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1625 作者:三十二變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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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shul525 2015-5-12 23:05: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132204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2 23:30
第四章 舞雙槍的女將軍

鄭曉路回到家,立即叫來早已準備好的七府一州分號掌柜,這些掌柜是從成都的加工廠一建好就開始培養的,鄭曉路毫無藏私地把各種配方統統教給了他們。此時是用得上他們的時候了。

“明天你們就要出去開分號了,我只有兩個要求,若你們做得好,我保你們今后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一、配方絕不可外泄,若有人不想在我鄭氏干了,我放你走,還附送豐厚的退休金,但你這輩子也別把配方說給另一人知曉,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二、經商要厚道,別學那些奸商貪臟枉法,迫害良民,弄壞了鄭氏的名聲,你們本是貧苦人家出身,別忘了本。”

這些掌柜本是窮人,被鄭曉路從加工廠的普通工人提拔起來,自然對他非常服貼,一起大聲應諾。等這群掌柜散了,鄭曉路的得力家丁楊帆又轉了出來道:“少爺,鄭氏農學院又要開張了嗎?”

鄭曉路笑道:“是的,你叫那些孩兒們準備一下,過不了幾天,另外七府一州的學生們也要來了,告訴他們,教得好的話,我再多給他們一人加十兩銀子的辛苦費。”楊帆笑道:“少爺,我們都是和您簽了賣身契的,便是做牛做馬也是應該,卻沒見過哪個當家的還要給下人發辛苦費。”鄭曉路微微皺了皺眉道:“我如說人人平等,那話太虛了。但是,你們雖是下人,卻切莫自己把自己當成了下人來看,需知人生際遇,變化無窮。說不定有一天,少爺我破家流落街頭,你們卻能飛皇騰達。莫看輕了自己!”

楊帆只覺心中一熱,感動莫名,趕緊道了謝,退下去張羅農學院開張一事。

過了十來天,各地的掌柜發回信件,都說分號開始興建了,這些掌柜一到各地,剛亮出鄭氏農業加工廠的招牌,便受到知府衙門的大力支持。要地,簡單!知府大人親手在城區里圈出一塊空地,不收分文地租。要人,簡單!知府大人親手發出公文:“今有鄭氏農業加工廠招收技工,每日工錢一錢銀子,工時四個時辰,欲從其工者,某年某月某日到某處報道。”那些地頭蛇,黑心商販,一早就接到官差的警告:“要收保護費,搞惡意排擠什么的,繞著鄭氏農業加工廠走,如果敢壞了知府大人的政績工程,要你們連吃牢飯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到奈河橋上喝那孟婆湯。”

尤其是那重慶知府,為了和徐申懋較勁,把重慶最繁華的朝天門碼頭黃金寶地硬生生的割出了一塊兒來給鄭氏農業加工廠使用。朝天門位于長江與嘉凌江交匯之地,水路四通八達,商業興盛,從長江下游駛來的商船,都要在此停泊,再加上朝天門地勢雄渾,自古皇帝向重慶宣旨,那圣旨都是到朝天門下船宣讀,因此得名朝天門,端的是十分厲害的地方。鄭曉路看了信,心中暗喜,如今得了一座碼頭寶地,這對于自己今后的商路發展,就有了更多的好處了。

成都知府又召鄭曉路去見了兩面,他自己都抗不住巡撫大人的命令,也不怎么記恨鄭曉路去各地開了分號,何況各府如果稅賦提高,徐申懋終究可以得到個的功績,他想了想,便也就把這事扔在了腦后,何況鄭曉路每次來見他,五百兩銀子的禮盒都會隨之而來,徐申懋實在犯不著和鄭曉路嘔氣。

各府派來學習農事的隊伍不久后也到了,鬧哄哄地在他的農學院里擠成一團,楊帆每日忙得上竄下跳。

這日,鄭曉路正在前院里喝茶,頗有興趣地看著一個新請回來的鏢師教自己的家丁護院耍刀弄棒。鄭曉路前世只是一個大學生,不是某部隊的特種戰士,也不是穿越中得了絕世武功的大俠,這武力一事直是他心中一根大刺。過些年月,如果自己沒能得到一股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真的要單槍匹馬面對殺人魔王張獻忠的話,那該怎么辦?到時候還打不過他手下一個小兵,就完蛋了。因此他花了大筆錢財,請了許多鏢師武師,教自家這些家丁護院武藝,他也在一旁拼命偷學,到了晚上就好依法獨自練習。

突然聽到府門被人敲得蓬蓬直響,鄭曉路眉頭一皺,他現在已經是成都府的紅人,或者說是整個四川省的紅人,誰這么大膽子這樣亂敲府門?便是徐申懋的師爺王興辰,現在每次上門都得小心翼翼的陪笑話了。

一個小廝怒沖沖地跑去拉開府門,正想罵上兩句,突然眼前一紅,一個亮麗的人影已經從門口直沖而入。人到聲也到:“鄭曉路,出來,我找你有事!”

鄭曉路扭頭一望,只見一朵紅云飛到面前,來人身著大紅長裙,裙上頗多褶印,滾著白邊,更兼有無數吊飾腰墜,吊得整件裙子有如花團錦簇,讓人雙眼應接不暇。一張玲瓏俏臉,在陽光下猶如透明,唇紅齒白,額上一根五彩頭帶,更添嬌媚。

好一個讓人雙眼一亮的女人,但是,這人是誰來著?鄭曉路覺得這女人非常眼熟,但左看右看,卻又不知道是在哪里見過,直到一眼掃到,這女人背后腰帶上斜插著兩根白桿短槍,那槍桿微微從她背后露出了頭來,才終于想起,哎呀,這是秦良玉的女兒,馬祥云。這一身五花八門,讓人大異奇趣的衣服,不正是土家族的民族服飾么,我還差點認成了苗族。

馬祥云一見鄭曉路,便即怒沖沖地道:“終于找到你了!好你個鄭曉路,去年收了我們石柱五千兩銀子,才肯教我們養魚之法。怎么今年卻免費教授川中各府,教倒也罷了,我土家族人也指望著天下人人富裕,怎么你卻不通知我們石柱一聲,讓我們也好派人來學?”土家族人熱情奔放,心直口快,這馬祥云盡得其中三味,照面只兩三句話,便把自己的來意說得清清楚楚。

鄭曉路一聽,便知馬祥云是來干什么的了,不慌不忙地道:“那五千兩乃是買魚錢,不是教學費,我教你們養魚,本來就是白教的,你卻來質問我干嘛?另外,我向八府一州傳授養魚之法,你們石柱不是屬于重慶的嗎?便也算是教了你們啊。”

馬祥云俏臉一暗,怒道:“胡說八道,我們石柱什么時候屬于重慶了?你若不想教便罷,卻來胡說些什么。”鄭曉路心里一驚,咦,這石柱縣在后世是劃歸了重慶,難道明朝時不是?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石柱是屬于哪一府啊?”

馬祥云怒道:“便來裝怪,我石柱乃是土司自治,關八府一州什么事?”鄭曉路一聽,恍然大悟,原來這個時候的少數民族,全都是以自治區的方式存在的,都沒有納入普通的行政府里管轄。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如八爪魚一般觸摸到了整個四川,這時才突然驚覺,不光是土家族,只怕苗族,壯族等等四川境內的少數民族,都還沒被有被自己注意到呢。

我操,這是大失策啊,這得少賺多少肥料銀子。鄭曉路暗暗在心里罵了自己幾句,想道:“慘了,老子只準備了八府一州的掌柜,這些少數民族全給忘了。不妙不妙,嚴重不妙。沒掌柜可用,咋辦?現在臨時培養可來不及了。”他在胡思亂想,旁邊的馬祥云可沒時間和他慢慢墨跡,她大聲道:“現在你拿個說法出來,我們土家族的人,你教不教?”

“教,當然教,我連不認識的人都肯教,何況我與秦將軍有一面之緣,那更是要教了。”鄭曉路一邊嘴上應著,一邊心道,嘿,不教是傻X,不過我得想個辦法,到哪里弄個掌柜出來,把工廠也建到石柱去。

馬祥云一聽他說要教,那張原本馬著的臉立即桃花盛開,對著鄭府外大叫道:“都進來,進來進來,人家答應教啦。”鄭曉路一聽,不妙,就見府門大開,五十個白桿兵排成兩列縱隊,規規矩矩地走進來,一起向鄭曉路行了個禮道:“感謝鄭先生。”動作整齊劃一,顯然是早已商議好的。馬祥云笑道:“看,我把人都帶來啦,你就教他們就行了。”

鄭曉路臉色一沉道:“馬將軍,我開辦了鄭氏農學院,他們要學,可以去農學院,你把他們弄到我府上來干嘛?”鄭府雖然占地面積挺大,但那是前院后院加起來才大。只是前院這一塊地,卻并不怎么寬敞,鄭曉路那一干練刀耍棒的家丁已經把前院占得滿滿的,現在又鉆進來五十個白桿兵,頓時把院子擠得轉動不靈。

白桿兵是秦良玉親手訓練出來的,軍紀良好,列隊站那兒一動不動,但鄭家一干家丁護院就有些邋遢了,院子一擠,就各形各狀的在院子里嚷來嚷去,搞得整個前院雞飛狗跳,混亂不堪,鄭曉路這么一比,就有面子上掛不住,心中大惱。

馬祥云卻似沒看見院子里的情況一樣,笑道:“你那農學院里,現在七府一州的人擠得滿滿的,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而且他們個個都想爭先,每日里打架扯皮,諸多麻煩。照他們那樣子學法,嘿,我看他們別把小麥給種進了稻田里去。我不管他們是怎樣,我的白桿兵可是精英中的精英,不能和那幫子王八混在一起。”

鄭曉路心念一轉,嘿,你這死女人,原來是想來開后門,插隊的。當下臉色一沉,便要送客。如果不是因為對面是一只軍隊,他就要叫自己的家丁護院趕人了。那馬祥云卻是個機靈人物,一看鄭曉路臉色,就知道只怕這事情難辦,她知道鄭曉路只要一開口,肯定是送客,趕緊滿腦子打著主意,想找點事情攪和一下,賴在鄭府不走。正好那訓練家丁護院的鏢師提著一把大刀從她面前走過,馬祥云雙眼一亮,大聲向那鏢師挑釁道:“嘿,這位走江湖賣藝是你花大把銀子請來訓練護院的么?我怎么看他沒什么本事?”

她這句話聲音極大,整個院子里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鄭曉路被她一打岔,還真把送客給忘了,只見那鏢師一張臉頓時氣得通紅,把手上的大刀向后一背,幾個大步竄到馬祥云的身前,怒聲道:“若是小馬超馬祥麟將軍這般說我,我便也認了。但你嬌滴滴一個姑娘,靠了你娘和哥哥的名聲,才領得一隊白桿兵,便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么?”這鏢師也不是笨蛋,白桿兵的威名誰人不知道,秦良玉和馬祥麟的名頭,那是人人都知道的,但馬祥云卻沒什么名氣,被這么一個小女孩看不起,那鏢師頓時氣沖牛斗。

馬祥云笑道:“我也沒什么了不起,但肯定比你厲害,要不要比劃比劃。”

那鏢師有些畏懼白桿兵的威名,但仔細看馬祥云幾眼,看她嬌嬌俏俏,實在不像什么厲害人物,心中的膽氣就壯了起來,何況自己的東家鄭曉路,此時也滿臉好奇的看著這邊,若是不接這個挑戰,實在掃了江湖人的面子,以后這家丁護院總教頭的位置,就不太好意思再坐了。這鏢師便把大刀一頓,道:“比就比!”

眾人一聽這話,便知有好戲上臺,那些家丁護院,就退到大堂檐下,五十個白桿兵也紛紛退到墻邊,搭個人橋,刷刷幾下,全都爬到了墻頭上去,整個前院頓時空了出來,只剩下鄭曉路,鏢師,馬祥云三人。

鄭曉路也有心看看戲,說了句“兩位下手切記輕些,點到為止,別傷了和氣”便閃到了一邊,搬了個凳子坐下來打算偷點師,就連在后院讀書的鄭俊材,也拉著云姐兒跑來湊熱鬧。

那鏢師見了這陣仗,倒有點緊張,把那大刀舉起來,舞了幾個刀花,護住全身,對馬祥云道:“在下川東刀天一,向馬將軍請教了。”馬祥云卻是個軍人,江湖規矩什么的也不太懂,就沒做起勢手報姓名一類的動作,只是從背后慢吞吞地抽出了她的一對白桿短槍。秦良玉和馬祥麟母女都是使的白桿長槍,用于戰陣沖殺非常適用,但馬祥云因為身嬌力小,卻喜歡使一對白桿短槍,與她母親和哥哥的風格大不相同。

刀天一挽了兩個刀花,心想:“莫非她真有馬家的什么絕技,我還是先下手為強的好。”大刀一舞,橫砍而來,風聲呼呼,顯然手勁極大。這人能被鄭曉路花重金請來當護院教頭,還是有一點本事的。卻見馬祥云不慌不忙的將雙槍一橫,一絞,便將那一刀化解開來。只是一招,刀天一就落了下風,大刀沉重,雙槍卻靈活,馬祥云本來可以借勢前挑,立即就能取勝,但她有意多制造些事端,拖些時間賴在鄭家,就故意和那刀天一慢慢打了起來。

鄭府前院里立即暴起一片如雪槍花,兩根白色槍桿有如奇蛇,一進一退,靈動非常,那白桿槍的槍身是用白臘樹的樹枝制成,不但堅硬結實,還有非常強的韌性,槍尖下面三寸處帶一彎勾,可當鉤鐮槍使,槍桿末端還有一圓環,圓環不但可以用來砸人,還可以將兩只白桿短槍鉤環相接,當成一根極長的雙截棍使用。馬祥云有心分鄭曉路的神,將兩枝白桿槍舞得有如白花亂舞,讓人眼光都不知道該落在何處。

刀天一苦苦支撐了幾合,手忙腳亂,已是不敵。待到發現馬祥云是在逗他玩兒,忍不住長嘆一聲,將大刀向地下一摔,也不擺場面話,扭頭就走。鄭曉路連叫他數聲,他也充耳不聞。

馬祥云也不露得意之色,她本軍人,打敗一個走江湖的鏢師,也不是什么好得意的事,便收了雙槍,又來賴著鄭曉路收留她的白桿兵在鄭府學農。被她打了個岔,見識了她的厲害,鄭曉路原本想送客的心思就淡了,但又不愿意幫他走后門開綠燈,兩人就在那里扯來扯去。

那心腹家丁楊帆卻靈機一動,走到鄭曉路的身后拉了拉衣杉,在他耳邊低聲道:“少爺,這馬祥云如此厲害,不如和她做個交易,少爺親自教他的白桿兵學農。讓她親自訓練我們的家丁護院習武,各取所需,豈不是皆大歡喜。”

鄭曉路原本正在為難,一聽這話,頓時大喜,是啊,我傻X了啊,明明有這么厲害的家伙可以利用,我還干嘛去請什么江湖鏢師,我這不是找抽么?鄭曉路趕緊提出條件,要馬祥云訓練自己的家丁護院武藝,自己便親自教他的白桿兵學農,教完了還附送千斤肥料。

他原本以為這條件很苛刻,人家名門女將,應該不會接受,想不到馬祥云一聽這話,居然當即拍板同意,反倒把鄭曉路唬了一把。鄭曉路心中暗暗得意,心想,千斤肥料根本不值幾個錢,能騙來馬祥云親自幫我練兵,實在太合算了。

沒想到那馬祥云也在暗暗得意,幫你訓練家丁護院,不就和我訓練白桿兵一樣么?我在石柱天天都要練兵,練白桿兵和練你的家丁都是練兵,反正也費不了什么事,能騙到你親自教我的人農桑畜養,卻比去那什么農學院強多了。還可以再騙到千斤肥料,這么好的事到哪里去找。

兩人心中都在嘿嘿賊笑,都以為自己占了便宜,這說話的方式立即就客氣了起來,鄭曉路笑道:“那馬將軍不如就帶著你的兵住在我鄭府里,我這里廂房還多,住得下你這幾十個兵。后院僻靜的獨院也還有空的,打掃一個出來讓馬將軍居住也不費什么事兒。”

馬祥云也嘿嘿笑道:“那就打擾鄭先生了,我們土家族人從來不講客氣,最喜歡在別人家里做客。”

編者按:白桿槍的描述本人沒有亂來,前面槍尖帶鉤鐮,后面圓環。在山地作戰時,十幾把白桿長槍連起來,還可以當攀爬用的長繩使用。

《馬氏家譜》:太保既歸馬氏,農隙簡練士卒,精勁冠諸部。善用長矛,以白木為之,不假色飾。厥后屢立戰功,石砫白桿兵遂著名天下。 本帖最後由 rashul525 於 2015-5-12 23:58 編輯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2 23:31
第五章 照你臉上轟一銃

“……若是在洼地和臺地種植桃樹,前后相隔12尺為佳,一畝地可種大約四十五棵,但我記得你們土家族所在的石柱,山地丘陵比較多,在這種地方種桃樹,前后相隔9尺是為最佳,一畝地可以種八十棵以上。如果使用新式肥料,一棵桃樹可以收摘60斤桃子……”鄭曉路正給一群白桿兵上著課。

正巧,馬祥云教了家丁幾個動作之后,在一旁休息,剛好聽到鄭曉路這幾句,她打斷掉:“一斤桃子可以賣10文錢,一棵桃樹就可以收成六錢銀子,那一畝地八十棵樹,豈不是一年可以收成四十幾兩銀子?”

鄭曉路笑道:“便是如此,你不好好的教我的家丁,卻來偷聽我的農學課干嘛?小心我胡亂教些東西,叫你的兵學的不對。”

馬祥云乃是土家族的少女,豪爽大方,卻不怕他開的玩笑,只是笑道:“這練兵之道,你懂還是我懂?我說該休息,就是該休息了,若是一味練下去,你這些軟蛋子家丁,練不了兩天就得全部躺下。”

鄭曉路來自后世,當然知道勞逸結合的道理,于是哈哈一笑道:“好,農學課也課間休息一下,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那群白桿兵卻不肯依,在下面嚷嚷道:“鄭先生,你這課聽得我正在興頭上,一畝桃樹收成四十幾兩銀子啊,我可是想都沒想過,先生再多講點給我們聽聽。”

鄭曉路正待答話,馬祥云突然拍手罵道:“沒半點規矩,鄭先生說休息,你們就給我老老實實休息去,誰再刮噪,給我拖出去打十棍。”白桿兵最重軍紀,一聽長官發話,嚇得脖子一縮,趕緊躲一邊兒休息去了。馬祥云又補了一句道:“休息時也給我好好想想剛才學過的東西,若是誰敢把鄭先生教的東西忘了半句,嘿嘿!”白桿兵大駭,一起連聲說不敢,馬祥云這才罷休。

鄭曉路這幾天和她相處得多了些,知她性子直爽,少數民族確實與漢族大有不同,馬祥云從她母親秦良玉那里學得一身文武韜略,但卻并不像漢人那么講究太多的禮儀,說話直來直去,熱情奔放,對人也是隨喜自然,不愛作偽,使得鄭曉路頗為欣賞。

兩人坐在屋檐下,隨口拉些家常,鄭曉路就問些關于土司方面的問題,馬祥云隨口回答。四川境內少數民族非常多,因此土司也有不少,其中以彝族、土家族、壯族這幾個為主。在這幾只中,又以彝族和土家族兩族最為興盛。土家族便是石柱馬氏,原本土司官為馬千乘,秦良玉就是馬千乘的妻子。后來馬千乘死于獄中,馬祥麟年幼不能繼承土司之位,便由妻子秦良玉暫接土司之位。

彝族的土司就是幾年前松藩叛亂的奢崇明,這奢崇明不服中央,一直有復興彝族國之心。天啟元年時,奢崇明應中央號召調兵北上對付后金,結果兵至重慶時反叛,占重慶、合江、瀘州、遵義、建國號大梁,兵圍成都。但是被朱燮元與秦良玉打敗,遁逃去了水西。因此彝族與土家族現在的關系勢如水火。

鄭曉路不動聲色地聽著情報,心中只是盤算哪些土司的地界自己可以插上一腳。看來除了彝族這個正在叛亂中民族,別的民族自治區都可以去搞搞農業加工廠,賺些錢來花花。正想著,突然楊帆跑了進來,雙手遞上一個帳本道:“少爺,各府的掌柜寄回了報告,這是關于各府分號的修建情況和支出狀況。”

鄭曉路拿起第一張就看,旁邊的馬祥云性子隨意,也不避忌,伸個腦袋過來就一起看。這張紙是重慶府的掌柜發回來的,上面寫著一大堆數字,記錄著在朝天門碼頭修建工廠,雇傭工人,買進材料的支出,鄭曉路也懶得看那些細致的條款,直接就看最下面,總計支出四千三百五十兩銀子,這數字倒也沒什么了不起,經過半年的經營,鄭家現在已經擁有十幾萬兩銀子的身家。旁邊的馬祥云卻倒抽了一口涼氣,拍了拍胸口道:“建一個分號要這么多錢?”鄭曉路笑道:“那可不是么,要買房子,買工具,雇傭工人,買材料,雇傭貨運車船,還要請鏢師押送貨品給買主……”馬祥云見鄭曉路手上拿著一疊紙,便道:“你一次開這么多分號,那得多少銀子啊?”

鄭曉路笑了笑道:“不算成都府的話,還有七府一州,八個分號,也就是兩三萬兩銀子吧。”馬祥云琢了琢舌頭道:“這也太多了吧,我們土家族的石柱,便是五年的稅賦加起來也沒這么多。你搞這些工廠,真的是為了造福萬民么?花這么多錢,你以后銀子花光了怎么辦?”

鄭曉路心里暗暗好笑,這疊紙的最下面一張,寫的是工廠建好之后首批賣出去的貨物,收入是五萬兩。只是一批貨物就回本兼盈利,以后不知道要賺多少錢,哪需要你這小丫頭來幫我考慮錢用不用得光。只不過那張紙在鄭曉路掃了一眼之后,已經被他暗暗搓成一團,送到袖子里去了。鄭曉路最喜歡扮豬吃老虎,于是假裝慷慨大義道:“若是花幾萬兩銀子,能讓四川的老百姓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我鄭家就算破費一點,又有什么關系。就算以后錢用光了,我每日里清茶淡飯也是甘愿。”

馬祥云心中一動,覺得這人還真是個好人。土家族人爽朗率直,她想到這里,也就夸道:“想不到你還是個好人,那我可得先說明了,你要幫四川百姓,可不能忘了我們土家族的人,這農業加工廠,你需得盡快也在我們石柱弄一個出來。若是銀子上有些困難,我馬家倒也可以拿得出一些。”鄭曉路哈哈一笑,隨口應承了下來,心里卻想到:“奶奶的,當初失誤,掌柜沒弄夠,怎么才能賺這馬家一大筆呢?”

十余天相安無事,鄭曉路每逢農學間隔,就去偷看馬祥云練兵,同時叫楊帆將馬祥云的練兵法巨細無遺地記下來,這可是名聞天下的白桿兵的練兵法,鄭曉路對軍事一竅不通,得到這么好的東西,不偷學那就真的是傻X了。

這天夜里,月華如水,鄭曉路與鄭佳怡說了些情話,安撫她睡下,便來到院子里,拿出一枝長槍,照著馬祥云教的那幾個套路練習起來,這幾個套路很簡單,勾、挑、刺……都是些普通士兵戰陣用的招式,但是鄭曉路也別無良師,只能拿這些普通把式練練。他前世就是做著農活長大,穿越到明朝之后也是一直忙東忙西,身子骨還算壯健,一把長槍舞開來倒也像模像樣,有幾分威力。

正當他練得開心之時,突然聽到后院角落里有輕微的聲響,似乎有什么東西從樹葉上擦過。鄭曉路也不在意,這個時代阿貓阿狗到處都是,夜里可不比前世的學生宿舍那么靜悄悄的。剛放松了警惕,就聽到后院里有人一聲悶哼,接著就是人體倒地的聲音。

“什么人?”鄭曉路一驚,這種橋段,難道有夜行人摸進我家了?

鄭曉路呼聲剛出,就見一個黑衣人竄了出來,手上還挾著一個打暈了的護院。看到鄭曉路,這人輕輕吹了下口哨,后院的墻頭立即翻下來一大群黑衣人,怕不止一百來人,鄭曉路心知不妙,正要大喝來人。那為首的黑衣人抬起手,森然笑道:“別吵,不然殺光你全家。”

鄭曉路畢竟來自后世,警匪片看得多,知道這種時候一定要鎮靜,如果把對方惹怒,一百多條大漢向自己沖過來,自己又不是武林高手沒學過獨孤九劍,那真是必死無疑了。鄭曉路趕緊收拾了一下心情,裝成鎮定的樣子道:“好,我不叫人,你們別亂來,有事好好商量。”

那為首的黑衣人顯然只是個先鋒,看他穩住了場面,后面的一群人里走出一個人,此人黑巾蒙面,看不到相貌如何,但是看身形高大壯健,動作有力,沒一絲老態,顯然正值壯年。這人走過來,仔細看了鄭曉路兩眼,突然笑道:“嘿,居然翻進鄭府后院立即就見到了正主兒。”他向身后的黑衣人笑道:“前幾天我在知府衙門門口親眼見到徐申懋這狗官送他出來,這個就是我們要找的鄭小路了。嘿,還以為要殺幾個人才能找到你,想不到你這家伙大半夜的在院里拿根長槍玩兒。”

鄭曉路一聽,這伙人的目標居然是我,拱拱手道:“我便是鄭小路,各位好漢半夜闖進我家里來,請問所為何事?若是為了錢財,只要不傷我府中一人,便好商量。”

那為首的人冷笑一聲道:“誰要你的錢,沒半分用處。我們來這里,是要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只要你乖乖幫我們建一座農業加工廠,我們自然無損你分毫,若你不肯,嘿嘿!”那黑衣人森然道:“我只需一句話,便叫你鄭家今晚滅門絕戶!”

此時幾個黑衣人已經成半圓形將鄭曉路圍在場中,鄭曉路知道走脫無望,又不想連累了家人,正要答應跟那人走。突然見旁邊的草叢里暴出一團槍花,槍花綿密紛飛,就如一場瑞雪點點,站在鄭曉路旁邊的三個黑衣人頓時狼狽閃開,肩頭飆血。

一個紅衣人影一瞬間切入到鄭曉路的身前,將他擋在背后。便在此時,那為首的黑衣人已經大喝一聲跳了過來,摸出一把厚背砍刀,迎頭一刀砍向那紅衣人影。紅衣人影正是馬祥云,她雙槍在手,有如雌虎,見那砍刀過來,也不退讓,一封一架,場中人影頓分,馬祥云和黑衣人都被彈開,各退了幾步。

那黑衣人恨恨地道:“白桿雙槍,我操他媽的,是馬家的馬祥云。”馬祥云也定住身形,奇道:“咦,這刀法,你是彝族土司奢崇明的兒子奢寅?”便在此時,后院里人影重重,樹上,墻上,到處都冒出人來,頃刻之間,奢寅的黑衣人就被反包圍在其中,正是鼎鼎大名的白桿兵出現了!

鄭曉路一聽這對話,頓時心如電閃,傾刻間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彝族自從松藩之亂后,一直被視為叛黨,偏安在水西,因為那里山高林深,不便征討,因此朝廷就沒理會他們,但是也斷斷不可能再和彝族進行經濟上的交流。

這些少數民族本來就貧窮落后,失去中央的支持之后更是艱難,這次鄭曉路搞了農學院,大賣肥料,四川各府受益,早就傳入了彝族的耳中,雖然彝族派了人化裝成良民,已經學走了農桑畜養之法,但是肥料和食料,卻沒法大量走私。于是奢崇明派了自己的兒子奢寅親自來綁架鄭曉路,想把他劫回水西去,給自己也弄個農業加工廠出來。

奢寅帶了一百二十名手下,化裝成良民混進成都。又通過蹲點認準了鄭曉路的相貌。今夜突入鄭府本來已經要得手,但奢寅千算萬算,卻不知道馬祥云帶著五十個白桿兵,客居在鄭府里,這一下仇人見面,端的是分外眼紅。天啟元年時奢崇明造反時,曾派使者攜帶大筆珍寶到石柱“通好”,但秦良玉二話不說,立斬使者,帶兵突襲重慶,弄得奢崇明狼狽不堪。奢崇明兵圍成都,秦良玉又帶著白桿兵趕去解圍,那時馬祥云已經不小,也隨著母親上了戰場,奢寅和小馬超馬祥麟交手不敵,奢家的彝族兵被白桿兵打得抱頭鼠竄,因此彝族與土家族結下了深仇大恨。

奢寅掃視了一眼,看到圍著已方的白桿兵并不多,他仗著自己人多,膽氣一壯,大聲道:“媽的,還等什么,把白桿兵給我通通殺光。”這邊,白桿兵忠于朝廷,最恨彝族的亂臣賊子,也不多說廢話,馬祥云一聲令下,頓時在鄭家后院里亂戰了起來,一時間刀光槍影,亂成一團。

奢寅知道這么一鬧騰,不用多久成都守軍就會被驚動,到時候脫身就難了,也不多說廢話,揮動厚背砍刀,直奔馬祥云而來,兩人都是戰將,武藝不凡,奢寅勢大力沉,每一刀都帶起呼呼風聲,攝人心魄,而馬祥云則是槍技精湛,一對雙槍有如雪花細雨,無孔不入,兩人居然打了個旗鼓相當。

鄭曉路武藝可不成,他知道此時自己幫不上馬祥云,便扯開嗓子大吼一聲:“來人啊,有賊。”吼完了之后,一轉身,啪嗒啪嗒地跑了。這一手看得奢寅和馬祥云都哭笑不得,心中都想:“這男人也太沒種了點。”

兩個彝族兵立即提了鋼刀去追鄭曉路,剛跑出兩步,突然草叢里伸出一只白桿槍,卟地一聲捅進一個彝族兵的胸口,原來那里埋伏了一個白桿兵。剩下那個彝族兵大吼一聲,揮刀砍去,那白桿兵趕緊抽回長槍應敵,便在這時,跑了幾步的鄭曉路又回過頭來,將手里的長槍投出,正中彝族兵后背。那白桿兵趁機一槍將彝族兵捅了個透心涼。鄭曉路扔出長槍,也不停留,三步并作兩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間里。

院子里此時已經打得極為慘烈,每一個白桿兵都要以一敵二。只見一個白桿兵剛用長槍勾倒一個彝族兵,背后突然中了一刀,頹然倒地。又有一個白桿兵爬上院中一顆大樹,占著高點向下亂捅,不一會兒已經捅倒兩三個彝族兵,但是有個類似頭領一樣的彝族兵拿出一把飛刀,刷地一下就將樹上的白桿兵飛了下來。

后院里的鄭家人都被驚醒,各自躲在屋里不敢出來,卻見一通火把亮起,楊帆領著一堆家丁護院沖了進來。這些家丁護院跟著馬祥云操練,現在用的都是長槍,便排成一個小方陣,不停地用槍亂刺。

白桿兵人少,正被彝族兵兩個對一個的壓著打,這一干子亂七八遭的護院一到,倒也有一定的威懾之力,把奢寅嚇了一跳,但仔細一看,這一伙子人實在不像樣子,不由大笑道:“馬祥云,今天要你好看。”他手上加力,一把大刀逼住馬祥云纏斗,那邊的彝族兵一起大聲喊叫,越打越起勁,不一小會兒,鄭府的家丁護院和馬祥云的白桿兵就傷亡慘重。楊帆有幾分力氣,但是武藝終究比不上彝族兵的精銳,在捅倒一個彝族兵后,被人一刀砍在大腿上,倒地不起。

馬祥云帶來的五十名白桿兵其實并不是白桿兵中的精銳,只是挑選的精于農桑畜養的士兵,武藝上比起精銳士兵來就差得遠了,但彝族這邊派來的部隊卻是精銳,又是兩個打一個,不一小會兒,白桿兵就死了三十幾人,但白桿兵畢竟是白桿兵,雖然不是精銳,又以少打多,仍然打得彝族兵叫苦連天,傾刻間也付出了二十幾條人命的代價。

馬祥云越打越心驚,想不到為了抓個鄭曉路,奢崇明居然舍得自己親衛部隊再加上親兒子領隊,還真是給足了鄭曉路面子。其實這也并不奇怪,古代打仗以糧為先,鄭曉路搞的事情又正好是提高糧食產量的,難怪整個四川都對他如此重視。若他只是個會賺錢的商人,就沒這么搶手了。馬祥云微微分了點心,奢寅找了個破綻,一刀掃來,馬祥云被迫雙槍交叉一架,卻沒注意到奢寅一個窩心腿踢了過來,正中柳腰,橫著跌了出去,便在此時,院子里已經幾乎被彝族兵控制住了,五十名白桿兵全部陣亡,鄭府的家丁護院也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也沒幾個能動了。

奢寅嘿嘿一笑道:“我今天便在這里殺了秦良玉的女兒,以報當年成都一戰的恩義,哈哈哈。然后再去抓了鄭小路,回水西廣積糧草,看我們奢氏爺倆再來轟轟烈烈地造一次反。”他提了大刀,逼向受傷倒地的馬祥云,正要動手。

突然聽到鄭曉路的聲音道:“奢寅,仔細你的臉,爺要照著你的臉轟上一銃。”這聲音距自己極近,就在身旁幾步外的草叢里。

奢寅大驚,鄭小路這家伙不是害怕得躲進屋里了嗎?他猛地轉頭一看,鄭曉路果然就在他旁邊極近的一個草叢里,手上提著一根細長的銅管,銅管的口子黑森森地對著自己,另一頭卻在冒煙,一根火繩眼看就要燒盡了。

“靠!洪武手銃!”奢寅本是軍人,當然認得這明朝著名的火器,他大驚失色,正欲閃避,但是哪里還來得及。只聽到轟地一聲巨響,數十顆小鋼珠已經轟在他臉上,頓時把他一張丑臉打得滿是孔洞。原來鄭曉路逃跑是假,回屋子里拿出一把手銃,這是成都知府徐申懋送給他護身用的東西,他拿了手統,從屋后的窗戶翻出來,再摸進草叢里,等了半天的機會,才放了這一銃,所幸距離極近,正中奢寅臉盤。奢寅慘叫一聲,仰面就倒,彝族兵一見首領倒地,頓時大亂,幾個彝族兵猛沖過來,一把扶住奢寅,大聲喊道:“將軍受重傷了,快撤了撤了。”幾個彝族兵扔出勾索,爬上墻頭,院子里還能動的立即順索而上,不消一刻,撤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滿院子的尸體。

鄭曉路心中一松,狠狠地道:“武藝高強是吧?老子武藝不行,照樣轟死你個丫的!”將那洪武手銃扔到一邊,趕緊伸手扶起馬祥云,她腰上受了一腳,痛得一時半會掙扎不起,但此時也慢慢恢復了,兩人互相攙扶著走了幾步,只見白桿兵全部被彝族兵砍殺,因為深仇大恨,彝族兵出手絕不留情,受傷倒地的白桿兵都被對手又補了幾刀,竟然一個都沒得活。反倒是鄭府的護院家丁,雖然死者甚眾,但是只要倒了地,彝族兵就懶得再理會,因此還留下數十個傷者在掙扎呻吟。

“媽的,奢崇明、奢寅,以后老子要把你們碎尸萬段。”鄭曉路心中大痛,雖然這些護院家丁武藝稀松平常,但是只要假以時日,就是自己的心腹力量,將來還要用來保護自己在張獻忠屠川時能全身而退的,現在卻被砍殺得七七八八,潰不成軍。再加上鄭曉路畢竟是后世人,沒有那種把下人不當人看的脾味,見自己手下傷亡這么慘重,忍不住熱淚翻滾。馬祥云也是非常心痛,她的五十名白桿兵都是土家族人,這些少數民族本就血濃于水,見他們全數死光,忍不住恨得牙咬咬的,但她本是軍人,大大小小也參加過不少戰役,死人見得多了,倒是沒有露出女兒情態。

馬祥云大聲道:“趕快通知衙門,關城門,拿人!”這時前院里的家丁小廝,丫鬟仆役也都到了,便有機靈懂事的趕緊跑去報官,鄭府上下亂成一團……

編者按:奢寅其人,史實人物。據史實記載,此人死于天啟六年,也就是本書現在的年份,但本書為了情節需要,只讓他重傷,大家就表追究了。另外,洪武手銃,史實火器。不解釋,解釋就是掩飾。 本帖最後由 rashul525 於 2015-5-12 23:59 編輯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2 23:31
第六章 前往石柱

奢寅率彝族兵夜襲鄭府的事,只用了半天就傳遍了全城。緊跟著各種海捕文書和調兵令,就飛遍了整個四川。八府一州大怒,你媽的奢崇明,幾年前發動松藩叛亂,搞得整個四川亂七八遭就不說了,現在又來搶我們的政績?還他媽的要不要人活了,追查,一定要給我追查。

四川巡撫朱燮元大怒,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搞事?幾年前還沒把你打舒服么!抓人,一定要給我把人抓到。

蜀王爺朱至澍大怒,敢抓我的財神爺?我操你大爺的,被你抓走了鄭小路,老子的萬傾良田減產了怎么辦?銀子啊,那都是銀子。小的們,你們放手去做!

鄭府立即被重兵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無數士兵穿著綿甲,拿著刀槍劍戟火銃,便似鐵桶陣一般保護著這里。

馬祥云帶著她的五十個白桿兵的尸體回石柱去了,徐申懋還算知機,派了一千衛所兵,護著裝這五十具棺木的推車緩緩向石柱去了,臨行前,馬祥云向鄭曉路拱了拱手道:“鄭先生,我這五十個兵死了,我這次來成都學農桑畜養之法勢必不行了,還望鄭先生高義,念著我土家族百姓,改日我馬家再來拜訪。”

鄭曉路眼睛紅紅的,一半是熬夜造成,另一半卻是悲憤的力量,他也向馬祥云拱了拱手道:“白桿兵高義,在下謹記于心,也不勞煩你再來一趟成都,不久我必親自造訪石柱!”

馬祥云走了,背影有些凄婉,她來的時候興高采烈,走的時候卻不甘不愿,土家族的習俗是土葬,除非實在是太遠運不回家鄉的人,死去之后都會被運回石柱,抬到他生前所生活的山上去埋葬,馬祥云雖然很想參加追捕奢寅的行動,但是先讓本族的人入土為安卻是最重要的。

鄭曉路紅著眼睛,將所有的鄭家人集合在前廳,開始了家庭會議。

“我明天親自去一趟石柱。”鄭曉路的心情很沉重,因此語音也很黯淡。

“不行!現在有叛黨要抓你,你還跑出去做什么?家里有重兵保護,你只有呆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鄭佳怡立即大聲反對道。

鄭老爺子和大小姐鄭佳忻一起瞪了鄭佳怡一眼,顯然是有點不滿她居然敢反對夫君說的話。“佳怡,沒半點規矩,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鄭老爺子敲了敲旱煙槍,慢吞吞地道:“小路已經答應了教人家農桑畜養之術,人家的白桿兵也是為了保護他才死光,于情于理,小路是必須得走一趟石柱的,人無信不立,有些事,明知道困難,男人也一定要做,你這婦道人家摻和什么。”鄭老爺子積威已久,鄭佳怡立即啞了火,漲紅了臉坐在一邊。

鄭曉路唉了口氣道:“我想的和爹說的一樣,這石柱,是必須得走一趟了,總不能人家為我死了人,我卻像沒事一般坐在家里。而且家里預先準備的掌柜不夠,就算不出這件事,我也打算親自去一趟石柱,在那邊把農業加工廠的分號建起來。”

鄭俊材此時已有十四歲,又經了這一年家里的急速變化,就有點開始懂事了,他出聲道:“大哥,雖然石柱必須去,但也不用急于一時,只消等上幾個月,奢寅那廝被官府抓住之后再去也不晚。”他這意見倒是挺中肯,鄭家人一起點頭稱是。

鄭曉路嘆道:“天啟六年已經過了一半,如果我現在不立即動身去石柱,等奢寅被抓住或者一直抓不住,空耗數月,今年石柱的農業畜業肯定就發展不起來了。”鄭曉路心想,這四川的武裝力量中,以白桿兵最為強大,若是早點幫助石柱整治好農業,使白桿兵后勤充足,將來對抗張獻忠和清兵入川時的助力就多上一點,這事情當然是越快越好。以歷史上白桿兵的實力來看,雖然曾經一度擊敗張獻忠,但最終還是無力對抗大勢,自己如果想要改變歷史,保護鄭家不受張獻忠屠戮,那就必須給四川的軍隊帶來更大的力量。不光是白桿兵,能找到的一切兵,都要盡量幫助他們變得強大。

鄭佳怡又忍不住叫道:“石柱農業好不好,關我們鄭家什么事,大不了工廠晚一年開,少賺些錢罷了,便讓他們拖上一年,又有何妨。”她這話一出口,便見鄭家的三個男人加上鄭佳忻,都用責備的眼光瞪著她。

鄭老爺子一拍椅子扶手,微怒道:“這般蠢婦見識,置仁義禮智信于何地!”鄭曉路卻知她為人,最是外鋼內柔,說不盡的善良,便勸道:“爹爹不要生氣,佳怡她不是這樣的人,她只是擔心我的安全過頭了,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沉呤了一下,又道:“經過這次事件,也算給我們鄭家提了一個醒,這樣的家丁護院力量,根本不足以保護我們越來越龐大的家產。”

鄭俊材少年心性,一聽這話,便喜道:“沒錯,我們家現在有錢了,以后還會有什么江洋大盜一類的來搗亂,起碼也要買上一兩千個護院家丁,每日叫他們操練,才頂得事。”

鄭曉路嘆道:“家丁護院頂什么事,人家一喊,他們嚇得腳也軟了。爹爹,我想養一府私兵!”鄭老爺子雙眼一睜,道:“官府管得嚴呢,平民訓養私兵,私自打造兵器罪同謀反。”

“你看,徐申懋親自送我一把手銃,他連手銃都敢送我,若是我養些私兵,他也定然睜只眼閉只眼。”鄭曉路摸出了懷里的洪武手銃,自那天晚上之后,這手銃和火繩火石,他再也不敢離身,隨時都準備著抽出來轟人。

鄭老爺子看了一眼手銃,他知道那天晚上就是這把手銃救了全府人的性命,嘆了口氣道:“這家業越來越大,是福,也是禍啊!只盼俊材能早些金榜題名,若是做了大官,這家業才能守得穩妥。小路,如今這個家早已交給了你來當家,你決定了便做吧,我老了,享享清福羅!”

鄭曉路見老爺子松了口,心中松了口氣,他最怕的就是老爺子不同意,畢竟作這些事是要連累家人的,如果老爺子不同意,自己也很難堅持。“我明天就出發去石柱,家里的事,就煩勞大妹操心了。”鄭曉路道。

大小姐鄭佳忻卻不應承,柔聲道:“如今鄭家是你當家,你不在的時候,自然該由二妹代管家業,我不便摻和。”

鄭佳怡卻不依道:“我不當這個家,我要和相公一起去石柱,外面叛軍作亂,不跟著你,我不放心。”

嘿,這還真是個麻煩人物,鄭曉路狠了狠心,為了她的安全,只好拿出當家的作派,假裝怒道:“便是從來都不肯聽我的話,大妹,你幫我看好這個笨女人,若她敢離家跟來找我,就算打斷她的腿也要把她留下。”他這話在現代人看來,簡直是超級過份的要求,不可能有人理他,偏偏在這古代,卻有用處,鄭佳忻雖然是鄭佳怡的親生姐姐,卻一點也不敢幫著妹妹說話,只是答應道:“你便安心去做你們男人的事,二妹交給我看管,定不教她走脫。”

鄭曉路點了點頭,他雖然覺得鄭佳忻這種什么都聽男人的性格,真的有點爽,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心里有點毛毛的,這種傳統古典的女人,還真不符合他的審美觀。但是轉念又一想,若是在床上,也這樣聽話,那就……呃,這是嚴肅的家庭會議,口水千萬不要流出來。

鄭曉路又轉向鄭俊材道:“小弟,大哥這一去,可能要個幾個月或者半年時間,父親老邁,家里就你一個男人了,你可得雄起,別當個要姐姐照顧的孬種。”鄭俊材把胸口拍得啪啪直響,但大家都知他年幼,這也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

家庭會議也就開到這里,鄭曉路回到書房,叫來了楊帆,這次奢寅夜襲,楊帆也有參戰,結果大腿上中了一刀,滾倒在地,幸免一死。此時大腿還包著,走路一拐一拐的。鄭曉路看了他的傷腿一眼,道:“明天我要啟程去石柱,本想帶著最得力的你一起去,但是你傷了腿,這事情就算了。而且石柱距離重慶不遠,我直接到重慶的分廠子里去調人手。”

楊帆急道:“小人這腿不妨事,怎么能讓少爺一個人身犯險地。”

“嘿,就算加上了你,就能打得過奢寅和他的兵了?”鄭曉路冷笑道。

“……”楊帆一臉惶急,卻不敢爭辯。

“我有更重要的事想交給你做。但是,做這件事非常危險,隨時有可能掉腦袋,你敢做嗎?”鄭曉路森然道。

“看看小人的腿!”楊帆將傷腿伸出來,認真地道:“小人如果怕死,腿上就不會有這個傷口。若是為了少爺,小人什么也愿意去做。”

鄭曉路心中大訝:“我沒王八之氣,也沒有搞過虎軀一振,我這么低調一個人,除了偶爾調戲一下丫鬟,欺負一下老婆,YY一下大妹子,沒干過什么能讓人愿意為我效死的事啊。這楊帆用得著搞這么大嗎?”

“小人入這門時,少爺沒有給我改名字,保留了小人的楊姓,那時候小人就覺得少爺你與眾不同了。待到您給小人們發大把的月例銀子,辦事還有大量獎金,再加上工廠里請的工人一天一錢銀子的工錢,小人更加認定您是個善人。最重要的是,我感覺少爺您是把我當成一個人的,而不像別家那些老爺,他們根本不把下人當人,隨意欺辱打罵。少爺,小人讀過幾天書,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便是為了少爺死了,也是償了少爺的恩遇!”楊帆跪在地上,認認真真地說了一大堆話出來。

原來明朝時買仆役,買回家里都是要跟從主姓的,但鄭曉路沒給自己的下人們重新取名,由得他們叫原來的名字,這對于古人來說可非同小可。只要不改姓,就不算斷了祖宗香火,將來若是娶妻生子,也可以讓孩子跟著自己的祖姓,這對于古人來說是莫大的恩惠。只這一條,就讓下人們感動莫名了,這倒是讓鄭曉路始料未及,他其實是不想讓府中所有人都一個姓,到時候叫起來麻煩,就像鄭佳忻、鄭佳怡、鄭佳盈三姐妹,他偶爾就會叫錯。結果無心插柳,倒得了一群忠心的下人。

心下沒了顧慮,便道:“既然你不怕死,便幫我忙這一回。你雖然腿不方便,但還是坐得船的,我要你多帶些家丁護院,再帶上大批的蜀綿蜀繡,金銀財物,順長江而下,去福建一趟。”

“福建?去那里做什么?還請少爺指示。”楊帆不解道。

“你到福建沿海,隱藏行蹤,混進澳門。那里有許多夷人,他們被朝廷勒令不得私自貿易,但實際上一直在偷偷做著各種走私生意。你把蜀綿蜀繡給他們看,要他們弄點火銃給我。對了,若是碰上一個叫鄭芝龍的海盜頭子,你也可以和他交易。”鄭曉路低聲道:“夷人很喜歡我們的絲綢,多送些蜀錦蜀繡,金銀錢財,只要他們肯弄火銃給我,價格不是問題。”

鄭曉路知道鄭芝龍這個人,完全是因為鄭成功,這鄭芝龍在天啟年間,還是一個海盜兼商人,沒有歸順朝廷,他和日本、西洋諸國都有生意來往,擁有極為強大的私人艦隊,讓他幫忙走私點軍火,只要付得起錢是肯定沒問題的。

楊帆道:“少爺,我們家付得起錢,想來那些夷人和海盜頭子賣點軍火給我們也是愿意的,但是大批軍火如何運得回四川來?這一路關卡林立,只怕貨船開不到幾里,就要被查驗。”

鄭曉路哈哈一笑,拿出了一封信來,扔給楊帆道:“你看看這東西!”楊帆識得字,撿起來一看,這封信竟然是蜀王爺寫的,信里寫著,鄭家貨船運的東西,是蜀王爺要的,要一路上的關卡機靈點,別來碰鄭氏的船。

“少爺,您真是蓋世的神通,這信是怎么弄來的?蜀王爺干嘛要幫我們?這走私火器罪同謀反,蜀王爺怎么也來摻和?”楊帆大惑不解道。

“我告訴蜀王爺說,夷人有一種奇物,名叫玻璃,用這種玻璃可以蓋成暖房,使得冬天也能種出蔬菜,這種暖房用來在他的田地上蓋幾間,他便可以在冬天里享受到皇上都享受不到的美食。那蜀王肥得跟豬一樣,最喜吃食,一聽這話就要我立即去弄來。我便又告訴他,玻璃易碎,從福建運過來,一路關卡胡亂盤查,定然被那些兵痞砸爛,于是蜀王爺就寫了這封信給我。”鄭曉路笑道。

楊帆嘆道:“少爺真是妙計無雙,平時里見少爺吊兒郎當,但每逢大事,卻總是成竹在胸,小人真是沒跟錯人。”鄭曉路笑道:“去吧,別在這里拍馬屁了,對少爺我沒用的。記得買了火銃之后,再買些玻璃來裝裝樣子,最好是能重金把玻璃的制法買回來。”嘿,老子真窩囊,別的穿越者一穿過來就能造玻璃,老子還要去買制法,鄭曉路忍不住自嘲道。楊帆自去安排福建一行,退了出去。

楊帆剛出去,屏風后面又轉出鄭佳怡來,卻是雙目含淚,一幅要哭不哭的樣子。鄭曉路笑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像給我送葬一樣。”

“又來胡說八道!”鄭佳怡走到他身前,一屁股坐到他懷里,傷心道:“外面兵荒馬亂,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卻叫我怎么辦?”鄭曉路伸手欲抱,但鄭佳怡還念著那五雷轟頂的事,急道:“不準亂動!又忘了誓言了么?”

鄭曉路大惱,罵道:“明天我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這樣的時候還計較那些小事做什么。”鄭佳怡怒道:“五雷轟頂也算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話音未落,鄭曉路已經一把將她抱起,兩人成親已近一年,這還是鄭曉路第一次抱住她,鄭佳怡大驚,拼命掙扎,鄭曉路只是抱住了不放,任她拳打腳踢,咬他肩頭,也不放手。抱進房間里,往床上一扔。鄭曉路知道明天石柱之行頗有些兇險,他這現代人也不知道應不應付得來,有心放蕩行骸,便將鄭佳怡拼命按在床上,全身都壓了上去。

鄭佳怡掙扎怒罵,全不濟事,衣服被鄭曉路撕了個精光。廝磨中,猛覺下身一脹,鄭曉路已經透體而入,此時掙扎還有什么用處,若是真要五雷轟頂,再怎么掙扎也晚了,只好雙手一環,拼了命抱住鄭曉路,嬌喘連連,溫柔逢迎。她還是第一次在下面被男人輕薄,只覺個中滋味實在是回味無窮,不知不覺間,幸福得飄上了云端……依稀中聽到鄭曉路正在自言自語道:“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換個姿勢,再來一次!”

編者按:歷史上鄭芝龍于崇禎元年七月歸順明朝,之前一直是個大海盜。書中現在的時間是天啟六年中期,距離鄭芝龍歸順還差兩年。 本帖最後由 rashul525 於 2015-5-13 00:00 編輯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2 23:32
第七章 會種田的公子

天啟六年,夏,石柱縣三河鄉的山路上,一輛滿載的牛車正在慢吞吞地搖晃著。天色將晚,路途不知有還幾何,趕車的向老頭看了看天色,回頭向牛車上正打著瞌睡的主仆二人笑道:“公子,今天這路趕不了啦,太陽快下去了,我們找個地兒歇了吧。”

那牛車上堆著類似鐵滾環的奇怪物事,還有大大小小,許多個麻袋,一個年輕公子帶著個下人打扮的人,窩在牛車上。聽見向老頭的叫喚,那年輕公子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喝欠,從車上爬了起來,左顧右盼了一番,問道:“這里是哪兒了啊?”

向老頭笑道:“公子,這里是三河鄉了,前面再翻過個尖頂山,路過十方寺,再走上半天路,進入萬壽山的地界,就可以找到秦將軍的營寨啦。”

這公子正是鄭曉路,他此時穿著一身簡單的短衫,褲腳扎在襪子里,千層底的綿鞋,沒戴帽子,為了長途跋涉,他穿了一身短裝打扮出來,看起來精神抖擻。倒似了一個鄉間小伙,他旁邊跟著個從重慶的分號里帶來的見習掌柜,這掌柜姓趙,單名一個霖字,也是讀過幾本書的人,原本是鄭府買來的家丁,見他識字,就派發到重慶的分號里學些掌柜的工作,不過這次鄭曉路出門得急,這趙霖學得還極不到家,掌柜該會的那套,他基本上什么都還不會。一路上跟著鄭曉路,便當個仆人一般。

看了看天色,但再看了看一眼望不到頭的荒山野嶺,鄭曉路道:“向老,這什么三河鄉啊?一條河也看不到,一戶人家也沒有,這樣的地方也能叫三河鄉?”

向老頭笑道:“以前這里有河的啊,整整三條小河溝呢,不過連續著好多年雨水少,就變成這樣啦。不用擔心沒人家,天色將黑之前我們能趕到前面的尖頂山,我有個侄子住在尖頂山腳,我們今晚可以去他家里借宿。”

鄭曉路心中默默一想,明末連續多年干旱,才會導致陜西暴發大規模的農民起義,進而席卷全國,滅亡了明朝。雖然四川盆地沒有怎么受到干旱影響,但一些小河小溝干掉,也是很正常的。想到明年就會暴發農民起義了,鄭曉路的心情頗有點沉重。

牛車在蜿蜒的山路上前進,不多久遠遠看到前面出現一座小山,這山不高,但是山體多石少泥,整個兒就是一個石頭山。這樣的山上長不出高大的樹木來,只有石頭的縫兒里鉆出些低矮的灌木。也正因如此,山頂光光的,沒有覆蓋植被,白色的石頭高高挺起,就似山頂上帶著一個白色的尖頂帽子。“難怪這山叫尖頂山,倒也長得雅趣!”鄭曉路忍不住笑道。

那趕車的向老頭聽到他說話,便回過頭來道:“我們石柱人啊,最討厭這種石頭山了,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靠了這種山的人家,那就倒了大霉了,靠這種山能吃什么?種不了莊稼打不了獵,連砍柴也沒地兒砍去。”

鄭曉路聽他這么一說,再看那光禿禿的尖頂山,就覺得不雅趣了,甚至有點討厭。他想起了陜西老家的黃土山,那土地貧瘠啊,種點莊稼也不給力,收成好不了。當農民的,哪有只看風景,不看土地的道理。

看山跑死馬,尖頂山看著近了,走著卻遠,牛車又走了一陣子,天色將晚的時候,才終于挨到了山腳下。這里有個小小村莊,五六戶人家,十幾畝薄田。荒村凄涼,雖然是夏天,但斜陽將山的影子投到這個破敗的小村上,顯得有如末日。向老頭把牛車開進了一個農家小院子里,叫喚了幾聲,就出來了一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中年人。

“我侄子,向大壯!也是土家族的,嘿嘿。”向老頭笑著道:“這位公子租了我的牛車去萬壽寨,今天趕不上地兒了,在你這里蹲一晚上。去去,把房間收拾出來讓公子居住,你們一家子先擠小屋里去。”

這向大壯聽了向老頭的話,向鄭曉路行了個禮,也不問緣由,便走進屋子,叫喚著他的老婆和女兒將房間空出來。他并沒有使用土家族語,而是用的漢語,這倒是讓鄭曉路有些奇怪。那向老頭看出了鄭曉路的疑惑,便在一旁笑道:“我們土家族雖然有自己的土語,但常年與漢族雜居,漢化比較嚴重,現在也大多使用漢語了。不過土家人雖然說漢語,仍然有一些自己的語言習慣,比如漢族人說的三頭豬,我們卻喜歡說豬三頭。”

鄭曉路哈哈一笑道:“這倒也沒什么,都能聽得懂。”

這向家的房子是個小小的吊腳樓,依著一片山崖建著,整個房子都是木質結構,這種木質吊腳樓在四川極為常見,重慶府也有許多漢族人和苗族人居住在這種風格的房子里,可見四川人民雖然擁有許多種族,但互相之間頗多的同化。鄭曉路走進吊腳樓,這第一層居然是斜的,整個房間呈一種很奇異的斜三角形,而且好玩的是,地板是斜的,天花板卻是平的。站在這種傾斜的樓板上,鄭曉路感覺非常奇妙。

向老頭笑道:“吊腳樓一般兩層,第一層都是用來平底的,所以便斜著,用來圈養家畜,但是我侄兒家里窮,養不起豬,便把這一層當成倉庫使用。”鄭曉路看到這一層的屋角里堆著許多干草,一把鋤頭,還有些許多亂七八遭的物事。

門邊是一個梯子,鄭曉路順著梯子爬上二樓,這一層便是土家族人居住和生活的地方了,一上來就是大廳,只見這大廳子里甚是空蕩,除了桌子板凳,便幾乎沒有什么家具,裝飾品更是談不上,只有中間的板壁上,用白粉繪了一只老虎,算是這個家里唯一的裝飾。

向大壯領著老婆和女兒出來大廳見客,向大壯長得很平凡,人又木訥,但他這老婆卻長得不錯,女兒正當十七八歲的年紀,也長得非常漂亮,一雙眼睛靈活多彩,甚是可愛。向老頭笑道:“我們土家族,便只有姑娘家拿得出手,男人都是些不中看的。”向家人聽到向老頭兒這樣說,也沒人有意見,那向大壯便只知道笑,土家族人熱情奔放,女子也不像漢族人那么多避忌,被向老頭夸了長得好看,倒也不害羞,輕輕笑了一下,便張羅吃的去了。

向大壯留了下來,和向老頭兒一起陪著鄭曉路說話。土家人熱情好客,平時里粗茶淡飯,一有客至,卻會傾出所有用來款待。不一會兒,向大壯的女兒便端著幾個大土碗走了出來,碗里裝著滿滿的糯米甜酒,又過了一會兒,再端出來幾盤菜,放了滿滿一桌。兩母女便從廚房里出來了,手里拿著個飯盆兒,坐在桌邊,給幾個客人添飯。

鄭曉路仔細看了看,桌上的菜沒有一樣是像樣兒的蔬菜,都是一些夏季里常見的野菜,飯盆里的飯也是稀飯,清湯寡水,沒飄著幾粒米。他見這向大壯家徒四壁,頗覺可憐,忍不住皺起眉頭。向老頭兒卻以為他是公子哥兒,嫌棄這飯菜粗痞,嘆道:“慢待客人了,我們土家人待客,按習俗見面先送上糯米甜酒,然后應該在桌子正中間擺上一大碗腌臘肉,但是我這侄兒窮,家里沒有肉了,倒見鄭公子見笑了。”

鄭曉路趕緊把眉頭舒開,心想,害人家多心了,趕緊露出笑容,一把端起碗,笑道:“哪里哪里,我就喜歡這些菜。”他夾起一把野菜,放到嘴里一嚼,味道苦澀,差一點就吐了出來,還好拼命忍住,囫圇吞了下去。

向大壯的女兒人小心卻細,把這動作看了個清清楚楚,便在對面拍手笑道:“吃不慣就吃不慣嘛,偏要裝出一幅吃得下去的樣子,苦到了吧?哈哈,其實我們自己也吃不慣,不過沒辦法。”她夾起一顆野菜,一邊嚼一邊喝了口米湯,笑道:“這樣吃就不會苦了。”一桌子人便都笑了起來,向大壯羞愧地道:“我女兒向蘭索,很頑皮,公子不要見怪。”

鄭曉路哪里會怪她,只覺得有趣,笑道:“呵呵,我還真有點吃不慣,不裝了。趙霖,你去車上把那袋干肉打開,拿十斤來。”向老頭趕緊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哪有讓客人拿食物出來吃的道理。”

鄭曉路見向家人都有點尷尬的表情,便坦然道:“你們土家人講究待客之道,我們漢族人也要講究做客之道,在別人家里做客人,送上見面禮是我們漢人的習俗,你們總不能只讓我守你們的習俗,就不顧我的習俗的嘛。這樣吧,我送十斤干肉給你們,你們收下,就當順了我們漢族的習俗,然后你再拿這些肉出來款待我,不也就遵守了你們的習俗,大家皆大歡喜嘛!”

向老頭一聽,這話倒也合情合理,便叫向大壯收了干肉,向家的女人又返回廚房,忙了一會兒,切好的肉便裝了一大盤端出來,放在桌子正中間。向家顯然是許久沒有吃過好的了,肉一端上來,向蘭索就猛咽了幾口口水,兩眼放光,但是客人還沒動筷子,她就只能干看著。

這么一鬧,雙方的陌生感倒是消除了不少,一邊吃東西,一邊就有說有笑了起來,鄭曉路隨口問些風俗民情,向蘭索向嘴里塞著肉,含混不清的問道:“鄭公子你這人好彎彎拐拐的腸子,請我們吃肉卻編出這樣的借口來,讓人拒絕不得。你去萬壽寨做什么呀?像你這樣的有錢公子,我們這里從來也沒曾來過呢。”看她吃相奇差,向大壯責了兩句,但卻沒什么用處,向蘭索仍然猛嚼著肉干。

鄭曉路心想,我可不方便給你們說我是去萬壽寨開工廠,當資本家賺剩余價值的,便隨口笑道:“我去萬壽寨見些朋友,我欠了他們一點東西,這次是去還債的。”他這倒也不全是胡說,馬祥云救了他,但損了五十名白桿兵,說起來鄭曉路欠了土家人五十條人命的情份,這對于鄭曉路來說,是非還不可的。

向蘭索又問道:“公子,聽說你們漢家公子都很懂得吟詩作對,你念兩句詩來聽聽吧。”鄭曉路大笑:“哈哈,我這公子是個假的,吟詩我一竅不通,不過種田倒是會一點點。你吃肉吃得一幅很忙的樣子,還有空聽什么吟詩?”一屋子人都笑,向蘭索嘟嘴道:“騙誰啊,我聽說漢家公子們,不需要種田也都衣食無憂呢,所以他們沒一個是會種田的。”

鄭曉路見她可愛,便調笑道:“那你喜歡會種田的公子,還是會吟詩的公子啊?”這種話形同調戲。如果在一漢族家的飯桌上說出來,人家小妹妹的老爸非拿刀砍了你不可,但土家族戀愛自由,便不計較這些,聽鄭曉路問起,她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最后道:“好像還是喜歡會吟詩的公子多一些,因為會種田的公子好像就不是公子了吧,在漢家里那個叫農民。”

一屋子人又都笑,鄭曉路又問道:“那你喜歡公子多過喜歡農民了?”

向蘭索拍手道:“那就不是啦,若是會種田的農民和會吟詩的公子,我就喜歡會種田的農民多一些,但若是會種田的公子和會吟詩的農民,我都不喜歡!”滿屋子里的便都大笑起來

第二日一大早,鄭曉路他們收拾好行李,辭了向大壯,坐上牛車,剛出了院門,便見屋邊的地里,一片長得可憐兮兮的玉米棒子,軟不拉幾的斜歪著。鄭曉路老家在陜西,那里土地貧瘠,因此家里就種著玉米,因為玉米在砂壤、壤土、粘土上均可生長,產量高,耐貧瘠,是窮人家非常喜歡種植的作物。

鄭曉路一看這片玉米,就覺得有點心痛,因為它們都長得面黃肌瘦,沒精打采的。忍不住問道:“這玉米怎么回事?長成這樣。”

此時車子還沒走遠,向大壯聽到這句話,就遠遠地應道:“公子,我們家這附近的土地,下面都是石頭,土層淺,莊稼不好長,所以家里才窮成這樣,唉。”鄭曉路聽了這話,便停下腳步,想了想向家那貧窮的樣子,心下有點不忍,對向老頭和向大壯道:“向老,向先生,我能再在這里呆一天么?”

向大壯道:“公子要再住一天,那是最好,您送我們的肉干才吃了一點點呢,還剩下許多,您若真的走了,倒讓我心里好生難受。”

鄭曉路搖了搖頭,心想,這向大壯也太厚道了點,自己不幫幫他還真有點于心不忍。向趙霖吩咐道:“把車上那包專門用于追肥的肥料搬下來。”趙霖應了一聲,從車上搬下老大一個袋子來,鄭曉路便把袋子割開,倒出許多粉末來,用水化開,又從車上拿出一個木制的噴壺,將用水化好的肥料裝入壺中。提著噴壺,便走到田里來。

向大壯奇道:“公子你這是做什么?這些玉米長成這樣,是土質所致,澆水也沒用的。”

鄭曉路笑道:“我這可不是澆水,我給它們施個魔法,讓你今年可以多收兩成的玉米棒子。”向大壯搖搖頭,只是不信。

原來鄭曉路來得巧,此時正當夏季,是給玉米追肥最好的時節,在后世,這個時節一般會給玉米追加氮肥。而向家的玉米看上去葉呈黃綠,植株矮小細弱,一看就是缺氮的樣子。氮肥在古代并沒有辦法直接制成,但用豆類植物的根莖葉,或者人畜的糞便,通過發酵腐熟,也能制作出替代品。

這一袋子粉末,便是鄭曉路花了無數心血,研究出來的氮肥代替品。他將氮肥水施在了田里,再回來又化開一壺氮肥水,又施進去,這樣反復幾次,估計摸著追肥得差不多了,才拍拍手走了出來。

又看到旁邊還有一塊空著的田地,問道:“這塊空地怎么不用起來呢?”向大壯有點慚愧地道:“春季播種時,家里太窮,連種子都買不夠,那片田只好空著,先種了這片田里的玉米。”鄭曉路嘆了口氣,道:“我這袋子里倒有些種子,便送與你種吧。”

向大壯搖搖頭道:“這都夏天了,這時節新播種哪里還來得及。光是耕田就要花上許多功夫,種下去的種子,還沒成熟,冬天到來,便要全部凍死在地里。”

鄭曉路想了想,笑道:“不妨事,這時節播種紅薯還來得及,或許能夠趕在十二月收獲,就算比預計晚點拖進了明年一月,這四川比北方溫暖些,紅薯也能活得熟。”向大壯奇道:“紅薯?什么東西?”

鄭曉路哈哈一笑,這才想起,紅薯是萬歷年間,才從海上引進的作物,雖然不少地方已經在耕種,但是還不算十分普及,向大壯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鄭曉路笑道:“反正那田也閑著,今年也用不上了,你就當成自己上了我一次當,由得我去弄吧。”

“趙霖,把我的耕田機抬下來。”趙霖應了一聲,從牛車上抬下來一個五六尺長寬的大鐵滾子。這東西有些像個鐵桶,但鐵桶是一圈鐵皮包著,這個鐵滾子卻是很多鐵片交錯著。上面有個扶手,看上去一個人可以推動。

“公子,你這個是什么?”向大壯有點害怕。

“耕田機,哈哈,雖然做工差點,長得難看點,不過耕田的時候非常好用。”鄭曉路笑道:“趙霖,給你一個時辰,去把那片田耕出來。”趙霖應了一聲,推著那個耕田機就過去了。

向蘭索這時候也從屋里跑了出來,瞪大眼睛奇道:“那片田有兩畝地呢,一個時辰哪里夠耕完。”卻見趙霖推著耕田機走到田邊,將鐵滾子向泥土里一壓,然后向前推動扶手,那鐵滾子便在泥土里翻滾起來,不一會兒就滾出去幾丈遠,滾過之處,泥土都被翻了起來。

向家父女不由驚叫了起來,這耕田機真是厲害,有了這種東西,幾十畝田地豈不是只需要一個人花上幾天就能耕完。

一個時辰之后,趙霖果然耕完了向家的閑田,鄭曉路又化開一包肥料,給這片田打好底肥,然后將紅薯種子播了下去,弄完這些,天也快要黑了,向家便又招待鄭曉路主仆住下。

夜色如水,夏季的夜空明月高掛,星滿蒼穹。鄭曉路心情不錯,看著星空幻想著向家今年豐收,他們就不必再吃野菜和米湯了。他知道自己并不算一個善良到骨子里的人,他也知道這樣幫助一兩個自己路遇的人,對整個世界并不算什么貢獻,但是鄭曉路知道,如果你面前的都不伸手去幫,那談何說得上兼濟天下?

正想著,突然聽到窗戶輕輕地敲響了兩下,向蘭索的聲音在窗外道:“會種田的公子,出來看看月亮吧!”

編者按:氮肥的代替物確實可用土法制得,但是……沒這么簡單,也不可能制成溶水的白色粉末狀。這玩意兒是工業時代才能搞出來的,我在這里開了金手指,讓它穿越了出來,呃,懂得化工的朋友們放我一馬吧,這純粹是為了爽,就別和我計較啦。

另,紅薯本身就是紅薯種子,等紅薯發了藤蔓,剪下來進行桿插,就可以長成新的紅薯了,本書在這里進行了簡化處理,后續的步驟主角留給向大壯做了。 本帖最後由 rashul525 於 2015-5-13 00: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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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土家阿妹向蘭索

鄭曉路心里有些納悶,我這不是在吊腳樓的二樓嗎?窗戶是怎么被敲到的?打開窗戶,伸出頭去,借著月光才看到樓下的草垛上,向蘭索拿著根長長的樹枝。
鄭曉路的嘴角禁不住微微揚起,他喜歡這種突然而來的打擾,因為在這個時空里,夜晚太黑,當鄭佳怡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就會有一種深層次的孤獨。鄭曉路下了樓,跑到向蘭索旁邊的草垛上,坐了下來。

夏夜的風很舒爽,天空很高,沒有被討厭的雨云蓋住頂兒。月亮在偷看著地面上的人,地面上的人也仰頭偷看月亮。你來我往,于是眼睛看花了,才發現滿天都是星星。

向蘭索理了理她的秀發,她沒有戴著白天戴那個頭帶,因此頭發隨意地披開了,鄭曉路只看她的臉,就看不到任何古代的痕跡,因此鄭曉路就只盯著她的臉看,將她想像成后世學院里的一個學妹,這會使他說話感覺輕松許多。嘿嘿,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坐在一個草垛上,鄭曉路心里的流氓元素在沉靜了很久之后,又一次開始滾燙了起來,只是不知道這土家族是什么風俗來的,要是輕薄人家,口花花幾句,不知道會不會被一群土著抓起來強逼了娶她。這土家女長得真水靈啊,不過我有老婆了,可不能亂娶。

“沒想到你真的是一個會種田的公子!”向蘭索的聲音在晚風里輕輕地拂動。

鄭曉路的胡思亂想趕緊一收,笑道:“是啊,是不是感覺我遠遠不如會吟詩的公子。”

“這個我倒是不知道了,老實說,我還沒有聽過一句詩呢。”向蘭索微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土家人,只唱山歌,不吟詩。要不公子你隨便吟誦一首給我聽聽?”

“哈哈,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可只會種田,不會吟誦詩哦。”

“騙人,爺爺說,漢家公子都會吟詩,不會吟詩是當不了公子的。”向蘭索毫不放松地道。

鄭曉路一陣大汗,心想:“我一農業學院讀書的憤青,平時都在鼓搗農業技能,哪有興趣搞什么詩詞,這東西真是一竅不通的。”看了看向蘭索那雙有點渴求的眼眸,又不忍心斷然拒絕,苦思了半天。心想,我要真背詩,也還是會幾首的,但這土家族小妹子能聽得懂個啥?我給她背個床前明月光,她能體會到詩中的思鄉之情么?年齡不到,又沒離過家,哪懂得低頭思故鄉。我給他來個此情可待成追憶,她還這么小,一看就沒談過戀愛沒嫁過人,哪里會懂得只是當時已惘然。我是要問君能有幾多愁,只怕她還少年不知愁滋味呢。

鄭曉路躊躇了半響,終于還是決定不背詩給她聽。唐詩中典故頗多,而且用詞華麗艱澀,尋常一個山村女子,哪里能夠聽得明白,倒是宋詞比較婉約,因為宋詞又大多用來配曲調當作歌曲傳唱,那文字要淺顯易懂些。他在肚子里找了半天,終于找了一首比較適合小女孩聽的宋詞,硬著頭皮道:“那我給你背個宋代大詞人李清照寫的詞吧,不過我只會這一首,別的就不會啦。”

向蘭索笑道:“好啊好啊,公子快吟來聽聽。”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鄭曉路搖頭晃腦地吟完,身旁的少女卻沒像別的穿越書中的少女一樣兩眼放光,也沒有瞬間就迷上他,顯然,她沒聽懂。

鄭曉路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暗想道:“這詞已經算是很白話了,看來不能高估了古代的文盲普及程度。”

“這便是詩詞么?呃,我聽不懂,不知道在說什么。”向蘭索倒也老實,很直白地打擊了鄭曉路一下。

鄭曉路自嘲地笑了笑道:“老實說,除了寫詩的人自己懂自己的詩,大多數聽詩的人都是不太懂的。詩詞這東西啊,就是一種把自己感動得哭啊哭啊,卻讓別的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玩意兒。”

“哈哈,公子你就知道胡說,既然詩詞有這么多人說好,那必定是好的,如果真像你說的只有自己懂,那為什么還有人說好呢?就像我們土家族的山歌,有些歌我不喜歡,聽不懂。但是別的阿哥阿妹喜歡,他們能聽懂,那就是一首好歌啦。”向蘭索笑道:“你吟這首詩我雖然聽不懂,但我會記下來的,趕節時我背給族子里的阿哥阿姐們聽,他們一定有人懂。”

她想了想,又道:“公子,給我說說山外面的世界吧,我長了這么大,從來都沒去過城市。”

鄭曉路奇道:“你想知道城市做什么?”

“聽說城市里人很多,很繁華,很富有,人們天天都有好吃的,每個人都有漂亮衣服穿,他們不需要種地就能有飯吃。”向蘭索笑道:“村子里的小伙子們都這樣說,他們以后要出山去,到城市里扛活兒做。”

鄭曉路啞然失笑:“哪有你說這么好,也有很多人吃不上飯,穿不上衣。雖然有些人不種田,但他們需要干很多別的活兒來養家。”

向蘭索笑道:“可我總覺得,如果城市里有許多人,那我搬去之后,就會有許多的朋友了。現在這個村里,只有六戶人家,能和我說上話的人啊,那就沒有啦。”

鄭曉路搖了搖頭,嘆道:“哪有這般容易,比如你這村子里只有六戶人家,你交不到一個知心朋友,當你去了城市里,周圍有六萬戶人家,但你仍然交不到到一個知心朋友。到了那個時候,該有的寂寞還是會有,逃也逃不開。”

向蘭索小小少女,卻聽不懂他這句肺腑之言,只是拍手笑道:“我卻不信,人多些總是要好玩些的,比如我們土家族的趕節,滿寨都是人,大家一起跳擺手舞,那樣才熱鬧好玩呢。”

鄭曉路有心作弄她,便調笑道:“好吧,我給你舉個例子,你在這村子里,能認識鄰村的十個阿哥,但最后你只能嫁給其中一個。當你到了城市里,會認識一萬個公子少爺,但是你最后還是只能嫁給其中一個,你想想,這不還是一樣么?”

“你嚇不倒我的,這根本就不一樣嘛,你這個例子說明,我在村子里只能從十個阿哥里選一個來嫁,到了城市里,就可以從一萬個公子里選一個來嫁啦。”向蘭索眨了眨眼睛,輕笑道:“這不就是很大的不一樣么?”

我倒,這小妮子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在搞選秀啊。鄭曉路的汗水差點趟了出來,心想,這土家族的女人說話真是有夠前衛的。我要是對鄭佳怡說這些話,她一定拿鞋底打我。我要是對鄭佳忻說這話,她一定臉兒紅紅逃到一邊。我要是對馬祥云說這話……呃,雙槍母老虎,還是算了,別玩太大,身上被槍捅兩個窟窿出來的話,止血很麻煩的。

向蘭索歪著頭道:“公子,你說你是去萬壽寨還債的?”鄭曉路笑道:“是啊,欠了人家的東西,就得還,這是做人的道理。”

“又騙人,我才不信你是欠了人家東西去還債呢,欠了人家東西的人的樣子,應該是……呃,對了,就是我父親那種樣子!”向蘭索笑道:“每天都苦著個臉,煩惱重重的。”

“哈哈,有意思,那你覺得我是去萬壽寨干嘛的?”鄭曉路打了個哈哈,他覺得這個少女挺可愛,挺有趣的。

向蘭索皺頭眉頭想了一會兒:“我覺得,我覺你是去給人送東西的,我看到牛車上有好幾個那種奇怪的耕田機,還有很多麻布袋,這些東西肯定都很有用吧。”小妮子知道他的一個袋子里是干肉,還有一個袋子裝了許多白色的粉末(氮肥粉),另外還有幾個自己親眼見過厲害的耕地機。

“都是些送給朋友的禮物,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鄭曉路打了個哈哈:“好啦,好孩子要早睡,大半夜的還在外面玩兒像啥話啊,回去吧回去吧。”

“我不小了哦,我今年17歲啦!”向蘭索咯咯地笑道:“明年趕節的時候,我就可以挑選自己的喜歡的阿哥成親啦。”

“祝你找個長得好看的阿哥。”聽說她明年要嫁人,鄭曉路居然輕微地失望了一下,他忍不住甩了甩頭,暗罵道,這是惡俗的男人心態啊,只要見到美女嫁人不是嫁自己,就算自己明明結婚了也要不爽一下,看來自己也免不了俗啊。

“明年趕節的時候,我也要去萬壽寨,在土司大人的寨子里跳擺手舞。明年的擺手舞是五年一度的大擺手哦,石柱縣里所有的年輕人都要去參加。”向蘭索一臉向往之情,笑道:“五年一次的大擺手剛好趕上我選阿哥的一年,真是太幸運了,我一定能找到土家最好的阿哥。哈哈,公子,如果那個時候你還沒走,我們說不定會在大擺手時再見面呢。”

“說起選阿哥就這么興奮啊?好孩子要早睡,快去睡了吧。”鄭曉路也有點睡意了,便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

“公子是不是覺得我很煩啊?”向蘭索見他要走,可憐兮兮地道:“可是這個村莊便只有六戶人家,沒有一個和我歲數相當說得來話的人,難得可以和人多說幾句話。”

“沒有,沒有,怎么可能呢!”鄭曉路慌忙解釋:“那你昨晚怎么不來找我說話,今晚卻要來呢?”

“昨天,有些怕,總覺得城里來的公子很難說話!今天看到公子是個會種田的公子,我就不怕了。”向蘭索的雙眼在夜晚里閃閃發光:“爺爺說,會種田的好人多,拿書本的壞人多。”

“好吧,那我這個會種田的好人,就陪著阿妹聊到天亮吧,不過,你也不要再叫我公子啦,聽起來很別扭呢,就用你們土家人的習慣,叫我阿哥吧……”

夏夜的風,十分溫柔,鄭曉路與向蘭索躺在兩個草垛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鄭曉路睡著了,于是他的身上被人蓋了一張“西蘭卡普”,這種又名“打花輔蓋”的土家織錦,正是向蘭索親手織的……

天一亮,鄭曉路主仆再次啟程上路,昨晚吃飯的時候,他已經將紅薯的種植注意事項仔細地說給了向大壯聽。鄭曉路沒有再贈送給這貧窮的一家人任何的財物,因為這個土家族的小家庭必定不會接受他的施舍,他已經留下了一田紅薯,那是幸福的種子,它會在這個小家里開出溫暖的花。

牛車翻過了光禿禿的尖頂山,繼續向著秦良玉的大本營——萬壽寨出發。向老頭揮動一根小樹枝,趕著他心愛的牛。當他們走得遠遠的時候,尖頂山上突然有一個清脆的女音唱起了山歌:

蘭草花兒起高苔,

九天仙女下凡來。

孤寡神仙我不做,

要嫁情郎變凡胎。

“哈哈,這土家族的女孩,還真是敢說敢唱啊。”鄭曉路聽著向蘭索清脆的聲音,忍不住放聲大笑。

牛車繼續在蜿蜒的山路上搖搖晃晃地走著,過了尖頂山之后,前面又遠遠地能看到一座大山,這座大山不再是光禿禿的石頭山了,而是一座蔥蔥郁郁的大山,從山腳一直到半山腰,覆蓋著密密麻麻的樹林,只有在山頂的部份,才露出一些山石。

鄭曉路遠遠地看到,山頂很平闊,不像尖頂山那么尖尖的,在平闊的山頂兩邊,各堅起兩座石峰。這兩座石峰都又細又高,猶如石柱,其中一個石峰略顯粗野,而另一個石峰卻看上去有些柔婉。

向老頭笑道:“公子,那便是萬壽山了,您要找的萬壽寨,就在這山腰上。那兩座石峰一座叫男石柱,一座叫女石柱。這石柱縣的名字,就是因此得來。”

鄭曉路聽說到地方了,有點高興地道:“終于要到了,我從成都一路車船過來,花了許多時日,真是累壞了。”

向老頭趕著牛車,加緊向前,過了許久才進了萬壽山的范圍,抬頭一看,好險峻的一座大山,上平下險,四面懸崖絕壁,除了自己正對著這一條路,就再沒別的路可以上山。山腰上彩旗飛場,木寨威嚴,山腳下好氣派一個寨門,石梁壓頂,寨門邊一副對聯道:“奇山奇水此宜家有奇杰,壽民壽國隨在可為壽徽”,門額“萬壽寨”。寨門口一隊白桿兵,拿著白桿槍站得筆直。

鄭曉路跳下牛車,走到寨門口,向一個白桿兵拱了拱道:“這位軍爺,在下川四鄭氏,有事求見秦將軍,或者是馬祥云馬將軍也可,還請通報一聲。”他猜想秦良玉可能很忙,不容易見得到,所以便把馬祥云也報了進去。

那白桿兵聽到川四鄭氏,渾身一硬,便從頭到腳地打量起鄭曉路來,看了半天才道:“原來就是你。”他聲音顫抖,顯然甚是激動,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道:“你等著,我上山去通報。”說完轉身跑進寨里去了。

鄭曉路正在奇怪,旁邊站的另一個白桿兵嘆道:“鄭先生莫怪,他的弟弟這次隨馬小姐去成都,死了。”鄭曉路聽得心中一抖。

不一會兒,那個回去通報的士兵又跑了回來,大聲道:“秦將軍有請鄭先生進寨。”

守門的士兵便讓開一條道來,鄭曉路當先行去,這萬壽寨的路極狹窄,牛車已經駛不進去,一大群白桿兵就跑過去將鄭曉路帶的貨物卸了下來,向老頭兒早就得了鄭曉路的十兩銀子車錢,于是自駕著牛車走了。一大隊白桿兵扛起鄭曉路帶來的麻袋和耕田機,跟著他們向山上走去。

順著彎彎扭扭的山路行來,山勢越來越高,不一會兒,小路穿至一個山脊,這山脊只有三尺寬(一米),左右兩邊都是百丈深壑,摔下去必死無疑。山脊的對面就是萬壽寨的第二道寨門,寨門兩邊建有箭樓,鄭曉路一看這架勢,心中贊嘆不已,這種地勢,那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了,如果沒有飛機,就算用坦克也攻不破這里。難怪后來清朝掃平整個中國,但是小小萬壽寨,始終攻不下來。

過了山脊,進了第二道寨門,眼前頓時開闊,一個巨大的練兵場出現在眼前,四周一圈兵營環繞,中間一個點將臺,放著銅鑼大鼓,十分氣派。穿過練兵場,繞過點將臺,前面一座木樓顯現,這樓的風格卻不是土家族的吊腿樓,而是漢家將軍府的造型,飛檐翹角,十分氣派。

領路的白桿兵一路都沒說話,此時卻道:“那便是官廳了,鄭先生自個前往吧,小人沒資格再向前送了。”鄭曉路心中一動,伸出一只手去撫住他肩膀道:“你弟弟和許多土家人為我而死,我定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鄭曉路說完,抬頭挺胸,便向那官廳而去,只見官廳的大門口,馬祥云穿了一身紅衣,腰插雙槍,面如桃花,見到鄭曉路走近,她微微一笑,雙手做出個請進的動作……

編者按:土家族的擺手舞分兩種,小擺手每次趕節都會跳。大擺手卻是三年或者五年一次,原本是用來祭祀的一種儀式,后來慢慢演變成祭祀、祈禱、歌舞、社交、體育競賽、物資交流等綜合性的民俗活動。

西蘭卡普是一種土家織錦,很有名,為中國五大織錦之一。在土家語里,“西蘭”是鋪蓋的意思,“卡普”是花的意思,“西蘭卡普”即土家族人的花鋪蓋。這玩意兒非常好看,非常迷人,是民族手工藝品的翹楚之一。 本帖最後由 rashul525 於 2015-5-13 00:0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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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咦,摸錯了手

鄭曉路跟在馬祥云的身后,緩緩地走進官廳,只見正中一張將軍椅,秦良玉一身袍服,端坐其上,左手第一把椅子上坐著秦良玉的兒子馬祥麟,除此之外,并無其他人,比起自己想像中的坐著兩排大將,卻有點不同。轉念一想,平白無故,又沒打仗,不過就是自己這個小小鄉紳求見,人家排這么大排場干嘛?能把兒子女都叫來,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鄭曉路見完了禮,便告罪了因為自己死了五十個白桿兵的事,然后說明了自己來石柱是要親自來傳授農桑畜養之術。

秦良玉靜靜地聽完,平靜地道:“有勞鄭先生高義,這農桑畜養之術,對我石柱土家族民來說,確實非常需要,如果先生不來這一趟,我少不得又要派五十名士兵再走一趟成都府。如今先生親自到來,省了我們許多功夫,倒是害得先生一番跋涉之苦了。至于那死掉的五十名士兵,怪不得先生。彝族起兵造反,亂臣賊子,就算沒有先生牽涉在其中,被我白桿兵見到了,也要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鄭曉路點了點頭,便道:“這次我親自過來,還帶了個仆從,不光準備傳授農桑畜養之術,還打算在石柱開個農業加工廠的分號,這個仆從將來就留在貴縣做個掌柜。”

“如此甚好!”秦良玉笑道:“石柱交通不便,若要去重慶府購買食料肥料,需要先乘車至忠州,再于忠州坐船,順長江至重慶朝天門碼頭,路途遙遠,運輸花費頗大,這食料肥料雖然便宜,這么一運下來,卻變得貴了,土家人家境貧窮,哪里還用得起。若開個分號在石柱,利民便民甚也。”鄭曉路聽她這么一說,又想到,看來我的分號只開八府一州,并不妥當,還要再開無數的分號才行,遍布這四川各地,不然還是有很多貧窮的老百姓無力購買,需得在偏遠之處再設分號,減少運輸花費。

秦良玉稍稍思索了一下,便下令道:“祥云,你哥哥祥麟要訓練士卒,統領諸軍,這學習農桑,開建工廠之事,就由你負責幫襯鄭先生,但凡鄭先生一應所需,你都要好好安排。”

馬祥云笑道:“娘親放心,這些事情還不簡單么?”

鄭曉路又道:“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這次鄭府遇襲,在下深感無力,想隨馬將軍學習一些槍法,好作健體防身之用,不知道……”

沒等他說完,秦良玉便大笑道:“這有什么難的,祥云用的是雙短槍,不適合男兒使用,你便跟隨我兒祥麟學些槍法吧,他每日里訓練士兵,你也可在一旁學上一些。這些舞刀弄槍的本事,在鄭先生面前我等豈敢藏私。”

當下賓主盡歡,馬祥云便領了鄭曉路出來,安排了一座吊腳樓給鄭曉路主仆歇息,第二日一早,便又領了五十名白桿兵來,跟隨鄭曉路學習,同時充作他的護衛。鄭曉路仔細一看,那位弟弟在成都戰死的士兵居然也在其中。

鄭曉路有意了解一下萬壽山的土質,便帶著一眾人,向后寨的軍屯田走來。只見這后寨一片平坦,大片的田地,此時正是夏天,田里的莊稼長勢還行,但因為古人施肥方法不當,這些莊稼大多有點缺氮的樣子。鄭曉路看到每片田地里,都有農裝打扮的土家人在忙碌著。

馬祥云笑道:“這些田不錯吧,這都是我們白桿兵的軍屯田,田里的人都是白桿兵,并不是普通的土家平民。”

鄭曉路一點都沒覺得不錯,只覺得這些莊稼以后世的標準來看,簡直差到了極點。便叫趙霖趕緊把氮肥拿來,讓一眾學員挨著每片田去追肥。

看了一會兒,鄭曉路突然問道:“馬將軍,你們這里的田既然是軍屯田,那就是由軍隊統一管理的吧?為什么我看每片田都是單人在管理呢?”

馬祥云聽他這樣問,奇道:“這有什么好奇怪的?軍中的田地一向分發給軍戶單獨耕種,到了秋天,上交一定的賦稅即可。”

鄭曉路搖了搖頭道:“這方法不好!”

“這有什么不對的?上千年來,不論土家族還是漢族,所有的軍屯田都是這樣分派的。”馬祥云微微有點奇怪。

鄭曉路笑道:“我給你舉個例子吧。假如你有100畝水田,100畝旱田,100頭豬,100只雞,100鴨,分給10個軍戶耕種。那么,每個軍戶可以分到10畝水田,10畝旱田,10頭豬,10只雞,10只鴨。對吧?”

馬祥云點點道:“沒錯,是這樣的。”

鄭曉路笑道:“那么每一個軍戶,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顧水田,照顧旱田,然后回家喂豬,再養雞鴨,也就是說,他至少要管理五件事。”

“嗯嗯,沒錯,這有什么奇怪的?別說五件,普通的農民要管十件的也很正常啊。”馬祥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鄭曉路笑道:“那我們假設一下,你把這100畝水田,100畝旱田,100頭豬,100只雞,100鴨并不分散,而是統一交給10個軍戶負責,讓其中兩戶負責水田,兩戶負責旱田,兩戶負責養豬,兩戶負責養雞,最后兩戶負責養鴨,當這些東西收獲的時候,再平均分給10個軍戶,你覺得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呢?”

馬祥云皺著眉頭算了半天,古人的數學可不太好,因此她半天沒反應過來,過了許久,才終于拍手笑道:“我明白了,像這樣做的話,每個軍戶只需要專心做一件事,但最后得到的收獲仍然是五種。”

鄭曉路哈哈一笑道:“不錯不錯,那你說,一個人同時做五件事做得好,還是專心做一件事做得好呢?”

馬祥云大喜:“你這方法果然非常好,我立即去找我娘,叫她把軍屯田都收回來重新分派。”說完轉身就要跑。

“別急,哪有這么簡單!”鄭曉路一把抓住馬祥云的手,拖回來道:“急什么!今年是不成啦,這事明年再搞吧,而且還有很多細節工作要做呢,比如,如果種田的種得很好,但養豬的把豬都養死了,你說,種田的還愿意把自己種出來的糧食分給養豬的嗎?換個角度,如果種田的欠收,那養豬的還愿意把豬肉分給種田的嗎?要實行統一分派,是有許多細節的工作要處理的,獎懲制度首先就必須建立起來。”

鄭曉路心想,要是你就這么糊糊涂涂的去亂搞,那不成了吃大鍋飯,反而會害得生產力倒退,后世的中國建國初期,可沒少吃這樣的虧。但自耕農的小農經濟種植方式,的確是很要不得的,將之進行農業產業化,絕對有好處,關鍵就是必須要進行完美的管理。自己大學時曾經學過農業產業化管理的方式,以后慢慢將腦子里的東西理出來,自然可以做到。

馬祥云一聽他說得有理,頓時臉紅,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一時沒想清楚罷了,從長計議就是。”臉紅完了,突然雙眉一豎,怒道:“你的手在做什么?”

鄭曉路低頭一看,哎呀,剛才明明只是抓著馬祥云的手拖回來,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正在極其猥瑣地摸人家手背,鄭曉路趕緊松手,哈哈一笑道:“哎呀,不好意思,習慣動作,習慣動作,我還以為這只手是趙霖的呢。”

他們后面跟著的趙霖一聽,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心想,我的媽呀,這么無恥的理由也說得出口,不愧是少爺。

馬祥云十分惱怒,有心要踢他兩腳,但是附近到處都有屯田的白桿兵,如果自己鬧將起來,不免讓手下的人看了笑話。只好憤憤地跺了一腳,道:“你這壞習慣動作,給我好好的改一改!”

“當然當然,一定會改!”鄭曉路腦門冒汗,暗暗責備自已這前世帶來的流氓習慣真是危險啊,惹到漢家嬌小姐們還沒啥,萬一把這土家女老虎給惹毛了,拔出兩根白桿槍來,那可不是玩的。

不過馬祥云并不算太生氣,土家族民風開放,拉拉小手什么的也不算太嚴重的問題,她只一小會兒就不惱了,又向鄭曉路笑道:“鄭先生,還記得一年前,我們在鄭家村見面時的事情嗎?”

鄭曉路仔細想了想,是那次秦良玉率兵過鄭家村買魚,自己沒上去參拜秦良玉,當時馬祥云拿著白桿槍的槍桿來打自己的事。

馬祥云笑道:“那時候看你,你就是一個鄉下小民的樣子,想不到現在成了分號遍四川的大東家呢。”

鄭曉路哈哈一笑:“能干的人,在哪里都掩不住他的能力,自然是要出人頭地的。”

“嗯,你說得對,你是能干的人。”馬祥云點點頭道:“去年從你那里學了養魚法,今年我們石柱的魚長得可好了,過幾個月等魚都網起來,石柱就要大豐收了呢。我們石柱很是貧窮,土家人都吃不飽飯,穿不暖衣,今年靠這些魚,也許大家能過上些好日子。”

鄭曉路想了想路上借宿的向家,點頭道:“確實如此,這里交通不便,人民貧窮,我少不了得在這里多呆些日子,待得明年幫助你們搞好了春耕再走。”

“鄭先生,我有些好奇。從這次去成都我就能感覺出來,你對我們石柱,一直都有點另眼相看。怎么說呢,就好像特意在照顧我們一樣,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嗎?”馬祥云突地問道。

鄭曉路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我總不能告訴你,過幾年你媽會帶白桿兵北上打建奴(滿清),再過幾年張獻忠第一次入川是你媽帶白桿兵打退的,再過幾年張獻忠第二入川又是你媽帶著白桿兵拼死抵擋,但因為那時的四川巡撫邵捷春不用秦良玉的妙計,導致四川失陷。說起來四川一地,最可靠的就是白桿兵,我來這里幫白桿兵其實就是幫自己避禍呢。

這話不能說,那說啥話好?鄭曉路苦苦考慮說辭。

馬祥云卻等不及了,嘿嘿冷笑道:“你跑來幫我們搞這么多事,難不成是有什么陰謀?”

啊?說我搞陰謀!嘿你個死小娘皮,把老子好心當驢肝了。鄭曉路頓時氣惱,一股痞氣頓時沖腦而上,嘴巴一張,開始胡說八道:“嘿,我來幫你們石柱搞這些,其實全都是因為你啊。”

“因為我?”馬祥云大奇。

“自從去年鄭家村一見,我對姑娘驚若天人。”鄭曉路昧著良心胡說道:“害得我茶不思,飯不想。好不容易見姑娘來了一次成都,怎料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在下只好追到了石柱來,只盼能多看姑娘一眼,多和姑娘說幾句話,聊慰相思之苦。”言畢,還擺出一個很誠懇的表情,死死地瞪著馬祥云的臉。

“呸,胡說八道些什么東西!”馬祥云將腰上的雙槍刷地一下拔到手中,挽了兩個槍花。卻見鄭曉路根本沒看那槍,只是一雙眼定定地瞪著自己的臉,眼睛珠子都沒轉動一下。那槍本就是拔出來嚇人的,鄭曉路不去看那槍,自然就嚇不倒人,馬祥云又只好把槍插回腰上,大怒道:“簡直無恥,不理你了!”轉身就走,一邊走那臉一邊就紅了起來,刷刷地直紅到耳朵跟上,幸虧轉身走得快,沒人看見,不然就當眾出丑了。

鄭曉路仰天打了個哈哈,只覺汗水流了一背,糊弄過去了,好險好險,我雖然沒去看那槍,但是眼角一直瞄著呢,還真怕那槍給我捅了過來。鄭曉路拍了拍手,對著田地里正在勞作的白桿兵們大聲喊道:“集合啦,該上課了,今天我們的課程是,耕田的注意事項,以及埋底肥的方法!”

那些學員本來在田里給莊稼施氮肥,聽他叫喚,便圍了過來,有幾個還奇道:“咦,馬將軍怎么不在了?”

“嘿嘿,別管馬將軍了,她又不需要學這些,好了,都跟我來吧,先來看看我的耕田機。”鄭曉路叫趙霖拿過來一個耕田機,示范用這東西耕田,學員們見他輕輕松松地一推,就翻好了一丈遠,三尺寬的土地,頓時大呼神奇。有兩個學員差點就把“妖術”兩個字吼了出來,后來感覺不妥,趕緊吞回了肚子里。

然后鄭曉路就開始講解各種不同的莊稼需要翻多深的土,怎么翻才能讓莊稼成長得最好……

馬祥云面紅耳赤地逃跑了一段,心情漸漸平復,土家族戀愛觀比較開放,年輕男女用山歌告白的事情非常常見,因此她倒不像漢族少女那么扭捏,但當面被告白,就算后世的懷春少女也是抵擋不住,更別說馬祥云了。

她原本從來沒想過鄭曉路的事情,此時卻禁不住開始考慮起來,這鄭曉路的相貌嘛,還成,也不算難看。學識嘛,似乎是有點真本事的。哎呀,他成過親了,家里有個妻子呢……不過漢族人可以三妻四妾,所以他還要娶親也不是不行。武藝,呃,這家伙武藝不成呢,我一腳就能踢飛他。

想到這里,馬祥云禁不住失笑,明年趕節的大擺手,母親大人說要為我擺個比武招親的擂臺,到那時候土家族的年輕阿哥們數都數不清,武藝高強的青年才俊不知道會有多少,我卻在這里思來想去做什么,別去理他!

與此同時,在長江下游,一艘巨大的貨船正著海口航去,楊帆立在船頭,任風吹著他凌亂的頭發。一名家丁在他身后叫道:“楊哥兒,你腿上不方便,回船艙里坐著吧,立在這里做啥。”

楊帆笑道:“我們都是一群川中土耗子,碰上少爺這樣的明主,才有機會出來見見世面,我蹲在船艙里還見什么世面?你去轉一圈,把船艙里的家丁護院兄弟們都叫上船頭來,少爺說過,我們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都把胸挺直了,來吹吹風吧!”

“楊哥兒,船艙里沒人,他們都趴在船舷邊吐著呢,暈船……”

編者按:根據野史記載,秦良玉年輕時搞過比武招親。忠州紈绔子弟曹皋看上了秦良玉,也來應征打擂臺,不是秦良玉的對手。在這次招親中,秦良玉相中了石柱土司馬千乘。后來嫁與馬千乘為妻,馬千乘死后繼承了石柱土司的位置。所以各位看官,千萬不要認為只有武俠小說里才有比武招親這東西,本文里寫馬祥云比武招親,乃是她家門傳統,是合情合理的。

下集預告:向蘭索將來到萬壽寨,她能與鄭曉路見面嗎?她與鄭曉路之間究竟會發生什么事呢?請看下集,向蘭索的心思。 本帖最後由 rashul525 於 2015-5-13 00:03 編輯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2 23:34
第十章 阿妹的心思

尖頂山!

向蘭索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裙子,手里提著一個竹籃,剛剛從山上采了野菜回來。這尖頂山整個兒是一塊大石頭,泥土層非常薄,因此連山上的野菜,都長得稀稀拉拉,營養不良。向蘭索花了許多時間,才采了一小籃子的野菜。

每年夏秋交季的這幾個月,便是向家最困難的日子,也就是俗稱的青黃不接之時,山上的野菜都會被附近的居民們荼毒一番,好在野菜這東西雖然不好吃,卻有著極強的生命力,幾千年來貧苦百姓對野菜采取了殘忍的燒殺搶掠政策,但它從來沒有認輸過,每一年都照樣長滿山頭,等待著接濟吃不起飯的窮人們。

向蘭索剛剛從山上下來,就看到向大壯樂呵呵地站在玉米地旁邊,一張老實的臉上猶如開了花般的燦爛。

“爹,怎么了?看你樂成什么樣子了,有啥事好樂的?”向蘭索遠遠地招呼道。

“呵,丫頭,你記得上個月鄭公子經過咱們家時,對這玉米地做了啥不?”向大壯樂呵呵地道。

“記得啊,他拿了一袋白粉兒出來,化在水里,然后拿了個噴壺,把這田里澆了個遍,還說什么來著,哦,我想起來了,他說他施了個法術,可以讓今年的玉米多收入兩成。凈是瞎說,哪有澆澆水就能多收兩成玉米的道理。”向蘭索嘟了嘟嘴道:“爺爺說得對,城里來的公子就喜歡瞎說。”

“笨丫頭,你看不出這玉米地有些變化么?”向大壯氣道:“還敢說人家公子胡說。”

向蘭索湊過來仔細看,她雖然是個女孩,但農家的女孩都懂些農活,看莊稼的眼光也是有的,不仔細看還不知道,仔細一看,向蘭索忍不住啊了一聲道:“不對啊,今年這玉米怎么了?一顆顆長得壯壯實實的,而且葉片兒也不發黃了,桿子也硬了。”

向大壯摸了摸最近的一根玉米桿兒,道:“爹爹我種了幾十年的地,在尖頂山這塊兒薄田上,還是第一次看到長得這么好的玉米啊。鄭公子說,這塊兒地今年的收成能增加兩成,真不是胡說的,我看肯定能成。”

向蘭索咋了咋舌頭道:“莫非真的使了什么法術?”

“笨丫頭!什么法術不法術的,人家那是肥料。”向大壯畢竟有些歲數,人雖然老實但腦袋并不笨:“鄭公子是幫我們的玉米地追了肥,但是那肥料太厲害了,爹爹從沒見過這么好的肥,哎呀,只怕這十里八鄉,從來沒有人見過這么好的肥啊。”

向蘭索又道:“鄭公子不是還幫我們翻了一片田,種了叫什么紅薯的東西在里面嗎?我看他神神秘秘的,結果那東西就長了幾片葉子出來,也不見拔高,也沒見結果,冬天一到,不就全死了么?”

“傻丫頭,你就只知道胡說,那東西埋在地底下呢,地面上的葉子是不能吃的。也不知道紅薯在地底下長成啥樣了,鄭公子說不到時候不能挖出來,也不能亂澆水肥,就讓它自個兒長。”向大壯苦著臉說道:“我原本不信,但是看了這片玉米田之后,我就覺得那紅薯一定成。”

“得,成就成吧,也得到了十一二月才有結果呢。神神秘秘的,什么怪莊稼,哪有不照顧,不施肥就能自己長好的莊稼。”向蘭索笑了笑,提著竹籃進屋去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田里的玉米越長越好。向大壯看在眼里,樂在心里。

這段時間里,向大壯看到不少的農戶經過尖頂山,去萬壽寨。向大壯忍不住攔下一個同鄉,打聽了幾句。那同鄉笑著告訴他,萬壽寨里來了位神通廣大的先生,是馬祥云將軍親自去成都府里請來的,正在開農學院教這十里八鄉的鄉親們種田呢。

“啥?農學院?我只聽說過書院,哪有聽過農學院的。這不是騙人吧?”向大壯忍不住道。

那同鄉笑了笑,扛起包裹就走了,走之前還扔下一句:“向大壯,你也趕緊去學著點吧。”

“我學?我怎么去學啊?我家里就我一個男丁,我要去學了,誰來照顧家里這地啊。得得,你自個兒學去。”向大壯滿不在乎。

路過尖頂山的人每日里都在增多,有些住得近的,早上去萬壽寨,白天學了東西,晚上又路過尖頂山回家休息。結果把這平時里沒什么人影的小村子弄得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這一年秋收的時候,向家的玉米地金黃金黃的,就像是在田地里撒了一片碎金子。最后收割下來的玉米,真的比往年多了兩成,交了秋賦之后,向家在吊腳樓的屋檐下掛了許許多的玉米棒子,它們被扎成一扎,倒吊在檐下,讓秋日的陽光將它們曬干,這樣才能存貯得久一些,保證來年向家人有東西可吃。

向蘭索很開心,她不喜歡吃野菜,她喜歡吃甜美可口的包谷飯(四川話,就是玉米飯的意思),而今年多的兩成玉米,可以讓她們一家人少吃許多天的野菜。因此在這個秋收的季節,每當看到金黃色的玉米棒子,她的心里就會想起那個拿著噴壺,從玉米地里走過的漢家公子。

她現在知道了,那個公子并不是在胡說,因此她開始仔細地回想,回想那個漢家公子說過的每一句話,這成為了一種習慣,早上起床時,會看到屋檐下掛著的玉米棒子印著陽光發出金燦燦的光,于是她就想起了那位公子。晚上回家時,落日的斜光將玉米棒子的影子投射在吊腳樓上,光光影影,全是思念……

這天早上,向蘭索在自家的樓前吹著舒爽的秋風,陽光破開云層照下來,整個人暖洋洋的,山道上有一個年輕人快步經過。

“彭巴沖阿哥,你這是要去干嘛啊?”向蘭索對著路過的年輕人大聲笑道。

彭巴沖是一個健壯的土家阿哥,二十來歲,皮膚黝黑,身材高大,長得有如鐵塔一般。他看到向蘭索,便笑道:“是向家的阿妹啊,阿哥這是去萬壽寨呢。”

“你也要去學種田么?我記得前些天你父親已經去學過了啊。”向蘭索笑道。

彭巴沖甩了甩手,笑著說:“阿哥不是去學種田的,家里秋收完了,現在是農閑時節啦。聽說成都來的那位先生開了個作坊,正在請零工,管吃管住,還有工錢,阿哥力氣大,去作坊里賺幾個工錢,補貼一下家用。”

向蘭索笑道:“阿哥,你可是名字里有沖字的人哦,這身本事用來打零工,會不會太浪費啦。”土家族語里,沖字又有好漢的意思,這個年輕人以前叫彭巴,后來因為力氣大,膽子大,人又仗義,七里八鄉的人就給他的名字后面添了一個沖字,慢慢的就變成彭巴沖了。

彭巴沖哈哈一笑:“阿哥力氣大,吃得也多啊,如果不多干點活,家里都要吃窮啦。”

土家族的男女分工并不像漢族那么嚴密,女人也有很多做工做活的,向蘭索便笑問道:“這位先生的作坊招不招女工啊?若是招女工,阿哥就把我也帶去吧。”向蘭索心里悄悄地想:“說不定去了萬壽寨,就能見到會種田的鄭公子了。”

“做工是要下力氣的,阿哥聽說這個作坊里的工作主要是磨粉,還有打理草料,扛麻袋什么的事情,都是力氣活呢,阿妹你能行不?”彭巴沖看著向蘭索嬌小的身軀,不禁有點遲疑。

向蘭索拍了拍她嬌小玲瓏的肩膀,道:“阿妹是農家的女兒,有的是力氣。”

“好吧好吧,若是向家阿叔同意你去,阿哥就帶你去。”彭巴沖雖然是個好漢,但是好漢都是怕小姑娘的。

向大壯聽了,倒是沒什么意見,向家的玉米地收了之后,家里的日子倒也好過,不需要向蘭索天天去采野菜了,尖頂山距離萬壽寨也不遠,又有彭巴沖護送,再加上彭巴沖說那作坊管吃管住,還有工錢,向大壯就更是動了心,若不是家里還有一片紅薯田過陣子也要收了,他都想去扛這個活兒。便好好囑咐了兩個年輕人幾句,放了向蘭索離家。

向蘭索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將她最漂亮的水藍裙子穿了出來,扎上一根五彩斑斕的頭帶,將一些日常用品包了一大包,背在背上,跟著彭巴沖向著萬壽寨行來。

距離萬壽寨越近,路上的人就越多,七里八鄉的阿哥阿妹們,還有一些家里的田已經收了的壯男和婦女,都在向著萬壽寨趕去。

向蘭索看這架勢,就有些怯了,拉了拉彭巴沖的衣角道:“阿哥,這么多人要去做工啊,想來那成都先生也不可能都雇了,只怕有許多人選不上,你說我們兩個選得上不?”

彭巴沖頗為自信,哈哈笑道:“你忘了阿哥名字里有個沖字?就我這身段,哪個掌柜會看不上?不管是磨粉,翻草,扛石頭,阿哥都做得來。倒是阿妹你,那就有點麻煩了。”

兩人說說笑笑,來到了萬壽寨門口,這萬壽寨是個軍營,卻不可能放這許多人進去,那成都先生的作坊,也不可能建在軍營里,便在萬壽寨門旁邊的石頭地上,搭建了好大一片房子。不光有廠房,還有一排廂房,想來是給零工們住宿用的。

廠房的門口,放著一張平板桌,桌后坐著一個白桿兵,面前鋪開好大一個帳本,拿了只毛筆,趕來扛活兒的土家人排著隊站在這個桌子前面,正在一個一個的登記。

“小的姓冉,爹娘沒給取名字,因為排行老六,人家都叫我冉六,以前家里是磨石腐的,后來家產敗光了,就到處扛點零活兒做。小的推磨可厲害了,一天磨上幾百斤豆子手都不軟。”一個中年漢子正在桌子前面叨叨著,他長得很瘦弱,但一雙眼睛倒是挺靈活,說話也說得很清楚。

那白桿兵眉頭一皺道:“既然你磨得一手好豆腐,怎么又把家產敗光了?怕是騙人的吧。”

“小的沒騙人,小的真的磨得一手好豆腐,若是軍爺不信,小的立即磨給你看。”冉六一聽那白桿兵的話,只怕人家不雇他,趕緊說道。

“得了得了,誰要看你磨豆腐,爺沒那時間,你沒看見后面排隊有多長嗎?”那白桿兵從桌下拿出一個木牌扔給冉六,木牌上寫著“試用工”三個字。“試用三天,如果掌柜覺得你磨得好,就留你下來,若是做得不好,就叫你滾蛋。”那白桿兵提起筆,在帳本上寫下:“試用工冉六,工種——磨粉,管吃住,試用工錢二十文一天。”

冉六大喜,趕緊像收寶貝一樣把木牌子收好,一邊說:“謝謝軍爺”,一邊勾著腰,繞到后面去了。

“二十文一天,還只是試用工啊。”向蘭索和彭巴沖排在后面不遠的地方,把這一段看得清清楚楚,禁不住嘆道:“要是正式雇工,得給多少工錢?”

彭巴沖笑道:“阿哥也不知道,只要管吃管住,就不錯了。若是阿哥也能扛上個試用工,一天能得二十文,睡著了也要笑醒。”

“瞧你那出息,才二十文就樂成這樣,你看,前面那個阿哥,人家得了個運貨工正式的木牌,哇,五十文一天。一個月可以得一兩半的工錢呢。”向蘭索感覺口水有點止不住,但是女孩子家口水流出來就不好看了,她趕緊把流到嘴邊的口水吞了回去。

好一會兒,前面排的人終于都散了,有的人拿到了正式工的木牌,得意的笑。有的人拿了個試用工的木牌,心里暗暗在發誓三天試用完了一定要轉正式。還有人啥牌子也沒撈到,就被白桿兵趕到一邊,這種多半是平時里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混混。

彭巴沖終于站到了平板桌前,他身材高大,倒似一個鐵塔一般,那拿帳本的白桿兵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才笑道:“我說誰這么大個兒嚇我一跳,原來是彭巴沖。怎么,你也來扛活兒做?”

彭巴沖憨厚地笑道:“秋收了,家里沒活兒了,我來賺幾個小錢補貼家用。”

“你居然把這么高的工錢說成小錢,行啊你,彭巴沖,你說話真長臉子。”那白桿兵顯然和彭巴沖挺熟,一邊笑著打趣,一邊拿起帳本,也沒問彭巴沖什么,直接就在帳本上寫道:“特種工彭巴沖,工種——貼身護衛,管吃住,一錢銀子一天。”寫完了也不拿木牌出來,便道:“彭巴沖,你自去廠子后面的樓里找先生,就說是來給他當護衛的。”

“護衛,一錢銀子一天,那不是一個月有三兩銀子嗎?”彭巴沖一時傻了,憨憨地笑道:“我還以為有個試用工就成了。覃大,你不是哄著我玩兒吧?也沒個牌子,誰知道你是不是坑我的。”

覃大假裝怒道:“我哪有時間來和你鬧著玩,你看后面排隊都多長了,我忙著呢,快去后面去,別在這里煩我。你以為你名字里那個沖字白叫的啊,別說普通人,就算是最好的白桿兵,等閑五六個也近不了你的身,你這塊頭兒,不去多掙點銀子太浪費了,天天在家里刨地,能刨出啥出息來?”

彭巴沖聽說一錢銀子一天工錢,心里欣喜,便轉身對著向蘭索道:“阿妹,阿哥扛了個好活兒,工錢高著呢,阿哥先去報個到,回頭再找你。”

向蘭索見彭巴沖被選上了,先是替他高興,但是見他跑遠了,心里又有點沒底兒,一步一步挪到平板桌前,小聲道:“我叫向蘭索,家里是種田的,我很能干的,什么活都能干。”

那個叫覃大的白桿兵看了她一眼,馬上道:“你這女孩也太嬌小了些,你說你什么活兒都能干,怕是胡說的吧,我看你頂多只背得動二十斤草。”

向蘭索一聽要遭,趕緊辯解道:“不會不會,我力氣很大的,以前天天上山摘野菜,腳力也好,我還會織綿,我織的西蘭卡普,人人都說好看。”

覃大仔細看了她幾眼,覺得她真沒啥力氣,但小姑娘長得倒也乖巧,這模樣兒就讓覃大心里軟了幾分,于是拿出個試用牌子遞給向蘭索道:“咱們的農業加工廠經常要洗涮,你就權當個打掃院子的吧,先說明了,這活兒只有試用的,永遠拿不到正式工的牌子。”

向蘭索大喜道:“那也成,有包吃住就不錯了,能有二十文一天我睡著了也笑醒!”這丫頭一轉眼就忘了剛才她還取笑彭巴沖的話。

向蘭索拿了牌子,轉到桌后,便有一個粗手大腳的仆婦來接著她,領她穿過了一排廠房,這些廠房里放了許多石磨,老大的石輾子,都是用來把材料壓成粉做飼料的,但是這些與向蘭索無關。她被帶到后院一個小廂房里,這里已經有幾個土家姑娘住著,都是拿的試用牌子,向蘭索仔細看了看,覺得她們個個都比自己漂亮,禁不住有點自漸形穢。幾個女人也不生份,都是七里八鄉的阿妹,便隨口聊上幾句。

“這成都來的東家好大的手筆啊,一開就這么大的作坊。”

“是啊,請了好多工人,給的工錢又高,你們說,他這樣搞虧本不虧?”

“虧本?你也太小看東家了,寨子里都說這東家會神通的,隨便說句話,你田里的莊稼收成就翻一倍。”一個看上去有點年紀的女人道:“知道今年石柱為什么到處都是賣魚的不?去年秦將軍從東家那里討回來的神通,拿把符紙對著田里一吹,那鯉魚一條就能產下幾十萬魚苗。”

“這么厲害?”向蘭索聽得一愣一愣的,這還是人嗎?怕要趕上點石成金了。

“嘿,當然厲害,阿妹啊,你們尖頂山那塊兒沒幾戶人家,消息就不靈通,我們那村兒大,當然就知道得多點。”那女人見自己知道的事多,就得意了起來。

向蘭索聽得半信半疑,禁不住想:“這成都來的先生如果真這么厲害,不知道鄭公子比不比得上他。鄭公子澆了澆水,玉米地的收入就多了兩成,可這位先生拿把符紙一吹就能變出幾十萬魚苗,看來還是這位先生要厲害點。”

閑聊了一陣,天色晚了,便有一個仆婦來叫大家去吃飯,原來廠子里還專門開了個食堂,向蘭索隨著去了,只見食堂里人來人往,只怕有上百號人。走到派飯的柜臺前,便有一個火頭師傅伸出一只手,討要她的牌子看了一眼,“試用工,三號食盒”,那師傅念叨道,遞出來一個食盒,白花花的米飯,冒著熱煙兒,飯上面有兩顆青菜,還蓋著一條小魚。

向蘭索看傻了眼,問道:“這真是給我吃的?”火頭師傅笑道:“沒錯,傻丫頭,第一天來的吧?第一天來的看到這食盒都是你這么一問。別管了,快吃吧,人家正式工的二號食盒里還多加了一個肉餅呢,你這個算啥。”

向蘭索趕緊扒了一口飯,她一年到頭吃慣了稀粥,那湯水里都沒飄過幾粒米,便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吃到白生生的干米飯,這第一口吃下去,差點兒眼淚就蹦了出來。

只見周圍不少人捧著食盒,便似化成了石頭一般不敢動筷子,白天見過的冉六也在不遠的地方,正捧著食盒嚎啕大哭。

東家是個好人……向蘭索心里都忍不住這樣想。 本帖最後由 rashul525 於 2015-5-13 00:04 編輯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2 23:35
第十一章 好漢彭巴沖

鄭曉路在萬壽寨里忙了好幾個月了,在這幾個月里,他把每一分鐘都掰成了兩分鐘來用,不但要教一大堆白桿兵種田養豬,還要跟著馬祥麟學習馬家槍法,同時還要開設一個農業加工廠,趙霖又是個新手掌柜,根本幫不上他的忙。

于是萬壽寨里上演了一幅好戲,白桿兵們每天都看到鄭先生大清早起床,拿著一根白桿槍嗨嗨哈哈地瘋狂練習,然后一邊啃著饅頭,一邊聽著趙霖向他匯報農業加工廠的籌備進展,饅頭一吃完,就立即帶著五十個白桿兵學生,爬坡上檻地在田地里實地教學,當一整天的教學結束之后,鄭先生又會扛著白桿槍,在練兵場上嘿嘿哈哈地揮舞一番。

這事兒挺有趣,鄭曉路又沒啥架子,于是就有白桿兵取笑他道:“鄭先生,您很有本事,光是這農學一項,就吃穿不愁了,干嘛學著我們這些大頭兵,揮舞槍桿這種沒出息的東西。”

碰上這種問題,鄭曉路只是笑笑,卻不理會,他對于武藝的渴求十分強烈,因為在這個明末亂世里,武藝是絕對派得上用場的東西。

還好,忙碌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當他的第一批學員學得差不多了之后,秦良玉發出公文,讓石柱里的其他農戶都來萬壽寨學農,教師自然變成了那五十個已經基本畢業的白桿兵。鄭曉路終于輕松了下來,而且農業加工廠的籌備工作在馬祥云的幫助下,也走上了正軌,于是鄭曉路可以專專心心地練習槍法。

很快,夏天過去,秋天到來,石柱迎來了豐收之年,今年的石柱主要是魚業獲得了極大的成功,秦良玉從鄭家村帶回來的淋水孵化法、稻田養魚法和網箱養魚法,使得石柱今年的鯉魚產量直接翻了幾倍之多。萬壽寨里的軍屯田,也在鄭曉路的細心追肥之后,結出了豐碩的果實。

當秋收季節過去之后,鄭曉路的農業加工廠也籌備得差不多了,于是秦良玉再次發出公告,要十里八鄉的村民們來鄭曉路的加工廠里幫忙生產。

那位弟弟死在成都鄭府里的白桿兵,名字叫覃大,在一次偶然遭遇時,這位叫覃大的白桿兵對鄭曉路道:“我現在終于知道弟弟的死,是多么的值得了,如果是換了我碰上歹徒來襲擊先生,我也愿意拿我的性命來守護您,您是我們土家族的恩人啊。”從此后覃大成為了農業加工廠的門衛,同時負責農業加工廠的雇工事宜。

在新建成的加工廠后院吊腳樓里,鄭曉路翹著二郎腿,正在看著加工廠的帳本。趙霖一頭大汗站在旁邊,陪著小心地道:“少爺,您工錢開得太高,我們這個廠子賺不到多少錢。”

“哦?我在成都和重慶,都是給工人們一錢銀子一天,為什么在這里只開了五十文,就賺不到什么錢了呢?”鄭曉路挑了挑眉毛。

趙霖苦著臉道:“少爺,工錢倒是其次,您這個包吃住的規矩,有點過火了。尤其是那飯,白花花的白米飯啊,一石大米就值二兩銀子,您讓他們這一百多號人天天吃干米飯,還配條魚,又弄兩根青菜在上面。老實說,小的在進趙家的門前,就是過節也沒吃過這么好的東西。現在倒好,他們天天都有得吃。”

鄭曉路笑了笑道:“你別欺我不會算,便是一天讓工人吃兩頓白米飯加小魚,花的錢也不到五十文,合上五十文錢的工錢,也不到一錢銀子。怎么就賺不到錢呢?八府一州不都是一錢銀子的工錢?”

趙霖苦笑道:“您明知故問,這小小石柱能用得了多少肥料食料,一百多號的工人本來就請得太多了,還硬生生多請了些什么清潔工,運貨工,您還給了覃大一個牌子,要他找個護衛,您說您這不是鬧著玩嗎?我們呆在白桿兵營里,天下哪里還有比這里更安全的地方,哪里用得著什么護衛,還一錢銀子一天包吃住,我的爺啊,我看您跟本就沒想在這個地兒賺錢。”

“哈哈哈,趙霖,你在重慶分號里也不算白混,還懂得生產多了賣不出去,雇工偏多的道理,不錯不錯。”鄭曉路拍了拍手笑道:“少爺我原本就沒指望這個廠子只做石柱這一塊兒的生意,我們來的路上,不是還經過了忠州嗎?那里是秦將軍的老家,我如果把這些東西賣到忠州去,秦將軍肯定也是高興的。”

“忠州?”趙霖奇道:“忠州一向是由重慶分號供貨的,我這邊插上一手,似乎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我親自給重慶分號去封信,讓他們把忠州的生意交給你這里來發貨。”鄭曉路笑道:“重慶府分號占著朝天門碼頭,以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來做,不能在賣肥料這塊兒上浪費太多的人力。”

這時屋外有人敲了敲門,一個白桿兵恭恭敬敬地道:“鄭先生,覃大雇了個護衛過來,正在門前,您要不要見見?”

“見!當然見,快請他進來。”鄭曉路趕緊應道。

彭巴沖應聲推開屋門,走了進來。這家伙長得太壯實了,每一步落下,整個吊腳樓都要顫上一顫。他走進屋里左右張望了一下,毫不費力地就判斷出了鄭曉路和趙霖誰是東家,誰是掌柜。

“見過大東家,見過大掌柜,我叫彭巴,這里的人都叫我彭巴沖。”彭巴沖人雖然憨厚老實,但并不笨,漢家的禮數倒也知道一點,進門就給鄭曉路和趙霖各敬了一個禮。

“沖?”這個字代表土家族里最勇敢的好漢,鄭曉路和趙霖在萬壽寨呆了幾個月,倒也明白。一聽這彭巴沖的名字,鄭曉路眼睛一亮,仔細看下來,這彭巴沖肌肉結實,牛高馬大,用后世的標準來看,起碼有一米九高,怕不止一百八十斤的體重,往屋子里一站,吊腳樓的木樓板都滋滋嘎嘎地響。

“人才啊!”鄭曉路穿越回明朝以后,見到的人大多長得黃面肌瘦,個頭矮小,身高不到一米六的遍地都是,骨頭輕得風吹就要倒,難怪后來人家說中國是東亞病夫,古人的身子骨兒真的不太行,這彭巴沖可真算是異類中的異類了,照這身板,穿上一身鐵甲的話,估計二三十個白桿兵也不是他的對手。

彭巴沖憨憨地笑了笑道:“大東家,大掌柜,覃大說您要找個護衛,一天給一錢銀子,還管飯,不是是不是真的啊?”

鄭曉路只看了一眼便看中了這人,當下趕緊應道:“沒錯沒錯,壯士,你可愿意當我的護衛?”

彭巴沖呵呵笑道:“那飯管不管吃飽啊?我在自個兒家里總是吃不飽,爹爹天天打我,說我是個飯桶。”

鄭曉路心里好笑,你這樣的身板,放在石柱這種窮地方,當然別想吃飽,真讓你吃敞開了吃,只怕富農的家里也挺不住啊,鄭曉路從懷里摸出個牌子,上面寫著“高級職工”,便把這牌子扔給彭巴沖,笑道:“一會兒你拿這個牌子去食堂吃個飽飯,免得半信半疑的,倒讓人笑話我對下屬苛刻。”

彭巴沖聽說可以吃飽,便開心笑道:“管飽就好,那我就跟定東家您了。”

鄭曉路突然心中一動,奇道:“咦,你這身子骨,為什么沒有參加白桿兵呢?照你這樣子混個小軍官應該不難吧。”

彭巴沖摳了摳頭,笑道:“爹爹就我一個兒子,若我參了軍,爹爹顧不過來那許多田地,我給東家您當護衛,也只能當這農閑的月份,明年春耕,還得回去幫家里耕地呢。”鄭曉路啞然失笑,原來是這個原因,看來要想留住這么個有用的人物,得把他家里給安頓好才行。

彭巴沖拿著“高級職工”的木牌,便要出屋,突然想起個事,轉身問道:“大東家,您說我是不是白拿工錢的啊?這萬壽寨里到處是白桿兵,哪需要我來給您當護衛?”

鄭曉路哈哈大笑,這人真是實誠,便安慰道:“不是白拿工錢,這些天我經常要去忠州走動,這一路上聽說不大太平,常有山賊作亂,便雇個護衛,你莫是怕了山賊?不敢領這護衛的工錢?”

彭巴沖一聽就不樂意了,把胸口一拍道:“東家,這附近的山賊聽到我彭巴沖的名字,躲都躲不及,我怕他們做甚?”

“去吧去吧,一會兒莫忘了拿牌子去食堂領飯。”鄭曉路揮手笑道,便有白桿兵領了彭巴沖去他的屋子里安頓。

這時又有一個白桿兵進來通報道:“鄭先生,剛有人送了封信來,說是鄭氏農業加工廠重慶分號送來的。”

鄭曉路收了信,便仔細看起來,原來信雖然是重慶分號發的,卻是八府一州的信件都收錄在一個信封里,都是報告天啟六年各分號收入情況的,這一年四川全省大豐收,尤其以成都為最,各地的稻米收成翻了一倍,豬、羊、牛、魚等養殖也非常成功,八府一州的知府知州連同巡撫大人,都樂得合不上嘴。當然,最樂的還是鄭曉路,從幾個掌柜匯報的收入來看,這一年鄭家農業加工廠狂卷了五十萬兩銀子的收入。民以食為天,在這古代,還是搞農業最吃得開啊,鄭曉路翹著腳想到。

“對了,楊哥兒派了個快船送了封信來,他說您要的東西大多買到了,只有玻璃買不到大塊的,洋人也不愿意賣出配方,因此他只好買了幾塊兒小的,還買了面鏡子回來給您應付蜀王爺。”趙霖恭敬地說道。

鄭曉路皺了皺眉,這玻璃對于溫室種植來說非常重要,買不到就很可惜了,吩咐道:“你去個快船,通知楊帆貨船先到忠州碼頭來見見我,別急著一溜煙兒竄回重慶碼頭去。”

趙霖應了一聲,便要出去,鄭曉路又道:“這間農業加工廠現在工人也雇好了,我便交到你手里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不能天天顧著這兒,你可得給我看好了。”

趙霖趕緊道:“定不讓少爺操心!”轉身一溜煙走了。

鄭曉路瞇起眼睛,心里暗暗得意地想:“楊帆既然回來了,那證明他與澳門的洋商接上了頭,借著這長江航道,看來我有許多活兒要干了。洋人喜歡些什么呢?茶、絲綢、陶瓷……這些個玩意兒,四川有么?蜀綿倒是一件不錯的商品,不過中國的商人也不傻,估計早就有人與洋商在走私這玩意兒了,我能拿出什么樣的特殊商品去和洋人交易呢?鄭曉路苦思了半響,突然腦子里靈光一閃,他想起在向家草垛上睡著那天,向蘭索拿了一張非常漂亮的土家織布來蓋在自己的身上,那東西叫什么來著,好像是叫西蘭卡普,還是西蘭普卡?后世的外國人,對中國的民族手工制品,愛若珍寶,現在的歐州貴族們,看到這種精細到針腳線頭的織物,只怕要如癡如醉吧,哈哈,不賺洋人的錢,賺誰的去!”

彭巴沖拿著牌子來到食堂時,向蘭索正捧著食盒狼吞虎咽,實際上整個食堂里的人,沒有一個吃相是正常的,窮苦慣了的土家人,不敢相信這樣的食盒每天都能有,甚至有人以為這是在做夢,因此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悶聲吃著,生怕開口說話,這夢便醒了,或者是害怕吃慢了,東家就叫人把食盒給收了回去。這場景嚇了彭巴沖一大跳,他看到了向蘭索,于是開心地給她打了個招呼,但是向蘭索專注于自己的食盒,完全沒聽到彭巴沖的叫喚。于是他帶著點忐忑不安的心情,把自己的牌子遞給了火頭師傅。

火頭師傅看了一眼牌子,笑道:“小伙子不錯啊,討到了最好的差使。拿著吧,一號食盒,如果飯不夠,可以再來添。”一個沉甸甸的大盒子放到了彭巴沖的手上,還沒掀開蓋子,酒肉的香氣就從盒子里飄了出來。

彭巴沖捧著食盒,跑到了向蘭索的桌對面坐下來,剛一開盒,就驚得呆住了,滿滿一盒子的大白米飯,兩顆青菜,一條小魚,一塊豬肉餅,還有半只燒雞,居然還有一小瓶酒。這個“恐怖”而且超越了彭巴沖常識的食盒,立即引來了周圍的工人們齊齊的羨慕呼聲。

“這,這居然是給我的!”彭巴沖也和別的工人一樣,在第一眼看到食盒時,就差點化為了石頭。狼吞虎咽著白米飯的向蘭索也被驚呆了,她剛才看到自己的食盒里有白米飯、青菜加小魚時,還以為自己身在仙境,現在看到彭巴沖的食盒,才終于明白了“試用工”和“高級職工”之間有著什么樣的差別。

“你……你的食盒怎么是這樣……”向蘭索結結巴巴地道。

誰料到彭巴沖比她還要結巴:“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是這樣。阿妹,這個豬肉餅讓給你,我也吃不完這許多。”彭巴沖看到向蘭索羨慕的眼神,又看了看向蘭索盒子里一直舍不得動筷子的小魚,于是毅然夾起了自己的豬肉餅,放在了向蘭索的盒子里。

“東家真是個好人啊!”兩人異口同聲地嘆道。

“阿妹,你扛的是什么活兒?”彭巴沖一邊吃著白米飯,一邊問道。

向蘭索扁了扁嘴:“試用工,打掃院子,一天只有二十文工錢。還是阿哥你本事大,不光工錢多,連食盒也是這種加大號的。”

“我就說嘛,阿妹你太嬌小了,可能選不上,現在有試用工的活兒做,也不錯啦,反正就算在家里,不也要打掃,在這里打掃還有工錢,還有白米飯。”彭巴沖安慰道。

“這個東家也真是大本事,開這么個作坊,得花多少錢啊。”向蘭索嘟著嘴道:“阿哥,你剛才進去見到東家了吧?他是不是像阿哥阿妹們說的那樣能吹符化魚,點石成金啊?”

“東家很年輕,是個漢家公子,吹符化魚和點石成金倒是沒見著。”彭巴沖含糊道。

“年輕的漢家公子?”向蘭索心里一驚,突然就想起了玉米地里,拿著噴壺走進走出的鄭曉路,這些日子里,她常常想他,這種想念慢慢的成為了一種習慣。她忍不住心里暗暗嗔道,年輕的漢家公子在這天下何其之多,難不成個個都是鄭公子,我這是怎么了。心里嗔怪著自己,嘴上卻急問道:“這位公子是姓鄭嗎?”

彭巴沖夾了一根青菜,一口吞了下去,道:“不知道,我沒問東家的姓名,他也沒說。”

向蘭索還不死心,又問道:“他身邊可有一個仆人?也很年輕,頂多不過二十歲上下。”向蘭索問的是趙霖。

死腦筋的彭巴沖笑道:“沒有仆人啊,東家身邊就一個掌柜,就沒別的人了。”

向蘭索心里好生失望:“這個東家可能不是鄭公子吧。唉,如果鄭公子真的就是東家,我還敢像以前那樣和他說話嗎?他有許多錢,能開這么大的作坊,連扛活的工人都有白米飯吃,像我這樣一個小小的土家姑娘,連進了作坊都只能拿試用工牌子的人,他又怎么會記得,只怕早就把我忘記了!”向蘭索想著想著,便連飯都要吃不下了,未了,她又給自己再加了一句評價:“就算在試用工的姑娘里,我也是最不漂亮的一個。”

編者按:人說最難捉摸少女心,如果哪位朋友覺得向蘭索的心理他看不懂,呃,在下也沒辦法,不是每個人都能讓人看懂的。 本帖最後由 rashul525 於 2015-5-13 00:05 編輯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2 23:37
第十二章 忠州碼頭(1)

天啟六年,隆冬!

忠州縣城,位于石柱西北,長江之邊。乃是四川重要的船泊碼頭之一。也是石柱與重慶之間水路必經之要道。鄭曉路與趙霖就是從重慶朝天門碼頭坐船來到忠州,然后在忠州雇傭了向老頭的牛車,再經陸路到達的石柱。

忠州歷代出過不少英雄豪杰,三國時期的著名武將嚴顏和甘寧,都是出自忠州,如今的天下第一女將軍秦良玉,也是忠州人士。

有詩曾贊忠州道:

忠勇傳世,翰墨飄香。文可興國,武能安邦。

橋島歷歷,山水蒼蒼。愛此樂土,百代其昌。

鄭曉路此時正站在忠州碼頭,望著滾滾長江水,翹首期盼著楊帆的貨船。自從天啟六年的夏天,楊帆帶著大批家丁護院去了澳門,已經幾個月過去了,好不容易等到楊帆的貨船回轉,鄭曉路禁不住大為興奮,因此領著彭巴沖,親自來忠州碼頭接船。

此時天氣已經頗寒冷,北風呼嘯,狂亂撩人,鄭曉路穿了一件山狐皮的皮衣,雪毛的狐毛領圍著他的脖子,十分暖合。這種昂貴得讓人望而生畏的衣服,也使得他在工人們的心里更顯高貴。彭巴沖則穿著厚厚的棉衣,腰上別著一把厚背鋼刀站在鄭曉路幾步之后,他身形威武,有如古之惡來,碼頭的卸貨工人們只看了一眼彭巴沖,就知道前面站著的鄭曉路不是普通人物,離得二人遠遠的,生怕打擾了這位“官家”的興致。

一艘巨大的貨船靠向了碼頭,船頭上的楊帆頭上包著一條花布巾,身上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深褐色綿甲,手上揮舞著一根木棍兒,樣子就像一個海盜一般,看到鄭曉路站在碼頭上,楊帆興奮地揮了揮手,大聲喊道:“少爺,少爺!我回來啦!”船夫扔了根繩子上岸,自有碼頭上的工人伸手接住繩子,然后過來了十幾個人一起發力,將船拉到碼頭上貼岸靠好。船上的船夫扔下鐵錨,將貨船牢牢地固定在了碼頭上。鄭曉路知道這些都是碼頭上討生活的力工,所有的大船靠港,都少不了他們來拖拉一番,便伸手抓出一把銅錢,散給他們。

船剛停穩,貨船上就跳下十幾個人來,楊帆一馬當先,領著十幾個家丁撲到鄭曉路面前,一起大聲問好。

鄭曉路仔細看了看楊帆,這位心腹家丁皮膚比起以前來曬得更黑,有一種健康的古銅味,看上去非常爽利,就是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怎么看怎么別扭。

“腿怎么樣了?”鄭曉路問道。

楊帆的臉上現出一片感激之色道:“少爺沒問貨,先問小人的腿,這真是……都幾個月了,這腿早好了。”他小聲地道:“少爺,您要的火銃,我弄來了一百三十把,夷人不太相信我,只肯給我這點貨,而且我帶去的金銀不太多,沒起到什么用處。”

“不錯了!”鄭曉路笑道:“有這些可以先拿來練著槍法玩玩,以后再去買就是了,只要有了第一趟,后面再跑這路子就順暢了。”楊帆笑道:“這次我帶去了四十個家丁護院,使了點銀子,讓他們跟著澳門一個叫什么密斯的佛朗機人學了幾天槍法,大家現在打得挺準,一百步之內,指哪兒打哪兒。”

“少胡說了,練了幾天哪可能打得這么準。”鄭曉路笑罵道。

“沒騙您,少爺,我們四十把鳥銃一起打,總有一兩顆子彈打得中嘛,若是只派一兩人打,那當然是肯定打不準的,哈哈!”楊帆笑道。

鄭曉路抬腿就向船上走,邊走邊道:“你這家伙,去了一趟澳門,倒學得貧嘴起來了。我親自去看看貨,你們都跳下船來干嘛,快給我再上船去。”一群人便鬧哄哄地又跳回船上。

彭巴沖卻沒有上船,自個兒站在碼頭上盯著四周,他自從當了鄭曉路的護衛之后,天天拿工錢,但活兒卻一件也沒得做,這個大漢為此感到非常苦惱,總覺得自己是吃閑飯的。他有好幾次要求鄭曉路把他弄到作坊里去當個普通的磨粉工,但鄭曉路總是不允,還安慰他說當護衛就是這樣的,越閑越好,越閑就表示東家越安全。這次忠州之行,總算是有點活兒干,彭巴沖特別的來勁,總想著要做點什么來對得起自己那個一號食盒和一錢銀子一天的工錢。因此他站碼頭上,一雙牛眼不停的掃來掃去,嚇得幾個搬動工人連碼頭都不敢上來。

楊帆領著鄭曉路進了貨艙,這貨艙挺寬暢,堆著許多麻袋和木箱。楊帆打開一個木箱,卻是一大堆玻璃玩物,鄭曉路掃了兩眼,只見有幾個毛口的玻璃杯,一個玻璃瓶子,一堆亂七八遭的玻璃飾品,這個時代的玻璃還很粗糙,白的玻璃不夠透明,彩色的玻璃顏色也不夠鮮艷,可見玻璃水里的雜質清除得并不完美。和后世的平板玻璃比起來,那真是天上地下之分。鄭曉路心想,這種爛玻璃,就算真有大塊的,也做不了溫室,看來只好死了這條心。這些玻璃玩物就都拿來送給蜀王爺好了。

楊帆又割開一個麻袋,卻是一大袋的棉花。鄭曉路大奇,剛要問這是啥,就見楊帆伸手在棉花堆里摸索了一陣,然后抽出一把鳥銃(火繩槍)來。只見這槍的槍管完全由精鐵打造,前端安有準心,后部裝有照門,彎形銃托,發射者可將臉部一側貼近銃托瞄準射擊,槍管較長,管口外呈正八邊形,后部有火藥室,火門,并裝著火門蓋,槍口大小有如鳥嘴,因此這槍又叫鳥銃。

鄭曉路心里一陣激動,這可是好玩意兒啊,比自己那一把洪武手銃厲害了不知道多少倍。按歷史書上說的,這東西最遠射程達250米,有效射程100米,雖然有著諸如怕下雨,點火繩發射,容易炸膛等等毛病,但仍然不失為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之一。 本帖最後由 rashul525 於 2015-5-13 00:06 編輯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2 23:39
第十三章 忠州碼頭(2)

“這東西,多少錢一把?”鄭曉路掂著鳥銃問道。

“四十兩銀子一把!”楊帆道:“這些夷人真是會漫天要價,而且還不肯賣多了,好說歹說,才給了一百三十把。”

“這種火器,不論是誰第一次交易都會慎重行事的。”鄭曉路倒不奇怪夷人的小心。

楊帆又道:“其實夷人還有更先進的火器,叫什么轉輪打火槍、隧發槍,但是不肯賣給我,就連鳥統最初也只答應賣給我一百把,后來看到我帶去的蜀綿蜀繡,夷人才答應再多給三十把,代價是我把蜀綿全都賣給他,他開價八兩一匹。”

鄭曉路點了點頭,這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新式武器,歐洲人肯定也要藏私,不可能隨便賣人,轉輪打火槍和隧發槍,看來以后得自己研制。另外,歐洲人極愛絲綢,但是因為絲綢有官商一直在和歐洲人交易,因此絲綢也賣不出什么暴利來。鄭曉路伸手入懷,拿出半張土家姑娘織的西蘭卡普,遞給楊帆道:“下次帶這個東西去,開價二十兩銀子一張,保證那些夷人哭著喊著要。”

楊帆接過來一看,只見這是半張繡布,上面織著繁密的紋樣,色彩鮮艷,美麗異常。“啊,這種東西正是夷人們最喜歡的,用這東西換鳥銃,不愁夷人不肯換。”

“這下我得再開間西蘭卡普的織造廠了。”鄭曉路笑道:“楊帆,你把這批鳥銃直接運到朝天門碼頭去,也別進成都府去了,被拿住了私藏軍火可不是好玩的,把這批槍帶著,從成都府邊轉過去,運到長灘湖鄭家村去,在那附近有個叫紅崖子的小山,以前是土匪窩子,現在已經是一座荒山了,你把家丁們拉上去,在那里給我好好的練練銃法。嘿嘿,把土匪窩給我重新修整一下,派幾個忠實點的家丁看著,以后指不定我要用上那兒。”

楊帆道:“少爺,這事兒挺要緊,看來我得親自去辦,但我去了紅崖子,誰來幫你跑澳門這塊兒?”

鄭曉路也覺得這問題挺頭痛,手上缺少信得過的人才,只好道:“澳門那邊可以晚點兒再去,等我先在石柱弄好西蘭卡普的織造廠,有了第一批貨再去澳門吧。你把紅崖子那邊給我經營好先,少爺非常需要有一個秘密練兵的地兒。”

楊帆應了一聲,便準備招呼船工啟船。

突然聽到碼頭上的彭巴沖大呼了一聲:“東家,有歹人!”

船上的人被彭巴沖的大嗓門震得耳朵生痛,楊帆等人通過幾個月的遠航貿易,已經練就了一幅好膽,便把火槍塞回麻布袋里,紛紛提了長木棍走上船頭。這里是忠州縣城的碼頭,提刀玩棒子還行,要是真拿火槍出來轟轟轟的話,驚動了官府那可不太好玩。

鄭曉路也提了根木棍,走上船頭,只見彭巴沖左手提刀,右手提著個船夫的脖子后面,站在碼頭上。一見鄭曉路,彭巴沖就趕緊報告道:“東家,這船夫不對勁,東家的大貨船剛一泊岸,這人的眼睛就一直跟著船轉,還拼命瞅船上的貨艙,我看他像是要打船的主意。”

那船夫看上去大約三十來歲,五短身材,長得就像個猴子一般瘦弱,被彭巴沖這巨漢提著,雙腳都沾不上地。嘴里不停的辯解道:“小的不是歹人,小的是這碼頭上的船工,拉纖的。”

彭巴沖惡狠狠地道:“拉纖的為什么老盯著我們的船看?”

“沒,小的什么也沒看。”那船夫只顧掙扎。他全身掙動,突然聽得叮的一聲,一把小刀從他身上滑落,掉在碼頭的硬石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那船夫知道要糟,便不再出聲,任憑周圍四十幾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

“你是什么人?”鄭曉路沉聲問道:“盯著我的船要做什么?”鄭曉路拾起小刀,這是一把很破爛的鐵匕首,做工粗糙,還有幾個缺口,不過磨得倒是鋒利,上面一點鐵繡也沒有。

船夫閉口不答,居然還瞇起了眼睛,一幅任你打殺的樣子。

彭巴沖很是興奮,他終于做了一點點對得起工錢的事,這個土家族的壯漢此時開心得像個小孩一樣,他用力地掐了掐船夫的脖子,狠狠地道:“快說,你是哪一路的歹人,盯著我們的船是要打劫么?”但是船夫不為所動,不管彭巴沖怎么恐嚇他,就是不說話。

楊帆皺了皺眉頭,在鄭曉路耳邊道:“少爺,看來得動刑,這種跑江湖的嘴巴都很硬。”鄭曉路點了點頭。楊帆便拿著木棍過去,對著船夫窩心就是一棍,他這次行船去澳門,一路上經歷不少風浪,甚至還碰上了小股海盜,幸運的是沒碰上大股的海盜才能成功的完成交易回來,這一路磨練,使得他不再是個普通的家丁奴仆了,多一份膽略和狠辣。這窩心一棍頓時捅得極狠,那船夫苦不堪言,鼻涕和眼淚一起流出,連連咳嗽不止。

鄭曉路皺了皺眉,這種逼供手法,有點違背他的后世價值觀,但鄭曉路并不是一個有婦人之仁的人,在這明末亂世,司法極不健全的社會里,用這種手段也許更好。

船夫吐出了幾口膽水,但還是咬緊了牙,一聲不吭,大家都知道這種江湖人士,并不是隨便打兩下狠的就會吐露情報,于是楊帆又拿起木棍,準備再來一下。

正要動手,突然聽到遠處有人大喊:“好漢手下留情!”鄭曉路循聲望去,只見碼頭邊木箱后面鉆出一個漢子來,這人很年輕,大約也是二十來歲,中等偏高,身體雖然還算得壯健,但是面有菜色,顯出一幅營養不良的樣子,身上穿了件破破爛爛的布襖子,腳上踢著一雙多耳草鞋,草鞋也很破爛,鄭曉路雖然看不到鞋底的樣子,也看得出來鞋底起碼穿著四五個洞。

這漢子三步并作兩步,跑到碼頭對面站穩,拱了拱手道:“在下譚宏,你們手上這位是我義兄王小滿,我們兩個是在這江邊討生活的,有眼無珠冒犯了各位好漢,還請高抬貴手,饒了我義弟一命。”他開場自報姓名,禮數做得周全,倒是依足了江湖規矩,話雖說得婉轉,但在場人一聽就明白,討生活的意思大約就是他們是在這里搞點偷偷摸摸的小勾當。 本帖最後由 rashul525 於 2015-5-13 00: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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