以外。儘管失敗者的心臟依然因剛才險像環生的一幕狂跳不止,但她並不擔心接下來的戰鬥——或許對手的確強大得超乎想像,可是老師是絕對不會失敗的,女孩一直如此堅信著。

  「原來你也會覺得寂寞嗎?」精靈諷刺地調侃,眼神中卻增加了幾分警覺。剛才的祈禱術應當連莫巴帝的意識一同扭曲,可是對方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居然還幫部下脫出了幻覺,這令黎瑟西爾感到一陣不安。

  沒時間尋找原因了,激烈交鋒的時候一個閃失就會帶來致命的後果,我必須全力進攻,在第一時間將他解決。祈禱士這樣判斷,伴隨著她的意志,數百名身著重裝、手持利刃的魔影鎧甲從虛空中浮現,如狂風般撲了過去。

  「祈禱術對我是無效的。」莫巴帝按古老的禮儀將十字劍置於胸前,劍鋒指天,隨後緩步走向對手。他逼近的速度極慢,可是隱隱的有一種強大的威勢隨著他逼了上去,彷彿直插雲霄的山峰般難以撼動。

  虛幻刀光連成的御壁根本無法阻止叛神者的步伐,他絲毫不在意魔影鎧甲的巨劍從自己的軀殼上掠過,只是大踏步前行。

  突然之間彷彿感應到什麼一般,血族手中的聖十字劍動了起來,伴隨著金屬交擊的脆響,十字劍擋下迎頭斬下的千鈞之力——原來眼前並不是純粹的幻覺,無數的光影之中隱藏著真正的利劍,在對方疏忽的瞬間,存在於現實之中的魔影鎧甲便會將獵物在瞬間斬殺,這才是祈禱術真正強大的地方。

  可是,這必殺的一擊居然被莫巴帝輕易擋下了,黎瑟西爾覺得不可思議。

  「你究竟……做了些什麼?」皇帝的戀人第一次感到戰鬥脫出了自己的掌握。

  「『終末』的力量只有『終末』本身才能抗衡,你很清楚這一點。」血族露出懷念的神情,「既然凱琳娜為我揭露了世界的真實,那她當然也會賦予我對抗這真實的力量~!」

  彷彿證明這話語一般,聖十字劍上鑲嵌的寶石突然散射出璀璨的光輝,在空氣中濺起無數波浪般的漣漪,令所有的幻覺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剩下的數十個真正的魔影鎧甲孤零零地站著,如同即將折斷的枯木。

  「那是凱琳娜的藍寶石~!」目睹眼前的景像,路維絲之『終末』頓時醒悟過來,以無法置信的語調低聲自語,「屬於『終末』的護身符……」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莫巴帝已經將所有的傀儡斬成兩半,現在沒什麼能夠阻擋他了。叛神者與女神『終末』之間,只有一柄雪亮的聖十字劍。

  「你不覺得自己太過依賴祈禱術了嗎?」血族說著,嘴角浮起冷酷的笑容。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53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3:03
第十六章七色花


  莫巴帝毫不猶豫地採取了中央突破的方式,吸血鬼的身體特性使得他可以直接獲得突刺的速度而無須任何助跑。原本朝天的聖十字劍在瞬間化為一條明亮的線,和影子般模糊的持劍者一起射向目標的心口。

  但攻擊在即將爆發前卻突然熄滅了——一面幾近透明的防壁從正面擋下了這次銳利的突刺——那是一對從黎瑟西爾背部舒展開的透明之翼,上面的每一片羽毛都是鋒利無比的刀刃。四濺火花的映照下,這對攜裹著死亡的翅膀正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屬於最強祈禱士的翔具,透器『純色之風』。

  除去凱琳娜藍寶石的力量,聖十字劍本身根本無法與這對攻防一體的死亡之翼相提並論,雙方的武器差距相當明顯。可即使如此,祈禱士的眼神中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同樣身為『雲耀』奧義的掌握者,黎瑟西爾在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一點——劍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拿劍的手,持劍的人。

  莫巴帝的『雲耀』究竟達到了怎樣的程度?

  皇帝的戀人嚴肅地看著對手,腳尖輕輕一踮,輕盈地踏空而行。遠遠看去,精靈似乎依然穩穩地站著,實際上她卻懸浮在離地幾寸的空中。儘管只是些微的距離,戰鬥時的速度卻會因此產生質的飛躍。

  然而,即使借助翔具擺脫重力的束縛,即使純色之風中數千數萬的刀刃一齊飛舞,肉體的速度依然無法超越心的速度。精靈伸展的雙翼帶起一陣又一陣急雨般的銀光,可是卻無法攻破血族的防禦。莫巴帝鬼魅一樣的身影在層層疊疊的劍影中進退自如,沉重的十字劍畫出一個又一個閃亮的圓,封擋住精靈的全部攻擊。

  接著,劍鋒突然帶起一點銀光,精準無比地插進千萬刀刃的罅隙中。透明的雙翼一剎那猛地旋動起來,黎瑟西爾被迫脫離交鋒距離,雙翅一振掠上了半空。鮮血從她的左肩上不停地滴落,綠衣的襯托下那片殷紅顯得格外刺眼。

  「真是讓人失望,你的『雲耀』也不過如此。」莫巴帝嘲諷地甩動十字劍,雙眼卻不放過獵物的一舉一動。

  「有些東西始終是由命運決定的,我並沒有奢望掌握宗師級『雲耀』。」黎瑟西爾以淡漠的口吻回答,並不在意肩上的創傷,「雅加西曾告訴過我,由於靈魂與肉體分離的緣故,亡靈不會感到疲倦與疼痛,意識因此能不受干擾地集中。相較於人類,這種特徵使得他們能更好地掌握『雲耀』。」

  「但是不要忘記,不死者……」精靈的話鋒突然變得冰冷,「這種天賦同樣也是你們致命的弱點~!」話音未落,祈禱士的雙手之間突然迸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

  祈禱士的意志可以驅動起念之海中的波浪,對靈界造成影響,最終在現世中形成物質性的破壞。其中最頻繁出現的,莫過於地、水、風、火四大元素之力,作為自然的具現形式,元素的力量足以撼動萬物。然而,祈禱的奧義卻並非只能達到靈界,它同樣也可以達到幽界,在那裡存在著構成這世界的最後兩種元素。

  掌管著生命與死亡的兩種力量。

  當死者的靈魂墜入幽界最深處的瀛海時,將之分解的力量被稱為『暗之力』,而當瀛海中浮起新生靈魂飛入現世時,將之創造的力量則被稱為『聖之力』。前者對於生者來說是致命的,而後者對於亡靈來說同樣是致命的。凡人們若想要運用幽界的力量,必須獲得神靈的幫助。然而作為神靈本身的一部分,那樣的步驟對於星之子來說是完全多餘的,女神之『終末』能輕而易舉地運用它們。

  此時此刻,聚集於黎瑟西爾掌心之間的光芒正是聖之力的具現形式。在人間,這光芒有一個眾所周知的響亮名稱——

  聖光術。

  「日行者,陽光無法毀滅你,但聖光術卻可以。」重新掌握主動權的精靈微微一笑,「不覺得很諷刺嗎?雖然與死亡騎士不共戴天,但你和他們卻畏懼著相同的生命之力。」

  祈禱士手中耀目的亮金色火焰迅速向四周蔓延,如水流般淌過主人的雙臂,在那對透明的羽翼上激起一圈圈溫暖的漣漪,最終凝聚為一件燃燒著的金色甲冑。精靈的全身都包裹在這聖光律動的輪廓中,翔具『純色之風』也成為了一對遊走著光流的火焰之翼。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此刻的黎瑟西爾一定就是那只存在於詩歌和幻想中的熾羽之天使了。

  目不轉睛地望著火焰之中美麗的倩影,就連莫巴帝的表情也無法抑制地緊繃起來,血紅色的寶石瞳比剛才收縮得多。

  但在對峙的雙方打破平衡前,競技場角落中等待的人卻率先動了起來。聖光術對於亡靈是致命的,但對有血有肉的人類來說,非但不是威脅反而還可因此不必擔心受傷的問題。看中這一點的澤菲利斯毫不猶豫地抽出精王劍,就要上前搶攻。

  「回去。」冷峻的聲音迫使夜鶯停下腳步。

  「可是,老師……」女孩很罕見地想要反駁,她的瞳孔中除了戰士的銳利外,還有隱藏在眼底的擔憂與不安。

  「對方可以同時使用聖光術和意識扭曲,這種程度的進攻是無效的。」莫巴帝嚴肅地搖了搖頭,但接著卻露出放鬆的笑容,「不用擔心,我是絕對不會被阻止在這裡的。若是連路維絲之『終末』都無法戰勝,那以後也沒必要去面對伊修托利之『終末』了。」

  「……是。」漫長的幾秒內心掙扎後,夜鶯終於低下頭,退回到競技場的邊緣。只不過這一次,女孩的聲音卻堅決異常,「請您一定要取得勝利~!」

  「當然。」叛神者再一次緩緩舉劍,劍鋒朝天。那雙血紅的瞳孔中映照出鋒利的刃身,帶著高傲的自信。

  「你真的很疼愛她呢。」黎瑟西爾並不急於攻擊,直到兩人之間的對話結束,她才抬手凝聚起聖光之力。

  「是啊,不過……我還不至於為了女兒捨棄整個世界。」對方冷冷地回答。

  「真是可悲的覺悟。捧著這種自我滿足的犧牲精神,你便以為背叛雅加西可以被原諒嗎?」那句話令精靈在一瞬間起了殺意,律動的生命之力中也因此摻進了難以言喻的殘酷感,「來試試看吧,看看在最純粹的聖光術下,罪孽深重的你會被怎樣淨化成灰燼~!」

  下一刻,數十道絢麗的弧風從祈禱士的雙翼上飛射而出,將整個競技場化為一片光與火的海洋。

  正如久遠之燈火無法完全防禦尤瑟爾的聖光風暴一樣,凱琳娜之藍寶石同樣無法徹底吸收在整個戰場上四溢開的聖光之流。儘管週身都籠罩在淡藍色的御壁中,不死者的皮甲卻依然發出嘶嘶的聲響,連同裡面的肉體一同開始冒煙。莫巴帝終於品嚐到了久違的痛苦,那種靈魂被燒灼、被吞噬的刻骨銘心的痛苦。

  暴雨般傾瀉而下的光芒籠罩中,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全力閃避,即使偶爾有近身戰鬥的機會,血族也依然只能放棄——在如此強烈的聖光照耀下,普通的肉體創傷瞬間便會痊癒,如果無法一擊致命,攻擊根本毫無意義。

  必須創造並把握住那個未知的決定性時刻,莫巴帝閃爍著精光的寶石瞳毫無疑義地這麼判斷。

  然而,同樣明白這一點黎瑟西爾並不打算給對方任何機會。祈禱士的力量似乎無窮無盡,她的雙翼每振動一次,競技場中便會騰起一陣金色的駭浪,如連山般從目標身上碾過。在洶湧的衝擊下,保護著莫巴帝的球型防護層開始逐漸閃爍起半明半暗的光芒,看起來就像是即將沉沒的一葉扁舟。

  馬上就可以結束了,這場延續了幾百年的戰爭……熾羽天使的眼中閃過一線無情的光芒。現在,黎瑟西爾正懸停在競技場中央,而獵物則被洶湧澎湃的光之潮逼入邊緣,身後高聳的牆壁令他再也無法後退。下一波攻擊只要全力施壓,對方的保護罩一定會很快崩潰,而那一刻即是亡靈的魂魄被燒盡之時。

  祈禱士的意志驅動下,聖光的火流像活著的猛獸一樣撲了過去。巨大的衝擊力將莫巴帝打上了半空。然而,正當黎瑟西爾打算摧毀凱琳娜之藍寶石的防禦時,毫無徵兆的結局卻令嚴陣以待的精靈在一瞬間分神。

  「什麼~!?」祈禱士脫口而出的呼喊中帶著一絲驚訝,與此同時,血族的瞳孔中則掠過難以置信的鋒利眼神。

  在被外力捏成碎片前,那層淡藍的御壁居然自己先消失了~!不僅如此,就連鑲嵌在十字劍上的藍寶石也在一瞬間黯淡了下來~!突然之間彷彿應和一般,十字劍的尖端迸發出一點灼眼的光芒,就好像漆黑夜空中那顆最亮的寒星——莫巴帝孤注一擲地捨棄防禦,將『終末』的力量全部都凝聚在了十字劍的鋒刃之上。

  然後他終於發動了無數次閃避以來唯一一次真正的攻擊。血族持劍的手腕猛地一抖,十字劍在這股力量的引導下成了一支最利的飛鏢,切開洶湧的浪潮,貫過停滯的空氣,瞬間跨越整個競技場,直射向黎瑟西爾的心口。

  凝聚著女神『終末』之力的劍鋒足以毀滅這世上的任何物質,祈禱士惟有閃避。千鈞一髮之際,黎瑟西爾與旋轉的十字劍終於錯身而過,但透器『純色之風』卻被輕而易舉地切了開來。精靈的右翼頓時被十字劍釘在了牆上。

  決定性的時刻已經被創造了出來,接著要做的……就是把握住它~!叛神者的寶石瞳燃燒起血一樣鮮紅的火焰,在金色的聖光籠罩下,彷彿蒼莽天際的大草原上凶殘的餓狼尖牙。

  靜靜等待的澤菲利斯突然踏前一步,手中泛起金屬的光澤——女孩迎著聖光的浪頭拋出了精王劍,武器僅在空中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被另一隻有力的手緊緊地握住了。

  莫巴帝的手~!

  下一刻,寶石瞳在空氣中劃出兩道耀眼的亮線,血族如鬼魅般的身影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從滾滾熱浪上一點而過,洶湧的聖光甚至無法擊中他身後的殘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道狂風已經掠過整個競技場,直射向無法動彈的祈禱士。

  還真會挑時候~!黎瑟西爾的眉頭皺了一下。她已經無法再使用意識扭曲了——一陣陣連綿不絕的干擾力正從緊釘右邊翅膀的十字劍上傳來,阻止了那種需要精妙技巧的祈禱術。而無論聖光怎樣燒灼,莫巴帝卻依然拚命地衝向這裡,現在唯一的選擇只有近身白刃戰。

  雖然我的『雲耀』尚未達到極至……不過莫巴帝,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輕易得手。

  精靈的嘴角扭起冷酷的微笑。當對手高高躍起從半空中猛斬而下的瞬間,熾羽天使收攏的左翼突然逆著呼嘯的劍風沖天而起,帶起一線純金的光芒。

  大片紅色劈頭蓋腦地灑了下來,那並非生者溫熱的鮮血,而是亡靈暗紅的死血——祈禱士的這一擊將精王劍『晨曦』連同握著它的手臂一同齊肩斬了下來。可是赤色的急雨之中,勝利者的眼神卻透露出難以置信的驚疑。

  在這個時間凍結的瞬間,莫巴帝的寶石瞳中突然掠過一閃而逝的光彩。黎瑟西爾很熟悉其中蘊涵的意義,因為很久以前,戰場上的雅加西也時常會露出如此表情——對於回憶者來說,這是令人懷念的過去;但對於敵人來說,這卻是絕望與死亡的預言。

  其實我所渴望的正是這種千鈞一髮的時刻。莫巴帝血紅色的眼睛正低聲這麼說著。

  叛神者輕盈地落到祈禱士面前。

  斷臂與長劍停滯半空,血雨將落未落,聖光無法抑制地向外蔓延,鋒利的翼保持舒展的姿態,就連黎瑟西爾掌握『雲耀』奧義的雙眼也無法看清這個動作。

  血族終於突破了全部防禦,他的鐵拳正正打在目標脆弱的腹部。強大的衝擊力在剎那貫穿了精靈柔軟的身體,令她身後的石壁向著四面八方輻射開一道道深深的裂紋。黎瑟西爾的口中頓時衝出一股濃稠的鮮血,隨著意識的逐漸模糊,精靈掛在對方拳頭上的軀體也歪倒在地。

  「……安息吧,高傲的祈禱士。」莫巴帝的聲音飄了過來,遙遠得好像在生與死彼岸的另一頭。

  就這樣結束了嗎?

  黎瑟西爾的嘴角突然泛起釋然的微笑,她的視線逐漸模糊,最終陷入一片無法逃避的黑暗中。這樣也好,我終於可以脫離持續無盡的戰鬥,脫離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回到雅加西的懷抱中去了。

  但是在陷入永恆的睡眠前,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老師~!」澤菲利斯高喊著奔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半跪在地的莫巴帝。勝利者的斷臂處一片血肉模糊,白森森的骨頭突兀地斜伸著,但這恐怖的傷口並不會對亡靈造成太大的困擾,真正令血族感到痛苦的,是依然在體內肆虐的聖光之力——儘管競技場上奔騰的聖光之流正在迅速褪色,但滲透進靈魂之中的生命之力卻並不會因此熄滅,血族不得不繼續殘酷的戰鬥。

  「劍……」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邊喘氣一邊艱難地吐出這個字眼。

  夜鶯立即遞過那柄聖十字劍。當亡靈接觸到凱琳娜藍寶石的瞬間,一輪湛藍的光芒頓時裹住他的全身,將啃噬靈魂的聖光一一分解。目睹在意之人的臉龐逐漸恢復血色,澤菲利斯的眼神也終於放鬆了下來。

  「已經沒事了嗎?」女孩溫柔地問。

  「嗯,總算結束了。」莫巴帝歎了口氣,隨後將右臂接上傷口。吸血鬼強大的痊癒能力令斷肢很快重新與身軀連為了一體,「最大的障礙已經清除,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伊修托利之『終末』,她一定隱藏在這高塔……」

  可是這句話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

  「到此為止了,莫巴帝.辛格威斯。」儘管雙眼緊閉的軀殼已經冷去,黎瑟西爾的話語卻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她已經與空氣融為了一體,「雖然『終末』護身符的力量的確很強,可是……若是我以生命為代價,即使是再強的守護之力也一定會被燃成灰燼~!」

  「糟了~!」血族的眼中閃過憤怒的神色,「這傢伙打算和我們同歸於盡~!」

  「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殺死詩帆的,絕對。」祈禱士斬釘截鐵的話語猶如狂暴的勁風,令整座競技場連同其上的高塔微微顫抖起來。

  「澤菲,到我這裡來。」叛神者一把將女孩摟進懷中,然後猛地將聖十字劍插進地面。感受到主人的堅決意志,藍寶石中迸發出無數道鮮亮的光芒,只是一瞬間便在他的身體四周編織出一個若隱若現的蜂巢狀力場。

  「老師……能抵禦得了嗎?」夜鶯仰起頭,略帶不安地問。

  「當然。」莫巴帝的聲音恢復了自信,「不要忘記,我們同樣也是賭上性命在此戰鬥的。即使是女神之『終末』也不可能阻擋凡人對自由的渴望~!」

  無論面前有怎樣的敵人,我也一定要將這世界糾正。

  

  「來了~!」詩帆的低語在嘈雜的戰場上顯得格外清晰。

  濃縮的火焰終於達到了極限,凝聚的光芒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化為排山倒海的衝擊波,從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嘯著噴射而出。空間在一瞬間被扭曲,巨大的音爆壓迫著整個戰場,天空看起來彷彿一片火海。

  就是現在~!

  羅蘭踏前一步,將雙手能帶起的全部力量都貫注於『霜慟』的鋒芒之上,迎著窒息的焚風逆山而起。一股冰藍色的光芒從劍身上噴薄而出,切開周圍的空氣,直衝向燃燒的天空,最終截住那道白熱的衝擊波。火焰與光流相接之處立即成為真空,即使是細小的灰塵也被可怕的力量摧毀,碎成肉眼無法看到的粉末,然後由於高熱而燃燒焚燬,化為虛空。

  比太陽更耀眼的光芒終於從天空中散去。無法崩壞祈禱術之劍的火焰在被擊偏後紛紛貫入山巖,猶如一條條火蛇在地表下四下遊走,找到薄弱的突破點後則再度蜂擁而出,整個戰場上頓時成了火山群落,噴發的岩漿此起彼伏。無論是死亡騎士還是人類騎士,此刻都放棄了戰鬥,竭力在這片火海中左躲右閃。

  熔化的大地中央,羅蘭和詩帆成功地從美露基狄克最強的攻擊中倖存了下來。可是他們並沒有慶祝的機會,因為炎龍的口中再一次凝聚起了灼眼的火焰——下一道衝擊波即將完成。

  這傢伙的力量難道永遠不會枯竭嗎……青年的舌根泛起絕望的苦澀。

  原本以為剛才盡全力揮出的能量刃能夠傷到炎龍,或者至少斬開衝擊波,但事實上它唯一的作用僅僅是替代了防禦結界。更糟的是,現在的兩人連防禦都做不到了——羅蘭只覺得全身上下火燒火燎地疼痛,就連握著劍柄的雙手也在無法抑制地顫抖,根本使不上力。而身後,緊抱著自己的少女恐怕也是同樣的狀況,因為青年可以清晰地察覺到對方胸口的劇烈起伏。

  「緋紅之王的力量和我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繼續在這裡當靶子支撐不了多久。」羅蘭冷靜地分析局勢,但聲音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你還能召喚出火鳳凰嗎?」

  「無法召喚。」少女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抱緊對方,隨後加重了語氣,「但是……絕不可以死在這裡,如果認輸的話一切就全結束了~!」

  「嗯。」羅蘭點了點頭。

  然而,殘酷現實劃下的鴻溝並非是凡人憑意志便可跨越的障礙。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擺脫現在的困境?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完成真正的攻擊?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哪怕必須賭上性命也好~!青年焦慮地問自己,可是得不到答案。

  或許他與詩帆此刻苦苦追尋的答案根本就不存在。

  下一瞬間,戰場突然變得寂靜起來——某個從開始持續至今的巨大踏步聲突然消失了,如山一般的石獅居然停止了動作,就那樣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黎瑟~!?」詩帆驚訝地喊出聲。伴隨著女孩不安的話語,純金色的絢麗光芒突然從虛空中浮現,溫柔地裹住了她和她抱著的青年。

  「是離巢的時候了,詩帆。」精靈輕靈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好像春天的微風,「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已經無法繼續與你之間的約定了……所以,我將會以最後的力量送你脫出戰場,遠離敵人。」

  「等等,不要讓我一個人~!」黑髮女孩撕去自己冰冷的面具,不顧一切地掙扎起來,可是她的身體卻和羅蘭一齊被托上了半空,一動也無法動。

  「雖然與你共同度過的日子很短暫,但那卻是在我漫長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之一。真想把你帶給雅加西看一看,那是我一直以來的奢望。」儘管並不存在於眼前,少女卻覺得養母似乎正在微笑著搖頭,「可是,現在你必須離開這裡,離開這片業已被火焰燃盡的大地。」

  伴隨著祈禱士溫柔的話語,戰場之上的蒼穹突然風起雲湧,一縷白色光芒沁出太陽的中心,就好像薄而鋒利的刀刃,一瞬間切割開沉悶的天空。不斷湧出的光之利刃旋轉著,灑下無數晶瑩的星屑,逐漸構築起漩渦般的裂隙。透過這個巨大的傷口,人們隱隱可以看到現世之中白石山脈直插雲霄的身影。

  「那是……通道~!」理查德難以置信地驚呼。

  「通往現世的道路被打開了。」摩提達爾高喊起來,連忙將視線轉向靜止的石獅,「究竟發生了什麼?首領他……」

  在數千雙執著視線的注視下,純金色的光球帶著詩帆與羅蘭緩緩升起,掙脫重力的束縛,倏忽之間飛上天空,化為了罅隙中的一個光點。光球身後拖曳出的尾焰就猶如滴入水面的露珠,令通道中映照出的景像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最終使整個漩渦很快隱沒。

  「啊?」美露基狄克目瞪口呆地看著裂隙從眼中消失,「這……喂喂,你們該不會是華麗地無視掉我了吧?」

  然而緊接著,從高塔中傳來的某個微妙而危險的先兆卻轉移了炎龍的注意力。緋紅之王瞇起眼睛,瞳孔中掠過殘忍的火焰:「黎瑟西爾的氣息……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這麼多冤家都找上門來。不過好可惜呢,看起來似乎已經沒出手的可能了。」

  那個吸血鬼比想像中的更為強大、更具有利用價值。炎龍在心裡默默盤算了一下。既然莫巴帝的目標同樣是女神之『終末』,不如就讓這個可愛的亡靈來當炮灰吧……當然,前提是他能從祈禱士毀滅一切的狂風中倖存下來。

  「嗯嗯,至於我嘛,也只有先走一步了。」彷彿響應火焰主宰者的話語,彤紅的漩渦再一次在天頂打開,只不過這道罅隙的終點卻是充斥著高溫與光熱的火靈界,「沒辦法,雖然很不甘心,不過恐怖分子這種前衛的敵人還是留給你們這些不怕死的傢伙好了。拜拜~!」

  當炎龍龐大的身影消失在漩渦中時,大地開始陣顫起來。一點刺眼的白光從石獅的腹部凝聚,逐漸攀升至高塔的頂端。天穹的陽光,劍刃的反光,周圍的一切光芒就好像被吸收一樣頓時黯淡下去,整個空間在瞬間如同心臟般突然緊縮了一下。

  寒冰皇冠騎士團勇猛的領導者以及亡靈大軍冷靜的指揮官很難得地達成了默契,同一個詞彙從他們的嘴裡脫口而出。

  「逃~!」

  一條耀眼的火鏈從祈禱士之塔頂端激射而上,在茫茫蒼穹中劃出一道金色的軌跡。接著,天的頂端突然迸發出絢麗奪目的光暈,如同串串花朵爛漫地綻開。七彩光芒照徹了灑滿鮮血、遍佈岩漿的戰場,將映照到的一切全都化為了空氣中的虛無。

  這是可以將一切塵歸塵、土歸土的『終末』之力,一朵以黎瑟西爾的生命為代價,絢麗綻放在大地之上的死亡之花。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52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3:04
第十七章無星之夜


  方圓三十里內的一切都消失了,留在逃亡者們眼中的只有一望無際的地平線,裹滿沙塵的狂風以及表面光滑無比的巨大盆地。身為一名頂階法師,摩提達爾曾一直對於神秘的祈禱術抱有極高的興趣,可是在目睹這死寂之時,他內心的一切也全都被燃燒殆盡。

  除了恐懼以外。

  「接下來……接下來的話……」精靈法師轉過身看著同僚,雙眸如一潭死水。

  「不知道。這種程度的傷亡,應該算是全滅了。」傑克.維爾同樣不知所措地回答,「何況……」說到這裡,影龍之王噶然停頓。

  那個誓要毀滅神靈的人能從這種力量中倖存下來嗎?如果他真的被毀滅了,我們又應當何去何從?兩人的心中抱持著相同的不安,可是無論是誰都不敢說出來,彷彿那麼做便會令心中的恐懼成為殘酷現實的一部分。

  然而緊接著,摩提達爾茫然的目光卻在一瞬間亮了起來。

  「喂,快看~!」他吼叫著一把拉過前盜賊首領。當那片景像映照入傑克.維爾的瞳孔時,龍族之王禁不住全身顫抖。

  在那片嚴酷得容不下任何生命的鏡面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簡直就好像冰上點燃的一篷火焰,灼眼而鮮明。周圍表情木然的倖存者們頓時全都站了起來,伸長脖子眺望著。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個黑點終於清晰了起來——莫巴帝大踏步走進營地,他的懷中還抱著沉睡的澤菲利斯,女孩的胸口平緩起伏,表情沉靜安詳。

  可是領導者的表情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生存的喜悅,他刀削的臉龐上只有失敗後的冷峻與痛苦——將近兩千人的精銳部隊此刻只剩下兩成不到,儘管擁有翅膀的影龍一族得以逃脫黎瑟西爾最後的攻擊,傷亡卻同樣十分慘重。

  「作戰失敗了,對方知道我的身份,但我卻不知道等待在高塔之中的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祈禱士。」莫巴帝低下頭,苦笑著說,「即使戰勝也毫無意義,因為死亡對她來說反而是一件強大的武器,這是超出我預料之外的決心。」

  「可是那個敵人已經被清除了~!」精靈法師急切地反駁,「死亡騎士現在一定也損失慘重,但我們卻還能驅使各大勢力的軍團圍剿他們,等到了現世便可分出勝負~!」

  「沒錯。」影龍之王贊同地回答,完全沒了剛才的頹廢。

  高傲的血族重新抬起頭,視線掃過整裝待發的戰士。他們的表情中帶著失去同伴的悲傷,帶著掩飾不住的不安與恐懼,然而同樣無法忽略的是那份堅定以及在瞳孔中熊熊躍動的火焰。

  即使目睹並親身經歷如此強大的力量,即使明白凡人或許永遠也無法對抗祈禱術的力量,依然沒人打算退出。

  「嘿,看起來我反而變成最經受不住打擊的新兵了。」彷彿產生了某種微妙的共鳴般,莫巴帝的寶石瞳開始逐漸亮了起來,血族的嘴角微微揚起,「那麼,準備重回現世吧,到時需要借助軍隊封鎖線尋找到『終末』的下落。另外,戰術方面也必須進一步調整,哪怕對方是最強的祈禱士也好,絕對不能讓剛才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了。」

  「然後……」他下意識地握緊聖十字劍,「我們就將一切做個了結~!」

  

  「高階死亡騎士中共有三百七十四名得到永恆的安息,亡靈巨龍的陣亡人數則是二十五名……」亡靈軍團最高指揮官在得到初步統計數字後,低頭歎了口氣,「相當可怕的損失率。不過沒有迎來全滅的結局已經足夠我們慶幸的了。」巫妖說著,心有餘悸地望向那片反射著死亡之光的無垠鏡面——黎瑟西爾祈禱術留下的痕跡,簡明而冷酷。

  七色花的威力足以將任何物質分解成最原始的微粒,不過那絢麗的光芒同時也令戰場成為了靈界、現世與幽界相互重疊的領域。或許只有一小會兒,但卻足夠位於神域的伊修托利進行干涉。在最後的關頭,女神的力量保護了她的騎士,使得將一切俱歸塵土的光流在接觸到亡靈之前便發生偏轉,寒冰皇冠騎士團因而得以逃脫這滅頂之災。

  可即使如此,戰鬥帶來的損失依然大大超過了預計。

  旁側的阿爾薩斯只是一言不發地撫摩著劍身。作為一同共事了數百年的戰友,理查德原以為對方會咬牙切齒地說出諸如「如果那女人還活著,我一定非宰了她不可」之類的話語,可是死亡騎士唯一的回應卻只有沉默。

  「怎麼了,一直板著張撲克臉。」巫妖慢條斯理地問,「你不是幹掉了兩頭影龍,還有什麼不滿的?」

  「該死的,你是打算哄小孩嗎?」對方終於按奈不住地爆發起來,阿爾薩斯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猛地將他扯到眼前,「或許對於我們這些愚蠢的凡人來說屠龍是不可思議的壯舉,但是你覺得現在這種『戰績』還有意義嗎?啊~!?」

  「無論是美露基狄克也好,意識扭曲也好,還是剛才毀滅一切的光芒……劍在那種力量面前,根本只是擺設而已。」死亡騎士突然鬆開手,自嘲地笑著,「現在看來,當初雅加西之所以能重創炎龍,恐怕黎瑟西爾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吧?『雲耀』那樣的技巧始終只能用來對付普通程度的對手……」

  「依我看,將『力量』二字單純地解釋為破壞力的傢伙才是真正的愚蠢行為。」理查德直截了當地打斷對方歇斯底里的咆哮,「連死亡都可以戰勝的執著居然會因為區區一次毀滅法術就崩潰,真是讓人失望。」

  「你還沒資格教育我。」阿爾薩斯惡狠狠地瞪著對方,「騎士團在炎龍面前毫無反擊能力,這才是現實。無論是閃級武器還是亡靈巨龍都不能對他造成傷害,下次遭遇的時候你打算怎麼做?繼續讓那個連過去都捨棄的膽小鬼打頭陣?啊對了,現在我們連『終末』逃到哪裡去了都不知道~!」

  「會有辦法的。」沉默半晌,巫妖嚴肅地回答,「只要你還相信自己的劍,那麼我就一定有辦法能讓它斬中美露基狄克的本體。」

  「那是當然的了~!」死亡騎士的眼中頓時燃起灼熱的火焰。

  「但與此同時,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戰術也必須改變,」理查德點了點頭,「我們的敵人已經超越了常識和經驗。」

  「必要時我會徵求你的意見的。總之,除了回到現世尋找『終末』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令我們的武器更鋒利一些。」騎士團團長哼了一聲,鬆開手頭也不回地走向營地,他的最後一句話遠遠傳了過來,「鋒利到足以斬開炎龍鱗片的程度~!」

  然而巫妖做的第一件事並非召集起學術淵博的同僚,而是首先找到與亡靈並肩作戰的兩位生者——懂得祈禱之奧義的奧露哈,以及擁有久遠之燈火的法洛希黛。

  和其他頂階法師一樣,理查德曾深入探詢過祈禱術,但那僅僅是停留於原理與理論的層面。這位睿智的學者明白,現在必須從實戰的角度來研究問題。此時此刻,那位精靈祈禱士所掌握的知識以及『久遠之燈火』的力量中,一定隱藏著他所要尋找的的關鍵。

  「一定要盡快尋找到逃往現世的『終末』,一定要盡快獲得足夠保護『終末』的力量。」巫妖低聲對自己這麼說著,語調中蘊涵著無法動搖的堅定。

  

  這裡是廣闊的風暴洋。耀眼的雷電撕裂了天空,銀色的長蛇在烏雲中偶現鱗牙,大雨下個不停,浪濤一波接著一波。帆船在湧動的潮頭猶如一片輕盈的落葉,只能隨著身下狂暴的怒川起起伏伏。

  那個有著灼熱雙眼的身影就站在船頭,飄揚的長髮好像銀色的旗幟。

  「對於凡人來說,命運是一條永遠都無法回頭的河流。」黑暗之鷹轉過身,聲音彷彿浪潮中夾雜的碎冰,「但在你的面前,它卻變成了一片海洋。」

  「看吧,無數條航路在等待著你的選擇。」那個依然保有記憶的倒影緩緩走向羅蘭,腳步沉得好像山巒,令甲板發出斷裂的呻吟,「可是無論你選擇哪條,最終……」

  「依然會陷入相同的漩渦。」

  下一刻,蜂擁的潮水終於越過破碎的船弦,將無助的獵物連同駕御它的青年一同拖進深不可側的海底。

  又是……夢?羅蘭想著,下意識地抹去額頭的冷汗,然後緩緩坐起身。

  「總算醒了。」和上次完全相同的感慨再次傳了過來,這一回青年並沒有感到驚訝。他一邊隨口答應著一邊睜開雙眼,首先映入視線的是鐘乳石尖端一輪淡淡的光暈,接著便是黑髮女孩捧著書本的纖細身影。

  似乎上一次醒來的時候,她也一樣在讀書。羅蘭隱隱約約回想起月光洲上的情形。可是這也太缺乏危機感了,現在連身處何地都不清楚,居然還有閒情讀書?

  「這裡是……地下洞穴?」左顧右盼後,青年略為吃驚地問。鐘乳石和石筍組成了凸凹不平的地形,不時有清水滲過上方稀鬆的岩層滴下,打在巖洞的底部,「啪」地一聲,發出空洞的音色。

  「嗯。」女孩點點頭,「似乎在途中受到了靈界的吸引,所以路線出現了偏差。我們在重疊領域飛行的時間太長了,以至於穿越了現世中原本可以成為著陸點的地方。不過,至少沒有卡在岩石裡。」

  「換句話說,我們現在沒有退路了。」羅蘭簡短而毫不留情地總結,但接著聲音卻帶上了一絲猶豫與擔憂,「那其他人的狀況……你能感覺到嗎?」

  「黎瑟用最後的力量送我們離開靈界與現世的重疊領域,可是她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費雷爾多也聽不到我的呼喚。」詩帆低下頭去,淡淡地回答,「至於其他人,我不知道……」

  兩人於是不再言語。覺得說錯了話的羅蘭將自己的表情隱藏在陰影中,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面的少女。

  青年原以為對方會哭出來,但其實什麼也沒發生。詩帆依然低著頭翻動書頁,目光隨著紙張的跳躍一閃一閃。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無法讀懂那雙薄綠色眸子中所蘊涵的一切——或許那裡其實什麼也沒有,或許女孩把它們隱藏在了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地方。就這樣,沉默很快便支配了周圍的時間與空間,只有祈禱術帶來的清冷光輝照耀著岩石,在這無星之地中產生一種夜幕降臨的錯覺。

  「我們走吧。離開這裡,找到一條能返回地表的甬道。」檢查過全身的裝備後,羅蘭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可是要怎麼走?該往哪裡走?」女孩合上膝頭的書本,但是並沒有起身的意思,「本來想用沙盤看一看的,可是在這裡根本沒用。」

  她說著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後慢慢拉開。這一回,什麼都沒有出現。

  「失效了嗎?」

  「不,其實一切都已經顯示出來了。只不過,」詩帆安靜地解釋,「沒有光……」

  「那麼只能親自去探路了。」羅蘭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雖然地底世界和迷宮很相似,但是其中隱藏的規律會引導我們走上正確的方向。來,給這個附上光。」青年說著抽出腰間的匕首,像打燈籠一樣高高舉起。

  「不會引來敵人嗎?」少女反問。

  「別擔心,雖然光線在黑暗中的確很引人注目,但前提是對方得擁有視力才行。而在這裡,大部分危險的捕食者都是使用熱能視域。」金髮劍士握了一下『霜慟』的劍柄,「如果能隔絕體溫,旅途中頂多只會引來零星幾隻怪物,用這個便可輕鬆解決。何況對於我們來說,陷入黑暗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險了。」

  「光依靠理論是不行的。」主動權被對方掌握,詩帆禁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

  「這不是理論,是實踐以及實戰經歷。」羅蘭糾正對方,「轉生前的黑暗之鷹很熟悉北方大陸的地底王國,他也非常清楚如何在幽暗地域中行動,如何與蜘蛛怪等地底生物戰鬥。作為轉生後的羅蘭.斯特萊夫,我理所當然知道這些。」

  「相當高的起點。」女孩這麼評價。

  「是啊,剛從海灘上甦醒過來便繼承了一位頂尖戰士的全部知識……只不過除了我自己的部分。」說到這裡,青年禁不住露出一個落寂的笑容。他搖了搖頭,將散發出清冷光輝的匕首橫置胸前,然後緩緩地走向黑暗的地平線。

  為詩人所讚頌的神秘星光從未照耀這塊土地,放射出溫暖生命力的陽光同樣被拒絕在外。冷酷的岩石就是這裡的天穹和地平線,黑暗的隧道曲折地穿越其間,鑿通了大大小小的洞穴,串連起高高低低的窟洞,最後形成一個巨大廣闊的迷宮。

  比起北地冰雪覆蓋下的蜘蛛王國,這個滋生在溫暖大陸地底的世界更為危險。諾德森的洞穴已經被蜘蛛戰士們完全統治,因而入侵者在大部分時候需要面對的也僅僅是這種單一的敵人,但這裡卻不同——隱藏在黑暗中、擅長無聲行動的捕獵者們各自擁有不同的偷襲方式。

  當然,對於已經初窺『雲耀』奧義的羅蘭來說,即使是以一對十也依然能穩操勝券。然而由於視覺和聽力在地下環境中受到極大局限的關係,每一次戰鬥之初處於被動的總是冒險者們,這令他們的神經一次比一次緊繃。

  可怕的不是面前的敵人,而是不知何時會爆發的戰鬥。

  和那些千奇百怪的肉食生物相比,羅蘭和詩帆的唯一優勢在於他們不需要尋找食物——女孩的力量能夠直接將堅硬的岩石轉變成可以食用的麥餅——只不過,這種麥餅的味道實在寡淡得嚇人。

  身處的一片石壁內的小凹室,呆呆看著石筍散發出的淡淡光暈,羅蘭突然覺得成為死亡騎士比想像中還要好得多。至少不需要為食物操心了……青年緩慢地啃了一口麥餅,在心裡這麼歎氣。

  「真有那麼難吃嗎?」詩帆冷不防地問。

  「稍微淡了一些,但味道還不錯。」羅蘭謊話連篇。

  「怎麼會?一點都不覺得淡啊。雖然黎瑟做的料理也很美味,可是在遇到她之前,我幾乎只吃過這種餅而已。」女孩細細的眉毛皺了一下,顯然不滿意對方的回答,「不要挑三揀四,還是說你想要抓老鼠吃?」

  「沒那回事,沒那回事。」青年心虛地露出微笑,然後迅速轉移話題,「這個地下世界比想像中的還要大,恐怕再走幾天也無法找到出口,我只能選擇向比較寬闊的甬道前進,別無他法了。」

  「其實……」詩帆頓了一頓,「即使無法出去的話,也沒什麼關係吧?」

  「你在想些什麼啊?」這句話令羅蘭差點沒噎住。青年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女孩,似乎在判斷對方是否在開玩笑,「這裡連陽光都無法見到,簡直就和黑牢沒什麼區別,再加上隨時可能出現的怪物……你居然想在這個地方住下去?」

  「至少這裡很容易生存,沒有美露基狄克那樣強大的存在。」從那雙翡翠色眸子裡透露出的神情卻相當認真,「那些想要毀滅伊修托利之『終末』的人也不可能追到地下來。」

  「可死亡騎士也一定在找你。」青年反駁,「難道你不打算去見伊修托利了?」

  「見不見都無所謂。」女孩別過頭,將視線投向甬道深處無盡的黑暗中,「一開始就說過了,改變世界這種說法太過模糊,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和我很相似,既沒有夢想與目標,也不知道如何證明存在的價值與意義。望著詩帆纖細的背影,羅蘭的眼中掠過同病相憐的微光。只不過,現在的我似乎稍微明白一些了,如果就這樣盲目地徘徊下去是不行的。

  至少『尋找』本身便可以證明自身的存在。正是因此,我才能抵擋得住炎龍的攻擊吧?

  而賜予我力量的你,也絕對不應該在沒有陽光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消失。

  「或許吧,見不見伊修托利都無所謂。」羅蘭聳了聳肩,「可是你還想要召喚出費雷爾多對不對?」雖然只是相處了短短幾天,但青年已經知道了該如何引起對方的注意。

  正如發話者所料,這句話令詩帆回過了頭來。

  「想。」女孩點點頭,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心口上。

  「我認為,那隻鳥更適合飛翔在浩瀚的天宇中。你難道希望它在這種地方展翅,那是不可能的。」望著黑髮少女認真的表情,羅蘭的聲音禁不住溫柔起來,「而且啊,幽暗地域對於十五歲的美少女來說,未免太寒酸……」

  「你在胡說些什麼。」詩帆連忙打斷對方,「我問你,美露基狄克和追兵要怎麼解決?」

  「那個……」青年頓時語塞,對於離劍術頂峰尚有相當距離的羅蘭來說,這一擊相當殘酷。正當被質問者陰沉著臉思考該如何回答,從遙遠的甬道深處卻突然傳來金屬碰撞的清晰迴響。那聲音就好像是猛獸的心跳,擊打在沉默的岩石上,落入幽暗地域冰冷的寂靜中。

  羅蘭和詩帆相互望了一眼,隨後立即中止了聊天。青年小心翼翼地牽住女孩的手,接著,由祈禱術而生的幽藍色光芒迅速地從石筍上褪去,兩人棲身的洞穴恢復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默契的旅行者們憑藉著來時的記憶在岩石的迷宮中穿梭,很快便接近了聲源。

  為了適應幽暗地域的環境,無論是捕食者還是被捕食者都養成了無聲行動的天性。但現在的不速之客卻顯然是個例外,它發出的聲音大得異常,然而奇怪的是竟然沒有因此招來殺身之禍,這令青年覺得十分困惑。

  或許是因為太過強大的關係,所以其他生物並不會進攻?但是這麼一來這傢伙又該怎麼捕食呢?羅蘭一邊推測,一邊牽著女孩迅速靠近,最後來到了距離聲源僅有幾米的地方。

  未知的敵人依然只是自顧自地前進,長久以來一直遭遇偷襲的冒險者們此刻終於獲得了一個率先出手的機會。下一刻,周圍的數十座鐘乳石在同一瞬間被祈禱術點亮了,羅蘭抽出身負的巨劍躍身上前,流瀉著寒冷氣息的鋒芒直指目標。

  可是緊接著,映入瞳孔的景像卻令偷襲者的表情瞬間凍結——站在對面的根本不是什麼地底生物,而是身高不到兩米的小型鋼魔像。

  一個人造物。

  魔像似乎經歷過相當激烈的戰鬥,原本是左臂的位置此刻只有一個泛著灰黑光澤的斷口,全身上下有多處高溫燒灼的痕跡,胸口還有一道寬闊的砍痕。然而,蘊涵於其金屬心臟中的魔力似乎並沒有因此消失,相反依然堅持不懈地維持著本體的運做。

  「入侵者……報告……」羅蘭攔住去路後好幾秒,魔像才終於遲緩地開口,顯然機能已經老化了許多。

  這是一台偵察用魔像。青年從對方的行動模式上如此判斷,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動作遲鈍的鋼鐵傀儡,心中湧動起一陣久違的興奮——人造物的存在就表明周圍必定有人類的存在,這裡並非想像中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

  「我們或許可以通過它尋找到同伴。」羅蘭放低刀刃,將姿態由進攻轉為防禦,同時示意女孩走出鐘乳石的陰影。

  「但也有可能是敵人。」詩帆毫不留情地說出另一種可能性。

  「那樣也沒關係~!」青年說著,緩緩地靠近傀儡。

  「入侵者……報告……」判斷出雙方力量的差距,魔像後退了幾步,然後拖著蹣跚的步伐沿著來路倉皇逃竄。年輕的劍士正要上前追擊,卻被女孩阻在原地,伴隨著祈禱士的意志,魔像的週身突然散發出了淡淡的光暈。

  「不用特意去追。」詩帆說著,再一次拉開兩手之間的沙盤。映照在沙盤中的世界由於無光而顯得漆黑一片,但是此時此刻,被光暈所籠罩的鋼鐵傀儡卻彷彿一個醒目的標誌,在這看不透的幕布中閃閃發光。

  冰山美人的嘴角微微揚起:「看,現在有光了。」

  雖然只是一點,但是卻足夠讓失落的冒險者們獲得前行的方向。

  接下來的道路儘管同樣艱險,然而卻少了一份迷茫。在沙盤的指引下,兩人開始向著光點所在的位置移動,周圍的空間逐漸開闊了起來,除了自然之力互相擠壓形成的岩石褶皺以外,人工斧鑿的痕跡正在逐漸增加,變得越來越明顯。當羅蘭終於踏上一條地面平整的甬道時,角落中某件東西在祈禱術之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一線微弱的光芒。

  「鶴嘴鋤。」青年俯下身體,嘴角露出勝利的笑容,「我們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了矮人們的礦道,而那個魔像則是這個採礦區域的巡邏者。」

  「但似乎沒有活著的人了。」伴隨著少女的話語,附著在匕首上的光芒頓時增強了幾倍,一下充滿了整條礦道,將遍地的骨骼照得徹亮。矮人們的殘骸用原來的姿勢躺在他們被殺的地方,破損的鎧甲上儘是灰塵與銹跡,稍一觸碰便崩潰成灰燼。

  「或許是幾百年前的戰爭吧。沒什麼可怕的,這裡已經荒廢了。」羅蘭聳了聳肩,「而對於我們來說,只要有路便足夠。」他說著,高舉起閃耀著光芒的匕首,大踏步跨過屍體。

  即使有沙盤中的光點指路,錯綜複雜的坑道依然浪費了冒險者大量的時間。矮人礦工們並非有意構造出一個迷宮,但想要在無數個分叉、交叉路以及複式坑道中永遠選對路幾乎是不可能的。羅蘭可以肯定,自己選錯路的次數比選對的要多得多,直到他徹底瞭解矮人礦工當初建造的邏輯後,旅途才終於暢快起來。

  轉過一條寬大的甬道,空間陡然開闊。展現在渺小凡人眼前的是足足數百米高的巨大洞穴,即使匕首的光芒已經增強了好幾倍,但卻依然無法照亮羅蘭頭頂的穹窿。而在洞穴的中央,兩扇三十米高的精金大門上,醒目的徽章讓青年吸了一口氣。

  那是一個巨大的鐵錘,鐵錘周圍紋著火焰,中央鐫刻著咆哮的雄獅。

  這是白石廳矮人的徽章。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51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xxi511

LV:7 大臣

追蹤
  • 24

    主題

  • 5645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