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隋末陰雄 作者:指雲笑天道1(已完結)

 
BloomCaVod 2015-8-6 15:0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32 516261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6:57
第一百八十章 約定

    王華強微微一愣,低聲問道:「大帥,為何不允許敵軍投降呢?要是他們肯投降,不是再好不過嗎?」

    楊素的聲音變得陰冷而有殺氣:「此事萬萬不可,大軍剛剛過江以後,一定要打一仗,一方面將軍們需要有軍功,一方面打一場大勝仗也能鼓舞士氣,威震敵膽,過江後總要進軍浙江,和高智慧,汪文進的叛軍主力決戰,先拿顧子元小試牛刀,也能讓敵軍膽寒。」

    王華強皺了皺眉頭:「若是敵軍聽到大軍過江的消息,主動逃跑或者是投降呢?皇甫將軍畢竟兵少,能自保已經不錯了,要想留住敵軍,只怕不太可能。」

    楊素看了一眼王華強,拿過帥案上的一張紙,在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起來,他的字非常好,剛勁有力,完全可以去作書法的臨摹貼,但王華強卻無心欣賞這一手好字,因為這內容著實讓他吃驚不小:

    持本帥將令,密告皇甫績,如果叛軍想要逃跑,就讓他想辦法和叛軍接上頭,讓他接受叛軍的投降,在十五日後,城外列隊準備放下武器,到時候我大軍一到,讓皇甫績打開城門,兩面夾擊,可獲大勝!

    王華強想到了皇甫績的為人,此人最出名的一件事是在他兒時寄養在外公 韋孝寬家的時候,跟著韋孝寬的孫子們一起唸書,有一天,小孩子們貪玩。沒有做先生留下的下午的作業,韋孝寬在建私塾時就立下規矩。不按時完成作業的,要用戒尺打二十下手心。

    結果第二天的時候。韋孝寬得知此事,非常生氣,把孩子們叫了過去,自己的孫子個個重打了二十下,但皇甫績當時年紀太小,只有六七歲,又是孤兒外孫,韋孝寬捨不得打,只是責備了他一番。就把他放回去了。

    結果年幼的皇甫績找到了自己的那些挨了打的表哥,表示自己也應該遵守這個規矩,不能因為年幼就被排除在外,一開始幾個表哥們還覺得好笑,他們一直很疼愛這個年幼的弟弟,這次看他沒給罰都心裡高興,但皇甫績卻一本正經地一再相求,表示自己也一直聽了那規矩,不能因為年幼就免責。

    於是幾個表哥被他的誠意所感動。拿出戒尺打了小皇甫績二十下手心。連韋孝寬聽到後,都感動得淚流滿面,連誇自己這個外孫有出息。皇甫績這個守信求責的故事也從此流傳開來,人人稱訟。

    長大為官後。皇甫績也是以剛正不阿,重信承諾而著稱,名聲一向很好。

    王華強想到了這件事。要讓這麼一個以誠實而聞名的官員向叛軍作出虛假承諾,成全楊素的大功。這個難度好像略高了些,想到這裡。他不禁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

    楊素看了一眼王華強,換了一張紙,繼續寫道:王參軍,你是不是有點擔心皇甫績為人誠實,不肯做這種事?

    王華強點了點頭,也拿過一支筆,在紙上寫道:不錯,皇甫績出了名的實誠人,即使是大帥下令要他和叛軍偽和談,只怕他也不肯做這背信棄義之事吧。

    楊素微微一笑,筆下如走龍蛇:王參軍,皇甫績雖然名聲在外,但他是個聰明人,當年就能認清形勢,做從龍之臣,連北周的君主他都拋棄了,這種算計叛軍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麼?

    人在小時候什麼也不懂,單純善良,也不用自己負什麼責任,現在他已經位高權重,不能不為自己的家人和前程考慮,如果拒絕了本帥的這個命令,就是和全體平叛的將領作對,就連本帥也不敢讓他們收不到軍功陞官,他要是死抱自己的教條,那就只有等著以後給同僚們排擠了。

    王參軍,你就把我原話帶到,總之他無論是吸引叛軍攻城,或者是出城與叛軍作戰,再或者是計誘叛軍,讓他們在城下準備投降,無論是哪種,都必須在十五天後把叛軍吸引在蘇州城下,一個也不許跑了。十五天後的午時,我大軍一定準時出現在蘇州城外。記住 ,十五天後的午時。

    王華強正色行了個禮,稱了聲是。

    楊素回頭對著幾個衛士說道:「拿一個火盆來!」須臾,火盆送上,楊素把那幾張紙丟到了盆裡,頃刻就成了點點灰燼,火光映著楊素的那張表情堅毅的臉,如大理石雕一般,威嚴中透著無盡的殺意。

    燒完紙後,楊素坐回了帥案,對著一直在帳中拱手恭立的王華強沉聲道:「王參軍,你現在可以出發了,你不是江南人,對路不熟,這次你就和那個上次跟你一起來的麥鐵杖結伴而行吧,進了蘇州城後,想辦法讓麥鐵杖回來一趟報個信,本帥好和你按約定的時間行事。」他說著把一枚令箭給了王華強。

    王華強本想追問一句,現在蘇州城被圍 ,自己又如何能混進去,可是轉念一想,要是自己連這個都做不到,那楊素以後也不會倚重自己了。車到山前必 有路,實在不行的話就在城外躲藏,反正叛軍只要圍著蘇州城,楊素就有了攻擊的對象,反之他們要是撤圍逃跑,自己就進城讓皇甫績發兵追趕,拖住敵軍就是。

    王華強想到這裡,接過令箭,拱手行禮而退,他出了帥帳後,直接去了中軍的輜重營裡找到了麥鐵杖,這次二人投軍,被安排在了中軍的後勤營地,王華強管軍需賬本,而麥鐵杖則領著幾十名軍士日夜巡邏。

    麥鐵杖全副武裝,正在營帳中一個人吃著飯,他一看到王華強就笑了起來:「王參軍,聽說今天在軍議上你又是大出風頭,所有的將軍們現在都恨上你了啊。」

    王華強苦笑道:「鐵杖,你以為我想出這種風頭啊,還不是給問到了沒辦法麼。這不,苦差使又上門了,這回你敢不敢跟我走?」

    麥鐵杖一聽這話,兩眼放光,一下子扔下了碗筷,抹了抹嘴巴:「王參軍,我就知道你有本事接這種重要任務,奶奶的,來這地方快半年了,每天不是過江刺探情報就是在這裡巡邏,這樣下去軍功也是別想了,王參軍,你就說吧,要我幹啥,老麥刀山火海都跟你去!」

    王華強看了一眼帳外,湊上前去,低聲說道:「兄弟,敢跟我過江不?」

    麥鐵杖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嗨,這算什麼啊。包在我身上。現在我去江南,如履平地啊。說吧,什麼時候走?」

    王華強搖了搖頭:「這次不像以往只探查京口一帶,我們得進蘇州城,怎麼樣,敢不敢去?」

    麥鐵杖微微一愣,抓了抓腦袋:「蘇州城?不是給敵軍圍住了嗎?怎麼進得去!」

    王華強笑道:「到了蘇州後再想辦法,看情況找機會混進去。你只說敢不敢去就行,要是你不敢去,那我就找別人了啊。」

    麥鐵杖的瞳孔猛地一收縮:「王參軍,你是看不起鐵杖麼?在突厥的時候我都敢跟你去捉突厥可敦和大官的奸,區區一個蘇州城又算得了什麼。你一個北方人不熟悉地形,我老麥可是在這裡呆過好多年的,這嚮導除了我還有更合適的嗎?」

    王華強一看自己的激將法起了作用,心中一陣得意,激動地抓緊了麥鐵杖的手,哈哈一笑:「我就知道鐵杖是忠義的勇士,你現在就準備一下,我們今晚就過江。」

    從麥鐵杖的營帳中出來後,王華強直接去了扶傷營,這裡是八萬大軍的臨時野戰醫院,每天的傷病員都送到這裡,北軍來南方水土不服,每天呆在這裡的人總有大幾百,一片呼天喚地的呻吟聲。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6:58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渡江偵察
               
    王華強皺了皺眉頭,這個年代沒有後世的醫療知識,更是不知道細菌為何物,這種扶傷院裡空氣渾濁,帶著膿血的破布被扔得到處都是,真正受了傷的士兵,就算沒有生命危險,給扔到這種地方交叉感染,十有八九也會死了,而得了病的士兵還好點,在這裡躺上幾天,如果運氣好沒給傳染到,沒準還能活下來。

    王華強一邊走一邊想著,要是自己以後有機會來掌管這扶傷營,一定會用後世的一些知識來進行處理,當年他縱橫某市江湖的時候,也是隔三岔五的進醫院,身上的刀傷有好幾十道,以至於以後不得不靠毒品來緩解疼痛,久病自成醫,對於醫療護理的知道要超過平均水平。至少沸水消毒,通風乾燥的道理,他是懂的。

    正尋思間,一個套著件白色布褂的大夫走了過來,正是扶傷營的大夫李安,他是廣陵城裡的名醫,這回大軍駐紮,也把他臨時請了過來接手這扶傷營。

    李安看到了王華強,臉上笑開了花,這扶傷營的所有開支都要王華強來撥,每次王華強來這裡轉一圈,他就有錢了,他這會兒已經拿好了主意,這次繼續帶王華強到幾個悲慘世界,就是那種十個人的營帳裡死了三個,還有六個快死了,剩一個不停地在慘叫哀號,看了可以讓人做三天惡夢的那種。

    王華強遠遠地看到李安,也皺起了眉頭,這傢伙的白褂子上東一道西一道的都是膿血和病人的痰液。每次來他都要離這傢伙一丈遠說話。一看到李安又有撲上來的趨勢,王華強趕忙先出聲阻止這傢伙繼續接近自己:「李大夫。你這裡有蒙汗藥嗎?」

    李安一下子停住了腳步,滿臉的疑惑:「蒙汗藥?王參軍。你要這個做什麼?」

    王華強說道:「作用保密,要那種喝了以後不是馬上就讓人倒,而是要過個片刻的,你這裡有這種蒙汗藥嗎?」

    李安越發地奇怪了,一邊上下打量起王華強,一邊說道:「王參軍,我們這裡有時候要給受傷的士卒鎮痛,有時候還要鋸掉他們爛掉的肢體,是有一些可以讓他們暫麻醉不起的藥。你要這個做什麼?」

    王華強早就知道這些醫生有類似麻沸散之類的東西,他上次親眼見過李安是把人先弄暈後,再鋸下了那人的一條腿,而那個倒霉的傢伙居然在手術的過程中沒醒,也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聽到李安正式確認有這東西后,他才放了心。

    於是王華強繼續問道:「李大夫,那麼請問你的這個蒙汗藥,有辦法混在酒裡。讓人喝了以後過一會兒才暈?」

    李安點了點頭,說道:「這個倒是可以做到,只是王參軍,你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王華強哈哈一笑。從懷裡摸出了那塊楊素的令箭,說道:「李大夫,你看清楚這個。這可是楊大帥的軍令,他命我來傳令。要你配一葫蘆好酒,裡面灌上蒙汗藥。讓人喝上一口以後就睡過去,動彈不得。還有,這酒不能聞出蒙汗藥的味道來。今天晚上之前,必須配好。」

    李安心裡嘀咕了一句:楊大帥要這個做什麼?但他知道那枚軍令是真的,王華強今天在帥帳中得罪了幾乎所有的將軍,然後被楊素單獨留下的事情這會兒也傳遍了整個軍營,所以李安根本不敢開口詢問,只得一口應承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王華強滿意地帶了一大葫蘆灌了蒙汗藥的美酒,離開了扶傷院,回到麥鐵杖的營帳之中。麥鐵杖已經準備停當,還是一貫的偵察打牌,蓑衣斗笠,黑衣黑褲,打著赤腳,褲腳擼到了膝蓋的位置,一副標準的漁夫打扮。

    王華強見過麥鐵杖多次穿成這樣,倒也不意外,他把酒葫蘆遞給了麥鐵杖,麥鐵杖哈哈一笑,拔開塞子就要喝,卻被王華強一把拉住。

    麥鐵杖滿臉的疑惑:「王參軍,這是做什麼?怕我喝酒誤事?你該知道老麥就是睡覺也能游過這長江吧。」

    王華強搖了搖頭:「不是這樣,鐵杖,這葫蘆裡不是美酒,而是摻了蒙汗藥,只要喝下肚子,片刻之間就會暈倒在地,一個時辰後才會醒來。」

    麥鐵杖瞪大了眼睛:「王參軍,給我這東西做什麼?」

    王華強低聲說道:「你我這次深入虎穴,萬一失手被擒,你把這個放在身上,敵軍士兵們看到後只怕會搶著喝,到時候就能脫險了。」

    麥鐵杖搖了搖頭:「王參軍,雖說小心駛得萬年船,但是也不必這樣託大吧,實在不行,鐵杖也能帶你殺開一條血路,區區十幾個巡邏的軍士,以你我二人的功夫,還不在話下吧。」

    王華強微微一笑,輕聲道:「鐵杖,到時候可能需要你主動被擒,暴露自己,讓敵兵押你去他們的營地,這事你敢不敢?」

    麥鐵杖一下子站起了身,臉上寫滿了驚愕:「王參軍,你這是何意?逗鐵杖玩兒麼?」

    王華強笑著示意麥鐵杖坐下,說道:「敵軍如果真的把蘇州城圍得很嚴,恐怕我只有讓你先故意被擒,以引開敵軍,然後我再找機會跑進城去。鐵杖,這樣做可能會有風險,但為了進蘇州城,到時候可能只有這個辦法,你能幫我麼?」

    麥鐵杖咬了咬牙:「真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王參軍,我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嗎?」

    王華強的表情嚴肅起來,點了點頭:「我一定向楊大帥為你請功,你也知道楊大帥,在他手下雖然辛苦,但微功必錄,你跟著我前面已經倒霉了兩次,這次應該不會再那麼背運。而且你藥翻了那些敵軍,可以殺了他們,割下耳朵或者鼻子報功,一樣會算首級軍功的,不怕有人再使壞。」

    聽王華強這話,麥鐵杖終於面露喜色,重重地點了點頭:「行,那我跟你干,王參軍,鐵杖孤身一人,無妻無子,也沒有家人和兄弟,若是這次真的回不來了,還請你把我的事蹟跟楊大帥多說說,讓天下人都知道我麥鐵杖是個不怕死的人!」

    王華強站起身子,鄭重其事地向著麥鐵杖行了個禮:「一定!」

    四天以後,麥鐵杖和王華強一身砍柴人的布衣打扮,躲在蘇州城外西北角虎丘報恩寺外的樹林裡,四隻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三里外的蘇州城,還有在山下連營十餘里,不斷有一隊隊的巡邏士兵往來各交通要道的叛軍陣營。

    虎丘又叫海湧山,相傳春秋時期的吳王闔閭和越王勾踐大戰時,身受重傷,大腳趾也被越國大將靈姑浮一戟砍掉,撤軍回國時,死在這地方,他的兒子吳王夫差將他葬在這海湧山,以後數日,出現了一隻白虎蹲在山上,從此以後此山就改名為虎丘。

    當時夫差徵調十萬軍民施工,並使用了大象作運輸工具,穿土鑿池,積壤為丘;靈柩外套銅槨三重,池中灌注水銀,以金鳧玉雁隨葬,並將闔閭生前喜愛的「扁諸」、「魚腸」(刺客專諸刺殺吳王僚的那把名劍,當時闔閭還只是吳國公子光 ,收買專諸幹掉自己的哥哥後才登上王位)等三千柄寶劍一同秘藏於幽宮深處。這就是著名的虎丘離宮與劍池。

    到了東晉以後,司徒王珣兄弟在這裡建起了佛寺,後來南朝劉宋時期著名高僧竺道生也來此講經弘法,此後這裡就是以佛塔和一座報恩寺而聞名,軍事上這裡居高臨下,可以對姑蘇城內的動靜一覽無疑,自然也對在城外圍城的叛軍情況一目瞭然。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6:59
第一百八十二章 誘餌麥鐵杖
               
    王華強和麥鐵杖前天就來到這裡了,佛教在南朝極為流行,即使是殺人如麻的叛軍,也不敢隨意搜查和侵犯寺院,王華強在出發前考慮到了這一點,還特地在夜裡過江,坐小船偷渡到京口後,順便和麥鐵杖跑了一趟京口西北金山上的澤心寺(這時候還叫這名字,後世才改叫金山寺,並因為法海和白娘子的傳說而聞名),求得了兩套度牒,打扮成了兩個行腳帶髮頭陀,

    京口離這蘇州有三百四十多里,兩人一路之上晝伏夜出,麥鐵杖熟悉地形,一路盡走那些小路,兵荒馬亂,不少村子都是集體逃亡,十室九空,即使江南最繁華,人煙最稠密的蘇南一帶,也未能倖免,花了三天時間,兩人才到了虎丘報恩寺,並靠了兩張度牒安然在廟裡棲身,這兩天一直在寺外的樹林裡窺探山下。

    王華強盯著山下的那條大道,巡邏的士兵十人為一隊,前後間隔不過一里左右,兩隊之間完全在視線之內,日夜不斷,下了大道就可以跑進蘇州城的護城河裡,蘇州是大城,城高池寬,那護城河足有十餘丈,但只要能閃開那些巡邏的士兵,衝進河裡,游過去後就能通過自己身上攜帶的繩鉤,搭上城牆的垛子,攀爬而上。

    王華強仔細計算過時間,除非能把兩到三隊的巡邏敵軍全部引開,不然即使自己游過了河,也肯定會被敵軍所發現,萬一他們放起箭來,自己就麻煩了。四五丈高的蘇州城牆要爬上好一陣。只要敵軍在一里之內,趕到了就可以亂箭把自己射成箭垛子。

    王華強面沉如水。看了一眼身邊的麥鐵杖,渡江前的那個提議看來不得不實行了。如果這一次完不成楊素的任務,以楊素治軍的嚴厲,自己的腦袋想必也會和那天的幾百個逃兵一樣,被楊素作為軍威的宣示物,拿到各營去巡迴展覽,而來護兒一定恨不得親自來砍自己的腦袋。

    麥鐵杖雖然是個粗人,但是心思是極細的,從王華強的那個眼神裡就明白了一切,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了起來:「王參軍,要用那招了麼?沒問題。包在鐵杖身上了,只是你看這些巡邏的賊人,十幾人一隊,我只引開一隊,怕是你的時間也來不及吧。」

    王華強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開口道:「那你被捉住時。一定要拚命地掙扎反抗,我算過時間了,要是你能引得後面兩隊都跟過來,就能拉開二里左右的距離。他們巡邏的路線是從城北大營出來,在護城河邊,圍著蘇州城走一個大圈。最後回到城北大營。但如果是在這裡捉住了你,一定會帶著你直接掉頭回大營的。

    所以只要你能拚命反抗。甚至逃向城北他們大營的方向,那敵軍捉住你以後。幾個隊一起搶功,會把你押向大營的方向,你就得在被他們帶進大營之前,想辦法讓他們喝到這葫蘆裡的酒,然後嘛,你懂的。別忘了,回去時直奔京口,楊大帥這會兒應該已經攻下那裡了。」

    麥鐵杖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腰間的酒葫蘆,說道:「包在老麥身上了。」

    二人商量完後,回廟裡吃了頓齋飯,等著天色黑下來,一隊隊的叛軍巡邏士兵打著火把,像一條條流動的蜈蚣一樣,在蘇州城外的大道上爬來爬去,倒也給了二人充分的指示。

    兩人在虎丘山下的草叢中潛伏了半天,一直到了亥時過後,從大營裡出來的敵軍速度放緩了些,但不間斷的巡邏仍然是把這一路上照得如同白晝,麥鐵杖先用另一個乾淨的酒葫蘆灌了幾大口酒,弄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酒氣,然後手裡拿著那個蒙汗藥酒葫蘆,鑽出了草叢,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東倒西歪地走在路上。

    最近的一個巡邏隊離麥鐵杖只有一百多步,一看到這個頭陀拿著個大酒葫蘆,滿臉通紅,領頭的軍士一皺眉,大聲叫道:「前面的那個頭陀站住,你是什麼人?」他說話間一揮手,身邊的幾個軍士紛紛抽刀搭箭,圍了上去。

    麥鐵杖剛才喝光了一個大葫蘆裡的烈酒,足有一斤多,這會兒也是一半裝醉,一半真醉,看著那個軍士,他哈哈一笑,指著那軍士,勾了勾手指頭:「寶貝兒,來,香一個,佛爺有的是錢,哈哈哈哈。」他說完後,打了一個高烈度的酒嗝,一下摔倒在地,滿嘴的胡言亂語。

    領頭軍士身邊的一個矮個子小兵上前道:「劉大哥,看這廝應該是喝高了的頭陀,山上就是虎丘報恩寺,這種人見得多啦,還是別管他,讓他走吧。」

    那個姓劉的軍士搖了搖頭:「 不對,這都什麼時辰了?就算是山上的頭陀,喝多了也早就回去了,再說離這虎丘報恩寺最近的市鎮也有七八里路,而且都在虎丘的北邊和西邊,他卻在這緊挨著護城河的南邊出現,古怪得緊,我看此人很可能是隋軍的探子,想要趁機混進城去,被我們發覺了就開始裝瘋賣傻。」

    另一個馬臉士兵附和道:「劉大哥說得對,這小子恐怕就是隋軍的探子,拿下來送到大營去審問,總沒錯!」

    姓劉的軍士長點了點頭,一揮手,一邊早就圍住麥鐵杖的幾個士兵走上前去,先用手中的刀矛碰了碰麥鐵杖的腿,麥鐵杖只是翻了個身,用手條件反射式地撥了撥那些刀矛,這幾個士兵才拿出條繩子,把麥鐵杖捆了個結實。

    姓劉的軍士長走上前來,在麥鐵杖的身上一陣亂翻,找到一個度牒,上面的字他認不識,冷笑兩聲,高高地舉了起來,對周圍的士兵們說道:「看,這就是這個奸細要帶進城裡的書信,幸虧我等拿住了他。這是大功一件,現在大家跟我一起把他押回去!」

    幾十步外的草叢裡,王華強聽得清清楚楚,心裡一陣好笑,這度牒自南北朝以後才出現,這時候還沒有正式流行,北朝兩次滅佛運動後,更是全國僧尼不到十萬,為了防止民眾藉著出家為僧,逃避賦稅徭役,北朝才會發行這種官方認定的度牒,有了這東西才被允許當和尚,不然一旦給抓到,就得強制還俗。

    王華強這次帶的兩張度牒,都是從那澤心寺求得的,那住持成天看著江北的大隋軍隊,哪敢不依,把自己和首座的兩張度牒奉上,王華強當時沒注意,一直到虎丘時才發現不對勁,度牒上寫的兩個和尚都是五六十歲了,而自己和麥鐵杖怎麼看也不會超過三十,即使被人細看,也會發現破綻的。

    不過這個姓劉的軍士長顯然是不識字,也沒見過這種原來只在北方流行,去年才開始在南方的寺廟中發行的度牒,還以為自己真捉到了什麼奸細,也算是誤打誤撞。

    一群人興高采烈地架著麥鐵杖向後走去,火光越來越遠,王華強的面前變得一片漆黑,另一個方向走出去的敵軍巡邏小隊也已經走開兩三里地了,現在正是過江的好機會!

    王華強深吸了一口氣,飛速鑽出草叢,直接從大道另一邊的河堤上跳了下去,他今天換了一身緊身夜行衣,右肩上繩著七八圈粗麻繩,繩子的一端是個爪鉤,一會兒爬城牆就要指望這東西呢。

    遠處的大道上響起了一陣吵鬧聲,麥鐵杖的大嗓門嚷嚷的聲音能順著河岸的輕風飄到兩里以外河堤下王華強的耳朵裡:「灑家是帶髮修行的和尚,你們連佛爺都敢抓,還有王法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6:59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夜入蘇州
               
    另一個大嗓門也吼了起來:「吵吵啥玩意,你是不是奸細,軍爺帶你到大營裡見過大帥,一看就知道了,他老人家是神仙下凡,一作法,什麼妖怪都現原形,不要說你這奸細了。」

    劉大哥那尖細的聲音也響了起來:「王隊主,這奸細是我抓到的,憑什麼要你帶走?就算要押他到大帥面前,也應該是由我押過去才對,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巡邏。」

    王隊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劉老弟,見者有份嘛,好事要想著點兄弟們,對不對?放心,到時候到了顧大帥面前,我一定會提是你先捉到這廝的。」

    劉大哥的尖細聲音繼續響道:「不行,王隊主,要是我們都走了,那這巡邏怎麼辦?」

    王隊主哈哈一笑:「所以我們得快點走啊,你老兄要是再繼續拖時間,後面一隊可是李隊副,你也知道這小子最貪功的,要是看到我們兩在這裡吵,他肯定也會上來搶功的,更時候更麻煩,我們快走吧。」

    劉大哥的聲音沉默了一下後才響起:「行,老王,記住你說的話啊,到了顧大帥面前,一定要說是我抓的這傢伙。」

    一個小兵突然叫了起來:「劉大哥,這奸細腰上還有個大酒葫蘆呢,看起來都是好酒啊,你聞聞他身上這酒味兒,八成是沒摻水的,要不我們先把這奸細押到路邊,喝點酒再說?」

    劉大哥罵道:「你他娘的,只顧著喝酒,人犯押回去以後還怕沒你們的好處?」

    一個陌生的聲音嚷嚷了起來:「劉大哥。兄弟們這麼晚了出來巡夜不容易,賞兄弟們一口酒喝吧。大帥就是封賞,也不關弟兄們的事。大夥兒說對不對!」

    十幾個人一起附和,麥鐵杖的聲音這時候也響了起來:「他奶奶的,你們這幫混球,不僅冤枉佛爺,還想偷佛爺的酒喝,娘的,到了你們的那個什麼顧大帥面前,佛爺非要他狠狠地收拾你們。」

    王隊主罵了起來:「娘的,老子看你們這幫禿驢不爽很久了。梁朝陳朝鳥皇帝在的時候,把你們這幫禿驢當祖宗一樣供著,又是佔老子的田又是佔老子的地,老子給你們這幫禿驢逼得沒活路了才出來當丘八,現在陳朝給北邊蠻子滅了,你這禿驢還敢造次,老子他娘的一腳踹死你!」

    劉大哥的聲音也傳了過來:「老王,別急,我看這廝不像是和尚。八成是奸細,哪有和尚會喝醉了跑到這打仗的地方,還是在這深夜?拿下他見過大帥,一切自會見分曉。」

    一個破銅鑼嗓子叫了起來:「劉大哥。王大哥,管他是不是奸細,咱先找個地方喝酒啊。你們看,後面李隊副他們快要過來啦!」

    王隊主叫道:「快。把這廝的嘴堵起來,拉到山上。你們要喝酒,先滅了火把,喝完再上路!」

    在河堤下的王華強聽到這裡,才算放下一顆心,看來麥鐵杖的安全是無礙了,這幫酒鬼自己作死,怪不得別人,以麥鐵杖的功夫,就算不要靠那蒙汗酒,只要能掙開繩索,奪取兵器,對付尋常十幾二十個兵士,也是不成問題的。

    隨著這幫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王華強的身子也慢慢地沒入了護城河裡,時值盛夏,河水也是暖暖的,護城河不深,王華強甚至可以踩到河底,但這河水是死水,腥臭難聞,平時守城士兵和巡邏的叛軍也有不少人在這河里拉屎撒尿,加上河底的淤泥,王華強感覺自己就像是在糞坑裡游泳,幾乎要吐出來。

    忍著胃部強烈的不適,封閉著自己的嗅覺,儘量改用嘴呼吸,王華強慢慢地游過了這條十幾丈寬的護城河,他的動作很輕,沒有大的撲騰聲和水花聲,漸漸地游到了對面。

    王華強回頭看了一眼,最近的叛軍巡邏隊的火把還在一里開外,而剛才的那兩隊人應該已經躲到虎丘上的樹林裡喝酒了,王華強一下子從水裡跳了出來,解下自己肩頭的繩圈,晃了兩圈,用力一扔,爪鉤穩穩地搭上了城牆的垛子。

    城上一陣火光搖動,一個帶著關中腔的聲音叫道:「快來人哪,敵軍偷城啦!」

    王華強連忙用關中腔大叫起來:「兄弟,餓似自己人,楊元帥派餓來找皇甫將軍,餓就一個人,快拉餓上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開始向上爬,城頭探出兩個腦袋,看了一眼城下,發現只有王華強一個人,一個三十多歲,鬍子拉碴的軍官,正是剛才喊話的那個,沉聲喊道:「你說楊元帥讓你來,可有信物?」

    王華強回頭看了一眼對面越來越近的巡邏火把,加快了爬牆的速度,嘴裡說道:「餓懷中有楊元帥的令箭,你們一看便知,快,兄弟們,拉餓一把,上來就給你們看令箭。」

    那個鬍子兵幫著拉了兩下繩子,王華強終於翻進了牆頭,對面河岸上一陣大叫大嚷:「有奸細進城啦,快,回去稟告大帥!」

    王華強長出一口氣,剛才要是慢上半拍,這幫人用弓箭招呼自己,可就麻煩了,這一下心身俱疲,巨大的壓力一下子得到了釋放,直接就坐到了城牆裡。

    那個三十多歲的鬍子兵這回看清楚了他的臉,一看王華強這五分胡人相,就信了他是隋軍,只是看王華強二十出頭,剛剛開始蓄鬍子的樣子,料他也不可能有官職在身,恐怕就是個傳信的小兵,於是這鬍子兵沉聲喝道:「你是什麼人?信物何在?」

    王華強看了一眼那個鬍子兵,從懷裡摸出了那塊楊素的令箭,大紅漆的檀木箭身上,正面刻著一個令字,反面刻著「江南道行軍大總管越國公楊素」兩行大字。

    那鬍子兵認得字,一看這令箭,馬上臉色一變,轉而笑容上臉:「你真的是越國公派過來的?」

    王華強站起身,看了那鬍子兵一眼,說道:「我乃越國公麾下中軍參軍王華強,奉了楊大帥的軍令,來這蘇州城內找皇甫將軍有要事相商,你是何人?」

    那鬍子兵一下子收起了笑容,以拳按胸,恭敬地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屬下蘇州刺史,大將軍皇甫嵩麾下帳下大都督劉全,見過王參軍。」

    王華強點了點頭:「劉都督,緊急軍務在身,還勞煩你速速引我去見皇甫將軍。」

    這時候城頭已經圍過來二十幾名士兵,都打著火把,好奇地看著王華強,一聽到他是楊素派過來的,馬上各個面露喜色。

    劉全看了一眼這些士兵,斥道:「全都回各自的位置去,大家都聽到了,楊大帥已經離我們很近,解圍指日可待!」

    這些士兵暴發出一陣歡呼聲,一下子散了個乾淨,王華強看這些人一個個也是滿面風塵,頭髮鬍子亂成一團,想來也是多日辛苦值守,苦苦支撐,人不解甲,手不離刀,著實是非常辛苦,看到他們這個樣子,王華強可以想像到這蘇州五千守軍苦撐三個月,是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劉全打發走圍觀的士兵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王參軍,弟兄們成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朝廷的大軍了,我們上次南征的時候就在楊元帥的麾下,這回聽說是他來救咱們,都打心底裡高興啊!」

    王華強微微一笑:「劉都督,越國公的大軍已經過江,也就這幾天就能趕來這裡,到時候我們兩面夾擊,賊必可破!好了,速速引我去見皇甫將軍吧,我來就是和他商議此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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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初見皇甫績
               
    劉全把城頭防守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的副手,領著王華強下了城頭,直奔刺史府,一路之上,王華強看到蘇州城防堅固,士兵們雖然疲勞,但是值守的崗哨都是戒備森嚴,士氣也可稱高昂,而蘇州城內的百姓在這夜裡家家關門閉戶,只有巡夜的一隊隊士卒們打著火把,在大街小巷裡穿行。

    王華強看著這些士卒們氣色都還可以,看來他們吃的都還算正常,只要糧食無虞,那守城就無大礙,王華強一下子放了心。

    走了一會兒後,兩人來到了蘇州刺史府,蘇州是大州,比起南豫州這個僑置州不可同日而語,而這個刺史府衙也是高大氣派,足有三進院子,連門頭都比當年南豫州的刺史府衙要高出了許多。兩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正舉著火把,在此駐守,門口則擺著拒馬和鹿砦,一派軍營的架式。

    為首的一名三十歲上下,一臉凶悍的軍官看到劉全和王華強接近,上前兩步,舉手喝道:「軍事重地,閒人不得靠近,速速離開!」

    劉全一指王華強,說道:「這位王參軍,是越國公楊元帥派來見皇甫將軍的,身上有楊元帥的令箭,請老弟速速通傳一下。」

    王華強從懷中摸出了楊素的令箭,遞給那名軍官,沉聲道:「本將乃是楊元帥大軍中軍參軍王華強,身負重要使命,還請這位兄弟行個方便,速速放我進去。」

    那軍官拿過令箭,藉著火光一看,馬上面露喜色。連聲音都激動地有些發抖:「真的是越國公的將令,大軍現在到哪裡了?」

    王華強笑了笑:「快要到了。所以才會派我進來和守軍接頭,事不宜遲。讓我進去吧。」

    那軍官衝著手下一擺手:「速速搬開拒馬鹿砦!」他轉過頭 ,作了一個向內請的手勢:「王參軍,請吧。」

    劉全衝著王華強行了個軍禮:「王參軍,小的只能送你到這裡了,城頭還需要值守,祝您一切順利,就此別過。馮都督,王參軍就交給你了。」

    那名被叫做馮都督的哈哈一笑:「劉都督,剛才職責所限。多有得罪,辛苦了,下了值後兄弟們一起到城東酒館裡喝酒。」

    劉全笑了笑,拱手抱拳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馮都督領著王華強一路向府衙裡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小的名叫馮孝慈,跟那劉全是同鄉,楊元帥千里下江陵時都在大帥軍中,戰後也是一起駐守蘇州。本來今年三月就駐防到期了,沒想到碰上這幫反賊作亂,真他娘的倒霉。」

    王華強笑了笑:「禍中福所依,也許這仗下來你們都能得到軍功斬首。將來可以論功行賞,加官晉爵呢。」

    馮孝慈嘆了口氣:「救兵到了的話,打贏了也是楊大帥的軍功。得首級也是他們的事 ,叛軍圍蘇州三個月。一直是圍而不攻,皇甫將軍又嚴令不得出城接戰。所以我們現在一個人頭都沒有收到,即使日後論功行賞,只怕也沒我們的份了。」

    兩人說話間走到了一進院子的大堂附近,馮孝慈停下了腳步,說道:「哦,對了,王參軍,皇甫將軍現在都是在二進院子的中堂裡休息,天天人不解甲,非常辛苦,你且稍等,小的這就去叫他前來。」

    王華強點了點頭:「那就有勞馮都督了。」

    馮孝慈飛奔而去,身形很快就在大堂邊上的側門一閃而沒,王華強站在這黑暗的大堂上,心中卻暗想:這馮孝慈和劉全還能在蘇州城內的酒店喝酒,看來城中秩序尚可,酒館還能開張招待守城士兵,糧食供應當也無虞,這一路看來,蘇州城內秩序井然,自己今天入城時就被值守的士兵發現,想必叛軍奸細也無法入城。

    皇甫績確實是優秀的將領,守城三個月仍然輕鬆自如,現在蘇州守軍糧甲充足,戰意高昂,如果真的象楊素所說的那樣,到時候兩面夾擊,這支守軍一定能像下山猛虎一樣,大破敵軍的。

    正思量間,堂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甲葉子碰得「叮噹」作響。一個雄厚有力,鎮定中帶著一分喜悅的聲音遠遠地響起:「那位王參軍何在?」

    王華強一轉身,後面隨著由遠而近的火把一下子變得亮堂了起來,一個近約五十,長髯飄逸,高大挺拔,身著明光大鎧的將軍快步走了進來,而那馮孝慈則亦步亦趨地帶著十餘名士兵在後面打著火把緊跟此人。

    王華強連忙上前行了個軍禮,朗聲道:「末將王華強,參見皇甫刺史。」

    來人正是皇甫績,他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王參軍不用多禮,你孤身一人,能衝破叛軍包圍,來到城裡,著實不易。請坐吧!」

    後面的馮孝慈連忙拉過一張椅子,放到王華強的身後,而皇甫績則走上大堂的正案,正襟危坐。

    王華強看了一眼皇甫績,只見他眼窩深陷,雙眼遍佈血絲,從他這麼快就過來,可以知道那馮孝慈所言非虛,這人真的是衣不解甲地在二堂值守,估計也就是在行軍床上臨時眯了一會兒,想到這裡,王華強對於自己攪了皇甫刺史好不容易的休息,心裡起了一陣歉意。

    於是王華強坐了下來,開口說道:「末將深夜來訪,攪了刺史的休息,實在抱歉。只是軍情緊急,不容有失,還請皇甫刺史見諒。」

    皇甫績點了點頭:「不妨事的,就算你不來,這幾個月也經常在深夜有緊急軍務把我吵醒,已經習慣了。現在敵軍圍城,我這刺史也自動轉為軍職 ,你還是叫我皇甫將軍吧。對了,現在楊元帥那裡情況如何?」

    王華強道:「大帥派末將前來時,剛剛斬殺逃兵祭旗立威,準備過江,他派我先行一步,前來見皇甫將軍,就是要末將來和您約期共舉,裡應外合,一舉消滅圍城敵軍。」

    皇甫績的臉上依然鎮定,沒有像馮孝慈和劉全那樣喜形於色,他淡淡地說道:「哦,那請問王參軍,楊元帥跟我約的是哪天?需要我們這裡做些什麼?」

    王華強想到了楊素的那個密令,眉頭一皺,說道:「楊元帥說過,此乃絕密軍機,不可外洩,所以是讓末將帶來口信,只能說與皇甫將軍一人,還請將軍摒退左右。」

    皇甫績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看了一眼堂下站著的馮孝慈,馮孝慈心領神會,走上前來,對著王華強抱拳道:「王參軍,得罪了,您與將軍大人獨處的話,我等需要先搜查一下,你的隨身武器需要上繳,職責所在,抱歉了!」

    王華強知道這是軍中必要的防範措施,即使有令箭在身,也有可能會是敵軍截獲信使後,將計就計,派出刺客,用來刺殺對方的大將。他笑了笑,站起身,拿出了腰間的一把防身匕首,遞給馮孝慈,張開了雙手。

    馮孝慈一揮手,身後的兩個衛兵快步上前,將王華強上下仔細搜查了一番,連褲檔和鞋子也沒放過,確認了他身上沒有利刃後,才行禮退下。皇甫績揮了揮手,馮孝慈帶著那些士兵們退到大堂外的台階下,臨走前把大案上的燭台點上,還留了兩隻火把掛在柱子上的火盆裡,堂上的一舉一動,在堂下都看得清楚。

    王華強看著馮孝慈等人遠遠走開,不可能聽到自己說話聲後,才走到了帥案邊上,低聲說道:「皇甫將軍,楊大帥托我帶來的命令是,拖住敵軍,不能讓他們跑了,要等楊元帥大軍到來,十一天後共同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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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富貴險中求
               
    皇甫績聽到這條命令,眉毛微微一動,低聲問道:「敵軍要是撤圍逃跑怎麼辦?」

    王華強搖了搖頭:「剛才的那段話,是楊元帥的軍令,他在我走之前跟我約定了時間,說是十五天後大軍必到,我路上花了四天,所以十一天後就是約定的時日,他要皇甫將軍無論如何也不能放跑敵軍,無論是吸引他們攻城,還是引誘他們投降,都要把敵軍死死地拖在這裡。」

    皇甫績搖了搖頭:「敵軍勢大,你也看到了,圍城的足有六七萬人,而且多是前南陳的正規軍,不是普通農民軍那樣的烏合之眾,現在我軍守城尚且不足,哪有功夫去開城挑戰呢。

    敵將顧子元,曾經做到過蕭摩訶的副將,這次他又脅持了蕭摩訶的兒子蕭世略,打著他的旗號,這才吸引了三吳一帶的南陳舊部,此人深通兵法,也知道蘇州城高池深,防守嚴密,強攻不得,所以這三個月一直是圍而不攻,如果楊元帥的大軍真的這時候已經佔了京口,那他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攻城了。

    王參軍,我以為敵軍最大的可能會是撤圍,向東而去,投靠他們名義上的主子高智慧。先前顧子元對高智慧只是臣服而已,這些人手上都有兵,哪個都想自立為王,只是顧子元本身不是世家大族,不如高家有影響力,所以才暫時奉高智慧為主。他一直留在此處,而高智慧也從不發兵來助他攻城,也可佐證這點。

    可是現在越國公大軍將到。顧子元不是傻瓜,應該知道他這點兵力不是楊元帥的對手。而且他也很清楚越國公大軍一定會先來解蘇州之圍,所以他不會傻到在這裡充當第一個死頂越國公的。而是會逃到浙江,與高智慧會合,通過浙西一帶的高山峻嶺,來對抗我大軍。」

    王華強聽得連連點頭,等皇甫績說完後,他開口道:「皇甫將軍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只是楊大帥軍令在此,您可有什麼好辦法留下顧子元?」

    皇甫績嘆了口氣:「這顧子元倒也算是員良將,你也看過他營盤的佈置和巡邏的安排。此人深通兵法,聽說他起事也是被鄉人亂黨所脅迫,和那蕭世略有點相似,本意並不是真的想反叛朝廷,王參軍,你看能否招降顧子元,讓他放下武器,向我軍投降呢?」

    王華強想到臨行前楊素的交代,低聲道:「可以跟他聯繫投降之事。只是楊大帥說了,這股敵軍必須武力剿滅,眾位將軍都需要軍功,而且在與高智慧汪文進等大股浙江叛匪決戰前。先剿滅這股叛軍,不僅可以揚我軍士氣,也可震懾敵膽。」

    皇甫績微微一愣:「楊大帥的意思。是要我背信棄義,先答應顧子元的投降。然後再從後面襲擊?」

    王華強眼中綠芒一閃:「正是此意,楊元帥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也能把損失降到最小。」

    皇甫績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微微發紅,聲音也變得有些激動:「王參軍,本將是個守信之人,從小就守信求責,怎麼能做這種事!」

    皇甫績的聲音大了點,堂下馮孝慈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這裡,皇甫績看了一眼堂下,沉聲喝道:「本將正在和王參軍商量要事,你等各守其職,不必東張西望。」馮孝慈等人拱手行禮,各歸其位。

    王華強等到看著皇甫績,只見他氣還是沒有消,鬍鬚都在輕輕地飄揚,王華強嘆了口氣,低聲道:「皇甫將軍,末將也知道此事很為難,只是楊元帥有嚴令,我等也只能依從,不然若是大軍到此,卻發現撲了個空,到時候不僅是楊元帥要治你的罪,就是眾位將軍們只怕也會責怪皇甫將軍,讓他們錯失得功的好機會啊。」

    皇甫績的嘴角抽了抽,坐回了座位,長嘆一聲:「王參軍,剛才本將一時情緒激動,你不要往心裡去,你說的有道理,此事雖然有損我名節,但有利於國家,皇甫不該意氣用事。只是本將與城外叛軍素無來往,就是想讓他們投降,只怕也做不到,總不可能在城頭喊話,說是楊元帥大軍將到,你等速速投降吧。」

    王華強笑著擺了擺手:「那樣當然不行,只會嚇得敵軍提前逃向浙江高智慧那裡,華強不才,願意走一遭敵營,作為說客,誘那顧子元投降。」

    皇甫績的雙眼一亮,站起身:「王參軍,這可不是兒戲,你可要三思啊,這些叛軍凶狠殘忍,就是顧子元所部,也殘殺了我大隋十幾位州縣官員,分食其肉,你當心羊入虎口,有去無回啊。」

    王華強鎮定地笑了笑:「此一時,彼一時,他們起兵時殺官吃肉,是因為那時佔了上風,覺得可以割據江南,也需要通過這種暴行斷自己士兵的退路,收買對我朝政策有所不滿的江南人心。但現在情況逆轉,我大軍過江,他們末日可數,這時候給他們一個投降保命的機會,沒有人會拒絕。」

    皇甫績沉吟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可,你畢竟是越國公派來的人,不能出什麼閃失,我看還是我這裡找一個能言善辯的人,前去和叛軍談判吧。」

    王華強在來之前就打定了這個主意,富貴險中求,自從在突厥大汗的牙帳裡走過一圈,對著都藍可汗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了一把後,王華強可謂信心暴棚,對這小小的江南叛軍根本不放在眼裡。

    王華強看皇甫績仍然坐在那裡不說話,眼中光芒閃爍不定,知道他還下不了這決心,於是哈哈一笑:「皇甫將軍,你可曾聽說過長孫晟將軍在半年多前出使突厥,直指突厥的可敦大義公主勾結我朝叛黨劉居士一夥,逼突厥都藍可汗下令軟禁大義公主之事?」

    皇甫績抬起頭,一臉的驚疑:「此事震動天下,我怎麼會不知,王參軍,難道當時此事與你有關?」

    王華強心一橫,想著索性把戲演足,反正對突厥的秘密情報戰,在突厥徹底完蛋以前會是帝國的最高機密,其中的波折起伏,即使是高熲也不可能向皇甫績,甚至是楊素和盤托出,這時候蘇州城四下被圍,皇甫績更是無從求證,自己怎麼吹牛都可以。

    於是王華強微微一笑,低聲道:「事關機密,具體細節末將不好透露,只跟皇甫將軍說一句,這次突厥服了軟,廢掉了與我朝為敵多年的大義公主,末將在其中出力頗多。

    也正因為此中的功績,才會被任命為楊元帥的中軍參軍,來江南平叛,之所以楊元帥讓末將孤身入城,也跟末將交代過,必要時,這個跟敵軍秘商的事情,可以交由末將來辦。」

    皇甫績倒吸一口冷氣,看向王華強的眼中多了一分敬意:「此話當真?」

    王華強指了指自己的臉:「皇甫將軍,您看我這張臉,還有比我更合適到突厥去忽悠那些草原蠻子的人選嗎?」

    皇甫績心裡信了大半,暗道此人長得就有五分像胡人,加上嘴尖舌利,確實是個上好的說客人選,用來從來這種間諜工作最合適不過。他沉吟了一下,說道:「王參軍,你如果真的奉了楊元帥的軍令,願意去城外叛軍大營勸他們投降,自然最好不過。

    只是你也知道,茲事體大,萬一你行事不成,不僅送了你個人性命,還可能壞了楊元帥拖住敵軍於城下的大事,我皇甫績也擔不起這個責任,你可敢立下軍令狀?對此行負全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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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立軍令狀
               
    王華強哈哈一笑,朗聲道:「末將孤身一人,深入敵營,連命都不要了,還怕立這軍令狀麼?!皇甫將軍,請取來紙筆,我這就立!」

    皇甫績要的就是這結果,王華強的死活並不放在他心上,但萬一此人行事不成,讓敵軍跑了,那責任也不能由自己擔著,聽王華強這麼爽快地答應下來,他心中半是安心,半是感嘆,此人當真是個要功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也只有這種人才能完成這種使命,自己找遍全城,恐怕也沒這樣的人材供自己使用。

    於是皇甫績猛地一拍手,長身而起,對著堂下的馮孝慈下令道:「馮將軍,快取文房四寶來,對了,再取一壇上好的冬陽酒來,我要為王參軍壯行!」

    王華強拊掌大笑道:「早就聽說冬陽酒是蘇州第一名酒,今天終於可以喝到啦!」

    蘇州是吳地,乃是春秋時的古吳國領土,而吳國的創始者泰伯和仲雍乃是周太公古公檀父的兒子,周文王姬昌的兩個伯父。

    當年周部落還是商朝治下的一個西部部落,周太公喜愛姬昌這個小兒子季歷所生的孫子,而姬昌的賢能也讓全部落上下心服口服,於是泰伯和仲雍甘願讓出王位,讓弟弟季歷繼承,以便周朝王位能傳到姬昌的手上。

    為了不讓弟弟和侄子為難,這兩位一路狂奔,一直從當時周部落所在的隴西地區跑到了江南的蠻荒之地,當時吳地的居民還是東夷人,斷髮紋身。愚昧落後,泰伯和仲雍很快就依靠著自己來自文明地區的優勢。教當地人種田養蠶,成為了當地首領。並通過部落間的征戰逐漸在三吳一帶擴大自己的勢力。

    到了姬昌的兒子周武王伐紂,推翻商朝後,武王找到了自己的江南親戚,當時泰伯已死,由於其無子,仲雍繼立,後來王位傳了自己的子孫。由於當年泰伯和仲雍讓出王位,武王正式封吳國為王國,也是當時所有諸侯國裡少有的王國。

    從此吳國正式建立。到了春秋末期楚國的伍子胥那段復仇往事更是讓吳國人盡皆知,由於吳國出自周朝王族,因此保留了許多周朝的習俗,比如冬至節就是週曆裡最重要的節日,這一天作為一年之初。

    為了慶祝這個作為新年的冬至,吳地百姓從古開始就在這一天有了喝冬釀酒的習慣,這是一種米酒,與桂花一起釀製而成,口味甘甜。色澤金黃,喝下去在口舌間隱隱能感覺到桂花的香氣,爽口飴人,而且冬至日喝冬釀酒。陽氣上升,也能不畏寒冬,所以又名冬陽酒。

    片刻。馮孝慈就拿著一罈酒上來,而他身邊的一個士兵則端著文房四寶。把一張絹帛在桌上鋪了開來。

    王華強接過一碗酒,一仰灌下了肚。果然覺得唇齒留香,這酒和關中的烈酒比起來,不是那麼勁道兇猛,辣勁沖腦,卻是別有一番綿長細柔,隨著甜津津的感覺留在舌尖,小腹處卻有一團火一樣的陽氣向上升起,連下體也變得火熱而堅硬了起來。

    王華強心中暗道:這酒真他奶奶的神奇,不僅可以當飲料喝,還能壯陽!難怪吳地這裡的人都愛喝,把冬至當新年,又沒有春晚,自然是喝了以後就回去開趴體大會,也算一年日到頭了啊。在戰場之上給士兵喝,也能壯膽提氣,吳地之兵凶悍輕果,大概也跟喝這酒有關係。

    王華強腦子一轉的時間,酒已經下肚,他抹了抹嘴,哈哈一笑,在那絹帛上龍飛鳳舞起來,很快,一張軍令狀便寫好,說明中軍參軍王華強,自告奮勇去敵軍陣中勸降,若不能完成任務,甘當軍法從事。

    王華強一邊寫一邊好笑:要真的完不成任務,這條命也交代在敵軍大營了,不用軍法從事都死球啦。也不知道楊素看到這樣的軍令狀會不會笑。但他寫起來的時候還是一本正經,寫完後還簽了名,又在手指上塗了血紅的印泥,鄭重其事地按了個手印。

    皇甫績看到了這個軍令狀,臉色才舒展開來,他又給王華強倒了一碗酒:「王參軍,這次的勸降,就全靠你了,城外就是敵軍大營,本將沒法給你派出護衛,甚至不能打開城門送你出去,只能委屈你一下,還是縋城而出。」

    王華強點了點頭:「沒問題,明天白天的時候,我們先在城牆上衝著叛軍喊話,然後再放我出去,現在黑燈瞎火的,哪個不走眼的叛軍若是拿箭射我,那冤也冤死了。」

    皇甫績笑道:「自然是要白天的時候再放你出去,王參軍,你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養足了精神再出城。」

    皇甫績說完後讓馮孝慈帶王華強到後院的廂房裡休息,這裡本是皇甫績的部曲親兵們住的地方,戰事緊急,皇甫績的親衛們也大多編入了守城部隊,在外值守,這房子空出了幾間,都是有床有被縟的,比起軍營裡的條件要好了許多。

    王華強飽餐了一頓,喝了半罈子酒,吃了兩盤子牛肉,這些天他真的餓壞了,渡江以來一路餐風宿露,到了報恩寺後又只能吃齋,嘴裡都淡出個鳥了,今天終於可以有酒有肉,晚上有個溫暖的被窩,除了沒有女人有點遺憾外,一切都齊全了。

    睡在被窩裡,他突然有點想念安遂玉兄妹和紫珠了,也不知道她們現在過得如何,還有吉凶未卜的麥鐵杖,他是生是死也無從得知,王華強嘆了口氣,在冬陽酒的作用下漸漸進入了夢鄉。

    當王華強被一陣叫喊聲催促,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正是劉全的笑臉:「王參軍,你這覺睡得可真夠沉的啊,都日上三竿啦!」

    王華強這時才覺得日光刺眼,他這幾天日夜奔波,累得夠嗆,加上昨天晚上那冬陽酒的作用,一下子竟然睡過了頭,冬陽酒的後勁不小,讓他乍一起身時有些頭暈目眩。

    王華強一邊揉著眼睛下床,一邊問道:「怎麼不早點叫我?對了,劉都督,今天怎麼是你來叫我?馮都督呢?」

    劉全一邊向王華強遞過衣服,一邊說道:「小的和馮都督都是皇甫將軍的中軍護衛,昨天夜裡輪到我在城頭當值,今天一早就換他值守了,清早的時候皇甫將軍來過這裡一趟,看王參軍睡得正香,沒忍心叫醒,就讓小的一直在這裡守著您醒過來啦。」

    王華強笑了笑,他發現今天的衣服被換掉了,換了一身青色長衫,昨天那身又臭又髒的黑色夜行服已經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不過一想到自己昨天游過了那條又臭又髒的護城河,還沒洗澡就這麼睡了一覺,今天可不能這麼臭哄哄地去敵營,於是他把手上的衣服放下,笑道:「劉都督,我想先洗個澡,不知是否方便?」

    劉全笑了笑:「王參軍,不是我說您,昨天晚上那樣也居然睡得著,現在生火燒水怕是來不及了,外面就是井水,小的這就帶您過去,現在是七月,天氣也熱,井水沒那麼涼,不會害您感冒的。」

    王華強哈哈一笑:「我也不是女人,要燒熱水洗澡,有井水沖一沖就行了。」

    王華強到了井邊,看著劉全一桶桶地向上打水,倒到一個大木盆裡,他突然心中一動:「劉都督,你們守城以來,這城中的糧食和水源沒有問題吧,如果要長期防守,還能堅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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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胰子的來歷
               
    劉全一邊打著水,一邊說道:「小的並不掌管軍機,具體的情況不清楚,王參軍,聽說您也是在軍中主管後勤的,應該知道我們這些人只管打仗,錢糧餉營都是由主將和軍需官來負責。對了,您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王華強心中暗暗在想,要是能讓那圍城的敵軍肯投降,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實在不行的話就得引誘他們攻城,到時候還得不經意間向其示弱,顧子元既然圍城三月,圍而不攻,想必也是期望著城中斷糧斷水,不戰自亂,這倒是可以利用的一點。

    想到這裡,王華強脫掉了衣褲,在院子裡一瓢瓢地向自己身上澆水,順便拿著塊胰子在自己身上抹了起來,今天運氣不錯,看起來這洗澡水,木桶和胰子都是早早準備好的,尤其是現在這塊能在自己身上起泡的胰子。

    隋朝這時候,還沒有後世發達的化工工業,早晨刷牙基本上靠著絲瓜瓤子和豆粉,而洗澡則主要是用豆粉塊子。

    胰子這玩意一般是有錢人和貴族才能用得上,以前秦漢時洗澡都只是用水沖涼主,不知道是哪個魏晉時期的天才,想出了把豬的胰臟去除污血,抽掉脂肪後,加入豆粉和香料,經過混合與乾燥,就成了這可作洗滌用途的澡豆,不僅可以洗衣服,還可以洗澡。

    由於這個年代畜牧業還不發達,吃肉都是一種奢侈行為,也不可能有那麼多豬胰臟能用來做胰子。

    所以人們開始想別的辦法,研磨豬胰臟成粉狀。加入豬油燒熱後,跟豆粉和草木灰。還有香料混合,灌到鐵製模具裡。冷卻後就形成了塊狀的胰子,由於豬胰臟能分解出大量的消化酶,把豬油分解成高級脂肪酸,就能和豆粉與草木灰起化學反應,最終形成可以起泡的酸化肥皂。

    王華強在剛穿越過來時曾經很不適應這種只能靠井水沖涼的生活,當時王家不算很有錢,買不起很多胰子,僅有的一兩塊胰子都是父子四人輪流用,十幾天才能輪上一次。後來家裡漸漸有了錢,胰子才多了起來,至少父子四人人手一塊是不成問題了。

    前一陣子突厥之行,王華強成了暴發戶,更是家裡的丫環僕役們也用上了胰子,王華強可不願意這些人成天臭哄哄的,把以後上門的那些塗脂抹粉的南朝風流文士們給臭跑。

    不過在這處於戰爭中的蘇州城裡,胰子肯定也是稀罕物,大概也只有皇甫績本人才能用得上。劉全這個級別的肯定沒有份,不用說,這胰子也是皇甫績安排的,大概自己昨天那身臭氣也讓他皺眉頭。所以今天讓自己出行前好好洗涮洗涮。

    王華強想到這裡,有點感嘆自己在穿越前沒有學好化學知識,自己是穿越後才知道為啥這東西要叫肥皂。為什麼以前要叫胰子,早知道要是弄明白了後世裡的那些洗衣粉。洗髮水啥的成份,在這個年代裡大規模生產。那早就發了,哪用得著這樣把腦袋別褲腰帶上,出生入死賺這些斷頭錢。

    想著想著,王華強洗完了澡,井水清冽,但正值炎夏,站著就能出一身汗,這一通澡洗完,真是神清氣爽,連起床時因為宿醉而有些暈沉的腦子,也變得清醒起來。

    王華強穿上一身綢緞衣服,被劉全引著去見了皇甫績,今天的皇甫績坐在大堂上理事,大案下放著十餘張書案,軍吏們正一個個伏案疾書,記載著蘇州城內的錢糧消耗,將士更值等日常事務。

    皇甫績正在帥案上看著幾份軍報,眉頭深鎖,帥案上的燭台那裡,幾根昨天還剛上的蠟燭已經完全燃盡,看起來自己昨天走後,皇甫績一夜沒闔眼,也正是主將帶頭勞心費力,才能上下一心,將士用命,支撐到現在。

    王華強走到案前,皇甫績哈哈一笑,放下手頭的軍報,對王華強說道:「老弟今天可真是神清氣爽,氣度不凡,一定能馬到功成,引得賊人來降。」

    王華強搖了搖頭:「皇甫將軍,剛才我一路想來,可能之前我的想法有些草率,就這麼過去,未必能讓敵軍投降,只怕我們還得另想辦法才是。」

    皇甫績微微一愣:「哦,王參軍,你這話又是何意?」

    王華強低聲道:「剛才洗澡時我想了一下,叛軍多是四處州縣的各路叛匪集合而成,顧子元未必能做到軍令統一,有些人可能願意投降我軍,可有些人只怕寧可去投了高智慧,楊大帥要滅叛軍,需要儘可能多的人頭當軍功,只怕要的是全殲,再說要是敵軍給拉走一些人,也許顧子元也只會被迫撤圍,與高智慧會合。」

    皇甫績面沉如水,點了點頭:「那你現在又有什麼好辦法?」

    王華強看了一眼堂上的文吏們,說道:「皇甫將軍,邊走邊聊吧。」

    皇甫績心領神會,走下帥案,和王華強並肩出門,對著身後的衛士們說道:「我和王參軍有事相商,離得不要太近。」兩人便向著後院走去,幾個衛士遠遠地在十幾步外跟著。

    王華強低聲道:「依末將所見,最好是我們先向敵軍詐降!」

    皇甫績一下子停下了腳步,眉頭皺了起來:「詐降?我們守了三個月,城內未見疲態,這會兒就算想投降,敵軍又如何會信?」

    王華強微微一笑:「這蘇州城中可有叛軍的家屬?」

    皇甫績點了點頭:「有一千多戶家中有人投了叛軍,在圍城之初,我怕這些人趁機作亂,和城外的敵軍裡應外合,就把他們給集中看管了起來。」

    王華強心中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問道:「那這麼說來,這些人不知道城中的糧食和飲水情況了?」

    皇甫績有些明白王華強的意思了,笑了起來:「當然,這些人都是反賊的家屬,自然不會給他們什麼好臉色,每天一人兩個餅,喝井水,已經對他們不錯了。至於城中的糧食供應,圍城後就把百姓家的糧食都集中起來管理,按人頭配給。

    守城軍士和上城頭巡邏的百姓,每天一升米,普通百姓男丁每天八合,婦女和老人每天七合,小孩子五合。」

    王華強點了點頭,一升米差不多是一斤二兩,圍城期間生活困難點,守城的人填飽肚子,平常的百姓也能吃個七八分飽,也不至於鬧事。

    皇甫績繼續說道:「現在蘇州城內五千士卒,六七萬百姓,按這個標準的話,每天需要消耗糧食差不多五百石米。城中的糧倉在圍城前積了十五萬石的米,夠吃三百天的,加上城內有數百眼井,糧食供應是足足有餘,不會出問題。王參軍,你想騙叛軍城內糧食不足,無法堅持,只怕還得多費點心才行。」

    王華強想了想,開口道:「今天晚上安排一齣戲,在城內倉附近找一處空庫房,放一把火,燒得大一點,讓那些叛軍家屬都能看得到,然後明天一早就打開城門,放這些人裡的婦女老人出城,早飯的時候給他們發一些摻糠皮的豆餅,讓他們以為城中缺糧了,這樣叛軍一定會信以為真,也會在城下多留些時間。

    然後我跟著這些人一起出去,跟他們商談讓叛軍送些食物進城,我們放城中婦孺出城的問題,這樣一來二去,幾天的時間下來,叛軍給拖在這裡,等越國公大軍一到,他們想跑都跑不了啦。只怕到時候,就是他們跟我們商談投降的事宜了,皇甫將軍,你看此計可行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7:02
第一百八十八章 詐降之計
               
    皇甫績哈哈一笑,拍了拍王華強的肩膀:「王參軍,你真的太有才了,我現在真羨慕越國公的福氣,手下有你這樣的人才,何愁無往而不利呢!行,就按你說的辦,我現在就叫人去給那些反賊家屬們從中飯開始就把餅做小點。」

    王華強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道:「等一下,皇甫將軍,在下有個問題,這城中的酒館現在還在繼續開著,飯莊和餐館是否也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恐怕這幾天要先下令關閉掉,敵軍在城裡可能也有探子,一定要讓他們覺察到城中的糧食供應出了問題。」

    皇甫績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本來只開放了兩三個酒館,是給下值的百姓和軍士們喝酒聊天,鼓舞士氣用的,你也知道那些軍漢,有酒才能壯膽,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們干脆就把戲做足點。

    想必顧子元也會想辦法打探城中虛實,這些天我給城中士卒的口糧降到八百,百姓的降到七成,讓所有人都以為糧食開始不足了。」

    皇甫績說到這裡,頓了頓:「王參軍,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還有必要出城一趟嗎?直接讓那些叛軍家屬傳話就行了吧。」

    王華強笑著搖了搖頭:「不行,派這些人帶話,顯得我們沒誠意,這一趟我還是得走,要不然敵軍裡如果有人起了疑心,反而促使他們逃跑,也是有可能的。」

    皇甫績嘆了口氣,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神情:「那我多派幾個壯士跟你去吧,萬一事情不對勁。也能拚死保你殺出來。」

    王華強擺了擺手:「不可,我孤身入敵營。就是帶幾個保鏢,也不可能殺出來。再說了,要是帶人過去,敵軍反而可能把我扣住當人質,讓隨從回來談條件,到時候我才是真的哭不出來。」

    皇甫績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道:「這些天真是忙暈頭了,連這個也沒想到,王參軍,實在抱歉啊。」

    王華強心中冷笑。這種事情皇甫績怎麼可能會犯錯,剛才他明明已經開始動了歪念頭,反正自己的軍令狀在他手上,最好是死在敵營,這樣他以後可以把這大功據為已有,一個死人是沒法和他爭這功勞的。人心險惡,即使是皇甫績這樣少年時就以誠實名滿天下的名人,面對大功的誘惑,人性的黑暗自私也盡顯無疑。

    但王華強嘴上當然不可能說出來。他哈哈一笑,一本正經地說道:「皇甫將軍這幾個月辛苦了,看您累成這樣,我都心疼。這幾天是關鍵時期,可能還要再辛苦您一段時間,十天之後越國公大軍來到。解圍之後您一定要好好休息才是。」

    皇甫績點了點頭:「那好,我這就去安排。王參軍,你今天再廂房裡多住一天。把說詞想好了,明天孤身入虎穴,一句話說錯,可能就是殺身之禍,萬不可大意。」

    王華強的眼中綠芒一閃:「謝皇甫將軍教誨,末將一定小心行事。」

    接下來的整個白天,王華強都在反覆地想著明天的說詞,考慮著可能出現的變化和意外情況,甚至對著銅鏡自說自話,來糾正自己每一個表情和動作的不合理之處。即使他已經是一個很優秀的演員,仍然想找機會提高自己的演戲,畢竟自己是在用生命卻表演。

    一直到了夜裡戌時後,王華強才滿意地上床歇息,睡不一會兒,就聽到外頭敲鑼打鼓,窗外隱隱有衝天的火光,一些人在邊跑邊喊道:「糧倉走水啦,糧倉走水啦!」

    王華強卻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他連床也懶得起,翻了個身,嘴角邊掛起一絲冷笑,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王華強在天濛濛亮時就起床了,院子裡的洗澡桶和昨天那塊胰子還在,他這回自己打水,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然後對著鏡子好好地理了理衣冠,讓自己看起來真像一個文士了。

    不知不覺,太陽慢慢地爬了上來,今天換了馮孝慈來接王華強。皇甫績忙著在北城門那裡安排指揮反賊家屬中的婦孺出城的事情,沒空過來,讓馮孝慈接了王華強,到北城門處相會。

    蘇州城不是太大,王華強出來時看到位於城中心的那個糧倉還在冒著黑煙,不停地有被組織的百姓和軍士向那裡奔走。還有不少裝滿了水桶的大車運向那裡,心中暗讚皇甫績這戲演得挺像那麼回事的。

    走了半刻鐘左右,來到了北門那裡,皇甫績正一身盔甲,外罩大紅將袍,騎在高頭大馬上,指揮著城門處的軍士搬開路障,準備打開城門,而在門內,已經聚焦了幾百名婦孺老人,列好了隊,打著包裹,正準備出城呢,而劉全則帶著幾十名軍士,緊緊地跟在皇甫績身後。

    皇甫績一看到王華強,就跳下馬來,上前說道:「王參軍,有勞你帶著這些人出城了,我要上城指揮放下吊橋,順便用強弓硬弩壓陣,以防叛軍趁機突襲城門。」

    王華強點了點頭:「應該的,辛苦皇甫將軍了。」

    皇甫績轉頭對馮孝慈和站在一邊的劉全說道:「你們兩人負責城門這裡的看守,記住,吊橋一放下來,就打開城門,盡快把這些人全弄出城去,然後關上城門,不得有誤!」

    馮劉二人表情嚴肅,齊齊地拱手行禮稱是。轉身開始指揮起士兵和出城的難民,王華強則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看著那扇深深門洞裡的厚重大木門,他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王華強身邊的一個矮瘦老頭悄悄地問道:「這位小哥,你是帶我們出城的嗎?」

    王華強轉過頭來,微微一笑:「老伯,我叫王華強,是皇甫將軍手下的參軍,帶你們出城投奔親人,也順便和敵軍的將領商量一些事情。」

    那老頭嘆了口氣:「造孽啊,小老兒本是這城裡張家飯莊的掌櫃,日子過得好好的,那不爭氣的兒子非要鬧,出城跟著那個顧將軍扯了旗子,害得小老兒夫婦都跟著他倒霉,給圈起來三個月了,王參軍,你莫要騙我們,是不是要把我們推出城去開刀問斬啊。小老兒知道造反可是要誅九族的。」

    王華強搖了搖頭:「老伯你多心了,我大隋皇上一向行仁政,在江南十年都不收稅,這次江南民眾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挑唆下起來鬧事,想讓皇上大開殺戒,失掉江南民心,皇上不會上他們當的。現在皇甫將軍把你們放出城,就是要你們和親人團聚,讓他們改邪歸正,心向王化,朝廷也會赦免他們的罪過。」

    張老頭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王參軍,此話當真?小老兒聽說這次鬧得挺凶的,連這蘇州城都給圍上了,皇上真的能放過咱們?」

    王華強突然想到這些人很可能在楊素大軍到來後免不了玉石俱焚的結果,心中一陣酸楚,但還是狠了狠心,臉上也笑得更燦爛了:「老伯,你想想啊,如果真的要殺你們的頭,直接在城裡殺了就是,現在城外都是叛軍,打開城門拉到外面,還怎麼殺呀?再說了,要是想殺你們,還用得著讓你們帶上包裹行李出城?」

    張老頭的臉上終於笑開了花:「王參軍說得真對,小老兒出了城後一定會勸我那兒子早早放下武器,歸順朝廷,千萬別再打下去啦!」

    王華強點了點頭:「張老伯,兵凶戰危,出去後早點帶你家兒子離開軍營,到別的地方謀生去吧,等這裡仗打完了再回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7:03
第一百八十九章 城門對峙
               
    王華強跟這個張老頭的對話吸引了不少人圍了上來,這些人都開始七嘴八舌地訴苦,一方面表著自己的忠心,一方面痛斥著自己當叛軍家人的大逆不道,更是有幾個婦人哭天搶地地說要和自己的男人斷絕關係,出去後就找男人寫一紙休書休了自己。

    王華強冷冷地看著這些人的表演,臉上還得擺著笑容,不停地稱讚著他們的忠義,噁心得自己都是一身雞皮疙瘩,他百分之百地肯定,看著這幫人的咋乎勁,真的出城之後,恐怕這些人慫恿起城外叛軍先殺了自己,也一定是不遺餘力。

    劉全這時候走了過來,對王華強說道:「王參軍,差不多是時候了。」王華強點了點頭,轉身走向了大門,身後的人爭先恐後地跟著他,彷彿出了門就是有了生天,王華強心中得意,看這些人出城的速度,不用馮孝慈和劉全他們趕,片刻之間也能跑出去了,自己一會兒開城後得跑快點,免得給這幫人從後面擠倒。

    隨著城頭一陣鉸鏈轉盤響動的聲音,隔著大門傳來了一聲沉重的巨響,王華強知道那是吊橋被放下的聲音,而身後的人群也有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王華強轉過頭,對著後面已經開始有著向前擠趨勢的人們沉聲喝道:「大家都聽好了,不得一窩蜂地向前跑,既然由我帶領大家出城,就一定會對大家的生命負責,如果你們沖得太快,對面的叛軍以為我們是出城交戰的。就會放箭射我們,到時候死也是白死。聽到沒有!」

    張老頭也跟著向後面喊道:「大家都聽到了嗎,王參軍是來救咱們的。咱們要好好聽他的話,不要亂擠,按順序出城!」

    看來這個張老頭在這些人裡算是有威望的,後面的人群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守城的軍士們趁勢把人重新排好了隊。

    城門上的兩道門栓被取了下來,厚重的木製大門緩緩地打開展,外面的光線通過深深的門洞照了進來,王華強深吸一口氣,大踏步地向前走。而後面的人則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快步出城。

    由於今天城頭上的弓箭手和弩機明顯增多,巡城的敵軍也早早地發現了異狀,以為守軍準備開城一戰,幾千人緊急出動,在城北的平地上佈下了陣勢。

    王華強的手上拿了一面騶虞幡,這騶虞是一隻白虎,但畫得更像只大熊貓,而且據說是只上古祥獸。只吃自然死亡動物的肉,不殺生,畫在旗子上,可以作為天子號令停戰的標誌。

    兩晉時期。這個騶虞幡的效果非常明顯,西晉八王之亂時,曾有官員持著這面騶虞幡到叛軍楚王的陣營。結果兵力佔優的楚王部下看到這旗子就全部跪地投降,那個倒霉的楚王估計臨砍頭前都在鬱悶。為啥自己幾萬大軍還不如一面旗子。

    一直到東晉南渡時,這騶虞幡還是時不時地作為皇帝勸和。調解眾家軍閥間互相攻擊時的道具,類似後世的聯合國維和部隊大旗,還是很管用的。

    今天的王華強就打著這面騶虞幡出城,有了這東西,就是一個停戰的標誌,想來叛軍也不會對著這面旗子和後面跟著的難民們放箭。

    王華強看到吊橋對面的敵軍,已經放下了拒馬鹿砦,數百名弓箭手正搭箭上弓,緊張地瞄著自己,而弓箭手的身後,則是一片矛林槊尖,但王華強一眼就發現,這些人多數沒有盔甲,幾十個人裡才難得有一個身穿皮甲的,所攜帶的長槊也多數是在木棒上綁了個刀刃而已,連衣服也是五顏六色,唯一能統一的只有土黃色的包頭巾。

    王華強這兩天在山上潛伏時就見過這些叛軍的裝備,當時以為那些是巡邏部隊,不會頂盔貫甲,可是沒想到連這些正規大營裡出來的主戰部隊也這麼寒磣,難怪楊素信心滿滿,根本不把這五六萬人放在眼裡,而是看成了幾萬個給弟兄們陞官發財的人頭。

    可是現在,畢竟有幾百枝箭對著自己,還輪不到自己託大,王華強一邊搖著旗子,一邊高聲叫道:「對面的兄弟們,我是帶你們的家人出來的,沒有惡意,請你們不用緊張。」

    叛軍那裡站出來了一個穿著皮甲,戴著皮盔,二十歲左右的人,黑臉虯髯,兩隻金魚眼暴突出眼眶,腰間挎著一口劍,看起來像是個將軍,他高聲叫道:「站住!再不站住我們要放箭啦!」

    王華強連忙停下腳步,而後面的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雙方在吊橋兩端,開始隔空喊話。

    「對面的將軍,我乃是皇甫將軍手下的中兵參軍王華強,帶著你們的家人出城,有要事要見顧子元大將軍,麻煩行個方便!」

    「我們不跟隋狗多哆嗦,識相的話,讓百姓們出來,你自己早早退回城去,不然先把你射成刺蝟!」

    「哈哈,將軍,王某敢孤身出城,站在隊伍最前面,早就置生死於度外,你可看清楚了,這些都是跟隨你們造反的弟兄們的家人,你要是想射,就射吧。」

    王華強一邊說著,一邊邁開腳步,走上了吊橋,他知道現在城頭也是弓弩對著對面的叛軍,要是哪個不開眼的傢伙一時緊張收不住手,把箭射了出去,那肯定就是兩邊箭如雨下,時間拖得越長,對自己越不利。

    對面的那個將軍吼道:「不許走,再走真放箭了!」他說著抄起一把身邊士兵手中的弓箭,一箭射出,一下子釘在王華強面前不到三步的地方,長桿箭身來回搖晃著,嗡嗡作響。

    王華強哈哈一笑,腳下停都沒停,他一把扯開了自己胸前的衣服,露出壯實的兩塊胸肌,左肩上一個深深的箭創清晰可見,他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來來來,閣下箭術不錯,對著我胸口射,應該不會射偏。」

    那將官臉色一變,黑黑的臉膛上肌肉跳了跳,吼道:「你是不是真的以為老子不敢射?」他說著又抽出一枝箭,搭到了弦上。

    王華強停下了腳步,他知道這傢伙看起來一臉凶悍,做事衝動,沒準真的會動手,現在不能頂得太激烈,但他沉聲喝道:「我說過,我是要見你們顧子元大將軍的,你一個小小的將軍,憑什麼替你們的大將軍作決定?至少,你也得把這事上報給你們的顧將軍吧。」

    那將官咬牙切齒地說道:「不用問顧將軍,我們這裡的兄弟全都是跟隋狗有不共戴天之仇,每個人都有親朋好友被隋狗所殺,哼,我知道你們這些隋狗,滿嘴花言巧語,不就是想讓我們放下武器,被你們招安嗎?休想!我劉元進不會上你的當。看你們這架勢,後面一定有伏兵!」

    那老張頭叫了起來:「元進啊,你看看我,我是張伯。」

    劉元進瞄了一眼老張頭,眼中現出一絲喜色:「張伯?真的是你?你們還好嗎?」

    老張頭激動地點著頭,說道:「元進,這位王參軍真的是孤身一人出來談判的,我們的身後沒有伏兵,你可以放心。」

    劉元進看了一眼王華強,手裡的弓箭一點沒有放下的意思:「我不信,張伯,隋狗狡詐,上次白石崗大戰,我親眼見過他們為了取勝,連自己人都殺,我是說什麼也不會信他們的。

    而且你看看這個傢伙,明明就是個胡人,最不可信,候景那殺千刀的狗賊就是這樣的胡人,我們江南吃胡狗的虧還少嗎?」

    劉元進正在口沫橫飛地罵著,卻聽到身後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元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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