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移民鎮邊
劉陵講完了東冶見聞,默默的閉上了嘴巴,垂著眼睛,靜靜的等待著。
劉安的臉有點黑,眼中的責備多過喜悅,甚至多了幾分憤怒。他看著劉陵費了不少心思繪成的圖譜,白晳修長的手指敲擊著案面,宛如戰馬奔馳。劉陵聽著聽著,突然想起征貳說過的故事,想像起梁嘯等人縱馬奔馳,衛青從煙塵中伸出手,將征貳攔腰抱起時的情景,不由得痴了。
會不會有一天,梁嘯也會騎著馬奔馳而來,將我攔腰抱起?
「嗯咳!」劉安見劉陵臉色不對,不悅的咳嗽了一聲。坐在一旁的劉遷偷偷的笑了,見劉安威嚴的目光掃過去,又連忙收住笑容,扮作嚴肅的樣子。
「陵兒,徙封恐怕不太可能。且不說天子能不能答應,我經營淮南這麼多年,豈能說放棄就放棄。再者,就算我願意吃那樣的苦,那些門客願意嗎?好容易聚集了三千門客,難道就這樣一朝散盡?」
劉陵沉吟了片刻。「父王所言甚是。不過,事無預不立。父王做的是大事,豈能有進無退?女兒不孝,願為父王營海外之窟。將來事成,則為女兒的封地,萬一不諱,也不失為一避身之所。」
劉安還在猶豫,劉遷卻是眼睛一亮,略作沉吟,搶過話頭。「父王,兒臣也覺得妹妹所言有理。難得妹妹有這般孝心,父王不如就成全了她。多一個準備總是好的。」
「你懂什麼?!」劉安厲聲喝道:「你妹妹若去經營海外,誰來負責長安的事,你嗎?」
劉遷被訓得面紅耳赤。一時不該說什麼才好。劉陵歪了歪嘴,又道:「父親,經營海外,也不需要太多時間,長安的事。我暫時還是顧得上的。兄長麾下人才也不少,花點心思,挑幾個能夠接替我的,等時機成熟,我再從長安抽身也不遲。」
劉遷如釋重負,連忙附和。「是啊。是啊,妹妹說得有理,也不急在一時嘛。」
劉安看看這一對兒女,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可惜,你偏偏是個女兒家。若是個男兒。那該多好。」
……
嚴助在東甌的差事辦得很順利。閩越兵退,東甌得以保全,東甌王自然是歡喜不禁,對嚴助一行也是極盡恭敬之能事。不僅嚴助的行囊又增加了一倍,就連梁嘯等人也分到了一點油水。當然,和嚴助的比起來,那就不值一提了。
俗話說得好,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東甌王給嚴助提出了一個難題:內附。
所謂內附,就是去王號。內屬漢地。不做王了,我要做大漢的子民。估計東甌王也是被閩越欺負得慘了,是王國的時候,只能請朝廷調停,如果內附,以後大漢就有保護之責。閩越就不能再欺負他了。
東甌王很有誠意,不僅主動要求去王號。還要求將人民內遷,不和閩越接壤了。我要搬到內地去,和閩越離得遠遠的。
這當然是大功一件,可是這件事同樣超出了嚴助的權力範圍,他必須向朝廷匯報。內附好說,內遷就涉及到一個問題:東甌幾十萬人遷到哪兒去,各種開支又由誰來負責?
嚴助不敢獨斷,寫成奏章,向天子請示。
東冶到長安可不近,一來一去至少要半個月。歸心似箭的郎官們見嚴助遲遲沒有動身的意思,私下裡不免有些議論。他們都是貼身保護嚴助的人,大多知道東甌王要內遷的事,很自然的就談到了這個問題。
這天晚上,幾個人圍著火爐,喝著酒,閒聊起來。郎官們大多是北方人,很不適應這種濕冷天氣,將所有的冬衣都穿在身上,烤著火,還凍得瑟瑟發抖,只能靠喝酒來取暖。
「阿嘯,你說說看,如果內遷,會遷到什麼地方?」李椒拱了拱梁嘯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說道。
梁嘯拒絕了。「這是朝廷的事,自有天子和大臣們商議,我們怎麼能隨便議論?」
「為什麼不能議論?」李椒說道:「身為郎官,一旦外放,至少是個縣令、縣尉,豈能不通政事?侍衛天子也好,護送使者出行也好,都是為了增長見聞,為將來做官做準備。唉,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郎官們一邊咒罵著這見鬼的天氣,一邊七嘴八舌的附和著李椒,毫不慚愧的以天下為己任。梁嘯被他們的激情感染了,卻還是笑道:「你們啊,還是算了吧,心思是好的,可是你們讀過幾天書?騎馬射箭,與人廝殺,你們在行,可真要治理政務,還得是嚴大人那樣的讀書人。」
「嘿,你這小子,怎麼胳膊往外拐?」
「實事求是啊。別的不說,讓你們看一縣的名冊,計算錢糧,你們有這耐心嗎?」
郎官們笑了起來,一個郎官不屑的揮揮手。「那種事,交給讀書人做就行了,哪有親力親為的。無為而治,你知道什麼叫無為而治嗎?就是我們只管喝酒,事情交給手下人去辦。你們說,對不對?」
梁嘯沒有再說。跟這幫粗人講不出道理來。漢初實行無為而治,至今已經近七十年,不得不說,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無為而治的思想根深蒂固。他們哪裡看得出,無為而治已經不再適應新的形勢了。
見梁嘯沉默,郎官們更加得意,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開心。在他們心裡,梁嘯再聰明,畢竟還是剛剛入職不到半年的小弟弟,和他們比起來,閱歷還差得太多。他們說得正開心,嚴助走了進來,擺了擺手。
郎官們立刻閉上了嘴巴,互相使了個眼色,然後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
梁嘯也站了起來。
嚴助走到他們中間,找了個靠火的地方坐下,伸出雙手去烤火,慢吞吞的說道:「坐吧。」
郎官們不情不願的坐下了。有嚴助在場,他們再也不像剛才那樣輕鬆,一個個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一聲不吭,臉上連一點笑紋兒都沒有。嚴助也不理他們,漫不經心地說道:「梁嘯,你雖然讀書不多,卻頗有見地。對東甌內遷這件事,你是如何看的?」
梁嘯沉默片刻,推辭道:「大人,這恐怕不合適吧?」
嚴助擺擺手。「無妨,是我問你的,出了事,自有我擔著。」
梁嘯笑笑。他不清楚嚴助在打什麼主意,但是既然他說了這句話,那他就可以放心說了。就算嚴助想給他挖坑,還有衛青、秦歌替他洗白呢。
他沉吟了片刻,未答反問:「不知大人以為,朝廷會將東甌君臣遷到何處?」
嚴助盯著火,眼中閃著晦澀不明的光。「你覺得呢?」
「若不意外,應該是兩淮左右,也有可能是江都國附近。」
嚴助眼神微縮,不置可否。「這樣妥不妥?」
「不妥。」梁嘯毫不猶豫的說道。嚴助有些意外,瞟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嘴角挑了挑。「為什麼?」
「有兩個地方不妥。」梁嘯取過一隻乾淨的酒杯,倒了一點酒,將酒杯洗了一下,倒掉,又倒了大半杯酒,遞到嚴助手中。嚴助猶豫了片刻,接在手中,呷了一口,滿意的點點頭。
梁嘯這才說道:「第一點不妥,閩越多次出兵,甚至不惜騷擾會稽,為的就是吞併東甌。為了阻止他們,陛下才命大人持節出征。大人運籌帷幄之中,將士效命疆場之上,才算擊退閩越。現在卻將東甌內遷,無異於將東甌之地拱手相讓。大人,你的功勞在哪裡?」
嚴助一動不動,手中的酒杯卻晃了一下,幾滴酒從杯子裡濺出來,落入火中,嗤嗤作響。
「再者,江都也好,淮南也罷,兼併成風,無數百姓已經瀕臨破產。東甌幾十萬人遷過去,哪來的土地分給他們?若連土地問題都解決不了,又怎麼能保證他們安居樂業?」
嚴助的鼻子吸了吸,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了出來。
「那依你之見,又當如何?」
梁嘯再次露出苦笑之色。嚴助見了,笑道:「無妨,只是閒聊而已,出於你口,入於我耳,沒人會外傳。你們也記住了啊,聽聽就算了,千萬不要外傳,以免給梁嘯帶來不便。」
郎官們互相看看,李椒接連給梁嘯使眼色,讓他不要再說了。梁嘯卻無動於衷。在去東冶的路上,他聽劉陵講了不少事,特別是關於東南一帶的。再加上他對歷史的瞭解,在這一類問題上,他有著比嚴助更深遠的見解。他原本是打算回去之後,找個機會對天子說的,現在嚴助主動要聽,他豈能放過機會。
再說了,他也想看看嚴助究竟有何用意。
「既然大人一番盛情,我就說了,如果說錯了,還請大人指教。」梁嘯客氣了兩句,又給嚴助添了一些酒。「與其讓東甌內遷,不如移民鎮邊。將江淮地區的失地百姓遷到東甌、會稽,鼓勵他們開發荒地。」
「移民鎮邊?」嚴助愣住了,直勾勾的看著梁嘯,眼眯微縮,充滿了疑惑和驚訝。「你……怎麼會想到這個計畫,是哪位高人指點過你?」
梁嘯笑了。「大人也覺得這是可行之策嗎?」
嚴助發覺自己失態,連忙收回目光,掩飾的笑了兩聲。「此策的確可行,不過……時機未到。梁嘯,你有見識,只是還欠些閱歷,再過幾年,你就會明白了。」
梁嘯不卑不亢,微微欠身。「多謝大人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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