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1625 作者:三十二變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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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shul525 2015-5-12 23:05: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133124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3 20:11
第十二章 制作羽絨服

鄭曉路白日宣淫,還被兩個大丫鬟明目張膽地聽了房,心里頗有點爽快。這兩年兩個丫鬟的歲數慢慢大了,越來越有風韻,這家里的氣氛,也就一天比一天旖旎了起來。兩個丫鬟見他隨和,膽子便越來越大,平日里說話和服侍時諸般勾引。鄭曉路知道自己沒練過超級壯陽神功,不敢收太多女人在房里,所以一直沒敢亂碰。

唉,誰叫哥生性善良,為人正直,坐懷不亂,目不斜視呢,兩個國色天香的大丫鬟,我也能忍住不及于亂,我真是越來越禽獸不如了!鄭曉路光著個身子,坐在桌子邊,鋪開一張大宣紙,開始畫起圖來。

鄭佳怡沒他這么厚臉皮,從床上爬起來之后扯著床單,將自己裹在里面,湊過來看他畫的什么。仔細一看,鄭曉路居然在畫綿衣!不禁嗔道:“又在裝怪,剛剛你說的要縫衣服,就是縫這種綿衣?”

鄭曉路哈哈一笑道:“這可不是綿衣,雖然看起來它像是一件棉衣,不過嘛,這里面裝填的東西,不是綿花,是鴨絨,這種衣服的名字,就叫羽絨服!”

原來鄭曉路看到大妹鄭佳忻手上的雞毛禪子,聽她說最近雞鴨便宜,突然豁然一驚。因為自己大張旗鼓地搞雞鴨魚豬的飼料,使得四川一地的家禽和肉類產量正在瘋狂地升高,先進的原材料生產力,必定會帶動二級加工行業,以形成完美的市場體系,這是必然的蝴蝶效應。

鄭曉路想到,既然雞鴨產量大增,使得雞毛禪子的數量開始增多了,那鴨毛鵝毛自然也少不了,在這種情況下,將鴨毛收購起來,制作羽絨服,豈不是又可以大大的賺上一筆。

而且這個想法將鄭曉路一直考慮的提高基本農業生產力的想法掀起了冰山之一角,既然農產品正在瘋狂暴增,那相應的二級加工產業,也有了一個發展的溫床,收集鴨毛鵝毛來制作羽絨服只是其中的一種加工利用罷了,多余的糧食可以用來釀酒,多余的豬肉可以制作腌豬肉,多余的魚類可以制作成魚干,魚片……

在強大的農業生產力支撐下,自己完全可以大力發展二級加工行業,然后將這些四川本地消化不了的多余物資,通過金竹幫的航運能力,銷售到整個長江流域,形成一條完美的產業鏈。而這一整套的機制如果能夠搞活起來,將對整個經濟大環境造成非常良好的影響。

鄭曉路正在得意,卻聽鄭佳怡笑道:“我還以為你說的什么稀罕物事,原來是這東西,這種衣服早就有人在做啦。還取個什么羽絨服,哈哈,不就是毛絨衣嘛!”

“哦,這東西早就有人在做了?”鄭曉路心想:奶奶的,還以為我可以技驚四座,結果古代的人也不傻嘛,于是問道:“誰能做?是哪個衣鋪的裁縫嗎?請來見見!”

鄭佳怡大笑:“哈哈,還以為你什么都懂,結果你也有犯笨的時候啊!這種衣服,哪需要什么裁縫才能做,這鄭家大院里的女人,每一個都會!比如我就會,大姐和三妹也會,丫鬟們也個個都會。”

這倒真是鄭曉路犯傻了,中國古代女性,還真沒一個是不會做衣服的。別說古代,就算到了近現代的中國,成衣店賣出去的布匹也比衣服多,因為大多數的中國女人都是購買布匹在家里自己裁縫成衣服,一般不在外面購買成衣。自己裁縫的好處是省錢,省布,做了衣服之后留下的邊角布料,還可以二次利用,比如用來給衣服的破處打補丁,扎成拖把,當成抹布什么的。鄭家的三位小姐雖然現在不用動手了,但兩年前家里還不寬裕,衣服都是自己縫的。

暈,我怎么忘了這一點,鄭曉路拍了拍腦袋,傻笑了一下。這不是我的錯,只能怪我太聰明了,聰明人的腦袋是用來想大事的,哪知道你們這些女人節省成這樣子。

既然這樣,那就簡單了,光身子的鄭曉路大人將桌子一拍,大聲向屋外叫道:“春望、秋思,你們兩個小妮子還在偷聽嗎?”

兩個丫鬟的聲音在窗外齊齊笑道:“少爺,我們不光在偷聽,還在偷看!”

我靠,那老子不是春光外泄了嗎?這虧可不能吃,改天你們兩個洗澡時,少爺再好好地偷看回來,這場子不找回來怎算是男人。鄭曉路將身子更加肆無忌憚地向窗口秀了一秀,大聲道:“去,把大小姐、三小姐,還有院子里的女人都給少爺叫來!越快越好!”

春望秋思倒抽一口涼氣,寒聲道:“少爺,你剛才不是說一對三都不行嗎?現在你突然就要把滿府的女人都叫來,會不會太傷身體了?還有,大小姐已經許了李家了,云姐兒是小少爺還沒過門的媳婦,你把她們也叫來,會不會太那個了一點!”

我暈,兩個小妮子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唉,都怪少爺我太英明神武,英俊瀟灑,隨便說句話就讓美女想入非非,窺視著我的肉體,不成,這貞潔說什么也得保住,不能讓這些女人給騙了去,鄭曉路佯怒道:“胡說什么呢,我是叫她們來給我做衣服的!你們兩個又在打什么怪主意?”

誰叫你一開始不說清楚,春望秋思吐了吐舌頭,嘻嘻一笑,轉身跑去召集女人們去了。

鄭佳怡此時才驚叫一聲,道:“你這流氓,還光著做甚?還不趕快把衣服給我穿好,如果大姐和三妹來得快,豈非大大不妙。”

鄭曉路嘿嘿笑道:“佳怡,你自己不也沒穿衣服,只是披著個床單么?”

“哎呀……”

鄭府的女人們來得很快,自從鄭曉路接過老爺子的棒子,成為鄭府當家人之后,就成了絕對的權力中心。在這種封建大家庭里,當家人的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一幫子丫鬟匆匆忙忙地向后院跑來,沒多久就在鄭曉路的小屋子前面站成了一堆。鄭曉路衣冠不整地站在小屋前,嘻嘻笑道:“咦,我這一年來在家里呆的日子少,怎么女人變了這么多?”

“家業大了,當然要多買些丫鬟!”鄭佳怡一邊幫他整理衣衫,一邊在他耳邊笑道。

三小姐鄭佳盈此時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了,她站在丫鬟們面前,看到二姐在給姐夫整理衣服,便笑道:“睡了午覺么?還在穿衣服!”

“啊!”鄭曉路笑道:“午覺倒是沒睡,不過剛才唱歌唱得太用力了些,把衣冠都唱歪了!”

鄭佳盈聽得莫名其妙,旁邊的大小姐鄭佳忻卻頓時臉紅起來,心想,什么唱歌唱歪了衣冠,我看你剛才定是脫光了在唱十八摸,大白天的,不害臊么?

鄭曉路還真不害臊,立即指揮著丫鬟們,把她們會做的各種樣式的毛絨衣都畫下來,古代女人真的是心靈手巧,人人都是服裝設計師,沒多久就畫出了幾十種樣式的毛絨衣。鄭曉路仔細一看,有袖的、無袖的、高領的、圓領的……哇靠,這可是流行服裝的大集合。

鄭曉路大喜,便將這些各種圖樣平均分成三份,讓三位小姐當監工,各領了十幾個丫鬟,按照圖案上的衣服,分別縫制些樣品出來。

在這些丫鬟裁制羽絨服面料的時候,鄭曉路分派家丁,去外面收購鴨毛鵝毛。這東西還真是很容易收到,由于新型鴨飼料的出現,到處都有殺雞殺鴨的小商販,花了點小錢,家丁們就從他們那里買回來了大量的鴨毛。

鄭曉路吩咐家丁們將絨毛和羽毛區分開來,將大片的羽毛切成小羽片。然后再叫云姐兒帶幾十個丫鬟,把絨毛和小羽片按照后世的比例混合起來。

這一系列的活兒做完的時候,三位小姐手底下那些負責制作羽絨服面料的丫鬟,就已經有手快的制好了衣服了,鄭曉路叫丫鬟們將羽絨填充進去,為了防止羽絨在衣服夾層里滑動,就在衣服上再橫豎縫上一排排的線腳,把衣服夾層變成一格一格的方格,最后縫好填充時的口子,第一批的羽絨服就面世了。

鄭曉路拿著一件剛縫好的羽絨服,喜不自勝,哈哈,這就是老子搞原材料加工利用的第一步!鄭佳怡拿過衣服向身上一穿,喜道:“這衣服真不錯,比我們以前做的毛絨衣更輕便暖和。”

嘿,這不廢話嘛?羽和絨的搭配百分比,哪里是你們這些舊社會的女人懂得的?你們就只會拿著鴨毛向衣服夾層里面塞,那種毛絨服怎么成,鄭曉路心里腹腓道。

現在羽絨服的試制成工了,就該是將這種生產規模擴大化的時候了,一旦二次加工業形成規模,就可以更進一步地刺激基礎生產力。現在還是夏天,在冬天到來之前,可以從容地計劃羽絨服的生產工廠。

雖然古代姑娘們個個是能工巧匠,都會做這東西,但是大量的鴨毛鵝毛,只有四川現在弄得出來,別的地方由于缺乏先進的飼料和飼養方法,難以量產。羽絨的搭配最佳比例也只有自己知道,哈哈!這個產業在長江流域又要被自己霸占了。

鄭曉路叫人從肥料加工廠里調過來一個掌柜,立即安排他開始羽絨服的工廠建設。將自已集合全家美女制作出來的樣品交給掌柜,要他按照這個樣子進行生產。還專門調出一個能干的丫鬟,由她當工廠的副掌柜,監督羽絨服的生產流程,以免不懂做衣服的大老爺們兒把好事做成了壞事。

“得什么意!”鄭佳怡那張快嘴又開始了:“做幾件衣服能賺幾個錢,看你樂得!”

“笨女人,沒見識!”鄭曉路笑道:“這不是錢的問題,這代表著社會形態將要向前再進一步!”

“又來裝怪!”鄭佳怡發現自己把這四個字都要說成口頭禪了。

“楊帆!”鄭曉路高聲叫道:“快快過來,少爺我又想到一堆生意要做,釀酒、榨糖、腌肉香腸、制作魚干、水果罐頭,呃,不對,罐頭現在還做不了,果脯蜜餞……四川什么糧食便宜,就給我大力的做……”

“王小滿!王小滿這死財迷呢?”鄭曉路剛遣走了記錄得滿頭大汗的楊帆,又怪叫道:“快去聯絡金竹幫,船,老子要無數的貨船……長江邊上的每一個碼頭,都給我洗干凈等著,哥來啦!哈哈哈哈!”;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3 20:12
第十三章 暗流涌動

“逸塵兄,最近可有什么收獲?”張子元坐在屋角,拿腔拿調地問道。
自從張逸塵與鄭曉路見過面之后,他得了鄭曉路四個月不會暗算他的承諾,便又帶著張子元入駐到了成都衛所。

五百個忠州兵被糞水洗刷之后,好不容易爬上岸。進了朝天門,找到重慶衛所,重慶派出大船,將那五百兵送回了忠州。至于兩位張大人的二十個手下,則在重慶衛所討了馬車,灰溜溜地跟到了成都來。

手下一到,張子元仗著自己手底下有人,頓時又開始得瑟,天天在成都衛所里鬧妖蛾子,一會兒嚷嚷著要去捉拿賊人出氣,一會兒又嚷嚷著要整頓四川的治安問題,把個成都知府徐申懋折騰得不行。偏偏這是東廠來的檔頭,又不敢得罪,陪著小心,哭笑不得。

倒是張逸塵顯了幾次本事,真正的把張子元給震住了,在張逸塵面前,張子元雖然還是拿腔拿調的,但是不敢再鬧妖蛾子,也不敢再亂充老大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張子元才沒有拿出東廠特務的作派,直接派人去鄭府抓人,而是把破案的事全權交給了張逸塵來管。他已經被賊人嚇破了膽,這案子破起來風險太高,還是讓張逸塵去做的好。

張逸塵雖然不相信鄭曉路說的什么一個月后京城要大變,四個月后魏忠賢要死那套鬼話,但是他還是留上了心,將自己的十幾個心腹手下打發回了京城,要他們一聽到丁點兒的風吹草動,立即來給自己報告。

他本人則天天溜達在鄭府附近,親自當起了偵察兵。越是偵察就越搞不懂了,這鄭府在搞什么?接連幾天,不是在搞鴨毛鵝毛,就是在縫衣裁布,要不然就是在收購附近的釀酒作坊……

看這鄭府一直安安靜靜的,里面也沒多少家丁護院,屠曹府的一百名火銃手,真的是這里面派出來的?張逸塵突然一驚,不對,這里只是個假像,如果一百名火銃手真的是鄭家的,他沒理由要放在這里,鄭府一定在城外還有家當!

當張子元向他問道:“逸塵兄,最近可有什么收獲?”的時候,張逸塵淡淡地道:“收獲是一點也沒有,但是猜測倒有一些。”

“哦?逸塵兄一定是猜到了什么有用的情報,快說出來兄弟參詳一下!”張子元雖然不管破案的事了,但是想立功的心思還是有的。

“這鄭府一定是將火銃手藏在城外,沒有放在鄭府里!”張逸塵淡淡地道:“子元兄如想破案,不妨讓你手下的番役四下里縣城去走走,說不定有點什么收獲,比如突然哪里搬來了一家大戶人家,居住在什么荒無人煙的地方,那就很有可能是鄭府的別院。因為火銃的聲音可不小,如果要練瞄準什么的,不是荒無人煙的地方一定不敢操練。”

張子元一聽,大喜:“逸塵兄果然深思熟慮,這事情交給兄弟手下的番役準沒錯!咦,說起來奇怪,逸塵兄手底下不是還有十來個錦衣衛高手嗎?怎么這幾天不見人影兒了?”張子元心里一驚,莫不是這張逸塵爭功心切,已經把手下放出去搶功去了。

“兄弟派那幾個手下回京去了,京城里有些小事情,不勞子元兄掛心!”張逸塵淡淡地道。

原來是回京,嘿,只要不是和老子搶功勞就好,張子元心想。他趕緊將自己那幾個番役散出了成都城,十里八鄉打探消息去了。

里仁村,是蒲江縣治下的一個大村子,這村子里人口還算較多,有三百多戶,村子的位置很好,地勢平緩,雖然沒有小河經過,但挨著不遠處就是長灘湖,這里土地肥沃,氣候溫暖,因此農業、漁業都得到了小小的發展,里仁村唯一的缺點,就是正對著紅崖子山的山口,由于紅崖子山又是一個大賊窩,多年來山上只要一鬧匪患,里仁村就首當其沖,村民們苦不堪言。

里仁村的村長叫里長耕,四十來歲,精悍有力的一條漢子,有點財勢,家有良田數十頃,為了拒匪,里長耕養了一大幫子家丁,又糾集了一大批的鄉勇。每當有土匪下山來搶掠,里長耕就會敲響銅鑼,召集十里八鄉的村莊一起抗敵。由于里家牽頭,附近的村莊包括徐家溝、張學堂、茅草埂、吳巷子……都各自有大地主出面,組織了一批鄉勇家丁,作為聯防土匪之用。

這聯防搞得還不錯,紅崖子山上的匪患雖然一直有,但卻因此沒能給周圍的村莊毀滅性的打擊,使得周圍的村子還能應付得下去,村民們都很服氣這里家,十里八鄉都唯里長耕馬首是瞻。

兩年前,秦良玉帶了兵來,一舉將紅崖子山上的土匪一網打盡,這一下倒好,里家的家丁鄉勇沒了敵手。

里長耕開始得瑟了,老子手上有錢,有人,有刀,有槍,有弓箭,既然沒有了土匪,這十里八鄉,就是我的天下了。

這一下,保護鄉民的善人,頓時變成了欺壓鄉民的惡棍,連同徐家溝、張學堂、茅草埂、吳巷子……所有的大地主們,一旦沒有了土匪的威脅,立即就從人民的保護神變成了人民的敵人。他們的名聲也瞬時間一落千丈,已經到了可以用來防止小兒夜啼的程度了。

這天夜里,在里長耕的大堂里,正召開一個秘密集會,附近幾個村子里叫得出名字的大地主們,全都在堂前正襟危坐著,等著里長耕開口說話。

里長耕拿了個茶碗,慢吞吞地喝了幾口,拿夠了派頭,才道:“各位兄弟,不知道你們對紅崖子山上的王家有什么看法?”

旁邊立即有徐家溝的徐耀生接口道:“里爺,這問題還用得著問么?這王家最近搞什么高工錢免風險的佃戶制度,把我手底里那幾十個佃戶弄走了一大半。龜兒子的,我地里沒人耕種,這么下去早晚要拋荒!”

他話音一落,張學堂的張光宗也立即出來嘆道:“是啊,我家里的短工也全跑王家去了,連三代的長工都跑了兩戶,這王家什么來頭,不要兄弟們活了?”大堂里的地主們立即叨念了起來,說的全是家里的田要拋荒了,佃戶都被王家拉跑。

里長耕聽著這些嘮叨,全不動聲色,其實他家里的地拋荒得更多,因為里仁村就當著紅崖子山口,這村里的農戶是第一批得到風聲的,也是上山最多的,里長耕手底下原本有五十幾戶佃戶,現在跑了一大半,還剩幾家欠了他租子還不上的,還沒跑掉,但看那架勢,只要今年秋收,租子一還清,立即也要跑。

等大堂里的地主們叨叨夠了,里長耕臉色一沉,咳了兩聲道:“安靜,都這么吵吵,能吵出個什么名堂來?”眾人一見里長耕出聲,便都安靜下來,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主心骨兒發話。

里長耕道:“誰查過那王家的來路?”眾人盡都搖頭。

“一群廢物!”里長耕罵道:“你們被人這么陰了一把,就甘心叨叨兩句了事?”

眾人見里長耕罵人,都向后一縮,沒人敢接口,這里家勢大,手底下鄉勇就有兩百人,誰敢和他叫板。

“我幫你們這群廢物查過了!”里長耕冷冷道:“這王家的老爺據說叫王小滿,川東忠州來的。在縣太爺那里使了錢,領了地契,現在變成紅崖子山合法的東家了。”眾人心想,這事誰不知道,需要你查么?何況,你說你幫我們查,其實還不是幫你自己在查。

里長耕也不管這群人怎么想,繼續道:“我派人去了忠州,嘿,這一打探,你們猜怎么著?這王小滿根本不是什么富商,就一地痞小混混,與江湖人士多有勾接,據說最近投了個東家,卻沒探得太清楚投了誰家。”

眾人一聽,齊聲道:“哎呀,莫非這家伙是個土匪!”

里長耕冷笑道:“不是土匪又是什么,占了這紅崖子山里開荒?扯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里面有問題,偏偏那蠢才縣令楊立仁是只認錢的主兒,他管什么匪人不匪人,只要給錢,就是他的爺!”

徐家溝的徐耀生立即大聲道:“那我們還等什么,里爺,咱們幾家把家丁鄉勇召起來,少算也有五百人,趁著王家在紅崖子山上立足未穩,一口氣殺上去,把他的莊子給端了。”其余的人一聽,紛紛叫好。

“不要莽撞!”里長耕道:“那王家已經在官府領了地契,落了戶籍,現在明面上已經是本地的正經人家。我們就這么明目張膽地殺上去,那就是犯了王法,到時你腦袋被劊子手一刀砍了,找誰哭去!”

眾地主便都道:“里爺,您是我們的龍頭,您給個章程,我等自然照辦!”

里長耕嘿嘿一笑,寒聲道:“既然姓王的現在土匪裝良民,那我們這群良民就來裝土匪!你們回去之后,每家準備好黑衣,半個月后,八月十五的晚上,我們集合五百鄉勇,上山掀了王家的老窩。”

眾人剛才嚷嚷著殺上山,不過是跟風亂吼,此時一聽里長耕發話,又有點怕,臉上自然流露出畏懼的神態。

里長耕狠狠地道:“怕個屁啊,攻破王家之后,王家的財物我分文不取,全部交由你們平分。王家的丫鬟女眷,隨你們享用!老子只需要打掉這個匪窩就行,不要分文的好處!”

眾地主一聽這話,頓時貪念橫生,膽氣壯了起來,畢竟以前他們也經常與山匪交手,并不是完全怕事之人。徐家溝的徐耀生和張學堂的張光宗兩人一向和里長耕走得近,立即站起來吼道:“我們全聽里爺的。殺上山去,搶他姓王的一把!”

里長耕冷冷地道:“事后手腳干凈點,別留下把柄給了官府或者王家背后的東家!”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3 20:12
第十四章 為萬世開太平

夏天的太陽火辣辣的,四川這地方因為是個盆地,因此很少刮風。艷陽加上無風,便弄得整個天地間昏昏沉沉,悶熱得讓人心里堵得慌。
在紅崖子山的山寨門口,走來了一個年輕人,此人中等身材,身材有些纖瘦,五官端正,穿著一身文士長衫,但衫上有許多補丁破洞,顯得極是落魄。此人顯然身子骨有些乏力,爬上紅崖子山用了不少力氣,呼吸急促。

這人走到山寨門口,休息了一下,順了口氣,然后遠遠地看了一下寨門兩邊的對聯,大聲笑道:“誅殺胡虜開天國;斬盡妖魔定太平,哈哈,太平天國!這口氣未免太大,世間真能建得起太平天國么?”

寨門邊的暗哨早已通報入了山寨,留守在寨子里的譚宏急忙走了出來,正好聽到這人念出了對聯。譚宏看他一身打扮,還能識字,想來是個落魄書生。便拱手道:“這位先生,在下是這宅子的管家,請問先生如何稱呼?來我們王家宅子有何見教!”

那落魄書生見有人出來,也不答譚宏的話,便大笑道:“我看你這里不像是府邸,倒像是一個造反通天用的山寨!”

譚宏心里一驚,馬上壓下自己的情緒,淡然道:“先生說笑了,青天白日,哪能妄議造反之事,我王家乃是清白商家,在縣城里落過戶籍的。”

那落魄書生搖搖頭,嘆道:“世道不靖,奸官當道,山匪都能落得了戶籍,何其可笑。若你王家真是良民,請問這對聯如何解釋?”

譚宏畢竟是走江湖的,哪會被他虛言誆倒,豪笑道:“我家老爺志向不凡,立志報國,方有此對聯。就算用詞不甚妥當,卻不犯王法,若你用這對聯便認定我家是山匪,我倒要與你去縣衙里說道說道。”

落魄書生眉毛一揚,沒想到這王家一個管家也這么能說,倒是不能小看了這人,于是拱了拱手,大聲笑道:“好吧,先不論你們是山匪還是良民,但你們眼下就要大禍臨頭,全府人等化為飛灰,到時候不管是良民還是山匪,又有什么分別!”

“你說什么?”譚宏一聽,肌肉立即收緊,就準備上前扣下這書生。

卻見書生又拱了拱手道:“晚生郝孟旋,乃是這蒲江縣本地的舉人,晚生有事關貴府安危的重要情報,想與貴府老爺親自談談……”

盛夏,夏盛,一絲風都沒有,鄭府外的黃桷樹在陽光下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葉子。

鄭曉路光著個膀子,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正在練著槍法,在練槍法這一點上,鄭曉路的勤奮程度完全可以用驚世駭俗來形容。因為未來的巨大危險,時時地壓在他的心頭。張獻忠、清軍,爺爺一定要把你們這些混蛋行子通通趕出地球去!鄭曉路一邊揮著槍,一邊想道。

一只灰鴿落在了前院的地面上,咕咕叫著走向鄭曉路的腳邊。

“又來信了!”鄭曉路抓起鴿子,從它的腳下取下一封信來。信上的字不多,只有幾行,是從紅崖子山上發來的,大意是:有個書生叫郝孟旋,要見王老爺,說是有關于山寨安危的大事要通告。

“山寨的安危大事?”鄭曉路想道:“譚宏知道我這里被張逸塵盯著,怕他武功太高,截了鴿子,所以不敢寫在信里!看來得親自走一趟山寨了。”

“王小滿、搜魂劍、碎夢刀、楊帆,都來,我們走,去山寨!”鄭曉路召集人,便叫楊帆備馬車。

“東家,張逸塵說不定在附近盯著呢,我們就這么出去,他盯上了車子怎么辦?”王小滿勸道。

鄭曉路掐著手指一算,現在已經是八月份了,八月十一日木匠皇帝就要斃命,于是笑道:“沒關系,讓他跟來吧!我們走……”鄭府的馬車剛剛出了成都城,張逸塵的身影就如一片金黃的樹葉,在樹梢上輕飄飄地跟了過去。

“終于出城了!”張逸塵心想:“我故意沒有放暗器截你的鴿子,便是要看看你收了鴿子之后要去哪里!不論你有多少心思來提防著我,但你只要有別府,就總不能不管不顧。”雖然案情終于快要有進展了,但張逸塵的眉頭卻深深地鎖在一起,因為他兩天前接到了錦衣衛從京城里發來的飛鴿傳書,皇帝陛下因服用仙藥,全身腫脹,病重難治……看樣子活不久了。

“難道,鄭曉路說的八月京中有大變,指的是皇帝陛下快要大行?”張逸塵的心里感覺一片冰涼,如果鄭曉路能算到這種事情,那他是個什么人?張逸塵看著前方不遠處的馬車,感覺到那黑漆漆的車廂里深不可測。

鄭曉路一行人到了紅崖子山,便趕緊來見郝孟旋,王小滿照例化裝成老爺,鄭曉路則貼上狗皮膏藥,充當師爺。郝孟旋已在山上等了兩日,頗有些焦急,此時聽說正主兒來了,趕緊相見。

雙方見禮完畢,直接進入正題,

王小滿拿腔拿調地道:“你說有關乎本府安危的重要情報,究竟是什么呀?”

郝孟旋笑了笑道:“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也想請王老爺先答我一個問題,這紅崖子山上,究竟是個府邸,還是一個山寨?”

鄭曉路雙眉一挑,這書生究竟想要做什么?王小滿見了他神情,自然知道他想問什么,便笑道:“郝兄弟,這里是個山寨還是個府邸,對你來說有什么重要的意義不成?”

“如果是個府邸,晚生就將危險點出,勸王老爺小心提防。如果是個山寨……嘿嘿,晚生愿出全力,與王老爺共同化解這危險。事后愿在山寨討個差使,謀個出路。”郝孟旋大聲道。

眾人一聽,頗有些奇怪,你好好一個舉人,前途無量,奈何要來從賊?王小滿有點拿不定主意,便只好盯著鄭曉路。

郝孟旋察微觀色,猛然間雙目一亮,也轉身向鄭曉路看來,只看了兩眼,突然大笑:“我道這山寨門口的對聯氣勢不凡,不似王老爺寫得出來的,原來真正的主兒,在這里。”

咦,老子的缺點就長得太帥,太英武不凡,貼了張狗皮膏藥在臉上,居然也被人給認了出來,看來這身板兒和氣勢騙不了人啊。唉,沒辦法,下輩子投胎做個丑男好了。鄭曉路心里一陣腹腓,將臉上的狗皮膏藥刷地一下撕了下來,笑道:“算了,以誠相待吧,在下鄭小路,是這山寨的真正主人,現在也請郝兄弟以誠待我!”他沒說府邸,而是說山寨,顯然是承認了自己這山匪的身份。

郝孟旋雙眼又是一亮,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清亮的神彩,肅容道:“原來是給這四川帶來濟世良方的鄭先生,這山寨是您的!唉,難怪難怪!看了先生貼在寨門上的對聯,再聯想一下先生這兩年來對四川做過的善事,晚生頓覺遭逢明主,請先受晚生一拜。”

鄭曉路趕緊扶起。

郝孟旋道:“晚生原在這紅崖子山口的里仁村,給村里的鄉親們寫些書信,抄寫些對聯過日子。后來紅崖子山匪作亂,里仁村的村長里長耕率眾抗匪,晚生感他正直,便去他家做了師爺,專門支些抗匪的招兒。不料兩年前秦將軍剿滅了這山上土匪之后,里長耕卻為人大變,縱養家丁危害鄉鄰,從一個善人生生變成了惡霸。晚生看不過去,便辭出了他家,因此生活無以為續,過得頗有些艱難。”眾人聽到說到這里,看了一眼他身上破破爛爛的長衫,心想,此人不愿與惡霸為伍,倒是性情中人。

“最近,晚生得到一個里家弟兄的消息,說里長耕糾結了鄉勇家丁,要對這山上的王家大宅下手!”郝孟旋道:“晚生心想,這山上的王家雖然看起來像是山匪,但并未擾民,反而開荒墾地,開出高工錢來請佃農,對這十里八鄉,算是上是一件好事,怎能讓里長耕那惡霸前來破壞!便匆匆上山來通告一聲,順便,投匪討個生活。”

郝孟旋得到的情報顯然很細致,當下就把里長耕邀約了哪些大戶,有多少人手,預定在八月十五月圓之夜上山來偷襲等等情報通通說了一番。

眾人靜靜地聽完,不置一語,都拿眼睛盯著鄭曉路。五百鄉勇,其實沒什么好擔心的,寨子里現在光是火銃手就有五百人,而且有半數以上可以配備最新式的魯密銃,將這些鄉勇堵在半山腰上一陣火銃亂打,肯定就贏了。

鄭曉路也不再去問那些情報,只是盯著郝孟旋笑道:“郝先生,我倒有些奇怪的是,你是個舉人,將來金榜題名,前途何等風光,為何來投我山寨從賊?”

“嘿,這大明朝的舉人,有甚用處?”郝孟旋慘笑道:“兵不如匪,官不如兵,眾位可知川中‘五蠹’?”

“何謂‘五蠹’?”眾人奇道。

“五蠹者:一曰衙蠹,謂州縣吏胥快皂也;二曰府蠹,謂投獻王府、武斷鄉曲者也;三曰豪蠹,謂民間強悍者也;四曰宦蠹,謂縉紳家義男作威者也;五曰學蠢,謂生員之喜事害人者也。”郝孟旋慘笑道:“我這舉人,手無縛雞之力,空有拳拳之心,每當思及‘五蠢’之害,夜不能眠,常常思及,若我高中狀元,將來入閣拜相,定要將‘五蠢’一掃而空。”

“但世事哪有這般如意,與其靠那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中的狀元,不如投身義賊,行那水泊梁山之事,替天行道,還我川中百姓一片青天!”郝孟旋豪氣突然頓發,大聲道:“我本欲上山通報了就走,看到寨門對聯‘誅殺胡虜開天國;斬盡妖魔定太平’,我便想,若這里是一窩賊,便也是如梁山泊般的義賊,否則何來哪些痛快淋漓之志向。當時我就下了決心,定要從了賊!”

郝孟旋一口氣說完,突然對著鄭曉路道:“先生本川中大善人,家財萬貫,萬家生佛,奈何也要來這山上落草為寇?”

嘿,摸我的底,哥可不能告訴你張獻忠和清軍要殺過來,哥是弄點兵力保命用的。鄭曉路微微一沉思,立即想到一個天下讀書人最喜歡聽的理由,騷包地笑了笑,長聲道:“我之所以來建這山寨,行那造反翻天之事,要的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郝孟旋一聽,頓時長揖到地,嘆道:“晚生找對了人,求鄭先生收留!”

鄭曉路嘿嘿一笑,道:“我先不收你,給你指條絕佳的路走走,東廠檔頭張子元正在成都城里,你可有興趣去當幾天東廠特務?”

郝孟旋:“……”

編者按:郝孟旋,史實人物,舉人。出生和死亡年月都不詳,張獻忠入川后,曾在張獻忠的大西政權中出力,后來見張獻忠人太爛,背叛了張獻忠,消失于歷史舞臺。史書原記:郝孟旋,川西舉人,嘗起兵復雅州,復與邛州劉道貞合兵攻邛,不克,退守沈黎,後不知所終。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3 20:13
第十五章 詭計

里仁村的村口,突然來了幾輛馬車,這馬車用高頭大馬拉著,車廂用的木料考究華貴,一看就是有錢人家。

里長耕正在家里喝茶,同時催促著手下趕緊制辦夜行衣。突然有手下來報:“里爺,幾里外的鄭家村鄭老爺來拜訪,見還是不見?”

里長耕一想,鄭家村?難道是長灘湖邊,以網箱養魚出名的鄭家?哇,乖乖不得了,這鄭家不是去了成都,已經成了超級大老爺了嗎?里長耕嚇了一跳,趕緊道:“快請快請,你個不長眼的東西,鄭老爺來了你還問我見不見?你作死啊。咦,別請了,我親自去迎接。”

里長耕整了整衣冠,一路小跑著,穿堂過屋地迎了出來。來人正是鄭曉路,穿一身絲褂,手拿折扇,滿臉賊燜兮兮的笑容,身邊跟著幾個家丁打扮的人,卻是王小滿、譚宏、彭巴沖。

“哎呀,什么風把鄭兄弟吹來了!”里長耕賠笑道:“快請進。”

鄭曉路隨便客氣了幾句,便跟著里長耕進了大堂,笑道:“我來見里爺,是想商量一下紅崖子山上的王家的事!”

“王家?”里長耕心里一緊,莫非我要扮土匪滅了王家的事被鄭家知道了?

“里爺知道,我鄭家老宅就在這附近的鄭家村,那里還有幾十畝薄田,雖然這點產業如今不算什么,卻是我家的祖產,萬萬丟棄不得。”鄭曉路假裝很憤怒地道:“但是這紅崖子山上突然鉆出來一撥土匪,我那祖產就不大安穩了!”

“那可不是土匪啊,鄭兄弟!”里長耕假意道:“王家在縣衙落了戶籍的,是本地的良民。”

“哼!”鄭曉路繼續裝道:“什么良民,他騙得過縣太爺,騙不過我,分明就是一撥土匪。如今我祖傳的產業就在這伙土匪眼皮底下,教我天天茶飯不思!”

里長耕一聽,嘿,有戲,如果這鄭家是真心要對付王家,對于我來說倒是一大助力,鄭家近幾年在四川大大有名,家財多不勝數,如果能拉他入伙,那就合算了。

里長耕微一沉吟,便想好了說辭,道:“鄭兄弟莫惱,哥哥我又何嘗不知道那是個匪窩,只是人家有了戶籍,成了良民,我空有幾百鄉勇,無法痛痛快快的把他給剿滅。”

鄭曉路嘿嘿一笑,道:“里爺,你怕事否?”

來了,里長耕心里一緊,嘴上答道:“我若怕事,何必組建鄉勇對抗土匪!”

“既然里爺不怕,且聽兄弟一言!”鄭曉路狠狠地道:“我們自己裝扮成土匪,找個月圓之夜,偷偷地殺上山去,把那伙土匪連根端了!”

哈,這鄭家居然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里長耕心里大奇,原來你也是個狠角色啊。想雖然是這樣想,但里長耕也不是省油的燈,故意道:“兄弟輕聲點,你這可是殺頭的勾當,哥哥我可不太敢做。”

“有什么好怕的!”鄭曉路狠聲道:“若是攻破王家,那王家的財物我分文不取,都給里爺。王家的丫鬟女眷,隨里爺享用,我只要滅了這伙匪徒,解我鄭家老宅的危就行。”

我操,你這家伙說話怎么和我一個味道,里長耕心里大生知已之感,于是打消了顧慮,道:“既然如此,哥哥我倒愿意想想看怎么個做法,不知鄭兄弟能提供多少人手?”

鄭曉路道:“我鄭家老宅只有幾個人,相必里爺也知道,我在這里拿不出人手來。”

里長耕一聽,面色一沉,心想,你原來是來磨嘴皮子,拿我當刀使的,正要出言嘲諷。卻聽鄭曉路話鋒一轉道:“但是我鄭家有的是錢,里爺要多少刀槍劍戟,只管說來,兄弟我一力承擔。另外,兄弟可以提供給里爺一百把鳥銃!”

“鳥銃?”里長耕大吃一驚:“這可是好東西,有了這東西,想必攻打那匪寨更有把握,但這可是犯禁殺頭的玩意兒。”

鄭曉路冷冷地道:“怕什么犯禁殺頭,難道扮成土匪,摸黑殺人就不是犯禁殺頭么?反正都犯了禁,還怕什么多犯一樁。還有,如果我們打下了王家,將那鳥銃向他莊子里一埋,然后指這王家是私藏火器,我們就反成了正義之師,可以名正言順地到官府領賞,不用擔心事情敗露!”

里長耕一聽,頓時大喜,笑道:“此計大妙,鄭兄弟高才啊!那鳥銃現在何處?”

鄭曉路笑道:“就在外面的馬車上,煩請里爺派些家丁搬運一下,我在這里實在沒人手可用。”

里長耕趕緊叫了些家丁沖出屋外,將馬車直接駛進里家大院里,把好了風,才敢把馬車掀開,只見里面密密麻麻擺滿了鳥銃,加上各種刀槍劍戟,里長耕心想,只是一把鳥銃就要四十兩銀子,這一車兵器,怕是要值五六千兩銀子,這鄭家果然大手筆,他出了這么多銀子,再叫他出人力確實沒道理了。

里長耕趕緊向鄭曉路作了個揖道:“有鄭兄弟這批武器相助,剿滅那山匪王家只在轉瞬之間,哥哥代這附近的鄉民們謝過鄭兄弟高義!”

“好說好說!”鄭曉路笑道:“我拿不出人手,只好拿些武器來幫襯,等里爺的好消息!”

里長耕道:“這些武器,勝過五百條大漢,哪敢再叫鄭兄弟出力。”

兩人各懷鬼胎,鄭曉路嘿嘿笑著告了個辭,坐著空空的馬車返回鄭家村,然后偷偷下車,換了身裝束,將馬車打發回成都,自己則領了王小滿和譚宏彭巴沖又折返回山寨來。

王小滿嘟噥道:“真不知道東家在想什么,給里家送鳥銃做啥,萬一傷到自家兄弟,如何是好?那可是幾千兩銀子呢。”

“你就知道心痛銀子!”鄭曉路笑道:“看我奇謀妙計,徹底解決了東廠和錦衣衛這兩條線!”

譚宏笑道:“屠那曹府引得東廠錦衣衛一直追尾,確也麻煩,當初還是不該圖那一時之快。”

“這樣說可不對!”鄭曉路大笑道:“那曹家派人殺我,傷我阿妹,刀捅彭巴沖,辱我兄弟,就算再多點尾巴和麻煩,我也定要屠光了他,否則人生還有什么樂趣!”

一旁的彭巴沖憨笑道:“正是如此,東家說得對極!不過東家,你究竟在玩什么妙計?我怎么一點都不明白,送武器給敵人也有用嗎?”

“哈哈,等著瞧吧!”鄭曉路的笑聲在山路上回蕩了起來。

八月十二日,成都衛所,張子元正在大廳里哼著小曲兒,卻見張逸塵臉色黑黑地從外面進來。

“喲,逸塵兄,好些天沒見你了,去哪里查案了啊?”張子元笑道。

張逸塵剛剛從紅崖子山趕回來,他仗著超絕的輕功,圍著紅崖子山偵察了一大圈,基本上摸清了整個山寨的布局,卻沒被任何人發現,所有的明哨暗哨,在他看來如同無物。

匪窩,那絕對是個匪窩,居然還有專門打造火銃火炮的鐵匠鋪,這個匪窩的規模可真是不小。所圖之大,讓張逸塵不寒而栗。張逸塵正在猶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張子元,突然,后堂里竄出一個衛所兵,對張逸塵道:“張大人,有錦衣衛的飛鴿傳書到了,是最緊急的紅色信件。”

張逸塵一聽,最緊急的紅色信件!他顧不得將自己偵察來的情報告訴張子元,一把抓過密信,鉆進自己的小屋里仔細看了起來,這一看,只覺得心底里一股涼氣從腳下一直升到頭頂,這只信鴿是八月八日,從北京放飛出來的,是錦衣衛情報系統中最好的信鴿,信上的內容極短,但也極為可怕:皇上不行了,估計信鴿飛到成都時,皇上已經駕崩,見信后速做打算。

張逸塵只覺得心底里咯噔一聲響,明熹宗朱由校沒有兒子,他一旦駕崩,皇位必定由信王朱由檢繼承。信王乃是一個有為之王,膽大心細,心機深沉,信王一旦上位,只怕立即就要力抓權柄,權傾朝野的九千歲魏忠賢危也,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作為魏黨,也危也,自己作為田爾耕的親信,危也!

張逸塵猛一咬牙,拿出紙筆,給自己在京中的心腹寫起信來,他是草根出身,家中倒是無父無母,沒什么牽掛,只有一個糟糠之妻還在京城里等著他辦完案回去,張逸塵趕緊在信里吩咐心腹,將他的妻子帶出城外,好好地藏起來,不等到自己的親筆書信,切記不可現身,更不可以相信任何人。

張逸塵連寫了十封一模一樣的信,卷成個十個紙卷兒,分別拿空心竹桿兒裝了,找了十只最好最快的信鴿,一起放了出去,這等重要信件,只發一兩只信鴿他根本放心不下,若是信鴿走失了,他妻子定要死在京中。

張逸塵又是寫信又是發信,全部自己親手做,等做完這些事情一回頭,再想找張子元時,卻發現衛所里空空如也,不但張子元不見了,張子元那群手下,包括衛所里的兵,都沒幾個了。

張逸塵大奇,伸手抓過一個留守兵,問道:“張子元大人呢?”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3 20:14
第十六章 月圓之夜(1)

張子元此時正騎著高頭大馬,領著一千衛所兵,風馳電掣地殺向蒲江縣。

原來張逸塵剛剛一接到飛鴿傳書,開始搗鼓他的信時。衛所里就來了一個舉人,自稱川西舉人郝孟旋,說是發現了一股賊人盤踞在蒲江縣的紅崖子山附近,這群賊人擁有百把火銃,兵強馬壯,正要對當時一個富戶王氏不利。

張子元一聽,百把火銃!他的豬腦子只想了兩秒鐘,就想起來了,哎呀,曹府滅門案不就是有近百名拿著火銃的賊人干的嗎?

張子元心中一陣激動,趕緊問道:“賊子在哪里?快帶本大人去抓他們歸案!”

郝孟旋道:“我在賊子內部有眼線,已知賊子將于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搶劫鄉紳,屠人家滿府,愿親自帶路,協助張大人捉拿賊人。”

張子元大喜,心想:“賊人要屠府?哈哈,看來曹府也是這些賊子屠的!張逸塵那廢物,硬要說是鄭氏做的,我看那鄭氏比曹氏有錢得多,去屠曹氏做什么?分明案情有疑點!”

張子元叫手下的番役行動起來,緊急召了一千衛所兵,便叫郝孟旋領路,直奔蒲江縣而來。他心想,現在是八月十二日,距賊子行動還有三日,從成都一路行軍去那蒲江縣,差不多時間剛好,抓那些賊人一個人臟并獲,自己就能在魏公公面前長臉了。

張子元不想把這功勞分給張逸塵,便叫手下悄悄地出了衛所,不要驚動了張逸塵。他哪知道張逸塵正在抄寫十封秘信,又去抓十只鴿子,正在衛所后院忙得不可開交。

這一千衛所兵是成都府的精銳,個個鮮衣怒馬,趾高氣揚,領兵的將領名叫張令,官拜四川副總兵,外號“神弩將”,乃是蜀中僅次于秦良玉的名將。

張令長得牛高馬大,身材壯碩,他年齡已經不小,今年也已經五十幾歲,但雄風不減,能開五石弓,力大無窮。松藩之亂時,張令被奢崇明裹脅著反叛,但他不愿意當叛賊,便捉了奢崇明軍的偽丞相何若海投降明廷,奢崇明因此殺了張令家眷,鏟平了張令的祖墳,從此張令與奢崇明結下了血海深仇。

張令旗下原本有上萬衛所兵,但張子元調兵調得急,又想著剿滅一股流匪,需不得太多人馬,便直接將自己的心腹親兵調了一千,跟著張子元直奔蒲江縣而來。

一千官兵行軍頗快,到達蒲江縣時才只是八月十四,距離郝孟旋說的八月十五賊人行動的時間還有一天。張子元便想將這一千官兵安排上紅崖子山去,預先埋伏起來。

郝孟旋趕緊阻止道:“張大人,貴部對于這蒲江縣來說,乃是外兵。若是成群大隊的上那紅崖子山,只恐驚動了山下賊人眼線,賊人必定望風而逃,到時候就無法人臟并獲了,需要好生計較才是。”

張子元一想,對呀,如果就這么一堆士兵青天白日的沖上山去,那還不是被賊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埋伏個屁。

郝孟旋笑道:“兩位大人莫急,晚生有一計。這紅崖子山上有一富戶王氏,就是八月十五之夜,賊子的目標。晚生只需三寸不爛之舌,與王氏分說賊子厲害,叫那王氏拿出幾百件家丁服飾,將我們的士兵喬裝打扮上山一半。另一半不必上山,埋伏在山下截那賊子后路,豈非更妙?”

張子元一聽,此計大妙!那張令身經百戰,也覺得這計謀沒什么問題,便叫郝孟旋趕緊去找王氏討要家丁衣物。

過了一天時間,郝孟旋還真向王家討到了五百件家丁服飾,張子元大喜,直夸郝孟旋辦事利落。張令從一千精兵中選出箭術比較好的,除長槍外,每人再配上強弓硬弩,在衣甲外罩上家丁服,分散成幾百個小隊,每隊兩三人,陸陸續續地上了紅崖子山。

張令自己親自領了幾個親兵,由郝孟旋領路,也上了紅崖子山去指揮,卻把張子元留在山下負責帶著五百士兵包抄賊人后路。他心想,這張子元一看就是個草包,別在山上死于流賊箭下,到時候老子可要擔不小的干系。沒保護好東廠檔頭,這事情被魏忠賢那沒鳥的人知道了,老子這副總兵也就不用干了。

紅崖子山的山路險峻,雖然鄭曉路已經進行了部份的修整,但仍然到處是夾壁險峰,張令久經戰陣,對地勢自有一番心得,上到山腰,就找到一處絕佳的埋伏地,這里兩峰夾道,道邊樹林茂密,正是埋伏的絕佳地點,便吩咐自己的手下散開,各自找了個好地方藏了起來。此時天色已將黑,張令叫士兵們各自吃飽干糧,等著月圓之時,好有力氣廝殺。

鄭曉路站在寨門口的一塊大石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張令的士兵隱藏在了樹林中,鄭府所有的心腹手下此時都站在他身邊。

楊帆笑道:“少爺,您時間算得真好,故意叫那郝孟旋拖了一天才把衣服送去,不然這官兵若是早半天上山,就有可能來咱們寨子里休息,說不定惹出些麻煩來。”

鄭曉路笑道:“這寨子他們打完了仗還是要上來的,鐵匠屋都封好了吧?”

鐵匠頭子張廷禛應道:“東家,鐵匠屋都封好了,爐子都熄了火,屋外堆著各種干草麻袋,常人看了只會以為是倉庫。”

王小滿在一旁苦笑道:“東家,雖然我們這山寨要隱藏匪氣,但是這寨門的對聯也換得太……這讓我這個王老爺多沒面子啊。”

“哈哈!”鄭曉路笑了笑,眾人背后的寨門,此時也換了一副對聯:“生意興隆床板響,財源廣進褲帶松”,橫批“怡紅園”。這對聯換得確實有夠下流,搞得這山寨就似妓院一般,把王小滿這個假的“王老爺”氣得不行。

“我們就是要庸俗,要下流,這樣官兵看到了對聯才不會對我們有疑心。”鄭曉路笑道:“你若去一個山寨,看到這樣的對聯,你會覺得這是個造反的地方嗎?”

眾人一起搖頭,心想,你說得沒錯,確實不像造反用的對聯,但是……我等倒是像了一群龜公……

鄭曉路笑道:“不要管這些旁枝末節了,反正官兵一退,這對聯就要換回來,你們這么在意做甚,來,大家都坐下來,月圓還有些時間,一直站著怎么看戲?”

眾人便在懸崖邊的山石上坐下,鄭曉路叫家丁送來酒菜,也不點燈,就著黑燈點瞎火的吃了起來。過了一陣子,天色越來越黑,天空中的月亮慢慢亮了起來,月光灑得整個紅崖子山銀亮銀亮的。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鄭曉路輕笑道:“這中秋佳節里長耕派兵來打我,也真是能折騰,害我不能在成都陪著家人過個團圓日子。不過,眾兄弟也是我的家人,與眾兄弟一起過節,也算是團圓了,哈哈,大家來,干一杯。”

眾人皆笑,舉杯暢飲了一大口。

突然山腳下遠遠的有銀光閃現,似乎有什么銳器在反射著月光,這光線非常黯淡,如果不是眾人刻意在等著,根本就無法看到。

“來了!”眾人心中一緊,連臺好戲就要上映了。

“來了!”半山腰的四川副總兵張令也是心中一緊。他早就從郝孟旋口中得知,賊子有五百之眾,還帶著百把鳥銃,這可不是一根好啃的骨頭,自己手上如果有一千兵,當然可以輕松取勝,但現在只有五百,另外五百是被草包張子元領著抄敵人后路的,也不知道在那個草包的率領下能不能派上用場,勝負主要還是自己這一隊人的事。

張令盯著魚貫上山的人頭,賊子身上的刀槍銳器,在月光下發著冷厲的兇光。他輕輕地舉起了手,五百精兵隨他征戰數年,深知他心意,見他舉手,便一起拉開了大弓,從樹林里瞄準了山道。

里長耕此時走在隊伍中間,徐家溝的徐耀生和張學堂的張光宗領著人走在最前面。他二人想在攻破王家之后多搶些金銀財帛,多分到幾個丫鬟女眷,因此主動要求打頭陣。

五百鄉勇家丁都穿著黑衣,手拿著刀槍,借著月光走山道,里長耕的家丁則還配有一百把鳥銃,都是鄭曉路送的。鳥銃雖然沒經過專門的訓練打不準,也打不快,但是這東西用起來簡單,人人都會,里長耕讓手下在家里演練了一次裝彈藥和點火之后,就直接把隊伍也拉了出來。反正臨陣時火銃一響,敵人就嚇破膽,再讓他們換成刀槍沖就是。打下了王家之后,這些火銃便要埋在王家院子里,用來落實王家造反的罪名。

五百黑衣鄉勇有一半走過了山腰的雙鋒夾道,隊伍在狹窄的山道中拖成一條長龍,隊伍的中段已經完全落在官兵的埋伏圈之中,張令見時機已到,將舉著手向下一揮,大喝道:“放箭!”

官兵們等待已久,右手一松,張滿的弓弦發出“嗡”地一聲,數百只羽箭便似一陣雨般灑向了山道。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3 20:14
第十七章 月圓之夜(2)

幾百只羽箭,從黑暗中的樹林里突然射出,借著夜色的掩護,在空中全無痕跡可尋,只聽到夜風中嗖嗖地羽箭劃空之聲。

山道上的賊人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便已感覺到利箭入體之痛,頓時倒下了幾十個,不過這個時代的羽箭威力實在不大,俗話說“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槍”,楊再興死的時候他身上燒出兩升箭頭,但他居然是因為馬陷泥中,才被殺死。李自成后來臉上中了一箭,射瞎了眼睛,但也沒死,可見弓箭的威力相當有限。

官兵一波羽箭射過之后,場中只有二三十名鄉勇被射中脖子、太陽穴、心口這等要害位置才倒地而亡,別的都只是身上多了一個血洞,還有一戰之力。但山道狹窄,敵人不知在何處,賊人又不像正規軍那么訓練有素,頓時就亂了起來。

張令見賊軍大亂,吩咐士兵繼續射擊。

便在這時,賊軍中響起“碰”地一聲巨響,里長耕手握一只鳥銃,對天放了一槍,大聲道:“亂什么!別怕,火銃隊,給老子向樹林里亂轟!”他經營鄉勇聯防數年,與山匪打過幾戰,膽氣倒是不小,這一吼,頓時壓住了陣腳。里家的鄉勇家丁也是最悍勇的,立即端起鳥銃,向著樹林里一陣亂轟。

這鳥銃的威力可不是輕飄飄的弓箭能比的,銃聲一響,樹林里頓時倒地十來個官兵。弓箭手不敢再射,全部都躲在大樹后面,暫避一時之鋒。

里長耕抓住機會,大聲道:“徐耀生、張光宗,你兩人不是先鋒么?帶隊給老子沖進林去,看看是什么鳥人在此設伏!銃手,別他媽的裝火藥了,兄弟們沖上去了你再轟不是打自己人么?給老子操刀子,沖他媽的。”

里長耕這幾聲暴喝端的是起了點作用,賊人們膽氣一壯,便“嗚呀呀”地叫著,向樹林里沖了進去。徐耀生沖在最前面,他也和山匪打過幾仗了,膽氣大,力氣也大,武藝也不錯。迎頭一槍就捅翻了一個官兵,他見這官兵穿著王家的家丁衣服,大怒罵道:“里爺,這些埋伏的,是王家的家丁!”

里長耕一聽,大罵道:“操,老子來屠你,你還敢埋伏老子,兄弟們,給我狠狠的殺!滅了王家,財物全是你們的!”賊人們發力喊了幾聲,悍不畏死地向著樹林里狂沖。

張令被這群賊人的突擊嚇了一跳,心想,好狠的賊子,老子是官兵,你們不旦不逃跑,還敢這樣不要命的和我打,不想活了!周圍烏漆馬黑的,他忘了自己手下的兵都穿著王府的家丁衣服,要真是打扮成官兵樣子,里長耕早就嚇得跑路了。

張令大聲下令道:“賊子沖過來了,給我狠狠的打!”

穿著黑衣的賊人和穿著藍色家丁服的官兵,瞬間交織在一起,刀槍并舉,打得一塌糊涂。

“東家,下面好熱鬧!”王小滿向山下看了幾眼:“可惜只能聽到喊殺聲,下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打成什么樣了。”

“哈哈,那有什么好看的。”鄭曉路笑道:“戰斗的過程不重要,只需要把握住結果就行了。官兵埋伏在先,又先放一輪箭,里長耕的手下大都是帶箭傷上陣,又加上官兵畢竟是正規軍,沒猜錯的話,這一批軍隊定是幾年前參與過松藩之亂的精銳,里長耕的烏合之眾哪里敵得過他們。山下還有官軍五百人抄這里長耕后路,我看頂多半晚上,里長耕就要全面玩完。”

王小滿笑道:“那真沒勁,我們寨子里這幾百火銃手,不就發揮不上用場了?”

“確實派不上用場,讓他們趕緊去后山藏兵洞里把魯密銃埋起來,然后裝成普通家丁回來寨子里,等著迎接得勝之后上山來打秋風的官兵吧。”鄭曉路淡淡地道。

彭巴沖甩了甩巨臂,有點失落地道:“我還想好好打一架呢,這樣就完了,真沒勁。”

“哈哈,有你的架好打!”鄭曉路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都有一場挺難的架要打。”

“什么架?”彭巴沖憨憨地道:“不是沒人可打了嗎?”

“不,有一個人在我算計之外!”鄭曉路輕輕地笑道:“這個人無法用陰謀詭計擊倒,他擁有擊穿一切詭計的力量。所以我把你們都叫到這里,就是在等著他的出現,到時候夠得你們打!”

搜魂劍與碎夢刀一聽這話,頓時領悟,一起沉聲道:“是的,那家伙!陰謀詭計對他根本沒用。”

彭巴沖撓了撓頭,郁悶地道:“你們究竟說的是誰?”

“唉!你們說的是我么?”一聲長長的嘆息在眾人身后不遠處響起,夜風撩過紅崖子山頂,周圍的黃桷樹沙沙地響著,響聲過后,一個人影就像被風吹出來一般,安安靜靜地站在了場中。月光柔和,灑在這人身上,他只有二十幾歲,五官端正,氣定神閑,一身金色的飛魚服、細長的繡春刀斜挎在腰上、刀旁還吊著一塊做工精細的錦衣衛令牌……

“張大人!又見面了。”鄭曉路似乎一點也不奇怪他出現在這里,輕巧地揖了一揖。

張逸塵的眼睛有些微紅,自從知道皇帝已經架崩之后,他就沒有睡好過一覺,京城里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四川來,成都官場看起來還很平靜,但其實改朝換代之日,很快就會到來,也不知道自己的糟糠之妻能否逃出生天。

張逸塵沙著嗓子,沉聲道:“鄭先生,張某有一言不得不問!”

“張大人請!”鄭曉路能猜到他要問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皇上會在八月架崩?”張逸塵連聲問道:“你說魏公公九月會被拔除羽翼,十月要被文官彈劾,十一月就要魂歸地府,這些真的會發生么?你究竟憑什么能猜得中以后的事?”

“我說是我派人干的,你信么?”鄭曉路輕笑道。

“不信!”張逸塵冷冷地道:“沒人有能耐做得到這些事。”

“沒錯,不是我干的!”鄭曉路笑道:“但是我知道這些事必然會發生,若要問我為什么知道,嘿嘿!”

“張大人,想必你派人仔細查過我了。”鄭曉路笑道,不等張逸塵接口,又道:“你既然查過我,定會知道我是怎么發的家!”

張逸塵一聽這話,頓時覺得全身寒毛倒立,這鄭氏如何發的家,全川都有流傳,而且版本眾多,但歸結起來只有一條:鄭小路曾經落水淹死,得閻王爺傳授神術。

“這不可能!”張逸塵大吼一聲道:“你說這是閻王爺的旨意?我不信!”

“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鄭曉路森然道:“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老實告訴你吧,木匠皇帝已經在八月十一日死了,但是你縱有再快的鴿子,它現在也頂多剛好飛到成都衛所,所以你從成都趕來我蒲江縣,定然還沒見到那密信。我們要不要再賭一把,你現在返回成都,就能在衛所里看到皇帝架崩于八月十一日的密信!”

張逸塵全身如墜冰窯,他雖然不敢確定,但猜想鄭曉路應該沒有胡說,只怕自己回去成都真的能看到這樣的密信。他趕緊運氣,走丹田、過氣海、安百會、收入膻中,將自己那煩亂的思緒通通壓了下去。

運氣一畢,張逸塵雙目精光暴射,他一短短數息之間,便將雜念驅開,沉聲道:“行了,這些且先不提,現在山下打得正歡,想必是張子元又中了你什么陰謀詭計。但是本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早已經探明了你私藏火器,有謀反之意。本官不才,便要試試在這里將你拿下!”

“你明知皇帝死了,魏忠賢要失勢了,還拿我做什么?”鄭曉路笑道:“就算把我拿回去,你也別想升官發財。”

“不為升官發財!”張逸塵豪氣大發地道:“本官就為了拿住你,出一出從忠州來成都這一路被暗算的晦氣!”

“好!有氣魄!”鄭曉路的身邊竄出一人,正是譚宏,他向張逸塵作了揖道:“張大人,我敬你豪氣,但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規矩,我是鄭家的護衛譚宏,你要拿我東家,需得先過我這一關。”

張逸塵雙目一掃,冷冷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是不是對手,打過便知。”譚宏一個箭步沖入場中,刷地一腳,踢到半空突然下沉,直取張逸塵膝蓋。張逸塵后腿一步,讓過來腳,一拳擊出,卻見譚宏雙手一封,將張逸塵的拳頭封得死死的。

“呵,原來是譚腿!”張逸塵笑道:“這卻沒什么稀奇,我也會!”張逸塵一腳踢出,直攻譚宏足祼,居然也是譚腿的路數。

“來得好!”譚宏長笑一聲,雙腿連環踢出,張逸塵一言不發,雙腿也交替襲來。兩人轉瞬間就連換了四五腿。

譚宏心想,譚腿的心決就是“手是兩扇門,全靠腿打人”,對方和我路數一樣,那我就可以不用太過顧慮上半身,全力搶攻才是道理。

譚宏大喝一聲,雙腿有如風車般急轉,一腿快過一腿,卻見張逸塵哈哈大笑,雙腿一并,就如兩扇門一般,以腿架住了譚宏的腿,閃電般的一掌劈出,這一掌劈的路數極詭異,直取譚宏的手腕、小臂和手肘,攻擊路數就和譚腿踢對方的足祼、小腿、膝蓋一樣。譚宏猝不及防,手肘中招,雙手一麻,防御立即被打散,張逸塵輕輕巧巧地一掌,正中譚宏胸前,將譚宏打得連退十步,一屁股坐在了懸崖邊上。

張逸塵笑道:“你的譚腿用得不錯,手是兩扇門,全靠腿打人,這一句學得極好。可惜還有兩句,彈腿四只手,神鬼見了都發愁,這兩句你沒有參悟,既然兩只腿彈出來可以化為手,那你何不將腿當成手來防御,將手當成腿來攻擊?雙手雙腳,千變萬化,這才是真正的譚腿!”

譚宏正揉著受傷的胸口,一聽此言,頓時如遭雷擊,顧不上胸口的傷,一揖到地道:“謝謝指點!”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3 20:15
第十八章 月圓之夜(3)

里長耕很憤怒!因為他的手下正在節節敗退!

五百鄉勇,都是自己多年訓練出來的村霸級打手,居然在這個黑暗的樹林里被對方逼得連連后退,這王家什么來路?居然如此厲害!看來這王家的真的是山匪,手底下這些家丁只怕都是些亡命江湖的嘍啰。

這群嘍啰殺起人來,不但沒有絲毫的遲疑,而且殺人了之后還面不改色地把腦袋砍下來掛在腰間,比普通的山匪還要兇殘。普通的土匪殺人越貨,好歹還給人個全尸,這些家丁為什么要把人頭砍下來掛在腰上?難道是要亂我軍心?

“神弩將”張令可沒興趣去和一個賊人講究什么軍心不軍心的,他手下的兵把人頭砍下來掛在腰上,那是為了記戰功的。一個人頭十兩銀子,不砍白不砍!

這些官兵平時屯田,軍餉又經常被上級軍官克扣,日子過得并不那么順暢,只有臨陣殺敵時的戰功,那是克扣不走的,一個人頭就是真金白銀十兩,對于改善家庭生活,提高生活質量非常有幫助。看著前面哇哇怪叫著沖來的賊人,官軍們無不雙眼放光,這他媽的都是銀子啊。

不過這筆銀子賺得倒是比平日里剿匪困難了許多,賊子的武器非常精良,不但有一百把鳥銃,而且個個用的都是上好的鋼刀,長槍都裝上了鐵槍頭。這比起平時里那些用柴刀,拿竹槍的賊子,真的是高明了不止一倍。他們當然不知道這些精良的武器都是鄭曉路故意送給里長耕,拿來給他們添亂的。

兩幫子人在黑漆漆的樹林里一陣子亂砍,官兵的優勢就漸漸出來了,畢竟是正規兵,而且是經過了松藩之亂的精兵,尋常鄉勇豈能敵得過他們。沒用多久,樹林里的官兵就開始反沖鋒,將里長耕的手下向著山路中間逼壓。

一個賊人揮出一刀,他面前的官兵一個側身閃開,旁邊卻跳出另一個官兵,一槍就捅進這賊人的腰間。先前的官兵便向前一步,揮刀砍下這人的首級。兩個官兵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不用言語,只用眼神就達成一個共識:“這個人頭,一人分五兩銀子。”

另一邊,五名官兵結成了一個小小的五人陣,其中四人四把長槍輪流捅刺,捅倒一個賊人,第五個官兵就拿著鋼刀割腦袋,一個腦袋一人分二兩,這五兄弟情義倒是不錯。

徐耀生和張光宗的先鋒部隊已經損失殆盡,他倆全憑著一身悍勇還在頑抗,徐耀生剛剛一刀砍翻一個官兵,突然聽到旁邊不遠處有人大吼了一聲,弓弦響起,一只勁箭突地飛來。原來是“神弩將”張令見到這兩人悍勇難擋,估計是兩名匪首,便拿出他成名的五石大弓,彎弓,搭箭,滿弦!

“嗡”地一聲巨響,勁箭脫手而出,五石大弓要五百斤的力氣才能拉開,這弓射出去的箭何等可怕,勁箭直奔徐耀生而來,徐耀生聽到弓弦響動,還沒來得及挪動半步,只覺胸腹一陣巨痛,一只利箭已經透胸而入,這箭居然與聲音同時到達。

勁箭入體,余勢不止,居然穿體而過,帶出一蓬血雨,徐耀生哼都沒哼得出一聲,仰天就倒。五石大弓射出的箭其實根本不需要射中要害,只需要震蕩到胸腹,那股沖力就足夠讓人七竅流血而死,何況是正中胸口,穿胸而去,徐耀生倒到地上時,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張光宗慘叫一聲,不敢再戀戰,轉身便向山道中跑去,邊跑邊叫,里爺,快跑,賊子勢大,我們贏不了了。

“龜兒子的,老子是堂堂大明官兵,你說老子是賊子!”張令大怒:“反了天了,給我全部殺了,一個也別叫他們走脫!”

譚宏敗退,張逸塵也不休息,沉聲道:“下一個又是誰!”

只見鄭曉路身邊站出一個鐵塔般的巨漢來,豪笑道:“我叫彭巴沖,也是東家的護衛,現在該我了!”

張逸塵雙目一挑,彭巴沖這漢子身高近六尺,虎背熊腰,山岳般魁梧,看那樣子,雙手怕不止五六百斤的力道,端的是一個勁敵,忍不住道:“好,有點意思!”

彭巴沖笑道:“我看你很厲害,可不敢和你客氣,我就先動手了,看打!”

彭巴沖大手一揮,雙拳擊出,這兩拳快如閃電,又勢大力沉,呼呼風聲刮得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顯然是全力而發。張逸塵面色沉重,雙手搭了個手橋,一架。只聽得場中“蓬”地一聲悶響,張逸塵身子一陣搖晃,雙腿一下陷入泥土中幾分,居然硬架了下來。原來他借勢化力,向彭巴沖的一拳轉到了地上,因此雙足陷入了泥土之中。

彭巴沖微微愣了一下,他平生與人打架,還從來沒見過有人能硬架自己雙拳。于是大喝一聲,雙拳橫揮,想借擺手之勢增加力道,再來兩拳。

雙拳揮過處,張逸塵足尖點地,猛地一下躍起了五尺來高,彭巴沖的雙拳貼著張逸塵的鞋底掃過,居然沒掃到。卻見半空中的張逸塵向前一叩,雙手做了一個作揖般的動作,身子前傾,雙拳從空中向著彭巴沖的頭砸了下來,正是一招“童子拜觀音”。

好個彭巴沖,反應快如電閃,只在這一瞬間,雙手便已經收回,向上一架,又是“蓬”地一身巨響,這次換成了彭巴沖被敲得雙腳陷入了地下幾分,空中的張逸塵卻被彭巴沖雙手向上一托,高高地飛了起來。這一下比剛才飛得更高,起碼有十尺高,張逸塵在空中調整了一下動作,雙手又向下一揖,又是一招“童子拜觀音”,向著彭巴沖砸下來。

彭巴大吼道:“好樣的!我頂!”他雙足不動,雙手又向上一頂。

“蓬。”彭巴沖的雙腳又向下陷了幾分,這次連足祼都陷入了地中。張逸塵再一次被彭巴沖頂得高高飛起,然而他在半空中姿勢一變,又是一個“童子拜觀音”……

兩人一個頂,一個從高空飛墜向下砸,這個動作居然連續這樣做了十幾次,直到第十五下,張逸塵砸完之后終于不再飛起,而是輕輕巧巧地落在一邊,沉聲道:“不需要再砸下去了,我贏了。”

眾人剛才都只顧著看張逸塵表演空中飛人,動作華麗好看,一直沒怎么關注動作比較簡單的彭巴沖,此時定睛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只見彭巴沖至小腹以下,已經完全沒入了地底,整個人如同釘子一樣,被張逸塵給敲到了地底下。此時掙扎了幾下,居然沒能從地底下爬出來。

彭巴沖大聲道:“好漢子,居然和我硬拼力氣把我打贏了,彭巴沖服你!”

張逸塵淡淡地道:“論力量,我不如你,所以我才高高飛起,借下墜之勢壓你,你有力量,有速度,可惜不懂得借勢。若你懂得借力打力,借勢壓人,天下誰能敵你?”

見彭巴沖也敗了,眾人頓時緊張起來,這張逸塵真是太厲害了,看他不過中等身材,一身肌肉也不見得有多壯實,居然力壓彭巴沖,簡直匪夷所思。

張逸塵喘了幾口氣,和彭巴沖對打耗費了他不少力氣,只覺呼吸有點急促,雙手頗有點綿軟,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調勻了氣息,又對著搜魂劍、碎夢刀沉聲道:“我的兩位老朋友,你們還不出手么?”

“鋮鋮”兩聲輕響,搜魂劍與碎夢刀的刀劍出鞘,月光下,一把如秋水般的長劍,一把如新月般的彎刀,刀劍反射著銀白色的光芒,在夜色下有如冷厲的孤魂。

“我們兩兄弟單打獨斗,不是你的對手!”搜魂劍坦然道:“但我們兩兄弟對敵向來是兩個一起上,對方是一人,我們是兩兄弟,對面是一百人,我們也是兩兄弟,不是有意要欺你落單。”

張逸塵哈哈一笑,刷地抽出了他的繡春刀,刀身窄長,輕薄如紙,他將刀在月色下揮了兩下,嘆道:“本官是個錦衣衛千戶,來這里是來抓捕罪犯,你們和本官講甚么江湖規矩?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說得好!夠灑脫!”搜魂劍閔展練劍隨聲到,一劍刺向張逸塵肩頭,與此同時,碎夢刀閔子若的彎刀旋轉而至,斬向張逸塵腰間。

“哈哈,瘋魔劍法與披掛刀法!你兄弟二人倒是絕配。”張逸塵的繡春刀一抖,幻起一片刀光,頓時將兩兄弟的刀劍圈入其中。

瘋魔劍法來自少林,是少林僧人除魔衛道用的劍法,劍勢瘋狂放肆,不拘小節,不守自身,完全的拼命進攻打法。披掛刀法則來自民間,本是一種拳法,后來經過發場光大,轉化成了刀法,因為本是拳法,因此刀勢放得并不開,攻防范圍都很小,特別適合用來防御。名將戚繼光曾經在《紀效新書·拳經捷要篇十四》里講到過披掛拳,民間多有修習者。

兄弟二人一攻一守,劍走大開大合,刀走小巧輕柔,刀劍合壁,攻守兼資,居然一時壓得張逸塵連連后退。

“唉,為啥會這樣?”鄭曉路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心想:“怎么有點像在看武俠片?”

編者按:神弩將張令,史實人物,史書上說他能開五石弓,其實我是不信的,我壓根不信有人手上能拉得開500斤的弓。不過史書的度量衡一向很混亂,有時候一石指的是30斤,有的時候一石又指的是120斤,天知道張令倒底是拉開的哪種弓。不過本書并不是史書,而是小說,既然史書都亂寫張令能拉開五石弓,我小說有啥不敢的?哈哈,便讓他拉個500斤的神弓吧!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3 20:16
第十九章 月圓之夜(4)

里長耕四下里一看,自己的手下已經不到兩百人,而且個個帶傷。徐耀生死掉了,張光宗也嚇破了膽,這仗沒法打了。

“媽的!賊子厲害,給我撤!”里長耕大呼一聲,領著殘余的鄉勇,開始向山下退去。

“還在說我是賊!”神弩將張令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對著士兵喝道:“還穿著家丁衣服干嘛?給老子把軍服露出來,龜兒子的,我倒要看看誰是賊!”

官兵們見里長耕正在撤退,得了點空閑,便把身上的家丁衣服脫下來向地上一摔,露出里面的大明官兵軍服來。明末兵制敗壞,士兵經常被克扣糧餉和裝備,普通的士兵經常幾年領不到軍服,但張令手下的兵是自己的親兵,待遇不錯,身上的軍服都是新嶄嶄的,這軍服一亮,軍威立現,官兵們發一聲喊,哇哇叫著就向山路上追去,十兩銀子一個的匪頭,不拿白不拿。

這一下卻把里長耕嚇破了膽,他雖然膽大包天,敢向山匪叫板,敢化裝土匪殺人,但要他硬抗官兵,那是說什么也不敢的。一見自己打了半天的對手居然是官兵,這一下從頭涼到腳,混身都冷冰冰的。

里長耕手底下的鄉勇也不是傻的,一見自己的對手居然是官兵,那還不腳底抹油,能跑多快跑多快。山路上頓時人亂如麻,剩下的一百多名鄉勇,沒命的向山上擠去,有人嫌跑得太慢,干脆雙手抱頭,把自己當成一個肉球,便從山路上滾了下去。

有人跑得慢,被后面的一推,倒在地上,緊跟著幾十人踩過去,瞬間踩成半死。

里長耕大急,吼道:“不要亂擠,媽的,擠死自己兄弟了,這樣亂跑也跑不掉,后面的回頭,給我先頂著。火銃隊呢?還有多少火銃沒事,給我向后面轟!”

里長耕一陣大吼,倒還起了點作用,鄉勇們定了定心,有幾個手拿火銃的,便給火銃裝了彈藥,向后面亂轟,企圖嚇阻官兵。

張令見賊群中一個人大聲指揮,居然有穩定軍心的作用,心中冷笑道:“原來匪首就是你!”他伸手入箭筒,抽出一只羽箭來,左手持五石大弓,右手崩弦,以腰馬之力拉了個滿弦。

“去!”張令一聲暴喝,羽箭脫弦而去,切裂夜空,撕開月光,有如剎那驚雷電閃,里長耕應箭而倒,羽箭正中他右眼,穿腦而入,里長耕頓時倒地而亡。

“嘿嘿,殺了匪首,老子又立了大功!”張令嘿嘿笑道:“這副總兵,什么時候該給老子升成正總兵了吧。”

里長耕一死,群賊再無戰意,頓時崩潰,張光宗嚇得不輕,領著殘兵拼命向山下逃去。張令仔細看了看自己手下,還有近四百人,居然損失了一百多精兵,這都是他的親兵啊,張令心痛得直哼哼,大喝道:“媽的,追,所有賊子全部給老子砍成十截!”

眾官兵腰上掛著人頭,拼命追趕,有個武藝高強的士兵追在最前面,腰上掛著五個賊頭,一張臉笑得跟花兒似的,這是五十兩銀子啊,再砍翻五個,老子就收入一百兩,靠,追啊!

搜魂般的一劍,貼著張逸塵的發梢削過,張逸塵以毫厘之差讓開了一劍,手中的繡春刀疾挑搜魂劍的腰間,卻見一抹刀光,穿過月色,叮地一聲架住了他的繡春刀。

這兄弟二人刀劍合壁,一攻一守,真如天衣無縫,張逸塵感覺后力有點不繼,連場惡斗,他的體力損耗非常大,尤其是與彭巴沖一戰,借勢力壓,幾乎使得張逸塵氣海空虛。不行,必須得速戰速決,張逸塵狠狠一咬牙,刀光一轉,潑灑開來。

閔家兄弟只覺眼前一花,面前猛地暴起一片密密麻麻的刀影,張逸塵在一瞬間,連續劈刺出四五十刀,碎夢刀大喝一聲,披掛刀舞得有如風車急轉,貼著兩兄弟的身邊一陣急防,只聽“叮叮叮”之聲不絕于耳,兩把刀一瞬間就連拼了十幾下。

碎夢刀手腕一軟,顯然封不住了,搜魂劍見弟弟吃力,顧不上進攻,將自己的瘋魔劍硬生生地收回來,舞起劍光,幫助弟弟防御。但他長于進攻,防御卻不甚出色。只聽到場中突然“鋮”地一聲巨響,張逸塵的繡春刀斜劈在搜魂劍的長劍腰身,那長劍不堪側擊,“鋮”地一聲斷為兩截。

這一下,閔家兄弟的刀劍合壁終于被破了,張逸塵將繡春刀猛地回拖,直劈向碎夢刀,碎夢刀回招一架,張逸塵空著的左手瞬間連出兩掌,閔家兄弟雙雙中掌,一起跌退。

“我贏了!”張逸塵喘著氣笑道:“你二人暗算我多次,如今我終于找回了場子,哈哈!”

三人這一戰打下來,都拼盡了全力,閔家兄弟受傷坐倒在地,張逸塵也累得夠嗆,只覺胸中氣血翻騰,好不難受,他拼盡全力,連出五十幾刀,硬生生逼散了碎夢刀的防御網,自己的力氣也已經消耗殆盡。

張逸塵拼命地深呼吸了兩口氣,想重新調息靜心,但連番惡戰哪有這么容易恢復,只覺一口氣續不上,手腳如鉛塊般沉重,但他性格剛毅,仍不肯認輸,向著鄭曉路大聲道:“你的手下都輸了,該你了!”

太他媽的能打了,鄭曉路正在旁邊看得目眩神迷,心想,這人要是去石柱比武招親,我看馬祥云怎么跑得掉。乖乖不得了,還好他沒來,哥的老婆才沒便宜了別人。

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被張逸塵點到了名,鄭曉路趕緊把思緒一收,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張大人!”鄭曉路認真地道:“你覺得我們還在還有必要打么?看看你,都累成什么樣子了,再打下去是什么結果,我想你自己很清楚。”

“以多欺少而已!”張逸塵沉聲道:“何況本官還沒有敗!”

鄭曉路笑道:“你剛才說過,你是錦衣衛,不需要和你講江湖規矩。你的稱呼也是本官,現在來說以多欺少,有什么意思?”

“你剛才還說過,彭巴沖不懂得借力打力,不懂得借勢壓人。”鄭曉路笑道:“可是你聽聽山下的喧鬧,想必張子元大人正和來歷不明的賊人打得難解難分,這算不算我借力打力?再看看你自己,你明明有官兵可以調用,有錦衣衛的高手心腹可以幫你,但你一個都用不上,最后還是只能只身來向我挑戰,被迫以寡敵眾,這算不算我借勢壓人?”

張逸塵不發一言,靜靜地聽著。

“既然武功也可以借力打力,借勢壓人。那我借賊人擋你官兵,借朝局調走你心腹手下,就算我沒有用武功打敗你,你就不算是敗了么?”鄭曉路哈哈大笑。

兩只黑漆漆的短銃,突然出現在鄭曉路的手中,一起瞄準了張逸塵。鄭曉路笑道:“其實就算我的弟兄們不用車輪戰把你的體力耗盡,你以為我就會怕你?”

張逸塵眉頭一皺,冷冷地道:“手銃?我可以在它的火繩燒盡之前,從容地閃開!這東西對我沒用。”

“誰說過我的火銃要燒火繩!”鄭曉路笑道。他左手一揚,對著旁邊的一顆大樹摳下了扳機,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那大樹的樹干上被轟出一個大洞,一顆鐵彈硬生生地打穿了堅硬的樹皮,嵌在了樹干之中。

“燧發銃?”張逸塵大驚,他定睛一看,終于認清了鄭曉路手上拿的是什么,忍不住道:“翼虎!這是趙士楨大人發明的翼虎短銃?但翼虎銃明明是火繩銃,怎么到你手上變成燧發銃了?”

鄭曉路笑道:“你來自軍中,見識倒也廣愽,那你應該知道《神器譜》里還有一種火銃,名叫掣電銃,這種火銃是燧發銃,利用機括,依靠燧石點火引燃火藥。我只需將掣電銃的點火裝置搬到翼虎上,便有了兩把燧發的翼虎銃!呃,不過這東西挺難造的,我山寨里到現在為止也只造了兩把,就在我手上。”

“如果我們不用車輪戰,而是一開始就拿出兩把翼虎,張大人有信心打贏嗎?”鄭曉路笑道。

張逸塵沉默了下去,他的臉色陣青陣白,連續變幻了數種神色:“好,好一個借力打力,好一個借勢壓人。本官拿不住你!你還等什么?拿那翼虎轟我便是,現在我手腳無力,絕難閃避。”

鄭曉路哈哈一笑,將翼虎收回了腰后,笑道:“張大人,我干嘛要拿手銃轟你,我們打了四個月的賭,現在才八月十五,你急什么,還有三個月才見分曉呢。我若是你,就不在這里糾纏,趕緊回衛所,看看京城發來的秘信。”

張逸塵心中一驚,這才想起,鄭曉路說過八月十一日皇帝已經架崩,如果自己的心腹當天就從京城放出信鴿,那現在趕回衛所就能看到結果。

張逸塵也不客氣,轉身便向山下走去,邊走邊道:“好,還有三個月見個分曉。”他走出了一小段路,又嘆了一句道:“鄭先生,你山寨現在這副對聯,真的讓人……唉,比起以前那副,差得太遠!”

“哦!是嗎?‘生意興隆床板響,財源廣進褲帶松’,橫批‘怡紅園’,我覺得挺好啊!”鄭曉路對著張逸塵大聲道:“比那個‘誅殺胡虜開天國;斬盡妖魔定太平’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張逸塵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身形一晃,消失得無影無蹤。

操,還說手腳無力,躲不開我火槍,這輕功還這么神出鬼沒的,騙子,都是騙子。鄭曉路大大地腹腓了一番,看看了身邊歪七倒八坐著養傷的一眾屬下,以及還陷在地里,正把自己挖出來的彭巴沖,忍不住道:“我說弟兄們,看來我們得更加緊點練功才是正道理……”

譚宏咳了兩聲,奇道:“張逸塵下手真有分寸,我們每個人都只是輕傷,而且他好像還在借機指點我們武藝,賣好給我們,真看不懂!”

“哈哈!你們就是空有武藝,不動腦子。”鄭曉路笑道:“他從草根混起,一直能做到錦衣衛千戶,豈會是傻子。現在皇帝很可能死了,魏忠賢一旦失勢,他就是過街老鼠,無處容身,這種情況下,他當然要留點余地,在我這里埋條后路,其實我剛才就算不拿火銃出來,他也絕對不會抓走我。他之所以要出來打這一場,是做給我看的,告訴我他有多厲害,以后如果真的走投無路來投靠我時,就能得到我的重用。至于指點你們武藝,則是希望以后在一個屋檐下做事時,能得到你們的助力,畢竟,他相對你們來說,出身不正,是個黑戶口嘛!”

“出身不正?黑戶口?”彭巴沖奇道:“東家又在說些讓人聽不懂的東西了……”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3 20:17
第二十章 月圓之夜(5)

一百多名黑衣賊匪還在山道上向下飛奔,張光宗領頭跑著,只覺得心膽俱裂,自己跟著里長耕打了半晚上,居然打的是官兵,這怎么辦?這不是謀反么?

張光宗心想,老子只要跑下山,讓我拐個道兒,我就立即脫掉黑衣,赤條條的跑回家去,趕緊舉家搬遷,一刻也不能耽誤。

張光宗跑呀跑,好不容易到了山口,前面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里仁村的燈光,他心底里暗自慶幸,官兵追得不怎么快嘛,看來走山路還是我們這些鄉勇比較靠譜,官兵哪習慣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張光宗的慶幸只持續了不到兩個瞬間,眼看鄉勇們快要逃出生天,前面的山口突然鉆出一彪軍隊來,當先一個二十來歲的男人,身材中等,五官端正,頭帶尖帽,著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絳,手拿一把長劍,大喝道:“前面過來的賊人,快快投降,本官乃東廠檔頭張子元是也!”

張你娘啊,張光宗心里一發狠,后有追兵,前有埋伏,我操你娘的不給人活路了,東廠很厲害是吧?逼急了的貓兒也要咬人!張光宗順手從旁邊的手下那里拖過一把長槍,一邊向前跑,一邊來個了標準的擲矛動作,他的手下此時也知道這是困獸之斗,必須拼盡全力了,一起把長矛向前擲出,然后抽出一把腰刀,哇呀呀呀地怪叫著沖了上去。

張子元喊完話,正在得意洋洋,突然就見滿天長矛,只怕有五六十把,一起向著自己飛來。

“賊子歹毒啊!”張子元嚇得忘了閃避,他手下的十幾個番役嚇得屁滾尿流,一起擁上前,撐起一排盾陣,把張子元向地下一撲,壓在身下。

只聽得一陣“卟卟卟”的聲響,長矛被盾陣擋開了不少,但仍然有兩個番役被釘死在地。張子元大怒:“居然敢謀害朝廷命官,你們這群賊子,太膽大包天了!”

一個番役拉了拉張子元的袖子,低聲道:“大人,這里不比得京城。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誰管你是不是朝廷命官,快跑吧。”

張子元倒也硬氣,大聲道:“跑個屁,老子有五百精兵!”他轉身對著身后的官兵大聲道:“孩兒們,給我殺!”

這群官兵一聽,頓時哭笑不得,心想,孩兒們?你這口氣,十足的山匪作派。若不是知道你是東廠檔頭,我們定要先把你拿下。

這五百官兵守著山口以逸待勞,此時士氣和精力都極旺盛,得了張子元命令,便一擁向前,搶那人頭戰功去了。

張子元唯恐這群士兵不拼命,又加上一句:“老子私人出錢,殺死一個賞銀翻倍,娘的,敢拿長矛擲我!”這句話一出,頓時炸了鍋,十兩銀子的賊頭,一瞬間變成了二十兩,這還了得?一群官兵掄起大刀,刷刷刷地就砍了上去,唯恐跑得慢了,人頭都被別人搶走。

只見一個士兵剛捅死一個賊人,趕緊一刀砍下人頭,把那頭發打了個疙瘩,吊在自己腰上,好不得意。有兩個士兵抱著一個人頭拖來拖去,都說是自己的,鬧得不可開交。

張光宗眼見官兵兇暴,想要投降了,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五把刀一起砍倒,五個官兵立即在他尸體旁邊分起臟來,一個官兵道:“老子砍中的是臉,功勞最大,老子一個人得十兩,你們四個分剩下十兩。

另一個官兵道:“放屁,老子一刀捅進他肚子,這一刀還不夠狠?我十兩,你們分另十兩。”

又一個道:“我捅中的是后心要害,這一刀畢命才是關鍵,你們爭個屁啊。”

另兩個一個砍中的是手,一個砍中的是腳,不好爭辯,便拿著斷手斷腳站在那里,等著最后分上一口湯。

等著張令的兵追下來山來,只見賊人已經全部被砍成了幾大截,地上一地的尸體,都是沒腦袋的。張令大急,叫道:“張大人,你怎么沒留一個活口?如今我們到哪里去找這些賊人的賊窟!”

張子元一聽,我暈,怎么忘了這回事,慘了,這下除惡不能務盡,功勞不能得全啊。趕緊道:“這山頂的王家不是苦主嗎?去問他們,定可知道一些情報。”

這時一直躲著沒出來露臉的舉人郝孟旋突然鉆了出來,笑道:“張大人勿惱,晚生知道這些賊人的老巢!且容晚生帶路,將賊人連根拔起!”

張子元與張令一起大喜,趕緊點起剩余的官兵,跟著郝孟旋,直向里長耕的家里殺去。

“里長耕家要倒霉了!”鄭曉路站在山頂的懸崖上面,看著山腳下突然亮起了火把,里仁村此時已經燈火通明,遠遠地傳來雞飛狗跳,各種混亂不堪的聲音。

“這種村匪鄉霸,活該他倒霉,除掉這種惡霸,鄉民們才能有好日子過。”譚宏在旁邊淡淡地道。

“官兵偶爾也能干點好事!”鄭曉路笑道:“想必抄了里長耕家,張子元還要帶兵去抄徐耀生、張光宗那群家伙的老家,兩三天之內,這里是消停不下來的。”

“那我們怎么辦?要準備迎接官兵上來嗎?”楊帆現在基本上等于鄭府大總管,負責一應的雜務,所以有此一問。

“要準備,不過我猜想張子元剿匪之后急著回去報告領功,不會想上我們這小荒山來玩的。”鄭曉路笑道:“王小滿王大老爺,你的活兒又來了!這幾個大戶被張子元抄了之后,田產肯定會收歸官府。你這大老爺去蒲江縣衙走一趟,不管買也好,租也好,把這些田地從知縣楊立仁那里弄到我們手上來。”

王小滿一聽,嚷嚷道:“東家,那要花許多錢的,我們山上的地都種不完,干嘛又要去買山下的地?您不心痛銀子,我心痛啊。”

“死財迷!”鄭曉路罵道:“山上老有些佃戶走來走去,妨礙我們制造火器,也不方便弟兄們練習火銃射擊,把普通佃戶都遷移到山下的田地里,這山上的寨子才方便進一步的軍事化。另外,在山腳下有了田地,建了莊子,我們更像正經人家,也方便收集十里八鄉的消息。”

“呃,東家,這計策一環扣一環的,你是啥時候想好的?”王小滿奇道:“不會是郝孟旋一來你就想到了吧?”

“去去去!”鄭曉路笑道:“我哪需要想,這種小事情眨眨眼睛就在腦子里跳出來了!”

“哎呀,東家真是陰險啊!”王小滿搖著頭,走到寨門前,爬上門柱,正準備將那“生意興隆床板響,財源廣進褲帶松”的對聯撕下來。只聽到鄭曉路大喝一聲道:“不準撕,這是我辛辛苦苦想出來的對聯,至少要在這門上貼兩年!”

眾好漢一聽,一起叫道:“不是吧東家!這對聯我一天也看不下去了。”

鄭曉路心中好生不舍,道:“真的這么難聽么?我怎么覺得非常好啊!”

眾人苦笑道:“我們這是造反啊,貼個怡紅園在門口,太不吉利了!東家你忘了?剛才張逸塵也說這對聯不成啊。你若真的一直貼著這幅對聯,張逸塵一定不肯來投靠我們寨子。”

我靠,你們這群不懂欣賞的家伙,不懂哥的幽默,死板呆子。鄭曉路心里嘰嘰歪歪了一番,想到張逸塵那絕世的身手,不禁口水橫流,唉,為了這群屬下開心,為了張逸塵這絕世高手能加入光明的造反陣營,哥只好忍痛割愛了。

“好吧好吧,等張子元回去了,咱就把它撕掉!現在可別撕,萬一張子元突然上山來怎么辦。”鄭曉路最后怪叫道:“好啦,回去睡覺吧,八月十五團圓夜,打了半晚上的仗,又是拳又是腳,童子拜觀音,天王托寶塔,刀槍劍戟火銃翼虎,什么玩意兒!”

山上的英雄好漢們睡了,山下的土豪劣紳就慘了,張子元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帶著一大堆官兵,更是作威作福,他把里長耕的家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里家的家眷仆役,通通被逮了起來,押回蒲江縣衙門,金銀財物則被張子元和張令兩人瓜分一空。

給郝孟旋報信的那個里家下人,是唯一沒事的一個,張子元以為自己破了大案,得意非常,拿了二十兩銀子出來賞給那個通風報信的下人,便免了他的罪。然后腎上腺素正在暴發的張子元馬不停蹄,又抄了徐耀生、張光宗等等一大堆參與了這次夜襲的鄉紳。

“紅崖子山上的王家,我們還去嗎?”張令問道。

“不去了,那荒山野嶺有什么好爬的?”張子元笑道:“而且那家人是苦主,又不是匪人,我們去了也不能抄家,頂多訛他幾個茶水錢,沒勁!”

“爺還是喜歡抄家多一點!”張子元哈哈大笑,好不得意。

“這倒是,我也更喜歡抄家!”荷包揣得滿滿的張令也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這次辦了案子,回去京城之后,魏公公肯定大大地夸獎我一番,異日飛黃騰達了,兄弟一定幫扶你一把!”張子元亂打空頭支票道:“一定讓你的副總兵變成正的!”

“嘿嘿,那就有勞張大人了!”
rashul525 發表於 2015-5-13 20:18
第二十一章 哥要人才

幾天之后,張子元離開了蒲江縣,興高采烈地回轉成都,不過他回轉成都之后,等待著他的應該是皇帝架崩的噩耗,到時候不知道他還笑不笑得出來。郝孟旋則辭別了張子元,投入了鄭曉路的山寨中,暫時管理山寨的雜務。

紅崖子山上的山寨,又重新掛上了太平天國的匾額,在眾好漢的強烈墾求下,騷包的鄭曉路只好把“誅殺胡虜開天國;斬盡妖魔定太平”又一次地掛了出來。

山寨里的鐵匠屋也趕緊重新開爐,鐵匠們熱火朝天地打制起火銃火炮來,這五百鐵匠如今已經習慣了在紅崖子山上的生活,每天有白米飯,有魚吃,還有工錢,樂得都不想回成都了,但他們匠籍未脫,家眷必須留在成都,不然就要被官府追拿,這使得他們更進一步的認識到鄭曉路的好處,鐵了心跟著鄭曉路干。

“張廷禛!”鄭曉路笑道:“翼虎很不錯,我很喜歡。”

張廷禛笑道:“都是東家的主意想得好,我們這些人白做了一輩子的鐵匠,從來沒想過可以把掣電銃的燧發裝置搬到翼虎上去,東家是怎么想到的?”

我靠,這么簡單的想法,我需要想么?是你們太笨好不好,鄭曉路心里暗暗道。不過為了不打擊手下的信心,這句話就不方便說出來了,只好道:“好的東西都是可以組合的嘛,翼虎的輕便靈活,配上掣電銃的燧發點火方式,這樣才可以制作出最小巧便利的火器。掣電銃雖然是燧發火槍,卻沒有安裝刀刃,應該把魯秘銃上的折疊刀刃也加裝到掣電銃上面去。”

“對了!”鄭曉路道:“當初你剛上山寨時,為什么不直接制作掣電銃給我看,卻選擇了性能比較差的魯密銃?”

張廷禛道:“東家,我主要是根據著制作速度來判斷的,魯密銃雖然是火繩銃,性能要差些,但是制作起來比較簡便,性能也已經大大超過了外面的軍隊使用的鳥銃,夠用了。掣電銃雖然是燧火銃,比魯密銃更厲害,但我們這群鐵匠中懂得做這個的不多,而且費工費料,機括容易損壞,就算我們全力趕制,產量也不大,東家想要盡快地造出幾百把,我就選擇了制作起來比較快的魯密銃。”

鄭曉路點了點頭,這道理他還是懂的,就像人類已經有了沖鋒槍之后,小米加步槍仍然有很多人在用一樣,關鍵還是自己現在的實力不夠,不論是材料和鐵匠的數量,都不足以讓自己直接量產最新式的武器,只能退而求其次。

要賺更多的錢,要有更多的人手!鄭曉路道:“不管有多難,還是生產少量的掣電銃來備用吧,我看,就先造兩百把,我明年就要用。”明年,崇禎元年,自己準備的陜西到蒲江縣的接引路線應該就應該建成了,到時得親自去一趟陜西,釋放一下自己的王八之氣,看看能不能拉點人回來,鄭曉路心想,這種危險的事,當然得帶最好的武器去,看來翼虎這種好東西也要再做上十來把。

紅崖子山下面的幾家大戶被官府抄家之后,田地果然被官府收了,王小滿帶著大筆銀錢,走了一趟蒲江縣衙,送了些銀子,就把縣令楊立仁開心得眉飛色舞,當即把這幾家的田地,以四十兩銀子一畝的價格,全部賣給了王小滿,這些錢明面上進了縣衙的庫房,實際上有多少落進了楊立仁的腰包,那就不是王小滿有興趣管的事了。

里長耕的大院立即換了名字,貼上了王家的匾額,此時已近秋收,鄭曉路等著紅崖子山上的田地收獲之后,就要將山上的幾百戶佃農都放到山下去,耕種從鄉紳們那里買來的田地。這么一來,紅崖子山上的幾百頃土地,又要拋荒了。

“人手啊!”鄭曉路仰天嘆道:“老天爺,賜予我人手吧!”只怪鄭曉路這兩年把四川的農業搞得太好,現在有點田地的人,小日子過得滋潤著呢,沒有田地的人就直接去鄭氏加工廠里扛活兒,四川的流民大大減少,人販子市場簡直門庭冷落。偶爾能在人販子市場買到幾個人,都是些歪瓜劣棗,不堪使用。

不過鄭曉路的二級加工廠倒是取得了不小的成功,天啟七年的秋收之后,四川的糧食發生了大暴炸。今年所有的農民幾乎都用上了后世的種植方法,使用上了鄭氏賣的肥料,這使得水稻和小麥等糧食的收成提高了一倍,以前一畝地收獲一石半大米,現在可以收獲三石。至于試種了鄭氏紅薯的農民,則在一畝地里刨出了兩千斤糧食。

整個四川省陷入了一種暴發式增長的好年景,八府一州的知府知州,看著自己的師爺遞上來的稅賦帳本,樂得都快睡不著覺了。這使得他們更加信任鄭氏加工廠對自己的政績帶來的好處,八府一州都恨不得鄭氏把工廠修到每一個山溝里去。

金秋十月,秋風從鄭府的門前掃過,黃桷樹的葉子落了滿地,鄭府的大門上掛著一串兒白色的帆布,木匠皇帝死了,死于八月十一日,歷史并沒有發生偏差。于是舉國發喪,這白布條兒一共得掛三個月,而且民間不得操辦喜事。

切,沒名堂,那破皇帝死了憑什么要天下人三個月不能結婚辦喜事,這不是惡心人么?鄭曉路坐在鄭家大院里,指著天空罵道,這種腐朽的封建禮儀,真不講人權。

向蘭索踩著落葉笑嘻嘻地走到他身邊,笑道:“相公,你急什么,你要明年開春才去迎娶馬將軍吧?距離現在遠著呢,就算舉國發喪三個月,也擔誤不了你什么的。”

“切!誰高興娶那個母老虎!”鄭曉路擺出一臉正經之極的表情:“我這人,最是正經了,從來不想著三妻四妾,佳麗三千什么的,都是浮云!”他一邊說,一邊拉過向蘭索,胡亂摸著。

“嗯嗯,相公是個好人!”向蘭索投入他懷里,蹭了蹭他的胸膛,認真地道:“但是你一定得娶馬將軍,不然我心里好生不安,這一年里,我總是想著自己搶了她的相公,心里好難過,不知道馬將軍現在過得好不好。”

呃,逼著你男人再去娶個女人回來,也不知道你這小妮子在想些啥!相公可是正經人,當初還糾結了一會兒才把馬祥云那母老虎搞定的,哪有你這小妮子想得這般順滑。鄭曉路笑道:“放心,明年開春就去娶她,娶回來之后,我們三個一起……嘿嘿嘿……”

這時候,楊帆興沖沖地跑了過來,大聲道:“少爺,我們的加工廠帳薄拿回來了,您要看看不?”

向蘭索嚇了一跳,趕緊把鄭曉路的鬼手撥開,站到他身后去。

“呵,有啥好看的,反正肯定是賺錢!”鄭曉路笑道:“你隨便念幾句給我聽就行了。”

楊帆笑道:“我們前幾個月收購了許多間釀酒坊,按您的吩咐將坊里的釀酒師傅集中到一個大廠子里,組成了‘生產線’,統一進行釀酒工作,這樣果然極大的提高了生產力,比起一堆分散的小坊效率高得多。趁著秋收時的糧食大降價,酒坊立即拼命開工,第一批米酒已經出廠了。”

“呵呵,不錯!”鄭曉路笑道:“這些酒盡快賣到長江沿岸去,不要積壓。還要加快速度,拼命收糧,我們要讓糧食大爆炸造成的糧食降價緩解下來,不然明年誰還敢種糧食。讓王小滿再去聯系一下金竹幫,告訴他們今年做糧食生意肯定大發,讓他們把四川的糧食拼命向長江流域運去賣掉。”

“另外,我們的眼光不能光放在釀酒上,那些什么糕點也拼命做,把四川多余的糧食盡量地轉化成利益,鼓勵農民明年繼續擴大生產。”鄭曉路吩咐道。

楊帆笑道:“少爺真是心懷萬民,前年四川的糧價還是一石米二兩銀子,今年已經變成一兩銀子二石米,翻了個身,農民們確實對這樣急速下降的糧價有點頭痛了。”

“哈哈!”鄭曉路笑道:“他們頭痛是難免的,當他們頭痛過之后,自然會去種甘蔗、種棉花、種茶葉……田地里可不止是能種糧食。這個就叫市場經濟的調節作用……呃,說了你也不懂,快去吧!”

“對了,少爺,這里有一張朝廷的邸報,才從徐申懋那里討來的!”楊帆遞過一張邸報,然后靜悄悄地走了。

十月十五日,云南監察御史楊維垣上疏,彈劾崔呈秀貪權弄私,十惡不赦!

十月二十三日,工部主事陸澄源上書,彈劾崔呈秀,以及魏忠賢!

幾天后,刑部員外郎史躬盛上疏,再次彈劾魏忠賢!

呵呵,動手了,崇禎帝,哥看好你!現在已經十一月了,想來我在看這個邸報的同時,魏忠賢已經死了吧。鄭曉路心里默算道,張逸塵現在躲在哪里看著這一切呢?張逸塵啊張逸塵,你可得守賭約,乖乖的到哥這里來啊,哥要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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