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死亡騎士 作者:時間的守護者 (已完結)

   關閉
xxi511 2015-1-10 22:30:3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 192718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40
五.尾聲


  路維絲曆二三一年。

  皇帝雅加西逝世後第一百八十八年。

  伊修托利與路維絲的戰爭開始的第四年。

  莫巴帝並不是很在意新爆發的神靈戰爭,比起很久以前菲娜和希亞之間席捲兩個大陸的漫長戰事,現在女神的影響力已經被削弱了很多。她們的爭執更像是一場區域戰爭而非世界大戰。

  再過幾百年,當凡人終於意識到神並非永恆之時,或許就是女神徹底退出歷史舞台的時候了。聖十字劍的持有者這樣想。接著,凡人便會以自己的力量選擇道路。

  今天,又是一個下雨的日子。

  里德爾帝國所建立起的地方恰好是古蘭貝爾覆滅的地方,所以氣候相同理所當然。幾百年前,莫巴帝早就已經熟悉了這種潮濕的氣息。然而,當血族在寬闊的街道上漫步的時候,突然之間映照入眼的景象卻令他停下了腳步。

  那是蜷縮在街邊的一個小女孩,頭髮亂成一團,身上穿的只能稱為破布,雙手上佈滿凍瘡,赤裸的腳上也儘是醜陋的傷口。女孩看著街道的眼神中,除了恐懼以外只有空白。

  那眼神令莫巴帝的時間在一瞬間倒流回幾百年前的雨天。

  血族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接著便緩緩走向蜷縮的孤兒。

  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如果能擺脫一神制的束縛,那麼凡人渴望進步的心便會推動社會,當世襲國王制被民主的議會取代時,等級、特權、壓迫、剝削以及由此而生的孤兒才能真正得到解放。那是時代車輪帶來的影響,而非自己一人能做到的事。

  現在去拯救蜷縮在街邊的女孩,根本毫無意義。這純粹是自我滿足和自我陶醉的做法罷了~!

  可是儘管理智地作出判斷,莫巴帝的雙腳卻不聽使喚。

  當發現一個高大的男人正走向自己的時候,女孩禁不住露出恐慌的神情——上次一個貴族的守衛一腳就將自己踢得飛了出去,左腿就是因此瘸掉的。但現在的自己根本沒力氣逃跑,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可能地蜷起身體,減小打擊面積。

  然而,預料之中的打擊並沒有到來。相反,那個黑髮的男子解下大衣,小心地裹住了冰冷的身體和受傷的雙腳,然後溫柔地將自己抱了起來。

  「……對不起。」

  她聽見男子這樣低聲呢喃。雖然不知對方為何要道歉,但是那眼神中一閃而逝的愛憐令女孩覺得安心。

  莫巴帝就這樣抱著女孩在雨中走著。

  或許,這一次,他們能走到被稱為「家」的地方。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45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43
番外篇-寄生翎


  初秋是卡那多斯大陸最美麗的季節。溫菲爾德學院的中央大道兩旁,高大的樹干上已襯起金黃的雲朵,地上飄著許多落葉,但並不密集,只是東一片西一片地點綴著綠色的草地,間距還特別勻稱,遠遠望去,就好象是一匹天然的地毯。小雨之後,朝陽的輕撫下,落葉和青草都閃著細小的光澤,彷彿是一片珍珠細密地撒在地上,就象仙境一般令人留連忘返。

  今年是雷娜斯曆三○○年,自雷娜斯聯盟建立以來,已經過了整整三百年。在這段漫長的時間中,聯盟曾經歷過無數的磨難,但依靠著女神雷娜斯的力量,無論是什麼樣的危機也被一一化解。如今,這個由矮人,獸人和人類組成的集團已經成為了整個大陸最具有力量的勢力。

  而溫菲爾德學院,則處在這個強大勢力的浪尖上--大部分著名法師都或多或少與這所學院有著聯繫。象徵著魔法之理的七座高塔環繞成法陣的形狀,高高矗立在學院的四方,並與聖都中央直入雲霄的阿魯迪亞之塔遙遙相望。那切割開金色陽光的身影,令所有仰望者都沉浸入一種無法抗拒的寂靜與神秘之中。

  

  ※※※

  

  「所以啊,作為聯盟力量的象徵之一,我們學院在三百年國慶日一定要表現出最完美的一面~!」少女清脆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阿普里爾,女神的表情還有些僵硬。佩吉,讓連身裙的下襟再柔和些。」

  負責雕塑的兩名高階巫師手忙腳亂,兩人只得以最快的速度吟唱形變咒文,同時不停地在雕像旁繞圈,以求每一個細節都能令對方滿意,而艾麗斯則在雷娜斯雕像旁緩慢的踱著步子。身為溫菲爾德學生會管事,在離國慶僅剩一周的情況下是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時間可以休息的,但即使如此,女孩依然認為在廣場中央塑起一尊惟妙惟肖的女神雕像,是相當藝術而浪漫的行為。

  此刻,柔和的朝陽為她秀麗的臉頰抹上一層淡淡的粉紅,黑色的長髮在晨風中輕柔的飛舞。當那美麗的身影就在身邊時,即使是再怎麼挑剔的要求,聽上去也會比吟遊詩人的歌聲更悅耳。

  周圍路過的法師們紛紛將火辣辣的目光投射了過來--當然他們所在意的絕非是女神的雕像,阿普里爾與佩吉在休息的間隙則千方百計的與艾麗斯套近乎。對於這些恭維,任何女性也不會試圖拒絕的--包括艾麗斯在內。但一想到他們僅僅是因為自己的美貌以及父親監察官的地位而親近,女孩就不由的怒從心起。

  金錢,地位,慾望……能令你們感興趣的就只有這些嗎?那雙優雅的眉毛不宜察覺的動了動。男人真是種討厭的動物~!

  做出如此的結論後,艾麗斯打算不再理睬他們閉目養神一下,但在合上眼皮前,所有「討厭的動物」中最令她討厭的那隻突然闖入了女法師的視線之中。

  死靈巫師理查德.巴雷斯。

  在剛識字的時候就開始學習咒文,十八歲成為高階巫師,對死靈法術有很高的造詣,目前作為聯盟軍事大臣--同樣身為死靈巫師的斯萊特--的助手,受到魔法協會的高度評價,被聯盟喻為「天生能感受到魔力韻律的人」。

  不過,和他的頭銜比較起來,劣跡更能勾勒出此人的形象。先不提他玩世不恭的態度,以及在學院中我行我素的作風。在過去的幾個月中,理查德的許多毛骨悚然的實驗,居然是使用活人當材料的~!原本艾麗斯並不在意他人對死靈法師的評價,她是少數幾個與理查德有交往的人之一,但自對方不聽勸告的進行那種毫無人性的實驗之後,兩人的關係就徹底決裂了。

  當對方接近的時候,女孩下意識的扭過了頭去,但理查德卻停下了腳步。

  「這尊雕像似乎離完美還有很大距離,塑造者不僅無法純熟的運用塑能系法術,而且顯然對於藝術的品位低劣不堪……我們的女神表情太過呆板,而且那身連衣裙看上去硬的象石頭一樣……」年輕的死靈法師毫不客氣的品頭論足,「如何……斯特萊夫小姐,要不要我幫忙?」

  「理查德,你不是要忙著做『那種』實驗嗎?」艾麗斯冷淡的回答,「怎麼會有時間來塑造雕像?」

  「姑且就當是還那一次欠你的情好了。」理查德說著開始念頌咒文,在那抑揚頓挫的聲音中,女神堅硬的表情逐漸融化,而全身的衣衫也彷彿化為了真正的紗衣般,給人以隨風飄舞的錯覺。

  「這樣的話就可以了吧?」對方的口吻中帶著一絲炫耀。

  「很不錯。」即使是標準挑剔的學生會管事也不得不承認,死靈法師已經讓雕像變成了一件真正的藝術品。但並非人人都對這個結果感到滿意,兩名青年法師以憤怒的目光盯著理查德,不過他們並沒有發出抗議的聲音--死靈法師受到大部分人的排擠,然而他們卻在聯盟中擁有很高的地位,一想到這些,暫時一條心的阿普里爾與佩吉就不得不忍氣吞聲。

  若是你能把自己的才能用在創造的方面,而非那些可怕的實驗上,不是更好嗎?艾麗斯的嘴唇動了動,但說出口的卻是完全不同的話:「總之,謝謝你的幫助,如此一來,學生會就可以將精力花在其他的地方了。」

  「不客氣,這是我的榮幸。」對方同樣彬彬有理的回答。

  然而,在他遠去之前,女孩並沒有注意到死靈法師眼中掠過的失望。

  

  ※※※

  

  這個法術將會確定死靈法師在聯盟中的地位~!當沉寂的高塔映入理查德的瞳孔時,他不由的想起了前幾天導師斯萊特對他說的話。事實上,聖都屈指可數的死靈法師都是依靠著力量上的認同才得到各大勢力的尊重的,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專門研究出來的強大法術,軍事大臣斯萊特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這一次的法術,巫師卻的確有些擔心。處於控制以內的力量,即使是邪惡也一定會受到遏止,所以每次理查德總能放心的詠唱咒語。但若是脫離人類可以掌控的範圍……無論那樣的力量冠以什麼樣的名稱,最終也只會帶來災難吧?

  要與扭曲虛空的惡魔做接觸……不賭上自己的性命是不行的。死靈法師深吸了一口氣,如臨大敵般推開了沉重的青銅大門。

  與其他六塔不同,這一座高塔只對死靈法師開放,若是沒有專用的骷髏護符,是無法通過大門的結界的。今天整座塔裡只有自己與導師斯萊特兩人在,周圍的氣氛顯得陰森而恐怖,就好象是童話中的鬼屋一般,而環繞在週身的黑暗氣息則特別的真實,簡直就好象是有品質的影子般,壓抑的人透不過氣。

  理查德刻意忽略了這種氣氛,並將思維集中在即將進行的法術上。很快,法師就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實驗室的門口,雕花的檀木門就在眼前。

  按照慣例,這扇門上應當佈置了四道防禦結界,以避免來自外部的影響造成可能的意外。但現在,理查德不僅沒有感受到任何魔法的波動,而且那扇門甚至沒有鎖上。

  導師是絕對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的……青年法師的眉頭糾結在了一起,不祥的預兆掠過了他的心頭。理查德迅速的在身邊佈置好兩層護壁,並小心翼翼的推開了虛掩的木門,刺鼻的血腥味立即撲面而來。

  當滿地的紅色映入死靈法師的雙眸時,理查德發現自己的雙手無法抑制的顫抖了起來。巨大痛苦的擠壓下,軍事大臣那張原本威嚴的臉龐顯得扭曲變形,他的肚子整個裂了開來,臟器以及糾結的腸子散落在房間的各處,散發出惡臭的血液就好象是怪物的觸手一般,在地板上畫出一副詭異的圖像。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理查德用手摀住嘴,竭力克制著想要嘔吐的衝動,並將視線盡快移開。下一瞬間,當已被紅色血液抹去大半的法陣一角映照入他的瞳孔時,法師立刻明白了過來--法術已經被啟動了。

  「該死的~!」一向冷靜的理查德終於咆哮了起來,他不顧一切的踢開擋在面前的器皿,衝向了房間一側,那張放著大堆卷軸的書桌。

  

  ※※※

  

  在溫菲爾德學院中,移送方陣是禁止使用的法術之一,因為這很有可能造成各種頭疼的問題。但現在,艾麗斯無法置信的發現,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拉克羅爾院長的辦公室內,居然有人膽敢使用這個法術~!湧動的光芒過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又是理查德.巴雷斯~!

  「你居然……理查德你究竟……」女孩無法想像,即使理查德再怎麼玩世不恭,也不至於達到蓄意在院長面前破壞校規的程度吧?

  「理查德.巴雷斯同學,請問你究竟有什麼事,以至於要使用這種非常規的方式來見我?」拉克羅爾板起了臉,嚴肅的看著面無血色的死靈法師。

  高階巫師拉克羅爾.費拉姆斯是個身材發胖的中年人,樣子只能算是其貌不揚。不過,正是依靠著他的存在,最初的溫菲爾德學院才得以在勢力錯綜複雜的聖都佔有一席之地。

  死靈法師在聯盟的高層有著他人無法忽略的地位。因此,精明的院長相信,能使得一名死靈法師如此反常行動的,一定是某件重大的意外。也許在今天的實驗中,理查德的導師,那位在聯盟中頗有建樹的軍事大臣遇到了什麼特殊問題,所以才差遣自己的助手前來尋求自己的幫助?

  「拉克羅爾院長,請原諒我的冒昧,」理查德鞠了一躬,「但現在事態非常緊急,無論如何,請先和我去死靈塔一次。在這裡實在是一言難盡。」

  果然不出所料,拉克羅爾迅速開始在腦中構思各種可能性,同時站起了身:「那麼好吧,看樣子似乎是你的導師遇到了什麼麻煩吧?斯特萊夫小姐,不介意的話,你能否先向其他人說明一下目前得到的結論?」

  「但是,拉克羅爾院長,這個人……」一旁艾麗斯的反駁隨即被打斷了。

  「斯特萊夫小姐,也請你一起過來。」理查德彬彬有理的說道,同時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不過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以避免不協調的生理反應。」

  法師說完,再度詠唱起了咒文,一個新的移送方陣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來吧,我們過去。」拉克羅爾對艾麗斯笑了笑以掩飾內心的迷惑:軍事大臣找這樣一個小女孩摻合進來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

  「謝謝。」艾麗斯同樣彬彬有理的對院長點了點頭,但卻完全無視對方伸出來的手,逕自走進了法陣之中,只留下高階法師的尷尬笑臉在外面。

  「保持鎮定,不要慌亂,不要迷惑。」死靈法師輕聲的自言自語著,看著兩人的背影在法陣中逐漸的消失,「否則,死亡就會迅速的到來……」

  

  ※※※

  

  斯萊特慘不忍睹的屍體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兩人的眼前,艾麗斯的臉色在瞬間變的慘白,隨後她尖叫了起來,並害怕的退到離那具屍體最遠的角落。而拉克羅爾則試著忽略掉從胃部翻湧上來的嘔吐感,他緊握著手中的法杖,並打算詠唱防禦咒文。

  「現在使用防禦結界的話,沒有任何用處。」理查德的聲音輕輕的響了起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想做什麼,理查德~!?」失去冷靜的院長猛的一個轉身,防衛般的將法杖擋在自己身前。

  「別緊張,」巫師聳了聳肩膀,血腥的景像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我只是想用事實說明一切而已,畢竟,若是在你的辦公室解釋的話,會浪費很多時間。」

  「斯萊特大臣他……怎麼會這樣……」女孩用手摀住了自己的嘴,無法置信的喃喃自語著。

  「這是法術意外。我的導師斯萊特在條件尚不全面的情況下,擅自啟動了法陣,這種不理智的行為導致了他的死亡。」理查德簡短的回答。

  「那麼,你是要我來做善後處理的嗎?但你完全沒有必要這樣……」

  「關於斯萊特的善後並不重要,」理查德打斷了拉克羅爾,毫不在意對方一副鐵青著臉的模樣,「現在我們唯一需要知道的是,這個法術的危害已經蔓延到了整個學院裡了。」法師說著推開了一側的房門,「來吧,讓我解釋給你們聽。」

  學生會管事和院長對視了一眼,隨即緩緩的走向了那扇檀木門。

  隔壁的房間十分整潔,當中的大桌子上壘著一大堆的書籍和卷軸,這是理查德在「邀請」兩人前來時就整理好了的東西。死靈巫師將其中的一張攤了開來。

  「魔翎法陣。這是可以將現世與幽界聯繫起來的一條通道,通過這個法陣,我和導師很輕易的就發現了幽界最令人恐懼,同時也是令人興奮的那個位面--扭曲虛空。」理查德自嘲般地搖了搖頭,「原本我們打算今天接觸一下扭曲虛空的低級層面,那已經是很危險的事情了。但導師斯萊特居然擅自啟動了法陣。」

  死靈法師看了看身邊的兩名聽眾,他們的眼中充滿了無法掩蓋的疑懼--既想知道事實的真相,又害怕真相是自己無法接受的事物。

  「我並不清楚那時候的情況,當我來的時候,房間裡就已經是那個樣子了。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被打開的並非是設想中的低層界,而是更為幽暗的高層界。」

  「就是那裡面的……東西,把斯萊特弄成那副樣子的嗎?」拉克羅爾的聲音中掠過一絲顫抖。

  「我已經確切的查過資料了,」理查德拍了拍桌上的書籍,「從導師的死因看來,那種東西應當是寄生翎,那是可以寄宿於人類的靈魂之中,並將之吞噬的惡魔。它們的幽界特徵非常強烈,即使來到現世,人的肉眼也無法察覺到這些惡魔的存在,但在不知不覺中,自己的靈魂就會消亡,而得到力量的寄生翎將會從宿主的體內……強行沖出……」

  「最後,人就會變成那種開膛破肚的樣子,然後死掉?」艾麗斯不自覺的讓自己盡量遠離那扇檀木門。

  「我想正是如此。」理查德的臉色越發的蒼白,「其實防禦寄生翎的方法並不複雜,對於這種幽界特性明顯而現世特性薄弱的惡魔,只要一個抗魔結界就可以將它抵擋在體外……但是,從通道打開到法陣被鮮血破壞為止,這段時間內從扭曲虛空湧出的寄生翎,現在大概已經蔓延到了整個學院了吧?」

  「你是說我們的體內也有吞噬靈魂的惡魔嗎?」院長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我得立刻去請高階牧師來~!不用驅魔術的話,一定會死掉的~!」

  「用了驅魔術也是一樣死。」死靈法師冷酷的回答,「現在有惡魔寄生在你的靈魂中,那麼你就等同於惡魔,牧師的神術會將你也一同淨化掉。」

  「那我們到底該怎麼做~!?」拉克羅爾無法抑制的吼了起來。

  「這正是我想要告訴你們的。」死靈法師說著,解開了上衣的紐扣,在胸口的地方,赫然印著一個鮮血繪出的刺眼標誌,就好象一張貪得無厭的大嘴,死死的咬著理查德的心口,周圍的肌膚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彷彿枯萎的樹皮一般虯結了起來。

  「鮮血之印~!」兩人同時驚呼了起來。

  「這個詛咒法術會把你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的~!」拉克羅爾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對方的臉色那麼蒼白了。

  「但那起碼是一個月以後的事,而且我想你該知道,這個看似恐怖的詛咒是可以解除的。」理查德瞇起了眼睛,「以前我曾經和導師研究過,這個詛咒能有效的抑制寄生翎的活動,而這段時間我們可以去想一想對付這種惡魔的方法。」

  「你要給溫菲爾德學院的所有學生……下詛咒嗎?」院長無法置信的問道。

  「如果你不想看到他們的腸子或者脾臟,就立刻去這麼做吧。雖然鮮血之印是死靈法術,」死靈巫師將重音放在了最後,「但為了『防身』,幾乎每名高階巫師都知道如何正確的使用這個法術,拉克羅爾院長也不例外吧?」

  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院長陷入了沉思之中,而理查德則頗有興致的看著對方複雜的表情。一旁的艾麗斯則無言的閉上了眼睛,默默的祈禱著。

  「無論如何,我要先與學院的其他高層商量一下,並且設法取得聖都的援助~!」拉克羅爾的神色終於鎮定了下來,而他的措辭也恢復了往常的精明,「真理騎士團目前就駐紮在附近,這樣的局勢他們一定控制的住的~!」

  目送著對方發胖的軀體消失在移送方陣的光芒中,理查德的嘴角不宜察覺的撇了一下。

  即使拉克羅爾在政治上能游刃有餘,但面對真正的危機時大概也只能一籌莫展了吧?寄生翎要比想像的難應付的多,死靈法師非常清楚這一點,要想生存下去,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就當是一場死亡遊戲好了。」他小聲的安慰自己,隨後,那個纖細的身影再度映入了眼中。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理查德有些詫異的問道,「趕快回去用鮮血之印保住自己的性命吧,我看拉克羅爾現在肯定已經開始唸咒了……只是不知道高層開會的時候學院裡會死幾個人……」

  「我不會使用鮮血之印。」艾麗斯平靜的回答,儘管語調中仍夾雜著不安與恐懼,但更多的則是自豪與驕傲。

  死靈法師楞了一下,隨後回答:「不過你該不介意我現在用那個法術來幫你防禦一下惡魔吧?」

  「當然,謝謝你。」女孩猶豫了一下,隨後開了口,「其實只要運用的好,死靈法術不是一樣可以用來救人的嗎?為什麼……」

  「用來救人?」理查德目瞪口呆的注視著對方,隨後他自嘲的笑了起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只有當死靈法術造成了某種傷害的時候,我們才去研究抵抗那種傷害的死靈法術。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它的價值體現在戰場和宮廷的明爭暗鬥中,而不是任何其他方面。就拿上次的人體實驗來說好了,死了超過五十名囚犯,但最終的結果是令斯萊特的地位得到了大大的加強。」

  「你對權力並沒有興趣,不是嗎?那為什麼還要協助他進行那樣的實驗?」一提到上次的時間,艾麗斯的語調就頓時提高了八度,她憤憤的質問對方,「即使是囚犯的生命也沒什麼好玩的,那樣的行為只會讓你成為一個麻木不仁的敗類~!」

  「我的確對權力沒興趣,但是我依然有足夠的理由去做那樣的事。」青年法師把手指蓋在了女孩的唇上,「而且就現在的形勢看來,我們還是先進行鮮血之印的儀式比較好,那個以後再討論,可以嗎?」

  避開了對方清澈的眼神,法師開始專心的詠唱起咒文來。

  

  ※※※

  

  「已經是第六個人了,艾麗斯。」阿普里爾臉色陰沉的走進了等待室,「報告者說,就在圖書館大廳裡,那個魔法學徒當著眾人的面爆炸了開來,鮮血四濺。」

  「怎麼會這樣……」女孩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學院受到攻擊了嗎?對方的手法非常殘忍,而且毫無目的性。」法師懷疑的看著對方。

  「對不起,但是……請再等一等吧……」艾麗斯愧疚的回答,「只要等院長和理事們得到了解決的方案,一切就會有結果了,對不起,阿普里爾……」

  「沒什麼好道歉的,」阿普里爾拍了拍她的肩頭,「這又不是你的錯,總之,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告訴我吧~!」他說完,露出了一個自信的微笑,隨後大步走出了房間。

  「怎麼會這樣的,為什麼拉克羅爾院長還在討論,答案不是很明確嗎?他們難道不知道,保障學員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嗎?」艾麗斯憤怒的望向了另一頭仍然緊閉著的會議室大門。

  「反正身為高階巫師的拉克羅爾肯定已經給自己下過鮮血之印了吧?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想必就是在危機中維護住自己的利益以及名聲。至於學員們的安全……我倒是很想知道,死了幾個人以後他才會宣佈得到了『解決方案』?」理查德緩緩的回答。到現在為止,死靈法師都只是安靜的坐在等待室的角落裡,並認真的翻看著手中的塑能系法術書。

  「但是,若是你願意和我出去的話……」女孩無法理解對方現在的表現。

  「在不名就裡的情況下,有誰會願意在自己的身上使用鮮血之印?」理查德冷淡的打斷了對方,「別說是我這個死靈法師了,即使是你的話,提出這種要求也一定不會被接受吧?何況現在學院裡被寄生的人數多達三千五百名……」

  「已經是第六個人了,艾麗斯。」佩吉走進了等待室,他的臉色同樣陰沉,「現在整個學院幾乎亂成了一團,人人都在懷疑是否有個瘋子法師潛伏在這裡,想把所有的人都殺掉。」

  就在巫師打算詢問女孩的時候,會議室的門終於打開了,臉龐毫無血色的拉克羅爾院長與四名學院理事一同走了出來。

  「我們現在已經達成一致了,馬上就會向整個學院宣佈暫時的解決方案,而駐紮在聖都的真理騎士團也會馬上趕來,協助我們共同解決有史以來的最大危機~!」院長自信滿滿的說道。

  「剛才死的……是第七個人。」理查德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糾正佩吉。

  

  ※※※

  

  拉克羅爾以魔法擴大的聲音顯得十分冷靜,但即使如此,當關於寄生翎的消息被宣佈的時候,整個學院的狀態依然陷入了無法控制的瘋狂之中。溫菲爾德學院的學生大多來自於貴族階層,他們操弄著巨大的力量,接受著最精英的教育,然而遺憾的是,這些法師們卻從未與吃人的怪物正面打過交道。當現在被告知,死亡與恐懼就在自己的體內時,所有人都爆發了出來。

  大部分學生衝向了院長所在的那座高塔,在抵達了之後,他們才發現青銅大門已經被強力魔法封閉了,根本無法打開。剩餘的人則轉而尋求高階巫師的幫助,然而,此刻學院中的一百多名高階巫師卻都不見了蹤影。

  「這到底算什麼?我可不想就這樣死掉~!」人人的臉上都現出了無法消除的恐懼,陰雲在瞬間瀰漫到了整個學院之中。

  「總之,只要能等到真理騎士團到來,一切問題就都能解決了。大法師費德蒙已經給了我保證,相信借助他的力量,一定能消滅我們體內的寄生翎的。」拉克羅爾看著眼前的法師們,如此說道。

  在發佈消息之前,精明的院長已經將全部的高階巫師都集中到了這座塔裡了。

  「鮮血之印的效力可是很強的~!」阿普里爾強忍著憤怒與恐懼回答,「他們最好能趕快過來,否則這裡只會剩下屍體了~!我可不想現在就死~!」

  周圍的巫師們臉色同樣蒼白,在聽到院長講話的第一時間,他們就給自己下了鮮血之印。現在,從心口傳來的陣痛正刺激著他們的神經,令全身都陷入無法治癒的虛脫之中,只要經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肉體就會完全枯萎。不過,比起這個控制範圍內的詛咒,那個存在於他們靈魂之中,不知何時會將宿主撕裂的惡魔,才是讓高階巫師們顫抖的真正原因。

  「當然。」拉克羅爾點了點頭,「那麼,你們都已經準備好給學院的其他學生們使用鮮血之印了吧?這個塔的周圍已經聚集了三千多名低階法師與學徒,若是再不表態的話,也許他們會把這座塔給炸掉。」

  所有的高階巫師都沉默的點了點頭。

  「很好,那麼開始吧。先讓我們獲得與惡魔對抗的時間,先生們,女士們。」

  

  ※※※

  

  大部分人在院長與學生會的呼籲下開始排隊,等待著接受鮮血之印。焦慮與不安則毫無遮掩的糅合在他們的表情中--光是看到那些使用過鮮血之印的高階巫師的臉色,就知道這是多麼強力的詛咒了。

  但儘管所有的高階法師們都率先對自己使用了死靈法術,依然有不少貴族子弟拒絕接受所謂的「暫時治療方案」,他們在一側冷冷的看著隊伍的行進,並聲稱要院長為這種事故付出代價。持續的爭執令嘈雜聲此起彼伏,直到淒厲的慘叫毫無徵兆的響起。

  眾目睽睽之下,一名法師的腹部突然脹了起來,那精緻的法師袍一下就破了開來,露出了裡面令人恐懼的大肚子。被強行撐拉的皮膚發出悲慘的撕裂聲,並逐漸變的透明,人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體內蠕動的腸子和臟器--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這些器官也同樣顯得扭曲變形。

  整個廣場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大腦都只是一片空白,因為就連恐懼感也在一瞬間凍結了,大家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麻木不仁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而那名法師的聲音,則遠遠的飄了過來。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快給我用鮮血之印呀……」他臉龐上的五官糾結在了一起,湊成一張充滿痛苦的表情。下一瞬間,宿主的肚子就好象撐破的氣球,一下炸了開來。伴隨著沉悶的響聲,無數的碎肉和血沫噴撒向了呆若木雞的人們。

  「趕快給我使用鮮血之印~!」回過神來的學員們叫嚷著,瘋一般的湧向了高塔門口的高階法師們。不僅如此,就連那些原本冷眼旁觀的法師,此刻也試圖擠到隊伍的最前列,人們在一瞬間失去了控制。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身處高塔頂端了望室的艾麗斯焦慮的看著腳下發生的一切。

  「別在意,任何人受到了刺激都會有這樣的反應的,拉克羅爾很快就會讓他們安靜下來。」理查德站在女孩的身旁,不過他並沒有從窗口探頭觀察塔底的狀況,法師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書頁上。

  「但即使人人都接受了詛咒……問題也仍然無法解決。」

  「我當然知道那維持不了多久,所以正在嘗試尋找對付寄生翎的辦法。」

  「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嗎?」女孩認真的說道。

  聽到對方的話,死靈法師不由地笑了起來:「若是你連鮮血之印這樣的死靈法術都不瞭解,怎麼可能幫得上忙?不過放心,我已經有了初步的構思,希望這個思路是正確的,那樣我們就可以盡快擺脫這詛咒的侵蝕了。」

  「很自信呢。」艾麗斯偷瞄了理查德一眼,「不害怕……死掉嗎?」

  「當然害怕了,就是因為怕死,所以才想要盡快找出解決的方法,」理查德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膀,「我可不想就這樣給小惡魔吃掉靈魂,然後死在一場根本不會被記載在史書的意外裡。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的真實等待我去探詢。」

  不知為何,死靈法師的話突然多了起來:「人活著就是為了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雖然神總是高高在上並饋贈預言的存在,但無論如何我也想知道,所謂的命運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為了得到這種探詢的權利……我一定要活下去才可以。無論是選擇死靈法術,成為鐵血大臣斯萊特的助手,施行人體實驗,或者現在令自己忘卻恐懼,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保留那種權利的手段,如此而已。」

  「問我借那本裏魔法之書,也是為了探詢真實嗎?」艾麗斯微笑了起來。

  「就我的研究結論來看,死靈法術與裏魔法是最適合探詢三界映象之迷的。」理查德的嘴角也揚了起來,「不過真沒想到,一向乖巧的溫菲爾德學院學生會管事,居然會有那樣的禁書啊。」

  「那是有原因的。」女孩想找個理由反駁對方,但下一刻,兩人卻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聖都的方向上,反射著武器寒光的光芒正沿著地平線鋪展開來,那道潮水迅速的向著高塔逼近,理查德甚至覺得能感受到萬馬奔騰之下的大地,正在微微的顫動著。

  雷娜斯聯盟的主力部隊--真理騎士團。

  

  ※※※

  

  這支所向披靡的軍團擁有七萬名戰士,其中包括一千兩百名訓練有素的牧師,八百名經驗豐富的法師和一千五百名雷娜斯的聖騎士。不僅如此,真理騎士團中還存在著幾名來自大陸北方的「劍聖」,他們可以操縱傳說中的那種力量--劍鬥氣,據說真理騎士團團長梅雷迪思本人就擁有那樣的能力。

  即使稱之為大陸最強騎士團也不為過。

  「真理騎士團來了~!梅雷迪思大人一定能解決這個問題的~!」鎧甲的反光映照入了年輕法師們的眼中,他們露出驚喜的表情,並高呼了起來。

  原本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的人群,此刻立即發生了騷動,人們瘋狂的湧向了學院的正門。

  「把門打開~!」阿普里爾說道,語調中有按奈不住的急切。八名法師開始同時詠唱咒文,附帶了強力法術的古典拱門隨即在那抑揚頓挫的聲音中,緩緩的張開了它的雙臂,以迎接騎士們的到來。

  「我代表學院歡迎你們的到來,請允許我來為梅雷迪思大人帶路。」阿普里爾一邊說著一邊走出了大門。但出乎他的意料,對方並沒有以適當的禮節回應,相反,站在最前面的士兵們紛紛舉了手中的盾牌,並擺出防禦的姿勢。

  「請立即停止前進,法師大人~!」領頭的戰士以禮貌但不容質疑的口吻說道,與此同時,一隊弓箭手無言的張弓搭箭,從重裝步兵的身後瞄準著走在最前的阿普里爾,「若是你再前進的話,那麼真理騎士團就會對你發起攻擊~!」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令阿普里爾當場楞住了,但他很快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張年輕的臉立即漲的通紅:「你們膽敢在這裡放肆?這裡可是溫菲爾德學院~!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可是內務大臣鮑裡斯.布賴恩的兒子~!」

  他說著,以中指戒內的魔力迅速的在身邊布下了兩道結界,並且毫不示弱的向前踏了一步。而跟隨在阿普里爾身後的法師們,也紛紛握緊了手中的法杖。周圍的氣氛就彷彿拉開的弓弦般緊繃了起來。

  「我已經說過了,無論是誰也不可以通過~!」那名戰士抖了一下手中的長劍。

  下一瞬間,呼嘯的狂風掠過了法師們的耳畔,堅韌的綠草被壓的倒伏在地,眾人的衣衫則發出了撕裂般的悶響。過了好一會,周圍的風聲才逐漸停息,而剛剛試圖與騎士團對抗的法師們沒有一個敢再度邁出一步,包括阿普里爾在內。

  傳說中名為劍鬥氣的力量,在他們眼前的地面上刻出了兩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斷裂處如同玉石般光滑耀眼。

  「請各位配合我們的行動,不要離開這所學院~!否則,殺無赦。」劍聖第三次重複了剛才的話,沒有人再發出反對的聲音。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艾麗斯無法置信的喃喃自語著。

  真理騎士團並沒有派遣任何人員前來支援,不僅如此,他們還將整座學院包圍了起來。幾乎只是眨眼的工夫,聖都郊外的溫菲爾德學院就已經成為了一座孤立無援的小島。重裝步兵迅速而有序的站到了最前方,靠近學院圍墻的地方,這些操縱著精鋼的身軀形成了一道縈繞著沉默的防禦線,而法師和牧師們,就在那後面佈置起了法陣。

  「不僅是包圍那麼簡單,看那些法師和牧師~!」理查德此刻也將半個身子探出了窗外,「他們在佈置聖十字法陣和抗魔法陣,這樣的話,就連移送方陣也無法使用了……」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會知道?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拉克羅爾被騙了~!」死靈法師轉身打開了冥想室的門,「來吧,到下面的會議室去,我想院長現在也一定很想知道,真理騎士團究竟打算做些什麼。」

  

  ※※※

  

  即使隔著厚重的檀木門,拉克羅爾院長歇斯底里的聲音依然傳出了房間。在兩人下樓的時間裡,已經有不少高階法師擠在了等待室內,但他們都被學生會的幹部阻在了會議室的門外。當然,他們並沒有阻止自己的上司--艾麗斯.斯特萊夫--的打算。而藉著學生會管事的名義,死靈法師也得以在他人猜忌的目光中走了進去。

  「這和我們先前說好的不一樣,費德蒙閣下~!」拉克羅爾的下巴隨著他的喘息聲而不住的顫抖著,「究竟為什麼要將這裡封鎖?」

  「是的,我知道,請安靜,拉克羅爾。」大法師費德蒙的影象慢條斯理的回答。驅魔法陣的干擾下,水晶球中那張留著山羊胡的臉龐顯得格外的詭異而難以親近,「但是後來我發現了一些其他的東西……關於寄生翎的。」

  「什麼其他的東西?」院長的下巴仍然在激烈的運動著。

  「寄生翎會吞噬掉人的靈魂,而在那之後,會沖出宿主的肉體。我原本以為這種惡魔會就此失去和現世的聯繫,不過後來才發現……一個人的死亡只意味著寄生翎會去尋找下一個宿主……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費德蒙的表情中透露出行刑者的冷酷,「瘟疫~!這和瘟疫根本是一碼事~!而且不只如此,被惡魔寄生就相當感染了不治之症,就連女神的牧師也束手無策。這麼可怕的瘟疫,難道不該實施封鎖嗎?」

  「但是我們可以使用抗魔結界~!」

  「是的,所以我讓法師們為真理騎士團的所有戰士都加護了抗魔結界,」對方簡潔的回答,「但即使是聯盟,也不可能為每一位雷娜斯信徒全天使用結界……」

  「那麼我該怎麼辦?」拉克羅爾終於不顧禮節的打斷了對方,「即使有鮮血之印,剩餘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一個月~!難道沒有對策嗎?」

  「拉克羅爾,我想你該知道,六年前在拉修巴爾發生的那次瘟疫吧。」大法師似笑非笑的表情,令會議室中的氣溫驟降了幾度。院長以及理事們的臉上剎那間籠罩上了一層恐懼的寒霜。

  「雷娜斯曆二九四年,拉修巴爾礦鎮的工人們挖掘出了奇怪的東西,而在當晚,整個鎮子的人都出現了頭暈、噁心的情況,他們很快就發現瘟疫已經蔓延了開來。鎮中唯一的法師立即將情況報告給了附近的領主,但最後,全鎮的人等到的並不是來自牧師的救護,而是無情的利箭,他們被封鎖在了鎮內……三天之後,封鎖的部隊直接以魔法將整個鎮子焚燒,總共的死亡人數保守估計是六千四百人……」理查德的聲音就好象是鬼魂的哭泣般,在眾人的身後幽然響起,「這次瘟疫的資訊根本沒有對外公開,只有聯盟的高層才對此有所瞭解。而據我所知,那時候的負責人,就是費德蒙。」

  「那麼……這一次我們也……」艾麗斯終於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

  「原來是你,死靈法師理查德.巴雷斯。不過真沒想到監察官的千金居然會和你在一起。」費德蒙發出了輕微的笑聲,將注意力從拉克羅爾的身上轉移了過來,「是斯萊特告訴你拉修巴爾瘟疫事件的吧?那家伙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往政敵臉上抹黑,不過遺憾的是,現在他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

  「騎士團團長梅雷迪思在哪?在距離聖都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集結兵力,包圍著名的溫菲爾德學院……你究竟想要怎樣?」理查德質問對方。

  「梅雷迪思團長還在與首腦們規劃聯盟的未來,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不可能為這種事情終止。所以目前一切由我負責。」費德蒙簡潔的回答,隨即加重了語氣,「溫菲爾德學院的學生大都是貴族,所以我也絕對不希望拉修巴爾礦鎮的事件重演,這樣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是什麼?」拉克羅爾的眼神顯得渾濁而迫切。

  「把魔翎法陣以及一切相關的材料給我。由我,聯盟魔法協會的首席法師,以及我身邊最優秀的高階法師,來找出對付寄生翎的方法。一個月的時間,行的通。」

  「你是想要把魔翎法陣據為己有嗎?」死靈法師瞇起了眼睛,身體在不知不覺中湊近了水晶球。

  「這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畢竟,對付駐守在七塔陣中的三千五百名法師,即使是真理騎士團也要付出不少代價吧?而為難這些貴族子弟,也並非我的意願。這只是迫不得已的方式……」大法師直言不諱,「只要有了那個法陣,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還是說,你覺得我會欺騙你們?」

  「那個法陣在哪?理查德.巴雷斯?」一名理事迫不及待地問道,整個房間的視線一瞬間聚焦在了死靈法師的身上。

  「我拒絕這個提議,」理查德犀利的目光依然與水晶球中的影象對峙著,「費德蒙,你錯了,寄生翎決非人類可以操控的力量,這種惡魔只會為現世帶來滅絕性的災難~!我不會把法陣交給你的~!」

  「魔翎法陣,以及所有的資料還都在死靈塔的那個房間裡吧?」拉克羅爾打斷了理查德的話,「我猜你並沒有想到要轉移那些東西,所以,即使沒有你……我們一樣能辦到這件事……」

  死靈法師沒有回答,但因詛咒而顯得蒼白的臉龐卻無法掩飾住內心的動搖,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法杖。理查德的左右各有兩個理事,都是經驗豐富的高階法師,拉克羅爾則站在自己的身後,根本不用推測死靈法師也知道他現在想怎麼做。而眼前的水晶球中,費德蒙的影象正嘲笑般地看著自己。

  該怎麼辦?理查德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他並沒有任何方式可以讓自己在三秒內詠唱完攻擊魔法,而這段時間足夠這五名成年人將自己摁在地上了。不僅如此,即使能成功的施放出死雲術或是火球,效果也未必如料想中的一樣--高階法師一般都會攜帶護身符,用以在危機時刻迅速的釋放出防禦結界。

  看來唯一的方法只有肉搏了。死靈法師的手慢慢垂下,微妙的調整著角度,以便能迅速的拔出隱藏在衣內的匕首。理查德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去學搏鬥術,現在的狀況下他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不過出於對死靈法師的一貫敬畏,院長和理事也並沒有立即動手,雙方就這樣如同雕像般,一動不動的對峙。

  一側的鐘擺仍然不緊不慢的滴答響著,絲毫不在意眼前業已凝固的時間,以及各自懷揣著心思,繃緊神經的人們。

  下一瞬間,比玻璃更脆弱的僵局被毫無徵兆的打破了。理查德發現眼前的一切都突然變的非常耀眼,強烈的燒灼感迅速的從背部傳了過來,而與此同時,院長和理事們也發出痛苦的咆哮聲。

  細膩的感觸從理查德的手上傳來,艾麗斯握住了他的手:「我們走~!」

  女孩不顧對方的驚訝,以最快速度詠唱起開啟移送方陣的咒語,在被她拉入那藍色的光芒之前,死靈法師最後瞥了會議室一眼--拉克羅爾院長和四名理事都用雙手捂著眼睛,倒在地上痛苦的掙扎著。

  「來人~!抓住他們~!抓住他們~!」拉克羅爾用嘶啞的聲音喊了起來,但當門外的法師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僅僅是移送法陣的殘影,以及紅腫著眼睛,淚水嘩嘩直流的學院高層們。

  

  ※※※

  

  「你剛才用的是閃光術?」死靈法師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掃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很快發現艾麗斯將他帶到了死靈塔內,這裡正是剛才他對兩人解釋經過的那個房間。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們很快就會趕來的~!」女孩嚴肅的回答,「我們必須把所有的資料都帶走,還要找一個可以躲避的地方。」

  理查德點了點頭,迅速的把桌上的卷軸與書籍都收了起來:「要是說躲避的地方,這裡正好有一個,跟我來吧。」

  整個學院就像煮開的水一樣沸騰著--死靈法師理查德與學生會理事艾麗斯一同,竊取了消滅寄生翎的關鍵資料,並隱匿了起來--這個消息令所有人都失去理智,特別是當他們感覺到鮮血之印正在搾取自己生命力的時候。

  法師們以六人為一組,在七塔之間穿梭尋找著這兩人的蹤跡,他們幾乎翻遍了學院的每一塊草皮,並仔細檢查了七座高塔的每一個房間--在這種非常時期,死靈塔的限制也被解除了。任何可疑的的細節都會被揪住不放,但即使如此,理查德與艾麗斯仍然沒有被找到,他們就好象人間蒸發了一般。

  雷娜斯曆三○○年十月十四日,寄生翎事件發生後一周,聯盟的三百年國慶日。作為聯盟力量的象徵之一,代表魔法最高權威的溫菲爾德學院,將會自豪的接受來自聯盟各地的參觀與祝福,教皇在國慶大典結束後巡迴的第一站,就應當是此處。

  但現在,整個廣場上空無一人,惟獨雷娜斯女神的雕像,孤零零的接受著秋風與落葉的洗禮。有些學院仍然不顧疲倦的在學院中搜尋著蛛絲馬跡,但更多的人則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向著女神祈禱,渴望奇跡的降臨。不少高階法師將希望寄托在了與真理騎士團的談判上,成天徘徊在院長室的門外,儘管那扇門從未為他們開過一次。

  而學院周圍,無數的聖十字法陣和抗魔法陣在圍墻外嚴密的環繞著,不僅阻隔了高階法師逃跑的可能,也截斷了幾乎所有的通信。不僅如此,為了避免寄生翎脫逃,弓箭手們甚至沒有放過視線中的鳥雀。

  而混合著恐懼,不安,歇斯底里,憤怒,以及絕望的陰影,就在這片沉浸於死寂的地方迅速滋生著。

  「貴族們來了~!學員的親屬們都來了~!」一名理事衝進了院長室,「雖然消息被封鎖了,但是國慶時期學院的異常還是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是嗎?」拉克羅爾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走向窗口。僅僅過了兩天,他的樣子卻已面目全非--眼窩深陷,鬍渣叢生,若不是那身華麗但骯髒的衣服,他看上去更象一個街頭的流浪漢。

  「是啊……來了不少人,內務大臣、財務大臣、幾個大城市的領主……都來了……」院長嘀咕著,但依然面無表情,「但是,即使他們怎麼抗議,真理騎士團也不會有所妥協的……」

  而且,他們想要救的也只是自己的兒子或者女兒吧?沒人會關心其他人的命運,他們渴望的僅僅是特權而已……在政治中浸淫多年的拉克羅爾很清楚這些人的想法,既然自己的命運不能指望這些貴族,那他也顯然沒有在乎他們的必要了。

  而兩天前的那一幕再度重現,劍聖的劍鬥氣令騎士團周邊的衝突在一瞬間停止了下來--沒人想被那種力量擊中。不僅如此,費德蒙甚至親自現身說服那些貴族,而團長梅雷迪思卻一直未曾出現。

  那家伙大概又在搞陰謀吧?他會對貴族們提出什麼樣的要挾條件呢?院長的大嘴咧了開來,形成一個扭曲的笑容。他十分後悔,當初居然會輕信費德蒙,以至於現在陷入了無法動彈的境地。

  「拉克羅爾,你該清楚,我並沒有幫你的餘力,作為真理騎士團的首席法師,我絕對不會讓寄生翎這樣的惡魔蔓延到整個大陸來的~!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魔翎法陣……」費德蒙昨天冠冕堂皇的說辭再度從他的腦海中浮出。

  「該死的混蛋~!畜生~!」拉克羅爾突然發作了起來,肥厚的拳頭猛地砸向墻壁,一次又一次,直到雙手全都沾滿了刺眼的紅色,「該死的費德蒙……你這個混蛋,要是我能離開這裡的話……」頹廢的胖子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

  

  「真沒想到,救我的人居然會是你。」理查德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

  「難道你認為我會和那些人的立場一致?」艾麗斯有些不滿。

  這裡是溫菲爾德學院的下水道,兩人置身於水渠盡頭的狹窄密室中。從樣式看來,這個空間似乎是當初建造地下管道的時候,為了方便材料運輸而開鑿的房間,而最關鍵的一點是,除了很久以前在巧合中發現這裡的理查德,沒有其他人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

  「不,當然不是……只是我以為,一向遵循校規的學生會理事,應該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就下決定,和整個學院為敵,」死靈法師聳了聳肩膀,他瞭解艾麗斯的原則,但他卻沒有料到,她居然會毫不猶豫的幫助自己--即使那意味著成為學院公敵。

  如果我處在那種立場,會願意這麼做嗎……從學生會理事的地位掉到學院公敵的慘況……法師問自己。

  「為什麼會決定幫你……因為你解釋的很清楚呀,」艾麗斯露出了理所當然的表情,她學著理查德剛才的口氣開始說話,「『寄生翎決非人類可以操控的力量,這種惡魔只會為現世帶來滅絕性的災難~!』若是連這樣也要一意孤行,那只能說他們缺乏人性了。」

  「比我還要缺乏人性嗎?」理查德問道,法師想起了宣佈要做人體實驗時,女孩氣的通紅的臉龐。

  艾麗斯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隨後兩人默契地輕笑起來,凝重的氣氛在那一瞬間自然而然的散去了。

  「知道嗎,我與貴族階層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三歲的時候,弟弟出生了,但是因為難產的關係,媽媽的身體變的非常虛弱。」艾麗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眼神彷彿回到了遙遠的過去,「那時候我們家很窮,因此沒有一個牧師來為她治療。我曾經跑到阿魯迪亞之塔下去過,但是卻只能遠遠的看著。那些牧師、助教在那裡充滿激情的演講,台下身著華麗衣裳的貴族們則露出虔誠的表情……但我不明白,為什麼媽媽得不到女神的恩惠?」

  「媽媽就那樣走了,我至今還記得她美麗而安詳的容貌。自那以後,爸爸好象變了個人一般,整天呆在外面……」女孩的聲音突然顫抖了起來,「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沒有回來過……教會的人說爸爸已經墮落於邪道之中,並判處了他火刑。」

  「後來呢?」沉默半晌之後,理查德終於開口問道。

  「監察官克萊門特.斯特萊夫收養了我和弟弟……養父是個很好的人,之後的日子過的一直都很愉快,」艾麗斯低下了頭,「但幼時的光景,我是不會忘記的。不僅如此,我也很清楚,所謂的幸福,也僅僅是建立在權力的基礎上才可以觸摸到的東西。」

  「所以才會選擇成為一名法師嗎?」

  「比較起教會,這裡要好的多,起碼在沒有危機的時候,法師們還是很友善的。」女孩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而且,現在不是有個很有正義感的死靈法師在這裡嗎?」

  「我也只是想自救而已。」理查德回答。

  「那麼你能創造出對抗寄生翎的魔法嗎?」女孩水色的瞳孔靜靜的凝視著對方。

  「也許吧,雖然不能做出什麼保證,但我們的性命都取決於此,所以我一定會盡全力的。」死靈法師一字一頓的說道,「就從現在開始。」

  兩人就這樣呆在狹小的密室之中,伴隨他們的,除了成堆的資料,就只有散發出清冷光芒的法杖。鮮血之印的詛咒,以及食物的匱乏,令他們的臉色越來越差,但誰也沒有發出抱怨。理查德一聲不吭地埋頭於書卷之中,陰冷的墻壁上到處都可以看見他隨手劃出的草稿,而艾麗斯則負責外出尋找任何可以充飢的東西--儘管下水道中唯一的活物只有老鼠,而且即使以魔力煮熟,它們的肉依然難以下嚥。

  ※※※

  十月十五日,不少溫菲爾德學院成員的親屬,與負責封鎖該地的真理騎士團發生了衝突,但在近四十人受傷後,他們終於退到了警戒線的外側。

  十月二十日,兩名學員突然口吐鮮血,倒在了廣場上。在人們想要救助他們之前,這兩人就在鮮血之印的詛咒下變成了殭屍。懷揣著恐懼心情的法師們將無數的火球與閃電傾瀉到了魔物們的身上。

  十月二十二日,一部分法師打算突出騎士團的包圍,他們在夜間發動了攻擊,但其中的多數死在了亂箭之下,剩餘的則在越過法陣的瞬間,被聖十字法陣燒盡了靈魂。在他們接觸法陣的瞬間,寄宿體內的惡魔立即發出了尖利的哀鳴,那醜陋的形體在聖火的光芒下清晰的呈現在士兵們的面前,連同法師們死前扭曲的表情一起,編織成了一個令所有人感到恐懼的噩夢。

  十月二十四日,一名女學生遭到了襲擊,試圖強暴她的是同年級成績最優秀的學生。最終,這名法師被閃電鏈烤成了焦碳,而自此以後,不僅女法師們聯合在了一起,其他人也紛紛組成各種小團體以求自保。溫菲爾德學院的紀律,學生會與管理層徹底崩潰了。

  

  ※※※

  

  十月二十八日,從逃脫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三周。此刻,艾麗斯正在下水道中蹣跚而行,她原本打算尋找些可以充飢的食物,然而整整一個下午的努力,結果僅僅是一隻髒兮兮的老鼠。

  全身都傳來陣陣刺痛的感覺,眼前陰暗的下水道也變成了模糊的黑暗。艾麗斯很清楚,鮮血之印的詛咒已經萃取了她的大部分生命力,而鼠肉這種糟糕無比的食物令自己的最後一點胃口也徹底倒掉了。下一刻,女孩突然覺得喉頭湧起了一股熱流,她連忙用手摀住了嘴,但即使如此,鮮血仍然從指縫間滲了出來。

  已經到這個程度了嗎?理查德曾經告訴過她,咳血是詛咒晚期的症狀,若是受術者持續不停的吐血,那便很快會變成一具殭屍。自己最後的命運,會是成為徘徊在下水道的一隻醜陋怪物嗎?想到這些,女孩不禁打了個寒蟬。

  絕不可以就這樣讓自己崩潰,否則之前的那些努力便都會白費,整個學院的人都會死掉~!無論是寄生翎也好,鮮血之印也好,不能被這樣的東西嚇倒~!艾麗斯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並咬緊了牙關加快行進的速度。

  而當她進入密室的時候,發現對方居然很難得地合上了書本,靠在墻角一聲不吭的沉思著。

  「怎麼了?你沒事吧?」細心的女孩發現理查德的嘴角也有著一抹血絲--但對方顯然不打算提起吐血的事。

  「沒什麼……法陣完成了。」

  「完成了~!?」艾麗斯欣喜的叫出了聲。

  「準確的說,是已經達到我的極限了,這是我能想像的到的最好的方法,」理查德依然緊鎖著眉頭,「但我並不知道這是否有效……而且,它可能會對人體造成致命的傷害……」

  死靈法師的眼前,攤著一張極端複雜的圖案--贖魂陣。

  這是由三個法陣疊加而成的。第一層負責解開鮮血之印,隨後令受術者進入假死狀態;第二層製造出一個偽靈魂,吸引寄生翎脫離原來的宿主;第三層則是最為關鍵的,要在惡魔尚未察覺的情況下,以除魔術殺死它,並使受術者的血液重新流動起來,再附加上抗魔結界以保證靈魂不會受到其他寄生翎的攻擊。

  原理很簡單,但實施起來卻非常麻煩,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無論是寄生翎的暴走還是假死術的失敗--都有可能導致受術者的死亡。

  「但無論如何,還是讓我來試驗一下這個法陣的效力吧。」

  「別開玩笑了~!你是想用生命做賭注嗎~!?」理查德的音量在一瞬間突然提高了。

  「但若不使用的話,我們在這裡無論怎麼沉思,一切也不會有進展。」

  理查德只是不耐煩的搖了搖頭:「會有辦法的,我正在考慮和學院裡的人交涉,讓他們首先試驗這個法陣的效力。然後才推廣使用。為了能讓你和我得救,所以我才會在這種地方研究法陣,若是現在出了什麼萬一的話,那一切又會有什麼意義?」

  「那麼,要怎麼交涉呢?」

  死靈法師一時語塞。

  「我們絕對不會把魔翎法陣交出去的,這樣的話,費德蒙會願意和我們……這些體內寄生著惡魔的人交涉嗎?那是不可能的吧,一切也都只是權力鬥爭的犧牲品而已,」女孩低下了頭,「從一開始,就是如此,你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麼讓我來吧,畢竟這件事我也負有責任。」理查德把手放在了艾麗斯纖細的肩頭。

  「但若是理查德死了的話,這個法陣就永遠不可能被完成了,不是嗎?」艾麗斯試著讓自己的語調顯得輕鬆些,「而且,我相信被喻為『天生能感受到魔力韻律的人』做出的法陣,一定是完美的。」

  「讓我來。」那水色的雙眸中透出堅決的神色,她說著,站到了法陣的中央,「我們開始吧。」

  理查德很清楚對方的邏輯無法反駁,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任何其他路可以走。法師只得默默的點了點頭:「相信……被喻為『天生能感受到魔力韻律的人』嗎……」

  「放鬆全身,試著讓自己進入冥想狀態,那樣會更快的接受法陣的力量。」理查德將手掌按在了圖案上,指間的魔力緩緩的流入了法陣的字裡行間。下一瞬間,就彷彿是夜晚甦醒的都市般,贖魂陣開始由外而內的一層層亮了起來,並發出清脆的鳴響聲。

  人活著就是為了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我才會成為一名法師,所以我才會去接觸幽界,所以我才會想要學習被禁止的裏魔法……一切都只是基於對未知的渴望而已。理查德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景象,魔法的文字在螺旋狀的法陣內旋轉,並放出薄紗般的光芒,將艾麗斯緊緊的裹在了渦流的中心。

  但現在我最渴望的,是讓這個法術成功……

  全自動運轉的贖魂陣已經進入了法術的第二階段。一個灰白色的影子從女孩的軀體內探出了頭,魔力的光芒清晰的勾勒出了惡魔的側影--它就象一條碩大無比的百足蜈蚣,有著細長的身軀與無數的觸腳。理查德知道,這種惡魔在現世中無法視物,但當那張酷似人類的醜陋頭顱慢慢的轉過來時,死靈法師仍不由的心裡發毛。

  寄生翎很快就被偽靈魂散發出的氣息吸引了過去,巨大的爬蟲完全脫離了緊閉雙眼的艾麗斯,並迅速的移動到了目標物的身上。光芒如同水銀般在贖魂陣內流動著,法術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階段。

  只要收尾不出差錯就可以了~!理查德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法杖,凝視著那刺眼的光芒。寄生翎的全身都開始抽搐,這說明除魔術的作用已經產生,再下來,只要等待女孩甦醒……

  但意外卻突然發生,快的讓人無法反應。惡魔瘋狂的垂死掙扎著,它的長尾擊中了法陣,精密的魔法文字立即失去了原有的效用,隨即引起的連鎖反應,則令整個贖魂陣都顫抖了起來。光芒的漩渦在一瞬間化為無數的星屑向著四面八方散亂的飛去。

  女孩的身軀軟綿綿的倒了下去,理查德急忙接住了她。

  艾麗斯睜開了眼睛,一縷鮮血從她的嘴角流了出來:「你成功了。」

  死靈法師只是木訥的搖了搖頭,他的腦海一片空白。若是復甦魔法被打斷的話,那麼等待著受術者的將是逃不過的死,這是很久以前法師們曾被教導過的常識。但當理查德此刻想起的時候,內心卻充滿了恐懼。

  「我看見那個惡魔被燒成了灰燼,接下來,只要再為法陣本身做一層防護,一切就完美無缺了。」艾麗斯斷斷續續的說著,但法師隨即制止了她的動作。

  「別動,別說話~!我這就為你治療~!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他語無倫次的說道。

  「沒用的,理查德,這大概是命中注定……」女孩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她那纖細的身體正在理查德的懷中逐漸冷去。

  理查德搖了搖頭,他絞盡腦汁的搜索著可以延緩生命的法術,可是一無所獲。因為這樣的法術根本就不存在,沒有什麼可以阻止逃不過的死亡。

  艾麗斯的生命正在流逝,她感到自己的視野在迅速的收縮,而劇烈的咳嗽則令全身都顫抖了起來。女孩的意識逐漸遠去,但過往的記憶卻在一瞬間湧現入了腦海中,三年前那個還帶著雛氣的男孩如今卻已經成為了可以獨當一面的法師。

  若是這個笨蛋不去做愚蠢的人體實驗的話,我和他會變的怎樣呢?艾麗斯心想。但現在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了……

  她盡著最後的力氣,把頭轉向了法師:「我知道你不在乎他們,但是等到法陣完成了,去救救這些學生,好嗎?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

  理查德點了點頭。

  「那本裏魔法之書送給你,以後好好的去研究它……連我的份一起。理查德一定知道我想用它做什麼事,對嗎?」女孩的聲音越來越輕。

  對方又點了點頭,艾麗斯朦朧的目光捕捉到了對方眼角的淚痕。

  「還有,別再為了研究魔法而不顧一切了,別去做人體實驗,別讓自己在政治中變的麻木,我想要理查德保持現在的樣子,有同情心和正義感,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和我這樣約定,好嗎?」

  「我答應你。」理查德用沙啞的聲音回答,他的臂彎猛的一沉。

  艾麗斯安詳的閉上了眼睛,整個房間的生氣在一瞬間彷彿被抽光了一般,陷入了死寂之中,惟獨手杖上清冷的光芒映照出死靈法師一動不動的身軀。

  

  ※※※

  

  佩吉一臉頹廢的坐在廣場上,再過十來天,鮮血之印就會令他的肉體完全崩潰,而若是解除詛咒的話,寄生翎肯定會劃開他的肚子。在最後,這名高階法師選擇了向酒精求助。

  「女士,您是否也要來點呢?」佩吉對著雷娜斯的雕像舉起了酒瓶,但下一刻,移送法陣的光芒卻打斷了他粗陋的玩笑。

  「理查德~!!!」高階法師一下就清醒了過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死靈法師的氣色很好,完全不像是中了鮮血之印三周的樣子,他的週身則環繞著一層淡而堅固的抗魔結界。不僅如此,艾麗斯居然會像睡美人一般,安詳的蜷縮在理查德的懷抱中~!

  理查德根本沒有理睬對方,逕直走向了學院中央大道盡頭的大門。而佩吉狂亂的喊聲則在他的聲後響了起來:「是理查德.巴雷斯~!理查德出現了~!」

  移送法陣的光芒此起彼伏的湧動了起來,法師們紛紛衝向了中央廣場,學院的公敵,死靈法師理查德.巴雷斯現在就在眼前,但是他們卻無法對他出手--因為眼前的景象明確無誤的告訴了他們,那是唯一的希望。

  「你找到了對付寄生翎的方法了?」拉克羅爾氣喘吁吁的問道,現在溫菲爾德學院的院長已經徹底淪為了街頭的流浪漢,因為就連那件代表身份的華服也已骯髒不堪了。

  「是的,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理查德回答,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但是,我要首先與真理騎士團交涉,這樣才能徹底清除學院內的惡魔。另外,我還要見艾麗斯的父親,克萊門特.斯特萊夫。」

  「但是……」拉克羅爾有些不滿。

  「你是懷疑我嗎?」死靈法師大聲質問,那灼人的視線令對方不得不側過頭去,「若是你們不想再起衝突的話,請為我讓開一條路。」周圍的法師們相互使著眼色,擋在理查德面前的人墻立即消失了。

  理查德沿著中央大道筆直地走向了真理騎士團,聖十字法陣的力量在黑衣上縈繞著,卻並沒有令他有絲毫退縮,轉眼之間,死靈法師便已跨越了那金色的火墻,站在了劍聖的面前。

  「帶我去見克萊門特.斯特萊夫。還有,讓梅雷迪思來和我交涉……如果他在這裡的話。」理查德冷冷的說道,對方默默的點了點頭。

  溫菲爾德學院得救了。

  寄生翎事件歷時二十二天,死亡人數多達四百三十六名。其中死於寄生翎者,九名;死於鮮血之印者,兩名;死於學院內亂者,一百五十二名;死於真理騎士團鎮壓者,二百七十三名。這是雷娜斯聯盟歷史上最慘重的魔法事故。

  

  ※※※

  

  雷娜斯曆三二○年。

  除了這個黑衣的身影以外,聖都郊外的墓園裡空無一人。這之外,就是林立的墓碑,無盡的墳場,這些青色的石碑記載著人們或喜或憂的命運,不過更多的則是無奈。

  黑衣人走了很長的路,最終在一塊簡潔的墓碑前站定了,他撩開了遮住容貌的斗篷,輕聲的打了個招呼:「我回來了,艾麗斯。」

  秋風吹散了理查德銀白色的短髮,冰藍的火焰則不知疲倦的在他的雙眸中躍動著。巫妖的嘴角微微揚起,他坐在那座墓碑的身旁,就好象是坐在最親密的朋友旁一般。

  「今年的局勢真是動盪,路維絲的信徒們終於開始了暴動,有好多城市都被佔領,她的確是個強有力的神。相反,真理騎士團卻已經徹底衰落了,劍聖們紛紛叛逃,結果連北方重鎮蘇路特都失守,本來我打算去那裡搜尋關於裏魔法的資料,最後只好放棄了……」

  「不過,你的父親和弟弟都沒事,雖然克萊門特辭職了,但他並沒有加入路維絲一派,你弟弟也是,戰亂與信仰的狂熱是無法影響到他們的。」

  「儘管關於月之都的尋找一無所獲,不過我還是得到了些線索……洛倫丹大陸也許會有更多的關於裏魔法的秘密,我打算到那個未知的大陸去看看。」

  「我猜到時候你一定會很想念我的吧?」理查德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不過,總有一天,我會帶著裏魔法的真實,來到這裡與你一同分享的~!」

  「因為那是我們早就約定好的事情,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我都一定會連你的份一起完成的。」

  「為我祝福吧,艾麗斯。」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44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45
第三部  誕生


序章光與影


  這是一片沉寂多年的土地,或許早已被世間的人們拋棄。在這裡,除了清冷的月光以外,能見到的只有林立的墓碑。然而今天卻有些不同,一個移送方陣突然出現在了墳場的大門前,湧動的奧術力量令被遺忘的一切重又覆上短暫的光輝。

  走出法陣的是兩位神秘的來客。前面的引路者有一頭銀色短髮,瞳孔中燃著冰冷的火焰,當這個穿著黑色長袍的身影在墓碑間穿行時,就像是生來便在墳場上徘徊的幽靈一般,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生者的氣息。緊隨其後的則是一名美麗的人類女子,微風的輕撫帶起她金色的長髮,朦朧月光的映照出她湛藍的雙眸,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還是她所負著的那柄武器。

  那是一柄巨大的雙手劍,儘管劍身已被斗篷遮蓋,但從外突的劍柄部分就可以估算出它的長度——或許超過了持有者本人的身高,光是背著便十分沉重,更別說揮舞戰鬥時的情形了。

  走過破敗的大門時,人類女子突然轉過身比了個手勢,接著,一頭矯健的猛獸便從潛伏的黑暗中走了出來,靠近主人的身側。

  「凱歐,到附近的森林裡去等我,我很快便會過來。」女劍士輕聲地命令獅鷲。對方立即鳴叫一聲,然後展開寬闊的翅膀,飛上了靜謐的天空。

  「理查德,仔細看看,卡那多斯的天空和洛倫丹還真是相似呢。」目送獅鷲離去,女子感慨道。

  「那是因為此地的緯度和那一邊的基本相同。」巫妖簡短地解釋,「這裡是卡那多斯南大陸,向東一百五十公里處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盧爾德,在雷娜斯的時代,它被稱為『聖都』,儘管現在這個城市已經大不如前,可是依然算是整個大陸最繁華的地區。」

  「那麼這裡呢?」敏感的女性卻察覺到了對方話語中的動搖。

  「這裡嗎?」理查德遙望向墳場的盡頭,「在大約三百年前,這裡被稱為『賢者之陵』,是埋葬著名法師們的墓地,可是恐怕今天已經成了廢棄的荒地了。」

  「但你的傳送點卻設立在此地。」對方不依不饒地追問,「近百年未踏足卡那多斯大陸,取消了幾乎全部的傳送點的你,居然會為這片廢棄的墓地保留著移送方陣的道標,究竟是為什麼?」

  「……法珞希黛,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洞察力不同尋常。」巫妖歎了口氣,「跟我來吧。」他說著大步向前走去。

  兩人在墓地中走了很長時間,最後,在一塊簡潔的墓碑前站定。

  「這裡埋葬著我的一位好友,」理查德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懷念,「在知識被禁錮的年代裡,她和我一樣渴望探詢裏魔法的秘密。而且,如果沒有她的自我犧牲,我也不可能站在這裡……或許在三百年前便已死於魔法事故了吧?」

  「是……戀人嗎?」叫做法珞的女性小心翼翼地問。

  「如果沒有那一次事故的話,誰知道會變成怎樣呢?」巫妖以反問回答,「不過我相信你或許對她會有些興趣,把刻在墓碑上的名字讀出來吧。」

  「艾麗斯.斯特萊夫……」女孩念了一遍,下一刻,她的聲音卻突然顫抖起來,「艾麗斯.斯特萊夫?和羅蘭的姓氏一樣~!?」

  「雖然並沒有確實的證據,不過我認為艾麗斯的確就是羅蘭的祖先之一。看吧,你現在又多知道了一件關於羅蘭的事了。」

  這句話令法珞的臉龐微微發燙。

  「可是,無論怎樣瞭解也是沒有用的。從側面瞭解一個人和真正遇到那個人是截然不同的事情。」理查德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在面對面注視著羅蘭的時候,你想和他說些什麼呢?」

  「說些什麼?」美麗的女性不由地低下了頭,「這七年來我經歷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和他說說那些快樂的事,還有悲傷的事,每一件都想要和他分享……」

  「可是最重要的是,」法珞抬起頭仰望著浩瀚的星空,叫做『戀人』的淡金色小星正在蒼穹的某處閃耀著,「我想要告訴他,我對他無盡的思念。」

  

  「今年是伊修托利曆七年,也就是新黎明之後的第八年。」一個抑揚頓挫的聲音緩緩地說著,「各位,在經過長期的計劃和準備後,今年應當是戰略實施的關鍵時刻,而且……也是必須實施的時候,我們別無選擇。」

  凱斯利爾湖位於大陸中部,很久以前這裡曾經擁有繁華的城鎮,但某一次巨大的災變後此地卻成為了整個卡那多斯最深的淡水湖泊,只留下湖底的遺跡記錄著古代的歷史。幾百年來,沉眠於千米水深之下的建築殘骸從未被人打擾過——除了某些定期到來的神秘投影。

  此刻,這間大廳中的水已被魔力擠壓了出去,魔法蠟燭照亮的房間中,佈置著一張冰雕的圓桌以及五把靠椅,每一把椅子上都端坐著一個魔法投影。這些魔法投影看上去彷彿黑色的霧氣,時聚時散,根本無法看清面容,就像隱藏其後的真身一樣神秘。

  不過,剛才首先發言的影子顯然比其他四人更加具有權威性——不僅他的靠椅更加寬大,而且身後還侍立著一位沉默不語的魔法投影。

  「伊修托利或許已經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所以才會採取那樣的做法——不招收任何的信徒,除了禁衛部隊以外,不向任何人透露封神的真正目的。」首席發言者仔細地回顧著,「再加上我們在洛倫丹的勢力相對較弱,因此未能及時採取措施,直到對方成為神靈以後才發現她的最終目標是尋找『終末』。」

  「但我們也已經準備了七年,而且現在正是大好時機~!七年之前,死亡騎士們還分散在幾片大陸上各自搜索著,可是如今他們卻全都湧入了卡那多斯,這並非巧合也絕不是聲東擊西的手法,最後一位星之子顯然是在卡那多斯大陸上~!而這片土地中,幾乎全部的勢力都受到我們的影響,我們可以直接……」右邊的一個影子開始發話,但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首席發言者輕輕地擺了擺手。

  「你錯了,『黑騎士』。我們的力量僅限於暗中操控,而非正面對抗。死亡騎士的力量絕非普通人類能夠比擬,何況伊修托利也已成為真神,所以才必須更加謹慎。」首席發言者頓了頓,然後問,「『大法師』,現在來到卡那多斯的亡靈有多少?」

  「將近兩千名死亡騎士,七十三名巫妖。他們分散地潛伏在各地,但是卻擁有一張嚴密的通訊網,一旦找到了星之子,相信便會在短時間內匯合起來。」被稱為「大法師」的影子回答,「而非常遺憾的是,我們能夠監控的敵人不到總數的一半。想要消滅他們也幾乎不可能,作為一名謀士,我只擅長平衡勢力,而不是鼓惑戰爭。」

  「已足夠了,我尋找到了一位盟友,他非常危險,但是卻能提供強大的助力。」首席發言者點了點頭,「這件事暫時沒必要透露太多,不過我會先借助『小丑』的力量。」

  右側的第二個影子恭敬地低下了頭。

  「至於你們三人,『黑騎士』,『大法師』和『國王』,目前請繼續監視,在關鍵時刻,我會要求你們出動全部力量,在局部優勢的情況下完全消滅對手。」發言者以堅定的口吻說著,儘管面前只是一個虛無的影子,但其他五人卻依然可以感受到來自對方的那種執著。

  「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殺死『終末』。絕不讓伊修托利的願望達成~!」

  會議結束了。影子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空氣中,魔法的光輝淡去,湖水湧入房間,融化桌子與椅子,一切全都重歸寂靜。可是,隱藏在大陸中的龐大暗流卻依然不知疲倦地流動著,企圖改變凡人無法觸摸的某種東西。

  那個名為命運的存在。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41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46
第一章皇帝鋒


  青年一個人走著,孤零零地在黑暗中走著。慘白的光源勾勒出他腳下奇形怪狀的影子,四面八方的風鳴叫著充斥整個空間,他身側的街景是無法看透的灰色,有時不斷地重複,一轉眼卻又面目全非。

  接著,這個孤獨的世界突然湧動起陣陣浪潮,隨之而來的黑暗包圍了不知所措的青年,讓他忘記身在何處,而且很快便被淹沒在墨染的海洋裡,波濤上下翻滾,陣陣窒息感撲面而來。置身其中的青年彷彿是大漩渦中的一片木屑,無力反抗這神秘而強橫的力量,只得聽天由命,隨著急流沉入海底,埋入這塊無比廣闊的墓場。

  下一刻,重重黑幕碎成千百萬片,一望無際的大地展現在眼前。乾裂的泥土貪婪地吸吮著空氣中的每一絲水分,荒涼的風捲起大片黃土,在半空中繞著圈子。但在貧瘠之地上,最醒目的卻是殘破的墓碑,成百上千地大片林立著,觸目驚心而又無法逃避。

  這裡是什麼地方?青年茫然地揉揉額頭,環顧空無一人的世界。

  這裡是被你忘卻的人和事所沉眠的地方。

  空洞的聲音突然在他耳畔響起,聽者不禁嚇了一跳,立刻猛地轉過身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影子,黑色的輪廓勾勒出與青年完全相同的容貌,然而嘴角卻多了一份嘲諷,眼神多了一份冷酷。

  忘卻的東西?我忘掉過什麼?

  你忘卻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而且或許永遠也想不起來。不過那並不重要。影子開始逐漸扭曲。重要的是你仍處於因果的流動之中,仍留存於他人的記憶之中……所以,你還是無法脫離出命運的束縛。

  或許,你還是會走上曾經走過的道路……那個交織著愛與憎恨的迷宮。

  青年睜開了眼睛。

  伴隨著牢獄中特有的鐵銹與臭味,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張綠色的獸人臉,對方這傢伙看上去大概四十來歲,正是獸人精力最旺盛的時候。他的左頰上還有一道死白色的傷疤,彷彿在證明擁有者的英勇或是剽悍。和所有好戰而自大的戰士一樣,這傢伙看著青年的表情帶著一臉的不屑。

  典型的亡命之徒。仰躺在石地板上的年輕人如此判斷,正當他琢磨著如何擺脫這種尷尬的對視時,對方卻先開口了。

  「小子,你叫什麼?」低沉的聲音問。

  「羅……羅蘭……」青年昏昏沉沉地回答,試著從地板上爬起來。沒來由的痛感令他覺得頭都要炸裂了,但即使如此,「羅蘭」兩個字卻很輕易地脫口而出,就好像已經自我介紹過千百萬次一般熟練。

  那真是我的名字嗎?羅蘭問自己,可是卻得不到答案。

  「羅蘭?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獸人皺起眉頭,第二個問題接踵而至,「對了,剛才我看到有整整一個小隊的士兵押著你進來。告訴我,叫羅蘭的小子,你究竟幹了些什麼,讓帝國的蠢貨們這麼緊張?」

  對於這種近乎審訊的態度,羅蘭覺得非常不滿,可是他卻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青年已經注意到了,在這間寬大的牢房中起碼有十來個身強力壯的大漢,全部都冷冷地盯著這裡,獸人則顯然是他們的首領。看起來如果自己拒絕回答問題,免不了被狠狠地修理一頓。

  「只是殺了一個騎士隊長……」青年無奈地開始敘述。

  一周之前,羅蘭發現自己正身處索非亞帝國某處的海岸上,渾身乏力。附近的漁民發現了這個失魂落魄的陌生人之後,將他帶進了村子,好心的村長不僅收留了他,而且還悉心照料。但好景不長,第二天,帝國的徵稅隊就到了這裡。他們不僅要對每個貧苦村民徵收整整一個金幣的重稅,而且那個留著小鬍子的騎士隊長甚至還打算侮辱村長的女兒。

  接下來的事理所當然,羅蘭從士兵手中搶下了長劍,第一擊就插進了騎士隊長的腦袋。但很快,他自己也被蜂擁而上的敵人給活捉了。

  「一擊必殺嗎?」獸人哼了聲,「雖然現在帝國的騎士個個都是孬種,不過能做到這點,難怪他們會派重兵押解你。」

  「說起來,你是怎麼到那個海岸上的呢?」另一個好奇的聲音插了進來。發問者是一名年輕的男子,即使是艱苦的牢獄生活也無法掩蓋他身上的某種特質——或許是敏銳,或許是殺氣。羅蘭不由地警覺起來。

  「我不知道……」想了半天以後,羅蘭只能這樣回答。儘管一直覺得理所當然,可是直到被質問的時候,青年才發現自己真的失去了以往的全部。就像夢中的那個影子說的一樣。

  可是我究竟忘記了什麼呢?羅蘭沉思著。

  「小子,你說『你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獸人又一次皺眉。

  「我的意思就是……我忘記了。」青年吞吞吐吐地回答。

  「什麼?」對方不禁瞪大眼睛,接著,牢房內突然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笑聲,「那傢伙的意思是他失憶了~!」獸人一邊大笑,一邊扭頭告訴後面的人,其他人也全都笑了起來,只留下滿臉通紅的羅蘭呆呆地坐在地上,根本無法反駁。

  「失去記憶?」旁邊的男子也搖了搖頭。

  可是囚犯們來不及繼續他們的審問,牢房的門就打開了。兩隊共二十四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站在走廊兩側,一名法師則帶著兩個隊長走到門口。

  「整隊。」面無表情的帝國法師冷冷地說了一句。所有的囚犯都靜了下來,然後默默地站成一列,在刀劍叢林的引導下,這些身影緩緩地走出監獄的大門。

  被挑選出來的囚犯總共有兩百多名,在大批帝國士兵的押運下,他們乘坐著鋼製囚車緩緩沿石板道路前進,周圍的氣氛顯得詭異而凝重。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壓抑著內心的不安,羅蘭低聲問一旁的獸人,「處刑嗎?」

  獸人沒有回答,只是努了努嘴。順著他指出的方向望去,青年在地平線的盡頭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城市——儘管女神的光輝不再,可是那古老的城牆與林立的各色神殿卻依然證明了神靈眷顧的痕跡;儘管鼎盛的時代已逝,可是那整齊的街道與精緻的建築卻散發出掩蓋不住的奢華氣息。而最引人注目的,則是位於整個城市中央的巨大圓型建築物以及矗立其中的方尖高塔。

  羅蘭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縮。儘管忘記了過去的記憶,他還是輕易的認出那棟建築物。

  矗立於青年眼前的是有著上千年歷史的大盧爾德競技場,以及人們為了紀念皇帝而建造的通天石碑,皇帝鋒。

  「沒錯了,那就是這些馬車要去的地方。」獸人笑了起來,表情中混合著嘲諷與悲傷,「小子,現在的你和我們一樣,是一名角鬥士。」

  在很久以前,大盧爾德競技場是榮譽和熱血的代名詞。每隔五年,無論是處於什麼樣的情況,這裡都會舉行一次盛大的競技典禮,雲集全世界最著名的戰士——其中包括赫赫有名的皇帝雅加西——為了榮譽、地位、名聲或者是其他一些常人無法企及的東西而戰鬥。

  可是現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儘管競技場一如既往地宏偉,然而統治它的人卻在不斷地沒落。自路維絲之黎明過後,雷娜斯聯盟便在短短五十年內分裂,其中最大的一部分——索非亞帝國成了大盧爾德的新主人。這個世襲制帝國的統治者一代比一代無能,到了伊修托利歷八年,現今的國王阿爾漢佐.林諾特成天沉浸於酒色之中,而他的繼承人,王子艾德.林諾特則迷上了血腥的角鬥。

  於是理所當然地,大盧爾德競技場成了大盧爾德角鬥場。為了滿足王子的愛好,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大批奴隸或囚犯被標上紅組或藍組的標誌,在熱砂戰場上、皇帝鋒下相互撕殺,直到其中一方流盡最後一滴血為止。

  不過在大規模角鬥進行之前,艾德.林諾特一向喜歡放上一道開胃菜,單人決鬥——一場由身手不錯的死囚對付某種希奇古怪魔獸的表演,結果大多慘不忍睹,但是對於挑逗起觀看者的興趣和柵欄中的囚犯的恐懼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今天,被選做單人決鬥的囚犯正是羅蘭。

  「格雷羅,你覺得怎樣?」目送著羅蘭被兩名士兵帶到準備室,剛才盤問他的男子問獸人。

  「韋沃,『失憶』這種三流小說家才想得出來的蠢借口用在現實中可不合適。用屁眼想都知道,這傢伙是安插進來的。」獸人輕蔑地笑了一下,但接著表情卻變得嚴肅異常,「在這個骨節眼上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來路不明的傢伙,恐怕對方是嗅到些什麼了。」

  「沒關係,輪到我們上場時便能得到答案。」韋沃回答。

  「沒錯,不過最好還是盯緊那個叫羅蘭的小子。」格雷羅堅持自己的看法,「單人決鬥可能是罩眼法或者苦肉記,或許魔獸是由法師操縱的,而且並不是沒有囚犯取得勝利的先例。」

  「或許。」人類男子聳了聳肩,他說著將頭湊近鐵柵欄,和其他人一起,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競技場中即將展開的戰鬥。

  那個青年將要面對的敵人是什麼樣的呢?韋沃好奇地猜測。

  我將要面對的敵人是什麼樣的呢?羅蘭不安地想著,下意識地握緊雙手巨劍的劍柄——這是他在武器庫中能找到的最稱手的裝備,至於為什麼稱手,羅蘭自己也不清楚。

  青年承受著來自競技場觀眾們的各種喧囂,以及衛兵略帶同情的目光,緩緩地走進熱砂戰場。這片屬於戰士的土地一如既往地血般鮮艷,而現在,它的中央多了一座高聳入雲的方尖塔——皇帝鋒。羅蘭就這樣無言地注視著一切,回憶讓所有戰士沸騰的傳說,繃緊全身的神經,試著讓自己進入最佳的戰鬥狀態。

  但是緊接著,從對面傳過來的咆哮聲幾乎撕裂了他的耳膜。當對手足足有六米高的身軀走進羅蘭的視線時,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充分準備的青年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巨人的全身都包裹在鐵板一樣的鎧甲中,手中握著的大棍比青年的腰更粗,只有一顆佈滿血絲的眼睛證明了它的身份。

  「我的天……最殘暴最嗜血的獨眼巨人~!」羅蘭的牙齒格格做響,「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現在還認為他是帝國派來的臥底嗎?」韋沃微笑著問獸人。

  「……」

  由劍術高超的死囚單挑全副武裝的獨眼巨人,隨後再繼續血腥的車輪戰,這樣的角鬥的確很讓人興奮。不過對於艾德王子來說,今天他的注意力卻集中在了競技場的貴賓席上,自己的座位旁——在那裡,一位美麗絕倫的精靈女子正斜依著椅子,她有著比雪更白皙的皮膚以及海水般湛藍的長髮,在翠綠色連衣裙的襯托下,看上去就像是只存在於童話中的美人,凡人永遠無法觸及的藝術品。

  來自遙遠國度的精靈公主,奧露哈.恰薩利。

  「不過真沒想到,以高雅聞名的精靈也會喜歡觀賞這樣的角鬥。」王子故做親近,「親愛的奧露哈,我想我有義務提醒一下,過會的場面可是會非常血腥的。」

  「對於長期處於流亡生活中的人來說,一點點血腥算不上什麼。」精靈抱以嫵媚的笑容,「如果不是三天前恰巧遇到王子殿下的狩獵隊,恐怕我和我的侍衛此刻已葬身於叛軍的亂刀之下了。那些暴徒見到貴族就殺,連使節都不放過,實在是太殘忍了。對吧,艾伯塔?」

  站在兩人身後的精靈劍士默默地點了點頭。

  「所以現在看著被俘虜的叛軍在競技場內與猛獸撕殺,也並沒有什麼。」奧露哈淡淡地總結。

  「當然當然,現在您完全不必擔心,身為索非亞帝國的王族,我絕對不會讓那些愚民打擾到我們的,而且我還會讓他們上演一齣好戲。」艾德說著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女孩的手,細膩的感觸頓時令他全身熱血沸騰。

  這真是上天恩賜給我的禮物~!艾德.林諾特這樣想著,幾乎快要笑出聲來。他相信以自己的手腕,用不了幾周這個漂亮的精靈就會躺在後宮的床上了。或許那個侍從會有點麻煩,可是即使劍術再高超,在整個索非亞近衛軍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何況他們之間也的確只是主僕關係而已。王子回想著幾天來自己試圖與奧露哈親近時對方的神情,然後如此判斷。一定是我想得太多了……不過,多殺一個人和少殺一個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正當艾德遐想連翩之時,獨眼巨人的咆哮聲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看臺。嗜血的王子興奮地注視著身形龐大的魔獸,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殺戮。但是他卻並沒有察覺到,當那個金髮男子走出陰影時,奧露哈的如水的雙眸卻在那一瞬間完全凍結了。

  那是~!?

  精靈死死地摀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不留神就喊出聲,然而塵封的記憶卻依然如潮水般湧出,令她的全身顫抖起來。

  下一刻,巨人的鐵棍當頭砸下。

  羅蘭急忙側翻,以狼狽的姿態躲過了這一擊——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儘管自己鬼使神差地選了最巨大的雙手劍作為武器,可是這『最巨大』的東西在對方眼裡看來,恐怕和牙籤沒什麼區別。

  這種應對方式非常有效,幾個回合下來,大棒都沒能擊中四下亂滾的目標。接二連三的失敗激怒了獨眼巨人,它於是運起全部力量,鐵棒頓時舞成了一架恐怖的風車,地面上也跟著揚起一陣又一陣的塵雲。眼明手快的羅蘭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青年不顧從身旁呼嘯而過的大棒,奮力衝進煙霧中企圖突圍。

  可是這次他的判斷卻失誤了——獨眼巨人定位獵物的方式,並不是僅僅依靠視覺和聽覺。當羅蘭隱匿於塵埃中緩慢移動的時候,反而成了最佳的靶子。當大棒攜裹著狂風刮來的瞬間,年輕的角鬥士甚至來不及躲避,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正面格擋。

  一聲悶響過後,那柄脆弱的雙手劍立即斷成兩截,劍頭飛得無影無蹤,只剩三分之二彎折的劍刃還連在握柄上。羅蘭自己也被衝力甩了出去,猛地撞上競技場正中的方尖塔,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令他幾乎昏厥。獨眼巨人看著半跪在地的獵物,滿意地低吼著,緩緩走近,然後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這位小朋友要完蛋了。」格雷羅若有所思地看著競技場中央,一旁的韋沃歎了口氣。

  「快殺了他~!好戲還在後頭呢。」艾德王子興奮地舔了舔嘴唇,下意識地自言自語,「鮮血會讓獨眼巨人變得更瘋狂~!」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巨人發動了進攻。粗大的鐵棒裹著刀割般的勁風,像山一樣壓向無力反抗的青年。然而緊接著,羅蘭周圍的空間卻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將空氣擠壓成了透明而堅固的屏障,鐵棒在撞上去的瞬間竟然被彈開了,猛烈的反衝力甚至令獨眼巨人自己也後退了好幾步。

  奧露哈依然端坐在貴賓席上,她的瞳孔中卻掠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微光。

  死鬥中毫無徵兆的異變令全場嘩然,可是年輕的角鬥士卻注意不到這些——奪去他目光與思考的,並不是僥倖生還帶來的喜悅,而是一望無際的血紅色。

  充斥著喧囂的角鬥場在一瞬間突然變樣,就像回到了百年之前的全盛時代。無數戰士從羅蘭的身旁飛奔而過,在他的眼前奮力撕殺。無論是武器的利刃、飛舞的沙塵、戰士眼中的光芒還是身體中流出的鮮血,一切全都是紅色的。而在這片赤紅的海洋之中,最為耀眼則是矗立於熱砂戰場中央的那座方尖塔。

  簡直就好像是正在燃燒著的墓碑,火焰構築的立柱,刺眼而灼熱,讓人不敢正視。

  大概皇帝就是那樣存在的吧?

  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熱砂戰場所展現出的海市蜃樓,青年覺得自己的身體中有某種未知的力量正在逐漸醒來,那股力量肆無忌憚地烙進他的靈魂,令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沸騰。緊接著,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四肢全都不聽使喚了~!

  羅蘭頓時大汗淋漓,臉色蒼白。他掙扎著妄圖與操縱自己的力量搏鬥,可是收效甚微,儘管自己已經拼上了全部意志力,身體卻根本沒有反應。

  下一瞬間,他的人和劍已經化為一道閃電,直射向再次撲來的獨眼巨人。鐵棍迎頭砸下,可羅蘭卻不閃不避,只是輕微側移便讓了過去。呼嘯的狂風捲起青年金色的頭髮,映照著那雙火焰般燃燒的瞳孔——與剛才判若兩人。

  如鬼魅一樣的身影沿著鐵棒迅速竄上巨人的肩頭,然後輕巧地躍到龐然大物的後背,開始以手中的斷劍狠狠劈削著保護頸部的鎧甲。獨眼巨人不得不扔下鐵棒,笨拙地擺動著雙手,試圖抓住自己脖子上的獵物,可是每一次都落了個空。

  羅蘭躲開了全部攻擊,並且同時在巨人鎧甲的頸部斬開一道細而窄的裂縫——寬度足以讓死亡延伸進去。只見銀光一閃,角鬥士手裡的斷劍已經齊柄沒入獨眼巨人的後頸,截斷了脆弱的脊椎,然後一直插到致命的大動脈中。鮮血就像泉水般從那件鐵鎧的各處噴了出來,獨眼巨人甚至來不及呻吟就倒在了地上,龐大的身體再也無法動彈。與此同時,渾身是血的青年也已輕巧著地,一臉茫然的表情。

  容納近十萬人的看臺一片寂靜,過了好幾秒,觀眾才以熱烈的歡呼聲回應這個帶給他們驚訝的角鬥士。

  「怎可能?」艾德以無法置信的眼神看著赤紅色的戰場,扭頭問一旁的大臣,「你從哪裡找到那傢伙的?」他用手指著遠處的羅蘭。

  「這……他應該是監獄裡的死囚。」大臣斷斷續續地回答,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王子殿下,請您原諒微臣的過失,我實在沒想到那個奴隸居然……」

  「居然擁有那麼高超的劍術?」艾德很有風度地微微一笑,然後擺了擺手,「沒關係,我喜歡驚喜的感覺。」他說著轉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精靈女孩,「一場出人意料的角鬥,您覺得滿意嗎?」

  「非常滿意。」奧露哈再次以迷人的笑容回應,「不過我有些好奇呢,王子殿下是否能告訴我那位角鬥士的背景?如此年輕卻掌握了這種技巧,相信他的過去一定充滿了神秘色彩。」

  艾德立即對身旁的大臣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地點了點頭,迅速離開了看臺。

  「在今晚的舞會上您就可以得到答案了。」王子以自信的語調回答,但接著卻頗為惋惜地歎了口氣,「不過接下來的戰鬥會更加殘酷,北方野蠻人和狂暴矮人比巨人更狡猾,他是否能存活下來還是個問題呢。」

  精靈的臉色在瞬間變了一變,她勉強回答:「那就讓我們一起期待吧。」

  羅蘭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巨人的屍體旁,警惕地等待著。他記得那股力量操縱自己的每一個細節——流暢得達到了自己無法想像的極限,而非一個被操縱的木偶——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半點頭緒。更糟的是,角鬥士現在並沒有時間去思考自己體內的問題,因為下一場戰鬥很快就要開始了,而自己卻依然被留在這裡,並沒有被賦予休息或退出的權利。

  究竟還要面對幾個敵人?或許他們根本就是打算弄死我?羅蘭不安地想著,但求生欲卻使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過休息的機會,即使緊接著面對的會是絕望。

  競技場一側的鐵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然後重新打開。一群全副武裝的野蠻人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握著的不是沉重的鐵錘,就是巨大的戰斧,每個的臉上都帶著凶悍的殺氣——在進入戰場前,這些同樣身為死囚的角鬥士已被告之,只要能活下來就能獲得自由,所以他們正迫切地想要切碎自己眼前的全部障礙。

  索非亞帝國的貴族非常懂得如何理由誘惑讓角鬥變得既血腥又刺激。

  看著那些瘋牛一樣衝向自己的野蠻人,羅蘭嚥了嚥口水,然後機械地舉起手中的斷劍,但突然間他的身後卻響起一了陣尖銳的風聲。角鬥士來不及多想,身體已向後高高翻起,讓襲來的銳器從自己身下飛過。而在身體凌空,全身倒轉過來的瞬間,羅蘭一把抓住了那銳器的末端。

  是一把全新的劍~!

  青年握著劍著落在地,他發現自己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剛才那些嘲笑他的囚犯此刻就站在身旁,同樣全副武裝,手持利刃,和他一起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戰鬥。

  「嗨,我是韋沃。」剛才審問他的那名男子友善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努了努嘴,「那傢伙叫格雷羅。」

  「你們……」羅蘭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接下來是長時間的車輪戰,全滅的一方會立刻被下一批角鬥士替補上,如果我們這組想活著下場,至少需要承受三波進攻。」韋沃自顧自地解說,儼然是一個角鬥行家,「節省點體力,這樣才不會倒下。」

  「這樣,才能獲得自由。」獸人低聲地自語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看臺上那顯眼的翠綠色身影。

  下一刻,兩股刀劍叢林已撞在了一起,飛濺的鮮血令熱砂戰場看上去格外的刺眼。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39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49
第二章月下舞會


  與日間的宏偉相比,月下的大盧爾德又是另一番風情。萬家燈火與蒼穹群星相互輝映,彷彿兩面深邃的鏡子,展現著只屬於夜晚的悠遠。蜿蜒的星辰河如同一條藍色綢緞,靜靜地流淌過喧鬧與奢華,悄悄地為城市點綴上幾絲悠遠。

  但精靈女孩並沒有被美景吸引,她不時將目光投向另一處——城市中央的競技場。在朦朧的月光下,這座拔地而起的古老建築依然給人一種沉重的壓迫感,就好像一條即將醒來的巨龍。

  「今晚的月色真是怡人,恰好能襯托出您的美麗與優雅。」艾德王子說著,緩緩走上皇宮的露台,「如果吟遊詩人看見了,恐怕會情不自禁地做上數百首詩歌。」

  「精靈的魅力並沒有傳說中那麼讓人著迷。」對於對方的恭維,女孩只是笑了笑,然後謹慎地轉移了話題,「不過我的好奇心卻一直很旺盛呢。」

  「啊哈,我的大臣已經送上了關於那名角鬥士的詳細報告。」王子在奧露哈身旁站定,得意洋洋地回答,「他的名字是羅蘭。」

  奧露哈的全身在瞬間顫抖了一下,眼中無法抑制地流露出混合著複雜感情的暗火。過了好幾秒,她才終於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緩緩地開了口:「那麼……他是從哪裡來的?」

  「帝國的軍隊是在一個海邊的小村莊捕捉到他的,據說當時這個愚蠢的傢伙出手攻擊了稅務官。」艾德並沒有察覺到身旁女孩的微妙變化,「而再往前追溯便沒有任何信息了,一點點記錄都沒有,他似乎是從海裡面冒出來的,沒有身份,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王子聳了聳肩,「或許羅蘭是里德爾派來的間諜,或者是叛軍的一員也說不定。不過那些都不重要,總之既然他已經進了角鬥場,就再也不會有機會出來了。」

  「另外,您如果還想再觀賞一次那種精彩劍術,我可以明天就安排好一切。」艾德慇勤地湊近精靈,「可以讓他去對付獅鷲、人面獅或者是更刺激的魔獸,怎樣?」

  「非常感謝您的盛情。」奧露哈勉強笑了笑。

  當精靈隨著王子返回舞會大廳時,首先進入視線的就是神情嚴肅的艾伯塔。就好像想起什麼一般,奧露哈雙眸的波瀾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清澈的眼神。

  「奧露哈殿下,」艾伯塔直接走上前,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王子,「一切都就緒了。」

  「已經開始了嗎?」精靈女孩以平靜的語調確認,「那我們這邊也該有所動作了。」

  「開始什麼?」艾德顯然被這段奇怪的對話搞糊塗了,「你們在說什麼?」

  但是緊接著,他的詢問就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咕嚕聲,短暫的幾秒之後,索非亞帝國的王子已經躺倒在宮殿舞廳的地板上,呼呼大睡起來。

  不僅如此,整個舞廳乃至整個皇宮的生物也全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剛剛還在舞蹈的貴族們紛紛倒地,士兵靠著自己的長矛開始打鼾,籠中的金絲雀停止了歌唱,就連裝飾著宮殿的花朵也都低下腦袋。

  強大的祈禱術作用下,唯一還清醒著的,只有奧露哈與艾伯塔兩人。

  「整個城堡都被靜謐領域包圍了,即使有外人衝進來,結果也只會和他們一樣陷入沉睡而已。」奧露哈看著自己力量作用下,沉寂一片的大廳,「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完成任務。」

  「要殺了他嗎?」精靈劍士看著腳下睡姿難看的王子。

  「不……對於索非亞自由軍來說,他的存在不僅不是威脅,反而還可加以利用。我們要殺死的是那些既殘忍又懂得詭計的敵人。」對方幽幽地歎了口氣,「趕快解決掉卡里貝歐親王和沙格魯宰相,然後就出去與主力部隊匯合。」

  艾伯塔無言地點了點頭,抽出腰間鋒利的長劍,然後輕巧地躍過沉睡的人們,向著一動不動的目標揮出兩道尖銳的風刃。

  爆炎法術的轟鳴聲再一次從牆後傳來,巨大的魔力令整個建築微微震動——對於躲藏其中的人來說,這是一場艱苦的巷戰。可是無論死亡的威脅有多近,他們也沒有任何退縮的餘地——如果能衝出去就能得到自由,而如果無法突破包圍,或許死亡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是索非亞自由軍——皇室口中的叛亂軍——策劃已久的逃亡計劃。這一次,他們不僅要救出被關押的同伴,同時還要一口氣清除作惡多端的大貴族。而現在的戰鬥將會決定所有參與者的生死存亡。

  在角鬥結束的當天晚上,將近三千名戰士悄悄潛入了大盧爾德。依靠城中的內線,他們巧妙地繞開駐紮著三萬名正規軍的防禦設施,直接攻入競技場一側的角鬥士監獄。當被關押的兩千多名囚犯全部逃出來以後,索非亞守軍才終於發現城市遭到了突襲。

  近衛軍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了起來。儘管城門受到破壞無法關閉,最高指揮官還在參加皇宮的舞會,前去報信的傳令兵也一去不回,但訓練有素的士兵依然正確地進行封鎖,並且依靠法師的力量守住了幾個交通要道。

  現在羅蘭一行就處在競技場附近的十字路口,只要再突破兩條街道,便可逃出大盧爾德。可是他們的前面卻有大批全副武裝的索非亞近衛軍以及數名高階法師。

  「這些守軍比我想像的要厲害。」格雷羅哼了一聲,從藏身的廢墟後探頭張望了一下,立即有數支利箭招呼過來,逼得他趕忙縮回腦袋。

  「不成氣候的是索非亞軍官而不是士兵。」韋沃以旁觀者的口吻回答,「如果那些缺乏常識的軍官沒被困在王宮裡,說不定我們現在的處境反而會好些。」

  「給我閉嘴。」獸人低低地吼了一聲,然後轉向一旁的自由軍戰士,「傑瑞,法師獵人怎麼還沒來?如果再不突破這條防線,恐怕我們會被徹底包圍。嘿,我可不想再被關進監獄當什麼角鬥士啊。」

  「我們的人數太少了。」那名指揮者回答,「即使算上全部角鬥士,一共也只有五千人,何況有相當一部分角鬥士只是普通死囚,根本不聽自由軍指揮。」

  「但是僵持下去局勢會更不利。」韋沃說著抽出長劍,「來硬的吧。」

  「等等~!」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眾人的思緒。

  羅蘭緩緩地走上前:「我一個人去解決那些法師。」

  「你一個人?」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就連獸人和韋沃也無法掩飾住懷疑的眼神——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和獨眼巨人可完全是兩碼事,光憑一人之力怎麼可能狙殺掉防衛周全的高階法師?

  「對,就是我一個人。」青年淡淡地回答,「雖然很感謝你們解放了我,可是我並非自由軍成員,所以也沒有義務聽從自由軍的命令。你們只要等到法術停止後衝鋒即可,當然,我死了的話你們只能自己再想辦法了。」

  「你似乎故意想讓自己置身險境。」格雷羅迷惑地看著對方,「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羅蘭的瞳孔中泛起一絲微弱的火光,接著他無奈地聳了聳肩,「或許只有在戰鬥的時候,我才能體會到真正的自我吧。」他說著,輕巧地從掩體的另一頭奔跑了出去,迅捷的背影就好像一隻獵豹,致命而無聲。

  「這次他可能成功嗎?」韋沃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然後瞟了老搭檔一眼,「還是說,他本來就是個間諜,現在正打算去報信?」

  「誰知道?」這一次,多疑的獸人卻只是低聲回了一句。

  自由軍戰士們在掩體後滯留了漫長而不安的十分鐘,接著,來自對面的魔法攻擊一下中斷了,就好像被掐滅的蠟燭一般突然,整個戰場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領頭的突襲者立即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迅速衝向對面的街道。三千多名自由軍戰士立即搶佔了十字路口的各個制高點和射擊點,剛剛還是敵方防禦陣地的地方,轉眼間成了突圍者的前線陣地。

  而當他們佔領了十字路口旁全部的房屋後,其中一間內部的景象不禁令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倒吸了口冷氣——到處都是血,就連天花板上都沾上了大片觸目驚心的紅色。兩名身穿紅色袍子的中階法師倒在地上,一個被攔腰砍成兩截,另一個身上的傷口從肩頭直達腰間。屍體旁並沒有魔法爆炸的痕跡,說明法師們還沒來得及反抗就已斃命,羅蘭的偷襲顯然非常成功。

  不過這並不代表偷襲結束後的脫離同樣成功。另一扇半掩的房門和數十具索非亞士兵的屍體,說明偷襲者已經暴露了身份,此刻正在倉皇逃竄中。

  「該死,那傢伙……」獸人難得地皺了下眉頭,「他現在恐怕沒辦法和我們匯合了。」

  「可是我們不能為了單獨一個人停留在這裡,格雷羅。」一側的傑瑞歎了口氣,「必須趁敵人還未形成包圍圈的時候趕快撤退。」

  格雷羅短暫地思考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沒錯,必須以任務完成為最優先目標。讓戰士們繼續前進,直到突破最後一道封鎖。」

  然而緊接著,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卻打斷了獸人的話語。

  「最後一條街道也已被我們控制住了。傑瑞,請立刻帶領大家脫離戰場。」奧露哈說著走進房間,可血腥的景象卻讓她立刻停下了腳步,就連臉色也頓時蒼白起來。

  「嘿,快半年沒見面了吧?精靈小姐居然還是那麼嬌嫩,這樣怎麼能上戰場?」獸人故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格雷羅~!還有韋沃~!」奧露哈卻回以燦爛的笑容,「太好了,你們都在這裡~!」

  「好久不見了,兩位。」艾伯塔微笑著說道。

  斜靠著牆的人類劍士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然而眼中卻流露出濃濃的感動。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或許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供人們品嚐同伴重逢後的喜悅,但那一瞬間卻已足夠自由軍最傑出的領導者們建立起久違的默契。

  「我們現在就衝出去~!」韋沃打破沉默,然後拍了拍精靈女孩的肩膀。

  「我來開路。」精靈劍士點了點頭,跟著走向外面。

  但當兩人踏出房門後,奧露哈卻悄悄地拉住了獸人:「格雷羅,我有件事想和你確認一下。」

  「什麼?」對方顯然有些奇怪,而女孩接下來的問題更是讓他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你知道一個叫做羅蘭的角鬥士嗎?」

  「羅、羅蘭~!?」格雷羅結結巴巴地重複了一遍。

  「就是今天在決鬥中戰勝獨眼巨人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嗎?之後你們還一起進行車輪戰呢~!」精靈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焦慮,「我知道這麼問很不合理,可是你知道他在監獄暴動後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這裡兩個法師就是他幹掉的……可是在突襲十字路口後他就失去蹤影了,恐怕現在正受到大批守軍的追擊。」獸人盯著精靈看了半天,「奧露哈,你是不是認識那傢伙?」

  「沒時間說那麼多了。」女孩以堅決的口吻回答,「我必須去救他。」

  「可是……」還未等對方反駁,一道無形屏障已在房間中升起,隔開了精靈和目瞪口呆的格雷羅。獸人對於裏魔法的力量根本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從另一側的門口離開。

  「讓艾伯塔不要擔心,我會在休整點和你們匯合的。」奧露哈銀鈴般的聲音遠遠地飄了過來,接著她便從格雷羅的視線中消失了。

  

  今天夜裡,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深秋季節,大盧爾德的夜風順著寬闊的河道呼嘯著,所過之處帶起透心的寒冷。然而,羅蘭的肌膚卻比狂風更涼。他的身影和街道的暗色渾然一體,他的呼吸均勻自然,就好像根本沒有呼吸一般。

  他已經完全進入了戰鬥狀態,眼神比刀鋒還要銳利。

  一個人,一條街,夜空之上一輪明月熠熠生輝。對於拔足狂奔的青年來說,今晚是一個死亡與狂躁相互滲透的時刻。

  當發現格雷羅與韋沃是自由軍首領的時候,羅蘭便已明白,他們與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對方有著明確的目標,清楚的知道手中的劍是為了何種目的揮舞,他們的身後有必須要保護的人存在。然而自己卻一無所有,甚至連記憶的殘片,都未曾保留下一絲一毫。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應該做什麼?羅蘭不知道,也找不出答案。即使擁有生存必須的一切知識,世界對於他來說,依然是陌生的。

  唯一能感到熟悉的瞬間,就是遊走於生死邊緣的剎那。當身處血紅色競技場中,跳上獨眼巨人後背,全力插下斷劍的時候,羅蘭可以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鼓噪。

  在很久以前,那個已被遺忘了的自己一定也曾這樣戰鬥過。青年確信這一點。所以,他必須進行更多的戰鬥,以期望能想起些什麼並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在替自由軍解決了那兩個倒霉法師後,羅蘭在脫逃途中至少還殺死數十名經驗豐富的騎士。然而他所期望的感覺並沒有出現,自己的心跳,意識以及其他一切都平穩異常,完全沒有喚醒記憶的任何徵兆。

  或許必須要將自己置身死地才能重現當時的一切,不過面對越來越多追擊的敵人,羅蘭的內心卻畏縮起來了——畢竟,如果真的死了的話,那連尋找存在意義的機會都將失去。

  「該死的。」青年低低詛咒了一句,他發現自己太過深入城市內部,再加上對於道路一無所知,此刻已很難突破守軍的包圍。

  「抓住那個逃犯~!」一個眼尖的弓箭手叫了起來,接著射來好幾支箭。在他身後,整整一個巡邏小分隊進入了落荒者的視線。面對這種數量的敵人,羅蘭並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何況戰鬥拖得越久,守軍就會召來越多的援兵,所以他只得撥開射向自己的飛矢,然後扭頭就跑。

  「包圍他,他往水色廣場跑了~!」二十來個守軍們迅速拔出長劍,追了過來。

  雙方就這樣在大盧爾德的街道上展開了一場追擊戰。羅蘭的身上穿著的是從角鬥士武器庫中搶來的皮甲,儘管已多處破損,保護性能大大降低,但是在逃跑的時候卻不失為一件稱職的防具。加上他的速度很快,所以索非亞騎士們沒有一個能趕上他,更別提那些士兵了。

  可是羅蘭知道,這樣的局面不會持續很久。如果守軍中出現一個法師,那麼即使是最普通的減速魔法也可能帶來致命的打擊——一旦逃跑的速度慢下來,追兵就會立即將自己打翻在地再捅上二十把長劍。

  該怎麼辦?羅蘭的額上沁出一絲細汗,在飛奔之餘他匆忙地瞥了幾眼大街兩旁的小巷,可糟糕的是,大部分看上去都是死路。

  再這樣下去的話……

  「往左拐,現在~!」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突然在青年的耳畔響起,羅蘭來不及多想,身體已條件反射地拐進了小巷。

  「再過兩個岔道,你的右邊會有一堵矮牆。趁拐彎後脫離對方視線的幾秒翻過去,守軍應該不會注意到。」第二條命令傳了過來,青年輕盈地躍過圍牆。大批士兵依然在牆的另一側拚命追擊,絲毫不知已與目標擦肩而過,鎧甲碰撞的聲音先是嘈雜,然後逐漸遠去。

  羅蘭鬆了口氣。

  「請問……你是?」猶豫了一下後,逃亡者小心翼翼地對著空氣開口詢問。正如他所料,那個隱藏在夜色下指引他的女子能清楚地聽到這句話。

  「你願意相信我嗎?」對方反問,「即使擺脫一波追兵也無濟於事,整個城市現在已經完全封鎖了……我想要幫助你,」那個清脆的聲音低了下去,「可是接下來的行動非常危險,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稍有不慎便會喪命。」

  「在這種時候,名字和身份並不能帶來信任和默契,那些等到我們見面後再說也不遲。」女孩深深地歎了口氣,「我只是想單純地確認,你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託到我的手上嗎?」

  思索了幾秒後,羅蘭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接下來便全部聽你的安排。」

  「真的沒問題?」女孩急切地追問了一句。

  「當然,」青年故做輕鬆地笑了起來,「處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想像不出還會有什麼更糟的結局了,不妨賭上一賭。」

  「好~!」對方的聲音中蘊涵著異樣的堅定,那一瞬間,不禁令羅蘭的內心深處浮起莫名的熟悉與思念。

  按照這位神秘指引者規劃的路線,羅蘭必須立即向城市的心臟地區進發,最後抵達星辰河上的跨河大橋。儘管他並不清楚指引者為什麼要讓自己陷入守軍最容易包圍的區域,可是既然已經答應聽從指揮,那麼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向那個方向前進,無論路途中遇到多少敵人。

  一名索非亞騎士吶喊著將重劍當頭劈下,然而緊接著,逃亡者卻如鬼魅般繞到了他的側面。在對方攻擊落空的瞬間,羅蘭的劍鋒已經插入目標的頸部,於是這個巡邏隊的隊長便一邊噴著鮮血一邊倒了下去。在殺光數十名追擊者後,青年並沒有立即前進,而是首先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並再次確認大橋所在的位置。

  在女孩的指引下,此刻跨河大橋近在眼前。矗立的四座鋼索鐵塔伸出它們如同骸骨一樣的黑色尖端,沉默的刺向陰鬱的天空。它們相互糾纏著,如同交織著的手指。從一段距離以外看來,就如同一片落到地面上的陰影,不懷好意的回望著觀察著它的人。

  只要再前進一條街就能抵達目的地,然而在那之前,還有一場無法逃避的戰鬥在等待著逃亡者——一名高階法師就駐守在橋頭,他的旁邊還有四名騎士,從佈滿痕跡的鎧甲來看,他們全都是身經百戰的強大戰士。

  羅蘭並沒有猶豫——如果不前進,後面的追兵很快就會趕來,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他放低姿態,然後飛一般地衝了上去。

  「那個不知死活的笨蛋。」高階法師瞇起眼睛,他說著張開一隻握緊的手,藍色的電弧在他的指關節間游動著。騎士們已拔出利劍,但並沒有衝上前去——在強力魔法的面前,無法近身的敵人只會成為靶子,自己需要做的僅僅是保護好身後的法師,完全沒有出手的必要。

  然而,在連環閃電呼嘯著刺破空氣的瞬間,羅蘭的劍也到了法師的眼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直接將手中的武器擲了出去。閃電的光芒令騎士們的視線來不及捕捉劍的飛行軌跡,而過於自信的施法者也沒對自己施放物理防禦結界,於是長劍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後,準確地穿透了高階法師的胸膛。

  「那個混蛋……」為首的騎士扭過頭,呆呆地看著法師血肉模糊的胸口,無法抑制的憤怒頓時浮上他的臉頰。

  「殺了他~!殺了他~!」索菲亞騎士們嚎叫著衝向躲過閃電的羅蘭。

  青年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閃,他立即後躍,讓突刺的第一劍落空,可是第二劍卻接踵而來。四名高階騎士的四柄長劍在半空中飛舞著,就好像是毒蜘蛛的四條長腿,緊盯著獵物的要害,隨時準備刺上一下。

  然而,羅蘭卻把這些劍全閃了過去。

  失去武器的青年並沒有反擊的機會,唯一的選擇只有後退。不過,在纏鬥的過程中,無論騎士們怎樣努力,始終無法將他包圍住。相反,面對這個形跡飄忽的敵人,四名騎士的陣勢卻亂了起來,時常出現擁擠在一起的情況。

  這個時候,羅蘭終於獲得了一個完整的進攻機會——一名騎士正撲向自己,而他的身後,另外三個人卻被擋住了,這意味著有好幾秒的時間可以解決眼前落單的敵人。當長劍斬落的瞬間,青年輕盈地讓過,然後一下架住對方握劍的手,接著猛地用力,「喀嚓」一聲利索地折斷了騎士的前臂。

  還未等受傷者發出淒厲的呼喊,羅蘭便用搶下的利刃抹過他的咽喉,然後又一下捅進第二名騎士的胸口。高階法師的貼身護衛隊頓時少了一半,剩餘的兩名騎士眼中流露出恐懼的神色,下意識地擺出防禦的姿勢開始緩緩後退。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金屬的撞擊聲再次遠遠傳來,街道的盡頭隱隱現出無數火把的光芒。剛才在大街小巷裡拐得七葷八素的大批守軍正在趕來,羅蘭的眼神中禁不住浮現起一絲陰霾。

  「別管他們了~!趕快到橋上來。」指引者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羅蘭於是虛晃一劍,扭頭就跑。

  看到獵物居然自己跑向包圍圈的中心,倖存的騎士不禁面露喜色,他們立即轉過頭大聲命令追來的士兵封鎖橋樑。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手持塔盾的重步兵已排成五排,徹底堵住整條街道,他們身後的射手同時佔據了兩旁建築的制高點,開弓搭箭瞄向大橋中央。幾名高階法師則念頌出冗長的咒語,在星辰河中召喚出一條又一條長度超過五米的鋸齒鱷魚。

  羅蘭孤零零一人站在大盧爾德跨河鐵索橋的中央,一動也不動。

  他已經沒有地方可逃了。當身後的道路被封鎖之時,對岸也突然湧出大批守軍,以同樣的方式擋在他的面前。再加上水中張牙舞爪的鱷魚和屋頂上虎視眈眈的弓箭手,即使羅蘭能飛行或是潛游,一樣無法逃脫。整座大橋已被禁錮在了守軍構築的完美立體牢籠之中,根本沒有任何空隙。

  「還真是大陣勢啊。」羅蘭喃喃自語,苦笑了一下,「現在該怎麼辦呢?」可是這一次,那個神秘悅耳的聲音並沒有作出回答。

  難道她出事了嗎?一陣不安掠過青年的心頭,但緊接著,經過魔法放大的粗暴聲音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站在橋上的死囚給我聽好,你現在已經被徹底包圍了~!」一名高階騎士揮舞著明晃晃的利劍,大聲地咆哮,「立刻投降,否則就是死。我給你十秒考慮時間~!」

  「十~!」

  「由虛空把元素的主宰者召喚來這裡,威嚴的獵潮者,以你的力量,保護我心中的重要之人,掃清我眼前的一切障礙吧~!」精靈女孩睜開美麗的雙眸,讓身體隨著湍急的暗流一同舞動起來。

  「三~!」法師們呢喃起攻擊的咒語。

  「二~!」射手們張滿緊繃的弓弦。

  「一~!」羅蘭舉起手中的長劍,雙眸中點燃冰冷的火焰。

  下一瞬間,平靜的星辰河在剎那沸騰。

  游戈的幾條鋸齒鱷魚被巨大的衝力一下拋上半空;狂暴的漩渦撼動著花崗岩砌成的河岸;而在片片浪濤層層疊疊的簇擁下,山一般高大的水元素從星辰河的中央站了起來。

  大盧爾德鐵索橋距離水面至少有三十五米落差,但這個腰部沒入水中的巨人卻比橋面還要高出整整一頭。當他靠近羅蘭的時候,對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由一條條水流組成的肌肉和脈絡,以及凝聚著一層層堅冰的拳頭和皮膚。而在這個龐然大物的右手上,青年突然望到了一個倩麗的身影。

  「跳~!」有著美麗眸子的精靈女孩向羅蘭喊道。

  羅蘭回過了神來——眼前的精靈一定就是指引他來到這裡的人了——他毫不猶豫地躍出護欄,然後跳向水面,藍色巨人立即輕巧地接住了這個勇敢的逃亡者。而當羅蘭恢復平衡之時,卻禁不住屏息凝神——此刻,那個操控著無與倫比力量、恍若幻影一般的女孩就站在他的眼前。

  「你就是……這是裏魔法?」羅蘭呆呆地環顧四周。索菲亞守軍已經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弓手們正在瘋狂射箭,可是無論是鐵箭還是破魔箭,全都被水巨人的大手給拍落。而法師們的火球和閃電,也根本無法突破由飛舞的水流編織而成的防禦網。無論他們怎樣進攻,一切也都是徒勞。

  「沒錯,這就是裏魔法,而我是一名裏魔法使。」奧露哈說著,臉龐上不由自主地浮現起欣慰的笑容,「你一定有很多問題要問吧?別擔心,等脫離了追擊後,我也想好好地和你聊一聊,可以嗎?」

  「當然……」當精靈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的時候,羅蘭禁不住臉上發燒,他趕忙低下了頭。

  「不過呢,一來就走可不行,就讓我送給他們點禮物吧。作為這些貴族平時欺負百姓的回報。」美麗的裏魔法使舉起雙手,下一刻,滔天的巨浪突然從水中騰起,然後鋪天蓋地地撲向兩岸的軍隊。

  重步兵陣列在衝擊的瞬間就不見了蹤影,那些佔據了制高點的弓手們也在同時和腳下的房屋一同被湍急的水流吞噬。張惶的法師們匆忙使用飛翔術試圖脫離陣地,可是這時,一道又一道的激流卻迅速從水中噴出,彷彿繩索般捆住他們,然後將慘叫的獵物重又拖進無底的深淵。

  而當索菲亞守軍遭受滅頂之災的同時,龐大的水元素已小心地捧起水泡中的兩人,無聲無息地潛入古老的星辰河中,很快便融進一片湛藍之中。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38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50
第三章火種


  「聽了這麼長時間支支吾吾的戰報,就讓我來總結一下好了。」懶洋洋的聲音迴盪在寬廣的作戰會議室裡,「你們把持整整三萬名索菲亞的精銳部隊,防守著全大陸最著名的城市,但是卻被區區三千人隨隨便便地在防線上進出,攻破了我們的監獄,放掉了兩千個危險的死囚。」

  發話者有著一頭黑色蜷曲的長髮,其中一縷還蕩在額前,令英俊的臉龐看上去充滿了玩世不恭,如果不是那身精美的騎士鎧,恐怕大部分人都會將他當作是舞會上的花花公子。事實上,此人也的確是依靠龐大的家族勢力和與艾德王子之間的『友誼』才得以成為血玫瑰騎士團最高指揮官的,忌憚於此,面對這種很明顯的嘲笑,貴族們依然不敢表現出太大的不滿——就和以往一樣。

  「不僅如此,還有更精彩的。」輕佻的騎士不顧聽眾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繼續自顧自地說,「為了捕捉某個倒霉蛋,你們居然中了裏魔法使的陷阱,一次性折損超過一千五百名精銳戰力……實在是……」

  「這種指責實在太荒謬了,」一名衣著華麗的大貴族終於忍耐不住了,「說風涼話誰都會,可是當時我們苦苦奮戰的時候,您又在哪裡?」

  「苦苦奮戰?別開玩笑了,根據正確的情報,你們當時全都在王宮中呼呼大睡。與其在這裡吵架,各位不妨先慶祝一下,自己居然沒死在那個魔法劍士的刀下。」對方聳了聳肩膀,聲音中的諷刺更甚,「幸好阿爾漢佐陛下當時正在郊外度假,而艾德殿下的反擊又令叛軍不敢上前,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整個大廳的氣氛在瞬間停滯,人們的臉色頓時陰沉下去,其中幾個膽小的貴族不禁下意識地縮起脖子,似乎想起了昨天醒來後見到的血腥景象——權傾朝野的沙格魯宰相身首分離,而帝國最有勢力的卡裡貝歐親王則被一劍穿心,從兩人體內淌出的血液不僅染紅了地板,同時也令所有貴族的內心蒙上了一層恐懼——原來在殘酷的現實中,索菲亞帝國的防禦和紙一樣薄。

  「所以了,當時我因軍務而未能參加舞會,未嘗不是幸運,否則便很可能落得個死無全屍的結局,就和那兩位一樣……」

  「夠了夠了,都給我閉嘴。法佩羅,你也別再指責他們了。」索菲亞的統治者,阿爾漢佐.林諾特以微微顫抖的聲音打斷雙方的唇槍舌劍——這倒不是由於他害怕什麼,而是過於縱慾帶來的力竭導致的。

  「是的,皇帝陛下。」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法佩羅.德利坦恭謹地鞠了個躬——在拍馬方面,他的技術是一流而及時的,「這種時候,我們能依靠的只有您的智慧了。」

  「那麼,」阿爾漢佐略略考慮了下,「就由你率領血玫瑰騎士團去追擊那些叛軍吧~!」

  目前,血玫瑰騎士團駐紮在大盧爾德以北五十公里處的主力部隊共有四萬五千人,用來對付逃亡的四千左右叛軍絕對綽綽有餘。不過敵方隊伍中有一名實力無法估算的裏魔法使,如果這個不懂得戰術的法佩羅輕敵強攻,或許會令騎士團損失慘重。一想到這點,幾名貴族不禁心中暗喜。

  「是的,陛下。」法佩羅回答的時候,一旁沉默至今的艾德卻突然對他使了個眼色,憑著與對方長久的『友情』,騎士團團長立即心領神會。

  「不過,我有一條建議,或許會對您的統治和索菲亞帝國的強盛有所幫助。」

  「哦?說來聽聽?」皇帝瞇起眼睛。

  「對方的兵力連我們的零頭都不到,相信作戰勝利指日可待,在這種情況下,能否允許我活捉那位裏魔法使?」法佩羅的聲音中帶著不宜察覺的誘惑,「如果能得到裏魔法的奧秘,再加上索菲亞帝國的力量,我們一定可以稱霸整個大陸~!」

  阿爾漢佐的眼睛頓時一亮,接著,這位好大喜功但卻只懂得酒肉情色的皇帝立即連連點頭起來:「很好~!你的提議非常好~!對,給我活抓那個裏魔法使~!」

  這段話令艾德王子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一想到奧露哈誘人的身材,他就禁不住眉開眼笑。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順從我,那麼這次就來硬的~!不僅如此,我還要殺光你的全部同伴,特別是那個精靈侍衛~!艾德惡狠狠地下了決心,然後又對一臉嚴肅的法佩羅比了個「幹得好」的手勢,王子的密友則回以微微一笑。

  「請放心,不惜性命,我也一定會達成陛下您的心願~!」血玫瑰騎士深深地低下頭,讓額前的長髮遮住他的表情。

  半天之後,風風火火的法佩羅已經回到了騎士團所駐紮的營地。按照皇宮軍事會議制定的計劃,他將立即出發,聯合各地駐軍一同展開地毯式搜索,以攔截向北方逃竄的叛亂軍。然而,在送走了幾位想討好他的大臣後,騎士團長臉上那副急切爭功的表情卻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樣的平靜。

  整個帳篷中只有血玫瑰騎士一人,門外還把守著數名高階騎士,就連一隻蜜蜂都無法飛進。然而法佩羅卻轉身面對黑暗,然後緩緩地確認:「你在這裡?」

  「是的。」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答。接著,從目光無法企及的陰影中浮現出一個幽靈般的輪廓,虛無得好像本身便是黑暗一般,「感覺到了?」

  「不,」法佩羅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我只是推測到你會來而已。話說回來,你的主人呢?」

  「目前他並不適合到處遊蕩,」對方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應當如何描述,「根據那個人的指示,主人現在負責充當輔佐……以及監視的角色。畢竟,我們的朋友喜怒無常,離開是不明智的。」

  「或許。」騎士點了點頭,「讓我們言歸正題,你帶來了什麼情報?」

  「那批自由軍現在隱藏在溫菲爾德學院廢墟裡,根據內線的情報,他們將會取道幽暗森林,第一站就是逐風者城堡。」影子一字一句地回答,「另一方面,我們的獵物並沒有改變路線。」

  「也就是說,那些可愛的解放者居然自己跑到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去了。真讓人感到遺憾。」法佩羅笑了起來,「為了局勢的穩定,我會把他們也全部消滅掉的。」

  「我明白了,會轉達你的計劃的。」影子點了點頭。

  「……依然不是他的對手。」過了好一會,血玫瑰騎士才低低地歎了口氣。接著,他大聲地喊了一聲:「傳令兵~!」

  「是的,大人。」當士兵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依然是那個一臉玩世不恭的得勢貴族。

  「把千人長和大法師們都叫來,我們準備出發了。」花花公子說著,用指節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目的地,逐風者之城。」

  

  銀白的月光下,七座殘舊的高塔連成一片,為寂靜的大地籠罩上一層陰冷潮濕的氣氛。幾百年前,作為溫菲爾德學院最著名的景觀,它們象徵著魔法之理,代表著權勢的顛峰,然而今天,他們卻只能算是這個世界中無數被忘卻的遺跡之一。

  不過有些時候,遺跡也同樣可以充當暫時的棲身之所——擺脫追兵的索菲亞自由軍,此刻就隱藏在這片巨大的建築群中。對於樓宇眾多的學院來說,想要容納四千人而不被發現並不困難,更重要的是,由於一個流傳了上百年的傳說,很少有人敢於接近這片陰森的土地,其中也包括了索菲亞帝國的膽小斥候們。

  「那是雷娜斯時代的事情了。」格雷羅喝了一大口烈酒,然後老練地感慨著,「愚蠢的死靈法師打開了通往扭曲虛空的大門,原本以為自己能獲得惡魔的力量,結果卻頭一個被宰掉。」

  「那是什麼惡魔?」被吸引住的聽眾好奇地問。

  「寄生翎。」獸人低聲回答,試圖營造出恐怖的氣氛,「他們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擅長詛咒和感染,而法師們的魔力卻很難對這些惡魔造成傷害。這些傢伙一從扭曲虛空裡出來後就感染了周圍的所有法師,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傀儡,而一旦被這些傀儡咬到……那麼你也會步入同一條道路。」

  「如果事實真如你所說,那的確是很難控制的瘟疫。」韋沃在一旁評價,滿意地咬著麵包——比起監獄的伙食,自由軍補給的味道要好得多。

  「所以後來,當時的統治者立刻派大軍封鎖了整個學院,被困其中的法師既要面對恐怖的惡魔,又被軍隊逼在學院內無法出去,情況非常危機。」格雷羅繪聲繪色地繼續,「好在一對傑出的法師情侶挺身而出,找到了殺死惡魔、讓傀儡們恢復心智的方法。」

  「但是,那位美麗的女法師卻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存活下來的另一人因此傷心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而著名的學院雖然僥倖解決了危機,卻從此沒落,再也無法把握住權力的顛峰。」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嘿,你應該照顧下我的聽眾,不要隨隨便便地說出結局啊。」獸人極為不滿地看著精靈女孩。

  「現實總是殘酷的,不是嗎?這故事真讓人傷感。」奧露哈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惆悵,她歎了口氣,然後緩緩地走出房間,很快就從眾人的眼中消失了。

  「她好像有點不對勁?」獸人歪著腦袋看了看韋沃。

  「是啊,自從羅蘭來了以後她就有些魂不守舍。」對方則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精靈劍士,那個高大的身影一直充當著沉默的聽眾,「不過我估計奧露哈小姐在意的恐怕並非羅蘭的長相和劍術,對不對,艾伯塔?」

  艾伯塔只是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當裏魔法使走過學院中央的廣場時,羅蘭恰好結束一整套劍術的練習,正在仰頭大口喝水,奧露哈的出現令他嗆了起來。直到對方走近身前,青年才終於調整好表情。

  「嗨。」精靈女孩首先打了聲招呼,「幹嗎要現在一個人練劍呢?」

  「沒什麼其他事可做。他們應當正在討論今後的對策吧?那和我無關。」羅蘭猶豫了一下,然後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實際上,我對索菲亞自由軍的主張並沒有興趣……只是……」

  「只是害怕寂寞,所以才無法一個人離開,對嗎?」奧露哈替他說完剩下的話,然後坐到了青年的身旁,距離是如此之近,羅蘭甚至可以嗅到精靈髮絲間的清香。

  「或許吧。作為一名被通緝的死囚,跟隨著自由軍存活幾率會大些。」年輕的人類劍士也坐了下來,撫摩著手中冰冷的武器,「我覺得自己和這柄劍一樣,被某個工匠磨利了便丟進世界,對過去一無所知,雖然有著鋒利的刃,可是卻沒有任何目標。」

  「失去過去並不代表一切的終結。」精靈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然後轉過頭,將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

  「我的故鄉是布拉因那斯,遠在大洋彼岸的精靈國度。將近十年前,那裡發生了恐怖的變異……一種神秘的力量感染了精靈,抽離了他們的靈魂並令肉體陷入永恆的睡眠之中。儘管我是一名裏魔法使,可是依然對此束手無策。在整個國家被這種力量撕裂的情況下,我們只能逃往大陸北方。」

  「可是,那一次逃亡卻是不亞於變異的噩夢。」奧露哈禁不住痛苦地閉上眼睛,「當精靈的身後有一個國家作為後盾的時候,人人都想討好你,可是當我們失去家園以後,整個世界就變了樣。許多貴族挖空心思想要捕捉到我的族人,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奴隸,然後為所欲為。一開始逃出布拉因那斯的有好幾百人,可是兩年之後,就只剩下我和艾伯塔兩個人了。」

  「後來,我們又流浪了三年,最後終於找到機會穿越無盡之海,來到卡那多斯大陸。」奧露哈的語調逐漸輕鬆起來,「原本是希望能得到這裡精靈一族的庇護,可是最後卻陰差陽錯成了索菲亞自由軍的成員,不過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找到了自己的棲身之所。」

  「其實,我和你是一樣的。」奧露哈頓了頓,望向沉默的羅蘭,「我對於人類的紛爭沒有什麼興趣,也沒有什麼所謂的政治主張……可是,我希望自己能成為某些人的支柱,這能證明我存在的價值。就像現在這樣,與其說我在為解放索菲亞帝國而戰鬥,倒不如說我是在為保護同伴們而戰鬥。」

  「想要找到人生的終極目標是很困難的,對於我們這些長壽的精靈來說就更不可能了。」女孩眨了眨眼睛,「與其這樣迷茫的揮劍,不如先找到值得自己重視的事物,你覺得呢?」

  「沒錯。」羅蘭水色的雙眸在瞬間亮了起來,神采熠熠。

  下一刻,青年的眼神卻帶上了朦朧微妙的波瀾:「謝謝你……可是,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還有昨天,自由軍的首領告訴我,你的行動完全是……」

  「不要隨便過問女孩決定的理由。」奧露哈微笑著站起身,然後伸出手,「一起行吧,直到你找到自己的目標為止。」

  「是~!」青年認真地點頭,牽住了女孩的手。

  

  逐風者之城,由智慧的精靈們建立於奧菲娜歷的魔法都市,它的東側是神秘的幽暗森林,北方則盤踞著宏偉的白石山脈,南臨索菲亞帝國疆域,西接里德爾帝國邊界。在遙遠的過去,精靈們精心收藏的書籍與智慧曾吸引著卡那多斯最著名的賢者們,當時逐風者之城的知名度甚至可以和大盧爾德的競技盛典相提並論。

  然而,幾百年過去了。處於大陸中心、同樣也是勢力角逐中心的城市在戰火的洗禮中逐漸褪去光彩,成為無人問津的寂靜之城,曾經引人注目的知識與智慧,也同樣被掩埋在了瓦礫和塵土下,只有依然矗立的魔法塔和宮殿群見證著歲月的流逝。

  不過很顯然,索菲亞自由軍對於探索遺跡並沒有興趣,他們的目標是盡快進入幽暗森林,借助錯綜複雜的叢林地形和西方里德爾帝國的干擾,擺脫身後的大批追兵。

  「但是……進入幽暗森林後,我們還是要尋找遺跡吧?」行軍途中,羅蘭忍不住發問。

  「那些是經過自由軍修繕的設施,可以永久性使用。」艾伯塔淡淡地解釋——這位精靈劍士對於羅蘭的態度顯得非常微妙,「而且,我們並非死亡騎士,比起堅固的城牆,補給才是最重要的。可惜在這方面,逐風者之城的廢墟不能為我們提供任何庇護。」

  「是的,我明白。」羅蘭點了點頭,暗暗懊悔為什麼自己居然會忘記補給問題。為了轉移注意力,他試著重新找了個話題,「不過無論如何,這片大陸上的遺跡數量還真不少。」

  「誰叫女神們都跑到海那一頭去了。」韋沃也插了進來,和精靈一同教育新兵,「卡那多斯人太過依賴神靈的力量了,以至於當我們被拋棄之時,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整整兩百多年,無論是里德爾帝國還是索菲亞帝國,或者其他什麼小國聯盟之類的勢力,沒有一個能夠佔據優勢。」

  「而如果自身都難保的話,又有誰有財力和軍力來佔領和開發這些遺跡?」他說著玩弄起手中的匕首,「或許再等個幾百年,哪個女神重新土地降臨的時候,大陸才會再次統一……不過,那也只是膽小鬼的白日夢罷了。」

  「總之……」韋沃似乎說上了癮。然而在他繼續口沫飛濺的演講前,一名神色緊張的斥候卻衝了過來。

  「正前方發現大批敵人,是血玫瑰騎士團~!」戰士低聲地說著,語調中透露出不安。

  「什麼~!?」幾名首領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

  格雷羅的臉色首先沉了下來,謹慎起見,他又問了一次斥候:「你確定他們已經佔領了西部和北部通往幽暗森林的全部路徑?」

  「是的。」對方以肯定的口吻回答,而就在此時,另兩名斥候也帶來了同樣的消息。瞭解到狀況的嚴峻後,處於急行軍之中的部隊只能停下,在空曠的平原上等待著。

  「看來我們被包圍了。」韋沃簡短地總結了目前的危機,「他們埋伏了兩萬五千人在幽暗森林的外圍,還有兩萬追兵跟在我們身後。四千人的部隊根本無法突破防線,恐怕只有全滅。」

  「該死……行動計劃洩露出去了。」獸人的眼中掠過一道凶光,他下意識地握起拳頭,「自由軍裡恐怕被安插了對方的眼線。」

  「是的,這件事必須得到妥善解決。」奧露哈點了點頭,「可是格雷羅,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度過眼前的難關。」精靈女孩說著眺望起廣闊的草原,可是得到的只有失望,地平線邊緣的血玫瑰騎士團在逐漸接近,但周圍卻沒有可供防禦的障礙。

  除了已被遺忘上百年的逐風者之城。

  

  「法佩羅大人,反叛軍已經全部被逼進逐風者城堡了。」一名高階騎士隊長走進臨時搭建起的帳篷,鞠了個躬,「埋伏的部隊和主力部隊均已做好一切準備,我們是否要發起攻擊?」

  「他們已經進城了嗎?很好。」血玫瑰騎士團團長舒服地靠在躺椅上,就好像此刻進行的是一場愉快的狩獵而非殘酷的戰爭,「現在傳令下去,讓在另一側埋伏的部隊繼續鞏固防禦,主力部隊則撤退到指揮所的位置來。」

  「撤、撤退?」由於過分驚訝,那名騎士甚至忘記了禮儀,他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的上司看了半天,顯然是認為他瘋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如此精準的情報,結果團長卻抽出半數部隊埋伏而非攔截,以至於讓叛亂者們逃進了防禦堅固的城堡。而現在,他居然會在勝利唾手可得的情況下下達『撤退』這種荒謬到無法置信的命令~!儘管自己從來對外界的傳聞不屑一顧,可是看樣子,這個游手好閒的貴族子弟確實對戰爭一竅不通。

  「可是,大人……」

  「別什麼可是了。」法佩羅粗暴地打斷對方,「立刻去執行我的命令,然後再把所有的千人長都叫來,我要親自佈置戰術。」

  儘管統帥非常缺乏風度,可是血玫瑰騎士團的效率卻並沒有受到影響。五分鐘之後,所有的高階騎士隊長已都進了中軍營帳,個個鐵青著臉,不過花花公子對此熟視無睹。他站起身,攤開逐風者之城的俯視圖,然後開始講解。

  「各位,我相信你們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要以全部兵力追擊這支僅僅四千人的叛亂軍?為什麼在將他們逼入包圍後又打算撤退?」血玫瑰騎士自鳴得意地笑了笑,「答案其實很簡單——我們此次出征的目標並非殲滅叛亂軍。」

  「真正的目標,是隱藏在逐風者之城中的某樣東西。雖然憑我們自己的力量無法得到它,可是……」法佩羅的眼中掠過一絲異樣的神采,「很快,就會有人代替我們去解開遺跡中的迷題了。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他們取得那東西後強搶,所以,現在務必撤退,以免打草驚蛇。」

  帝國最著名騎士團的指揮居然有這種強盜思維,騎士們不禁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且,說不定他們會代替我們清理掉那些叛亂軍小雜魚哦,這些傢伙人數雖然稀少,可是力量卻強大無比。各位必須小心應戰。」

  

  「血玫瑰騎士團撤退了?」對於斥候帶來的新情報,格雷羅又一次迷惑了,其他幾人也搖了搖頭——敵人用兵的策略已經超出常理,很難推測。

  但是,地平線上的那條黑線卻的的確確消失了,儘管通往幽暗森林的道路依然被封鎖著,可是自由軍卻多出不少選擇——至少,他們不必在這個廢墟中和十倍於自己的敵人死鬥。

  「那麼,接下來該去哪裡?他們恐怕是有什麼陰謀,所以才會撤退……」格雷羅說著,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從逐風者之城高聳的城牆上望去,廣闊的大草原一覽無疑,索菲亞帝國的追兵並不能設下埋伏與陷阱。

  然而,緊接著,利刃反射的刺眼陽光卻突然映進獸人的雙眸之中。伴隨著那道蕭殺的反光,一隊騎士正從遙遠的西側奔馳而來,速度是如此之快,簡直就好像是在滑翔一般。

  「那是~!?」當距離近到足夠看清他們的輪廓時,格雷羅禁不住驚呼起來。韋沃趴在城垛上,死死地盯著那些不速之客。而兩位來自洛倫丹的精靈,則懷著各自的心思一言不發。只有羅蘭一人,帶著好奇的目光細細觀察著。

  那些人跨坐在奔馳如風的黑色夢魘上,身穿亮銀打造的精緻鎧甲,眼中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冰冷火焰。他們的行軍完全無視物理法則,就那樣輕巧地從各種障礙上一躍而過;他們的週身散發出攜裹著死亡與顫慄的氣息,所過之處全都蒙上一層冰霜;或許,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可思議與執念糅合的產物。

  他們是伊修托利在現世的代言人,女神意志的體現者與執行者。

  死亡騎士。

  現在,自由軍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血玫瑰騎士團會撤退得如此迅速——也許數量上的懸殊能令人類立於不敗之地,可是在沒有聖騎士與牧師的情況下,統帥的安全根本無法保證。

  「那些就是傳說中能以一敵百的死亡騎士了?」羅蘭問。

  「是的。」奧露哈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反應,似乎想要從那雙水色的眸子中看出些什麼。可是無論是眼神還是語調,青年的神情都顯得十分平靜,唯一顯露出的只有面對強敵時那種本能的不安與興奮。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格雷羅面色沉重地問。

  「他們大概只有兩百多人。」韋沃略略清點了一下飛速逼近的亡靈,然後拉開長弓,「再加上城牆的掩護,我們或許有勝算。」

  「別~!沒必要和他們戰鬥~!」精靈女孩卻立即擋住他,「儘管他們是死亡騎士,但並非沒有談判的餘地……何況,我不覺得他們的目標是索菲亞自由軍。」她說著,以求助的目光望向一旁的同伴。

  「死亡騎士並不喜歡濫殺,而且,城牆是絕對無法擋住他們的。」艾伯塔接過話頭,「還是避免對抗為上策。」

  「我明白了。」格雷羅點了點頭,然後大聲向著周圍的自由軍戰士們發佈命令,他們於是放鬆開了握緊的弓弦。然而,隨著那片烏雲般的陣列逐漸逼近城牆,人們的心卻越繃越緊。死亡騎士們同樣注意到了城頭的人類,不過他們並沒有拿起馬鞍旁的長弓或是鞘中的武器,在整個縱隊流水般變換成突擊用三角陣型後,亡靈依然以剛才的速度繼續前進,很快就到了逐風者之城的腳下。

  「天哪……」

  當對方沿著垂直的城牆奔馳而上之時,即使是經驗再豐富的戰士也變得臉色煞白。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原本依靠城堡防禦的設想在這種神秘的力量前根本毫無作用。

  就當自由軍決心談判——或者說自認為決心談判——的時候,數十支利箭卻毫無徵兆地從城頭上飛出,直直射向疾馳中的死亡騎士~!

  「糟了~!」奧露哈和艾伯塔兩人同時驚叫起來。接著,獸人憤怒的咆哮蓋過了精靈的聲音。格雷羅憤怒地回過頭,不顧一切地喊了起來:「是誰?是誰射的箭?」

  沒有人回答。很顯然,這些箭是埋伏在自由軍中的帝國間諜們射出的,但在獸人來得及找出那些隱藏的弓箭手前,他卻發現自己必須面對死亡騎士的怒火。

  數十支飛矢根本無法對亡靈造成傷害,它們帶來的唯一結果就是引燃往生者眼中的火焰。下一瞬間,死亡騎士們已攜裹著冰冷的劍風躍上城頭,自由軍戰士甚至來不及反抗就被砍下頭顱。鮮血四下飛濺,慘叫此起彼伏,上百米長的一段城牆很快就被染成了紅色,接著,一名死亡騎士衝到了艾伯塔的面前,沉重的戰斧當頭劈下。

  精靈連忙後跳,刃風掠過頭頂的剎那,他眼角的餘光卻發現另一名死亡騎士已撥開了射來的利矢,正催馬撲向奧露哈。

  「糟了~!」魔法劍士的臉上顯出罕有的慌張,他連忙回身,但冰冷的寒光卻又一次攔在面前。

  「精靈,你的對手是我。」低沉如金鐵的聲音緩緩響起,巨大的雙刃戰斧像銅牆鐵壁一樣,擋住了艾伯塔的去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鋒利的長劍斬向奧露哈,自己卻束手無策。

  接著,金屬碰撞的脆響便貫徹了人們的耳膜——在死亡騎士斬中精靈女孩之前,羅蘭及時地從側面插入,擋住了那力大無窮的一擊。青年與亡靈擦肩而過,儘管緊握著的雙手劍已從中間斷成兩截,可那水色的雙眸依然炯炯有神。

  「你這傢伙……」死亡騎士勒轉馬頭,又一次擺出騎士衝鋒的姿態。然而,當亡靈燃燒的視線接觸到對方年輕英俊的臉龐時,那熟悉異常的容貌卻令他頓時驚呆了。

  「你是~!?」那一瞬間,往生者彷彿被石化般無法動彈。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37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52
第四章黑焰


  「停止攻擊~!停止攻擊~!」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命令,城頭上的兩百多名死亡騎士在同一時刻齊刷刷後退,冰冷的馬蹄在倒動中濺起濃稠的血漿,彷彿紅色的霧氣,包圍著這些鬼魅般的存在。

  另一側的自由軍戰士們悲憤交加,目睹同伴一個接一個倒在利刃下,沒有人能在這時候依然保持冷靜。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還沒有被怒火蒙蔽心智,當眼前這些可怕的亡靈們退後擺出防禦的姿態時,並沒有人衝上前去。自由軍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修補好千瘡百孔的陣型,然後回以同樣冰冷的目光。

  無論雙方的心情如何,至少這場血腥的單方面屠殺終於告一段落。

  手持巨斧的死亡騎士甚至不屑於警告艾伯塔,就那樣縱馬一躍,輕巧地跳到羅蘭與奧露哈身旁,然後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青年,那燃著火焰的雙眸中摻雜著難以察覺的喜悅與興奮。

  「你認為是他嗎?」死亡騎士扭頭問一旁的副官——剛才發出停戰命令的就是他。

  「姑且不論他和黑暗之鷹的相似程度。要知道,我曾經見過訂立下契約前的團長,和這個人一模一樣。」副官以確定的口吻回答,對方於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是哈德,寒冰皇冠騎士團第一大隊隊長。」死亡騎士挑起眉毛,「人類,告訴我你的名字。」

  「羅蘭。」青年冷冷地回答,用拿著斷劍的手護住身後的精靈。然而下一刻,女孩的動作卻令他大吃一驚——她竟然逕自衝到那名死亡騎士面前,絲毫不考慮可能受到的傷害!

  「請告訴我,」不顧獸人驚訝的表情,艾伯塔死灰的臉色,奧露哈的眼神中湧動著奇妙的光芒,「請告訴我……他就是那個人嗎?你們是為他而來的嗎?」

  「你是說羅蘭.斯特萊夫?」幽幽的聲音從兩人後方傳來。

  「對。」奧露哈也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亡靈,彷彿要從那雙燃著火焰的眼中尋找到答案。

  「很可惜,我想他並不是著名的黑暗之鷹。」沉默許久,巫妖才終於回答。女法師說著望向兩人對面的哈德,彷彿同樣也在提醒自己的戰友,「羅蘭.斯特萊夫有自己的過去、需要保護的人以及必須達成的目標,可是……他並沒有那些東西。或許以後他會尋找到,但卻與黑暗之鷹的一切都無法重疊。」

  「你身邊的男子與羅蘭.斯特萊夫是不同的。」斬釘截鐵的話語令精靈女孩在瞬間顫動了一下。

  「可是……」

  「另一方面,我們寒冰皇冠騎士團絕對無意和人類勢力產生瓜葛。」亡靈擺了擺手,打斷對方的話頭,「無論這個羅蘭是誰也好,我們對他沒有興趣……或許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剛才的戰鬥完全是由你們引起的,因此帶來的結果,也應當由你們自己承擔。」巫妖勒轉馬頭,在自由軍之間緩緩踱步慢馳,毫不在意投向她的憤怒眼神,「作為大陸中心曾經的樞紐,逐風者之城足夠同時容納往生者與在世者,所以不如就此罷手。我想從剛才的戰鬥中你們已經吸取到教訓了,不是嗎?」

  「接受休戰,人類。」哈德趾高氣揚地掃視著自由軍。

  沒有一個人回答,或者說,人類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尊心迫使他們緊握住手中的武器,然而理智卻告訴他們戰鬥的唯一結果就是死亡。目睹自由軍戰士們眼中游移不定的光芒,哈德禁不住輕笑起來,接著,死亡騎士隊長揮了揮手。在人類反應過來之前,往生者們已一躍而下,彷彿雄渾的瀑布,衝下高聳的城牆,很快便消失在了城市錯綜的街道中。

  「死亡騎士,他們究竟是什麼?」羅蘭喃喃自語,轉過頭看著城頭上一派血腥的死亡景象,然後他將視線鎖定身旁沉默不語的女孩。

  我又是誰?

  羅蘭很想開口詢問,可是奧露哈卻只是咬著蒼白的嘴唇,出神地望向亡靈們消失的地方。

  

  整個逐風者之城分成許多街區,其中,冒險者們最重視的是秘法區與皇家區。只要擁有一定的身手,並保持謹慎的作風,那麼在搜索這些區域的時候,或許就能尋找到難得一見的寶物然後賣出大價錢。然而,死亡騎士的目標並不是它們。這支烏雲一樣的隊伍席捲過蛛網般複雜的道路,直接跨越城中央的皇家園林廢墟,最後在城北的巨大圓形建築前停下步伐。

  這裡是精靈們的圖書館,長年累月的風雨讓精緻的穹頂塌陷了一半,看上去就像一個被摔裂的雞蛋。人們甚至可以從坍塌的缺口看到建築內部的景象——腐朽的書架,發霉的書籍以及被洗劫一空的大廳。由於並沒有埋設機關,所以在開頭的幾年裡,圖書館的最後一塊金鉑牆紙也已被撬走,冒險者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艾萊卡,那東西就在這裡?」哈德皺了皺眉頭,然後問身旁的女法師。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後便縱馬躍入大門洞開的宏偉遺跡中。

  「蘭迪。」死亡騎士歎了口氣,然後轉向跟隨在後的副官,「你帶一百人留守在圖書館內,接近者格殺勿論。其他人跟我來。」

  副官點了點頭,下馬目送長官和同伴們的離去。除了領頭的艾萊卡,另外二十四名高階巫妖已分散開來,每一人的身邊都有四名高階死亡騎士保護。這些小隊相互掩護著,然後謹慎地進入圖書館的深處——那些永遠也照不到陽光,隱藏在廢墟後的甬道。

  甬道盡頭是一座封閉的圓形大廳,沒有密門和機關,對於以往的冒險者來說僅僅是一條死路。然而,在全部死亡騎士進入大廳後,艾萊卡卻胸有成竹地高舉起右手。她的中指上戴著一隻戒指,由黃金打造,如同常春籐一般圍繞著一顆紫色的橢圓形寶石。伴隨著一陣冗長的咒語,戒指中湧動起奇妙的光芒,下一刻,整個大廳連同其中的一百二十五名亡靈一起沉入了地下。

  「艾萊卡,這裡大概有多深?」哈德說著取下背上的雙刃戰斧,周圍的死亡騎士們正迅速排布出緊湊堅固的菱形陣,巫妖們則一邊後撤一邊施放魔法。

  當腳下的巨型升降梯終於停止下沉後,死亡騎士們赫然發現自己已身處於一個更大的大廳中。在他們來得及查看周圍的環境前,一個四米多高、近十米長的龐然大物已咆哮著衝了過來——那一是頭人面獅。這種生物擁有紅色的獅身,人面、人耳和藍水晶般的眼睛,上下顎各有三排匕首一樣的利齒,尾巴像蠍子一樣長有致命的毒刺,這些毒刺可以向任何方向發射,在近距離則更為致命。

  「我們大約下沉了兩公里,是連偵測地脈魔法也無法達到的深度。」巫妖梳理了一下下降過程中弄亂的長髮,「看到人面獅身後的那扇大門了嗎?那個標誌……圓環中套著三個沙漏,那是凱琳娜的標誌。」

  「這裡就是她的圖書館,收藏著凱琳娜紅寶石的地方。」

  「非常好。」哈德笑了笑,接著縱身撲向敵人。巨斧的寒光恍若雷霆,當頭劈向怒吼著的魔獸。

  對於女神最強大的戰士們來說,人面獅並不算什麼。可是,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地底圖書館的主人凱琳娜所重視的不僅是知識本身,還有它們的歸屬與保存。在進入大門以後,哈德就必須率領死亡騎士們面對各式各樣的敵人,而巫妖也必須傾盡全力解開隱藏在奧術法陣甚至是敵人身體上的一個又一個迷題。

  「如果當初我們沒有對與凱琳娜相關的一切做徹底調查,恐怕現在已經成為真正的死人了。」歷經險阻,艾萊卡感慨地歎了口氣,哈德則在一旁沉默地點頭表示贊同——六名高階死亡騎士犧牲在這次戰鬥裡,更多則失去部分肢體,此刻正在緩慢恢復,當前戰鬥力大大下降。對於一支上百人的精英隊伍來說,這些全都是意料之外的損失。

  現在,死亡騎士們終於進入了圖書館的核心部分,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整整一個地底廣場的書籍。沉重高大的精金書櫃以扇面分佈的方式佈滿整個圓形廣場,從穹頂俯瞰的話,猶如一朵盛開的向日葵,沉睡於其中的,就是凱琳娜曾經學習過的全部智慧。

  從龍語歷史到吟遊詩人的歌謠,從破爛不堪的殘本魔法到頁數無窮的紀實本,從靈感乍現的筆記到對於三界的詳實研究……即使是閱歷無數的高階巫妖們,在目睹這一切時也只有表示出由衷的敬佩。

  而在陳列廣場的中央,一團青白色的火焰正在精緻的台座上躍動著,它的核心部分中不時閃過一道鮮艷的亮紅色。

  「就是這個了。」艾萊卡目不轉睛地盯著台座,神色變得凝重,「還有最後一道魔法陣,解開後我們就能完成此次任務,得到凱琳娜的紅寶石。」

  「然後,通往月之都的道路便會開啟……」巫妖低聲自語著,腳下盪開炫目的魔法光芒。

  這光芒將她與另外二十四名同僚聯結在一起,共同構築成一座繁複而美麗的法陣。接著,高階巫妖齊聲吟唱起古老的咒文,將所有魔力聚焦於中央的青白火焰上。隨著時間的流逝,隱藏其中的寶石開始一點一點地顯露了出來。

  整整兩小時後,火焰終於熄滅,杏仁大小的橢圓形寶石落入艾萊卡冰冷的掌心中,彷彿凝固的血滴。任務完成了。可是往生者們卻沒有一個歡呼——為了得到這顆小小的東西,又有四名巫妖被反彈回的魔力吞噬,就連骨骸都被燒成了灰燼。

  直到伊修托利獲得最後一份力量前,這樣的犧牲都是無法避免的吧?女法師在心中暗暗歎息,接著,一隻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哈德?」巫妖回過神來。

  「該走了。」死亡騎士簡短地說,「拿到寶石並不代表什麼,我們必須盡快將它送到裡查德大人的手中,越快越好。」

  「你說得對。」艾萊卡點了點頭,最後注視了犧牲者的殘骸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收起寶石,轉身走向冰冷的大門。

  取得凱琳娜的紅寶石花費了將近一天時間,當死亡騎士們走出圖書館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晚霞簇擁下,西沉的太陽投射出悠遠而溫馨的暖光,為大地披被上一層暗金色的外衣。

  然而,城頭上的景象卻與詩意的黃昏格格不入——血玫瑰騎士團已經開始進攻了。上萬名士兵在重型投石車的掩護下,搭著雲梯衝上城牆。儘管索菲亞自由軍佔據高度上的優勢,可是僅僅四千人的數量只能照顧到一小部分城牆,當他們在逐風者之城西側奮力抵抗敵人的時候,另外一萬名帝國軍卻已經從東側無人防守的區域突破進來。

  令人驚訝的是,他們不僅沒有乘勢夾擊苦苦支撐的自由軍,反而轉變了陣型,然後迅速撲向城北的圖書館——死亡騎士們控制的區域。

  「這些人的目標是我們……不,是凱琳娜的紅寶石。」哈德瞇起眼睛,燃燒的瞳孔中閃過冰冷的寒光,「蘭迪,他們是什麼人?」

  「從旗幟上來看是血玫瑰騎士團,索菲亞帝國的軍隊。」副官回答,然後接著問,「大人,要發動攻擊嗎?」

  死亡騎士搖了搖頭,接著縱馬利落地躍上房頂,幾秒以後他就做出了判斷——如果和城內的這一萬人作戰,等到自由軍崩潰時己方便會遭到夾擊,即使是死亡騎士也好,在這種懸殊的數量差距下同樣難以生還,所以最好的選擇顯而易見——

  「我們向城西進發,配合那些人類一同突出血玫瑰騎士團的包圍~!現在立刻以機動陣型開始移動,務必拉開和這些追兵的距離。」

  恐怕這次真的沒辦法了。歷經多年戰鬥,格雷羅第一次感到絕望。

  血玫瑰騎士團不僅在人數上是己方的兩倍多,而且他們肯定還擁有一位優秀的大將……比自己要優秀得多。對方預測出了自由軍可能反擊的全部方式,並且正確的加以瓦解,此刻,城頭上的四千名戰士正在被迅速蠶食著,防禦線瀕臨崩潰的局面。

  要怎麼做才能以少擊多,重新奪回對城頭的控制?而且控制了以後又該怎麼辦?獸人焦躁地問自己,結果差點讓一個血玫瑰騎士給捅穿。閃過攻擊的獸人立即揮動起斧子反擊。就在此刻,一道粗大的閃電突然從格雷羅的身旁擦過,瞬間將那個倒霉的騎士燒成灰燼。

  魔法並沒有就此消逝,閃電接著分成八束,呈扇面射出,每一束都在密集的帝國軍中貫出一條血肉焦糊、鋪滿殘肢的道路。目睹眼前的慘狀,訓練有素的士兵們無法抑制地動搖了,雖然沒人後退,可是攻城的勢頭卻頓時緩慢了下來。

  「帶著你的人退下城牆,然後從城門突圍,這裡就交給我們。」毫無感情的聲音在獸人身旁響起,死亡騎士冰冷的氣息令格雷羅禁不住重新握緊武器。

  「伊修托利的騎士們非常珍貴,不能輕易犧牲,在人數太過懸殊的情況下,我們需要一支部隊吸引住敵人的注意力以降低損失。而你們如果沒有死亡騎士的幫助,絕對不可能突出重圍。」哈德直言不諱,他很清楚對方並沒有選擇的餘地,「聯手突圍的話,對雙方都有好處。你看怎樣?」

  「……我明白了,就這麼幹吧。」沉默幾秒後,格雷羅艱難的回答。獸人很清楚打開城門後,失去地利的自由軍們會遭受怎樣的損失,可是除此之外只有全滅一途,所以只有搏上一搏。

  「很好。十分鐘後巫妖們將發動大範圍攻擊魔法,你們在那時突圍。速度要快,還有一萬名追兵在後面,我們不能讓他們夾擊。」死亡騎士以命令的口吻結束了對話,然後猛撲向一隊剛剛從雲梯上衝來的敵人,城頭上的屠殺再度上演。

  「我們居然會和亡靈聯手……這世界恐怕已經發瘋了……」獸人嘀咕了一句,然後搖了搖頭。

  伴隨著冰凍、風刃、雷擊三重複合攻擊,逐風者之城的西門緩緩開啟。賭上性命的自由軍戰士怒吼著衝了出來,彷彿一陣洶湧的潮水。接著,死亡騎士們也從垂直的城牆上奔下,如同銳利的尖刀,在血玫瑰騎士團的防線中撕開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傷口。突如其來的攻擊完全出乎指揮者的預料,促不及防的士兵們紛紛後退,索菲亞帝國軍的戰線終於露出了一個致命的缺口。

  領頭的哈德揮動戰斧,一馬當先。儘管士兵們在戰前已被告知將與死亡騎士作戰,可是這種把人當豆腐切成兩半的敵人還是令他們的兩腿發軟,在他們眼中,哈德和最強大的惡魔根本沒什麼區別。等到他撲近帝國軍的陣前,恐懼的士兵們竟然自己紛紛潰散,只剩下一個長髮蜷曲的青年策馬而立,微微揚著頭。

  「殺~!」死亡騎士統領冷笑一聲,猛地策馬躍起,雙刃斧如雷霆般劈下。

  就在這時,他觸到了對方的眼神。哈德瞳孔中燃燒的火焰在瞬間停滯了一下——那種冷靜與鋒銳絕非常人~!憑著多年的經驗,死亡騎士毅然放棄了進攻,側轉巨斧封擋在自己面前。下一瞬間,人類騎士的鋼槍突然撩起一線火紅色劃向躍馬半空中的亡靈,巨大的衝擊力甚至令哈德也覺得渾身窒息。

  「很不錯的進攻,那一柄應當是精王槍吧?想不到索菲亞帝國中也會有如此優秀的戰士。」死亡騎士不再輕視對手,重以謹慎的姿態對峙,他的雙眸正因遇到強敵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我是哈德,告訴我你的名字。」

  「法佩羅。」長髮男子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靜,「來和我玩玩吧,女神的看門狗。」

  長武器對長武器,重鋒刃對重鋒刃,每一擊中都蘊涵著排山倒海的力量。為了能讓手中的兵刃充分發揮出全部威力,兩名騎士刻意拉開了距離,然而由此帶來的結果則是自己也必須承受來自對方的最強攻擊。

  法佩羅的長槍不會在中途改變方向,它拒絕彎曲,每次出擊都會在空氣中劃一條長而堅硬的弧線,然後攜著萬鈞之力直直刺出。死亡騎士甚至不必猜測進攻的軌跡,只要把自己的雙刃戰斧放在適當的位置,就一定可以等到人類的攻擊。隨後,就是讓人血脈賁張的一次撞擊——一次硬碰硬,乾乾脆脆的白刃交擊——每次金屬咬合迸出火花,身披重鎧的人和馬都會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震顫著後退,但用不了多久,下一次撞擊就帶著更沉更猛的勢頭來臨,迸裂出更多刺眼的火花。

  哈德在等待著。儘管手中的武器在碰撞下漸漸發燙,可是他的頭腦依然保持著絕對冷靜。死亡騎士很清楚,這樣的戰鬥需要消耗極大的體力,對於不知疲倦的亡靈來說,只要耐心等待便能迅速佔據優勢,勝利只是時間問題。

  幾十次交鋒後,死亡騎士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趁著對方精王槍走空來不及收回的瞬間,他猛地揮動巨斧,寒光掠過人類坐騎的頸部,立刻濺起一蓬鮮血,來不及嘶鳴的馬頭接著被甩出好幾米。

  但對手卻沒有象預料的那樣栽倒在地,坐騎歪倒下的時候,法佩羅早已跳上馬鞍,借勢躍向亡靈。血玫瑰騎士在半空中旋轉身體,頭頂揮舞著沉重的武器,接著在空中一抖,長槍忽然化作長鞭劈斬而下,狠狠砸向馬背上的死亡騎士。

  哈德匆忙格擋,及時以斧柄抵住槍身。然而,即使化解開正面攻擊,近在咫尺的精王槍所散發出的滾滾熱浪卻依然難以抵禦,亡靈的全身上下都感到刺骨的燒灼感,而雙刃斧的長柄也頓時變得通紅。接著,法佩羅突然飛起一腳,正中亡靈的胸口,失去平衡的哈德於是栽下夢魘,而借助反衝力,血玫瑰騎士卻穩穩當當地落地。

  那柄攜裹著火焰的長槍被再度舉起,鋒矢上閃現的光芒與持槍者的眼神連成一線,就像是北方大陸永不消融的堅冰。哈德立即明白了過來——對方決意要將自己連同半融的武器一齊貫穿。

  死亡騎士趕忙舉起右手,手掌在剎那間凝聚起無數道墨跡。接著,扭成一股的怨靈尖叫著從中湧出,彷彿黑色的洪流,撲向眼前的目標。這股死亡之潮所過之處,大地被腐蝕,金屬被溶解,就連空氣也成為了致命的毒霧。

  「沒用的~!」法佩羅咆哮一聲,毫不猶豫地連人帶槍射向哈德。精王槍周圍的火焰忽然膨脹開來,化為一個盾形防壁,將主人整個籠罩其中。充滿腐蝕氣息的死靈們無法突破火焰的盾牌,相反卻被它燃燒殆盡。

  下一刻,撕開死亡纏繞的人類已到了目標身前,鋒利的精王槍一下就刺斷了通紅的巨斧,然後繼續突進,將死亡騎士沉重的身軀高高挑了起來。

  「怎麼可能?哈德大人?哈德大人~!」遠處,隔開無數刀槍的蘭迪無法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艾萊卡則下意識地摀住了嘴。

  「你究竟……究竟是……」衝擊力過後,哈德重重地摔回地面,人類的長槍已貫穿他的胸膛,刺眼的火苗不斷舔噬焦黑的身軀。死亡騎士用力抓住槍桿,試圖反抗,可是手上卻使不出任何力氣,他的靈魂正被烈焰撕扯成一片片碎末,意識正在迅速淡薄。

  「法佩羅.德利坦,精王槍『龍貫鬼斬』的持有者。另外,你還可以稱呼我為——」青年的語調中蘊涵著高傲、榮譽與堅定。

  「——黑騎士~!」

  伴隨著挑戰般的回答,死亡騎士已被火焰整個吞噬,在精王槍的強大力量下,曾經連死亡也戰勝的軀體化成了無數粉末,隨著戰場的狂風消散在空中。

  「現在戰況如何了?」沉默地等待了幾秒後,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揮手召來兩名副官。

  「敵人正在向預定方位前進,而且我們也已殺死了好幾名死亡騎士……只不過,」年長的騎士猶豫了一下,「我軍的損失非常慘重……」

  「那沒什麼,他們人數很少,即使再強大也不可能造成很大傷害,繼續按原計劃行事即可。」法佩羅看了眼屍橫遍野的戰場,淡淡地回答,「還有,傳令下去,讓埋伏在幽暗森林邊緣的部隊行動起來,配合這邊收攏包圍圈。」

  「是的,大人。」副官回答。

  「一定要讓亡靈們全部進入封鎖法陣中,否則巫妖必然會啟動移送方陣,那麼一來,我們的所有犧牲就全部白費了。記住,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死亡騎士、任何一個巫妖逃脫~!」命令中斬釘截鐵的語調令副官全身緊繃起來。

  「是~!我這就傳令下去~!」年長的騎士鞠了一躬,然後迅速上馬離開。

  「你去給我弄匹馬來。」騎士團長轉向另一名副官,「然後帶一個大隊的騎士過來跟著我衝鋒。」他說著,讓犀利的目光掃過整個戰場,最後定格在遠處一個纖細美麗的身影上。

  「迅速從叛亂軍側面切入,然後去幹掉那個祈禱士……」說到這裡,法佩羅似乎察覺到什麼般突然改了口,「然後去幹掉那個精靈裏魔法使~!對方擁有難以估測的力量,必須迅速消滅,否則會帶來很大威脅。」

  「明白,大人。」青年騎士恭敬地回答。

  

  無論自由軍戰士們有多麼痛恨這些曾屠殺過同伴的亡靈,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們毫無選擇的餘地。索菲亞帝國已逐漸現出頹勢,可是作為帝國最強大的軍團,血玫瑰騎士團的輪番進攻並不是幾千人能夠抵擋得住的,格雷羅只能讓自己人拼盡全力跟上死亡騎士。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戰場位置的逐漸轉移,獸人卻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我們這是在向幽暗森林進發?」他匆忙地趕上領頭的死亡騎士,焦急地發問。

  「沒錯,那是我們的行軍路線。」蘭迪有些不耐煩的回答,失去長官的死亡騎士心情很糟,「何況森林地帶適合隱蔽,對你們也同樣有好處。」

  「可是那裡已經埋伏了兩萬五千名敵人了,這樣過去不是送死嗎?」格雷羅簡直被對方目中無人的態度氣瘋了,他終於吼了起來,「向西走,立刻轉向西面~!」

  獸人的咆哮並沒有激起意料中的反駁和嘲笑,相反,幾名死亡騎士首領連同巫妖全都安靜了下來,相互對望著。他們的瞳孔中游弋著顯而易見的不安與迷惑。

  「不能向西走。邊境上還停留著里德爾帝國的五萬部隊,赫赫有名的白鳳軍團。」艾萊卡冷冷地回答,「我們就是從那裡突破過來的。」

  「巧合嗎?」蘭迪舔了舔冰冷的嘴唇。

  北方的白石山脈平均海拔超過六千米,蘊涵著強大的元素之力,儘管死亡騎士們擁有操縱重力的能力,可是卻會在那裡失效,再加上四下遊蕩的魔獸們,即使是亡靈也難以立足。西部的里德爾帝國則突然調集大軍封鎖邊境,迫使死亡騎士惡戰一場,接著又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逗留原地等待;血玫瑰騎士團的埋伏恰好設置在西部幽暗森林的邊境,再加上那名持有精王槍、不傷毫髮便殺死哈德的騎士……很難想像如此精妙的戰略佈局僅僅是一個巧合。

  隱藏在暗中的敵人,似乎正漸漸浮出水面。

  可是現在並沒有時間考慮那些,最重要的是衝出敵人的封鎖,然後才能活著帶回凱琳娜紅寶石與戰況。

  「前面恐怕已經設下了針對性極強的陷阱,我們不能再前進了。改後軍為前軍,立刻折返回去。」女巫妖一字一句的決定,「正面進攻會對我們造成巨大的損失,可是總比全滅要來得好。使用移送方陣拋棄同伴是下下之選,何況也很難保證孤身脫離的人不會遭到追殺。你們怎麼看?」她的目光望向蘭迪,接著是格雷羅和奧露哈,最後落到了羅蘭的身上。

  「既然決定了,那就立刻幹吧……這真是個弱肉強食的可怕世界,我還不如呆在監獄裡比較輕鬆~!」獸人以苦澀的語調回答,心裡後悔為什麼當初會選擇走逐風者之城這條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根本是在往火山口裡跳,而更糟的是,無辜的自由軍們顯然已和眾矢之的死亡騎士綁在一條繩上,想逃也逃不了了。

  被包圍在敵軍洪流中的索菲亞自由軍迅速停止前進,頓了一頓,然後開始拚命向著後面猛攻起來。儘管這個部位的兵力是前方的兩倍以上,可是獵物毫無徵兆的反撲再加上死亡騎士的突進,血玫瑰騎士團的士兵們禁不住陣腳大亂。

  

  他們發現我的意圖了~!局勢的變化令法佩羅雙眉緊鎖。原本一切都在計算之中,可奇怪的是即使安插了間諜,自由軍依然還能和亡靈們談判,並且進一步演變成協同作戰的局面。再加上陷阱已被識破,想要全殲死亡騎士是不可能了。

  現在,黑騎士惟有直接找到攜帶著凱琳娜紅寶石的人才能順利結束這一切。不過在那之前,他必須首先幹掉可以瞬間扭轉局勢的精靈裏魔法使。

  疾行中的自由軍呈紡錘形陣列,再加上力量強大的死亡騎士全都分佈在前鋒或尾部,因此具有極強的突破能力,可是這種陣列的缺點就是兩翼極端脆弱——當法佩羅親自率領的部隊斜斜插進的時候,幾乎無人能擋。身著重鎧、手持騎槍的騎士們就好像一把尖刀,一下就契入紡錘中央,而這柄尖刀的刀頭所指,正是奧露哈所在的中軍位置。

  

  「是那個人……」艾伯塔的臉色沉了下來,法佩羅正瘋狂地向著這裡衝鋒,如果不盡快阻止他,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對方擁有斬殺高階死亡騎士的力量,做為一名魔法劍士,自己缺乏正面攔截的手段。想到這裡,精靈連忙四下張望,可是卻找不到能夠幫忙的死亡騎士——中軍的兵力配置實在太空虛了。

  「我去從正面攔住他。」一個年輕的聲音突然在艾伯塔耳旁響起,接著,羅蘭就到了他身前,「你用魔法進攻。」

  「對方擁有精王武器,務必小心。」魔法劍士猶豫地看著羅蘭手中的那柄鋼製大劍,有些無奈地回答。

  「能擋一時是一時,死亡騎士們很快就會過來支援的。」青年淡淡的回答,彷彿即將面對強敵的人並不是自己一般,可是那雙水色的瞳孔深出卻泛起一陣又一陣難以察覺的波瀾,就好像靈魂燃燒的景象。

  「那我也來幫忙,裏魔法使可並不是只懂得裏魔法。」奧露哈對羅蘭微微一笑,從馬鞍上取下長弓,「何況他們的目標似乎就是我……」

  青年點了點頭,然後催動戰馬逼向敵人,艾伯塔抽出慣用的長劍在一馬之遙緊隨,而精靈女孩則已搭箭上弦,遠遠地瞄準了那個手中握著火焰之槍的血玫瑰騎士。接著,利矢破空的聲音率先打破了四人之間的微妙平衡。

  法佩羅輕撥長槍,箭羽立即就被火焰吞噬,隨後射來的兩箭也毫無效果。接著,奧露哈就停止了攻擊,只是挽弓等待著對方在近戰中露出破綻的瞬間。而黑騎士則乘著這個間隙,突然加速衝了過來。與此同時,羅蘭也猛地催動戰馬,和法佩羅對沖而去。

  又是兩柄長武器的撞擊~!

  大劍並沒有融化。對手似乎不想借助武器上的優勢來獲取正面對攻的勝利,可是即使如此,劍身上依然裂開了一個很大的缺口,看上去觸目驚心。另一方面,艾伯塔的魔法風刃也無法發揮出原本的效果——遠處,幾名血玫瑰騎士團的高階法師已經牽制住了他,精靈劍士只能放棄全力進攻的打算,而奧露哈的弓術雖然高超,射出去的箭卻根本無法突破『龍貫鬼斬』的火焰結界。

  「雖然很無辜,可是和死亡騎士在一起的人必須死……特別是祈禱士。」法佩羅冷冷地宣判,勒馬回身發動衝鋒——三人陣中,他要首先解決掉羅蘭。

  伴隨金鐵間一聲清脆的鳴響,半柄鋼劍飛上了半空,然後落入草叢。僅僅是兩次交鋒,鋼製的大劍已承受不了那種巨大的衝擊,而失去武器的羅蘭只得趕忙捨棄坐騎,否則便會被對方槍桿攔腰掃中。

  黑騎士再度帶馬回身,輕巧地撥開奧露哈的箭羽,然後第三次衝向半跪在地的羅蘭,這回,他的目標是對方的人頭。

  下一瞬間,一個黑影卻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兩人中間穿梭過去。法佩羅眼角一跳,就要直刺,可是卻發現那並不是偷襲的敵人或是巫妖的魔法——那是一個真正的影子。

  而當兩人同時抬頭之時,影子的主人早已從風中一掠而過,快得好像流星,只在身後留下金色的殘痕。

  緊接著,從她經過的軌跡上落下了一件閃光的東西。這件東西在半空中旋轉著,帶起淒厲的風聲,映出血色的夕陽,最後,斜斜插進大地之中。那是一柄劍,巨大而沉重,幽藍的表面流瀉出死亡與冰霜,流暢的鋒刃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下一刻,羅蘭那雙水色的瞳孔中就燃起了一模一樣的光芒——比火焰更灼熱,比堅冰更寒冷的光芒。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35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53
第五章劍


  當羅蘭回過神的時候,雙手已鬼使神差地拔起了那柄冰一樣的大劍。從手心上傳來的刺骨寒冷令他大吃一驚,可是武器卻像身體的延伸般牢牢粘在掌上,青年無論怎樣也丟不掉。接著,羅蘭突然覺得渾身的血液在瞬間沸騰起來,沉睡在體內的某種狂暴的力量甦醒了,這股力量順著羅蘭的雙臂注入鋒利的大劍中,與冰冷的金屬共鳴著,撼動著他的思維與意志。

  和在熱砂戰場上的那一次完全一樣。

  不,這回靈魂的悸動甚至要更強烈、更灼熱,簡直就好像是有一蓬真正的火焰在自己的胸膛中劇烈地燃燒~!

  下一刻,羅蘭和他手中的劍一起射向了對手。空氣撕裂的蜂鳴灌進人們的耳膜,冰藍色的光芒倏忽閃滅,這一下縱斬快得難以想像,待到輕敵的法佩羅發覺不妙時,劍鋒已經到了眼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舉槍格擋,然後硬生生地接下全部衝擊力。

  毫無緩衝的碰撞令黑騎士頓時失去平衡,然後後仰著栽下坐騎。眼中流溢寒光的青年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劍鋒猛地一揚,然後合著全身的慣性再度斬下,隔開兩人的戰馬忽然前馳兩步,齊腰斷成了兩截。血光暴現中,赤紅色的長槍與冰藍的重劍交疊在一起,武器的主人無言地相互對望一眼,然後重又捲入狂風般的對斬對刺中。

  法佩羅一臉嚴肅的表情,眼中浮現無法抑制的詫異。和剛才相比,現在的羅蘭簡直判若兩人。更讓他驚訝的是,他的每一劍都在變化,變得越來越迅速、越來越巧妙、越來越致命~!現在,黑騎士必須竭盡全力,才能在壓制住羅蘭的同時抵禦奧露哈射來的冷箭,如果不是法師們牽制住了魔法劍士,恐怕他現在想要全身而退都無法做到。

  在形成以一對三的局面前退出,這是最好的方式。然而法佩羅並沒有服從這個選擇,他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然後以更猛烈的槍刺繼續突進,絲毫沒有半點後退的意思。

  黑騎士絕不後退~!

  法佩羅看著對手,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眼睛,時間彷彿就此凝結。

  羅蘭的雙眸中燃燒著刺眼的火焰,這是死亡騎士才會擁有的眼神,既冰冷又狂熱。黑騎士很清楚,他現在既不會恐懼也不會畏懼,一切的感覺都已被遺忘在腦後,唯一能聽到的恐怕只有讀秒般的心跳與不顧一切將劍斬下的吶喊。

  可是,從這蒼白火焰的中,黑騎士卻看到了罅隙。

  那雙眼中少了一份執著。並不是沒有,然而還不夠。在尚未證明自己生存目的的情況下,即使再強大,手中的劍也依然遲鈍。如果信念不夠牢固,強大的外表之下,一定會有一處軟弱~!

  對了,這就是你與我之間的決定性差距,正如同那些以生命換取力量的死亡騎士一樣,像你這樣的人,是永遠也無法戰勝誓要取回自由的戰士的~!

  四指慢慢掃過槍身,槍尖微微下沉,騰起的火焰盪開飛矢與風刃,銳利的眼神與長鋒連成一線。黑騎士一鼓作氣猛地前衝,精王槍『龍貫鬼斬』咆哮著刺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鮮紅如血的細長軌跡。

  羅蘭在一瞬間以劍為盾,用寬闊的劍身擋下這一擊。雖然雙手被對方的直刺震得發麻,但是青年卻毫不在乎,他抓住機會翻轉武器,劍鋒閃電一樣緣著槍桿反削了上去。

  「別想阻止我~!」

  法佩羅大喝著轉動槍桿,暴烈的圈勁沿著金屬表面激發出去,接著整柄長槍猛地一震,彷彿琴弦般顫動了一下,羅蘭根本沒想到在兩柄重武器對攻的時候,居然還會受到來自側面的強力撞擊,只是一失神,手中的巨劍已盤旋著飛出數米之外,斜斜扎進大地。

  羅蘭雙眸中的火焰頓時熄滅,他失魂落魄地向後退去,而黑騎士則抿緊嘴唇,舞動手中的長槍猛地砸下。奧露哈捂著嘴驚叫出來,不顧一切地縱馬衝向兩人,但在長槍破風而來的那一剎那,戰馬的奔馳又能拉近多少距離?

  下一刻,三道紫金色電光突然從半空迎頭劈下。眩目光芒的灼燒中,法佩羅連退數十米,可即使如此,依然被這閃電扭成的長蛇掃中肩膀。一線鮮血飆射而出,高高灑上半空,割裂的傷口很深,在撕碎的鎧甲和外翻的皮肉下面,甚至隱約可以看見白森森的骨頭。

  黑騎士皺了下眉頭,一聲不吭地單手握槍,擺出防禦的姿態。在他的對面,一頭危險的猛禽正不耐煩地刨著地面,四隻鋒利的爪子頓時劃出道道溝渠,而巨大羽翼的拍擊也掀起陣陣讓人站立不穩的狂風——那是一頭成年獅鷲,所有戰士的噩夢。

  然而,令黑騎士全身緊繃的並非這頭野獸,而是駕御著它的那個人。

  身材纖細的騎手以鷹羽盔遮去了自己的容貌,只有炯炯有神的雙眼暴露在外,再加上手中所持的那柄長蛇一樣的九節劍,愈發透露出摻雜著詭異的氣氛。剛才的短暫交鋒並沒有令法佩羅瞭解到太多,從自己的傷勢來看,對手顯然擁有純熟的『雲耀』引入技巧,那柄劍的威力也顯而易見。可是除了這些用痛苦換來的情報,他對這名獅鷲騎士完全一無所知。

  情報中甚至根本沒有提到過獅鷲騎士。

  接下來要怎麼辦?劇痛的肩膀迫使從不回頭的法佩羅安靜下來,重新思考接下來的戰術。血玫瑰騎士團已經在這片戰場上折損了超過五千名士兵,但即使如此,卻依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死亡騎士們越逃越遠,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就連俎上魚肉一般的叛亂軍甚至也保存了將近半數的部隊,此刻正隨著亡靈們拚命衝鋒。

  這戰績還真符合花花公子的稱號……苦澀的笑容僵在了黑騎士的臉龐上。

  可是,即使必須同時面對兩名懂得『雲耀』的劍士,法佩羅還是沒有後退的意思。五千名戰死的士兵是為了自己而倒下的,如果無法奪取凱琳娜紅寶石,那麼一切都將是自己的錯誤~!

  下一刻,黑騎士眼中的強烈殺意令獅鷲警覺地後退,騎手也在同時感到了來自對手的執念——那柄重又被放平,即將被刺出的長槍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們立即跟上主力部隊。」清脆、嘹亮的聲音讓羅蘭回過神來,青年下意識地望向那個漂亮的身影,心中浮起奇妙的熟悉感覺。

  「這裡就由我來應付。」獅鷲騎士抖動手腕,紫金色的長劍頓時帶起一片燦爛奪目的雷光,再一次擋下黑騎士的攻擊。

  「羅蘭~!快~!」奧露哈的喊聲遠遠傳來,令神秘的獅鷲騎士渾身顫動了一下,可是被喊出名字的青年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混亂的戰局中,他只來得及趕快拔出墜入地面的大劍,然後簡短地向這位救命恩人道謝。

  「謝謝,請小心~!」

  接著,羅蘭便和同伴們一起,逐漸融匯入那股刀劍與血腥的叢林之中。

  「你並不是為了自保才與死亡騎士們聯手的。身為凡人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法佩羅面色蒼白的問對方,大量失血令他的話語微微發喘,可是那雙眸子卻依然殺意逼人,「真可惜,像你這樣的優秀戰士原本應當成為推動世界前進的表率,但是現在居然甘願淪落為伊修托利的走狗……」

  「人人都有自己戰鬥的理由,可是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對方冷冷的打斷他,「至於老套的說教或勸誘,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彷彿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九節劍上遊走的光芒瞬間暴漲,整柄武器在半空中飛舞起來,就好像一條被激怒的毒蛇,抖動著吐出致命閃電,然後長鞭般當空劈下。黑騎士連忙後躍並迅速舉槍格擋,可是預料之中的撞擊根本沒有發生——那攜裹著雷電的鋒芒在砍到一半的時候就收回去了。

  「什麼~!?」法佩羅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黑騎士先是迷惑不已,然後目瞪口呆,最後英俊的臉龐終於漲成了紫紅色——那個砍傷了他的混蛋居然在佯攻後操縱獅鷲飛上半空逃跑了~!

  「射,給我射下來,往死裡射~!那個該死的混蛋~!」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憤怒的咆哮聲掃過戰場,一隊經驗豐富的強弩手立即應聲而至。可是即使是全帝國最具貫穿力的魔法矢,此刻也絲毫不能安撫騎士團長的吼叫——在距離獅鷲還有好幾米的時候,這些箭矢就會被那柄蛇一樣的長劍一一擊偏,根本沒有任何威懾力。

  在對方怒中燒火的目光洗禮下,獅鷲騎士嘲笑般地在混亂的戰場上空盤旋了一圈,然後消失在天色逐漸黯淡的蒼穹中。而當被拋下的法佩羅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地面的時候,他卻只能無奈地看著亡靈們輕鬆突破血玫瑰騎士團的最後一道防線,然後揚長而去。

  「法佩羅大人,埋伏在幽暗森林的部隊已經趕來了,請下達命令。」一名高階騎士大喊著跑了過來,滿臉是汗。

  但是,他的長官卻好像根本沒聽見,只是狠狠地盯著敵人遠去的方向,銳利的目光彷彿要洞穿漫天的塵土。過了半晌,年輕的團長才終於歎了口氣。

  「很遺憾,現在就算追擊也只會造成更多損失,所以立即停止全部行動,轉為防禦模式,開始整休。」血玫瑰騎士簡短地發佈命令,然後自嘲地笑了起來。

  「大人……」看著那個孤單的背影,副官不知該說什麼。

  「這一次,是我們輸了。」

  法佩羅努力地開始往回走,雙手緊緊地摟著自己的武器,沒有精王槍的支撐,他甚至都無法站穩了。肩傷比想像的還要嚴重,不知不覺中,鮮血已染紅了半邊鎧甲,而隨著戰鬥的結束,那股一直撐住他的意志也隨著血緩緩流逝。黑騎士感到眩暈,就好像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般,整個身心都被籠罩在麻木與疲憊中。

  「但是下一次,我一定要……」恍惚中,法佩羅喃喃自語著,「我一定要親手結束這一切。」

  伊修托利歷八年十一月,一場或直接或間接摻雜了各方勢力的短小戰役在幽暗森林附近終於畫上句號。血玫瑰騎士團損失六千三百人,索菲亞自由軍被剿滅兩千一百人,而神秘的死亡騎士們則失去了包括首領哈德在內的五十二名同伴——這是一場沒有勝者的角逐,只有大地才能品味出死者鮮血的苦澀。

  

  黎明將至,甦醒的晨光揭開蒼青色的天幕。和密不透風的幽暗森林相比,人們頭頂的天空卻極高極淡,有一種純淨透明的感覺。不遠處傳來潺潺水聲和鳥雀的鳴叫,更增添了幾分愜意悠閒,而對於剛剛結束血腥戰鬥的戰士們來說,這代表著或許短暫但寶貴無比的和平。

  儘管昨天傍晚時分就成功突破了索菲亞帝國的包圍圈,可是逃亡者卻沒一個敢停下腳步——敵人剛剛彙集了埋伏的兩萬五千人,總數將近四萬之眾,一旦再次被追上,後果不堪設想。

  而在協同行軍一小時後,那些讓人揣摩不透的死亡騎士顯然認為已經盡到了對臨時友軍的義務。他們甚至連招呼都沒打,只是遠遠的做了個手勢,隨後所有的亡靈就全都縱馬狂奔起來,幾分鐘內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孤零零的索菲亞自由軍毫無選擇餘地,只能繼續前進,月上中天的時候他們得以從安全區域進入幽暗森林,後半夜則全都花在了對傷員們的急救上,直到現在才終於稍微能喘一口氣。

  可是奧露哈還沒有休息。當其他人小憩的時候,她卻要擔當起哨兵的重任,一個人潛伏在樹冠的陰影之下,將意識擴展到茂密的枝葉中,感受整個變化的環境,充當整支部隊的眼睛和耳朵。原本羅蘭執意要求和她一同守衛,可是祈禱士只是隨便使用了一個催眠術,青年就立即昏倒在地呼呼大睡起來,甚至連個「不行」都沒能喊出來。

  明明已經體力不支到連催眠都抵抗不了了,卻還頑固地要擔任明哨,而且說都說不聽。怎麼會有那麼逞強的人啊?想到這裡,奧露哈卻禁不住溫柔地笑了起來,彎彎的眉毛也如月牙般舒展。

  是因為保護我的關係,羅蘭才會這麼疲勞……一閉上眼,昨天的戰鬥便悄然浮現在腦中。精靈的目光總是追隨著那個年輕的身影,所以他的一舉一動也全都歷歷在目——羅蘭是怎樣替自己擋下死亡騎士的攻擊,羅蘭是怎樣默默地協助艾伯塔,羅蘭是怎樣在行軍中為自己開路以及羅蘭是怎樣與那個強大的血玫瑰騎士戰鬥……每一個細節女孩都記得。

  可是,那把大劍究竟是怎麼回事?當它從天而降的時候,奧露哈立即就認出了這柄黑暗之鷹曾經用過的武器——『霜慟』。而那一瞬間,羅蘭眼中騰起的火焰與自己記憶中悲傷的死亡騎士又是多麼相似~!

  眼前的羅蘭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我喜歡的真的是這個陪伴在身邊的青年嗎?如果僅僅是由於懷念過去的歲月,結果下意識地把拚命守護自己的人當成是黑暗之鷹的替代品,這樣的自己一定是醜陋、可憎、不值得去愛的。

  可是……真正的答案又該如何得到?

  奧露哈低低地歎了口氣,眼中蒙上一層淡淡的陰霾。精靈現在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位獅鷲騎士問個明白——是他給予了羅蘭『霜慟』,之後撤離時又與死亡騎士們一同離開,一切都非常符合邏輯。但問題是,究竟要怎樣才能找到來去無蹤的獅鷲騎士?

  就在此刻,來自森林中的輕微律動卻打破了平靜,躁動順著敏感的枝葉傳遞到祈禱士的內心,將她一下從沉思中扯回現實。

  有人侵入這裡了~!奧露哈姣好的眉毛微微皺起。裏魔法使迅速拿起身側的魔法長弓,然後便準備聯繫營地中的同伴,可是在那之前,她卻突然感到了一陣異樣——入侵者只有單獨一人,而且他前進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遠遠超過了普通人,就連死亡騎士也無法與之相比。

  他是在飛,而不是在地面奔馳——是那名獅鷲騎士~!想到這裡,精靈女孩的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顫慄。

  一分鐘後,那個有著翅膀的矯健身形終於進入了奧露哈的視線。獅鷲在交錯成網的森林中騰挪跳躍,不時猛地振動一次雙翼,讓強風托著自己穿梭過茂密的枝葉。而它背上的嬌小騎手似乎絲毫不在意天旋地轉般的顛簸,穩穩地伏在鞍上,直到坐騎猛地停在精靈女孩棲落的樹下,獅鷲騎士才一躍而起,輕盈地跳上樹枝,望著從陰影中走出的奧露哈。

  現在,祈禱士終於如願以償,可以仔細打量羅蘭的救命恩人了。

  「我是奧露哈,奧露哈.恰薩利。索菲亞自由軍的一員,裏魔法使。」精靈女孩以微妙的口吻自我介紹,同樣輕輕巧巧地跳上樹枝,最後站在人類對面。

  「我的名字是法珞希黛……」騎手說著摘下鷹羽盔,風的吹拂下,那一頭金色的長髮頓時飄揚起來,就好像一面亮眼的旗幟般鮮明。她湛藍的眼中掠過一絲猶豫,可接著卻化為堅定的光芒,「我是來找你的,祈禱士。」

  「來找我?」奧露哈將手按在胸前,詫異地問。

  事實上,敏感的精靈早已發現了對方的性別,也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位『霜慟』的守護者和羅蘭之間的關係並不尋常。可是她卻完全沒有料到,法珞希黛的談話對像居然是自己而非羅蘭本人~!

  「我想,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對方的眼神恢復了如水的清澈,「為什麼『羅蘭』沒有以往的記憶?為什麼明明是人類,但是卻擁有死亡騎士的雙眸?『羅蘭』和八年前消失的黑暗之鷹究竟是什麼關係?」

  「沒錯……我想知道……」精靈女孩揚起頭,認真地說。

  「我可以告訴你所有的一切。」法珞希黛的語調中帶著淡淡的哀傷,「……因為,你是有那資格的。」

  「資格?」

  「我曾通過某些途徑瞭解羅蘭.斯特萊夫的過去,其中也包括關於你的部分。另外,我也已在暗中跟隨自由軍將近一周的時間,如果不是因為血玫瑰騎士團的進攻,或許還會繼續跟下去……」

  「但是,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像那樣遠遠地看著是不行的。」法珞說著,遙遙望向自由軍營地,儘管眼前只有暗綠深綠交錯的葉影,她的雙眸中卻泛起陣陣水霧,「如果沒有人照顧他、保護他、小心翼翼地陪著他避開危險的領域,恐怕現在的羅蘭會一輩子都迷失在毫無目標的戰鬥中。」

  奧露哈無言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地理著垂下肩頭的髮絲。

  「死亡騎士羅蘭在八年前的黎明之戰中消失了,可以一切並沒有就此終結。眼前這個懵懵懂懂的青年正是伊修托利借助念之海的力量而創造出來的延續體,他繼承了來自羅蘭.斯特萊夫的一部分,同時捨棄了另一部分。」

  「是什麼?」傾聽者焦急地問。

  「繼承人格與經驗,但捨棄以往的記憶。如果要打比方的話,那就是獲得了重新來過的機會,再一次獲得站在命運初始點上的機會。現在的羅蘭已經忘記了全部的一切,無論是痛苦的還是喜悅的、悲傷的還是快樂的,甚至就連久遠也認不出來了。」法珞下意識地撫摸著『紫荊』的劍柄,低低歎了口氣,「這樣的結果可能是伊修托利有意為之,但更大的可能……應該是死亡騎士羅蘭最後的意志……」

  「對於一名達成願望的死亡騎士來說,我已經活得太久了。永別了,卡托麗……永別了,伊修托利。」

  那個帶著悲傷眼神的人再一次浮現在獅鷲騎士的腦海中,迫使她閉上眼睛。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內心中狂暴地要衝破理智的感情之潮。

  而在法珞的對面,精靈女孩呆住了。沉默肆意地在兩人之間蔓延了開來,如同如同大洋中最冷的寒流,將徹骨的疼痛一直送進靈魂的深處。

  「或許……或許對他來說,這才是最好的選擇吧。」奧露哈說,她的視線開始逐漸模糊。接著,堅強的祈禱士終於低聲地哭了起來,聲音很輕,但是卻彷彿疼到心口一樣。

  多麼想讓你看到成長了的我、堅強了的我……可是已經沒可能了,當你從恆河離開的時候,命運便注定如此,再也無法抓住。

  「對、對不起……」精靈斷斷續續地道歉,「我這是怎麼了……」

  「不,我明白。」對方柔聲回答,將手放在奧露哈的肩頭。

  接著,法珞希黛便繼續沉默地看著精靈,並沒有說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幾個月前,當女孩從女神的口中瞭解到這些時,她也曾這樣啜泣;幾周前,當女孩終於追尋到戀人的身影時,她也曾這樣啜泣——這絕不是話語能夠撫平的傷口,或許,就連時間的沖刷也無法讓它痊癒。

  「但是……人應當是記憶與人格的重疊,如果缺少其中一樣,那便不再完整。」過了好一會,金髮美人的聲音才重又響起,「儘管對於個體本身來說並沒有什麼,可是若放在嚴酷的現實中,缺少了記憶的羅蘭便顯得十分脆弱。而且……我們本身的存在也是威脅他的因素之一。」

  「怎麼會這樣?」奧露哈紅腫著眼睛,慢慢抬起頭。

  「因為,儘管羅蘭『轉生』了,我們卻沒有。這個世界中,只有獨獨他一人改變了。黑暗之鷹想要重塑過去的自己,念之海滿足了他的願望。可是,關於黑暗之鷹的記憶卻依然留存在我們的意志中,並沒有被抹消,而這些記憶將會反過來使羅蘭本人受到影響。」

  「你通曉四界的知識,應當明白這個道理。隱藏於我們心中的回憶或是其他一切涉及到死亡騎士羅蘭的意識都會影響到念之海,最終作用於現在的羅蘭身上,使存在於現世中的他再一次化身為已經消逝在歷史中的黑暗之鷹。」法珞仔細地解釋,「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這便是我們施加於他身上的祈禱術了。」

  「而當接近到陌生而又寄宿著強烈感情的物體時,因捨棄了記憶而變得不完整的羅蘭便特別容易受到干擾,就像昨天『霜慟』落下的時刻。」

  「以及在大盧爾德競技場的時候……傳說那裡是英靈們沉眠的地方。」精靈低聲補充。

  「沒錯。不過別擔心,這樣帶來的影響只是一次性的,並不會造成危險。重要的是,」法珞希黛突然緊緊地抓住奧露哈的雙手,眼神中帶著異樣的認真,「不可以令他再一次踏上復仇的道路,不可以讓他再一次重演黑暗之鷹的悲劇~!否則,迄今為止羅蘭.斯特萊夫,甚至於伊修托利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我明白,我們都明白。」精靈女孩輕輕地摟住了對方,溫柔地回答。

  「如果可能的話,我真希望羅蘭能遠離戰鬥本身。雖然以那種性格來看,始終是個不安分的冒險者。」法珞低低地歎了口氣,「答應我吧,引導他遠離危險,然後……像普通人一樣度過接下來的生活。」

  「這~!?」奧露哈卻由於吃驚而猛地推開金髮劍士,「這真是你所希望的嗎?」

  「是~!」幾秒後,響起了毅然決然的回答。

  「現在,我該走了。」彷彿突然意識到什麼一般,法珞匆匆地補充了一句,轉身就要躍下樹枝,可是緊接著她的動作卻停了下來——精靈女孩抓住了她的手。

  「你不想見見羅蘭嗎?」短短的問話卻讓法珞的全身一顫,過了好半天她才反問出一句。

  「為什麼?」

  「雖然我並不知道法珞和羅蘭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可是,我知道你是喜歡他的。」說到這裡,奧露哈白皙的臉龐微微漲紅了,「雖然,從我的立場來看,做出這樣的提議好像很遲鈍很愚蠢的樣子,但我曾經體會過……即使近在咫尺也永遠無法捕捉到對方身影的絕望感,那種揪心的痛苦至今依然烙印在我的記憶中,所以……」

  「真是個溫柔的人啊,可是,我卻沒有那樣的資格。」金髮的劍士說著,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胸前,那湛藍的雙眸中凝結起無法驅散的黑暗,而原本清脆的話語也在一瞬間變成了脆弱易折的刀鋒,「因為……」

  「我就是曾經終結羅蘭.斯特萊夫生命的那個人。」

  還未等奧露哈回答,她的神情卻突然由悲傷轉為緊張。劍士迅速放低姿態,精王劍『紫荊』在剎那間出鞘,像破空的閃電一樣,貫過祈禱士頭頂茂盛的樹冠,然後發出「噹」的一聲脆響。

  接著,一柄巨大的劍在這股衝擊力下從大片的綠色中被掃了出來,旁邊還帶著一個狼狽不堪的金髮青年。

  「羅、羅蘭?」法珞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縮。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34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54
第六章啟程


  那一瞬間,法珞希黛的眼中掠過了無盡的雷雲。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青年,彷彿已經完全為對方眼中如同霧氣一樣浮動的水光所攝住。女孩漂亮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卻也是最豐富最生動的表情。

  「很抱歉,我並不是有意要偷聽的。」羅蘭試圖以老套的對白打破三人之間的尷尬,他說著狼狽地爬了起來,「因為要來送午飯的關係,所以才會很巧地遇上。而且,我也沒聽到……」

  「你不恨我嗎?」獅鷲騎士打斷對方,突然這樣問。

  「因為你是殺死『羅蘭』的人嗎?」有著水色瞳孔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反問,然後以認真的表情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你和奧露哈說了些什麼,雖然不知道你和另一個『羅蘭』之間發生了什麼,可是對於我來說,只有現在和未來才是需要考慮的。」

  「何況……」羅蘭說著微笑起來,「你不是剛剛救了我一命嗎?就是退一步來說,也算是扯平了吧?」

  「是。」法珞低下了頭。

  在珍貴的回憶中,羅蘭又救了自己多少次呢?已經無法計算了,可是我卻能感受到有他伴隨時的心情——安心,而且溫馨。

  「要謝謝你借我的這柄劍,否則一天之內便要死兩次了。」對方報以微笑,然後雙手遞上散發出幽藍光芒的重劍,可女孩卻搖了搖頭,微微拉開和青年的距離。

  「我只是『霜慟』的守護者,當它回歸主人之手時,任務便告完結,只是那樣而已。」清脆的聲音不帶感情地敘述,「你是這柄劍理所當然的主人,它應當由你來使用。」

  法珞希黛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胸前,感受著從垂飾傳來的熟悉氣息,然後再一次靜靜地凝視著眼前朝思慕想的那個身影。

  淡金的長髮整整齊齊地束在腦後,水一樣的瞳孔中偶爾會浮現迷惑,但是卻清亮地隱藏不下任何陰影——大概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吧?那個時候的羅蘭.斯特萊夫還沒有遇到久遠,戰鬥對於他來說僅僅是證明自身實力的手段,隱藏在血腥中的悲哀卻根本無從體會。儘管無憂無慮,可是這樣的刀鋒卻是脆弱易折的,或許總有一天便會墮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但是,這一次絕對不會讓那樣的悲劇再度發生。

  你會覺得害怕嗎?你會覺得寂寞嗎?失去記憶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還能夠好好地生活下去嗎?你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信念嗎?對於你所重視的人……有好好地去呵護嗎?

  法珞微微張開嘴,可是最終卻把這些詢問放在了心裡,一句也沒有說出來。女孩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問出聲的話,或許就再也無法離開了。

  如果能夠重來的話就好了。女孩突然覺得眼睛裡有淚水要湧出,在抑制不住地哭出來前,她迅速地向後一躍,在羅蘭和奧露哈的驚呼中落向地面。

  伏在地上的獅鷲早已振動雙翼,飛身而起穩穩地接住自己的主人。接著,長著翅膀的巨大猛獸頭也不回地穿梭過密佈的大片翠綠,掙脫開樹木的束縛、地面的重力,然後直直衝上天際,只在地上人的眼中留下一個小小的黑點,最終,就連這個黑點也隱沒入無盡的蒼穹之中。

  「真差勁,連微笑著說再見都做不到……」人類女孩伏在坐騎的背上,終於哭出了聲,「我真差勁……」

  「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了吧,即使挽留也是沒用的。」長久地仰望天空之後,羅蘭自言自語地說著,然後下意識地歎了口氣。

  「羅蘭打算要追嗎?」奧露哈語調中認真的口氣顯示著她並不是在開玩笑,接著精靈突然加了一句,「其實你從一開始就在,而且偷聽到了全部對話,不是嗎?」

  「你……怎麼~!?」青年吃驚地張大嘴巴,一句辯解都說不出口。

  「比起高階劍士對周圍氣息的把握,裏魔法的感應範圍要大得多也準確得多。而且……」女孩露出帶著頑皮與欣慰的笑容,「可能是因為,現在的你更接近我所熟悉的聖騎士羅蘭,而非那個死亡騎士羅蘭的緣故吧?所以,如果說謊的話,會很容易被察覺到哦。」

  「謝謝提醒。」對方心虛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但是真的沒問題?」

  「鷹是不能被關在籠內的,否則就會連飛翔也忘卻。很久以前,有一個人曾這麼告訴過我。」精靈以懷念的口吻回答,「法珞很溫柔體貼,可是我知道,羅蘭絕不會接受被規劃好的人生,特別是在聽到這個規劃以後,不是嗎?」

  「是~!」羅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聲音卻堅定異常。

  沉默半晌,青年才重又開口,他的雙眸中閃動著奇妙的光芒:「雖然剛才很灑脫地說著『過去與我無關』的漂亮話,可是當我握住這柄劍的時候,雖然沒有任何與記憶相關的東西出現,但是卻確實感受到了寄宿其中的強烈感情……」

  「憤怒、悲傷、憎恨、逃避、懊悔以及愛戀,每一種都像是實體般可以觸摸得到,但除了這些,還有另一種感情,或許連劍的主人自己都未察覺到吧?」青年用手撫過『霜慟』冰冷的刃鋒,流溢的寒氣映出了劍身上的文字,「那就是深深的遺憾與眷戀。存在於我之前的那個人一定還有尚未達成的事,他的心靈已經疲憊,所以無法再顧及到遙遠的目標……可是對於沒有記憶的我來說,或許將會是揮劍與存在的理由。」

  「但或許,也不是。」羅蘭搖了搖頭,又否定自己剛才的論斷,「可是無論如何,我應該努力去瞭解,然後以自己的意志作出選擇。」

  「那麼,去尋找你的目標吧。無論羅蘭走到哪裡,我都願意陪伴在你的身旁,就像約定的那樣。」精靈女孩認真地凝視著對方,那雙泉水般清澈的眸子令青年的心砰砰直跳。

  「嗯,一起走吧。」對方說著,幸福地笑了起來。

  

  血玫瑰騎士團與死亡騎士正面交鋒並遭到慘敗的消息已經傳回了大盧爾德,但與此同時,一份由黑騎士親自撰寫的詳細戰報卻被擺在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中。它的名字叫做巴馬丁。

  作為卡那多斯北方大陸最著名的城市之一,自由港巴馬丁擁有全大陸設施最齊全的深水港,完善的商會體制以及四通八達的貨運道路,再加上幾乎可以忽略的徵稅,這裡簡直就是一夜爆富的天堂。

  儘管連綿起伏的白石山脈將自由港與索菲亞、里德爾兩大帝國隔開,可是在利益的驅使下,即使是宏偉的自然也無法阻止人類的慾望。事實上,幾乎每一個國家在巴馬丁都擁有自己盤根錯節的勢力圈,這些組織網如同一團被丟棄的紗線,毫無章法的交織在一起,而在關鍵時刻,蛛網一樣細微的勢力鏈就會突然扭結成一根絞索,然後悄無聲息地套上某個可憐蟲或犧牲品的脖子。

  懂得如何利用蛛網傳來的信息,並擁有足夠力量行動的人,就是自由港實際上的主宰者。在帝國衰敗興亡的這個時代,索菲亞帝國的貴族已日薄西山,里德爾帝國的公爵僅僅掌握著白天,真正能讓人感到敬畏的只有夜晚的黑暗,以及隱藏在黑暗中的盜賊工會。

  然而如今,這個有著好幾百年歷史的龐大組織卻亂了套——儘管從表面來看,一切平靜如常。

  「好吧,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各位可以離開了。」方條石砌成的大廳中,坐在長桌右首,身著黑衣的中年男子簡短地總結。伴隨著這句話,盜賊工會的其他高層全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並且準備起身離開。

  可是在那之前,他們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無論何時何地,能侍奉偉大的陰影之主都是吾等畢生的榮耀~!」與會者同時起立,將右手搭上左肩,然後以景仰的口吻齊聲高呼。

  多麼可笑,多麼愚蠢,我發誓總有一天非殺了這個混蛋不可~!

  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齊聲高呼,但每個人的心裡依然泛過一陣作嘔的感覺。姑且不論每個月將組織全部的高層集合起來開一場無聊做作的會議有多麼愚蠢,光是這句半騎士不騎士的口號就足以讓這些最頂尖的盜賊們詛咒一輩子了。可是他們無法反抗,哪怕用眼神都不行,因為盜賊們非常清楚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鐵則,以及長桌正面工會新首領無與倫比的力量。

  沒人知道現任工會首領來自何方,這個有著火焰一樣的頭髮和眼睛的巨漢就好像是從熔岩裡冒出來一般。當前任工會首領——也就是坐在右首的黑衣男子——傑克.維爾在幾個月前宣佈整個工會將由這個叫做沃特.沃特的大漢接管之時,幾乎沒人願意相信,也沒人願意接受。但當盜賊們以陰鬱而銳利的目光打量著對方時,這個臉部線條生硬的男人只用一根手指就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而且永遠地放棄了抽出淬毒匕首的打算。

  那個時候,他隨手從燭台上取下一根蠟燭,然後用食指開始彈射。在盜賊們來得及反應和躲避之前,被彈出的蠟泥已經像鋼珠一樣釘進他們的額頭,然後又從後腦穿出。一根蠟燭彈完之時,十六名工會高層領導中已有半數倒下,腦漿和鮮血流了一地。

  盜賊們依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卻明白了一點——凡人在他面前,只有選擇服從或死亡。

  第二天,新制度就被發放到了每一名成員的手中。由傑克.維爾一手經營了幾十年的巴馬丁盜賊工會在短短幾天內即告易手,甚至連傑克本人也成為了沃特的手下。

  「很好,去吧,我的僕人們,為你們的主人帶來更多的財富吧~!」自封為「陰影之主」的沃特.沃特帶著戲謔的笑容回答,然後優雅擺了擺手。

  等到全部盜賊首領都畢恭畢敬地退出會議室之後,新首領滿意地歎了口氣:「這種帶有黑幫火拚要素的大富翁遊戲實在是太好玩了。我不得不再一次承認,你給我的玩具很有趣,『小丑』。」

  大漢刻意拖長了對這位前任工會首領的稱呼,並用惡作劇的眼神觀察著,可是傑克.維爾的表情卻依然平淡。

  「那個稱呼並不適合用在這裡。」對方以低沉的聲音敘述,「而且現在並沒有太多時間玩樂,搶奪凱琳娜紅寶石的計劃失敗了。我們必須迅速趕到月之都的入口,阻止那些死亡騎士,或者跟隨他們一同進入現世與靈界的重疊領域。」

  「哦?」紅髮巨人的回答卻異常簡短,「那麼祝你好運。」

  「什麼?」中年男子被這種出乎意料的回答弄混了,以至於愣了好幾秒,「你不和我一起去?」

  「現在的沃特只是個沉溺於大富翁遊戲中無法自拔不可救藥的可憐玩家,而且又沒有秘籍可用……逗留於現世中的時間是寶貴的,我不忍浪費,你還是找別人去幫忙吧。」當巨漢以略帶認真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相信任何傾聽者都會忍俊不禁,可是傑克卻笑不出來,一絲怒意從他純黑色的瞳孔中閃過。

  「可是我們之間有協議……」

  「閉嘴,小丑。你以為盜賊工會這樣的小玩具便能讓我滿足嗎?這充其量只能令我答應不渾水摸魚而已~!何況,」沃特突然瞇起眼睛,起身湊近對方,這個富有進攻性的舉動迫使傑克後退了好幾米,腳下的影子也在瞬間騷動起來,「別以為自己有個後台,便有資格在我面前放肆。」

  「雖然形態相同,可是你和我之間的差距是絕對的,要清楚自己的立場啊。」紅髮巨漢舒舒服服地坐回椅子,頗為得意自己的一語雙關。而傑克.維特也在這轉瞬即逝的危機過後恢復了冷靜,站在一旁靜靜地思索著。

  幾秒後,被稱為『小丑』的男子終於做出了決定:「我明白了。我會自己一個人出發,並且將你的決定傳達給那個人。」

  「請便。」盜賊工會的首領目送小丑離開房間,眼中掠過狡黠的火焰。

  「月之都嗎?那種鄉下地方……嘿嘿,到時候一定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沃特自言自語著,突然大笑起來。這笑聲彷彿一道苛刻的命令,迫使整個房間中的燭火全都不情願地跳起舞,如同那些不得不卑躬屈膝的盜賊首領們一般。

  

  即使明知道會迎來滅頂之災,凱琳娜依然義無返顧地走出月之都,並樂觀地使用著祈禱術。儘管最終女神無情地毀滅了這位渴望以自身力量改變世界的女性,但她的名字卻隨著傳說永遠地流傳了下去,就好像她為世界留下的無數奇跡一樣。

  現在,其中的一件——凱琳娜紅寶石——就在理查德的掌心中。凱琳娜曾經是月之都的一員,她的血液能夠打開通向月之都的大門,也因此,蘊涵著凱琳娜之血的寶石便成為了一把鑰匙。依靠這顆寶石,死亡騎士們才能進入那個現世與靈界相互重疊的領域,並找到屬於伊修托利的最後一份力量。

  「但是,我們現在還不能急躁地行動,要耐心等待。」巫妖一邊把玩寶石,一邊環顧周圍的聽眾。

  阿爾薩斯正心不在焉地翻動著桌旁的法術書,包括艾萊卡在內的六名高階巫妖和另外九名騎士隊長則整齊地圍著帳篷站了一圈,原本屬於哈德的位置十分顯眼地空著,那個黑洞洞的缺口彷彿一座無底冰窟,從中散發出的冰冷氣息令死亡騎士們感到無法忽略的壓抑。

  「過去幾年裡他們的間接干擾已打亂了很多計劃,但沒想到初次正面交鋒,我們便會損失如此慘重。為了得到這把鑰匙,一共犧牲了五十二名死亡騎士與五名巫妖……超過過去七年的總和。」向來輕鬆自如的理查德眉頭緊鎖,隨後盯著一旁沉默的艾萊卡,「而且,這還是因為遇到了羅蘭的關係。」

  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寒冰皇冠騎士團如今的團長禁不住「唔」了一聲,但理查德卻毫不在意,繼續以平靜但凝重的聲音分析。

  「如果沒有羅蘭在場,你們恐怕已經殺光了那些可憐的自由軍。這麼一來,不僅在突圍的時候會因缺乏緩衝而遭受巨大損失,而且更會由於情報匱乏而一頭載進對方精心佈置的陷阱。通過斥候事後的偵察,我們發現幽暗森林邊界上甚至設置了大範圍封鎖法陣,這很明顯是針對高階巫妖設計的,如果你們真的衝進去的話……」

  「會全滅……」艾萊卡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凱琳娜紅寶石也會落入敵手。」

  「沒錯。相信這就是他們的真正目標了。」對方點了點頭,「雖然不清楚理由,可是這些人是確實與女神為敵的,而且從戰略佈局來看,他們的勢力已經滲透了索菲亞與里德爾兩大帝國,恐怕大陸北方也是一樣。所以我們必須極之謹慎……如果就這麼進入月之都的話……」

  「或許我們所尋找的『終末』也會陷入危險之中。」

  巫妖冰冷的話語蔓過停滯的空氣,然後直接透入往生者的軀殼,滲進他們的靈魂。無法驅散的窒息感令亡靈們依然進行著的呼吸動作在瞬間停止,就連阿爾薩斯翻書的聲音也頓時消失了。

  但過了幾秒,書頁的摩擦聲卻重又不緊不慢地響了起來。

  「這麼擔心的話,把他們都幹掉不就行了?」阿爾薩斯用他那雙火紅色瞳孔瞟了老搭檔一眼,「反正我們現在也已有明確的目標了,那個殺死哈德的騎士叫什麼?」

  「索菲亞帝國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法佩羅.德利坦。」

  「從那傢伙那裡應該可以得到些信息,即使只是單純地殺死也能令索菲亞不再受到敵人的利用,這樣不是很好嗎?因為沒能得到紅寶石的關係,他一定會再來的。這對我們來說是個機會。」

  「你說得沒錯。法佩羅的作風還不夠謹慎,而且太過強硬,我們可以設法孤立他,然後在敵人的援兵到來前結束戰鬥。」理查德說著,念頌了一句短而急促的咒語,接著,清晰逼真的幽暗森林縮小投影便如地圖般在眾人面前展開。

  「很好~!」阿爾薩斯滿意地笑了起來,「要知道精王槍『龍貫鬼斬』和我可是頗有淵源呢,而且它和這柄『雲耀』更有淵源。」說到這裡,死亡騎士燃燒的瞳孔中突然掠過一道寒光,「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老友』了。」

  

  當亡靈們正對著魔法地圖策劃戰術的時候,血玫瑰騎士團也並沒有閒著。近四萬人的軍隊在幽暗森林外圍地帶建造起半永久性的碉堡,這些堅固的圓柱形建築不僅能為士兵們提供相對安全的防禦環境,同時也是一個重要的戰略基地,如果騎士團需要進入森林的話,後方戰線的鞏固是必須保證的。

  但是,這種步步為營的戰略僅僅能使自己在普通戰爭中取得勝利,卻絕對阻止不了死亡騎士,法佩羅同樣清楚這一點。黑騎士之所以命令士兵們繼續工程,只是因為他並不知道在等待下一個命令的間隙究竟該做些什麼。

  大盧爾德方面並沒有什麼意外,無能而遲鈍的國王只是派遣了一名從未上過戰場的貴族作為督軍,以示懲罰。但法佩羅知道,如此慘敗之所以能被輕描淡寫地帶過,並不是由於自己是國王和王子面前的紅人,而是因為『那個人』無處不在的強大勢力所帶來的影響。

  同樣,對於黑騎士的真正判決,也將由那個人來宣佈。

  可是已經過了整整一周了,為什麼依然什麼消息都沒有、什麼命令都沒有、什麼懲罰都沒有?法佩羅頹廢地躺在剛剛建造好的指揮所裡,一邊盡量忽略從肩膀傳來的陣陣疼痛,一邊百無聊賴地想。

  就在花花公子自怨自艾的時候,雲層透過窗戶投下的影子卻突然劇烈地扭曲起來。黑騎士連忙從長椅上一躍而起,但下一瞬間,一柄純黑色的匕首已經壓在了他的脖子上。透過完全沒有厚度的刀身,從對面傳遞來的強橫力量迫使著法佩羅重新坐了回去。

  「你現在太過鬆懈了,黑騎士。」對方緩緩評價,說話間黑色的短刃已融進了持刃者的輪廓,就好像真的僅僅是光所投下的影子一般,「不要因為一次失敗而氣餒,把全部精力放在取得勝利而非懊悔失敗上,那才是正確的做法。」

  「不要在偷襲後還跟我用這種若無其事的口氣說教~!」對方摸了摸頸項,然後沮喪地回答。

  「你還有進一步提高的餘地,要耐心,法佩羅。」儘管那只是一個黑色描繪出的輪廓,可是被喊出名字的騎士卻覺得對方似乎正在微笑。

  「得了,你過來並不是為了說這些的吧?」黑騎士陰鬱地打斷對方,「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我的懲罰是什麼?」

  「懲罰僅僅是訓練時的手段而已,在真正進入戰爭的現在,那樣的東西是無意義的。拿著這個。」他說著從自己虛無的身體裡掏出一瓶暗金色的藥劑,輕輕丟了過去,「會對你的肩傷很有好處的。」

  「讓自己保持最佳狀態,然後繼續等待。」低沉的聲音接著說,「死亡騎士們還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貿然出擊是不明智的。」

  「可是要等到什麼時候?」對方掂著療傷藥,然後問。

  「等到我再度出現在你面前為止,那時,我的主人將與『大法師』和『那個人』一起抵達此地,希望能達成一擊致命的效果,徹底粉碎伊修托利的目標。」

  那個人將會出現?法佩羅的全身不禁一顫。但當黑騎士張嘴想要再問些什麼的時候,他卻發現那個影子凝聚而成的實體早已消失在空氣之中,彷彿從來都沒存在過一般。

  月亮高懸,今夜依然如往常般寧靜。法佩羅並不擔心死亡騎士們會在暗中偷襲,那麼做毫無意義——在這個階段中,角逐的雙方正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點。無論是死亡騎士還是決心毀滅女神的潛伏者們,都有著隱蔽於視線之外的強大力量;但另一方面,沒有人能保證在來之不易的機會裡徹底地擊垮對手。重重顧慮令波及整個世界的戰鬥被暫時凍結,但一旦時機成熟,如薄冰般脆弱的和平就會在瞬間被粉碎,接著,雙方便會在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交鋒中結束一切。

  就和戰士們的對決一樣,勝敗將會定格於一個畫面。黑騎士這樣告訴自己,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長槍。

  然而遺憾的是,在黑騎士的視線無法透過的幽暗森林裡,某一座帳篷中身著法袍的指揮官卻決定採取完全相反的戰略戰術。就在法佩羅接到命令後的第二天,斥候們的急報令他對於未來的推斷成了一個巨大的笑話。

  「法佩羅大人,死亡騎士……死亡騎士們攻過來了~!」一名高階騎士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上司的房間,然後不顧禮儀地大喊了起來。

  「什、什麼?」花花公子張大了嘴巴,和下屬大眼瞪小眼地對看了好幾秒,然後才終於擠出一句話,「他們瘋了?」

  接著,黑騎士風一般地衝出大門,然後撲在了指揮所瞭望臺的木欄上。置身於三十五米高的鳥瞰點,法佩羅可以清晰地俯視血玫瑰騎士團的整個營地。但最先映入他雙眼的,不是匆忙構築防禦的帝國士兵,不是堅固厚重的碉堡城牆,而是亡靈們如尖刀一般銳利的鋒矢陣型。

  在新女神誕生八年之後,卡那多斯大陸的戰士們第一次品嚐到了死亡騎士集群衝鋒的可怖威力,眼中燃燒著冷火的死亡騎士聚成一片隨地面起伏的黑色波濤,試圖正面抵禦或者靜止不動的一切都在這片潮水中被打碎,漫過之處只留下猩紅血液、纍纍屍體以及北方白得刺眼的冰霜。

  血玫瑰騎士團最外圈的士兵在剛剛接觸這股黑潮的邊緣時就徹底潰散了,長時間的和平導致了人類的經驗匱乏,再加上帝國衰弱帶來的影響,這些因素令防禦線在有著百年實戰經驗的亡靈們面前成了一張廢紙。面對剛剛睡醒的索菲亞帝國軍,寒冰皇冠騎士團的先鋒甚至連殺戮的興趣都沒有,只是用長戟結成荊棘般的陣列,逼迫他們四下逃散。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死亡騎士們已經突破了兩重精心佈置的防禦線。血玫瑰騎士團陣地一片大亂,兩座剛剛建好的碉堡也被巫妖們召來的隕石擊得粉碎,成為了兩堆觸目驚心的廢墟。

  「大人,我們該怎麼辦?」副官慌亂的聲音傳進法佩羅的耳中。

  「讓士兵們不要慌亂,第一兵團和第二兵團從右翼補上,第三兵團堅守原地,不准後退。第六兵團在本陣重新構築起防禦線。」

  對方簡短地命令著,然後瞇起眼睛,再一次仔細地觀察混亂的戰場。那柄由寒冷與死亡鑄造的利刃的確不是人類可以抵擋的,然而,處變不驚的黑騎士卻發現了一個問題——眼前的鋒矢陣是不是太薄了點,太短了點?

  卡那多斯全大陸散佈著兩千名死亡騎士,而聚集在這裡的總共只有一千多人而已,在面對近四萬人的血玫瑰騎士團時,他們究竟能做得了什麼?

  很久以前,伊修托利的騎士們曾有一次成功無比的突襲,堪稱為戰略進攻的典範。黑暗之鷹率領不到三千之眾,兩天之內連破三城,徹底摧毀了路維絲聯盟的補給線,迫使他們放棄對星降之地的爭奪,後撤了好幾百公里。可是……

  眼前的狀況和那時顯然不同。自己身後的補給線龐大而完善,即使營地中的糧倉被摧毀也完全沒有影響。而若是說死亡騎士們是來削弱敵方戰鬥力的,那更是無稽之談,這些亡靈應該早就感覺到了,索菲亞帝國僅僅是眾多棋子中的一粒而已。

  難道這些傢伙是來找我的,打算一口氣突破本陣然後直取大將的腦袋嗎?想到這裡,法佩羅的嘴角浮上一絲冷笑,感應到主人的興奮,精王槍『龍貫鬼斬』頓時也微微發燙起來。

  但接著一個新的問題又竄進了黑騎士的腦袋——死亡騎士們為什麼不夜襲?比起正面強攻,那樣的勝算不是大得多嗎?

  他們的目標,究竟是什麼?精王槍的主人緊鎖眉頭,重新審視與敵方接觸的每一個細節。

  可是下一瞬間,士兵們恐懼的驚呼聲卻打斷了血玫瑰騎士團團長的思考。

  「龍……是亡靈巨龍~!」

  法佩羅連忙抬頭,映照入他雙眸的是一片黑色的烏雲。巨龍們在身後拖曳出長長的墨跡,似乎要將整個天穹都染成絕望的色彩,而那龐大的身型,鋒利的牙齒以及陣陣急雨般降下的冰霜噴吐,不僅佔據了人類的全部視線,而且也令深埋於內心中的恐懼蜂擁而出。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黑騎士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感到自己的雙手失去了對命運的把握。

  上百條亡靈巨龍正咆哮著發起猛攻,並將死亡撒遍整個戰場。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32 編輯

ai.wu 發表於 2015-1-17 22:55
第七章血染玫瑰


  血玫瑰騎士團初具雛形的新防禦陣線徹底崩潰了——巨龍們還未進行下一輪冰霜噴吐,發自人類內心的恐懼和絕望就令他們的意志支離破碎。在這些高傲而強大無比的生物面前,索菲亞帝國的士兵放棄了身為戰士的尊嚴,不顧長官們的咆哮甚至斬首,丟下手中的武器開始瘋狂逃跑。

  法佩羅.德利坦只能無言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但卻束手無策。黑騎士有生以來第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長久信賴著的情報網——究竟是什麼使他們忽略了上百條亡靈巨龍,以至於連一句話都沒有提到?還是說巫妖們的魔法已經強大到足以蒙蔽整個卡那多斯大陸的程度了?

  但無論出於何種原因,大勢已去是不變的事實,騎士團已徹底敗北。

  「大人,請您立刻跟我一起撤退,否則就來不及了。」一名高階法師急匆匆地跑近默然的法佩羅,他的神色間充滿疲憊,原本精緻的長袍此刻也已沾滿硝煙,「我馬上啟動移送方陣,先到距此最近的旅之祠,然後再做打算。」

  「你是要我逃跑嗎?我的士兵們正在被屠殺,而你卻要我看著他們死去,然後躲到幾百公里以外的角落裡?」黑騎士突然回過頭來,狠狠地盯著對方,在那銳利目光的壓迫下,法師禁不住閉上了嘴。

  「總之,你現在立刻去通知首席法師弗拉茲,接下來將由他擔任騎士團最高指揮官,全權負責撤退。」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歎了口氣,語調也緩了下來,「接下來便和其他同僚一同轉移到安全地帶去吧,畢竟,無論在何時法師都是最寶貴的力量。」

  「那、那您呢?」對方慌忙的問。

  「我將採取中央突破的策略,即使粉身碎骨也好,至少要在那些亡靈身上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黑騎士的話語中蘊涵著驕傲與狂熱。

  法師無言的注視著自己的團長,過了好幾秒才突然鞠了一躬,然後認真的回答:「是的,大人。我一定會徹底貫徹您的命令。」

  法佩羅點了點頭,握緊火一樣赤紅的戰槍,隨後以堅定而毫無猶豫的步伐邁向風雪瀰漫的大地。

  戰士的修羅場終於成為了亡靈的屠殺場,死亡騎士們已經突破了幾乎全部的防線,唯一還未失守的地方就是營地正中指揮所所在的碉堡以及它腳下的防禦帶。然而即使人類佔據了地利優勢,他們也依然無法抵禦來自亡靈的輪番攻擊,巫妖的魔法彷彿一隻無形但有力的大手,正一點點地將人類的圓形工事捏碎。

  真正還在與死亡騎士們交戰的軍人只剩下一千餘名,其中大部分都是帝國高階騎士,由於捍衛榮譽、掩護同伴、視亡靈為死敵等或衝動或古板或讓人感動的理由,他們此刻依然在戰場上冒著徹骨的巨龍吐息,拚死捍衛血玫瑰騎士團的最後一條防線。

  法佩羅並沒有命令他們撤退——現在撤退只會成為活生生的靶子,何況有血有肉的生物是不可能從不知疲倦的亡靈手中脫出的——進入前線後,他唯一做的事僅僅是簡短地命令部下們放棄防禦,然後迅速組成最傳統的騎士突擊陣。

  「我們要衝鋒了嗎,大人?」一名騎士迫切地問,黑騎士可以感覺得到對方話語中的恐懼,然而同樣無法忽略的是來自青年眼神中的堅決。

  正是由於他們的存在,凡人與神對抗才會成為可能。法佩羅默默地想,或許下一代黑騎士將同樣具有如此堅定的眼神,可是……自己面前的青年卻會倒在女神使者的劍下。不,不只是他,還有誓死守衛到最後的這一千人全都無法逃脫死亡的殘酷命運。

  想到這裡,血玫瑰騎士團團長無法抑制地握緊槍桿,直到指節泛白的程度,接著,他的聲音透過戰場的硝煙,傳到了等待命令的騎士們耳中。

  「諸位,我之所以會留在此地決心與死亡騎士一戰,並不是為了搖搖欲墜的帝國或者昏庸無能的統治者,」黑騎士在最前方緩緩勒馬回身,炯炯目光掃過整個衝鋒陣型,「我有自己的理由,相信你們也有……儘管有些理由或許很無奈。」

  「然而,我要告訴你們,死亡絕對不是毫無意義的犧牲,我們以生命為代價發起的攻擊將會透過亡靈們的肉體傳達到伊修托利的面前。」說到這裡,法佩羅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或許你們現在並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可是,當有一天,世界真的擺脫了神靈的桎梏之時,這片土地會記得我們曾經付出的一切。」

  「現在,」黑騎士放低姿態,將火紅的長槍指向黑色潮水般湧來的敵人,然後高喊,「全軍衝鋒~!」

  索菲亞騎士們怒吼著衝出廢墟,以法佩羅為尖端匯聚成一個金屬色箭頭,然後瘋狂地插向死亡騎士的側翼。三條亡靈巨龍立即從半空中發起攻擊,然而他們足以凍裂鎧甲的噴吐卻依然無法阻止人類的反撲。很快,死亡騎士的亮銀鎧便已近在眼前,血玫瑰騎士們長達五米的騎槍即將嘗到亡靈不會流動的死血。

  「殺~!」人類吶喊著將死亡拋在腦後,一心只要把握住自己的最後一擊。那一瞬間,他們的氣勢甚至蓋過了狂風、壓倒了暴雪,席捲整個戰場。

  但死亡騎士不為所動,亡靈的陣型安靜異常,與怒火高漲的敵人形成鮮明對照。幾百年的戰火洗禮下,這些燃燒的瞳孔見證過無數次獵物的垂死掙扎,對於他們來說,索菲亞騎士們以生命為代價的衝鋒只是其中之一,沒有任何特別的意義。

  畢竟,與往生者們堅持了數百年的執著相比,人類因各種理由湊成的勇氣僅僅是一片易散的浮雲而已。

  下一刻,雙方距離僅僅幾十米的時候,處於被動局面的死亡騎士終於反擊了。被截住側面的『人』字形陣列突然之間分裂開來,就好像是被風吹散的灰燼一樣。可是緊接著,這些打碎的力量又立即重新聚合成三個新的鋒矢,從左、中、右三個不同的方向一齊迎上。

  亡靈的進攻如同猛虎犀利的一抓,兩軍交鋒的瞬間,血玫瑰騎士團頓時被撕裂開了三個巨大的缺口。實力上的壓倒性差距並不是背水一戰的勇氣能夠彌補的,直到利刃碰撞的時候,索菲亞騎士才明白對方的長戟上蘊涵著怎樣的力量——五米長的包鐵木製騎槍大多被絞得粉碎,從魔法武器上傳來的震動令他們虎口迸裂——這種排山倒海的斬擊絕不是人類能抵擋的。

  對於大部分騎士來說,唯一有效的反擊方式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封住亡靈的攻勢,然後讓同伴們乘機攻擊。但第一輪交鋒過後,一千名騎士已經折損了三分之一,數量上的劣勢導致這種一命換一擊的攻擊都無法實現。他們只能徒勞地抵擋,然後眼睜睜看著一道道雪亮的弧光自頭頂落下,接著便陷入永遠的睡眠之中。

  然而,在這混合著濃烈血腥味的屠殺中,卻有一處完全不畏黑色潮水的衝擊。相反,那蓬烈焰甚至在連綿不絕的冰封中燒出一個缺口,硬是將死亡騎士的鋒刃給崩開了一塊。

  法佩羅輕抖一下長槍,讓敵人的灰燼隨風散去。他的身後躺著六具高階死亡騎士的殘骸,不是被貫穿心臟就是被斬下首級——黑騎士精湛的槍術讓這些躍動的靈魂永遠沉入了瀛海之底,然而勝利者本人卻依然如臨大敵緊繃全身。

  在他的正前方,索菲亞的騎士屍橫遍地,本應翠綠的大地被混合著冰霜的血液染成了暗紅色。而對面,眼中燃著冷火的死亡騎士正在迅速聚集,很快組成一個黑壓壓的方陣,彷彿烏雲般佔據了法佩羅的全部視線。夢魘噴著冷霧,不耐煩地倒動蹄子,做衝鋒前的準備,只需一個命令,亡靈們就會蜂擁而上,將眼前的倖存者撕成碎片。

  還真是大排場……不過這才合我的胃口~!法佩羅的兩隻眼睛佈滿血絲,嘴角不自然地向上彎曲,扭成一個略帶自嘲的冷笑。儘管坐騎早已在混戰中被砍掉了頭顱,可是徒步的血玫瑰騎士依然挺起長槍,擺出最傳統的突刺姿態。

  他要以一人之力抗衡死亡騎士的集群衝鋒。

  這個帶有挑釁意味的舉動令亡靈眼中的火焰猛躥起來,黑色的衝鋒陣騷動了一下,彷彿即將噴發的火山,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帶著輕佻與傲慢的聲音卻讓他們霎然而止。

  「全軍待命,這個傢伙是我的獵物。」

  黑騎士以充滿敵意的目光循聲望去,最先映入他眼睛的是一柄劍,耀眼的鋒刃在紅色的戰場上顯得格外奪目,柔軟的劍身則如水流般隨風而動。

  『雲耀』~!?法佩羅的呼吸在瞬間停止,接著,他的視線與劍主的目光重疊在了一起——那是一雙血一樣鮮艷、燃燒著白熱火焰的眼睛。

  「你是……『棄雷者』阿爾薩斯?」他有些驚訝地望著對方。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稱呼了,真沒想到還有人會把歷史背得那麼熟,」現任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聳了聳肩,「不過看起來我不必自我介紹了。你是『龍貫鬼斬』的持有者?」

  「黑騎士法佩羅.德利坦。」法佩羅已經恢復了往常的神態,但眼神中卻帶著抑制不住的憤怒,「對於戰士來說,能在修羅場上遭遇傳說中的強敵可謂是三生有幸。但是像你這樣出類拔萃的人,居然會為了得到力量而不惜成為女神的走狗,實在沒有資格使用那柄『雲耀』~!」

  「天哪,連面都沒見過便這麼憎恨伊修托利,」阿爾薩斯卻不置可否地笑了起來,「你的身上肯定聚集了不少聖騎士的怨念。」

  「這不是憎恨,而是對自由的渴望~!」黑騎士放低姿態,將槍尖指向死亡騎士的眉心,「因為若不那樣做的話,凡人便永遠也不能用自己的腳去前進。死亡騎士是絕對不會明白的,廢話少說,接招吧~!」

  話音未落,法佩羅便與手中的長槍一同射向了阿爾薩斯。

  『雲耀』掌握者交鋒的每一個瞬間都是致命的,環繞在武器周圍的火焰只會成為攻防的障礙而非助力,因此黑騎士並沒有以通常的方式喚醒寄宿於精王槍上的力量,而是使用了一種更為巧妙的手法。

  『龍貫鬼斬』的槍鋒和前段突然變得通紅,掃過之處,不僅僅瀰漫的冰霜眨眼融化,就連地面的綠草也迅速枯萎。白炙的武器帶起陣陣熱浪,彷彿一柄柄無形的鐮刀,連同金屬的實體本身一同斬劈向對面的阿爾薩斯。

  即使再迅捷的身形也躲不過層層疊疊如潮水的攻勢,因為透明的焰刃之間完全沒有空隙。阿爾薩斯的披風在一瞬間就被無形的熱浪撕得粉碎,鎧甲表面也騰起一陣焦臭的青煙——沾染其上的濃重血跡已被蒸發,而死亡騎士越是接近持有者,必須面對的熱力就越是強大。

  可是,即使冰冷的髮絲正被逐漸烤焦阿爾薩斯也毫不在意,追求最強力量的戰士根本不可能對這種恐嚇式攻擊產生反應。電光火石之間,死亡騎士已以難以捕捉的步伐避開了那柄長槍的全部攻擊,乘著法佩羅猛力突刺走空的剎那,他閃到了對方攻擊的側面,手中的長劍如緞帶般抖了開來。

  但在這一片銀光來得及嘗到鮮血前,『龍貫鬼斬』的槍鋒就掃了回來。判斷出對方的速度超乎尋常,黑騎士剛才的一擊並未使出全力,依然留著收回的餘地。隨著武器的飛速旋轉,赤紅的尖端所劃出的不再是貫穿一切的的直線,而變成了無數個圓。交錯的弧形擋住了從往生者手上濺出的光芒,金屬撞擊的脆響連綿不絕,而當戰場上只剩下風聲的時候,兩人已同時後跳,站在隔著五米的地方相互望著。

  「極具變化內涵的槍術,頗有娛樂性。」死亡騎士笑了笑,幾滴血珠沿著精王劍的鋒刃滑落地面,在枯萎的草色上顯得格外醒目。

  黑騎士並沒有回答這個挑釁,只是警惕地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同時抓緊機會檢察傷口,其中一道在手臂,另一道在臉頰,都只是輕微的皮肉傷而已,完全不會影響接下來的戰鬥。然而即使知道並沒有損失,法佩羅卻依然緊鎖眉頭——只是稍縱即逝的一個回合內,對方便能從這種攻防一體的槍術中尋找到罅隙,並巧妙地予以反擊。如果接下來繼續使用相同的方式,恐怕就不會是擦傷這麼簡單的結果了。

  真不愧是卡那多斯大陸的傳奇劍士,對於『雲耀』的引入技巧居然已經純熟到了這個地步,在他眼裡,再迅速的攻擊恐怕也只是對弈中緩慢的一次落子吧?法佩羅的心中響起一聲沉重的歎息,但接著,他的雙眸中卻掠過倔強的神采——並不是同歸於盡的那種狂熱,相反,卻是戰士的對勝利的渴望。

  我要打敗『雲耀』的持有者~!

  「漂亮的防禦,不過剛才僅僅是熱身而已。」阿爾薩斯嘴角上揚,接著反握長劍猛地躍向對手,「現在開始我要認真了哦~!」

  「你未免話太多了。」黑騎士冷笑,逆著從天而降的劍光撩起一線紅色。武器碰撞的瞬間濺開無數刺眼的火星,錯身而過的兩人再一次陷入纏鬥之中。

  只不過這一次有些不同,法佩羅不敢再在原地逗留,而是讓自己隨著舞動的長槍一起奔跑起來。和正面對抗相比,高速運動戰中雙方進攻的頻率會大大下降,而且只要奔跑的步法得當,長武器的使用者將能牢牢地保持和對手之間的距離,讓自己充分發揮出全部力量。因此,法佩羅立即放棄了硬碰硬的決鬥,轉而在移動中尋找機會。

  前面就是一座被摧毀的碉堡,被火焰舔噬過的斷壁殘垣沉默地矗立在人們面前,而往世的死者和現世的生者就這樣跑入了遍地屍體、遍插刀劍的巨大墳墓。

  法佩羅依然處於劣勢,即使採用運動戰的方式,他還是無法扭轉局面。阿爾薩斯的實戰經驗豐富得難以想像,無論怎樣驟變速度和方向,獵犬一樣的對手總能搶到先機。雙方交劍的次數並不頻繁,但是死亡騎士每一擊都令法佩羅險象環生,全身緊繃。

  繼續拖下去勝負將毫無懸念,然而戰鬥環境的突變卻為黑騎士創造了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機會——廢墟足夠廣闊,精王槍可以發揮出全部威力,而關鍵就在於如何封住對手的那柄軟劍。

  有辦法了~!法佩羅眼睛一亮。

  他虛晃一槍,突然搶上樓梯跑到碉堡的二層。隕石的撞擊下,整個建築已被攔腰截斷,碉堡的上半部彷彿瓶蓋一樣被徹底掀飛,這令黑騎士所站立的二層成了一個露天平台。

  「終於覺悟了,所以打算選擇這裡作為自己的葬身之地嗎?」阿爾薩斯也跑上樓,看著全身多處傷痕的對手,不緊不慢地踱起步子,垂下的劍鋒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出忽明忽暗的光芒。

  「我不認為自己還能倖存下來,不過在那之前,死掉的會是你,背叛了凡人的阿爾薩斯~!」法佩羅大聲咆哮,手臂與長槍成為一條直線,猛地刺出無比犀利的一擊。

  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輕巧地讓了過去,但下一瞬間,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攻擊落空的黑騎士非但沒有收勢,反而繼續讓整個人撞了過來,撞向對手的劍鋒。在被斬首之前,他的槍尖突然下沉,戳進堅硬的地板,接著,以精王槍『龍貫鬼斬』為支撐,人類從目瞪口呆的死亡騎士眼前飛躍而起,在半空中劃過短短的弧線後從這個六米高的平台上落向地面。

  不可能的~!他想逃跑~!?阿爾薩斯在原地僵立了整整一秒,回過神來的瞬間,他連忙追了上去,以輕巧的姿態跳下平台。

  但突然之間,往生者鮮紅的瞳孔在剎那中收縮了——迎接他的並非獵物倉惶的背影,而是一桿立下無數戰功,以血磨利的長槍尖端。

  法佩羅終於等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熟悉建築結構的血玫瑰騎士團團長非常清楚,從這個角度落下將會跳進一條狹窄的過道,兩旁是堅硬的牆壁,後面是碉堡的廢墟——這個長條形空間將能令自己發揮出精王槍的全部威力,將武器短小的對手徹底釘死在磚牆上。

  即使發揮出死亡騎士控制重力的技巧也來不及翻牆而過,因為在亡靈躍下的同時,靜待著的黑騎士已經發動了攻擊。迅捷的攢刺帶起一片赤紅的光芒,將阿爾薩斯逼入死胡同的末端,接著法佩羅終於傾盡全力使出自己毫無保留的一擊。

  他踏前三步,推出『龍貫鬼斬』。全身的力量像是水流一樣貫注到槍身中,在第三步的最後,衝刺的慣性與推槍的力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當手臂完全舒展的瞬間,火紅的槍鋒將貫穿亡靈的心臟~!

  但在這個足以讓靈魂凍結的時刻,阿爾薩斯眼中的火焰卻猛地竄起,耀眼的光芒甚至蓋過了『龍貫鬼斬』的火焰。

  槍鋒即將抵達胸前的時候,死亡騎士再一次輕巧後躍,他身後一米的地方就是高聳的碉堡外壁,根本沒有任何後退餘地。可是緊接著,阿爾薩斯卻將雙腳蹬在堅硬的牆壁上,縮起身體在一瞬凝聚力量,然後猛地射出,簡直如同一道洞穿一切的光線。

  而那道光線的尖端,就是『雲耀』銀白的鋒芒。

  武器終於嘗到了失敗者的鮮血。

  又細又長的精王劍從法佩羅的後背透出,帶出一線殷紅的血花。它的鋒刃依然亮得刺眼,看上去根本就是北方大陸最寒冷最銳利的冰。而在阿爾薩斯被燒得通紅的肩鎧旁,『龍貫鬼斬』的火焰熄滅了,赤紅色的光芒正逐漸暗去。

  「你……」黑騎士臉上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遲遲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直到對手抽回長劍,濃稠的鮮血從身體中噴湧而出時,持槍者才終於意識到決鬥的結果已經無法逆轉。

  「出色的『雲耀』,出色的劍術~!我應當向你致上全部敬意……」法佩羅的嘴角儘是血沫,但他的眼神卻出乎意料地平靜,「可是不要以為……不要以為這種程度就能令黑騎士屈服。法佩羅.德利坦會死,可是黑騎士不會~!」

  他說著,抬頭環顧四周。

  不知何時,死亡騎士們已經佔滿了全部視線——碉堡的廢墟上、二層平台上、高聳的牆壁上甚至自己的身後。他們就好像一群黑色的烏鴉,靜悄悄地棲落在被戰火燃盡枯萎的大樹上,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等待獵物嚥下最後一口氣。

  「透過死亡騎士的耳朵,伊修托利你給我聽著吧~!我的聲音就是無辜者們的憤怒~!」法佩羅以嘶啞的嗓音吼叫,以最後的力量怒視無言的亡靈們,「這個世界的腐朽與停滯、悲傷與憎恨,一切都是因為你們~!直到凡人從神靈的手上取回全部為止,我們的戰鬥絕對不會結束~!」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一定能將扭曲的世界糾正。可是,我卻看不到那一天了。不,以人類短暫的壽命來衡量,或許即使終老一生也依然看不到那一天吧?

  有點遺憾呢。

  但是無論如何……

  「我們一定會將世界糾正。」黑騎士呢喃著說出死前最後一句話,接著便合上雙眼,無力地跪倒在地,傳承無數歷史的長槍從鬆開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迴響。

  阿爾薩斯與他身後的死亡騎士們有意識地躲開,這樣一來,黑騎士下跪的對象便不是擊潰了他的勝利者,而是那座被截斷一半但卻依然屹立的碉堡。

  即使全身都被掏空焚盡,但卻依然頑強地站立著,就好像永遠也不懂得屈服一般。或許幾百年之後,這裡真的會重新矗立起一座更高、更大、更堅固的要塞吧?因為在那之下的地基是如此難以撼動,如同最堅硬的山巖。

  「這就是未來我們所要面對的敵人了。」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意味深長地掃視著下屬們,最後視線與默不做聲的理查德接在了一起,對方只是搖了搖頭。

  「大人,要厚葬嗎?」半晌之後,回過神來的副官問。

  「如果真的讓他和我們沉眠的同伴睡在同一塊墓碑下,恐怕這傢伙會化做怨魂從瀛海裡跑出來吧?」阿爾薩斯恢復了往常的玩世不恭,「準備一口棺材,雙手交疊,槍置胸前。到時候自然會有人來把他埋葬在最合適的地方。」

  敵人的武器一向是最貴重的戰利品,何況是傳說中的精王槍,然而此刻卻根本沒有人去看那柄『龍貫鬼斬』。儘管信念與立場截然相反,但對於正面作戰到最後一刻且擁有強大力量與堅定意志的黑騎士,死亡騎士決定以這種方式表達對他的尊重。

  「我太過低估他們了。」巫妖邊走邊搖頭,「對方的力量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測。想像一下,潛藏在索菲亞帝國的法佩羅尚且如此,那麼能贏得他尊敬與服從的幕後主導者將會是什麼樣的呢?」

  「誰知道,遇到的話用劍來談一談便知底細。」阿爾薩斯聳了聳肩膀,「何況他們也不是沒有弱點。如果總是使喚別人的軍隊來打仗,那麼遇到我們的大規模進攻肯定束手無策,就像這次一樣。」

  「是。」理查德點了點頭,「我們必須充分利用這一點,但也必須作好應付敵人核心力量的準備。」

  「會是什麼樣的部隊呢?還真是讓人期待啊。」死亡騎士突然笑了起來,眼中掠過一絲寒光,「究竟出於何種理由,這些人會如此憎恨神靈?」

  「或許每個人的理由都不一樣,就如同每一名死亡騎士的執著都不相同,兩者是類似的。但是無論如何……」理查德以深邃的目光回望向那個躺在棺木中的身影,「如果只知道將責任推卸給女神卻不懂得自我反省,那總有一天會成為頑固而封閉的存在,從而再也無法進步,再也無法瞭解什麼才是真正的信念。」

  巫妖說著對空中比了個手勢:「就好像黑騎士過於執著從正面與我們戰鬥,以至於完全沒有去思索和分析戰敗的真正原因一樣。否則挽回頹勢也不是不可能啊。」

  伴隨著理查德冷靜的分析,天空中上百條巨龍正一條接一條地逐漸減少,他們從逼真的實體迅速淡化為單薄的剪影,最後完全消失在了空氣之中,再也無法找到。

  從天而降的真正的亡靈巨龍一共只有五條,其他全部都只是巫妖們幻影魔法的傑作而已。配合著大範圍的暴風雪魔法與夾雜其中的隕石魔法,亡靈軍團最高指揮官大膽的戰術得以完美實現,最後終於令擁有四萬名戰士的血玫瑰騎士團在自己的恐懼中徹底崩潰。

  「撤退吧,該是做準備進入月之都的時候了。」理查德簡短地命令,五條亡靈巨龍隨即念頌起龍語法術,以人的形態融入死亡騎士的隊列之中。

  接著,這股黑色而冰冷的潮水很快便消失在了幽暗森林繁茂陰暗的枝葉下。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4-21 00:31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xxi511

LV:7 大臣

追蹤
  • 24

    主題

  • 5645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