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小官人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mk2258 2015-6-1 21:52: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7 947465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18 22:03
第一百三十九章:秦都尉入宮

    武則天的心情竟是有點悵然若失。

    捷報她是信的,可是又有些不信。

    她信秦少游的人品,而且這傢伙實在沒有虛報功績的必要。只是這個功績實在是太大了,大到讓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大臣的態度倒並非是針對任何人,乃至於崔詧語言上的不敬,本質上也無可指責,現在大敵當前,去相信這種子虛烏有的消息,也確實可能鬧出笑話來。

    於是武則天只得跪坐直了身子,卻是默然無言。

    就這麼在沉默之中,崔詧見聖人如此,又覺得自己方才的話過重了一些,便不由道:「聖人,賊軍不過癬疥之患,遲早蕩平,聖人不必憂心。」

    武則天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置否。

    崔詧又道:「只是秦少游此前就有捷報,說是破賊五百,為此,聖人曾加封他為都尉,本來這個捷報半信半疑,可是現在,他又如法炮製,如今說得更是駭人,竟是破賊萬餘,聖人……臣憂慮的是,假若這兩個捷報都是子虛烏有,那麼………聖人此前所頒的恩旨豈不為天下人所笑?」

    武則天眼眸一凝,禁不住道:「崔卿到底要說什麼?」

    崔詧搖頭道:「臣沒有刁難秦少游的意思,只是今時今日,朝廷與琅琊王拉鋸的乃是人心,臣只擔心秦少游的捷報非但沒有穩住洛陽人心,反而徒增朝廷笑柄,到了那時,豈不是反為心懷不軌的賊人所利用?依臣之見……」

    他正待侃侃而談,可是這時,外頭有宦官進來道:「稟聖人,秦少游已入洛陽,攜太平公主入宮覲見。」

    秦少游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武則天愣了一下。

    又聽李令月安全回來。武則天不由喜出望外,她忙是道:「有請。」

    大臣們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低聲道:「這秦都尉,莫不是倉皇逃回了洛陽?」

    這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也是不小,至少大家都聽見了。

    不少人禁不住忍俊不禁。

    其實這很容易就能理解大家的心態。

    一方面,他們是萬萬不相信所謂的捷報的,既然這個捷報是子虛烏有,秦少游這個時候帶著人回了洛陽,理由就只有一個。那便是賊勢太大,自知在城外是死路一條,最後厚著臉皮跑了回來。

    那位秦都尉,大家是素有耳聞的,向來都是囂張無比,而這個時候倉皇而逃,大家想到這廝夾著尾巴的樣子,自然不免會心笑了。

    崔詧繃著老臉,也差點失態。

    過不多時。便見有人入殿。

    來人面目俊秀,一身戎裝,滿是疲倦,渾身上下。清晰可見有血跡斑斑。

    他抬腿入殿,單膝拜倒,道:「臣秦少游見過聖人。」

    武則天見了她,方才還被崔詧說動。覺得秦少游這一次吹牛有些過了,還真有可能為人所笑,可是見他一身疲態。又見李令月也尾隨入殿,反而沒有責怪的意思了,忙道:「秦卿辛苦了。」

    秦少游道:「臣不敢當。」

    武則天淡淡道:「城外賊勢如何?」

    秦少游驚訝地道:「陛下,臣不是已送了捷報嗎?何故又問起?」

    「……」

    這一下子,武則天不知該怎麼答了。

    滿朝文武,頓時也是默然無言。

    這傢伙……臉皮似乎挺厚的,聖人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既往不咎,絕口不提捷報的事,給你留點面子,也不想治你的罪,結果你倒是自己提出來了。

    其實大家看秦少游這落魄的樣子,心裡也不願過於苛責這個傢伙,人家畢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年輕人嘛,吹噓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好歹人家是在城外拼過命的,這時代,大家對武人都比較寬容,多少也都欣賞那些肯效命在疆場的將士。

    結果……

    卻聽秦少游接著道:「既然陛下問起,臣也不得不答了。今日清晨拂曉,賊軍大舉渡河,臣率兩百義士與之對峙,他們渡河倉促,並沒有戰馬,是以臣之團結營,倒也大膽在數百步內觀測賊情。此後臣見賊軍露出破綻,正是破賊的大好時機,於是臣先讓賊軍製造混亂,再領兩百精兵,趁其大亂,殺入賊陣,賊軍大亂,相互踐踏者不計其數,溺水者更是無以數計。臣幸不辱命,破了晉州之賊,這其中,臣自然不敢居功,此戰上賴聖人庇佑,下靠將士用命,至於臣,不過是舉手之勞。」

    滿殿嘩然……

    這個傢伙,居然說得有鼻子有眼,這……大捷到底是真是假?

    武則天滿是疑惑,不由道:「那麼賊楊紹福現在何處?」

    「就在這裡。」秦少遊說罷,將身後的包袱直接擲地,這包袱滾開,頓時露出一個人頭來。

    楊紹福曾是晉州折衝都尉,官職不大不小,認識他的人雖是不多,卻也有幾個,甚至連武則天也對他有著幾分的印象。

    現在看著這乾癟的人頭,再與印象中的楊紹福一對比,不是他是誰?

    「這真是楊紹福……」

    「楊紹福伏誅……」

    「如此說來,那麼晉州賊軍也都已灰飛煙滅了!」

    滿殿皆驚……

    即便是崔詧這樣老神在在的人物,此刻也不由伸長了脖子,露出了詫異之色。

    以二百民團,而剿滅巨萬賊軍,這……這真是不可思議,無法想像。

    可是……現實就擺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秦少游繼續道:「此戰,臣與眾將士殺賊六七百之眾,賊軍傷亡更多達三千餘,除兩千餘人趁亂奪船渡河,其餘盡成為階下囚,賊楊紹福已然授,至於其部諸將,或殺或降者,有七十人之多。臣還截獲了不少楊紹福與山東賊軍私通的書信,以及糧草、馬料、銀錢若干,得馬五百餘匹,船一百艘,隨軍婦人六十,鎧九十七副,刀槍劍戟無以數計。」

    「至於臣之部眾,戰死者有二十餘人,傷者亦有十數人之多,懇請聖人,無論如何予以撫卹,以安軍心。」

    「……」

    殿中依舊是沉默無言。

    一時之間,這個消息實在令人太難消化了。

    即便是武則天,此刻也是露出不可思議之色,顯然眼前生的事,已經不能再用震撼來形容了。

    而所有的文武,此刻卻都看向武則天。

    良久,武則天猛地拍案,高聲道:「好,朕有此肱骨之臣,又有如此忠義之將士,何愁不能江山永固,何懼一群宵小蟊賊,此戰打出來的,乃是我大周的國威,賊酋楊紹福,亦是百戰將軍,據聞驍勇無比,其賊軍,亦都是敢戰之士,可是這又如何?朕區區一個團結營,便可使他們灰飛煙滅,秦少游,你是功不可沒,功不可沒啊。」

    武則天顯得有些激動。

    她已經很少如此激動了。

    這樣的捷報,不啻是給了她一顆定心丸,更重要的是,經此一戰,那李沖已經無關痛癢了。

    當然,真正讓武則天喜出望外的是,這一支不起眼的團結營是秦少游練出來的,這意味著什麼?

    南衙禁軍十二衛,有精兵十萬,戰力不容小噓,可是一旦生叛亂,武則天不敢用,為何?因為這十二衛脫胎於李唐,與李唐的瓜葛實在太深,乃至於盤根錯節,武則天既不能剷除,可也不敢放心使用。

    天下第一軍的飛騎,人數不過千人,可是往往能以一當十,勇不可當,可是李沖叛亂,武則天照舊不敢將他們方出城去,為何?因為這支號稱天下無敵的元從禁軍,其根本就來自於當年唐高祖皇帝李淵在太原起兵的骨幹,他們與李家實在有太多太多的瓜葛,本質上,他們曾經就是為了效命李家而存在,現在雖然『效忠』武周,只是這裡頭又有多少是真心實意?

    至於各地的府兵,無非就是牆頭草而已,他們大多受各地的折衝都尉轄制,事實上,就是一個個州裡的地方軍馬,朝廷強力的時候,他們就效忠於朝廷,而一旦時局不穩,又有幾人忠心?假若這些當真忠心,當年武則天代唐時,為何各州都是作聲不得。

    武則天登基,弊病實在太多,在人才方面,絕大多數人才都被世家壟斷,而在軍中,面對的又是一個個錯綜複雜的軍門體系,這些軍門來自於唐初時的各個山頭,派系林立,各個都暗藏鬼胎。

    當年武則天創立團結營的初衷,就是想要借用團結營來制衡這些軍中的派系,從無到有,建立一支『武家』的武裝。

    只是真要從無到有,哪有這樣容易,團結營本質上,在所有人的眼裡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現在……不同了。

    當孟西團結營以區區兩百人大破晉州賊軍,這個秦少游出身草莽,卻是武則天一手提拔起來的人,這個人,還有他的團結營,從來沒有受過李家的一丁點恩惠,他們今日的一切都來自於武周,這對武則天來說,是何等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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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19 02:27
第一百四十章:最厚道的天子

    這是一場曠古未有的大捷。

    雖然賊軍不過萬餘,可是這支賊軍打著李唐的旗號,給予洛陽城裡的武氏的打擊卻是極大。

    甚至可以不客氣地說,若不是今日覆沒,甚至可能動搖到武則天的統治基礎。

    武則天目光幽幽地看著秦少游,這個傢伙……帶給自己的驚喜實在太大,以至於現在的武則天依舊還處在亢奮狀態,一時回不過神來。

    老半天,武則天四顧左右,道:「楊紹福謀反,已經伏誅,可是朝廷要面對的,還有山東之賊,諸卿以為如何平叛為好?」

    武則天並沒有把注意力轉到秦少游的身上,而開始『關心』起山東的局勢。

    這顯然是別有幾分深意的。

    若說在此前,武則天一句如之奈何,這殿中的許多人,只怕多半都要陷入沉默,因為李唐和武周的較量,對他們來說,在未分曉勝負之前,實在不宜把身家性命搭進去做賭注。可是現在……撥云見日,大局已定,是該向勝利者表現忠誠了。

    「聖人,臣以為……經此孟西之役,山東之賊已不足為患,敗亡只在旦夕之間,只需下旨各州嚴防死守,命大總管陳景春徐圖進剿即可,聖人現在關心的,理應是進剿之後如何恢復農耕,以免山東百姓遭受兵災之後再飽受絕收之苦。」

    武則天向說話的人看去,此人是太原郡公王方翼。

    王方翼曾是先帝時期的名將,在軍中有極高的聲望,只是王方翼乃是王皇后近親,所以武則天對他早有猜忌,本來早就打算將他翦除,奈何李沖的兵變徹底打亂了部署,現在萬萬想不到,這個時候連王方翼都居然跑了出來。大談朝廷必勝,李衝不過是秋後的螞蚱。

    由此可見,這朝武,此時已經徹底對李沖不再抱有期望。

    武則天莞爾一笑,然後道:「雖是如此,可是平叛不是小事,謹慎一些總不會錯。」她的心情格外的爽朗,似乎還嫌不夠,便對崔詧道:「崔卿以為如何呢?」

    崔詧正色道:「李衝不過是宵小而已,不足為懼。郡公所言甚是,臣深以為然。」

    武則天不由笑開了,道:「既如此,那麼就請鳳閣及早擬出善後之法,再命兵部催促各部及早進行,將這賊軍一網打盡。」

    說罷,她顯得興致勃勃,突然又道:「朕聽說團結營草創至今,大多人浮於事。戰力低下,天下各路團結營,善戰者唯有孟西一營,秦少游。你來說說看,這是何故?」

    滿殿的人都知道,這時候,團結營再不可能是一個草台班子的存在了。

    或許創建團結營的時候。不過是武則天的某次突奇想,可是現在,一旦天子親自過問。又立下如此大功,怎麼還可能不聞不問。

    秦少游打起精神,道:「其實各路團結營的癥結所在無非就是兩個,其一,團結營劃歸在州府之下,而州府負責的卻是施政教化和刑獄,對這兵事豈會上心?如此一來,州府不知有團結營,而團結營有志難伸,自然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被人放任自流,絕大多數人也就人浮於事了。臣的孟西營不同之處就是,州府雖是不聞不問,可是臣不願看到營裡的大好男兒虛度光陰,這才加緊了操練,這才有了一些模樣。」

    武則天認同地頜點頭道:「盡忠職守,這才是諸卿的榜樣。朝廷這麼多的官,既有吏部核查,又有御史台監督,更有上官盯看,可是即便如此,還是有著許多的人照舊放任自流。反觀秦卿,任事於團結營,無人理會,卻能時時將盡忠職守放在心上,若是人人如此,何愁我大周不昌盛?」

    秦少游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了,話說回來,被武則天這樣的誇獎,頗有點別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的意思,只怕這滿殿的大臣聽了,心裡頭有點不是滋味吧。陛下,你這是坑我啊。

    不過雖是如此,秦少游卻並不是個謹慎甚微的人,成了別人家的孩子系列,風頭很盛,可能遭人記恨,可這又如何?當年你們這些王八蛋,壓著我秦某人,將秦某人打去孟西的時候,想來不會想到會有今日吧!

    秦少游想罷,心裡有一種莫名的通快感,繼續道:「陛下,這其二的問題就在於食戶,朝廷有規矩,十五戶抽一丁,這十五戶也供養一丁,按理,孟西營有丁近兩百,食戶三千,可是實際上,孟西縣卻只劃撥了八百,八百戶養丁一百七十六人,這團勇連吃喝都成問題,就更別提刀槍劍戟、戰馬的給養以及操練的問題了。可問題就在於,臣的孟西營,若是向孟西縣索要三千戶,那麼第一個問題又出現了,因為朝廷不聞不問,又因為州府不予理會,縣裡的人見狀,自然也是上行下效,於是各路團結營幾乎是窮困潦倒,苦不堪言。而孟西營之所以有今日的戰力,只是因為……臣……自己掏了腰包。」

    秦少游是個很現實的人,勝仗打了,兵也給你練出來了,按理來說,總該報銷了吧。

    所以他開始掰著手指頭,算道:「就拿孟西營來說,臣剛剛到孟西營的時候,單單購買兵器和盔甲,還有戰馬之類,就花費了近三千貫,此外將士們還要吃喝以及各種給養、馬料所需,每月至少兩百貫上下,如今算起來,只怕花費不下於四千貫……」

    四千貫……

    你一個兩百人不到的營,幾個月居然花了四千貫。

    這一下子……武則天有點傻眼了。

    她只得抿嘴笑道:「秦卿既有功勞,也有苦勞……朕……」

    秦少游見她打斷自己,心猛地一哆嗦,臥槽,我跟你談錢,你居然跟我談感情,這談了感情,還能再談錢嗎?

    秦少游這一次來,目的有兩個,一個是接受封賞,另一個當然是討薪,不管怎麼說,花費了這麼多錢,朝廷總該報銷一點吧,畢竟立了這麼大的功,就算只是報銷一半也好。

    不過秦少游顯然對武周的稅制涉獵不多,武周的稅收,沿襲於唐初頒佈的均田令,而主要徵收的稅賦,其實並不是錢,而是租粟、絹、棉、麻、納布等等,至於商稅,也不是沒有,只是這個時代徵收商稅十分麻煩,所以單單是錢的話,一年的歲入也不過數百萬貫而已。

    數百萬貫看上去很多,可是對於朝廷這麼一個大家子,可就是杯水車薪了,你養兩百不到的兵,幾個月就是數千貫,傻子才給你報銷。

    秦少游很糾結這個問題,在鼓足勇氣後,他決定繼續打斷武則天,道:「陛下,臣的話還沒有說完,除此之外,此次……」

    武則天顯得有些尷尬,雖說秦少游沒有直接伸手要錢,可是意思很明顯,當著這麼多人面,你好意思談錢?

    武則天淡淡道:「秦卿家實在是功不可沒,你方才所言之事可謂字字珠璣,直指團結營的弊病,有道是國雖大,好戰必亡,忘戰必危;因而這兵事決不可荒廢,孟西團結營為天下各團結營樹立了典範,朕既知問題的根源,也唯有披荊斬棘,革除弊病,如此,朝廷方能高枕無憂。」

    她故意開始沉吟,一副當機立斷的樣子,繼續道:「從即日起,團結營再不受州府轄制……朕要在洛陽設團結總營,效仿南衙,分列武騎團營十五團,轄制各道團結營。至於你所言的食戶之事,朕也務求尚書省,必要落實清楚,該食戶三千的就是食戶三千,少了一戶都不成。秦卿以為如何?」

    秦少游真是哭笑不得,他終於明白,為何歷來討薪都是個巨大的難題了,他只得苦笑道:「聖人聖明。」

    見秦少游愁眉苦臉狀,武則天不由哂笑,不管怎麼說,人家可是自掏腰包的大功臣,天底下只聽說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哪裡聽說過自掏腰包消解君憂的。

    武則天抿抿嘴,道:「至於孟西團結營上下,都立了大功,朕豈可不賞,不妨如此,卿等所虜之物,無論是刀槍劍戟又或是戰馬、船隻,盡皆分賜團結營上下諸卿,此外,凡立功者,都要頒永業田,功小則賜田五十畝,若是功勞大,賜田兩百畝,秦卿以為如何呢?」

    封建王朝裡,直接賞錢的事確實是少,一般是都是給地,當然,也有更喪心病狂的,直接拿布匹和糧食當做你的薪水,你不但得負責做官,為朝廷效力,了工資還得投身於商業活動。當然,其實這不算狠,真正狠的,是直接給你寶鈔,而且還是津巴布韋的那種,讓你一家老小全部吃糠咽菜。

    現在授田,對於秦少游來說,其實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某種程度來說,其實……秦少游覺得自己挺幸運,還好這個時代沒有出現交子、寶鈔,否則以武則天這性子,還不滿世界的印面值一千貫的寶鈔出去工資,秦少游和他的將士怕是真要做好去啃樹皮的打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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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19 14:55
第一百四十一章:武家軍

    只是不得不說,武則天一道旨意,總算是解決了團結營眼下最難的問題。

    至少……食戶是實打實的了。

    現在秦少游乃是河南團結營都尉,河南道團結營暫有四營人馬,人數接近一千,如此算下來,食戶就有一萬五千戶,這絕對是個驚人的數字,已經相當於一個中等縣城的人口了。

    而按均田令,這一萬五千戶有地近五十萬畝,五十萬畝地養著一千人,雖然前頭的投資沒有報銷的可能,可是往後至少可以讓秦少游止損,不必再為糧餉的事來操心。

    當然,叛軍的所有器械、糧草也賞給了團勇,也還算豐厚,雖然武則天有借花獻佛之嫌,可是人家是皇帝,皇帝本身就不喜歡和人講道理的。

    至於編製的問題,其實也算是利好,團結營當年名義食戶三千,實際縣裡只撥付八百食戶,這是為何?無非就是你就算覺得吃了虧,官司打到了河南府,這河南府多少會偏袒縣裡,也正因為如此,孟津縣才不會把團結營當一回事。

    而現在設了個團結總營,屬於獨立的機構,那麼就和地方上沒有瓜葛了,縣裡的人不必理會,即便是河南府裡的人來了,也大可以晾到一邊,丘八才不跟你講道理呢。

    秦少游忙是謝了恩典。

    只聽武則天繼續道:「此番功勳最顯著的,就莫過於你秦少游了,諸卿說說看,該當如何封賞為好?」

    大臣們即便再討厭秦少游,也曉得這個功勞是人家一刀一槍殺出來的,不重賞實在沒有道理,只是這個傢伙實在有些妖孽,再鑒於此人之前在學裡的種種作為,實在讓人覺得有些後怕,因而大家不得不留了心,有人站出來道:「陛下。此等大功理應重賞,臣以為。秦都尉此前因功就封縣伯,臣以為,可封其為孟津縣侯,以示恩榮。」

    秦少游此前確實是縣伯,而現在封為縣候,這是食戶千戶的爵位,許多人征戰了沙場一輩子。怕也未必能得到。

    武則天卻是皺著秀眉,搖頭道:「不夠,還差一些,不妨就為縣公吧,食戶一千五百戶。」

    崔察也皺起濃眉,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聖人,這縣公,乃是從二品……秦少游以都尉……」

    武則天卻是淡淡道:「就這麼定了,凡事都有特例。若是他日,有人能效仿秦少游,立這赫赫戰功。朕也絕不吝賞賜。非常之功,當然也要恩榮出於望外。朕不怕賞得多,就怕沒有人可以賞。所謂國難思良將,如今是多事之秋,正該如此,才可讓將士效命。至於團結營其他有功之臣,該有的也都要有,你的中書鳳閣要擬個名冊來來,朕來批擬。」

    話說到這份上,崔察也只能啞火。笑吟吟地道:「陛下所言甚是,既然如此。臣定不辱使命。」

    呼……

    聽到縣公二字,秦少游大大的鬆口氣,他心裡清楚,這一次,武則天確實是破格的提拔了他。

    某種程度來說,武周的爵位其實還是頗為吃香的,可不似宋朝那般的小氣,所謂的爵位,只是按照級別給你俸祿而已,而這可是實打實的食戶,在自己當一畝三分地上可以自行徵收稅賦。

    一般來說,縣子和縣男的所謂食戶是虛的,因為朝廷不會撥人給你,賜予你的只是永業田。而到了縣公這個級別,已經摸著了郡公和國公的門檻,這食戶可就不是玩笑了,那可是真正一千五百戶編入你的名下,這一千五百人的生殺奪予,朝廷從此不再享有任何管理的權利,你是打也好,罵也好,只要不謀反,幾乎都是悉聽尊便。

    更不必說,食戶一千五,一般配屬的土地就是四萬餘畝,除此之外,一般還有山林之類,這也難怪崔察覺得賞賜有些重了,畢竟到了縣公,就已相當於是一個獨立的小王國,雖然人口一千五百戶,至多也就六七千人,可是凡事就怕開先例,今天興頭來了,就讓人食了一千五百戶去,明日又不知要封賞多少,長此以往,這朝廷還有田撥付嗎?

    崔察之所以住口,一方面是武則天堅持,另一方面也是秦少游的功勞確實很大,足夠讓人心悅誠服。

    秦少游大喜,忙是喜滋滋的謝恩。

    武則天依舊很高興,卻是一甩袖子道:「眾卿都退下吧,秦少游留下,朕有些話要說。」

    於是文武們紛紛告退,武則天則是坐定,吁了口氣,才道:「秦少游,你也坐下說話,朕看你也是辛苦了,就不必跪坐了,來,給他搬個胡椅來。」

    片刻後,秦少游已是高坐在了胡椅上。

    武則天卻又坐不住了,激動地在殿中來回踱了幾步,而後道:「秦少游,朕看你欲言又止,可是還有話要說?」

    秦少游哭笑不得,老半天之後,才扭扭捏捏地道:「聖人,臣……能不能說句實在話?」

    武則天正色道:「你但說無妨。」

    秦少游苦笑道:「聖人敕令臣為河南團結營都尉,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臣……實在有些負擔不起。若是敷衍了事,可是陛下如此重托,若是不把兵好生練出來,不免心中不安,可若是要練出精兵強將,臣……實在是消耗不起了,兩百人,其實勉強還可支應,可是一千人、兩千人……」秦少游不由咋舌道:「這真不是小數目,臣……是來做官,不是來行善積德的啊……所以……臣倒是寧願帶著部眾編入禁軍去,這團結營真是呆不得啊,雖說食戶是有,可是臣要維持軍中所需,臣又不忍橫徵暴斂,要知真要操練出精兵來,就得大肆購買精良的戰馬,武器、鎧甲,這些……價值實在太高,臣為了讓將士們好好操練,幾乎是敞開來讓他們吃,兩百人不到,一天吃掉七八隻羊,上千張餅,近百斤稻米,若是人數再加上十倍,這可怎生是好?」

    秦少游這一次是賺大了,可他不是傻子,好不容易立了功,又好不容易見了武則天一面,其實真將他編入禁軍,他還未必願意,畢竟團結營裡自由度更大一些,到了營裡,上頭也無人管束,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倒也快活。不過素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個時候不多抱怨一二,往後還怎麼愉快的躺著吃了?

    因而他故意誇大了自己的難處,還是那一句話,要錢。

    武則天皺眉道:「實在不成,朕就命人調撥一批軍中所需。」

    秦少游搖頭道:「臣既然要練出好兵來,就不能用尋常的補給,弓得要牛角弓,刀得用百鍛鋼煉就的,至於衣甲之類也不能馬虎。」

    武則天不由笑了:「你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秦少游一攤手道:「臣只是想做得更好而已。」

    他抓住了武則天的心思,顯然武則天這一次格外的看重團結營,當然不是只想要練一些尋常的兵出來,畢竟有了這一戰的光芒,當今天子確實需要一支並非脫胎於李唐的軍事力量,而這團結營得天獨厚,如今又一戰成名,顯然正中武則天的下懷。

    武則天沉默了。

    良久,她才慢悠悠地道:「你說得對,朕要的不是一批庸卒,要做就做到更好……你的難處,朕也深知,只是……」她突然又戛然而止,接著才猛地道:「只不過,朝廷若是要供養團結營,不免要傷了民力,這事兒還是要你自行去籌措,可是朕也決不讓你為難,但凡是可以做的,你都可以便宜行事,比如戰馬,大不了你相中了一個馬場,朕便將其賜給你們草場,讓你們自行放養就是,如此,豈不是省卻了一些草料的用度?」

    秦少游猛地明白了,武則天這是讓自己自力更生,錢是不可能有的,不過卻能給政策。

    而政策這東西倒確實是好東西,這玩意就好像是後世的工業園區一樣,確實能帶來很多實實在在的好處。

    秦少游想了想,眼珠子一轉,道:「要自給自足就少不得需要大量的輔兵,無論是戰馬的放養,亦或者是一些衣甲的供應,甚至是武器的修葺、鍛造都需要人手,陛下能否將那些賊軍俘虜賜給團結營?有了這幾千人,臣倒是有了幾分把握,非要練出一支武家軍不可。」

    秦少游把武家軍三個字咬得很重,什麼是武家軍,這就是皇帝老子的私人武裝啊,這可比禁軍、飛騎要牢靠多了。而且秦少游的言外之意又拉近了與武則天的距離,自己練出來的是武家軍,那麼秦少游這個都尉自然也就是陛下家族中的一份子了。

    武則天微微一笑,道:「是嗎,你既敢作保,朕也沒什麼不肯給的,好罷,朕會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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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19 23:53
第一百四十二章:人中龍鳳

    靠著南衙不遠有大量閒置的宅院,這裡大多是地方刺史和一些重要官員的官邸。

    他們雖然不在此常住,可是卻也蓄養了不少人,而這些人做的,就是傳達朝政消息,凡皇帝諭旨、臣僚奏議以及有關官員任免調遷等都是邸吏們所需收集抄錄的內容。然後加急送到各州去,以供官家們參考。

    不過這一次,卻有了新的消息。

    宮裡張貼宮門抄了。

    這宮門抄,其實就是針對邸報這種潛規則來的陽謀,你們不是想知道朝廷的動向嗎?與其讓你們像地鼠一樣去打聽,那麼還不如乾脆光明正大地告訴你們,這朝廷生了什麼,也免得一些真假難辨的消息以訛傳訛,引起一些沒有必要的猜想。

    只是宮門抄畢竟不是天天張貼,這一來得看宮裡的心情,有些事該讓你們知道才讓你們知道,難道我堂堂天子,在宮裡設了控鶴院,蓄養了男寵若干,也要告訴你?

    不只如此,宮門抄畢竟傳抄的不是小事,一般的事兒也是沒資格張貼放榜的。

    自從叛亂生後,宮裡一直都沒有宮門抄張貼。

    這已是讓邸吏們感到有些不妙,於是不免猜想到,平叛似乎並不順利,甚至李氏代武也並非沒有可能,正因為如此,這些邸吏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四處都在蒐羅各種消息,而現在,宮門抄終於放了出來。

    大捷!

    曠古未有的大捷!

    看了這捷報。當真是洛陽轟動,兩百團結營大破賊軍萬餘,楊紹福授首。賊軍死傷無數。

    起初,大家不信。

    可是很快,當得知各門已經放鬆了警戒,所有禁軍各自回到了駐防之地,城門和入城的水道也紛紛放開,再到後來,楊紹福的頭顱被懸掛於則天門。這時候,大家想要不信也不成了。

    於是乎。團結營成了大熱門,當然,最大的熱門還是秦少游。

    大家都在打聽,這位秦都尉到底是哪一個新貴。隨著無數的消息傳出,這些消息化作了邸報,傳送各州。

    京師恢復了平靜,以至於山東的叛亂也再無人關注了。

    琅琊王李沖?跳樑小丑而已,敗亡只是遲早的事,誰理你?

    倒是在兵部,有人顯得臉色凝重,在陰暗的公房裡,沒有點燈。此人背著手,看著牆上一幅字畫,這是一幅雁門關的出塞圖。因為光線不甚清晰,此人眼眸更加專注,他的目光似乎永遠定格在畫中的飛騎之中。

    「團結總營?呵……聖人啊……未免把民團看得太重了。出了一個孟西團營,未必就能出第二個……」

    「唯一讓人料想不到的,倒是這個秦少游,本以為讓他去團結營。自此之後,好生做他的縣伯。一輩子至少也能做個富家翁,可是萬萬料不到,料不到啊……」

    「團結總營的將軍可有人選了嗎?」

    站在這人背後的,是個佝僂著身的文吏,他搖搖頭道:「宮裡倒是沒有這個消息。」

    「我看哪,無非也就是武家的人而已,不是說秦少遊說這是武家軍嗎?他這句話倒是真正說到了聖人的心坎裡去了……只是……到底會是誰呢?」

    「罷罷罷,不必理會,螢火之蟲而已,能翻出什麼浪來。」

    他揮揮手,文吏退下,公房裡又恢復了平靜。

    ……………………………………………………………………………………………………………………………………………………………………………………………………

    敕封縣公,官拜都尉,朝廷的旨意放下來,秦少游早有心理準備,所以雖是激動了一小下,卻總還算過得去。

    緊接著,便是總營的創立,這總營設在南衙以北,與南衙隔著洛水,秦少游倒是一陣子好找,好不容易七拐八彎,算是找到地方了。

    這地方怎麼說……

    寒酸是有一些的,不過他此番是要拜謁團營大將軍,這位仁兄也是新官上任,作為河南道新任的都尉,理應前去拜訪。

    洛陽有南北之分,南邊基本都是官衙,道路寬廣,格局方正,而北邊則是生活區,街坊林立,顯得有些雜亂,道路曲幽,人口密集,人聲鼎沸。

    而之所以將總營設在這裡,自然是尚書省的意思,尚書省據說在研究總營新址的時候,雙手一攤,沒地了,要不你去邙山或是周山吧。

    官僚主意害死人啊,秦少游幾乎可以想像那位新任的大將軍是如何滿滿都是淚了。

    秦少游上了門,門口是幾個不知哪兒調撥來的兵丁,秦少游上前,遞交了自己的腰牌,報了大名,過不多時,便有人請他進去。

    而武騎團的將軍便是在偏廳裡見他。

    這讓秦少游不由皺眉,第一次相見,直接去偏廳,顯得似乎有些不太莊重,似乎有輕慢的意思。

    於是等他入了廳,便見到一個比他年長不了多少的青年人,一身戎裝,見了他,忙是親暱的上前,道:「秦都尉,本王盼你很久了。」

    秦少游來之前,確實是不知將軍是誰的,因為這總營設得很倉促,至於將軍的人選也有過不少非議,至少秦少游是知道不少人都想往裡頭塞人,因而被舉薦的人很多。

    現在看到這麼個嘴上沒毛的傢伙,秦少游就不免有點輕視了,臥槽,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啊,你都可以做將軍,我居然給你做都尉,你哪根蔥。

    「還沒請教將軍高姓大名。」

    這人道:「我乃武崇訓是也,家父梁王,而本王蒙聖人不棄,敕為高陽郡王,如今奉旨坐鎮總營……」

    梁王……就是武三思,這武三思和武承嗣一樣,都是武則天的侄子,而且,武三思更為武則天所倚重,至於這武崇訓……來頭似乎不小。

    秦少游愣了一下,突然現自己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自己很天真地跑去尋武則天,說這是武家軍,這武則天倒是很實在,直接就把姓武的給塞進來了。

    瞧武崇訓的樣子……怎麼都像個低能兒啊,不得不說,這皇帝的口味真重。

    不過……低能與否,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姓武。

    明白了真相,秦少游只得道:「下官河南道武騎團結營都尉秦少游,見過郡王殿下。」

    武崇訓忙道:「好說,好說,不必拘禮,在來之前,家父和聖人都有訓誡,說是要倚重於你,所以本王今日上任,就盼著你來,你看,這天下十五道,雖然都設了團結營,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河南道,你是河南道都尉,可有什麼難處?」

    秦少游忙道:「難處有很多。」

    武崇訓一攤手,笑了:「咱們慢慢說。」

    秦少游想了想,才道:「如今兵是多了,就是操練的人手不夠,能否從飛騎裡抽調一些充作教頭?」

    武崇訓遲疑了。

    他居然遲疑了……

    秦少游真是有點惱火,提要求是你要提的,現在一個這麼小小的要求,你居然還能瞪著房梁楞個老半天。

    而老半天之後,武崇訓道:「啊……此事,看來是不可的,聖人設團結營,為的就是從無到有,調撥了飛騎的人去,那麼這團結營到底是團結營,還是飛騎呢?」

    不得不說,武崇訓確實還算是個很有政治敏感性的人,皇帝老子的心思就擺在那裡,團結營只能從無到有,不得受到眼下軍中的任何影響,所以……

    看著秦少游的苦瓜臉,武崇訓扯出一絲淡笑道:「哎……秦都尉不必灰心喪氣,不知你還有什麼難處,但說無妨。」

    秦少游心灰意冷地搖搖頭,道:「沒有了。」

    武崇訓眼眸一亮,道:「沒有了?秦都尉,哎呀呀,當真一點難處都沒有?」

    秦少游恨不得宰了這個姓武的小官僚,要錢,你們不給,要人你們說敏感,要啥沒啥,你還問有沒有難處,有難處,你也解決不了,我說個屁。

    秦少游一肚子的不滿和無奈,卻還是認真地道:「當真沒有了,聖人的訓誡是自力更生,臣身負皇恩,千難萬難,自個兒擔當就是。」

    武崇訓顯得頗為開心,道:「誠如聖人所言,秦都尉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忠臣干將,今日一見,果然不俗,本王也為你的忠心所感動,不如……本王請你喫茶吧。」他拍拍手,有胥吏送來茶水。

    而這茶水不消說,自是不知從哪些門路,從秦家那兒購的公主茶。

    秦少游也懶得客套,直接拿茶當水吃,武崇訓的臉上很明顯的露出肉痛的神色,這茶現在炒到了天價,一般時候,武崇訓也未必捨得吃的。

    「秦都尉,既然你沒有難處,那麼可就好說了,這河南道的兵事,本王就都託付於你了,往後你多來這裡走動,本王很喜歡和你這樣的年輕俊傑交朋友。」

    秦少游心裡冷笑,交(ㄎㄥ)朋友大家誰不喜歡,卻是一臉正兒八經地點頭道:「下官也很喜歡(ㄎㄥ)朋友,尤其是殿下這樣的人中龍鳳。」

    ………………

    順便求點票!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5-8-19 23:5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0 00:05
第一百四十三章:生殺奪予

    和武崇訓的會晤,總結起來,無非就是三個字,瞎扯淡。

    這個郡王,顯然屬於躺在父蔭上混吃等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人。

    這就意味著,這個人是無法指望的,而秦少游自然也不指望他。

    他更關心的是這一次豐厚的賞賜。

    一千五百戶,朝廷賜了近四萬畝良田,這就相當於後世一個鎮還要多的土地了,在這裡,秦少游自然是山大王,幸運的是,這塊地也在孟津,北靠河水,右依鳳凰山,倒算是一個好去處,至於編入縣公的戶籍人口,倒也都妥當了,按道理,秦少游應當任命一個長史來對這些人進行管理,而這長史實在找不到人,只得將那陳傑搬來,於是乎,一個簡陋的管理機構也就成立了,陳長史現在是好大的官,既管食戶的生產,還有稅賦的徵收,除此之外,甚至是協調鄰里紛爭的大權也落在他的身上。

    而他的第一個任務,則是組織人手種桑和移植山茶,這都是秦少游預備好了的,單靠種糧,這幾萬畝地指望不上,那不如就種植經濟作物,男人們負責耕作,女人們都要聚在一起進行紡織。

    要將土地揮到最大的價值,就必須如此。

    眼下是百廢待舉,而秦少游的團結營,要抓的無非是兩條,一條是操練,另一條是生產,生產是為了養兵,養兵是為了給朝廷一個交代。而如今,他最關心的還是生產,現今孟西有四團團結營,人數在一千二三百人左右,如今全部移到了孟西,直接設了孟西大營。

    分駐各地,畢竟操練起來麻煩,而且他雖是都尉,直屬於總營將軍之下,看上去倒是嚇人。這樣的級別,至少也得有幾千上萬個兵。而事實上,他的兵只有一千多而已,沒有分散各地的必要。

    大家聚在一起,自然就不免要紮營了,營房要進行重新的修葺和擴建,不只是如此,還要新增一些操練的場地。以及靶場、馬場,甚至在這附近,還得搭起幾個鐵匠鋪子來,雖然眼下,還不可能生產兵器,可是進行修理和養護卻是必須能做到自給自足。

    至於這營房的搭建,則是俘虜們的事了,這些河北來的兵,當然不能讓他們吃乾飯。秦少游將他們當做輔兵使喚,輔兵的人數在四千人左右,負責養馬、修葺營房、運輸糧草、甚至是提供伙食。只要給兩口飽飯吃,倒也不怕他們滋事。

    這一千多人的開銷。其實十分驚人,因為秦少游的富養政策本就教人咋舌,一個團勇的開銷足足抵得上幾個禁軍,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秦少游心裡自知,團結營之所以被人看重,並不在於其他,而在於天子,天子想要有一支脫胎於李唐的軍馬。而且戰力必須不俗,至少也要能與禁軍旗鼓相當。否則這團結營就沒有任何意義。瞧著武則天把武崇訓空降下來的意思,分明是很認同秦少游這武家軍的看法,自然而然也就對團結營格外的關注,秦少游能做的,就是必須把這團結營締造成一支精兵,現在,這就是秦少游的立身之本。

    隱隱之中,秦少游總有一股危機,雖然現在順風順水,可是不要忘了,當年自己堂堂校尉,卻被丟到這團結營來,若是在軍中沒有人做什麼手腳那才怪了,而秦少游當時的校尉可是武則天敕封,這也意味著,那個人必定在軍中的權勢不小,他當日可以打壓秦少游,那麼今日,秦少游雖然藉著團結營重新恢復了風光,可人家還肯坐視嗎?

    所以……雖然不知道那人是誰,可是秦少游卻是明白,遲早有一日,大家會爭鋒相對,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做得比從前更好。

    而要做得好,操練的事,秦少游其實也不懂,有了上次的經驗,他偶爾也會騎著戰馬在營中來回的溜躂,有時也請方靜指點一下自己的馬術,而大多時候,他唯一思考的就是一個東西錢。

    一千多張血盆大口啊,這些人每日操練,體力消耗驚人,而體力的消耗就帶來了飯量的提升,雞鴨牛羊都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牛肉,對人的營養補充最好,偏生這個時代,牛肉的價格卻是極為高昂,因為這玩意是耕田的利器,所以朝廷早有規定,尋常宰牛是犯法的,想要吃牛肉,得等牛死了,而後到官府報備,再進行屠宰。至於羊肉,價格也不算低,雞鴨也是一個麻煩,倒是蛋類,只要有錢,也能供應充足。

    這一番下來,真是教秦少游肉疼。

    他化悲痛為動力,提筆開始便躲在自己的大帳裡給許多人寫信和奏疏,無論是送去總營還是送進宮裡的,無非就是那麼一個字……錢。

    會哭的孩子未必有奶吃,可是多少都會有娘疼,做娘的捨不得給天天喊餓的孩子吃什麼,可心裡頭不免就會有那麼點兒慚愧的心思,秦少游要的,就是這種心理。

    而另一方面,他既深知要不來錢,那麼這生產的問題也就成了頭等的大事,這一千二百多人,食戶是一萬七千戶,河南府的各縣都有土地和人口,秦少游想著法子讓王勇去推廣亞麻、桑、山茶等植物,原因無他,因為單靠種地是養不起這樣多的閒漢的,在這個糧田畝產量低的令人指的時代,秦少游沒有任何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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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紫微宮裡,武則天批閱著奏疏,到了一處地方,猛地又皺眉,露出很是頭痛的樣子。

    上官婉兒見狀,忙是遞上公主茶,武則天吃了一口,不由道:「秦少游又來討債了,他好生的不練兵,真是鑽錢眼裡了。」

    武則天確實是怕了,可不是嗎,三天兩頭的上書,他現在是縣公,確實有資格直接投遞奏疏,結果這廝每天就是哭窮,昨個兒說看到士卒們端著破碗可憐的在吃稀粥,想到將士們日夜操練,竟是食不果腹,於是悲不自勝,今日又說圈裡的馬瘦了,再這樣瘦下去,只怕不能作戰,養兵千日,卻是不能用在一時,於是,這位秦都尉又是觸景生情,滔滔大哭。

    這廝到底有沒有學《梅花三弄》裡的梅若鴻一樣滔滔大哭,武則天不知道,可是只知道一件事,天天有個人在邊上哭哭啼啼,淒悽慘慘切切的,實在是有夠煩心。

    可是呢,武則天又不能下旨申飭,畢竟這團結營是武則天讓他練的,而且確實有難為無米之炊的意思,人家倒貼錢養兵,還立下了赫赫大功,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你好意思給人家擺臉子看?

    既然不能,那麼只好好生安撫一下,無非就是老套路,將來會重用,萬事皆賴於卿之類,結果得了安慰,這奏疏就上得更勤了,已經到了武則天無法容忍的地步。

    上官婉兒莞爾一笑道:「陛下,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既要練精兵,不負陛下所托,可是無奈何朝廷卻又不得不厚此薄彼,團結營終究還只是民勇,哪裡及得上飛騎和禁軍的萬一,既要馬兒跑,可好歹也得給馬兒吃草,不是?他要叫屈,其實也是無可指責。依臣之見哪,陛下倒也不是惱他,只不過嘛,有時他的性子是有點討嫌,聽說總營那兒,也是每日都有書信去,也都是抱怨,陛下可知道那高陽郡王怎麼著?他呀,見了秦少游的書信就燒,看也不看,卻讓書吏回信,信裡頭只是不斷表彰秦少游的功績,高陽郡王特意叫了個書吏,專門就是寫信,幾天下來,把幾個月的書信都寫好了,足足數十封,秦少游來一封書信,他就挑一封回過去,以至於秦少游前幾日,還給武承嗣武尚書寫信抱怨來著,說是高陽郡王莫非有恙,為何回信總是前言不搭後語。」

    武則天一聽,忍俊不禁,秦少游給武承嗣的信雖是說得文雅,實際上就是那麼一句,你那侄子的腦子是不是有病。

    可以想像,武承嗣接到了信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武則天的心情頓時好轉了不少,沉吟道:「朝廷確實有對不住他的地方,可是朕也有朕的難處,有些事暫且不表,多說也是無益,你抽個空去孟西一趟,親眼去看看,也當是代朕宣慰於他,還有……給他傳一句話,河南道團營之事,生殺奪予都由著他,朝廷絕不干涉,只要他能把事做好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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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送到。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0 11:31
第一百四十四章:這是什麼鬼

    作為武則天的的信使,上官婉兒清早便出了。

    抵達孟西時,便看到那光爆無垠的土地上竟到處都在栽種山茶和桑樹。

    這些山茶和桑樹,許多都是從其他地方移植來的,有人專門督工,農人們則是按照規矩進行擺弄。

    便是孟西那荒蕪的土地也剷除了雜草,大有一副要將這荒地開墾的架勢,上官婉兒瞧著稀奇,又見遠處有人蓋起一座座的大棚子,棚子用巨木做棟樑,卻是堆砌了一些磚石,糊上泥,密不透風,她不曉得做的是什麼,只是一門心思要去尋秦少游,所以沒有停留,待到了孟西大營,便見著大營依山傍水,已是連綿數里,靠著河水宛如長蛇一樣佔據了上游和下游。

    營地邊必須得有水,這是常識,而這樣搭建營地的辦法雖不易防禦,在生活上卻很是便利,顯然,秦少游搭的營是打算常駐的。

    營地裡,牛角號聲嗚嗚作響,馬蹄聲和呼喝聲更是不絕於耳,操練的氣氛很重。

    遠遠有游騎過來,呼喝道:「來者何人。」

    上官婉兒坐在車裡,掀開簾子,露出如星般的明眸:「本官奉旨見你們的都尉秦少游,請他出來相見吧。」

    這游騎放鬆了一些戒備,卻是撓撓頭道:「都尉並不在營中。」

    「那在哪裡?」

    「在女紅坊……」

    「什麼……」上官婉兒微微愣住。

    女紅……這是什麼鬼?

    她略一踟躕。

    那游騎道:「就在不遠,過了那個坡就到,某帶女官去吧。」

    他在前打馬,徐徐向前,上官婉兒只得放下簾子,讓車駕亦步亦趨的尾隨。

    待過了一處山坡,那游騎遙指前方的一處石頭搭起的大棚,道:「就在那裡,只是這兒有規矩,男人不得輕易靠近。違令者,都要挨鞭子。某就只能送到這裡了。」

    男子不得靠近……

    可是秦少游為何在那裡……他不是男子?

    上官婉兒滿腹疑惑,索性下了車駕,吩咐了車伕和衛士在此等候,接著便下了坡。

    靠近了那諾大的棚子,便聽到裡頭傳出許多的女人聲音。

    「秦都尉,你看這樣可好……」

    「柳大娘……你這樣可不成,咱們得按著規矩來。你瞧著我的。」

    「這可沒啥技巧的,秦都尉,我的女紅一向不錯……」

    「柳娘子,問題不在手藝,得有規矩,你瞧我,得這樣用針,講究的是方便快捷……」

    上官婉兒蹙眉,這秦少游真是越沒長進了。真是吃飽了撐著……

    她正待要抬腿進去,卻聽到了李令月的聲音,李令月叫道:「瞧瞧我的刺繡如何……」

    「殿下繡得好。果然是聰明仁慧,一點就通。」

    「那……這個能賣錢嗎?」

    秦少游的聲音顯得很踟躕:「殿下還是自個兒留著吧。當作留念。」

    李令月略帶不滿的聲音道:「本宮就是要賣錢……」

    「呃……」

    「本宮就知道你嫌我繡得不好,是嗎?真是口是心非,早曉得你不是東西。」

    太平公主又來了……

    近來太平公主和秦少游倒是走得很近。

    上官婉兒留了心思,卻是一臉平靜,只是這明眸卻是微微略過了一絲不喜,她抬腿進去,竟是現裡頭有許多人,大多坐在案牘後頭,最重要的是。這裡基本都是女人,老的少的都有。

    而秦少游正和一個中年婦人示範著用針。他捏著繡花針,顯得很認真,捏著針在一塊布上翻飛,那婦人聚精會神地看著秦少游用針,口裡還在念:「原來是這樣,太簡單了……這樣簡單……」

    李令月卻是坐在一旁,大概是因為秦少遊方才得罪了她,正冷冷地看著秦少游。

    在她的案牘前擺著一個刺繡,至於做工,不消上官婉兒細看,自然是慘不忍睹。

    上官婉兒於是上前,咳嗽一聲。

    秦少游被聲音驚動,一時慌神,哎喲一聲,卻是扎破了手指頭,於是忙丟了針,將自己的手指放進口裡允吸,擠眉弄眼的了一會兒,才苦笑道:「上官待詔,你真是嚇我一跳。」

    上官婉兒面無表情的掃了秦少游一眼,道:「秦都尉真是好風雅。」

    「哪裡,哪裡,上官待詔見笑了。」秦少游顯得很是謙虛:「這不是為朝廷效力嘛。」

    上官婉兒一挑眉:「噢,原來都尉繡花也是為朝廷效力?」

    秦少游咳嗽,道:「這是自然。」

    上官婉兒隨手撿起一塊供刺繡用的布帛來,卻不由皺眉,禁不住道:「這是什麼?」

    刺繡大家都懂,即便是上官婉兒,多少也曉得一點女紅,無非就是在一塊布帛上繡花而已,可是她拿起這塊布時,卻現了一些不一樣,這布有些粗糙,紋理較為粗大,更讓人奇怪的是,在這布帛上,居然已經畫了花鳥,這花鳥的畫風倒是時新得很。

    秦少游笑道:「我這是新東西叫十字繡,和尋常的刺繡不同,來,來,來,我們到裡頭去細說。」

    一旁的李令月顯得有些不滿,卻是假裝沒有聽到,只是埋頭玩弄著繡花針。

    上官婉兒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令月,卻是假裝沒有看到李令月,挪了腿,自是先行去了一塊氈布隔著的裡屋,秦少游後腳跟來,笑道:「上官待詔怎的來了?」

    上官婉兒手裡卻是捏著繡布,道:「這個,你且不要問,我倒是想問你,這十字繡又是何物?」

    「這……」秦少游苦笑,道:「十字繡無非就是在我這種布上,事先畫好了花鳥,再按著這畫上的圖案用針,上頭繪的是什麼顏色,就用什麼顏色的線,你瞧瞧,大抵就是如此,十分簡單。」

    「只是……你一個都尉,好生生的不練兵,卻是琢磨這個做什麼?」

    秦少游道:「掙錢哪。」

    「掙錢……這固然是能掙錢,可是……又能掙幾個?」

    秦少游搖頭,歎道:「你可曉得,我這裡的食戶有多少,河南道團結營的食戶又有多少?這些人大多都有妻女,若是讓她們閒坐在家,固然也可以女紅,可是畢竟,也不過是零零碎碎的掙一丁點的錢補貼家用而已,可是呢,我把她們都召集起來,以往她們刺繡,喏,就是尋常的刺繡,一年到頭也繡不了幾幅,能賣幾個錢,這裡頭有三個原因,你要不要聽?」

    上官婉兒只得道:「你說說看。」

    秦少游道:「其一,她們並非是專職,不是專職就難以熟稔,於是乎,平時忙裡忙外,偶爾偷閒呢,再刺幾下,上官待詔想想看,這世上的事,大抵是熟能生巧,專職和閒散時的技藝可是全然不同。就好似從前的團結營一樣,平時不操練,臨時抱佛腳,能有幾分戰力,而一旦專職操練,則不可同日而語。從前一年只能刺幾幅,有時拿來自用,多餘的也兜售不掉,可是現在呢,把她們聚集起來,日復一日的刺繡,這技藝和度可就大大不同了,從前的那種刺繡,一年下來,可刺三十幅以上,產量便可提高十倍。」

    在上官婉兒笑道:「還有呢。」

    秦少游又道:「可是單靠這個卻還不夠,所以我便鼓搗出了這個十字繡,十字繡和平常的刺繡不同,平常的刺繡,是你隨心所欲的繡,而十字繡,卻是按著布上的圖案來繡,不需要考慮佈局,不需要考慮繡什麼,不需要琢磨用什麼線,用什麼繡法,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如此一來,產量又可增加數倍,同樣是一副刺繡,以往的刺繡日夜趕工一年能繡三十幅,而這個十字繡,一人便能繡出上百幅。上官待詔以為呢?」

    上官婉兒不禁點頭:「似乎有些道理,這十字繡,確實簡便了許多。」

    秦少游笑了笑,又道:「這第三點,才是最至關緊要的,平時一個女子窩在自己家裡,憑著自己的想像去做女紅,她們的眼光畢竟是有限得很,我看過許多婦人的刺繡,怎麼說呢,這上頭的圖案實在沒什麼新意,甚至許多更是可笑,單靠這個能賣得上價錢麼?畢竟買刺繡的人,大多都是大戶人家,人家所相中的東西豈是你們鄉人繪製的圖案?這十字繡就不同了,我專門請了個畫師來構思最時新的圖案,而後再請畫工,將其畫在這十字繡上,讓婦人們按部就班的去穿針引線,請上官待詔想一想,這樣時新的東西,是否更遭人喜愛?」

    秦少游揭示的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無非就是,這些女子在一個封閉的環境裡,無論是眼界和想像力都有局限,而偏偏消費刺繡的人家,卻往往都是大戶,人家看得上你這東西?這就好像,在後世,讓一群大山裡地人去剪裁衣衫,而這些人,從未出過大山,難道還指望他們剪裁出來的衣衫的款式,能得到富人家的青睞?你做一雙解放鞋,莫非還想賣上什麼大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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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送到,額,月票又不給力了,果然是喊沒月票呀,喊破了嗓子,也沒人支持嗎。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0 21:15
第一百四十五章:大丈夫當如是也

    秦少游的辦法其實很通俗易懂。

    反正這些食戶的女眷閒著也是閒著,索性組織起來找點活兒干,而秦少游給她們工錢,拿了這些刺繡就可以轉手去兜售,從中賺取利差。

    而又因為秦少游將她們組織一起,能大大提高她們的生產效率,並且聘請畫工使她們的刺繡更加時新。

    這是雙方都能牟利的事,可以說,這也是秦少游的一條初級產業鏈,土地用來種植亞麻、善茬、桑樹,最後再讓人織布、制茶、刺繡,除此之外,山茶生了茶籽還可以收購用來搾油,男人們負責種植,女人們負責生產,秦少游再通過洛陽城裡的渠道進行銷售,這數萬的食戶從上游的原料供應到下游的成品出貨,幾乎都成為秦少游賺錢的一份子,而大規模的生產,帶來的是生產效率的提高,還有商業的敏銳性。

    所謂敏銳性是由於出貨量大,自然而然就會在秦家的商業體系之中出現一批觀察市場動向的人員,比如十字繡,若是尋常女子做的女紅,大多繡的花紋都是俗不可耐,不登大雅之堂,為何?無非就是目光的局限罷了,這時代雖然風氣開放,女子們也並非是閉門不出,可是終究在這個交通並不便利的地方,十里八鄉,對於她們來說已是極限,她們哪裡知道洛陽城裡生了什麼,達官貴人是不是用金扁擔。可是一旦組織起來後,就全然不同,如今高門和富戶們最愛什麼花式,或者說近來什麼最是流行,乃至於宮中又出現了什麼新款,立即就可以組織一批畫工描出來,此後指導生產,從而使得這些刺繡讓很多人青睞。

    很多東西,其實講究的就是抱團,單打獨鬥就是勢單力薄。把一個個人組織起來,讓她們脫離自給自足的生產模式。便可從中獲取豐厚的利潤。

    上官婉兒是何等聰明的人,立即明白了秦少游的意圖,利用這秦少游不知哪裡拍腦袋想出來的十字繡,再組織人力進行生產,大大提高生產效率,而這些女人便可獲得較為豐厚的薪金,秦少游又可從中謀取巨大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地裡種桑種亞麻,這些經濟作物再怎樣都比從前種糧要更值當一些,食戶的男人種地掙錢,女子們生產掙錢,家中的收益,只怕也可以大大的得到改善,而這巨大的改善,團結營就可從中抽取稅收。得到更多的錢糧,以維持住軍中所需。

    想到這裡,上官婉兒的身軀微微一震。她心裡不由想,種植桑麻、山茶的人。必須將這些絲麻和茶葉賣給秦少游的莊子,因為這樣大規模的產出,除了秦少游有這需求,天下哪裡有人能如此大批的購置,而生產布匹和絲綢以及茶葉的人也都控制在秦少游的手裡,這等於是說,這些食戶從此之後都被秦少游控制在手,形同於秦少游自己成立了一個半獨立的王國,每一個人看似無關緊要。卻都是秦少游這個手段中的一份子,而這樣的分工又導致沒有秦少游的組織就可能要破產。

    種植……生產……兜售牟利……秦少游賺錢……食戶們也得以大大的改善了生活……向他們徵取稅賦……練兵。

    幾乎每一個環節都牢牢地控制在秦少游的手裡。沒有秦少游,種植的桑麻、茶葉就難免賣不上好價錢,沒有秦少游,就難以組織起生產,沒有秦少游,食戶的生活就難以改善,沒有秦少游,按照以前種糧的成本和產出,除非橫徵暴斂,就不可能得到足夠軍中所需的錢糧,沒有錢糧,團結營就依舊還是一團爛泥。

    上官婉兒是何其精明之人,她一眼就看清了真相。

    這傢伙,難怪去刺繡,原來這一切都是思量好了的,只怕這裡頭的每一個步驟都被他算計了,假若當真這些能按照預想那般牟取巨利,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食戶裡,無論是男女老幼,團結營上下無論是官是兵,都不知不覺地將人生依附於秦少游的身上,秦少游就是這種全新模式的一個節點,沒了這個節點,這個鏈接就徹底崩潰,最後導致食戶的生活無法改善,公主殿下謀取不到商業上的暴利,團結營練不出好兵。

    這其實……已算是某種程度的獨立王國,偏生……這個利益伴生的關係卻是無法打破。

    想想看,秦少游拉了太平公主進來,這就是巨大的保障,即便有人想打破這個利益鏈接,也永遠繞不開太平公主的影響力。而對於武家來說,武家需要的是一支可以與李唐抗衡的武裝,他們需要的是制衡,就更加沒有動力去破壞這個利益關係了。

    想了想,上官婉兒吁了口氣,不由苦笑道:「你這人還真是不甘寂寞。秦少游,你說本心話,你的心裡只怕是另有所圖吧。」

    秦少游卻是風淡雲輕地看了她一眼,很認真地點頭道:「不錯,確實如此。」

    他承認得倒是很乾脆,很多東西,他可以騙過別人,可是未必騙得過上官婉兒,因為大家彼此太過瞭解了,況且上官婉兒的智慧本就非同凡響,這是在這個時代,除了武則天之外,最是光芒萬丈的女人,豈是輕易矇騙得了的。

    秦少游正色道:「半年前,我曾立下大功,官封校尉,本以為可以高枕無憂,結果如何呢?卻是被人打到孟西這山溝溝裡來,原本鐵定的禁軍校尉,後來卻成了一群農夫組成的所謂團結營校尉,上官待詔,我和你不同,你出自名門,雖然家門遭遇了不幸,可是至少你是幸運的,你蒙受陛下的信重,日夜伴駕,天下人,誰敢小覷了你?可我不過是個廚子,所以我獲得任何東西都比你和許多人都要艱辛十倍百倍,可這又如何呢?即便是有陛下的垂青,靠著自己能掙到自己的立身之本,可是在這險惡的地方,我這樣的出身,按理來說,是永遠不該得到今天所獲得的這些東西,那時候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上官待詔想聽嗎?」

    上官婉兒很不理解秦少游,不理解這個傢伙堂堂一個大男人,為何總是精於計算,為什麼這樣的工於心計,而現在,她終於有些動容,因為她第一次現,秦少游的心事和他的出身,畢竟與她有天囊之別,而這時,她認真看著這個憤憤不平又是似笑非笑的傢伙,禁不住側耳傾聽,或許……自己的本心是更願意進入秦少游的內心,想看看這個傢伙那沒心沒肺和錙銖必較的外表之下,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辛。

    看著上官婉兒認真看著他的樣子,秦少游昂道:「從此以後,我就明白,無論任何時候,我不能依靠任何人,這個世界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我也同樣明白,我活在這個世上的立身之本,不在於是受了誰人的垂青,而在於自己打鐵還需自身硬,只有使自己成為不可或缺的人才能在此立足,才能讓大家固然知道我是一個廚子,對我固然恨得牙癢癢,卻依舊不能動搖我分毫……因為……我會很重要,重要到永遠不會成為別人手裡妥協和犧牲掉的棋子,上官待詔,我只是一個為自己而活的人,我做的每件事,其實沒有那樣多的所謂責任和盡忠,其實……只不過想要很好地活下去,不為人折腰,不成為別人的籌碼,這就是我所要的,其實我要的也僅此而已,畢竟……我只是個廚子,出身卑微,甚至為人所笑,還能希翼什麼呢。」

    上官婉兒動容,踟躕良久,最後道:「我明白了。」

    秦少游歎口氣,道:「所以我要好好刺繡,好好地推廣我的茶桑,好生地練好這一支軍馬,我很少認真去做一件事,這世上要做成一件事實在太難太難,可是我樂於如此,當然……」秦少游眨了眨眼,不禁莞爾一笑:「當然,還要少不得大倒苦水,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上官婉兒笑了:「你哭得太多了,就不能收斂一些,真是的。」

    秦少游無言以對,索性移開話題;「陛下叫你來,可有口諭嗎?」

    上官婉兒搖頭道:「其實,只是教我來看看而已,你……」她抬眸,直視秦少游的眼睛:「總之,你自己做好自己的事。」

    這句話包含著許多層含義,某種程度,算是上官婉兒表達出了一點支持。

    秦少游很認真地道:「謝謝你,這是我的真心話。」

    上官婉兒俏臉不禁微紅:「你謝什麼?」

    「不知道。」秦少游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謝什麼,但是就想謝謝你。」

    上官婉兒想到什麼,似是觸動了什麼心事,卻是別過臉去,幽幽一歎。

    這歎息很輕,帶著許多道不出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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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1 01:40
第一百四十六章:非卿莫屬

    秦少游對上官婉兒是感激的。

    這個精明的女人,固然有不為人知的冷酷一面,可是秦少游卻十分理解她,因為……秦少游也深知,無論是自己還是上官婉兒,他們處在這個大時代,想要掙扎求生,比別人過得更好,不被別人踩在腳下,就必須比更多人步步謹慎,且更加無情。

    人活著……想必就是如此吧。

    秦少游哂然一笑。

    正午的時候,秦少游留上官婉兒在莊子裡吃飯。

    上官婉兒總算是『認出』了李令月,忙不迭地行禮,道:「不成想殿下也在,下官見過。」

    李令月不以為忤,道:「上官待詔,好久不見,本宮也甚是想念你。」

    於是兩人湊在一起,不免低聲說些什麼,親暱無比。

    而這一切,秦少游只假裝看不到,女人的世界,其實比男人的世界更加複雜得多,很多東西,他不懂,既然不懂,那麼索性就裝糊塗罷,所以他從不會問,為何李令月私下裡時對官婉兒總是咬牙切齒,更加不會去問上官婉兒聽了李令月,總是不以為然,當然,他絕不會跑去湊熱鬧,你們怎麼見了面,卻是如此親暱,就好似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樣。

    臥槽……想到這種種女人的哲學,秦少游就背脊涼,寒毛豎起,其實……做官挺單純的,他還是老老實實琢磨自己不那麼複雜的權力之路更加實在,女人哪,太複雜,說不清。

    到了莊子,陳傑興沖沖地迎上來,鞍前馬後,準備好了飯食,憋了老半天,等秦少游和二女用過了飯,才拉了秦少游到一邊道:「縣公。我……我有事請縣公做主。」

    秦少游漫不經心地道:「有話就說。」

    「我要娶婆娘了。」

    秦少游看著陳傑殷殷期盼地看著他,猛地醒悟到了什麼。臥槽,竟是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是一家之主,什麼叫做一家之主,那就是手底下的人,婚喪嫁娶,自己都有了過問的權利。這是一個人身依附的時代,食戶依附於家主,臣子依附於君王。

    於是秦少游笑了笑,道:「那麼……恭喜啊,哪家的婆娘?」

    「孟津縣裡的劉家的娘子。」

    不認識……

    但秦少游還要照例說一聲:「劉家呀,似乎家風不錯,想來是賢良淑德的女子。」於是拍了拍陳傑的肩,意味深長地道:「往後多生幾個。」

    多生就是人力,將來小秦家變成了老秦家。卻還是需要更多人力的。

    陳傑卻是哭了,道:「沒有縣公器重,哪裡有我的今日……」

    呵呵……

    秦少游乾笑。已經不能容忍這樣的場面了,忙是回到廳堂。見上官婉兒與李令月依然親暱地在一起低聲說著什麼,媚眼兒亂飛,秦少游是不稀罕聽這些的,便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上官婉兒倒是頗曉得察言觀色,看出秦少游的鬱鬱不樂,便索性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殿下。下官也該入宮覆命了,只怕這就要動身告辭。」

    李令月拉著她的手道:「過兩日進了宮。咱們繼續說。」

    上官婉兒應了,別有深意地看了秦少游一眼,秦少游則一路將上官婉兒送出莊外,外頭天寒,一個隨來的宦官忙是取了個猩紅的披風小心翼翼地給她披上,這披風是用毛子做的,露出許多絨毛,恰好蓋住了她的脖子,她呵了兩口白氣,戴上了帽兜,露出小女兒家的可愛憨態來,道:「秦都尉,你可要巴結緊一些公主殿下才是。」

    「呃……」秦少游不禁無言以對。

    她徐步踩了高凳上車,又掀開簾子來,明眸似笑非笑地看著秦少游:「瞧你拘謹的樣子,這是武周朝,巴結著女人的男人真如過江之鯽一樣,有什麼好扭捏的,公主殿下……很器重你呢。」她不由咯咯一笑,不待秦少游解釋,已是放下了簾子,馬車動了,車軲轆帶著這留給秦少游最後一幕絕美的笑顏。已是徐徐而去,朝著那巍峨的角樓方向去了。

    秦少游看著上官婉兒的馬車離開,若有所思,心裡不禁嘀咕,那李令月對她說了什麼,怎麼沾上了美女,總有一種躺著也中槍的感覺。

    他回到廳中,卻見李令月高坐在胡凳上,卻如一隻亢奮的小母雞,猛地道:「這個女人,心計真的太深,太深了。」

    秦少游道:「殿下說誰。」

    李令月沒好氣地道:「說本宮自己技不如人,怪得誰來。好了,走了,再會。」

    「呵……」秦少游露出了輕鬆之色:「殿下,我送你。」

    李令月冷若寒霜地道:「不勞遠送,本宮自己有手有腳。」

    「那麼,再會吧。」

    李令月最恨的,就莫過於是秦少游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你說你客套一下也就是了,人家跟你客氣,你連樣子都不做了,直接一句再會,真是教人討厭。

    「呵呵……呵呵……」李令月只是冷笑,冷笑到最後,動了身,很想暴怒,可是秦少游風淡云輕的樣子,便索性直接出去,廳裡還留下:「呵呵……呵呵……」的聲音。

    …………………………………………………………………………………………………………………………………………………………………………………………………………………………………………………………………………………………………………

    「陛下……」

    回到宮中的上官婉兒,忙是去見了駕。

    剛剛從控鶴院回來的武則天顯出了幾分疲憊,她漫不經心地靠在了臥榻上,隨手捏起銀盤上的已去了皮的荔枝,道:「茶來。」

    過不多時,公主茶呈上,武則天坐直,端著茶盞,輕飲一口茶水,人顯得精神了許多,這才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上官婉兒一眼,道:「如何?」

    上官婉兒道:「臣去看了秦少游,秦少游在刺繡……」

    噗嗤……

    一口茶水還在武則天的口裡,武則天身軀一震,最後猛地將茶水噴出來,濺得臥榻一側到處都是水跡。

    一旁的宮人要來收拾,武則天卻是把手伸出,搖了搖,那宮人只得後退一步,武則天愕然地看向上官婉兒:「他一個大男人刺繡做什麼?」

    上官婉兒憋了老半天,道:「他要掙錢……養兵……」

    這一次,雖然武則天早有心理準備,可還是沒把臉繃住,一下子,擺出來的端莊之氣無影無蹤,她禁不住道:「呀……刺繡……養兵……」

    武則天這個時候,猛地有了一種感覺,突然感覺自己是後娘了,那秦少游就好像遭了自己虐待一樣,讓他去練兵,至於這樣慘嗎?他還刺繡……還養兵,怎麼覺得很有一種賣身葬父的即視感。

    這……至於麼?

    「他……苦到了這個境地……」

    上官婉兒心裡苦笑,卻還是正兒八經地道:「臣看到的,就是他在繡花,要養兵,至於其他的,瞧他一臉愁苦,也不及多問。」

    武則天只得伸伸手,宮人會意,忙是重新換了一副茶盞,武則天抿了口茶,才定了神:「真是笑話,說出去是會笑話的,這件事不要教人曉得……繡花……嘖嘖……朕真不知該怎麼說好,不過……這秦少游,人倒是好的,很好嘛,人人都效他這樣……」武則天有點神經錯亂了,一時不知該怎麼說才好,這時候發現,若是人人都學他這樣去繡花,難道還能後頭補一句,何愁大周不興,這……

    她只得又抿抿嘴,把後頭一截話抹去,道:「怪可憐的,這是忠臣啊,朕真不想為難他,可有什麼法子呢,朕雖是天子,可是天子也不是能呼風喚雨的,不過……不能教老實人吃虧,更不能讓忠臣義士遭罪,繡花……呵……」她猛地冷禁不俊,最後才繃著臉道:「朕看哪,得給他一些方便才好,孟津……孟津……索性就准了他孟津的關卡商稅吧,去歲的時候,孟津好歹也收了數百貫的商稅,給了他,雖不能解決問題,可總是能教他鬆一口氣,做都尉做到這個份上,也是朕的失職。」

    孟津港,其實就是黃河上的一處渡口,因為距離孟津近,是河北進入洛陽的幾處商道之一,將這關卡的錢給了秦少游,雖然不多,可是至少讓武則天心裡好受一些。

    武則天有些疲倦,身子微微靠在後頭的靠枕上,又深深地道:「真是怪可憐的,往後他再上書來抱怨,那就讓他抱怨著吧,他秦少游可以為朝廷分憂,朕還聽不得抱怨不成?往後每一封奏疏都不要坐視不理,要回,這奏疏得你來回,奏疏,朕就不看了,你自己便宜行事。」

    說來說去,結果雖然說是聽得了抱怨,其實卻是奏疏都不看了,一切的麻煩又推給了上官婉兒,上官婉兒不由苦笑,卻還是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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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便求點票兒!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5-8-21 01:4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1 23:45
第一百四十七章:誤交匪類

    莫名其妙,讓秦少游掌握了孟津港。

    這倒是秦少游不曾預料到,蚊子大小終究是一塊肉,錢畢竟是小事,最緊要的是在這個節骨眼,天子突然給了這個恩惠,由此可見,秦少游現在所做的一切,得到了天子鼎力的支持。

    本來御史台那兒,是有幾個御史對秦少游的恣意妄為頗為不滿的。

    你說人家好端端的種糧,你卻是在推廣什麼勞什子山茶和桑樹、亞麻,這是什麼鬼,大周朝,終究還是以糧為本的,如此做法,委實傷農,你們團結營的地多,加上秦少游自己的地,足足有數十萬畝,這麼一大片土地,這麼多人口,猛地去玩這一套,這教人怎麼吃得消。

    彈劾的奏疏,是老早就準備好了的。

    不過御史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同樣是侍御史,有權柄滔天如來俊臣者,也有不太會來事的小御史,每天罵這個罵那個,可是……誰理你呢。

    而侍御史們總有一個不太好的習慣,那就是但凡寫好了奏疏卻是不能急於去,他得去請益,所謂請益,就是得尋一些身份高貴的人去指教,某某某公,下官的奏疏,不知如何。而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往往看了之後,便也願意『點撥』一二。

    這樣的做法,當然是怕傷及無辜,或者說,遭惹到不該遭惹到的人。

    就比如鼎鼎大名的崔詧,下了值,疲倦的坐在草廬裡,吃著公主茶,精神還未緩過來,就有人來拜謁了,是個老熟人,在台院裡公幹的侍御史。他遞上了自己的彈劾,笑吟吟的道:「還請崔公指教。」

    崔詧對此不露聲色,拿了奏疏,只是略一看過,隨即嘆口氣,把這彈劾的紙片直接就丟進了炭盆裡。

    這樣的天裡,冷颼颼的,炭盆裡的炭燒得通紅,一遇到紙片,立即捲起一團火苗。旋即將其燃為灰燼。

    「啊……崔公……這是何意?」

    崔詧冷冷的看他:「你彈劾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關中和關東的地,乃是朝廷最緊要的糧地,團結營和孟津縣公這樣做,是有些荒唐,可是……這是他們的食戶,何必要理會。」

    「只是……」

    崔詧笑了,道:「子恆啊,聖人前日。給了秦少游孟津港的稅賦,你明白了麼?秦少游改糧為桑,改糧為茶,此事已經有些時候了。宮中不可能不知,可是非但不聞不問,反而又給了這個厚賜,到現在。你還看不清麼?這是宮中鼎力支持著幹的,現在彈劾,這是自討苦吃。」

    「只是。某既為言官,難道不該仗義執言麼?」

    崔詧又笑:「仗義要用在該用的地方,這等細枝末節,去與宮中為難,唱聖人的反調,這是昏聵,不是仗義。況且,秦少游自己的食戶,他要怎樣,何勞別人指手畫腳,這些事,你不要問。」

    崔詧這番話所蘊含的道理,卻顯見了他的高門風範。

    崔家很強麼?當然很強,而且強的有點過分,以至於太宗皇帝在的時候,因為崔家的姓氏排在李家之前,大發了牢騷,可是照樣還得用崔家的人為將為相,可是崔詧有自己的哲學,那就是無論誰做天子,牽涉到了他們的根本利益,他們當然絕不會坐視不理,比如上一次,因為學務的事,崔家幾乎就和武則天反目了。

    可是呢,他們也絕不會一味的和天子唱反調,不但如此,在不牽涉到自己利益本身的時候,他們更樂於去逢迎天子,天子對秦少游信重,秦少游總是會做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來,比如這一次,以糧改桑和山茶,這……算什麼事?既然不算什麼事,那麼跑去反對做什麼,不但不能反對,還得找個機會,表示一下聖人目光如炬,不拘一格降人才,能提拔出秦少游這樣的賢才。

    這侍御史愚蠢之處就在於,他看到了崔家的實力,也看到了在一些根本問題上,崔詧與天子之間的交鋒,卻是沒有看到,絕大多數時候,崔詧是個『馬屁精』,或者說,是一個對天子極為恭順的順臣。

    崔詧說著,已是端起了茶盞,他對這公主茶,實在是愛不釋手,喜歡到了骨子裡。

    「既如此,那麼某明白了,崔公,告辭。」

    人已遠去。

    崔詧眼眸輕描淡寫的掃視了一眼這炭盆中的灰燼,他若有所思。

    …………………………………………………………………………………………………………………………………………………………………………………………………………………………

    改糧為桑和改良為山茶以及亞麻地事,看上去容易,其實卻很難,這裡頭最大的難處不在於朝中諸公的心思,而在於食戶們的慣性。

    祖宗十八代都在種糧,突然讓他們去種其他的,不免心裡不安。

    而要破除這種不安,使用強行的手段是不成的,你越是用強,按照農人們的哲學,那你肯定是在害我,若是真有好處,至於用強麼,其實……這也是所謂基層工作的難題,因而秦少游只能引導。

    而引導的辦法很簡單,那就是錢。

    在和王勇商議了一陣之後,秦少游便下了決心,次日一早,便在各處莊子那兒貼出了文榜,大肆收購茶葉、亞麻和絲繭,有多少要多少,只要你有,莊子裡就拿出真金白銀,絕不忽悠。

    不只是如此,王勇還帶著許多人,挨家挨戶到鄉里去收,有亞麻麼?有絲繭麼?有茶葉麼?高價收購,沒有?啊……真是遺憾啊。沒有那還不快種,不種就吃虧了,縣公現在急需這些東西,然後一副你是逗比一樣的表情看著人家,必須得是見過世面的城裡人瞧鄉下野人地鄙夷表情。

    一直看到你慚愧,你心裡露怯為止,這個時候,人心就開始動搖了,就開始自卑了,開始妄自菲薄了。

    最後一擊必殺,某某某鄉現在都在種,勞力都搶著在附近嫁接山茶和桑木。

    這種『愚民』之法,虛虛實實,卻是抓住了廣大農民朋友最重要的心理,其一是不自信,其二是從眾。

    若不是王勇死活要攔著,秦少游甚至還打算在黃河裡挖出一塊大石出來,大石裡必須得刻著:「改糧為桑大法好,種了山茶保平安」。

    最後之所以沒有做成,實在是這玩意有點忌諱,此等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慣用造反伎倆,分分鐘會被人質疑為圖謀不軌。

    鄉人固然有淳樸到可愛的一面,卻也不免有盲從的弱點。

    不管怎麼說,在這種連哄帶騙的方式之下,總算大事已定。

    秦少游每日騎著馬,在這廣葆的土地上來迴游蕩,和娘子們研究一下繡花的技巧,與農人們琢磨著種桑,到大營裡去團勇們演武,有時坐在田埂上,捏著螞蚱豎著螞蟻,田園的生活,淡出個鳥來,卻又能找到一絲樂趣。

    太平公主殿下已經不來了,不來了的理由很簡單,多半是上一次和秦少游一言不合。

    公主殿下也是有脾氣的,你敢觸怒她,她當然打定了主意不理你。

    而且近來洛陽城裡有諸多傳言,說秦少游乃是兔相公,這讓秦少游很是懷疑,這又是那位純潔善良的李寡婦散播的謠言。

    臥槽…… 不是東西啊。

    總而言之,不能這麼僵持下去了,再如此,還不知會有啥妖言出來。

    於是秦少游趴在案牘上,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封長信,很是認真的總結了自己與公主殿下的友誼,並且痛定思痛的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最後表示,很願意將這段不倫的友誼維持下去。

    信了出去,次日一清早,秦少游在莊子裡起來,剛剛洗漱完畢,李令月就心急火燎的來了。

    秦少游萬萬想不到,李令月的回應如此熾熱。

    李令月劈頭蓋臉的就道:「本宮本來不打算和你有什麼牽涉的,你這樣的人……呵呵……」這便是我漢文化的精神之處,只是兩句呵呵,便蘊含了千言萬語,而裡頭的信息用腳趾頭就可影響到,無非就是,你就是個渣渣,你不是東西,你人品卑劣之類。

    呵呵之後,李令月又道:「可是哪,本宮終究不是小氣的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本宮好說歹說,也得心胸寬廣一些。」

    說到了心胸,秦少游就不自覺的把目光稍稍下移了一些,其實……公主殿下的心胸是挺寬的,這只怕是個d吧。

    天可憐見的,公主殿下這麼大的心胸,走路不知會不會累。

    李令月見秦少遊目中的不懷好意,頓時冷若寒霜,把手一伸道:「帳呢。」

    「帳……什麼帳……」

    「莊子的帳……」

    秦少游忍不住道:「不是每個旬日,都讓人送去了府上?」

    李令月卻是一副很精明的冷笑:「這是抄錄的,誰曉得有沒有做手腳,本宮要查底帳。」

    哎……秦少游搖搖頭,誤交匪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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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8-21 23:50
第一百四十八章:面首
               
    秦少游咬牙切齒,對這公主殿下實在無言以對,只得讓人取了底賬來,卻還不忘挑釁似地看著李令月道:「公主殿下,這個帳,你看得懂嗎?」

    李令月卻是笑嘻嘻地道:「本宮……當然看不懂……不過……」

    她咳嗽一聲,接著道:「本宮專門請了賬房來,此人精於計算,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賢才,張恆,快快進來。」

    她呼喚一聲,便見有人走進來,看了一眼秦少游,立即露怯,老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作揖道:「學生張恆,見過秦博士。」

    這個人不是別人……是四門學裡算科的一個學生。

    秦少游見了他,有些面熟,現在他行了師禮,頓時想起來了,瞧著這傢伙濃眉大眼,原來竟也如此不知羞恥。

    現在,秦少游想殺他的心都有。

    張恆不安地繼續道:「學生……學生在學裡學了半年,秦博士雖然改任他處為官,可是學生還是受益匪淺,已粗通了不少算學精義,只是近來家中家道中落,已經無法供學生讀書了,學生不得已,只好從學中出來,為公主殿下所青睞,掌公主府的府庫,恩府……」

    秦少游揮揮手,道:「不用繼續說下去了,查你的帳吧。」

    張恆猶豫了老半天,最後才小心翼翼地捧了賬目到一旁查賬去了。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現在秦少游總算見識到了,他想要暴怒,奈何這個張恆客客氣氣,膽顫心驚的模樣,又左一口博士,右一句恩府,實在讓人拉不下面皮。

    此時,李令月帶著一臉嫣然的笑意看向秦少游。道:「聽說,你在孟津做了好大的事,怎樣,可有什麼好買賣嗎,讓本宮也湊一份子吧。」

    秦少游搖搖頭道:「有倒是有,只是卻是團結營的買賣,只怕殿下插不了手,不過……殿下對刺繡啊、絲帛有興致嗎?」

    李令月笑了,眼睛笑的時候,高高拱起。眼簾下的長長睫毛擠在一起,頗為俏皮,她道:「只要掙錢,什麼都有興致,本宮太窮了,揭不開鍋啦。」

    秦少游嘆口氣,道:「好吧,這個買賣,咱們別急。現在首要的問題,其實是馳道。」

    「馳道?」李令月托著下巴,摩挲起來。

    秦少游道:「你看,我們要賣茶。來年還要賣冰,還有絲綢、成衣、布匹……諸如此類,河北之地倒是好說,咱們可以通過孟津港。沿著水路,將東西運到兩岸去,可是這天下最大的市場就在咱們眼前。不就是這洛陽城們?洛陽城裡,多的是高門、富戶,更有不知多少大食、倭國、崑崙、色目、高麗的商旅,將來需要多少大車才可以把東西運去?車馬如龍,川流不息,這官道其實勉強也能用,只不過嘛,畢竟是用土夯實的,一旦到了雨天,便泥濘無比,殿下,這可是錢哪,貨物不通,我們都要餓肚子,要吃西北風的。」

    李令月一聽,頓時精神一震,道:「你這麼一說,本宮也覺得大大不妥了。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秦少游點了點頭道:「所以,我們要修路。我已經想好了,咱們要鋪一條磚石路,所費的人力大抵是數百人,不過消耗的錢糧要多一些,真要僱傭起來,沒有三千貫是不成的,殿下,這路是為我們修的,將來你我都要在這條路上受益,不如這樣,咱們二一添作五,你出一千五百貫罷。」

    李令月的心裡頓時冷颼颼的,好端端的說修路,怎麼就談錢了呢,你這傢伙,難怪在洛陽城裡沒有朋友,人見人嫌。她張牙舞爪的道:「修路也要錢?」

    秦少游嘆口氣道:「修路當然要錢,難道讓朝廷出錢嗎?」

    這一句頓時點醒了聰明伶俐的李令月,她眯著眼睛,最後猛地眼睛一亮,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頗像是羽扇綸巾的諸葛孔明附體,她慢悠悠地道:「就叫朝廷出,朝廷就是我家的,不叫它出,難道自掏腰包?秦都尉啊秦都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路終究是百年樹木,造福鄉里的事,得益的又不只是你我,朝廷就是做這個的,否則朝廷收這稅賦做什麼?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你是民,本宮也是民,那些運貨的車伕難道就不是民?大家都是民,自然該朝廷來修。」

    秦少游忍不住想翹起大拇指,李令月果然不愧是太宗皇帝之後,居然和她的祖父一樣,都有如此先進的愛民思想,前有太宗皇帝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後有太平公主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足以將其視為佳話,流芳千古了。

    李令月踟躕了一下,然後繼續道:「這個事好辦,先找個言官,就說這兒道路不暢,上書之後,按照母皇的心思,大抵還是會批准了修葺的,等到尚書省把旨意送到了戶部,戶部的武尚書就是本宮的表兄,他一直巴結著本宮呢,你道是為什麼?」

    秦少游搖頭。

    李令月冷笑道:「無非是底氣不足罷了,你可知道前些時日,李隆基那個小子參與朝堂的祭祀,撞見金吾將軍武懿宗大聲訓斥侍衛侍從,李隆基那小子便馬上怒目而視,喝道:「這裡是我李家的朝堂,幹你何事?!竟敢如此訓斥我家騎士護衛!」隨之揚長而去。此事別看沒有流傳開,可是內裡卻鬧得很大,武懿宗只是武家遠親,可好歹是武家的人,他立即跑去母皇那兒狀告,誰知母皇知道後,非常驚訝,不僅沒有責怪李隆基那小子,反而叫他到了跟前,撫他背說:『此龍兒也』。」

    說到這裡,李令月對著秦少游挑了挑眉,才又道:「你別以為這天下就是姓武的,這還說不準呢,現在什麼都還是兩說,此事傳開之後,本宮的幾個表兄,哪一個不是惶恐不安,他們平時可沒少折騰姓李的,現在母皇態度不明,將來豈不是要遭罪?可是本宮不同啊,本宮呢,既是母皇的女兒,又是鳳子龍孫,嗯……本宮姓李,又可以說是姓武,反正無論是誰做天子,本宮都可無礙,況且母皇疼本宮,經常叫本宮去宮中說話,幾個姓武的,近來都巴結著本宮,希望能試探出點什麼來。呵……試探,他們可沒給我錢,憑什麼給他們試探,親兄弟要明算賬,親兄妹也是如此,本宮沒搭理他們,不過現在……」

    李令月眯起了眼睛,接著道:「只要陛下修路的旨意到了戶部,那就好辦,撥付多少錢糧,怎麼個修法,還不是承嗣表兄一句話的事,嗯,就這麼辦,到時候有了錢糧,磚石可以徵集民夫去采,人力也可以由戶部徵集,反正民丁都要服徭役的,修河是修,修路也是修,你等著瞧,不出一月,此事就可落實,明年開春之前就可把路修出來。」

    秦少游突然覺得有點可怕,然後又有一種想做面首的衝動,果然是攀上了女貴人才好混啊,自己還在想著怎麼攢錢的時候,人家三下五除二就能解決掉。

    不過………秦少游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道:「殿下,說實在話,憑空增加百姓的負擔,我的良心總有一些不安。」

    李令月冷笑道:「不安?那就好極了,你拿一千五百貫來,犒勞一下勞役不就成了。」

    秦少游忙道:「不知怎麼回事,我現在突然又安心了,好,就這麼辦,這件事非要拜託殿下不可。」

    李令月道:「你瞧,又了卻了你一樁心事,你要如何犒勞本宮?」

    「殿下,請你吃冰吧。」秦少游笑呵呵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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