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32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13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異心

    這一次的殺人比較特別,被殺的多半還是漢人中比較有地位的人,他們依附托庇在八旗中有權勢的主人之下,替那些粗魯的女真人處理精細複雜的商業事務,簡單來說,這些人是餘燼中起舞的人,精明,細緻,小心,這一次他們是犯了大忌,直接惹怒了皇太極這個旗主貝勒,一般的人都未必敢取他們的性命。

    兩人拽著辮子,一人用順刀瞄準脖頸,找到那個骨頭間的縫隙,如果一味用蠻力劈砍,砍一個人就會崩一口刀,一口好刀值近十兩銀子,太不值得了。

    瞄準了,就不管那些人口中的嗚嗚哀鳴,手起刀落,一顆頭顱就噴著血落下來。

    四週一陣怪叫聲,舒穆翻著白眼,感覺十分不適。

    有時候舒穆悲哀的發現,因為在科爾沁那邊久了,和漢人打交道久了,他已經不是太習慣這邊的生活……有些野蠻,他想。

    這也是舒穆一心想出去的原因,他發覺自己內心深處居然不太喜歡自己的同袍了,感覺不對味道。

    發現這種危險的苗頭後舒穆很想把自己掐死,和漢人打交道久了,他知道漢人不是眼前這些死人一樣,楊泗孫的豪氣和精細並具,他很佩服。還有那些粗豪又武勇的商團軍的軍官們,矜持而負責的任敬,都是一時英豪。

    他這幾年都和這些人打交道,還有那些漢人官吏,不管是押車的還是負責貿易的都是相當的負責,並且,舒穆琢磨出一個漢人的詞彙:榮譽感。

    這未必是漢人的老詞,舒穆這兩年琢磨過,發現和記的人總能說出很恰當的詞彙,他想把這些詞加到女真話裡,不過他不敢,這也不是他的差事,那是巴克什他們的事情。

    倒霉鬼不止是這些漢人,還有幾個有官職在身的女真人,他們也被按在地上,輪著斬他們的時候,圍觀的女真人不再歡叫了,畢竟有些兔死狐悲,老汗近年來喜怒不定,有些難以揣摩他的心思,畢竟是六十多歲的老年人,又在艱苦的環境長大,戎馬一生,身上很多舊疾暗傷,加上年齡偏大,情緒波折很厲害,從這兩年被判斬首的女真人日漸增多也能看的出來,不僅是普通的旗人,就算是貴族也經常受到責罰,乃至總兵官那個層面的也好不到哪去。

    “等會兒。”要開刀的時候,幾個光腦袋的人趕過來,有人直接跳下馬止住行刑,有人則跑到舒穆面前,打了個千,說道:“稟報額真,上頭的主子下令暫緩行刑。”

    這幾個明顯是漢人包衣,舒穆厭惡的皺皺眉頭,說道:“哪個主子的命令?”

    “三貝勒主子的命令。”

    “哦,我知道了。”

    舒穆揮了揮手,他的部下們都退向一邊,那幾個渾身都繃緊了的女真犯人放鬆下來,都是齊齊鬆了口氣,既然是莽古爾泰下令,那就真的不能行刑了,這幾個人也確實是正藍旗的人,身份還都不低,都有章京一類的官職在身,如果不是皇太極下令,這幾個人是不能被拖到這城南的荒地邊緣斬首示眾的。

    舒穆自己也退向一個陰涼地方,他知道皇太極為什麼大發雷霆,並且斷然下令將這些人斬首示眾,但他不想介入這事,一點兒也不想,他現在只想躲在陰涼地方,等著上頭的命令,叫做什麼就做什麼,這個時候如果有和記的水果罐頭就更好了,陰涼的樹蔭底上,心情很放鬆,有一種完成了工作之事的輕鬆感,吃著可口的罐頭,有可能和駐守的漢人聊天吹牛,互相鄙視。

    舒穆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

    莽古爾泰風塵僕僕的一路從城外趕回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因為他在城外打獵的好心情被城裡發生的事情給破壞了。

    他的幾個旗奴被老八給抓了,而且不容分說的在刑場上殺了好幾個,不過莽古爾泰沒有和皇太極撕破臉或是發火的打算,這事情是他理虧,而且事情被那幾個該死的奴才鬧的太大,老八其實是好意,要是被父汗發現了,抽一通鞭子都是輕的,搞不好撞上努兒哈赤因為暗傷在發脾氣的時候,很可能莽古爾泰會被發配到北邊的密林裡去,和拳頭大的蚊子還有箭射的無比准的生女真們親熱地一起度過這個夏天。

    北線戰場對舒穆那樣的小牛錄額真們很有吸引力,對莽古爾泰這種大貝勒當然是能免則免了,抓回來千多人八旗上下都要分,多分給他幾十個也抵不過他在時間和精力上的損失還有付出,沒有太大意義。

    “老八,這熊掌肥嫩的很,我給父汗送了兩隻,咱們兄弟一人一隻,叫你的漢人廚子好生發出來,煨出來比烤著的好吃,嗯,我現在都是煨著吃的。”

    莽古爾泰進入皇太極住處的時候,發現老八還是陰沉著臉,他知道是自己派去的包衣阻止行刑也被這個八弟知道了,他臉色訕然,不過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

    “五哥,”皇太極忍不住道:“我很不明白你的做法,咱們一邊從和記削減了九成的雜貨進量,也削減了和毛文龍的生意,糧車也減半了,前一陣春荒時糧價飛漲到二十兩一石,開山打獵和能採摘野果野菜了才慢慢回落,估計再過半個月能降到十兩以下,這種時候你們又不同意向和記多買一些,又自己囤積私賣,還派包衣四處購糧,這豈不是瘋了?”

    莽古爾泰陰著臉道:“老八你與和記打交道最多,所以最想恢復向和記買糧,咱們買和記一車糧都是拿真金白銀,那個張瀚太精了,他總是壓我們毛皮和人參的價,高賣低買,咱們的現銀和好東西都叫他換走了,去年底到今年我們殺了多少漢人,好不容易減了一半多的糧食,現在買糧就是為了諸申和蒙古人,漢民種出多少就吃多少,何必再提買糧的事情呢。”

    皇太極道:“我知道說服不了你們,不過我只想說銀兩沒有太大意義,糧食比一切都要緊。”

    莽古爾泰道:“父汗和我們也都知道,現在要等機會,等遼西露出明顯的破綻時我們就撲過去,那邊糧食布匹藥材鐵器,還有銀兩,要什麼有什麼,蒙古人窮死了,和他們打就是賠錢的買賣,早該準備打遼西了。”

    “現在還沒有辦法,或是我們窺探不到空當。”皇太極輕輕捏著自己的眉心,他也感覺有些苦惱。

    遼西那邊是孫承宗坐鎮,據現在女真人的情報來源總結出來的東西,遼西的武備已經恢復的相當完備,錦州,大凌河,松山杏山塔山各堡已經修築完城,有尤世祿和麻承恩等從宣大調過來的總兵,每個總兵官都意味著幾百上千的家丁和兩千左右能堪一戰的正兵營,加上眾多的副將參將,遼西現在最少有兩萬左右的經驗的戰兵,孫承宗編練出來的十四萬關寧兵有好幾十個營,雖然九成以上是沒打過仗的新兵,但據細作帶回來的情報來看,孫承宗給大量的士兵發了綿甲,相當多的騎兵配有鐵甲,並且他們的車炮營有大量的火炮和各式各樣的火器。

    雖然女真人此前對明軍的火器毫不在意,但在十三山之役和科爾沁之役後,多方經驗彙總之後就是明國人的火器明顯變得更加犀利了,女真上層不知道是純粹的和記火器利害,還是明國人都使用了質量更好打放更遠,擊發成功率也更高的火銃。

    加上孫承宗的威望震的住,各地的將士都很聽從軍令,遼西的局面相當平穩。

    平穩就意味著沒有機會,就像打廣寧時,六萬多明軍是比現在精銳的多的強兵,如果不是經略和巡撫爭權,王化貞那個傻子把兵派出來野戰,而是如熊廷弼說的那般打法,大金兵根本沒有太多的機會攻下廣寧,很可能損兵折將一無所有的回去。

    加上側後有寬甸和東江諸島上的東江兵的牽制,現在女真人的戰略形勢相當的惡化,這叫皇太極憂心忡忡,在這種時候父汗和代善他們為了節省開銷而大肆屠殺漢人,把漢軍出旗為奴,把原本有經驗的戰士趕出去種地,皇太極感覺天底下沒有比這更愚蠢的事了。但現在八旗不歸他當家,他在女真人建立的大金國很有地位,說話有人聽從,他的建議向來準確而正確,老汗喜歡和欣賞他,但他還不是大汗,事實上,越來越有明顯的傾向是老汗想把汗位傳給多爾袞或是多鐸了,因為老汗明確了阿濟格未來是旗主,多爾袞也是旗主,還有十五個最精銳的親軍牛錄,是跟隨老汗打了幾十年仗的最精銳的兵馬,這十五個牛錄是額外給多鐸的,這個小阿哥越來越驕橫,幾乎沒有人敢惹他。

    老汗也越來越聽不進別人的意見,努兒哈赤太容易暴燥起來,和以前的冷靜睿智判若兩人。

    所有人都明白老汗已經是風燭殘年,但在老汗死前也沒有人敢觸犯他的權威。

    皇太極一直在經營自己的地盤,小心翼翼,和每個能利用的人搞好關係,哪怕是代善的兩紅旗在內也是一樣,代善是被皇太極陰了,後來這個大貝勒明白過來,他和皇太極的關係很糟糕,但皇太極在代善的兒子中下手,岳托和薩哈廉和皇太極好的要穿一條褲子,這些小貝勒有自己的自有牛錄,代善也沒有辦法干涉他們的政治選擇,兩黃旗是大汗和多爾袞三兄弟的,兩白旗,兩紅旗,兩藍旗,大半的人都支持皇太極,在這種時候皇太極明白自己更要謹慎小心,不能使大好局面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2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一體

    莽古爾泰笑道:“老八你就是喜歡瞎操心,現在的局面還能比我們面臨楊鎬帶著大明邊軍來討伐時更糟糕?當時八旗中人心惶惶,都有奴才私下議論,抱怨老汗不該攻打撫順惹怒了大明皇帝,結果怎樣,我們打贏了,那可是明國的百戰精兵啊,打那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險惡的局面了,熊廷弼在也一樣,他最多能守住邊牆,也不可能有能力攻過來,現在這樣我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東江兵不能硬拚,遼西那邊只要有機會我們就打過去……以我對明國那邊的瞭解,他們遲早會內鬥的。”

    “這倒也是。”皇太極輕笑起來,說道:“明國人最擅長的就是內鬥,孫承宗鎮守的局面遲早會改變的,一過來的就是他的政敵,必定改弦更張,到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老八就是老八,說的比我明白多了。”

    皇太極的臉色也變輕鬆起來,他道:“五哥這一次把旗下人領回去吧,不過還是要多加小心,父汗知道了就很麻煩。”

    莽古爾泰哈哈一笑,說道:“除了我,大貝勒和二貝勒,還有很多小貝勒,阿哥們都做這件事,除了老八你被蒙在鼓裡。大家都說老八太正經了,怕你說三道四,乾脆就不和你說。”

    皇太極心中一驚,臉上卻不露聲色,笑著道:“我也不是不缺銀子啊,只是現在時機過了,等明年如果再做的話也算我一個好了。”

    “這才是好兄弟啊。”莽古爾泰高興的大笑起來。

    皇太極面露微笑,開始和莽古爾泰研究他打來的熊掌,哪怕是在遼東的密林之中,黑熊也是罕見和很難打的,這東西發起狂來攻擊性一巴掌就能把人拍成稀巴爛,跑起來比馬還快,皮糙肉厚,非得近距離用重箭才能射死,如果稍不小心,圍獵的隊伍就會損失相當慘重。

    莽古爾泰唾沫橫飛的吹噓起來,皇太極面帶微笑,心情卻是極度灰暗。

    遼陽和瀋陽算是後金控制的兩個大型城市,其餘的城市要麼荒蕪,要麼就直接成為廢墟。就像遼南四衛,金州復州耀州等城當初是多麼繁華,現在就成了駐軍為主的小城,人丁少,毫無活力,大片的遼南地界成為死地,漢民要麼被殺要麼就被遷走了,只有沿鳳凰城到復州金州一線有人居住,但土地全部荒蕪廢棄,不少地方被蒙古人拿來放牧了,到處都是一人高的雜草,牧人趕著羊群悠閒的放牧,很難叫人能想像的出來,那裡原本是相當的富裕繁榮,並且居住著數十萬安居樂業的漢民百姓。

    等莽古爾泰吹噓完,皇太極叫人把熊掌拿下去,並且抱歉今天無法宴請莽古爾泰,他奉命要帶著人去巡視太子河到蘇子河一帶的防禦,那邊是寬甸到董鄂部的地盤,從連山關過去,抵太子河一線,再往東北方向走,抵赫圖阿拉為止。

    莽古爾泰頗為同情的道:“老八這一回的差事辛苦啊,要走一兩個月吧。”

    “差不多。”皇太極淡淡的道:“在遼陽頗為無趣,走走也好。近來太子河到蘇子河一線,東江軍頗為囂張,多次越線過來,我方集結大軍,對方卻是小股小股分散活動,大軍一至他們就跑的沒影了,一路追過去全是深山密林,過鴨綠江口往海島一躲,我們便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但也不能不聞不問,總要看看是不是文龍野心膨脹,真的要打赫圖阿拉的主意。”

    原本寬甸邊牆外是董鄂部的地盤,在萬曆中期董鄂部和建州部先後都造過反,然後都是先後被大明平定,董鄂部也是大部,努兒哈赤興起之初就是董鄂部先來歸附,一下子多了過萬人口,這是一筆重注,董鄂部的首領何和禮也成為開國五大臣之一,地位相當尊崇,一般的小貝勒對五大臣都有相當的尊敬,其家族也都是繁衍茂盛,歷代公卿,也算是努兒哈赤對的起這些一起打天下的夥伴們。

    由於董鄂部內附,其原本控制的區域多半無人居住,也成了東江鎮活動的活躍區域,皇太極這一次確實要相當辛苦了。

    “還要帶小阿哥一起去,父汗是要他多歷練,還有鑲白旗的人跟隨。”

    “是說小十四吧?”

    “沒錯。”

    莽古爾泰收了臉上笑容,他的臉變得陰森森的,到這時,他才叫人看出來這是一個領兵打仗多年的統帥,他的暴燥和打獵時的嘻嘻哈哈都只是表象,他有粗魯和莽撞的一面,但也有精細和殘忍的一面,如果不是這樣,他就鎮不住自己麾下的眾多牛錄,大貝勒並不是那麼好當的,不管是打仗時的指揮還是平時的管理,都需要相當的手腕和狠辣的心思,在這麼一個強盜集團裡,不狠辣的人是生存不下去的,更遑論身居高位。

    “看來父汗是又走了一步棋。”

    “嗯。”皇太極點頭道:“給小阿哥歷練的機會,另外把鑲白旗的人給他帶著,這樣轉為旗主的時候更加順手。”

    現在的鑲白旗主是杜度,被處死的大貝勒褚英的兒子,努兒哈赤感覺到褚英的勢力太大,脾氣也太殘忍暴燥,戰功赫赫實力強大,已經威脅到了自己的地位,在代善等諸子的支持下,老奴多年前就處死了褚英,不過就像他害死自己的弟弟舒爾哈齊一樣,雖然殺掉了褚英,但還是對他的兒子杜度一視同仁,阿敏和杜度都成為旗主貝勒,這也是為了安撫褚英和舒爾哈齊的舊部。

    現在已經傳出風聲,老汗準備把杜度調走,杜度的自有牛錄也跟著走,然後是多爾袞帶著老汗給的十五個牛錄入主鑲白旗。

    鑲黃旗給阿濟格,鑲白旗給多爾袞,還有三十個牛錄和正黃旗給多鐸。

    多爾袞和多鐸,這兩個小阿哥在未來會有一個成為八旗之主,未來的大汗在這兩個小兄弟中擇其一,阿濟格是他們的親兄弟,也是一旗之主,兄弟三人在大妃阿巴亥的調理下掌握著三旗的實力,在八旗中實力屬第一,不管是傳位給多爾袞還是多鐸,這三兄弟都有絕對的實力拉攏到一大批支持者,然後打壓下不服的勢力。

    當然後金的汗位不存在指定傳承,老汗也辦不到,只能由親貴開會選舉決定,這是部落制的遺留傳統,人緣,實力,老汗的傾向性,缺一不可。

    “老八啊,你這些年白費心思了。”

    雖然說著取笑的話,莽古爾泰的臉上還是陰沉沉的。

    相比於多爾袞這三個小兄弟,莽古爾泰對皇太極還是認可的,年紀相當,實力相當,老八對他又向來十分尊重,兩人的關係還過的去,又一起聯手坑過代善,同為大貝勒多年,皇太極成為大汗也會知道怎麼和他相處。

    而三個小阿哥性格不一,阿濟格桀驁不馴,脾氣衝動,多爾袞不苟言笑,有些摸不清底,不過嘴倒是很甜,莽古爾泰感覺多爾袞有點軟弱,至於多鐸,那純粹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屁孩,完全被寵壞了。

    這三個隨便哪一個都不夠格當大汗,可惜莽古爾泰也知道這種話題是不能和老汗說的,就算是他去講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我倒是無所謂。”皇太極還是一臉從容,只是話語中還是有些疲憊和失落,他道:“就是我大金四周強敵環伺,大汗之位交給他們三人之一我都不能放心,稍有不慎我們便是舉族皆亡,大明是大國,大國可以失敗多次再緩過來,五哥,我們敗的起嗎?廣寧之役以後,大明在遼西只有兩萬不到的殘兵守關門,可是才幾年啊,現在大明在遼西又有十幾萬戰兵了,加上東江鎮和十三山,還有敵意很深的朝鮮,我們四周有二十萬以上的戰兵在窺探著,我們要是自己亂了,就是明國的機會,我們只要敗一次,那就一切都全完了。”

    “老八你的意思我懂。”莽古爾泰壓著了嗓門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到時候,一切的根源都在阿巴亥那條老母狗的身上!”

    皇太極倒是吃了一驚,莽古爾泰看似粗豪,其實心思也是縝密的很。

    確實,努兒哈赤給了三個兒子三分之一強的八旗實力,想硬來是不可能的,只要認主之後,各牛錄就只跟著三個阿哥走,皇太極等人根本不可能強奪,那是八旗的根基所在。不過如果能把阿巴亥解決了,再挑動三個小阿哥內鬥,這事情就簡單的多了。

    他們的力量來自於三人一體,畢竟是一母同袍,只要拆散這種同盟,每個人的力量也就只是八旗的一份子而已。

    “那我就放心去巡視了。”皇太極拱拱手,說道:“抓了五哥的人,我會交代下頭的人放了他們的。”

    “那幫子奴才辦事不力,也活該受些罪,叫你的人當街打他們幾十鞭子,交代一下好了。”

    “多謝五哥。”

    莽古爾泰咧嘴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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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2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巡河

    皇太極終於放心了。

    近半年來遼陽的糧價節節攀高,在入冬之後開始剎不住車,過年開春之後糧價更高,大規模的屠殺根本扼制不住糧價的增長,最貴時遼陽城的糧價到了近三十兩一石,這個價格過於虛高,在暗訪了城中多處糧店之後皇太極確定這是有不少人在暗中炒高糧價,現在後金要負擔的人口並不多了,又一直在和記手中買糧,各層權貴都有相當多的存糧,但沒有人會想著平價賣糧,老汗那裡只是拿出公中的糧接濟過一陣子女真諸申,每月只能領四升,這個政策很快也取消了,多半的旗丁都只能自己拿銀子出來買糧,沒有銀子的就只能變賣家產,土地最不值錢,耕牛和包衣是第一步出售的,然後是良弓戰馬,或是打磨的閃閃發光的鎧甲,雖然賣了這些東西下一次上戰場就會特別危險,但如果人面臨要餓死的局面時,什麼東西都會拿出來賣的。

    三月時糧價最高,把天啟二年前後的每石二十兩甩開老遠,後來到四月時萬物復甦,可以打獵和挑野菜,野果也開始成熟,這些資源都是後金官方控制,但也相當程度的減緩了饑荒,這使得糧價緩慢回落,皇太極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糧價還保持高位,直到他發覺相當多的女真權貴和漢商上下勾結,收購囤積糧食,然後始終保持高價出售。

    這半年來,如果按莽古爾泰所說的話,他們不知道賺了多少財富和物資在手中。

    普通旗下披甲和旗丁的財富,雖然是從明國人那邊搶掠過來的,但又源源不斷的回流到了這些權貴的手中。

    怪不得從年前就開始有旗人逃亡,雖然是零星的逃亡,逃向的地方也是往長白山脈的深處和北方逃,這些旗人寧願回到深山老林當野人,也不願在八旗之內忍饑挨餓了。

    這種事並不太多,畢竟現在八旗在向上走,每次打仗連旗丁在內都會有收穫,而且軍法相當殘酷,逃亡者只要被抓到就一定會被斬首示眾,但皇太極認為這是相當不好的苗頭,如果說殺掉漢民只是削弱了自己雙拳打人的力量,女真八旗的逃亡就意味著根基被削弱,那是相當致命的事情。

    但他又能做什麼呢?囤糧倒賣的全部是最高層的權貴,他們在這件事上賺取了極大的財富,雖然這些權貴們擁有大量的包衣和官莊,大量的土地,旗下牛錄搶奪的財富他們拿的最多,但人的貪慾不可能有止境,人們只會希望得到更多。

    “多叫奴才們打一打仗,圍獵也是好的。”莽古爾泰看著皇太極,正色道:“一切都是虛的,只有手中的弓箭才最有用,只要八旗六萬丁口在,兩萬多戰兵在,三千白甲在,所有失去的我們都能再搶回來。”

    “五哥說的真對。”皇太極展顏笑起來。

    ……

    “主子,前頭就是松樹口了。”

    接到命令之後曹振彥很高興,他最近不得空去松樹口,沿河有李明禮在內的三條下線都沒有功夫去接情報,遼陽和瀋陽各有兩條線,這些地方的情報都需要彙總起來,然後過河交給那邊的軍情人員。

    雖然上頭對情報彙總和交報都沒有具體的要求和標準,不過曹振彥還是希望自己能做的好一些。

    這一次跟著小阿哥一起出來,還有鑲白旗的人,加上小阿哥旗下牛錄的隨員,府邸中的包衣,浩浩蕩蕩的出動了三百多人,沿著河走成了一條長蛇狀的隊伍,在前方的架樑馬已經看不到蹤影了,大家還是沿著河邊慢騰騰的走著。

    四貝勒帶的人就不多,只有一百多人,多半是護兵,也就是葛布什賢和一些白擺牙喇,只有寥寥幾個包衣照料四貝勒的起居,其實也就是搭帳篷和做飯,四貝勒多半時間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很少需要別人的照料。

    曹振彥對四貝勒很敬畏,不是因為他迥異於常人的胖大身材,還有高長及人的強力步弓,也不是地位和過往戰功輝煌的經歷,而是皇太極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神。

    這位四貝勒太睿智和英明了,問話從不問第二次,對各處的地理環境都相當的熟悉,對各官莊和駐紮牛錄的情況也一清二楚,有一些不明白的,問一次就記得了。

    對人的談吐很溫和,涉及到公事又是相當的嚴厲,並且十分明顯的不會徇私,也沒有任何人能欺騙他。

    這是一樣相當厲害的人物,博聞強記而好學,性格堅韌而又顯得胸襟博大,怪不得是眾人心目中最佳的大汗繼承人。

    而騎馬在自己眼前晃悠的十四阿哥……曹振彥搖了搖頭,差的太遠了。

    由於對皇太極的敬畏,曹振彥很少敢主動接近這個大金國的四貝勒,就算小阿哥叫他去回事,也是儘量稟報給四貝勒的隨員就好,好在他的地位和皇太極相差十分懸殊,這種行為並沒有被理解為膽怯害怕,而是一個漢人奴才的謹慎小心和知道進退。

    “哦,”多爾袞饒有興味的打量著一個又一個的官莊,笑道:“這一片都是二貝勒和三貝勒的官莊,我的還在前頭?”

    “對。”曹振彥笑道:“主子的官莊在松樹口東南一些,沿河的下游。”

    “好奴才,挑的好地。”

    多爾袞很高興,他看到離河遠的官莊都很凋敝,包衣和旗丁們都面黃肌瘦,在枯黃的田地裡絕望的掙紮著。

    今年又是一個大荒年,這是注定了的,毫無指望和機會了。

    打從年後化雪開始,到現在已經五月了,四個月下來幾乎一場雨都沒有下,很多田地裡的麥苗直接干死了,大片的土地龜裂了,九成以上的麥田減產或是絕收,平均每人要種三十到五十畝地,大量的土地連種子糧也收不上來,多半的人只能通過收成勉強能保持溫飽……是在後金政權不收賦稅的前提下,所以這當然不可能,各旗主催逼自己的牛錄,牛錄額真們催逼自己管轄的旗丁,旗丁們當然就只能壓榨官莊旗奴和包衣。

    很多人會餓死,當然不是現在,是在入秋後下的第一場雪開始,每場雪都是考驗,一直到開春的綠意鋪滿大地之前,定然會有很多人死在寒冬。

    只有接近水源的土地可以接受足夠的灌溉,女真人也有簡易的水車,或是引水溝,或者用人力,只要水源地足夠近。

    近水的地方莊稼長的還算不錯,青嫩的麥苗鋪向天際,預示著還過的去的收成。

    只能說是過的去,種的粗荒,因為地太多了,沒有足夠的耕牛和肥力,只是灌溉充足就能獲得還過的去的收成,僅此而已。

    就算這樣,也足夠叫多爾袞感覺滿意了。

    很快就暮色降臨,所有人分散到各個莊子上休息,曹振彥等人奉著小阿哥到牛錄額真的住處休息,打掃乾淨,奉上小阿哥喜歡的飯食,由於奔波一天,多爾袞也很疲累了,不過他還是按著女真人多禮節的傳統,騎馬到另一個莊子去給皇太極請安。

    “八哥早些安置。”多爾袞很多禮,打千行禮之後說道:“這些天八哥受累了。”

    “哈哈,這點路對我不算什麼。”皇太極正在泡腳,胖大而健壯的身軀給人不小的壓力,他的長弓就靠在床鋪一側,刀劍懸掛在另一側,對襟鐵甲與刀劍放在一處,整個房間都是標準的武人氣息。

    皇太極興致頗好,到外面走走而不是留在滿城權貴勾心鬥角的遼陽,這反而對他的身心健康很有幫助,每天騎馬巡行,接見地方上的駐守官員,巡看官莊上的各種情形,每天都有具體的事情可以過問,雖然未必都是好事,但總比困在城池裡好多了。

    皇太極對多爾袞道:“近幾日附近牛錄均稟報近來東江頗多滋擾,小阿哥明日隨我一起行,若有什麼不妥也安全些。”

    多爾袞笑道:“八哥放心,我現在也騎得馬射得箭,遇敵的話我也能殺敵的。”

    皇太極微微一點頭,說道:“那你自去吧,我要休息了。”

    多爾袞又躬身一禮,禮儀上挑不出毛病來,不過當他走後,皇太極的臉色就冷了下來。

    此人雖然年幼,心裡卻清明的很,多爾袞知道老汗安排出行是為了錘煉他,如果躲在他八哥身邊,接受皇太極的羽翼和保護,雖然安全一些,但消息上報給老汗那裡,老汗必定會有些失望,所以他堅決不肯,始終保持著和正白旗互相有些距離的獨立地位,這個小子,如此年幼就心思這麼縝密多疑,將來恐怕也不是好相與的。

    不過有一點皇太極可以確定,眼前這小子自己能駕馭的住,他能看到多爾袞眼中閃掠而過的不自信和膽怯,這小子很聰明,也很多疑,這樣就使得他充滿了對力量的敬畏感,這很好,將來只要稍顯威嚴就能駕馭的住他。

    “明日繼續前行。”皇太極很威嚴的對侍立在身邊的譚泰道:“聽報近來在牛毛寨到董鄂部故地一帶有多股東江兵活動的蹤跡,人數怕有過千,打獵的諸申畏懼他們人多,不敢上前,明日我們自松樹口越過邊牆,不過二十餘里,再往前行,傍晚時在山中紮營休息。”        (.)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2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看望

    譚泰並未卸甲,一身擦的雪亮的銀甲散發著冷光,他有些不安的道:“主子,這樣會不會有什麼風險?”

    皇太極笑道:“我們有一百多人,皆為白甲護兵,小阿哥帶著三百多人,除了少數包衣都是父汗帶出來的精銳馬甲和護兵,這四百多人可以包打五千以上的東江兵了,能有什麼風險。”

    譚泰堅持道:“奴才還是要請主子多加防範,近年來這邊東江兵多有突破,多次殺傷諸申,還有白甲力戰不敵的記錄。奴才還是想請主子調幾個牛錄的馬甲和步甲前行搜索戒備。”

    “好吧。”皇太極無所謂的道:“隨便了。”

    ……

    待多爾袞睡下之後,曹振彥瞅了一個空當,和管理包衣的一個章京請了假,人家也知道他在這裡有個救過命的拜把兄弟,倒也並不為難他,直接就爽快給了假。

    曹振彥平時脾氣很好,人緣不錯,家中也還有些勢力,出身是將門世家,平時出手也大方,雖是包衣,在多爾袞身邊人的地位並不算低。在他出門時很多人向他問好,然後曹振彥堂而皇之的把兩袋雜糧和一些肉食放在馬上,他打著火把,牽著馬,向著村莊中李明禮住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少有狗吠,女真人不吃狗,當然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包衣吃狗,只是這兩年嚴重的災荒影響了很多人的生活,包括女真人在內也是一樣生計困難,很多人被迫賣掉包衣和耕牛,更加不可能有剩飯養狗,很多狗成了野狗,也有一些膽大包天的漢人包衣會偷偷把主子們養的狗殺掉充飢,不過那是冒著性命危險的事,敢做的人並不多。

    有幾個旗丁聽到動靜,推開房門看了一眼就回去了,他們知道這是十四阿哥的人,就算是包衣也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存在。

    李明禮知道曹振彥要來,正房和偏廂都點著燈,他和二丫兩人抱著娃兒站在院門口等著,一見曹振彥,李明禮便迎上來,假意客氣道:“老弟,你每次過來都帶東西,何必呢。”

    曹振彥也大聲笑道:“自家兄弟還鬧這客套做什麼!”

    待他進了院門,卸下糧食,取了一袋子肉食下來,二丫頗為不安的道:“曹兄弟,這可真是太破費了,這些東西現在要值好幾十兩銀子呢。”

    “錢財身外物。”曹振彥知道李明禮連二丫都瞞著,並沒有暴露雙方之間的聯絡,現在這些物品都算是公款開銷,曹振彥手頭的經費相當充足……他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微微一笑,和李明禮一起把這些吃食搬到灶間去了。

    “看來大哥日子過的還不錯。”曹振彥看到桌上擺的酒菜,有一條魚,還有一道山菇燉小雞,酒香和菜香混合著飄過來,誘得人食指大動,當下便是開了句玩笑。

    “這倒是真的托你的福。”李明禮和曹振彥對坐下來,二丫知道他們要談事,抱著小孩去關院門,這樣的情形已經有好多次了,不會引人矚目和注意。

    這些做作並不是無用功,事實上相當必要。

    每個牛錄都會嚴防漢人之間的交往,包衣們沒有主子們的吩咐是不能隨意交結的,更不要說串門子喝酒了,東江鎮的間諜細作相當的給力,從天啟二年到五年間,滿文老檔裡到處都是防間諜的老汗令諭,可想而知東江間諜給了後金政權多大的壓力,造謠,策反,接應漢民逃亡,暗殺,投毒,總之間諜能做的事情東江細作都做了個遍,後金政權內部弄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對防間諜做的特別小心,兩個漢人分屬不同的官莊,來往密切,早該被仔細核查,還好曹李二人一直小心,並且有相當過硬的背景,象曹振彥和另外兩條線的接觸就要少很多,並且要加倍小心。

    “來,幹了。”

    曹振彥心情很好,近來蒐集的情報不少,另外看到李明禮不再壓抑痛苦也叫他高興,而且李家的日子過的很不錯,二丫懷裡的小子白白胖胖的,在如今大金國統治的地界,這樣的白胖小子可不多見。

    屋裡的櫃子裡鎖著糧,地窖裡還藏著更多,灶下掛著幾片肉,還有醃魚,成堆的野菜堆在灶間,這樣的生活在這個時代真的算是很不錯了,曹振彥注意到三間正房的草頂也剛換過新草,沒有銀錢的話可花不了這個功夫,說明這一家人過日子的心氣不小。

    李明禮也注意到了曹振彥的眼光,他低聲道:“實話說我已經在河邊備了個小木筏,一旦有變就立刻叫你嫂子帶著你侄兒跑,河邊我還藏著一些不易壞的乾糧和銀子,倉促到了那邊也不至於沒有銀錢和吃食。這邊弄這些花樣,也是不給人疑心……上個月又跑了兩家,我們的牛錄額真氣了個半死。”

    東江那邊,其實就是十二團在寬甸弄的基地越來越吸引人了,種種謠言傳播很廣,很多官莊的包衣把十二團的基地已經形容成了地上天國,沒有人欺負,足夠的安全,不會有哪個主子莫名其妙的搶走包衣的老婆,或是拿鞭子給包衣們一通教訓,要麼就是把一家子包衣賣的四分五散,甚至是因為一點小錯就把包衣給宰了,而在大明那邊當然不可能有這樣的事,不僅如此,還有大量的肥田等人耕作,並且報酬相當的豐厚,每個人都可以吃飽,再也不用擔心什麼。

    對一個生活在朝不保夕的境地裡的可憐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種事更有吸引力?

    逃亡不可避免,十二團的主動出擊頻率也相當的頻繁了,後金兵也開始大量往這邊調過來,沿河和舊寬甸各堡間到處都有巡邏的騎兵,少量的白甲夾雜其間。

    “那邊的任務執行的怎樣了?”曹振彥也低聲道:“這一次我就是跟四貝勒過來,主要就是巡行到寬甸和牛毛寨一帶,他們還以為是東江鎮過來襲擾,這一次就是巡行待敵,如果遇到東江襲兵就最好了。”

    “看來老汗對這邊的事也是相當重視了。”

    “是啊。”曹振彥注意到李明禮和自己一樣,在平時對後金的大人物還是用敬稱,而不是像一些漢人包衣一樣,關起門來就是罵老憨或老奴,對一個細作來說這是不錯的職業素養,他很滿意。

    曹振彥接著道:“今年開春到現在,老汗那邊最少接到三十多次過河和深入到赫圖阿拉一帶的交戰報告,這豈能不引起警惕和重視呢。”

    李明禮苦笑道:“那邊也是急眼了,數目不夠。”

    “還差多少?”

    “還差百來根,此前的都早過運去了,那邊好像造的船很多,消耗很大。”

    “能湊齊嗎?”

    “遼東地界這麼大,要是容咱們時間慢慢找,一年幾百根肯定能找著,就是要的急才弄出這麼大動靜來。”

    “乖乖……”曹振彥雖然不是第一次知道這事,還是忍不住驚嘆著道:“這得造多少大船啊!”

    “不是有人傳言……”李明禮很謹慎的道:“咱們和記與東江翻過臉,就是靠著小山一樣大的戰艦把東江給壓住了。”

    “這事你聽包衣們傳傳就得,千萬不要議論,我們內部也不要討論。”曹振彥笑道:“大宗旨是和東江搞好團結,所以叫他們難堪的事情我們不說。”

    “我懂了。”

    兩人正談的起勁,外間傳來雜沓的腳步聲,然後是叩門聲,兩人並沒有露出緊張之色,只是一下子都將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把上。

    這個時間,除非要特別重要的事,一般的人都沒有辦法在官莊裡行走。

    “塔布囊大哥,趙貴大哥。”

    聽到二丫打招呼的聲音,李明禮鬆了口氣,輕聲道:“是莊上的蒙古章京和他的包衣。”

    “哦,那沒事了。”

    兩個男子在燈影裡站起來,臉上都露出微笑。

    塔布囊和李明禮行了個抱見禮,兩人現在都穿著一樣的箭袍,一樣的光腦袋小辮子,塔布囊原本就是髡發,後來嫌麻煩乾脆就遞了別的小辮,只留下腦後一根。一樣的布靴和腰間佩刀,只是塔布囊還是按蒙古人的習慣,騎弓不肯離身,隨身攜帶著插袋和騎弓。

    趙貴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身子精瘦而看著還算壯實,兩眼炯炯有神,他是塔布囊的包衣,塔布囊雖待他不薄日子也過的艱難的很,人已經快瘦脫了形,當時很多男子都是這樣,從自己嘴裡省出吃食給婦人,婦人又給老人和孩子,老人最後還是推給孩子,很多老人在冬天扛不過去,成為亂葬崗裡的枯骨。

    李明禮替雙方做了介紹,兩邊的地位差不多,曹振彥是漢人將門世家子弟,塔布囊是蒙古人中驕子,原本就是台吉身邊的近侍軍官,到了女真人這邊已經加入了蒙古左翼,是蒙古牛錄的章京,在這個官莊一側駐營,防範從河那邊過來的東江細作,蒙古馬隊經常配合女真人行動,他們也不會種地,除了給這些蒙古人少量的莊子之外,往西南方向有大量的荒地無用,上頭分給了這些蒙古人一些牧群,叫他們和遼南的蒙古人一樣在這邊放牧,塔布囊很歡喜新角色,他有兩戶六口人的包衣,都是他用草原上帶出來的金子買的,替他放著百來頭羊,他對種地不感興趣,上頭也不會清查蒙古人的存糧,就這麼過日子感覺很好。        (.)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3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借糧

    在松樹口的時候,塔布囊和李明禮有了不錯的交情,現在他沒事會過來找李明禮換些鮮魚,當初一起守值時,李明禮的烤魚相當不錯,對蒙古人來說是很新鮮的體驗。

    一來二去的,交情也深厚起來。

    “我們來巧了。”塔布囊這樣的蒙古漢子是不知道客氣的,他一屁股坐下,先挾了隻雞腿,幾口下肚,然後又大大一口燒酒下肚,這才眉開眼笑的道:“這才是他娘的過日子啊,真美氣。”

    李明禮笑罵道:“老塔你好歹是個章京,怎麼每次到我這裡來都像餓鬼一樣。”

    趙貴笑道:“他攏共就叫我們家種了三十畝地,說是好歹有些糧吃,然後每日都擠羊奶喝,吃那干奶酪,十天半月吃回肉,饞的不行了來你這裡弄點魚回去烤……怎麼能不饞呢。”

    “死蠻子少廢話,吃你的飯。”

    趙貴不敢喝酒,他只是個包衣,不像李明禮這樣的幸運兒保住了開戶人的身份,雖然塔布囊不擺架子,蒙古人比女真人好說話,但趙貴得時刻提醒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規越距。

    趁著屋子裡亂哄哄吵鬧喝酒,趙貴悄沒聲的走出來。

    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踟躕了半響,終於還是走到二十不到的小婦人面前,低聲道:“李家媳婦,我又來找你打饑荒了。”

    “嗯,趙叔你等著。”

    李家的日子不僅在包衣中是頭等的,就算是正戶人和開戶人裡也算過的很不錯了,和正經的正戶人相比就是沒有包衣,李明禮其實有資格獲得包衣,當初二丫一家就是李明禮的包衣,但現在他已經沒有心思再要包衣來了,一則是和保密有關,李明禮現在做的是殺頭的勾當,家裡的人越少越好,二來太扎眼,已經有不少女真人看李明禮不順眼,如果再弄幾戶包衣在家,恐怕會有不少女真人惦記上了。

    現在這樣挺好,日子過的很不錯,眾人也知道是有遼陽城裡的好兄弟幫襯,加上和牛錄額真塔拜關係不錯,在這個牛錄裡應該能保住一家子的安全。

    趙貴就不同了,給蒙古人種一些地,平時還要放牧,塔布囊這個主子不壓榨他們,但牛錄要收上繳旗內的公中糧,也要核查趙貴家裡的儲糧,多次都是矇混過關,其實一直是在飢餓中掙扎求活,連塔布囊有時候都是飢一頓飽一頓的,羊群剛放牧不久,根本不可能宰羊吃,提供的奶源也相當有限,想要好過,最少要把羊群放到幾百頭的規模,那需要時間。

    塔布囊甩開腮幫子狠吃起來,趙貴靜靜的站在灶間外頭等著,過不多時,二丫提了一小口袋的雜糧過來,將將有十來斤重,二丫很抱歉的道:“趙叔,只能給你這麼多。”

    因為考慮到就要收割麥子了,曹振彥這一次帶的糧食也不多,兩個小口袋都是半袋,虛搭著放在馬上,卸下來時二丫感覺是有五六十斤,原本自己家有二十來斤儲糧,配上豆子野菜,再吃兩個月很容易,而且家裡還有魚和肉,並不緊張,有曹振彥送來的糧食就更輕鬆了。但二丫也過慣了苦日子,知道糧食存的越多越好,現在這個時節,女真人家裡也沒有幾斤儲糧,大家都在餓肚子,糧食一般都鎖在櫃子裡,而且一般就是幾斤重的雜糧豆料,就算這樣也是要把鑰匙放在當家人手裡,相當慎重的貼身藏好。

    這一次借十來斤糧,主要是因為夏收在即,趙貴家應該還的起,另外趙貴在跟塔布囊過來時,只要閒著沒事就會幫李明禮做些農活,或是在河邊幫著捕魚,這個人很不錯,李明禮對此人印象很好,打算觀察一陣,看看能不能把趙貴發展成下線。

    “這就已經太多啦。”趙貴看著這一小包糧食,現在要值好幾兩銀子,他強忍著自己激動的情緒,不然因為這小包的糧食掉淚會叫他感覺太丟臉,雖然已經過了多年的苦日子,但趙貴還不願顯得自己太淒慘無助。

    “若過一陣不夠了,我們家若有,趙叔再來拿。”

    “不會了,準夠。”趙貴心情頗好的道:“這一次是你二弟生了病,嚷著要吃好的,不然也能將就著撐到收麥的時候,咱種的三十畝,有十來畝水田,收成應該還過的去。”

    所謂過的去,大約畝產能有一石半左右,這是趙貴每天都去地頭觀察計算的結果。

    屋裡傳來哄笑聲,趙貴對二丫笑了笑,說道:“我進去了,多謝你了李家媳婦。”

    “趙叔甭客氣了,現在十里八村的也沒幾戶漢人了,咱們就該多幫襯點,要是我家有難處了,趙叔你能幫還會說不?”

    “這倒也是。”

    趙貴心裡好受很多,李家這兩口子都是為人仗義待人親和,趙貴知道欠了人家不少,只能想著以後有機會再還這人情了。

    “那我進去了。”

    趙貴點了點頭,重新進去到灶間坐下。

    二丫炒和煮的菜足夠,李明禮見趙貴進來,也不問他出去做什麼,塞了一雙筷子叫趙貴一起吃飯,趙貴小心翼翼的夾了一塊雞肉,入口之感覺得唾液都要流出來了,真是已經太久沒嘗過肉味,不知怎地他感覺心酸,趕緊背過頭去,藉著油燈昏暗的燈景,用衣袖把兩眼眼角的淚水給抹去了。

    李明禮看似隨口的道:“一會老趙帶個雞腿回去,聽說小二生病了,孩子病了,就饞!”

    趙貴答應著,趕緊低下頭,怕被人看到自己哭了。

    “今晚都早些睡吧。”塔布囊聲音大,其實酒是沒喝兩杯,他對李明禮道:“上頭已經傳令了,明早我們牛錄出十個馬甲和十個有馬的跟役,你們牛錄也定然要出人,小李你早些睡,明早誤了事就不妙了。”

    “是陪兩個主子巡行?”

    “當然了。”塔布囊道:“今個天快黑了,一個女真官兒騎馬到我們那邊宣諭下令,附近的牛錄估計都有指派。”

    “四貝勒不是咱們的本主啊。”李明禮疑惑道:“也能在咱們牛錄抽丁帶走?”

    “你傻不傻。”塔布囊道:“問問小曹,四貝勒為什麼能徵調各牛錄的人?”

    曹振彥笑道:“第一四貝勒是奉大汗之令出來,這是八旗公中的事,當然能臨時抽調其餘各旗牛錄人丁,當然時間不能長,時間久了就得各旗本主指派將領統帶人馬,而不是交給四貝勒指揮。另外就是還保護著十四阿哥,各旗都不會有意見的,所以這事沒啥,各牛錄都會聽吩咐派人的。”

    “人手抽調的並不多。”李明禮笑道:“不一定能輪上我。”

    “早點睡總沒錯。”塔布囊起身告辭,箭袍下的羅圈腿十分明顯,他咬咬腮幫子,說道:“這一次要是遇著過河來的商團兵,我非好好給他們一個教訓不可。”

    塔布囊的經歷在座的已經無人不知了,而且塔布囊還一口咬定,最近頻繁過河的不是東江兵,是在草原上和他血戰廝殺過的和記商團兵,也不知道這廝怎麼對上匯報的,最少在現在為止後金方面的上層還是認為過河的是東江兵,並沒有把塔布囊的判斷當真。

    眾人不管怎麼想的,臉上都露出微笑來。

    ……

    翌日天明時分,李明禮果然被本主牛錄叫起來了,本牛錄有正戶開戶人二百八十餘丁,是個相當大的牛錄,包衣估計有過千人,這些包衣後來在天聰年間大半被編入漢軍旗,成為四丁抽一的披甲兵源,不過首先的前提是要能活過這最後的兩年。

    整個牛錄分為十幾個官莊,每個莊子都不大,正戶開戶人最多十來戶,種著一兩千畝土地,每當人們看到村莊一側的麥田時心情都會變得很糟,一片雜草中夾著半灰不黃的麥苗,連主子們對這樣的麥田都絕望了,不再逼迫那些包衣每天去打理雜草,幾天不管,雜草就是瘋長,也真是奇怪,在這樣的惡劣天時之下,麥子不肯長了,雜草卻是一直在瘋狂的竄長著。

    本主牛錄在內,這個大牛錄出動五個白甲,十五個馬甲和十五個旗叮噹跟役,李明禮也是跟役,原本他是馬甲,現在他連步甲也不算了,只能算是旗丁跟役。

    牛錄額真穿著銀色的鐵甲,白甲們也是一樣,他們聚集在一起時,銀白色的鐵甲散發著厚實的金屬光澤,白甲們多半拿著精鐵打造的長兵器,精鐵挑刀,精鐵打製的虎牙槍,腰間是順刀或是鐮刀,馬腹一側懸掛著投槍或是飛斧闊刀一類的投擲兵器,另一側是裝滿了輕箭和重箭的插袋,還有他們的長大步弓。

    每個白甲都是三十左右的精壯漢子,身上多半有傷,眼神冷漠,看著李明禮等人過來時如同看著一群死人。

    馬甲們也多半是正當年的青壯,多半穿著綿甲或鎖甲,少數人有鐵甲,多半是明軍的樣式,八旗要把甲冑統一,分紅和鑲紅,白和鑲白,黃和鑲黃,這樣統一劃分的對襟綿甲或鐵甲,最少都是入關前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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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3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河邊

    跟役們多半無甲,只有少數人穿著鎖甲。

    所有人都是神色輕鬆,這一次是跟著赫赫有名的四貝勒巡行,針對的就是潛越過來的小股東江兵,大股的東江兵都不會叫人害怕,兩千女真兵就能打敗好幾萬東江兵了,能殺的對方毫無還手之力,何況跟隨四貝勒出行的都是精銳。

    遠方傳來悠長的海螺號聲,李明禮等人都趕緊聚集在村口。

    白甲壯達塔蘭冷冷看了李明禮一眼,他不喜歡這個漢人,因為這個漢人孔武有力,有著不下於馬甲的戰鬥力,從臉部長長的刀疤和身上的疤痕來看,這個人經歷過慘烈的戰場廝殺,有著普通戰士沒有的逃生經驗,這人是個可怕的戰士,但可惜不是女真人。

    塔蘭曾經建議過牛錄額真把這人從開戶人中踢出去,降為旗奴或是給哪一戶當包衣,但塔拜不肯同意,歷次清查李明禮都毫無問題,塔拜說找不到理由,哪怕是塔蘭是他的親兄弟,但塔蘭知道,只是這姓李的經常給塔拜賄賂而已。

    他也同樣不喜歡曹振彥,這個青年漢人向來是一臉和善的笑容,叫塔蘭看著就膩味,他很想親手割下這個漢人青年的腦袋,然後擦乾淨血跡,再來看看他臉上是否還有那可惡之極的笑容。因為十四阿哥身邊親信包衣的身份,剛剛經過時連塔拜等人也是向這人點了點頭,塔蘭假裝沒有看到,身為女真甲兵,他沒有必要去討好一個漢人包衣。

    當纛旗過來時,所有人都看到穿著鐵甲的護衛正中,有一個胖大中年人左右顧盼著騎馬過來,他騎著的是一匹高大的大青馬,但在皇太極高人一等的胖大身材下,這匹駿馬都感覺小了很多。

    “奴才塔拜見過四貝勒。”

    塔拜以女真語跪下請安,四周佈滿了下跪的人,有的是用建州女真語,有的是蒙語,也有少量用漢語的,有幾個開戶人至今未能熟練的使用滿洲話,這樣的場合唯恐說錯,還不如用漢語來請安。

    “起來。”皇太極持鞭的手虛抬一下,神采奕奕的道:“各人隨我同行,小心謹慎當差,遇戰聽從調遣,奮勇向前不得退後。”

    “是,奴才等不敢有違主子調遣。”

    塔拜等人起身,被皇太極身邊的隨員安排到陣列之中,數十人騎馬跟著,融入到隊伍之中。

    騎士們在河堤上行走著,河水相當湍急,可以看到河中一個個小小的漩渦,這是漲水季,另外據上游的人們說,前幾日爆發了一場山洪,雖未落雨,但可能是流水匯積過多,山上的水主要是冬季的化雪雪水,慢慢潺潺流淌,彙集成小溪,然後用山洪的形式宣洩下來,最終使得河水暴漲。

    現在的河水當然沒有冬季和春季那麼冰冷,正午時還能下河游水玩樂,但早晚河水還是冰涼,主要原因就是山洪水較為冰寒。

    一群旗奴在河邊漿洗衣物,見到這一群騎隊過來,他們趕緊跪下不敢抬頭。

    幾個護兵策馬在夾堤邊行走,只要這些旗奴敢抬頭,他們就會立刻衝過去把人全部斬殺。

    李明禮有些緊張,因為二丫平時也喜歡到河邊來洗衣服,河水流速大,又因為居民少,也沒有人把髒東西扔在河裡,河水相當的乾淨,在河邊的青石上洗衣服比在井邊洗要舒服和快捷許多。

    他使勁瞄了幾眼,見跪下的全是包衣,並沒有二丫的身影,頓時放下心來。

    但李明禮立刻在心中責備自己,他感覺自己太過自私了些。

    懷著矛盾的心理,李明禮把目光看向兩拔前行的人馬。

    明顯皇太極的隨員護衛素質要更高一些,騎兵們排成三人一列的縱隊,遠遠的散開哨騎和架樑馬,隨員和皇太極在中間被保護著,明甲的騎兵用警惕的眼神看向四周,隨時察覺著四周官莊和曠野中人類和鳥獸的一舉一動。

    就是皇太極本人也是相當出色,沒有人懷疑皇太極本人的戰鬥力。

    在很多傳言之中,四貝勒在做戰時最為勇猛,在最關鍵的薩爾滸之役裡,杜松所部用車陣和火器拒守,火器打放聲震耳欲聾,很多八旗兵被火器所震,一時不得破陣,因此死傷慘重。皇太極率正白旗精銳,自陣中一躍而入,所向披靡,杜松陣因此而破,滅杜松部是薩爾滸一役中最重要的一戰,贏了杜松就贏了一多半,皇太極因此大受嘉許,後來在渾河之役中,皇太極指揮八旗一翼,同樣立下了赫赫戰功。

    他的形象高大偉岸,身上的鐵甲漂亮堅固,眼光睥睨一切臉上又有著親厚溫和的笑容,臉龐較為方正,不像身軀有些偏於肥大,特別是從嘴唇到下巴,叫人感覺這是一個相當有自信和自我主張,不太容易被別人影響的人。

    事實上也是如此,皇太極在很多時候都自有主張,而且絕大多數也能叫人知道他是正確的,哪怕是與和記的貿易。

    其實女真人的中下層和漢民當然支持多買入物資和糧食,只有中高層感覺到利益受到侵犯,說服了老汗斷了大多數貿易,哪怕是李明禮這樣的心懷異志的漢人,對眼前這個東虜貝勒也不乏尊重,這是一個人傑,不管他是屬於哪一方。

    至於身後多爾袞的隊伍就要鬆散一些,鑲白旗對老汗的安排未必心服口服,杜度將要帶走自己的牛錄和忠於自己的人,現在鑲白旗上下人心有些浮動,派出來的人手也不是杜度使慣了的強手,隊伍有些散亂,主要是多爾袞手頭也沒有什麼像樣的人手來用。

    與面色溫和又不乏凝重的皇太極相比,多爾袞的神色要輕鬆許多,他像是在出來經歷一場愉快的郊遊。

    隊伍沿著河一直走,有的地方有河堤,行走時很舒服,有的地段河堤很窄,路也很窄,人們得下馬牽著馬過去,在很多地方就直接是荒地,零星有幾幢被毀壞的房舍,孤零零的矗立在荒野之中,叫人知道這裡過去也有人煙。

    右手邊就是波光轔轔的河流,在河對岸也有很多荒廢的村落,在這裡原本有十幾二十萬人居住,光是在寬甸就有近十萬居民,在滿是深山密林只有少量平地的地方,明軍築堡,百姓依堡而居,建立村落和開墾土地,打獵捕漁,幾十年的休養生息使得這一片地方變成和內地沒有太大差別的富裕所在,結果現在已經是處處廢墟,連同原本的寬甸馬市一起,被埋葬在戰火的塵煙之中。

    皇太極的眼中沒有太多感慨,原本這一切就是他們造成的,但他也感覺相當的痛心。在路上,他見到好多次白骨堆積的所在,很明顯,這是幾個月時間沖涮下來的遺骨,應該是冬季到春季斬殺的無谷漢人的屍身,沒有人收斂,後來殺人的人連草草掩埋也不願意做了,拋屍河中被指為會帶來瘟疫,後來索性就直接暴屍荒野,被野獸和飛鳥啃食,幾個月下來就成了一堆白骨。

    這樣的屍骨堆令皇太極感覺不適,當然不是因為他悲天憫人,而是感覺無比的浪費。人力資源,最寶貴的東西,就這麼被白白的浪費了。

    皇太極秉政之後,漢民被大量編旗,從包衣成為漢軍旗的旗丁,然後先是五丁抽一,後來改為四丁抽一,備戰馬弓矢為女真而戰。

    漢軍旗入關之後,漸漸成為與滿蒙八旗一樣的存在,被清室信任無二,甚至可以和皇室通婚。康熙的母親就是漢軍旗人,所以從那時起滿清皇室的血緣就是滿漢雜處,然而那只是血脈上的,在被皇太極安撫梳理之後,漢軍旗人也完全視自己為旗人了,畢竟在戰亂和無休止的屠殺之後,出來一個對他們一視同仁的君主,可以使他們活下去,並且能獲得功名富貴。

    “那不是范秀才嗎?”

    李明禮一眼看到範文程,他吃了一驚,情不自禁的說出聲來,然後就醒悟過來,急忙低了頭,不敢再顯露出半點異樣。

    在皇太極身邊有一個高大魁梧的青年,也一樣披著綿甲,手持一根虎牙槍,一邊與皇太極從容對答說話,一邊打量著四周,一副志得意滿的神色。

    範文程的身份只是包衣,他是在萬曆四十七年和族人一起主動選擇了投降,和很多不得志的文人一樣,範文程敏銳的發覺後金入侵是一次難得的機會,為了改變自身命運他主動投降,並且替後金上層出謀劃策。

    但可惜的是現在主政者是努兒哈赤,老汗的一生都是在與大明的鬥爭和猜疑中度過的,並且努兒哈赤是在李成梁的總兵府裡學習了戰陣之法,大明武夫和文人的矛盾根深蒂固,努兒哈赤對遼東的將門還有幾分香火情,從他對大明降將的態度就能看的出來,投降的武夫哪怕沒有幾個部下也能獲得善待,而投降的文官要麼直接殺掉,要麼也不當回事,滿文老檔裡關於大明文官的記錄寥寥無已,對將門則是另外一種態度。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3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順河

    範文程相當的不得志,甚至從去年開始已經到了食難果腹的地步,而在清查無谷人的屠殺開始時,范家多人被殺,連範文程也差點被殺了扔到亂葬坑裡,結果是皇太極在經過時發覺此人不俗,把他從死亡邊緣救了回來。這人也打著知恩圖報的旗號開始給皇太極出謀劃策,通過幾件小事皇太極感覺這人有些本事,不是那種只會吹牛的迂腐書生,近來便經常將範文程帶在身邊,因為顧忌努兒哈赤的感受,範文程並沒有任何官職,有時候被稱為書房官,有的女真將領叫他文臣,或是書生,范秀才,範文程都是一律答應,他的理想和志願就是能成為王佐那樣的人物,現在他感覺機會來了。

    “範文程。”皇太極輕鬆的控韁前行,對著身側落後半個馬身的範文程道:“如果在路上果真遇著東江鎮兵馬,你的意思如何?”

    範文程不假思索的道:“東江兵滋擾越盛,說明毛文龍那邊越缺乏物資糧餉,他急需用戰功來向大明皇帝證明東江鎮所設不虛,這樣就罔顧將士危險不計死傷,被強迫經常過河者必定心生不滿,以奴才看要以招撫為主,剿滅為輔,並非是大金需要這些逃亡之徒,而是要借他們之口來削弱東江。”

    範文程頓了頓,不甘心的抿住嘴唇,不肯繼續往下說。

    其實更好的辦法就是賜給漢人莊子,給他們自由民身份,最不濟也是編成和女真蒙古一樣的八旗,由他們平時耕作,戰時抽丁征戰。

    平時撫之與旗人蒙古人一樣,則漢民便不會大規模的逃亡,東江鎮也就不足為患,畢竟東江那邊也是朝不保夕,不僅大量的人會死在逃亡途中,到了東江那邊還是會大量的凍餓而死。這些事情不需要後金方來造謠,事關生死,知道的漢民不少。

    但就算如此,也是有相當多的漢民寧死也要逃往東江,這其中的原因範文程當然清楚,後金這邊不給活路,十死無生,哪怕東江那邊是九死一生,仍然會有人為了渺茫的生機而拚搏。就算是範文程,在知道大規模的屠殺消息後,面臨屠刀之時也忍不住想著要逃亡,這種鐵桿漢奸都如此,更遑論那些心中尚有些民族大義的淳樸漢民了。

    範文程的建議,只能是用威懾加拉攏,使東江漢民心生疑忌,不治標也不治本,只是無可奈何的辦法,但他有好辦法也不能宣諸於口,一旦傳到老汗耳中,不僅他范某人性命難保,就算是皇太極也難辭用人不明之罪,所以他再三踟躕,終於沒有宣諸於口。

    皇太極何等人,自是知道範文程有未竟之言,他看重的就是這個漢人不僅通文墨曉歷史,可以講一些漢人故往的歷史,從中使他獲得教益。不像普通的旗人那樣,就喜歡聽漢人評書,無非是水滸三國一類,皇太極知道那是小說家言,市井之語,於真正軍國大事並無益處,要真正建立政權,非得籠絡一批漢人中的精英,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出來出謀劃策,從上至下好好梳理一番,而非眼下的這種粗疏的部落會議制加奴隸制的國製。

    以現在的局面,老汗怕是撐不了幾年,開國的總兵和大將們多半在數年內都會離世,到時候一片殘破的後金國,是否能持續向上的勁頭,還是風雨飄搖,處於滅國的危機之中?

    “不變則亡,變則通啊。”皇太極看著眼前的綠色與枯黃交雜的景緻,看著一幢幢傾頹衰敗的村落和房舍,不禁輕輕感慨起來。

    範文程聽力很好,但他假作沒有聽到。

    眾人一路前行,連續數日向東南方向走,他們每天在中午時停住休整,並且派出大量哨騎往四周哨探。

    一匹匹駿馬在荒蕪的田野和廢棄的村落中奔跑飛馳,驚起一群群的驚鳥和走獸,這裡距離松樹口很遠了,前方就是傾倒的明國邊牆,一處處破損已經完全不具備守備功能了。

    邊牆大多建在崇山峻嶺之上。這邊已經極少有平地,到處都是重山疊嶂,山嶺上也有相當多的廢村痕跡,不過多半被滕蔓和灌木給遮掩住了,中午時起了風,山上到處都是樹木搖曳生姿,到處都是幾人合抱的大樹,有些地方樹木太過茂密,根本看不清楚山上的情形,只是隱約感覺有走獸潛伏其中。

    隱隱能聽到虎嘯聲,這很叫人興奮,人很多,如果能在林中遇到老虎,將會是一次值得誇耀的行動了。

    多爾袞在一群包衣的簇擁下飛馳到荒地,他們沒有帶獵狗,包衣們不停的發出吃吃聲,將茂密的荒草中潛藏著的獵物攆出來。

    皇太極吃著乾糧,微笑著看這小兄弟胡折騰,他的長子豪格比十四阿哥只小兩歲,其實多爾袞是他的兒子輩,但沒有辦法,最小的小阿哥比他小二十來歲,多爾袞今年十二歲,多鐸才十歲,豪格也十歲了,但皇太極不會把多爾袞當子侄輩看,這個小兄弟對他的威脅可比那些子侄輩大多了。

    這時多爾袞射中一隻野兔,眾包衣將兔子攆的飛奔,一個葉赫族出身的包衣羅托拚命把兔子往多爾袞處攆,曹振彥大聲提醒多爾袞較正速度,射箭要預計一個兔子奔跑速度的提前量,最終箭矢射出,野兔應聲而到,多爾袞立刻歡呼起來。

    多爾袞已經學射六年,但他的射術很平庸,比起他的兄弟們差太遠了,他的長兄代善箭無虛發,五哥和七哥還有八哥全部是極為英武的女真漢子,箭術都比一般的女真人要強些,就算是大不了多爾袞幾歲的阿濟格,論武功也遠在他之上,多爾袞很聰明,聰明人一般都有傲氣,射術不精是他的暗傷,叫他經常黯然神傷。這一次他在八哥面前射中一隻飛奔的野兔,間接證明了自己的射術已經有了相當的水準……射靶和射活物是有區別的,射中飛奔的野兔比射人還難,多爾袞十分得意,他對提著兔子跑過來的羅托道:“好奴才,和曹振彥一人賞五兩銀子。”

    曹振彥和羅托都是單腿跪下,說道:“奴才謝主子恩賞。”

    “嗯。”多爾袞沒有在意,他策馬奔向皇太極,多遠就道:“八哥,僥倖射中一隻兔子,給八哥當下酒菜吧。”

    皇太極讚道:“十四弟真是好射術,我回去一定要稟報給父汗知道,好好的誇讚一下十四弟才好。”

    這時譚泰策馬從前方趕過來,神情嚴肅的道:“主子,有麻煩了,前頭哨騎來報,發現大股明軍活動的跡象。”

    “哦?”皇太極並不介意,很沉穩的道:“有多少人,分佈多廣?我們現在在何處了?”

    譚泰道:“我們現在已經是在孤山堡附近,剛剛我遠眺時似乎看到孤山堡在西北方向,現在我們是過了明國舊邊牆,往南再走三天左右抵達城陽堡附近,現在我們在太子河支流最南,我估計明國人是從鴉鵠關一帶的西流順流而下,先我們數日至此,這一片西邊是邊牆,往前直走是寬甸六堡和廢棄的邊牆,咱們這邊直往東走是董鄂部的鴨兒匱寨地方,現在都廢棄了,這一片我大金兵很少至此,東江鎮兵活動十分厲害,請主子留意小心。”

    “我上前去看看。”

    皇太極對敵情並不太在意,連續走了多天並沒有遇敵,只遇到過零星的逃亡漢民,應該是在舊寬甸到董鄂部存活下來的逃民,他們在這裡採摘野果野菜和打獵過活,像一群群受驚的走獸,皇太極對剿滅這些人沒有興趣,逮這些逃亡漢民不如去抓捕那些林中的百姓,用他的話說,是使犬使鹿之邦,盛產黑狐黑貂之地,不事耕種,漁獵為生之俗之民,在在臣服,這才是他最重視的,這些百姓可以充實女真八旗,零星的漢民並無用處,漢民適合大規模的奴役和耕作,小規模的不值得費心費力。

    一群護衛策馬上前,與皇太極一起順著河流往南走。

    從地圖上看,太子河是從遼中平原一路往西流淌,一路流過遼陽中衛和咸寧營,從松樹口一帶出邊牆進入女真地界,直到東邊蘇子河的下游的山嶺之中分散成一條條小溪,往南則是一直流到孤山堡附近,有兩條分叉,一條往東一條往西,皇太極他們就是沿著河流往東南方向走,在他們前方還有三到五天距離是長奠堡,那裡就是東江區控制區域,除了少數細作哨騎之外是沒有後金兵進入到寬甸六堡區域的。

    密林和山嶺是東江兵天然的盟友和屏障,雖然可以出動大兵,但對方往江口海島一退就沒有辦法了,勞師遠征,所獲相當有限,所以東江鎮已經是後金方面的附骨之蛆,萬分難受,卻沒有解決的辦法。

    昨天黃昏時,皇太極等人就看到遠方的山嶺上有一支小股的騎隊,明顯都是趕著挽馬在運輸物資,大大小小的包裹捆在馬身上,然後沿著山間和密林間的小道跋涉前行。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3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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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甸一帶原本有數萬居民,開闢出來的大小道路原本就不少,但是往蘇子河流域和鴨兒匱寨一帶就沒有什麼像樣的道路了,就算有,也是早就廢棄掉而灌木雜草從生。

    昨晚時,人們看著那幾十匹馬組成的騎隊緩慢前行,駝運著物資,明軍模樣的人用大砍刀在前頭砍開道路,速度很慢,但沒有人會想著去追擊他們,視力所及應該是五六里外,但要翻越十幾個山頭,而且被灌木和密林擋住道路,根本不可能騎馬追擊,只有當地人可以找到林間和山脈中的道路,等找到時,那些明軍早走的不知道哪裡去了。

    皇太極眼睜睜看著這支隊伍慢慢離開,明軍似乎也看到了他們,但不以為意,這些人慢慢消失在視線之中,像是剪影一樣,直到日影西沉夜色降臨時,彷彿還能看到他們在山林中穿梭趕路。

    皇太極有些奇怪,為什麼明軍會趕著物資從北向南走,北方就是蘇子河董鄂部的故地,那邊也不是原本的瓦市所在,也沒有大量的居民,不知道明軍的物資是什麼。

    “今日的明軍,估計是昨晚那撥人報的信,他們過來伏擊我們。”下馬徒步上了一個較高的陡坡,皇太極果然看到裡許外的河岸邊上有四百左右的明軍,他們站立在河西岸的一個土坡上,草及其膝,甲冑亮甲,紅旗似乎在東風吹拂之下獵獵作響。

    “這支明軍相當精銳。”皇太極點評道:“甲冑鮮明,似乎均為上乘鐵甲,旗幟號令森嚴,無兵擅動,亦無人交頭結耳談話,不似普通明軍,臨陣時陣列混亂,旗號不明,士伍話語沸騰,謠言傳播極快,一旦我師從側翼切過,則明軍內部哄然大亂,將領無可遏止其卒伍奔逃,將士不視旗幟而行,唯知奔逃,被我大金騎兵一一追擊斬殺,最鮮明的便是沙嶺之戰,六萬明軍與我八旗全部丁口相當,卻被殺的幾乎將士倖存,主要原因便是自亂陣腳。今觀其陣,雖止四百餘人,陣列卻相當齊整,氣息森嚴,此為勁敵。”

    皇太極一陣興致勃勃的評價,一邊卻又下令其部下立刻彙集,準備前往河邊邀戰。

    雙方相隔不過裡許,而且明軍在河西,毫無退卻的打算,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一仗當然要打。皇太極雖然感覺對方陣列齊整氣息森嚴,且甲冑精良,必是明軍精銳,這一仗並不好打,然而再不好打的仗只要遇上了就一定要打,女真人已經在從林和山嶺之中奮戰了幾十年,皇太極從能上馬開始就經歷戰陣之事,這幾十年來不知道打了多少仗,打仗對他來說已經與吃飯喝水一般自然,哪有遇敵退卻的道理。

    明軍有先列陣的優勢,並且臨河而戰,如果意志堅強的話,這都是很強的加成。

    皇太極開始調度兵馬,他決定用曲陣與明軍交戰,自己和護兵們分為四股,成扇形分列兩端,中間有少量的最精銳的死兵當遊兵,然後在護兵之後放上各牛錄的馬甲,多爾袞的兵馬他決定放在曲陣最右側後,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到這部分的兵馬。

    曲陣是很強勢的攻擊陣列,以後金兵習慣原本就是以死兵銳兵在前,精銳馬甲衝擊,白甲督戰相機而動,然後是普通的步甲和旗丁先於陣後射箭,在衝陣時兜轉而上,不與敵力拚。

    這樣可以保證每戰必勝,而且就算普通旗丁和步甲,只要經常打勝仗,平時又管理相當嚴格,戰兵的戰利品分配也向精銳傾斜,人人奮勇,個個欲為精兵,只要這一套體制正常運作,精兵會源源不斷的產生,而如果像明軍那樣,打仗把普通營兵擺在前頭當炮灰,將領和精銳的家丁反而躲在陣後,則戰陣多半一觸即潰,反而適得其反。

    努兒哈赤也真是李成梁的好學生,其實後金的很多戰法都來源於李家,以精銳踹陣,破陣後則席捲剿殺,這也是李成梁的成名拿手絕技。

    後金兵開始從山嶺一側翻越過來,他們是由白甲和三百多各牛錄徵調的馬甲和旗丁們組成,他們被旗幟引到扇形曲陣的左側,右側為多爾袞率領的鑲白旗的三百多人組成,扇形曲陣的前方也分左右,兵馬分為四股,為二百不到的護兵精銳和披重甲的馬甲們組成,在翻越山嶺和走向河邊草灘時,後金兵都是棄馬步行,他們在相隔數百步時開始披甲,明軍皆為步兵,哨騎看到方圓數里內並無伏兵跡象,所以後金兵可以從容不迫的逼近,然後棄馬披甲。

    護兵與白甲們皆著銀色亮甲,都是打磨的相當耀眼的鐵鱗甲衣,這些身經百戰的女真人開始從容不迫的將厚實的甲衣穿戴上身,互相幫忙束緊,他們的步弓和兵器放在腳邊,一旦披甲完畢就是持兵挾弓肅立在陣中自己的位置,他們身經百戰,知道怎麼擺開,怎麼排列,每個小隊之間都知道自己的位置,拔什庫和分得拔什庫們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章京和牛錄額真們都是站在陣列之前,在他們的指揮下護兵和馬甲們迅速披甲擺開,銳兵們則是以游動狀態,早早披甲完成,在扇形陣的前方擺成正弧形和反弧形的小型陣列,一會大陣完成,這些銳兵會向前突進,用這種小形的陣列來干擾明軍的大陣,或是反制明軍派出的遊兵。

    除了十二歲的多爾袞和少數的包衣之外,在場的每個女真人都是久經戰陣,這一次他們有八百餘人,明軍只有四百餘,完全是以多擊少的狀態,而且後金兵有相當多的精銳,明軍看起來也不錯,應該是東江鎮某個重要將領的親兵,但也就是如此了,不少女真人互相鼓勵,要在最短時間內把這群蠻子殺光,雖然不可能搶到糧食或金銀,但眼前這些明軍身上穿著的鐵甲也是不錯的收穫。

    在後金這種純粹的軍事體制的國度之內,甲冑和精鐵兵器也是極為重要的財富,明軍身上全部是鐵甲,一領質量完好的鐵甲最少值數十兩乃至百兩銀,對一個經常上陣廝殺的戰士來說,沒有什麼比甲冑更加重要了。

    在後金兵列陣時,對面的明軍紋絲不動,整個陣列像是沒有生氣的磐石,這種場景叫很多女真人心中升起隱隱的不安感,在他們的記憶之中,哪怕是最精銳的將領內丁,在與優勢的後金兵對陣時也會有情緒的波動,或是怒罵,或是騷動,從來沒有哪一支明軍給人這種冰冷而穩定的印象。

    渾河血戰時的川軍陣列也勢若磐石,叫八旗兵根本無從下手,但川兵的怒罵聲和陣列的波動仍然相當明顯,在火炮轟擊之後,川軍的白桿槍陣也宣告被破,至於擺開車營陣列的浙兵,堅韌性比起川兵還差點。

    川兵和浙兵已經是給八旗相當深刻印象的明軍了,其餘的北方邊軍的表現就相當不堪了。比如瀋陽一役時的賀世賢,榆林將門出身,家丁以西軍為主,所部大半是遼東明軍,在賀世賢主動領三萬部下出戰時,賀世賢以超高的武藝斬殺多名後金兵,包括白甲在內,他的部下也奮勇殺敵,聲勢不弱於八旗。

    但當八旗以優勢兵力合圍之後,不論是營兵還是家丁,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走,冷兵器的戰場,幾萬人在戰場上互相砍殺,能在第一時間遇到敵人的可能性都不大,經常是雙方將士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時候就是勝敗已分,很簡單,一方保持陣列,一方混亂了,勝負就立刻分出來了,沒有例外,沒有陣列就沒有抵抗,個人的武勇是沒有意義的。

    在後金兵列陣的時候,他們只有一種感覺,對面是一塊無可撼動的磐石,他們沒有趁機掩殺而攻並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毫無畏懼。

    也像一隻蹲在地下的猛獸,全身縮緊,四爪抓地,準備在最合適的時機一躍而起,給對手搏命一機。

    皇太極的臉色也凝重起來了,他在左側扇形陣的前端,在他身邊是披銀甲的白甲或護兵,馬甲兵在更前一些,兩翼都是護兵白甲和馬甲的混編,少量馬甲和大半的步甲旗丁在扇底,這是一個標準的攻擊陣形,兩側如鉗形而擊,以多擊少,將對手夾在扇形陣的中間打,如果順利突進的話,可以順利的把對方的主陣夾在中間打,兩翼齊擊,敵陣很容易被擊潰。

    原本皇太極也可以用直陣,八旗做戰多用直陣來正面摧鋒破陣,圓陣則以少擊多時使用,方陣和圓陣也在安營紮營時擺陣防禦,曲陣則是誘敵之陣,以敵深入兩側夾擊,可以大勝。

    今日以多擊少,當然不可能用方陣或圓陣,但明軍在山上紮營,陣列相當嚴整,皇太極思忖片刻就放棄了用直陣,改為曲陣。

    如果在進擊時明軍缺乏經驗,試圖往前推進攆開進攻的八旗兵,那就是明軍的末路到了。

    明軍則是用標準的方陣,防禦形陣形,前方分為十隊,四角遊兵,兩翼各十隊,中間應該是指揮陣列,有軍旗矗立,紅色的軍旗高高飄揚,不過皇太極和哨騎都看不到紅旗上書寫的將領姓名,離近一些看的話,只能看到是一面沒有字的紅旗。

    皇太極看了一會,說道:“他們不是用將旗當認旗,只是根據大小,最大的一面為中,各十幾人的小隊有小旗,再大一些數十人也有大一些的旗幟,再大的百多人有旗,中軍大旗指揮一百多人的旗幟,一百多人的旗幟再指揮數十人的旗幟,再指揮小隊旗,剛剛他們佈陣時皆用應旗,互相應旗,相當嫻熟。”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4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暴烈

    護兵章京喀克篤禮道:“奴才觀陣,我之左翼彼之右翼駐山近水,不易強攻,我之右翼彼之左翼雖駐山,然山勢平緩,其後無水,奴才引兵自右翼強攻其左,破之不難。”

    皇太極身邊人均是久歷戰陣,正白旗此時的總管,也就是固山額真是何和禮,董鄂部的族長,五大臣之一。

    皇太極對何和禮也十分尊重,不過何和禮的部下族人多在正紅旗,所以其家族多半也在正紅旗,何和禮對皇太極貌和神離,彼此頗多忌憚,所以主動請命帶著人馬駐守海州去了。

    反而是五大臣中的額亦都與費英東,雖然和正白旗沒有直接關係,但與皇太極的關係相當不錯,額亦都有十六個兒子,長子早夭,四子韓代,五子阿達海,七子漠海,十三子超哈爾,都已經戰死,而次子徹爾格在正白旗任牛錄章京,八子圖爾格十子伊爾登,均在正白旗下任職,也是有名的戰士,現在還沒有官職,十五子索渾,十六子遏必隆都未成年,但皇太極也做了提前的拉攏……

    皇太極的眼光看向左右,身邊的護衛多半是名臣總兵的子侄輩,比如費英東之侄鰲拜,額亦都之子徹爾格,費英東之孫圖賴,護兵索尼,乃巴克什碩色之子,哈達部的重要頭面人物代表,其家族雖不如五大臣家族,也是有不可輕視的實力。

    這些多半是不滿二十的青年,論戰技當然有相當的武勇,比如圖賴和鰲拜都有萬夫不可擋之勇,但以後金一貫選拔白甲或戈什哈的傳統,這些青年還差點經驗和歷練。不過皇太極自己要用,這些青年也確實相當武勇,甲冑兵器戰馬無一不精,他們都出自大家族,這點東西都是毫無問題。

    “可以攻其左路為主,我將護兵一半交付於你,再挑選各牛錄馬甲中精壯者出戰。”皇太極很快下了決心,除了一些最要緊的人留在自己身邊外,將精銳集中到右翼使用。

    後金兵很快佈陣完畢,並且遊兵開始緩步向前。

    天很熱,還沒有走上幾步就叫人汗流浹背了,在烈日之下,甲兵們的鎧甲散發著銀色的金屬光澤,一邊是四百餘人,藉著地勢之利,一邊則是八百餘人,以包圍式的曲陣開始緩步向前。

    兩軍像是蓄力很久的高手,也像是森林中狹路相逢的老虎和黑熊,都擁有強大的力量和意志決心,他們決意拚死一決,他們的眼神死死盯著對方,全身蓄力,肌肉緊繃,很多後金兵的戰場感覺像是一下子打開的閥門,他們久歷戰陣,見慣生死,此時已經將一切拋諸腦後,只知道破陣殺敵,他們的步伐,走動的姿態,持盾或執兵而行的神色,甚至是呼吸都調整好了,這是一群老兵,他們知道在距離三百步的時候該用什麼姿式和步伐,他們儘可能的放鬆心情,調整自身的肌肉組群,是自己儘量放鬆起來。

    在大陣之後,多爾袞滿臉興奮,身為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在此前的歷次大戰多爾袞當然都沒有份參加,眼前這場戰事算是他頭一回近距離觀察戰場,皇太極剛剛派了一個護兵過來,傳達了四貝勒的意思,請十四阿哥往後一些,身邊多留精銳護兵,皇太極當然不可能預計戰事不利,眼前明軍四百餘人,女真兵倍之,沒有漢軍和蒙古人,全是正藍旗鑲白旗和正白旗的正經女真八旗,這一仗要是打敗了……這種事沒可能發生,但戰場上兵凶戰危,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意外發生,所以皇太極還是勸多爾袞離遠一些,這樣他也能在前方專心指揮和帶頭衝陣。

    多爾袞知道八哥是好意,但心中不乏遺憾,如果能叫自己也在陣中,哪怕不發一矢,不傷一人,回去之後也能堅稱自己也參加了戰鬥。

    身為十二歲的小阿哥,父汗最寵愛的嫡子之一,未來的旗主貝勒,多爾袞還是希望能在自己的履歷上早些加上堅實的一筆,今天的戰鬥原本該是一個好的開始……可惜,四貝勒奪去了多爾袞參加的機會,隊伍是皇太極指揮,那些護兵是不可能違抗命令,帶著小阿哥到陣中去的。

    多爾袞也感覺到鑲白旗的隊列有些混亂,不及扇形陣的前方那麼齊整,他悄聲對身邊的兩個包衣說了自己的發現,並且道:“明軍陣列相當厲害,怎麼和傳言中的不同。”

    羅托道:“主子果然也發覺了,這股明軍確實很強,不過我們大金兵還是能贏。”

    曹振彥心中又是擔心,又是自豪。

    他當然認出來這是和記的兵馬,雖然沒有打出和記的旗號,但從具甲裝束到陣列都是明顯的和記訓練出來的山地步兵的風格……他在十三山見的多了,完全一致,可能有細節上的微調,不過曹振彥沒接受過系統的訓練,就算有不同他也看不出來。

    另外就是步兵的指揮官,站在中陣的那個高個子大光頭,在女真人佈陣時,和記的步兵有不少人還沒有戴鐵盔,畢竟天太熱,不過……曹振彥腹誹道:這禿頭也未免太明顯了罷!

    不過後來他在陣中一掃,卻見好多個禿頭,這才明白過來,禿頭並不怕暴露,隊伍中現在禿頭太多,也不知道是真的有此必要,還是禿頭故意提倡大家這麼做,好替他打掩護。

    聽了多爾袞的話,曹振彥收拾起心情,低聲答道:“主子說的很是,這些兵聽奴才那兄弟說,經常自邊牆外或寬甸那邊過來,騷擾搶掠,或是掩護漢民逃走,和我們大金各官莊牛錄打過多次,確實是相當精銳的兵馬。”

    “這邊的情形我也聽說過。”多爾袞會意的點點頭……他是任何時候都可能陪在老汗身邊的親貴阿哥,對一些政務軍事當然聽了滿耳,他人很聰明,也擅長思考,知道遼中到遼東最穩定,以前東邊遼河河套那裡還有不少蒙古人放牧,偶爾會有蒙古騎兵過來偷襲,現在經過兩年的經營,科爾沁一線都已經儼然成了後金的腹心,用皇太極的話說就是反正放牧打獵捕魚的,在在臣服,後金方面感覺很好,但東江鎮像是橫亙在路邊的狗屎,使這些貴人們的心情變的很糟糕。

    用狗屎來形容並不是輕視東江鎮,而是一種恰當的比喻。

    公平來說,東江鎮雖然有好幾十萬難民在手,戰兵報上去是十幾萬,後來兵部派員來核查也是有近三萬,但東江的戰兵在和記眼裡和難民也差不多,在後金這邊東江戰兵的裝備連旗丁也不如,純粹從戰鬥力來說,打個比方,三萬東江戰兵在正面戰場上的表現遠遠不如薩爾滸之役時劉梃那一路,畢竟劉大刀率領的是三萬正規軍,有川軍和浙兵,還有朝鮮派來的經制之師,朝鮮咸鏡道的官兵也是頗有戰鬥力的,不是想像中的那麼魚腩。

    正面打不過,但後金方又不可能出全力去打,龜縮在寬甸和沿海諸島上的東江鎮,時不時的過來噁心後金一把,特別是近半年來,沿著寬甸到太子河,蘇子河一線,經常有東江鎮兵過河游擊騷擾的記錄,在後金一方看來,東江那邊的動作越來越大,越來越過份,越來越叫人不能忍了。

    從遼東到遼中是一線,太子河就是遼中的南部防線,從連山關到鳳凰城是一條狹長的戰線,一側就是綿延的大山和寬甸到鐵山,義州的東江控制區。遼南是以復州為最南端,金州是雙方爭奪的戰場,然後旅順已經被東江控制。

    如果東江鎮連續不斷的騷據女真側後,威脅到遼中腹地,對女真人來說就是相當不妙的局面了,要不然的話,努爾哈赤也不會派出皇太極親自來巡查,視情形而定,要不要加強這邊的守備,甚至出動大軍來清剿一次。

    “王指揮,希望你旗開得勝。”曹振彥一邊對多爾袞說著寬心話,一邊擔心的看向對面,內心悄悄嘀咕著,他很奇怪為什麼王彪要率部在這裡和女真人正面交鋒,剛剛完全有機會逃走,但卻選擇毅然列陣迎敵。眼前四百多人的軍陣看起來還是那麼肅殺,透著一股威風凜凜的味道和感覺,曹振彥知道這是禿頭帶兵的風格,每個將領都會把自己的個人風格帶到軍隊裡去,王彪的個性就是這樣,悍勇,直接,莽撞,種種痕跡夾雜著,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整體。

    曹振彥又看了看在左側的後翼的李明禮,披著綿甲,內穿鎖甲,防護性還過的去,手中的兵器也夠精良,塔布囊等熟人也在陣後,從這裡看過去,扇形曲陣的左後應該是比較安全的位置了,曹振彥稍稍放心,開始心無旁騖的觀看起戰場來。

    “準備迎敵,韃子要動了!”

    將旗下的指揮就是王彪,眼前這四百來人也是他所領第一山地步兵營的過半部屬。

    和皇太極的這一仗,一半是因為迫不得已,一半也是因為王彪的指揮風格。

    換了別的指揮,在發現韃子哨騎和主力時,可能會儘可能的想辦法拖延戰事,或是儘可能的避戰,而王彪在有大把時間準備的情形下,還是選擇了與敵人硬碰硬的做法。

    八百多人又怎樣?

    有護兵和白甲在內又怎樣?

    老子佔著河邊和山丘的地利,有著信的過的部下,要戰,只管放馬過來!

    在這樣的將領率領下,四百多人的商團兵也是一樣的氣質,自信,冷酷,暴烈!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4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憤怒

    後金兵已經動了,遊兵在二百步內拿著步弓向前遊走,他們很有自信,首先明軍的火銃打不到百步之外,另外明軍的弓手也很少,能力射百步之外的更是稀少,他們披著重甲,有一部份是刀牌手,一部份拿著步弓預備騷擾,兩翼的扇形陣列則在他們之後,因為不是曲陣,不是把旗丁放在一個橫面上射箭,所以前方的遊兵射箭騷擾也很重要,而在兩個扇面的前方,也有相當多的馬甲和白甲們解下步弓,手持重箭,準備一會拋射過來。

    “弓箭而已,對我們來說吊用沒有!”禿頭開始邁著大步在陣中行走著,眼前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部下,有的是從十三山那邊跟過來的,多半是在皮島一帶招募的遼民,只有軍官多半是從李莊到青城一帶選調過來的。

    軍官們都是大聲應答著,有經驗的軍士長們也是在大聲鼓勵著士兵。

    有不少軍士長都是滿口污言穢語,但被他們這麼罵過之後,士兵們的士氣明顯要高出來不少。

    罵人的聲音也是七嘴八舌,充斥著各地的方言痕跡。

    摻沙子,向來是和記編練新兵的必要程序,這裡是遼民的地盤,但十二團的遼民人數也就是七成,其中還多半是故意把不同的遼民編雜在一起,比如遼陽中衛的人就和金州衛的編一起,瀋陽中衛的和復州衛的同編,一個連隊的遼民儘量用混編法。

    在各種方言的怒吼聲中,所有將士的胸膛挺的更緊了。

    “操你們小媽的,把長槍尾端往地底多插些,手上沒勁?”

    “盾牌現在不要舉,你娘的,看石塊,近百五十步再舉!”

    “你要感覺怕了,就看看左右,身邊全是你一起吃飯睡覺的同袍,你害怕了,轉身賣了自己也賣了他們,你死了不打緊,你的這些同袍叫你害慘了!”

    “轉身逃跑是沒有活路的,就算不被建虜殺,我們也會追著殺你,跑到天邊就為了砍你腦袋,各人想好了。”

    “死了碗大的疤,老子在軍中多年,死人見多了,告訴你們一句,膽子越小,死的越快。”

    “和記的撫卹你們都記得,各人在此之前都畫了押吧?告訴你們,你們死了屁大的事,一家子就等著享福。”

    和記挑兵是儘量挑選有家屬的遼民,六十萬遼民在這一帶,想挑出有家屬的適齡男子很容易。這和東江不同,東江鎮可能是感覺有血仇的遼民更容易抒發血誠,所以東江戰兵甚至有不少將領都是和後金有血海深仇的光棍,有不少游擊參將級別的將領一直打光棍,窩在東江多年連個媳婦都沒有,只有副將和毛文龍的心腹親將,夠資格在皮島上修大片的宅邸區裡居住,並且擁有家小。

    和記認為有家庭牽絆的戰士反而會更勇敢,更容易用軍紀約束。

    這一點來說毫無疑問是正確的,當一個男子執矛站立,前方是一群野獸般凶惡的敵人,每一揮擊可能就斬中自己的要害,眼睜睜看著鋒銳的鐵矛刺向自己的腹心部位,或是大刀斬向頭顱和胳膊,身邊是慘叫和血肉橫飛,鼻中是濃烈的血腥味道……在這樣的地方,一個人能保持相當的勇氣,不僅從容而立,還能揮擊戳刺,保持體力和注意力,聞鼓而進,鳴金而退,隊列不散,除了需要長期的訓練和戰場經驗外,對家人的負責和更好生活的期望會迸發更大的勇氣和意志,比純粹的仇恨要強烈和濃郁的多,一個男子在身後有妻子和兒女的話,他絕不會後退一步!

    “來了,來了!”

    禿頭不停的怒吼著,他真的是身經百戰了,這一次戰事原本可以不打,但禿頭覺得可以打,他就選擇打一仗!

    無所畏懼,不必過多考慮,能打就打,強兵是打出來的,沒有犧牲的軍隊是不可能成為一支強兵的。

    而且這一戰打的話效果更好,掩護上游下來的人時間可以更久,安全係數也就更高一些。

    後金兵的游鋒線已經過了標識著一百步的石塊,最少有二十人同時舉起了步弓,清弓力大,而且重箭拋射向來是遊兵打亂敵人鋒線的不二法寶,幾乎就是在一瞬之間,整個戰場都響起了強烈的崩崩聲響。

    禿頭在交戰的最後時刻還不忘向左翼叫道:“老任,靠你啦,要頂住!”

    二百多步之外的任穆聽到了,扭頭笑道:“放心吧,我老任做事沒尿過坑!”

    禿頭又大聲叫道:“弓手,刀牌,組小陣向前,遏敵游鋒!”

    前頭的將領早就在等著,一聽軍令,立刻揮動軍旗,鼓聲同時響起。

    “虎!”

    四百多人一起以腳跺地,齊聲高呼。

    “喝!”

    對面的女真人也是幾乎同一時間低吼起來。

    雙方一個用戚繼光的鴛鴦陣,一個是李成梁的標準打法,兩位大明嘉靖到萬曆年間的最強統帥,一個是一代抗倭名將,一個是萬曆年間唯一因軍功封爵的鎮遼大帥,各有成功之道,兩軍相遇,在很多細節方面幾乎是一脈相承……李成梁的步兵戰法同樣出自大明邊軍,只是不如戚繼光的細膩多變,而其出色的騎兵戰法,被建州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演化為步戰之法,攻擊之鋒銳,也是令人相當的敬畏。

    兩邊加起來還不到兩千人的隊伍已經進入了交戰狀態,在這裡東邊不到二百里處就是有名的劉梃將軍和薩爾滸之役兩萬明軍的殞命之所,在此時此刻,這兩千人不到的隊伍交戰時,聲威居然已經超過了當年數萬人的大戰。

    皇太極是當日戰場的經歷者,他的感覺最為可信。當日解決杜松和北路軍後,放著李如柏的那路兵馬不管,八旗主力往南伏擊劉梃,旗幟招展,號角聲聲時,伏兵大出,劉梃號稱劉大刀,揮舞著數十斤重的大刀在馬上奮戰,鬚髮皆白的老將軍怒吼奮戰,然而還是眼睜睜看著自己所率兒郎被優勢兵力吃掉,潰敗的明軍跑的漫山遍野都是,被騎馬的女真人不停的在背後捅死和射死,劉梃拚命叫喊,勸這些兒郎回來奮戰,可惜並沒有人聽他的,直到最後,劉梃與自己的親信將領一起奮戰到底,盡皆殞命沙場。

    皇太極尊重劉老將軍那樣的勇者,但並不把劉梃的指揮看在眼裡,一路上耽擱時間很久,而且部隊分散脫節,指揮失靈,部伍不整,只靠著一兩千的內丁和精銳來打仗,這樣的明軍實在太多,不管是杜松還是劉梃都是一樣的打法,這種打法對蒙古人還行,對同樣精於陣戰之法的後金兵就不夠看了。

    眼前又是一支強悍的明軍,很像樣子的對手呵……皇太極臉上露出笑意,眼中居然有一些瘋狂的色彩,後人只當皇太極是算無遺策的帝王,其實他首先是一個女真戰士,然後才是貝勒,大汗,皇帝。

    明軍遊兵也出陣了,他們原本就在主陣外十幾二十步距離,當女真遊兵迫近百步範圍時,明軍遊兵以小隊形式從四角向前迫近。

    這是改版的鴛鴦小陣,一個隊官,兩個刀牌,呈三角形態突前,三人均舉一人高的大盾,護衛身後的四個弓手,由於只是陣前對射,並沒有準備長槍手和鏜手,如果女真人不顧一切衝過來,由三角刀牌手負責將突前的死兵擋住,弓手則急速後退。

    軍靴在光禿禿的山腳泥地上踩過,由於多天沒有下雨,地面十分乾燥,遊兵們踩出了大片的煙塵。

    相隔進入百步之內時,彷彿連對方甲衣抖動的嘩嘩聲響都能聽的到,也能看到對面閃爍的銀甲光芒。

    對面看過來應該也是有一樣的感覺,每個商團軍的遊兵都是戴著頭盔,鐵面具也放了下來,還有保護脖子的頓項,大片鐵片保護著胸前和背後的要害,這是扎甲,中間心口部份還有護心鏡,對心臟要害加一重保護。

    腹間則是牛皮革帶,中間也加了一大塊鐵鏡,這是對柔軟的腹部加了一層保護。

    在腿部則是甲裙保護,小腿到大腿間加了護脛,然後下面才是軍靴,每個遊兵都是武裝到了牙齒,身上的具甲裝束重達五十斤以上,每個人都好像是標準的鐵人,僅從裝備來看,對面攻過來的女真遊兵顯然是相當的吃驚,甚至有不少女真遊兵發出驚呼聲,這些遊兵都是各牛錄抽出來的馬甲,距離白甲一步之遙,他們也是久經戰場的戰士,年齡在三十左右,他們都有雙重甲冑,有幾個披鐵甲,多半是綿甲和鎖甲,他們步伐從容而輕捷,像一群在戰場上游移著的狸貓,這是長期訓練和鍛鍊加實戰練出來的步法,他們絕對不會在同一個點停留超過十秒,在戰場上,移動的遊兵才能儘可能的保障自己的安全,步伐不靈活遊走不堅決的早就被淘汰了。

    但這些女真遊兵真的很少見到這樣重甲裝束的明軍,最少在他們眼裡都是東江明軍。

    一個個鐵人般的將士擺出小型的掩護加攻擊陣列,女真人看到了,感覺十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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