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擊破所有的謊言
一個人沒看到船隊過,正常。
四個人沒看到船隊過,說得過去。一千兩百五十二人證明沒有船隊過,這就有點扯蛋了。
銅運官趙泰臉色巨變,銅船老大伍大世全身發抖。
兩人心里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郝孟旋舉人什么來路,居然短短數十日內,將長江三峽地區的一千多名纖夫找來畫了丫。
鎮江知府李茂臉色一變,轉過頭去,對著銅運官趙泰道:“趙大人,這是怎么回事?”
那趙泰也是個能耍潑的,他一拍腦袋,急道:“哎呀,剛才說的好像和上一次運銅弄錯了。這些銅是從云南出發。但因為四川已被閻王軍占領,長江上游被金竹水軍控制。所以這些銅走的陸路,先過了云貴,再湖北運到了宜昌。這才搬上的船,所以沒有經過長江三峽。”
“撲哧”旁邊的漕運使李毅忍不住笑道:“趙大人,你這腦門真好使啊,剛剛說過的話,馬上臉不改色地推翻,自扇一耳光,厲害厲害”
趙泰也不臉紅,哼哼了兩聲,面色鐵青。
呵呵,又用一個謊話去掩蓋新的謊話,就再把你新的謊話又戳破吧。鄭曉路又拿出那一大堆紙卷,在里面翻找了起來。
眾人都知道他又要拿出證據,一起伸長了脖子看他找。
找了半天,鄭曉路拿出一張紙,大聲讀道:“本人乃是宜昌城碼頭的搬運工,本人以人頭擔保,三個月以來沒有銅船在宜昌城碼頭停泊以及裝卸貨物。”
說完他又將這張紙遞給鎮江知府李茂,笑道:“李大人請看,下面有宜昌碼頭搬動工三百二十人的畫丫”
李茂接過畫滿了丫的證詞紙,隨眼看了一眼,扔到一邊,他先對著鄭曉路點了點頭道:“郝舉人好厲害的手腕,短短幾十日,遠在三峽和宜昌的數百人畫丫你也能搞來,看來郝舉人背后的人兒,來頭不小啊。”
鄭曉路嘻嘻一笑道:“再大的來頭,若是不能秉公守法,也得不來這樣的證詞。來頭只是其次,關鍵的還是咱們行得正,坐得直,所以才能取得到這樣的證據。”這些證據當然都是金竹軍的人弄來的,留守在白帝城的金竹水余部幾乎全部出動,才在短短幾十天里將長江航道理了一番,給鄭曉路弄了來厚厚一疊的證據。
李茂又轉過頭去看著銅運官趙泰,眼神已經充滿戲謔了,他慢條斯理地道:“趙大人,你是不是又記錯了什么?”
趙泰狠狠地一咬牙,橫著臉道:“確實是記錯了,這些銅不是在宜昌上的船。兄弟剛才說謊了,其實這些銅是在岳陽上的船,兄弟為了去岳陽樓見一個相好的粉頭,將原定去往宜昌的運銅車改到了岳陽,順便游覽了一下洞庭湖。這事有傷風雅,所以我不好意思說。”
他現在只好用一些小錯來抹黑自己,爭取在主要的銅船事件上分散注意力。要知道官員嫖ji雖然也不怎么光彩,但也不犯法。他硬生生說自己為了去岳陽樓見粉頭,把自己抹了一點無傷大雅的小過錯,就想掩過自己剛才胡說八道的大錯誤。
趙泰雙目噴火,心想,這個叫郝孟旋的舉人還有一大疊紙,不會連岳陽也算計到了吧?
果不其然,鄭曉路聽了他的話,刷地又抽出一張紙,大聲讀道:“本人乃是岳陽碼頭的一個搬運工,本人以人頭擔保,三個月以來沒有銅船在岳陽城碼頭停泊以及裝卸貨物。”他將這張紙向前一扔,搖頭嘆道:“銅運官……趙大人是么?我拜托你就不要再撒謊了,用一個謊言去彌補另一個謊言,只會讓你的謊越撒越大,變來越來越難以收場。”
趙泰雙眼布滿了紅絲,他惡狠狠地道:“你那一卷紙,都有些什么東西?我不信,我不信你真的弄得到這么多證詞,我要去實地查證,你這些證詞一定都是假的”
鄭曉路將那一卷紙全都扔給他,然后哈哈笑道:“其實這卷證詞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我每拿出一頁紙,你就要被迫說一次謊,究竟我是假的還是你是假的,這滿堂的人不是瞎子,早已看得分明。”
“,別管老子是在哪里裝的銅了。”趙泰大吼道:“老子反正是銅船,這總假不了,你撞沉了我的銅船,終究得賠我,至于我在哪里裝的銅,用不著你管。”
“哼,我剛才就說過了,你那銅船裝的是石頭,根本就不是銅塊。”鄭曉路冷冷地道。
“放屁,老子的銅船裝的就是銅塊,沒有一塊石頭。”趙泰大聲道:“你有什么證據敢說老子的銅船裝的是石頭。”
鄭曉路嘻嘻一笑,對著鎮江知府李茂道:“李大人,我還有最后一名證人可以召喚,要不要叫他出場?”
李茂興致大漲,將手一揮,笑道:“趕緊叫上來,本官看這場戲看得好過癮。”
不一會兒,一個小男孩子被帶上了大堂,這孩子大約五六歲年齡,雙眼有神,嘴角微翹,笑得天真可愛,一派亂清純的樣子,讓人一看就心生疼愛。
這小孩用甜得發膩的聲音道:“我叫韓小立,今年五歲,武漢嘉魚縣人。好久好久以前,我在江邊看到二十艘大船,有很多人正在向船上搬石頭。”
眾人一聽,倒抽一口涼氣,一起心想,莫不是這個小孩看到的就是二十艘銅運船。
這時鄭曉路向那小孩問道:“小朋友,乖。你認得那船上的人嗎?”
韓小立笑嘻嘻地伸手一指跪在旁邊的銅運船老大伍大世,又一指堂上的銅運官趙泰,用天真無邪的聲音笑道:“就是這兩個叔叔,他們當時就在那二十艘大船上……”
眾人一起大嘩。
漕運使李毅大罵道:“趙泰,你果然裝了二十艘船的石頭。”
鎮江知府李茂也覺得案子再無疑問,他啪地一聲拍下驚堂木,大喝道:“安靜,此案本官已完全明暸了。銅運官趙泰,伙同銅運船主伍大世,以石頭冒充銅塊裝滿二十艘大船,再借故與漕幫發生沖突,故意撞沉自己的大船,想詐騙漕幫的賠償金。”
“來人啊”李茂大聲道:“把船主伍大世給我拿下。另外,去了銅運官趙泰的官服,嚴加看管,數日后發入京中,由三司議罪。”
那銅運官趙泰大呼道:“不對,假的,這個孩子說的全是假的。我根本沒在嘉魚縣搬石頭,沒有啊這孩子作假證。”
但他呼得聲撕力竭,卻沒有人看他一眼,他剛才連續說謊數次,都被鄭曉路一一揭穿,此時他說什么也沒有人會信他了。
“那孩子作的是假證啊,我沒去過嘉魚縣……”趙泰仍在叫嚷,卻見旁邊跑出漕運使李毅,“啪”地一個飛踢,將趙泰踢倒在地,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些運銅的潑皮也有今天,哈哈哈哈,我們漕運衙門的人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李毅頓時對著趙泰一陣拳腳加,什么洪拳、譚腿、太極拳、潑婦拳,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招式招呼在趙泰身上,傾刻間就把趙泰打成了一個豬頭。
趙泰還在喃喃地道:“假的,那孩子說謊,我沒在嘉魚縣裝過石頭……我是在……團風縣……裝的”但他微弱的聲音,連他自己也聽不見了。
在府衙外面看戲的百姓們發出震天的歡呼聲,他們倒是不是幫著漕幫,只是看了這么好看的一場逆轉戲,感覺到心里很爽而已。
鎮江知府李茂大聲補充道:“此案現在宣判,銅運船主伍大世需賠償漕幫二十船糧食,共計白銀八萬兩。若能賠出來,其罪可略減,若是賠不出來,則罪加一等。退堂”
此判一下,跪在地上的鎮江前幫主柳進,立即一把抱住了鄭曉路的腿,大哭道:“謝公子相救,我漕幫得脫大難。”
在外面院子里等著消息的杭叁幫主劉鑌洋、小頭目李柒也一起鉆進了大堂來,兩人都淚流滿面,滿眼都是感激之色。
“別在衙門大堂上鬧騰,咱們先回杭州去。”鄭曉路拖起漕幫的眾人,笑嘻嘻地向外就走。
這時大堂中的鎮江知府李茂突然笑道:“郝舉人請留步。”
鄭曉路聞言停步。
那李茂眨了眨眼,問道:“郝舉人如此才華,在杭叁里做個西席先生,豈不是可惜。我這鎮江知府衙門也需要個合用的幕僚,不知道郝舉人有沒有興趣屈就。”
鄭曉路嘻嘻一笑,抱拳道:“謝知府大人抬愛,晚生一天到晚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兒,這官衙太沉重了,不適合晚生。告辭了”
“可惜……”李茂是真心求閑,可惜人家不愿上鉤,他以為漕幫付了重金聘請,所以鄭曉路才不愿意跳槽,卻沒想到面前這個就是川中閻王,不然嚇也嚇死在地了。
眾人走出府衙門,等在外面的皂鶯、馬祥云、彭巴沖、張秀成等人一起迎了上來。這時那漕幫小頭目劉柒忍不住問道:“王公子,你真本事,連嘉魚縣的小孩子證人也能找出來,真是太厲害了。”
鄭曉路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跟在他背后的小男孩的頭,笑道:“我可沒說過這個小男孩是嘉魚縣的,他是叫韓小立不假,但他根本不是嘉魚縣的孩子,他是我四川成都小學的一名小學生。”
眾人大吃一驚,劉柒急道:“那他……他作的是偽證?”
“正是”鄭曉路大笑道:“敵人用一個謊言掩蓋一個謊言,當謊言不停地累積下去,我再一個又一個地擊破這些謊言,到最后,敵人的信用已經全失。我再用一個偽證,就可以輕松地將他干掉,這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我的證據是真的,他是假的。”
劉柒聽得滿臉都是崇拜之色,問道:“那銅船上裝的真的是石頭嗎?”
“切,天知道上面裝的是什么。”鄭曉路笑道:“那船已經沉入了江底,上面是什么已經不重要了,我們說它裝的石頭,它就是裝的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