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鄭伯克段於鄢
單席君買領了公孫武達的將令,帶領著三十餘名軍士,匆匆忙忙的趕往四海客棧。
席君買咬牙切齒,被打了三十軍棍,現如今後背正是疼痛難忍,使他對刺客更加的仇恨。
當初讓刺客的首腦跑掉,席君買引為生平之恥,這一次公孫武達給他機會,他就算是死也要將這面子掙回來。
突然一名軍士指著前方一個雄偉的背影道:「將軍前方的不是程大將軍嗎?」
雖然席君買不過是右監門衛的一名七品下的翊麾校尉,按理當不得將軍的稱呼,但是君不見就算是在現代一個連長的後面都還顛顛的跟著幾個大兵,一口一個首長的叫著,唐朝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席君買定睛一看,前方那個左手捂著臉右手抱著一罈酒的,正是右武衛大將軍程咬金。
席君買急忙上前道:「末將右監門衛翊麾校尉席君買見過程大將軍。」
話程咬金在家裡生了一頓的悶氣,不僅被裴氏將臉抓破了,還將他的藏品砸壞不少,於是一氣之下抱了一罈子酒出來,要去找自己的老兄弟秦瓊喝酒。
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攔住,一看是公孫武達的部下,本來就怕見熟人,這下可好老程原本捂著臉的手捂得更緊了,支支吾吾的道:「啊,好,有事你們趕緊忙去吧!改天請你們喝酒。」而後急匆匆的走了。
留下席君買等人面面相覷,席君買暗自搖了搖頭,轉身就要走,突然腳下踢打一個東西,席君買撿起一看是右武衛的令牌,等他舉目望去之時,程咬金的聲影早就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他只好讓旁邊的一個軍士將這個令牌揣起來,打算辦完事情之後再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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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剛剛從外面回宮,就有內侍來通知他李世民要見他,讓他前去太極殿。
李淵已經搬出了太極宮,所以李世民當仁不讓的住了進去,真正的成了皇宮的主宰者,雖吃相有些難看,但是名正言順不是?
到了太極殿中之後,只有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兩人。
李世民在坐在龍椅之上,繃著臉淡淡的道:「回來了,都安頓好了?」
李承乾頓時一愣不明白李世民這是怎麼回事?用眼神詢問了一下長孫無忌,長孫無忌朝他努了努嘴,剛要示意,李世民重重的哼了一聲。
長孫無忌隨即無奈的對著李承乾聳了聳肩。
李承乾疑惑道:「父皇英明,她們都已經安頓好了,而且十分感謝父皇。」
李世民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而後就沒有下文了,接著又開始看手中的奏疏,李承乾注意到正是自己所寫的那份,心中還是不由的有些竊喜,而後就乖乖的坐在一旁。
過了大約有一刻鐘的功夫,李世民才淡淡的道:「太子終日往宮外跑,不知道你的學業如何?」
李承乾頓時一怔,而後道:「雖不太用心,但頗有些心得。治國或許有些難,但修身無恙。」這倒不是李承乾自誇,他還是往了,甚至有些自貶的意味,畢竟腦袋裡擁有一千多年的知識,更何況他有苦讀了許多年。
但是這話聽在李世民的耳中,就有些刺耳了,陶淵明在《五柳先生傳》一文中曾寫道:「好讀書,不求甚解。」但是那是人家的自謙,你一個十歲的稚子也敢這樣的話?
李世民頓時感覺李承乾有些吹牛,再加上鄭氏母女之事,雖然有長孫無忌的開導,但是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於是出言道:「既然如此,朕來考校考校你。」
「請父皇出題。」李承乾雖然有些疑惑不知道李世民是怎麼了,但是也只能這麼。
「《春秋》學過嗎?」李世民問道。
「兒臣曾聽王府的先生講解過,所以略知一二。」李承乾口中的王府是中山王府。
「那好《春秋》給你的最大一啟示是什麼?」李世民問道。
「禮樂征伐自諸侯出。」李承乾道。
「還有嗎?」
「春秋無義戰。」
李世民呵呵的笑了笑,接著道:「看來你受儒家的思想的影響頗深。」
李承乾頓時一愣,想不明白李世民這是褒揚還是批評,不過一想當初自己也曾經引用過《荀子.哀公》中:「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這一句名言,而今天又全部都是儒家的思想,也就怪不得李世民有如此的想法,他也懶得辯解。
其實最早提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就是荀子,只不過李世民太有名了,後人都以為是他的。
李世民接著又道:「《左氏春秋傳》中的第一篇文章是什麼?」
「鄭伯克段於鄢‧‧‧」李承乾不假思索的出口,但是旋即放佛反應過了什麼,聲音越來越。
長孫無忌本來樂呵呵的聽著,一聽「鄭伯克段於鄢」這幾個字,頓時眼皮一跳,狐疑的看了一眼李世民,不知道這位大唐皇帝又要幹什麼,開始隱隱有些為李承乾擔心起來。
李世民接著目光炯炯的盯著李承乾,接著又問道:「你如何看待鄭伯克段於鄢這篇文章?」
《鄭伯克段於鄢》是《左氏春秋傳》中的名篇。
主要講述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年)鄭莊公同其胞弟共叔段之間為了奪國君君權位而進行的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
鄭莊公設計並故意縱容其弟共叔段與其母武姜,其弟驕縱,於是欲奪國君之位,莊公便以此討伐共叔段。莊公怨其母偏心,將母親遷於穎地。後來自己也後悔了,又有穎考叔規勸,母子又重歸於好。
李承乾不由的暗自沉思,回想起他剛到之時李世民的反應,再加上這個問題他彷彿之間有些明白李世民為何會如此了。
這種問題更是使的李承乾心翼翼,長孫無忌看出李承乾的難處呵呵的笑道:「聖上,時候不早了,是不是先吃一下午飯?」
李世民道:「也不忙,等太子回答完再。」
聞聽此言,長孫無忌也沒有辦法,只好叫來一個內侍叮囑了幾句,內侍看了一眼李世民見他沒有反應於是躬身而去。
李承乾沉思了一會兒之後,而後道:「兒臣倒是從其中看出一些東西。」
「哦?都是什麼來聽聽。」李世民頓時來了興趣。
「鄭莊公身為兄長侍母以孝,縱然母親不喜他,等他成為鄭國國君之後,還是一如既往的孝順母親。對待弟弟共叔段更是多方包容,無論他犯什麼錯,總是能夠原諒,縱然是共叔段最後反叛,也只是讓他出奔,而不是殺他,可見鄭莊公十分的仁厚。」李承乾斟酌著語句,一邊還一邊看李世民的臉色。
李世民聽得頻頻頭,接著又道:「就這些還有嗎?」
李承乾剛要再,卻看見坐在他對面的長孫無忌的頭輕微的搖了搖,對於和長孫無忌合作多年的李承乾來,他瞬間明白長孫無忌的意思,於是壓下心中的疑惑道:「兒臣愚鈍只能看到這些,畢竟當初先生講授這本《左氏春秋傳》的時間已經很長了。」
李世民不知可否的了頭,而後接著道:「朕怎麼從其中看出的和你不一樣呢?」
「朕從其中看到鄭莊公老謀深算,狡猾奸詐,對自己的同胞兄弟縱其欲而使之放,養其惡而使其成。對於共叔段從不進行教育,無論是哪一件事情,他都包容,看似寬容實則心機深沉,包藏禍心,他是有意養成共叔段的惡性。」
「而共叔段鼠目寸光,貪得無厭,絲毫不知已經步入鄭莊公的陷阱之中,最後終被鄭伯克於鄢。」
「而且鄭伯克段於鄢的意思是共叔段不遵守做弟弟的本分,所以不他是莊公的弟弟;兄弟倆如同兩個國君一樣爭鬥,所以用『克』字;稱莊公為『鄭伯』,是譏諷他對弟弟失教;趕走共叔段是出於鄭莊公的本意。」
「太子又作何理解?」李世民徐徐的道。
李承乾微微一笑道:「父皇博聞強記,見解非凡,兒臣受教了。」
「那為何同一篇文章你我的理解卻不盡相同呢?」李世民道。
李承乾還未回答,外面傳來一陣女聲。
「《晏子春秋》有云: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為人仁愛,胸懷寬廣的自然看到的是乾兒所的一般。」門外長孫皇后邁著盈盈的步伐,走進了太極殿,而後橫了一眼李世民,柳眉倒豎道:「至於那些腹中黑暗,慣耍陰謀詭計的人,看到的自然如同二郎一般。」
聽聞長孫皇后之言,李世民不由的老臉一紅,而後怒目瞪著長孫無忌,釜底抽薪,這傢伙竟然敢給他玩這一手,剛才長孫無忌囑咐內侍話語,李世民以為是讓御膳房準備飯食,沒想到竟然是派人去請長孫皇后。
長孫無忌對上李世民的目光,訕訕一笑,而後低頭不語,再也不看李世民那彷彿要噴出火的目光。
李承乾看見長孫皇后不由的大喜,拱手道:「兒臣參見母后。」
「皇兒不用多禮。」長孫皇后道,而後坐在李世民的身邊,一雙美目不停在李世民的身上飄,李世民是如坐針氈。
長孫皇后柔聲道:「二郎,你還有什麼話要問乾兒,怎麼不問了?」
李世民現如今是悲憤無比,對於長孫無忌這個子更是惱怒無比,還怎麼問?有你這尊大神,李承乾就如同開了免疫光環,萬法不沾。
就是如同歷史之上一般,若是長孫皇后不病逝,李承乾也不至於性情大變,縱然是李恪等人爭得再厲害也威脅不到李承乾。
「既然二郎你沒事了,那咱們前去用膳吧,正好哥哥今天也別走了,就在宮中吃吧!」長孫皇后完這些就朝外走。
長孫無忌硬著頭皮在李世民彷彿要殺人的目光之中跑了出去,到門口時被拌了一下,一個踉蹌差摔倒,李世民不由「噗」的一聲笑出聲。
而後李世民也從龍椅上起身,朝門口走去,待他經過李承乾身邊的時候,目光炯炯的盯著他,似笑非笑的道:「若你為鄭伯,你當如何做?」李承乾額頭細汗直冒。
不待李承乾回答,李世民又朝前走去。
看著李世民的身影,李承乾朗聲道:「父皇,兒臣絕不做鄭伯,大唐也絕無共叔段。」
李世民聽得李承乾回答,身形不由的一滯,而後哈哈大笑的走了出去,李承乾這才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等到用膳的地方,李承乾看見李世民等人都已經做好,就剩他一個人,長樂和豫章也在,還不停得衝他招手。
李承乾做到李世民的左手邊,而後開始吃飯,李世民崇尚節儉,所以飯食也是十分的簡單,可能就是比尋常的百姓家多了些肉,製作精良罷了。
畢竟當初李世民傾國庫之財勸退頡利,現如今縱然是李世民的內府中也沒有太多的銀兩,而且現在李世民一門心思放在富國強民之上。
大人們當然沒事了,但是可就苦了長樂和豫章那些個丫頭,每次他們都不願意同李世民吃飯,因為她們吃不習慣,包括李泰也是。
雖然不是特別的難以下嚥,但是他們臉上的表情還是出賣了他們,李世民看到這種情景不由的暗自皺眉,天家喜奢華這可不是好事,剛要開口教育一番,一想長孫皇后又在身邊,於是又悻悻的閉嘴。
李世民又掃視一圈,看見李承乾也是在吃飯,但是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毫無違和的感覺,兩相對比之下,不由的暗自頭,想起剛才李承乾的對答,對他更是喜愛了幾分,不由自主給李承乾的碗中夾了一些菜。
李承乾不由的一怔,抬頭看了一眼李世民,正好對上他那滿意溫和的目光。
長孫皇后十分的滿意,而長孫無忌也是嘖嘖稱奇,待到李世民的目光朝他望去時,長孫無忌急忙低下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