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30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0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金冠

    “不止呢。”李承行很開心的嘻嘻笑道:“游擊張文舉,都司郝自演率有馬官兵四百五十多人已經快到了。”

    “哦,還是要等啊。”

    魯之甲的算術還可以,四百五加二百五等於七百來人,加上他和李承先的不到一百人的家丁,也就是將將八百人。

    當然這八百人都是鐵甲騎兵,李承先也想到這一點,他很高興的道:“魯大人,咱們這八百人全部是披鐵甲的戰兵啊,具甲相當的厚重,而且都手持精鐵兵器,還有不少人有火銃和三眼銃,論起來也可稱為是甲堅兵利了。另外二百多遼民也發給長槍,算算咱們已經是一千多人,建虜老弱在內才三百人左右,這仗已經可以打了。”

    “而且馬帥已經決定二十六日前後從右屯前自趕來柳河口,”李承先又道:“還會帶著定武營和沖武營的鎮下標兵和左右兩協兵計一千五百人以上,少數鐵甲騎兵,多為車營兵,以為我們的後勁。”

    魯之甲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回嘆氣了,他長嘆一聲,說道:“金冠這廝太不識太體了,這個時候故意給我們扯後腿,要是現在兩營的水營兵過來,最少又是一千多戰兵,加上大船渡河,我們可以兩天內把數千人渡過河口,抵達葦子渡,然後直薄耀州城,兵貴神速啊!”

    魯之甲瞪眼怒目,顯是恨極了金冠。

    “只能再等兩天了。”李承先還是信心很足的樣子,他捏著手指道:“數日之內水營總能趕到了,就算趕不到,守備金啟宗手裡聽說有船,我已經派人去知會他盡快趕過來了。”

    “嗯,我們正好也趁這個時間熟悉一下諸多部下,順道等等大帥。”

    “我想我們不必等大帥率兩營主力前來。”李承先嚴肅的道:“大帥一向倚重我們,信任我們,如果打三百老弱我們還瞻前顧後不敢主動出兵,恐怕馬帥會失望的啊。”

    魯之甲一滯,雖然這李承先有時候說話沒有考量,但現在的話說起來還是蠻有道理的。

    李承先趁熱打鐵,接著道:“金游擊敢怠慢軍務,還不是因為馬帥是外來的客將,又沒有紮實的軍功,我們為馬帥效力,當然就要做出像樣的事情出來,要是馬帥帶兵也來,一個總兵加副將參將配數千大軍打東虜一個牛錄,還都是老弱病殘……”

    “嗯,還都是老弱病殘。”

    魯之甲也著重提起“老弱病殘”這四個字,果然想想還是有道理的,這仗他們去打還有說話的餘地,畢竟東虜野戰屢戰屢勝,大明王師敗的太慘,這一次主動出擊,出動個千把鐵騎和一個副將一個參將還有可說,總不能總兵官帶著大票將領和幾千戰兵去打一個牛錄,傳出去確實是對馬世龍的形象沒有好處……

    “我等依附在總兵大人羽翼之下,確實要主動一些。”

    “對嘛。”李承先一拍腿,大聲道:“末將感覺,等今日兵馬齊備,我們再等兩日,若水營還不至就不能再拖了,前鋒先過河,帶著逃民往耀州城攻一下看看。”

    “好,就這樣辦了。”

    ……

    “嗯,又來催了?”金冠看了最新的軍令之後,不滿的冷哼了一聲,在他身後,水營駐地的港口之中,到處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像。

    游擊將軍金冠負責管理水營,水營除了船隻之外也有大量的戰兵,具甲裝備也很不錯,在孫承宗建立的遼西軍事體系中,最要緊的是鐵騎營,也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關寧鐵騎。其次就是車炮營,配給了大量的火器,老孫頭是指望車炮營提供必要的遠程火力打擊,這個思路其實沒錯,張瀚建商團軍體系時也一直在考慮遏制建虜的弓箭,不過車炮營的火炮質量就不提了,訓練也是一塌糊塗,最終花費巨資的火力部隊完全沒有發揮一丁點的作用,每次都是送裝備和送人頭。再其次才是水師,後來遼西水師歸黃龍統管,加上東江和登萊水師,大明在遼海上還是佔絕對優勢的,這也導致女真人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搞了禁海政策,遼南臨海的地方三十里地都成為無人區,用這種辦法杜絕了明軍水師的騷擾戰術。

    這支軍隊在這個時候是標準的菜鳥部隊,在十幾年後經歷了千錘百煉之後戰鬥力就不弱了,最少吳三桂領著三四萬人的關寧兵和李自成的百戰精銳六萬多人打了大半天還不分勝負,在關寧兵頂不住的時候清軍經東羅城入關,然後在一片石把闖軍盡乎全殲。

    李自成真正第二次起家還是在崇禎十三年之後,四年時間從一千多殘兵擴張到五十萬人,然後膨脹到一百萬,這個冒起的速度太快了,所謂的百萬大軍多半是後勤人員和家屬,勉強可算戰兵的最多四十萬,還分別駐守在襄陽戰線到河南陝西山西河北再到京師,他從西安一路抵達北京時一路放了十幾二十萬人,河北還有十來萬人,襄陽白旺還有十幾二十萬人,當然這其中的精銳其實就是闖王身邊的六萬多人,還有河北袁宗第的部下,所有的精銳聚集在一起,其實有二十萬人以上,加上二十萬輔助部隊,湊個四十萬人連營,勉強能和關寧兵還有舉族出關的八旗兵打一打,六萬主力打十幾萬八旗加三四萬人的關寧鐵騎,當然是一觸即潰。

    現在孫承宗已經相當後悔把水營交給金冠帶了,不過金冠對此毫無顧慮,眼下這事既然做了當然已經考慮過後果,金冠最多也就是會被彈劾革職,對將門出身的將領來說,只要土地和軍戶在,麾下的內丁還在,復職那是相當的輕鬆。

    “哼,馬世龍這個外來客將,想壓我們遼鎮將門一頭,真是笑話。”金冠冷笑著把催促自己加快的軍令揉成一團,順手還擦了下嘴,然後直接丟下了水。

    一個千總對金冠道:“此番祖家也沒有出力,大人的選擇是對的。”

    金冠無所謂的道:“我也就只是順手而為,船隻確實多有壞損,他們要不急就等十天半個月好了。”

    千總笑道:“十天半月之後,怕是沒有人再敢過河了。”

    現在從馬世龍收到情報再實施計畫還不到五天,相對來說也算是兵貴神族了,女真人那邊就算接到什麼情報也來不及調動大兵,但再過十幾二十天就不同了,沒準幾千人過去面對的就是人數更多的八旗戰兵,那就不是突襲而是千里送人頭了,別說馬世龍沒那麼蠢,就算他下令,魯之甲和李承先等人也是斷然不敢過河了,況且孫承宗也絕對不會同意。

    金冠微微一笑,這一次的事當然不是事先和各家商量好的,但他知道自己這事肯定做對了,大家仰仗著老孫頭髮了幾年的財,但現在也對頭頂上的這尊大佛有些厭煩了,而且遼鎮總兵的職位叫一個沒實力的客將佔著,哪個能服氣?他此番的行為,已經結下了相當多的善緣,將來必有回報。

    ……

    “今天已經二十三日了!”魯之甲語氣森然,他對李承先和中軍錢應科,千總馬吉,周守楨,張文舉,郝自演等人道:“不能再等,一定要趕緊過河。”

    眾將都無意見,只將目光看向此前在柳河一帶巡河的守備金啟宗。

    金啟宗有些羞澀的道:“末將一共徵集了七艘……嗯,七艘漁船。”

    魯之甲以手撫額,無奈道:“就用漁船把將士們送過去吧。”

    眾將都是一副相當怪異的神情,李承先跺腳道:“此戰過後,某一定要狠狠揍金冠一頓。”

    “算俺一個。”

    “我們替李大人吶喊助威。”

    “哈哈,到時候李大人一定要叫上我們啊。”

    眾多千總,都司,守備,都是嘻嘻哈哈的附合起來,要是李承先這個爆脾氣真的跑去揍金冠一頓,這個熱鬧不看就太可惜了。

    軍令下達之後各部就開始川流不息的往河邊集合。

    夏天的河水暴漲,河岸邊上明顯漲高了一截,很多水草被水淹沒了大半,只留下須尖在水面之上,河水相當的湍急,流淌時發出稀里嘩啦的水聲。

    七艘小的可憐的漁船停泊在岸邊,被激流沖的七倒八歪。

    每艘船上就只有一個打漁的漁夫模樣的人,說是象漁夫是因為這些人穿戴著邊軍服飾,戰襖,折上巾,還有兩個穿著短罩甲。

    但船上的漁叉,漁網,還有釣竿,說明這些人在平時也沒有閒著。

    金啟宗有些尷尬,他只是一個在河邊巡哨的守備,現在對他的要求也未免超出太多了。

    魯之甲也是一陣頭疼,但現在大軍在這裡耽擱好幾天了,大夥的行糧都快吃完了,而且馬世龍給他的軍令也相當明確,俟舟船至就立刻過河,然後迅向耀州出發。

    這已經好幾天功夫耽擱下來了,連一人一騎也沒有過去,這簡直是在往馬總兵的臉上啪啪的甩耳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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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0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過河

    “過河吧。”李承先艱難的吐出三個字,然後決定自己先帶人過去。

    每艘小船能載運三人和三馬,七艘船一次運過去二十一人和二十一匹馬,當李承先等二十一人帶著自己戰馬成功上船之後,在場的人沒有什麼慷慨激昂和壯懷激烈之感,只有一種無比的滑稽感覺。

    “該死的金冠……”魯之甲又憤而怒罵,不過轉念一想,自己這個副將似乎就是平時負責監督水營的,自己不怎麼將水營放在心上,一年也沒去看過兩回,對水營的提調指揮和日常養護根本甩手不管,老實說水營平時駐紮在哪裡,有多少船,訓練如何,裝備給養如何,自己似乎都是懵懂無知,恐怕就算馬世龍也所知不多,就知道帳面上有幾個水營,在過河的時候就想起了他們,然後大手一揮就要求部署到位,似乎,自己這一邊也不是那麼理直氣壯?

    就算是孫閣部,恐怕也只是知道大勢,對各處的屯田和鐵騎營最為關注,其次是車炮營,最後才輪著水營吧?

    不過現在不是反思的時候,魯之甲皺眉算著時間,一次運送二十一人和馬匹,看著並不少,不過柳河的河面很寬,對面的渡口也早就荒廢不用了,上岸就得折騰半天,然後小船再劃回來,這邊上船也不能快,戰馬怕水,不像人的適應能力強,慢慢的把二十一匹戰馬運送上船之後,再慢慢劃過去……

    魯之甲的臉都黑了。

    到二十三日晚上天黑前後,最後一批人和馬運送到對岸,眼看著對岸的蘆葦從中點亮篝火,魯之甲心事重重的嘆了口氣,他下令天亮就繼續運送人員,明天晚上最後一批時他也跟著過河。

    今天整整一天,運走不了到二百人馬,簡直是失敗中的失敗,魯之甲感覺自己的心被放在油鍋裡煎一樣,簡直是一種酷刑。

    翌日清晨就開始再次運人,這一次是張文舉等人的兵馬,此前是定武營的馬吉等部,一大清早人和馬就開始排隊上船,很多在隊尾的人幹脆用長槍把馬韁繩固定住,然後人躺在地上休息或是閒聊。

    由於擔心過河後被突襲,所有人都是披著甲的,身上披著好幾十斤的重甲,站一會就累的不行,汗水如雨水般流下來,所以魯之甲也不要求將士們隨時戒備了。

    換個角度說,就算對岸現在伏兵大出,把李承先他們砍成碎塊,這邊也只能幹看著,難道將士們還能飛過去?

    下午時,有個塘馬騎馬過來,通報了最新的消息。

    一是孫閣部把這次行動宣佈為哨探巡河的軍事行動,並且用自己的尚方劍授與馬世龍總兵臨機決斷權,這就是說這一次是大將奉聖旨的哨探巡河行動,老孫頭的舉動相當明顯的把突襲耀州定性為一次過河哨探的偶發性的行動,更注重突然性和偶然性,如果順利打下耀州,那麼就是前方將士見機行動獲得大勝,老孫頭不會搶功,如果戰事不利,全軍退縮回來,那麼也不能說敗,因為原本就是一次哨探巡河行動,不存在勝負問題。

    “閣部大人真的是用心良苦啊。”魯之甲感慨道。

    第二是馬總兵通報最新的水營消息,金冠那邊還是號稱短期內沒有辦法趕至,最少還得需要十天以上的時間,馬世龍對水營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老馬決定就用漁船過河,同時他表示自己在二十六日會帶定武沖武兩營官兵趕至柳河渡口處。

    “算算的話,”魯之甲暗暗想道:“正好馬帥到的那天我們全過河了,而且當天就能趕到耀州城外。”

    從渡口到耀州城很近,中間隔了個天妃宮,先期過河的人都在渡口外休息了兩天了,最後一天是難民過河,叫他們強撐體力,和岸邊的逃民一起帶路跑,反正也是不指望這些逃民打仗,只要帶著鐵騎營的戰兵衝到耀州城下,這仗基本就打完了。

    “希望能用東虜之首級來向馬帥報喜吧。”

    剛剛才過正午,太陽的熱力還很熱,魯之甲看了一陣渡河的情形,感覺真是昏昏欲睡,他身上也披著厚實的鐵鱗甲,索性就找了一個陰涼地方,半躺著開始休息起來。

    黃昏時分,有人把睡的香甜的魯之甲叫醒,眾人簇擁著副將大人上船,魯之甲上船之後,被清涼的河面上的冷風一吹,船槳劃動時的冷水濺在臉上,頓時就是精神一振。

    四周全是划水時的嘩嘩聲,還有馬的嘶鳴和打響鼻的聲響,士兵們也在低聲說話,隨魯之甲過河的都是他的家丁,在軍紀上比一般營兵要放鬆許多。

    足足過了一刻鐘功夫,所有人都看到小船靠近淺灘,沖上岸邊。

    幾個漁夫模樣的人衝過來,拉著繩子把小船往上拉了拉,然後幾個內丁先牽馬下來,有人過來攙扶魯之甲。

    “不必。”魯之甲道:“本將還不需要人攙扶。”

    這時天已經漸漸黑下來,現在過河的五百多人全部是鐵騎營的騎兵,幾百人散開在三里方圓的河岸邊上,天黑前後不少戰兵在四處捕魚和架起搜撿來的木頭還有枯掉的葦桿點亮篝火,隊伍相當的散亂,大半的人都脫掉了鐵甲,馬匹被胡亂十幾匹一群的扣在一起。

    魯之甲相當不滿,不過他看到李承先也脫了甲坐在地上休息,一時倒不好說什麼。

    “魯大人辛苦了。”李承先趕緊奉上一鍋魚湯,然後悄聲道:“大人必定不滿,但這也是沒有辦法,此番過河的五百多人除了少數內丁外皆為新兵,耐不得長時間的約束和辛苦,他們已經頗有怨言,士氣低落,如果末將再強行約束他們整裝備戰,或是保持隊列,還得等到明後天才能接戰,末將怕他們的體力和士氣會低落到谷底,那時反而不好了。”

    魯之甲看看左右,跟他過來的新兵已經全部自行跑開了,根本沒有等命令的覺悟。這時他才醒悟過來,不管是馬吉千總的二百五,還是張文舉等人的四百五,這些兵馬全部是新兵,將領身邊的內丁都是不到十人,幾個千總和守備都司加起來的家丁才三十多人,加上自己和李承先的家丁也不到百人,明天繼續有鐵騎兵過河,加起來八百人的戰兵九成都是新兵,完全沒有戰場經驗,軍紀約束也不怎麼嚴重,只有甲堅兵利這一條還算合格。

    另外魯之甲想起來,如果要等逃民部隊也全部過河還得再耽擱一天,於是他嘆口氣,說道:“明日要剩餘的騎兵過河,那個劉伯鏹的人就過來一些人當嚮導就行了。”

    “劉伯鏹呢?”

    “他當然要過來,那邊還有個宋生帶人等著,我要他們當先期嚮導。”

    “好的,”李承先道:“請大人放心,末將明晚為前鋒,一定在最短時間內攻破耀州城。”

    “唔。”魯之甲不知怎地突然感覺毫無信心,不過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和遼鎮大多數將領一樣,魯之甲只能認得一些簡單的字,完全沒看過兵書,就打仗來說當初他還是個小夥子時跟著李如松到朝鮮拚殺過,後來遼鎮兵撤回,兄弟們死的死殘的殘,魯之甲也從一個把總一直做到副將,當初的遼鎮老人,李如松和祖承訓等老將早就已經離世,魯之甲也不記得這些老人是怎麼打仗的了,不過記憶深處,似乎也就是和現在一樣,營兵擺開大陣,亂放一通槍炮,內丁騎兵披甲衝鋒,然後敵人就稀里嘩啦的跨了,當初打倭寇是這樣,打王杲和董兀堂都是一樣,打那些蒙古人還是這樣,遼鎮騎兵所向披靡,向來就是看家拿手的全掛子本事。

    至於營兵和騎兵日常怎麼訓練和管理,也是按這二三十年來的規矩來做,不過聽說在老總兵盛年時,也就是寧遠伯李成梁壯年的時候,對步陣騎陣都有嚴格的訓練,不過那已經是相當久遠的事情了,最少是四十年前了,現在的遼鎮將領早就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個練兵法了,在十年前遼鎮是窮困潦倒,有錢只用在內丁身上,現在朝廷給了這麼多銀子,裝備起了眼前這支威風凜凜的鐵騎兵營,然而怎麼善用這鐵甲騎兵,魯之甲卻已經懵懂無知,毫無頭緒可言了。

    “咱們現在這裡是洲子鼎。”劉伯鏹指著四周,說道:“往前攻耀州城,最好是過葦橋,直攻耀州城下,而且最好是半夜時出發,天明時開始攻城,這樣出奇不意,可一鼓破城。”

    魯之甲看看姓宋的生員,見對方和逃民都沒有人反對,知道這是最佳路線。

    沿柳河到耀州都是河流縱橫的水域沼澤區域,過了葦橋就是耀州城,魯之甲決定在葦橋處設營突擊,如果戰事不順就在沼澤區域的葦橋設營駐守,因為明天也就是二十六日時馬世龍已經趕到,帶著兩營的步兵和騎兵主力趕到,就算陷入僵持,幾天之後又會有千多戰兵過河,最少能配合著把耀州拿下,然後趕緊撤走,不過如果戰事不順的話,可以直接掩護魯之甲他們撤走。

    最少從宋生的最新情報來看,女真人並沒有往耀州增兵,似乎近來東江活動很猖獗,大量的兵馬往太子河和蘇子河流域還有遼南四衛及連山關鳳凰城一線去了,這邊女真人就算發覺了,報到遼陽再從遼陽各處調兵再快也得五天以上的時間,有這時候足夠拿下耀州了。

    現在魯之甲唯一擔心的就是女真人得到迅息之後整個牛錄會放棄耀州跑掉,不過按理來說這種可能性也不大,女真軍法相當殘酷,這個牛錄奉命防守耀州,沒有得到軍令之前就必須守在耀州,哪怕真的只是一些老弱婦孺。

    “晚上出兵,”魯之甲決斷道:“明早天亮之前拿下耀州城。”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1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河灘

    “這些尼堪,還真的來了啊。”

    一個白甲的細眼中露出野獸般的光芒,他身邊是幾個馬甲,都和他一樣穿著鐵甲,白甲和馬甲們都趴在滿是泥濘的濕地裡,一些腐爛的水草被碾壓在他們身上,發出一陣縷縷的腐臭味道。

    幾個女真兵對這些毫不介意,哪怕一條小水蛇在他們身邊不遠處慢慢爬走去。

    他們在這裡已經潛伏了一天多了,餓了就啃幾口隨身帶的乾糧,渴了就捧沼澤裡的水喝,也虧他們就是從小在惡劣的環境中長大,這樣的境遇居然沒有一個人體力不支或是喝了髒水拉肚子的,果然野人般的身體比現代人要強悍百倍。

    自從牛錄額真接到蠻子的情報之後已經過來三天,額真一邊派人往遼陽去報告,一邊就是緊張的備戰。

    指望援兵肯定是來不及了,遼陽那邊第二天接到消息再緊急調派兵馬最少也要耽擱三天的時間。

    這邊尼堪們已經渡河數百人,白甲看到全部是鐵甲騎兵都不敢擅動,援兵也要考慮到明軍的人數和戰力,然後全盤考慮這仗怎麼打,總之最少在十天之內耀州這邊肯定只能靠自己。

    就算幾百年後,是不是強國也得看快反能力,不是哪個國家都能在二十四小時內出兵,一週之內部署幾萬兵力大打出手的。

    逃當然也不可能,牛錄額真要是敢說一個跑字,本牛錄的人都不敢跟隨。

    “尼堪過河還真是慢。”一個馬甲眼睜睜看著一隻大花蚊子趴在自己臉上美滋滋的吸血,他卻動也不敢動,這裡距離太近了,離渡口不過幾十步距離,動靜一大被那些明國人發覺了可是大大不妙,與腦袋相比,還是被蚊子吸兩口血吧。

    “可不是。”另一個馬甲也壓著嗓門道:“他娘的三天了,每天用小船來回運,真要把我給笑死了。”

    這時白甲冷冷的掃了這幾個馬甲一眼,所有人都不敢再出聲了。

    白甲又看了好一會,確定今晚只有眼前的這八百人,他做了一個手式,眾人都慢慢的手腳並用在水澤和泥濘裡爬動著,直到爬出二百步外時,眾人才站起身來,又躬身在蘆葦從中彎腰走了好一會,一直到半裡之外,那邊有幾匹戰馬,所有人來不及用清水清洗身上的泥濘和水草,直接就翻身上馬,馬蹄踩在泥濘的濕地裡,發出沉悶的響聲,由於河水發出的嘩嘩聲,這幾匹馬發出的聲響根本不可能被下遊方向聽到。

    幾個哨騎一直往西南方向跑,繞過天妃宮之後是大石橋,然後是葦橋,再走上荒草從生的破敗官道,只剩下一人多高的耀州城就在前方。

    駐守耀州的牛錄名稱叫屯布魯,原本是長白部的一個女真貴族世家出身,率部民投效八旗之後,當時還只有兩個旗的努兒哈赤接納了他們,同時宣佈這個牛錄為世襲牛錄,也就是說這個牛錄永遠歸於屯布魯家族之下,哪怕是牛錄額真犯了罪被革職或是逮問殺頭,這個牛錄額真的繼任者也只能在其家族之內產生,哪怕是努兒哈赤本人也不能宣佈這個牛錄換主子,最多是牛錄從正藍旗歸到鑲藍旗或是兩紅旗,但牛錄額真永遠歸於屯布魯家族所有。

    這其實很落後的部落制的殘餘,但在此時也相當管用,各牛錄會竭力擴大自己本牛錄的實力,獲取更多的戰功,使本牛錄的人有更大的權力和更多的話語權。

    哨騎趁著暮色進入城牆範圍,一群甲兵在外圍巡邏戒備,看到是本牛錄的哨騎回來理所當然的放開了道路。

    “奴才見過主子。”白甲一行飛馳入城門,到牛錄額真面前下馬跪見。

    牛錄額真屯布魯已經年近六十,征戰了近四十年,鬚眉皆白,天很熱,他光著腦袋坐在城門不遠處的街頭,正好有一個井口可以坐人,並且冒著絲絲涼氣。

    這井也是疏濬後才能使用,兩年前這個牛錄奉命駐防耀州城時,這裡是一座荒蕪的城池,方圓三里多的衛城已經是一個死城,城中到處有白骨,大白天的就有狐狸和獾等野物在城中活動,整個牛錄的人收拾了一個多月,把不少房舍推倒,利用舊磚舊瓦蓋房子,疏濬枯井,丟棄白骨,尋找能用的家具物什,再到城外開荒種地,兩年下來,整個牛錄在耀州安下了家,此前一直沒有人想到明軍居然敢於反攻,而且是渡河來攻耀州。

    屯布魯大馬金刀的坐著,臉上橫肉不停的抖動著,他並不是害怕,而是難以遏制的一陣陣的憤怒。

    這個老人是女真人中的代表,在他的青年時代他們敬畏和害怕大明,連仇視的情緒也不敢顯露出來,他們到寬甸或撫順關的馬市瞧熱鬧,被大明的官吏和遼鎮將士當成野人一樣喝斥,明國商人也是一臉的鄙視,視他們為蠻夷而已。

    到了中年時代他們跟著老汗東征西討,當老汗舉起大旗建國稱汗時,所有的老人都感覺一陣陣的害怕。

    這事連王杲和董兀堂也不敢幹,女真人會被大明滅族嗎?

    結果從萬曆四十七年到如今,明軍屢戰屢敗,伏屍遍野的場面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到此時,這些女真老人對明國人已經鄙視到無以復加,漢人文弱而缺乏血勇,明軍每戰皆北,漢人懦弱無用,這些已經是這些老頭子女真人心里根深蒂固的看法了。

    一聽說明軍主動來襲,屯布魯的第一反應當然不是害怕,而是憤怒,相當的憤怒。

    明軍不去攻別的牛錄打別的城池,居然主動跑來他屯布魯的地盤,這不是輕視和挑釁又是什麼?

    老額真一邊派人求援,一邊將四周零散的旗丁和戰兵都召集了回來。

    兩天時間,湊起了一支百人的隊伍。

    五十個披甲,其中七個白甲,三十多個馬甲,十多個步甲。

    五十個旗丁,其中女真旗丁三十多人,十來個漢軍抬旗旗丁,十幾個蒙古抬旗旗丁。

    另外還有三百來人,其中二百餘女真婦孺老弱,還有幾十個漢人包衣。

    面對來襲的明軍,屯布魯能拿出來的是老弱加包衣為主要人數,一百人左右的戰兵,其中精銳披甲五十人的隊伍。

    而明軍是八百人的純粹的鐵騎兵為前鋒,還有一千五百到兩千人左右的騎兵和車炮營的兵力,而且全部是披堅執銳的戰兵。

    屯布魯明白,只要早期陷入僵持,明軍一時不得手,但僵持兩天後,遼陽的大兵未必趕的上,明軍又過來一千人,那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了。

    “明軍今晚過來偷襲耀州?”屯布魯猛的站起身來,肆意張狂的大笑起來:“這幫明國鼠輩,要是堂堂正正之師來打,我們怕是第一輪攻擊都守不下來,他們居然要趁夜來偷襲,真是毫無自信,真是一幫鼠輩啊。嗯,他們渡河就用了三天,場面十分混亂,來看雖然堅甲利刃,但多半是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所以為將者也沒有太大信心正面來攻,索性就打著偷襲的主意……這幫鼠輩,要是他們不想第一時間撈戰功,堂堂正正進攻等後援多好,又想撈功,又怕損失太大,想到趁夜偷襲這種主意,我要是明軍主帥,非把他們腦袋全砍下來不可。”

    一個牛錄章京問道:“主子,我們該如何應敵?”

    “既然他們半夜來偷襲,”屯布魯道:“我們就趁勢打一個反攻。戰兵和旗丁都跟著我,騎馬埋伏於耀道城外兩側,城內用老弱婦孺虛張聲勢,敵人一至就敲鑼打鼓射箭放炮,驚其隊列,兩翼騎兵突擊衝鋒,敵陣一亂,必不是我們對手。”

    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看看眼前鬚眉皆白的老頭子,原來真的是老而彌辣。

    不僅要打,還想著能打一場大勝仗!

    “怎麼?”屯布魯眼中露出殺氣,掃視著眾人道:“你們誰不敢打?”

    “奴才等敢打。”哨探的白甲搶先答道:“明國人甲冑精良,看似可怕,其實相當綿弱無力,在河灘整隊都做不到,這一次我感覺我們不僅能大勝,還能獲得大量的甲冑,足夠討旗主貝勒主子的歡心,給我們補更多的丁口和牛馬牧畜。”

    本牛錄的戰功收穫當然不必上交,不過有大勝的功績加上上交一部份鎧甲,恐怕獲得的好處比留著繳獲更多。

    屯布魯最終決斷道:“章京楞額禮率五十人於道左,我率五十人於道右,白甲馬甲兩路各半,章京賽岱率老弱於城中,聽到響箭就率人至城上打鼓喧嘩,向來敵射箭。”

    “烈烈渾,貝渾,尼雅漢,他爾把希,你等白甲聽到響箭便率身邊馬甲沖敵兩側,務要尋敵主將而殺之,殺敵將領則明國兵必定瞬間而亂。”

    屯布魯的交代相當簡單,指定城外官道兩側為主力埋伏,老弱留守城中,見敵而喧嘩射箭,由於是半夜敵兵來襲,屯布魯提前得到情報,可以從容做出反制的措施。

    “喳!”

    四周發出果決的喳喳聲,甲兵們臉上都露出獰笑,屯布魯看到不遠處未滿十五歲的少年旗丁在老人的幫助下穿上閃亮的鎖甲,手持一樣長大的步弓,他臉上露出笑容。

    百戰百勝的女真精銳呵,絕不是明國宵小能夠抵敵的強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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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1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泥漿

    八百餘人的騎兵隊伍在濕地裡行走了很久,最終踏上岸邊乾燥的官道,有幾幢明顯的建築就在眼前不遠處,在黯淡的月色下相當的顯眼。

    在人們的正前方是低矮的耀州城牆,這個衛城是按標準建築的,周長約三里,比起瀋陽和遼陽都小很多,不過由於地理位置相當優越,比起北邊的開原衛鐵嶺衛,最南邊的金州衛都要繁榮很多,居住的丁口數也相當密集,但所有一切都成過往了,現在的耀州城一片漆黑,月色下幾乎看不到什麼建築,原本高四丈左右的城牆被拆的只剩下一人多高的城基和少量磚石,整個城池看起來很彆扭,像是被人攔腰斬過一刀。

    李承先率領自己的二十多個內丁走在隊伍最前,走上官道後所有的騎兵上馬,但並沒有加快馬速,由於是偷襲,也並沒有打上火把照亮。

    劉伯鏹和宋生兩人帶著幾十個難民持著長槍弓箭走在李承先兩側,他們的帶路任務其實已經完成,但這些難民沒有退開的意思,每個難民身上幾乎都有血海深仇,這一次隨大軍來攻耀州,當然要爭取多殺幾個東虜替親人復仇。

    隊伍有些混亂,主要新兵沒經歷過半夜出兵的事,各部之間的磨合也很差,經常有小隊因為速度不等而衝撞到一起,時不時的傳來叫罵聲,如果沒有上官彈壓,恐怕這些將士能自己先打起來。

    馬匹不停嘶鳴,人也不斷發出聲響,加上鐵甲甲葉的嘩嘩聲響,這支八百多人的隊伍簡直是黑夜中最顯眼的螢火蟲,隔老遠就能看到光亮,被發現存在。

    魯之甲在中軍,四周全是鐵罐子一般的騎兵簇擁著,他的家丁有三十多人,不停的叫罵著把那些靠攏過來的營兵給攆開。

    到處是人粗重的呼吸聲和甲衣的嘩嘩聲,還有喝罵的聲音,嚮導緊張的喊話聲,身後是河水湍急的流淌聲,偶然會有幾聲野獸吼叫聲傳來,不過在鼎沸的人聲之下,幾乎都被掩蓋下去聽不到了。

    嚮導們還算盡職,這些人原本就是逃民加難民,他們在沿河兩岸偷偷捕漁為生,女真人對河裡的魚類資源看的也嚴,經常有拔什庫帶著人偷偷捕殺這些逃民漁民,只要逮著了一般都是斬首,這些逃民漁民的膽子很大,性子也野,把軍隊從渡口繞道從濕地區域直接帶到耀州城外的官道上,立功算是不小了。

    魯之甲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是眼前的一切混亂帶來的……混亂的隊伍,混亂的指揮,他身邊太吵了,就算是他這個副將現在下令,底下的那些都司和千總們也未必能第一時間接到軍令,更不要說變陣迎敵。

    在這個時候,魯之甲才感覺自己太想當然了。

    一切都建立在女真人完全懵懂無知,並且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的前提之下,半夜行軍,黑暗之中雖然可以偷襲,但也給敵人偷襲自己帶來了機會,只要情報稍有不對,就是災難性的結果了。

    魯之甲臉上霍然變色,他伸起右手,想要叫隊伍全部停下,派出哨騎沿城偵看一週……

    在這個時候,響箭響了。

    響箭是控制在屯布魯自己手中,鬚髮皆白的女真老頭子仍然是腰背挺直,目光炯炯有神。

    看到一個高大敵將騎馬進入距離耀州城門百步之內,屯布魯一聲冷笑,毫不遲疑的拉開弓弦,射出了響箭!

    眼前這支明軍隊伍,在女真老頭子眼中也就是一群活動的俘虜和擺在地上的戰功,只要伸手去拿就可以了!

    響箭一響,原本還算安靜的深夜像是在油鍋裡倒了一杯水,猛然沸騰起來。

    火光大起,城牆內突然顯現出數百人,在噹噹響的鑼聲中和轟隆隆的鼓聲中,三百餘人發出駭人的叫喊聲,然後最少有過百人同時引弓而射!

    猛然出現的燈火,劇烈嘈雜的聲響,還有憑空出現的箭雨,這些一下子就打擾了明軍的陣腳。

    李承先本人並沒有慌亂,他好歹是將門世家出身,身為參將也經歷過好多次戰事了,在危急時刻他反而策馬上前,冷靜觀察了一下之後便叫道:“不要慌亂,不過是些婦孺!”

    這話好像真有效果,不少在慌亂想逃跑的營兵都在回頭張望,果然可以看到城牆那邊都是些老頭和婦人,還有十來歲的未成丁的少年。

    這一下有不少人鼓噪起來,這些營兵雖然缺乏戰鬥經驗和意志,不過欺負婦孺也要是小敢的話也就太小瞧了他們了。

    此時異變又起,從道左兩側突然又傳來喊殺聲。

    “甲兵,女真甲兵!”一個營兵兩眼瞪大了,彷彿見了鬼一樣的驚叫起來。

    此前的情報一直說是耀州只有婦孺老弱,這些見鬼的甲兵是從哪裡來的?

    一瞬之間,連李承先這樣的先鋒參將都是腦中一片空白,更不要提那些普通的營兵將士了。

    七名白甲如坦克一般先沖上了官道!

    劈頭便是一陣投擲兵器的殺傷,這麼近的距離,只有不到二十步,飛過來的斧頭和投槍幾乎瞬間就帶走了七條人命,這麼近的距離投擲,以這些女真白甲的水準怎麼可能會落空?鮮血飛濺,慘叫聲起來之後又戛然而止,被重兵器投擲中,人在幾息間功夫就疼痛而失去意識,鮮血大量流淌,很短時間就直接連叫嚷的力氣也沒有了。

    隊伍大亂!

    此時也不分前鋒中軍後隊了,整條八百人的隊伍混亂成一團。

    魯之甲在中軍被擠的動彈不了,他看到過百人的女真披甲從道路兩邊衝出來,腦海中先也是一片空白,接著便是難以遏制的憤怒。

    魯之甲大聲道:“劉伯鏹呢?宋生呢?來人,將這兩個奸細給我抓起來。”

    命令一下,魯之甲的內丁開始搜尋兩個生員,但現在一片混亂,到處是披甲的將士人擠人,每個人都無視軍令想著要逃走,根本沒有人敢回身奮戰,女真野戰無敵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況且偷襲者主成了被伏擊的一方,心理上已經崩潰,新兵的情緒就是這樣,忽上忽下,任何一個有經驗的將領都沒有辦法完全掌控。

    混亂之中,難民中兩個生員都逃的不知去向,魯之甲恨極,手指把掌心都掐破了。

    此時他也只能後退,整隻隊伍不停的往身後逃去。

    八百多人被百餘人攆著跑,並且不斷有人被斬落下馬,逃走的人具甲比追擊的敵人要精良的多,女真人只有五十披甲,而且只有不到三十人披鐵甲,餘者皆綿甲或鎖甲,明軍是鐵騎騎的戰兵,皆著鐵甲,大明國力衰微,邊鎮軍需不足,鎧甲數量不多,然而數年之間,在老孫頭的主持下,一年幾百萬的銀子砸下來,遼鎮早年的窘迫情形早就得到了根本性的改變,可謂鳥槍換炮。

    只是披著沉重的鐵甲反而不方便逃命了,有很多營兵都是直接把兵器給丟棄了,赤手空拳的逃跑。

    在他們身後是女真人的吶喊聲,不停的傳來慘叫聲,還有弓箭射擊時發出的崩崩聲,然後是“篤”的一聲,就是接著一聲慘叫,有人被射中了。

    在這樣的暗夜裡又被窮凶極惡的敵人追擊,每個人心中害怕的情緒都被放到了最大,這個時候任何人也沒有辦法叫這群潰兵回頭迎戰了。

    將士們不停奔逃著,很多人被擠落下馬,穿著沉重的鐵甲步行逃命,他們很快被追上,刀槍之下被砍死在道旁。

    更多的人擁進了泥濘的河道區域,這裡距離河邊水面還有不到二里路,但漲水期十分泥濘,滿腳爛泥,到處是生機勃勃或是**的蘆葦,還有纏著人腳和腿部的水草。

    人們只能聽到身邊夥伴的粗重的喘息聲,鼻間聞著泥漿的腥氣,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趟著,平時身上的鐵甲是他們的防護和驕傲,在此時卻成了要命的東西,原本就是在泥水裡趟水而行,身上幾十斤重的鐵甲比平時更沉重了,不少甲兵開始解開束帶,想著要把甲脫下來。

    身後的慘叫聲越來越密集了,有人隱隱聽到有將領怒吼著叫大夥抵抗,有一些手裡還留著兵器的士兵們遲疑的轉過頭,果然看到身材高大勇不可當的李參將在帶著自己的家丁在最後開始奮力抵抗。

    李承先的馬已經跑遠了,進入濕地之後馬匹不停的打滑,鐵騎兵們全部下馬步行了,摔下來會更慘。

    李承先手中持銃開始擊發,他拿的是遼鎮兵特有的三眼銃,靠撞擊或是引線燃燒來打放,他點燃引線,三眼銃是輪射的,點燃一個孔就打出一顆彈丸,後世有吃飽了的外國人做過三眼銃的試驗,在二十步左右的距離,三眼銃打出來的鉛子可以打進木靶很深,木屑橫飛,彈丸深入靶心。

    第一發打中了一個穿綿甲的步甲,對方楞了一下,然後胸腹部溢出鮮血,那個女真甲兵瞪眼跪在了泥水中,他傷的並不重,有一層綿甲防護,彈丸打入身體並不深,但仍然足可致命,因為傷口肯定會感染引起高燒,在這個時代是幾乎沒救了。

    第二發則打中了一個穿鎖甲的余丁,是個二十左右的小個子,這個余丁拿著虎。牙。刀,刀身和刀柄上還有餘丁身上都滿是鮮血,李承先一銃打在他臉上,直接把對方的臉給打爛了。

    第三發則落了空,李承先也不管了,他抽出腰刀,開始揮掄劈斬,一時不慎栽倒在泥坑裡。

    有個白甲如野獸般盯著李承先,不停的在尋找他的破綻,這一下當然不可能放過,縱身上前揮刀連斬,李承先身體歪倒,想揮刀格擋卻已經晚了——

    今晚更三章拉下票,也算勉強自己給大家一些誠意交代,希望朋友們能繼續支持,不管是月票還是紅票,都是本書的基石。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1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震動

    李承先的面門先後中了兩刀,他發出慘叫聲,他感覺到一陣巨痛,眼都被瞬間迸發的鮮血給迷住了,他拿手擦了一把,看看左右,想看看自己的內丁有沒有人過來救他,還有機會和希望,八百多人被團在河灘上,只要奮勇還擊,全部是披甲戰兵,建虜不過一百人,總有機會把敵人的攻擊打退。

    四周只有火把的亮光搖曳生姿,燈光不亮而月色皎潔,四周到處是逃竄的鐵騎營的戰兵,到處是慘叫聲和刀砍在人身上的響聲,這時李承先看到魯之甲被好幾個白甲圍著,魯之甲發出怒吼,奮力抵抗,但他的內丁都逃散了,魯之甲邊戰邊退,口中發出炸雷般的響聲,然而對面的幾個白甲根本不為之所動,白甲們的經驗太豐富了,眼前的這個大明將領孔武有力,非一般戰兵可比,他們並不急著沖上前去,而是慢慢的把魯之甲逼向河邊。

    底下的情形李承先就不知道了,他身邊的白甲喘著粗氣回過力來,然後又在李承先頭上砍上一刀,接著又有一個馬甲走過來,在李承先的脖間刺了一槍,鮮血飛迸,等染血的槍尖抽出來之後,那個拿長槍的馬甲走過去蹲下來,抽出腰間的雲梯刀,將李承先的首級砍了下來。

    廝殺繼續進行,魯之甲被逼到河裡之後防守不及,被幾個白甲砍死了。

    千總馬吉和周守楨先後戰死,中軍錢應科落水而死,幾個都司和守備都戰死了,要麼落水死,要麼被砍死。

    等天光大亮的時候,城裡的女真婦孺都趕了來,少年和婦人們協助甲兵把那些在泥水裡呻吟的明軍傷兵砍死,然後動作熟練的開始剝明軍的戰甲。

    每人臉上都洋溢著由衷的歡喜表情,明軍戰死八百餘人,一個也沒跑掉,零星逃走的也有甲兵追殺,隔著條大河,沒有船根本逃不掉。另外還有八百匹戰馬,剝下來的完整無損的鐵甲也有七百套。

    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勝,幾百明軍對女真人來說不算什麼,連首級都不必上交,但七百套正經的鐵甲可是不菲的財富,對一個牛錄來說當然太多了,估計大半會拿去上交,會得到旗內本主貝勒的歡心,對整個牛錄都是相當的利好。

    屯布魯滿心歡喜,他撫著一領精緻的山文甲,甲衣上有一些淤泥和血漬,對這個女真老頭子這並不是問題,他撫著甲衣,感受著一片片鐵鱗片的堅實,一個個鐵葉排列的十分緊湊,像是後世奔馳車的車標,整領甲完好無缺,散發著金屬的光澤,胸口處有護心鏡,中間有加厚的革帶,一頂帶紅纓的頭盔有些破損,被放在鐵甲一邊。

    一具無頭屍體還躺在泥濘之中,保持著臨死之前的狀態。

    “狗蠻子。”屯布魯毫無牛錄額真是大金國基層最高官員的自覺,不顧形象的在**的屍身上重重踢了幾腳。

    其餘的女真人也是差不多一樣的粗魯,幾十個漢人包衣膽顫心驚的在幫他們剝掉死人的衣服,在棉花布匹嚴重缺乏的女真控制區,這些死人衣服也是不可能浪費的,漿洗過後就是很好的衣袍來源。

    除了鎧甲,兵器,馬匹,衣服,還有靴子,死人隨身帶的各種零碎物品,包括點火的火石荷包,菸草,散碎銀兩,小刀,各種各樣的雜物。

    這些東西都被搜撿出來,最後河灘上就只有赤條條的屍體了。

    到中午時,屯布魯看著打掃乾淨的戰場,吩咐道:“沖對岸喊話,叫他們撈屍。”

    幾個漢人站在齊膝深的水裡,儘可能更近一些的向著對岸叫喊喝罵起來。

    叫罵聲很難聽,順著河灘一路向對岸飄過去。

    屯布魯直盯著對岸看,對一個他這種年紀的老人來說,這個時代多半都是腰身佝僂老眼昏花,但這廝在戰場上廝殺了一輩子,一直過著大塊吃肉的日子,他的腰背還是挺直,兩眼一如年輕時那樣銳利有神。

    對岸的明軍早驚動了,半夜到天明的喊殺聲不可能不傳到對岸去,這一段河岸其實是柳河河口最短的一段了,原本就是有名的娘娘宮渡口,聽到動靜後明軍就集結在一起,河邊有大量的騎馬的鐵騎營的將士,還有幾十面將旗,可見將領不少,還有大量的車隊,每輛車看樣子都很堅實沉重,女真人認得那是明軍的車營戰車,偏廂車的一面加了鐵板,防護能力相當的強勁,另外就是大量拿著火銃的戰兵,他們沿排站在河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還有車上的小型火炮,還有一些專門的炮車,木製的架子上放著佛郎機或是二將軍炮。

    車炮營沒有攜帶紅夷大炮,那種炮太沉重了,不適合水網密佈的區域野戰。

    大量的車炮營官兵和少量的鐵甲騎兵,大量的軍旗迎風招展,紅色的軍旗之下是不少穿著紅色戰襖的明軍官兵,但如果離近一些看就會發覺這些軍人臉上的茫然和惶怕。

    一夜之間,他們先期過河的袍澤被對岸的女真人斬殺一空,隔著條河都能聽到那些死去袍澤的慘叫聲,到了天亮後,他們隔條河也能看到女真人在繼續殺戮那些傷兵,剝下他們的衣甲和衣服,褪下靴子,拿走一切雜物,然後把所有的收穫堆積在一起。

    明軍將士惶恐而迷惑,他們看到對岸多半就是些婦孺,壯年男子也就百人左右,可見昨晚的突襲真的是八百多戰兵突襲一個大半是老弱婦孺的女真牛錄,然而結果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百名男子的牛錄將八百多披鐵甲的騎兵斬殺一空,沒有一個漏網之魚,並且對方明顯幾乎沒有什麼死傷,最少從河對岸看不到女真人有死傷的。

    這種發現令河對岸的明軍將士更加惶恐和害怕了,他們的士氣一落千丈。

    “大帥……”

    馬世龍的中軍是個俊秀的小夥子,渾身都透著一股機靈勁,平時幫馬世龍處理各方面的關係都很到位,不過今日此時的景像,令這個中軍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唉……”馬世龍眼看著一具具光赤著的身體被丟下河,原本青碧色的河水中明顯有了一縷縷血紅,他原本見慣廝殺和死人,並不會被幾百具屍體所驚,但在此時,他的心底深處只覺得一陣陣悲涼和有一種強烈的負疚感。

    這一場戰事從頭到尾是他的提調,包括此前的情報和決斷,對劉伯鏹的審問和信任,調兵遣將的過程,結果打成這樣,什麼多餘的話也不必說了。

    “茅先生,”馬世龍對一邊同樣面色難看的茅元儀道:“此戰慘敗,某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回去之後我就會向閣部大人請辭遼鎮總兵之職。”

    茅元儀搖頭道:“總兵官大人不會以為這樣就算完事了吧?”

    馬世龍吃了一驚,茅元儀看著他道:“如此慘敗,死了十幾個千總以上的武官,還搭上一個副將和參將,還有大量的鎧甲兵器戰馬落入敵手,八百鐵騎兵營的將士成為刀下之鬼……遼鎮數年未戰,一戰就是這般慘敗,從提調到選將派兵都是總兵官的首尾,朝廷震怒之下,總鎮大人以為自己能安然辭官回家?”

    馬世龍此前也隱隱想過,此時被茅元儀粉碎了最後的幻想,他蒼白著臉道:“估計是要下獄了,還請茅先生指點,別的不想了,能救回一條性命就算僥倖。”

    茅元儀很想說叫馬世龍自刎謝罪,死了這麼多將士,總兵還想活著回家,未免太無廉恥。但轉念一想,這幾年來馬世龍一直跟著孫承宗兢兢業業的做事,遼西的將門都自成一派,對孫承宗有不少陽奉陰違的事,馬世龍則不然,始終恭謹聽話,而且為將者打個敗仗也是尋常事,多少名將也都打過敗仗,一場敗仗就不給機會,似乎也有些過於求全責備了。

    當下轉過念頭,說道:“總鎮大人回去就趕緊寫奏摺,將一切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這樣的話,將來總會有再翻身的機會。”

    “我明白了。”馬世龍並不蠢笨,當下就明白了茅元儀的意思,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撇開孫閣部老大人,孫閣部在,自己就會保有性命,將來還有起復的機會,孫閣部要是這一次一起倒台,自己很難說下場會怎樣。

    “多謝先生。”

    “總鎮大人不必客氣。”茅元儀苦笑著還禮,雖然在指點別人,但他自己的心頭也是一片迷茫,孫承宗在,他在遼東這裡就是舒舒服服的當贊畫積攢功績,孫承宗這大樹倒了,自己就算能保舉為官,又能當幾年呢?況且身後無人,放出去武將也是背黑鍋的主,只怕自己前途堪憂。

    ……

    六月二十七日柳河慘敗,三天之後馬世龍在右屯遣散了諸營兵馬,只帶著自己的幾個幕僚和蒼頭內丁,一起趕回山海關城。

    茅元儀和他一併走,在這幾天持續派了哨騎沿河哨探,加大了巡哨的力度。

    袁崇煥接到敗報之後,令趙率教和祖大壽滿桂等人加強戒備,各處的防守力度都強加了不少。

    原本趙率教還有今年打通錦州往廣寧防線的打算,因為根據情報,女真人留駐在十三山一帶的駐守兵馬已經削減到不足三千人,只有歸附的蒙古各部還有幾千騎兵放著,加起來不到萬人主要是守備十三山的東西兩個大型的出口隘口,趙率教的人早就突進到西隘口附近了,和女真哨騎時有衝突,感覺防守力度並不是很嚴密,經過柳河之敗以後,袁崇煥立刻下令戒備,同時收縮防線,祖大壽專注大凌河,滿桂則是專注右屯到寧遠,趙率教是前屯到錦州和十三山驛一帶,至於原本放出去的哨探範圍,在近期內則是全部放棄。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1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求去

    邊境持續震動,馬世龍卻不敢耽擱太久,好在還有五六個總兵沿錦州到右屯一線駐守,女真人除非動員整個八旗否則也不會攻過來,從目前的天時和種種跡象來看,遼西被大舉進攻的可能性還並不大。

    估計剩下的時間就是要各種扯皮打筆墨官司了,馬世龍也不敢拖延太久,此前他在柳河口已經派了塘馬往山海關報信,茅元儀寫了封簡短的書子叫塘馬一併帶回去,壞消息得第一時間給閣部大人知道,好叫他老人家早早知道消息,想出應對之法。

    待七月初七時馬世龍一路回到關城,第一時間就到經略府邸請見,孫承宗也是第一時間接見了他。

    “閣部大人。”馬世龍一身戰甲未除,身上滿是塵土和汗臭,鎧甲內蟣蝨從生,越是這樣,他心中反而要舒服不少,當下跪下請罪道:“卑將真是無臉來見你老人家,但不來也不成,此戰之敗完全是卑將之過,卑將已經命幕友擬了奏摺,待閣部大人看過之後,隨時拜發給朝廷請罪。”

    孫承宗一手將馬世龍扶起,溫言道:“蒼淵將軍不必如此,世間名將哪有不打敗仗的,武聖還有走麥城的時候呢,一場敗仗不值得如此自責。”

    馬世龍大慚,起身說道:“閣部大人放心,卑將已經在奏摺中說明,調兵遣將臨陣指揮俱是自己所為,與閣部大人沒有絲毫關係。閣部大人運籌無錯,只是卑將無能,未能率部下克敵致勝。”

    “這般說足見蒼淵將軍好意,老夫心領了。”孫承宗捋了捋漂亮的大鬍子,笑著道:“不過朝中政敵,又豈會放過這般大好良機?將軍是將才,老夫深信這一點,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老夫仍然還是會力保。當然,免官革職和一時的牢獄之苦怕是免不了,但聖上如果免了老夫經略一職,怕是會心中有愧,所以蒼淵你還是會有機會放出並起復,將來如果真的感念老夫,就多為老夫殺幾個韃子吧。”

    馬世龍大慟,此時才感覺到這個老人是遼東真正的定海神針,自己一直在其羽翼之下被庇護著,這才有這麼舒服的遼鎮總兵可當,在此之前可笑自己自視太高,還以為憑戰功可以壓遼西將門一頭,這一次佈置失宜,貪功冒進,說白了還是心態太過急燥的原故。

    孫承宗又勉勵了馬世龍幾句,這才端起蓋碗,屋中的長隨當下送馬世龍出去。

    眼看書房門前馬世龍叩首垂泣而去,孫承宗微笑道:“馬蒼淵還是個有良心的,老夫在遼西不知道對多少大將推誠以待,恩結其心,但真正感佩老夫情義,戰場上定然聽從指揮的,老夫心裡也就只有馬蒼淵一人耳。”

    茅元儀道:“祖大壽向來也是對閣部大人恭謹無違。”

    “哦?”孫承宗笑道:“祖復宇麼,他對我向來確實恭謹,但那是重修寧遠城之後的事,當初他一心想退回關內保命,寧遠基業也不要了,跟著王在晉反對我的重修關外諸屯衛堡壘的策略,後來王在晉勢敗,他見機不妙立刻投效老夫,這幾年來兢兢業業的聽令行事,看著不錯,但你想想,如果他真的對老夫有那麼一點感恩之心,這一次右屯出兵,從前鋒,定武,沖武三營調鐵騎營兵出戰,祖家諸多子侄無有人一出兵,也就是說祖家的內丁沒有派過去一個。這般忠愛,老夫還是敬謝了。”

    茅元儀也是聰明人,這麼一提點就明白過來,當下恨恨的道:“不僅祖家,滿桂,趙率教,還有袁蠻子,心機都是可疑。”

    “哎,這樣你就過於求全責備了。”孫承宗搖頭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你想,人家已經盡了本份做事,只是沒有做更多便心生埋怨,這樣的話,誰敢與你共事呢?說實在的,就算是柳河之敗以前,我也沒有想到,八百鐵騎營的精銳居然不是五十戰兵和五十旗丁的對手啊?自此之後,對東虜的戰略還是要以守為主,否則還會鑄成大錯的。如今想來,瀋陽和遼陽之失,沙嶺之敗,這些戰事失敗並非是當時的封疆和武將無能,而是東虜的戰力切切實實的在我們之上。日後,不記清這一點,朝廷遲早還是要再吃一次大虧。止生啊,將士們都是一條條性命,不光是費朝廷米糧養著的戰兵,而是一家家戶戶從襁褓幼兒養到大的,也有父母妻兒,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性命,和你我一般無二,沒有區別。這一次,戰死了八百將士,包括一副將一參將,諸多都司,守備,千總,朝廷問責,老夫何辭以對,又有何顏面留在遼東經略任上啊……”

    茅元儀知道孫承宗已經上疏解釋戰事經過,並且是把責任多半攬在了自己身上,茅元儀記得是大學士孫承宗奏:“關外哨探巡河陷沒,大將奉聖旨,馬世龍調度失宜,輕進取敗,軍法俱在,姑令其戴罪立功,臣為樞輔,身膺重任,著一力擔當,督撫道將嚴加守備,務使萬全,臣以老病……”

    底下茅元儀沒有細看,不過多半是孫承宗請罪和以老病而辭官的說法。

    “老夫經略遼鎮數年,從一片破敗只餘關門和寧遠兩處地方,到現在重修錦州並右屯,大小凌河堡,復地數百里,安置遼民五十萬,立遼鎮營頭四十,兵最多十四萬,裁撤過後也還有十一萬人,甲冑兵械戰馬糧餉俱全,雖然耗費國家千萬,但最少老夫可以說一句無愧於天子和庶民百姓……”

    孫承宗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只是老夫不知,營伍新立毫無戰力,如果老夫去後,東虜進窺之時,遼鎮上下是否能頂住壓力,將東虜逐回了。”

    茅元儀心中其實也相當的迷茫,在柳河之戰以前,由於遼鎮現在士騰馬壯,糧餉充足鎧甲軍械糧請,茅元儀等人私下裡感覺已經做到了甲堅兵利,對營兵的操練由於是孫承宗親自抓,所以感覺各將操練也較為上心,最少比幾年前把營兵當純粹的炮灰要強的多。

    遼鎮兵在數年之後就成為大明最頂尖的強兵,一方面是對東虜戰場的歷練,另一方面確實是由於餉械充足,將領對普通營兵也較為關注,不像別的軍鎮對營兵根本不管不問,所以在崇禎早年時,不管是對農民軍的戰事,還是平定吳橋兵變,遼鎮鐵騎都是平亂的主力,所謂關寧鐵騎的威名也就是這樣闖下來的。

    在此時茅元儀等人才感覺到與東虜的戰力差距,簡直大到了叫人絕望的地步,包括孫承宗在內都是不怎麼明白,為什麼大明王師會孱弱到如此地步,不過有一點值得欣慰,還好這一次是試探性的小規模的進攻,如果是按朝中那些書生所言的與東虜決戰,恐怕十幾萬大軍又如薩爾滸和沙嶺之戰時的大明將士一樣,十餘萬人橫屍沙場,遼西的大局也非轉瞬之間崩潰不可。

    ……

    一隊穿著綠色襦裙的都人搖著鈴鐺走過,天色昏黃,但還遠沒有到天黑的地步,宮中各處都還很明亮,紅色的永巷高牆和黃色的殿頂沐浴在黃昏時的光彩之下,和綠色裙裝的女孩子搭在一起,真是無比絢麗。

    到處都是穿著淺黃色或是灰白色服飾,戴著三山帽的宦官,到處都是宮門上鎖的聲響,整個宮城包括三海在內共有五六萬人居住,包括太監宦官和大量的宮女,整座宮城可不是後世那個博物館,到處都是忙碌的人影,居於其中的人們在此時算是快結束了一天的勞碌,除了值夜人員之外,多半的人在天黑之前會回到自己的居所,然後很快就可以上床休息了。

    只是這樣的天氣想早眠也並不容易,天氣很熱,宮城之中到處都是牆磚殿閣建築,熱氣發散很慢,比起遍佈園林水榭的三海和萬歲山要悶熱許多,當今天子雖然年輕,但不喜歡折騰,和他的祖父萬曆皇帝很相似,不怎麼好女色,也不怎麼喜歡折騰,和精力充沛,在三海豹房一帶來回折騰的武宗皇帝差遠了。

    天啟皇帝最愛的還是自己的木匠活,乾清宮不光是一個大殿,整個殿閣包括正殿和東西暖閣,還有殿後的諸多配套的院落,天啟皇帝不僅有專門的打造木器的宮殿,在居住的乾清宮的配套院子裡也有自己的整套物事。

    由於天熱,皇帝推移了晚膳的時間,平常是下午四點用晚膳,這也是漢民族千年之下的傳承,以前的漢人只吃兩膳,早飯是在早起忙完農活後享用,大約是早上十點,然後在下午四點再吃一頓,一天就這麼結束了,到了大明已經普遍改為三餐,但皇室用晚膳的時間還是相當之早,與普通的人家並不相同。

    大約在下宮門鑰匙之前,天啟才將將吃完晚膳,天熱,大殿頂高又透風,在正殿用膳的皇帝還是熱的滿身大汗,皇帝只用野鴨湯泡了半碗碧玉粥,吃了幾塊精巧的宮點,慣用的燕菜則是一口也沒有吃。

    由於擔心皇帝用膳不香,近來日漸消瘦,又經常咳喘,張皇后著自己宮中的都人送來一碗冰鎮的燕窩銀耳粥,消火清熱又滋補,皇帝對這個並無興趣,不過冰鎮之後這粥冰涼可口,天啟皇帝將一碗粥吃光了,送粥的都人十分高興,因為她知道回去之後,皇后聽說了必定高興,會給她相當豐厚的賞賜。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2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 掛表

    在有些嘈雜的鈴鐺聲中,皇帝看了看大殿一角的大座鐘,這是宮中的御用監和銀作局一起合作仿製的和記座鐘,其實皇帝對購買和記銀鐘並沒有牴觸,可能是宮中的人感覺和記物品用的太多,不好報銷,御用監並起頭仿製,前後報銷了一萬多兩才仿出來,走的也不很準,不過由於是皇家內造,在造型和銀飾上比和記的還是要高明不少的,論起工匠的水準,內造肯定比民間的強,這一點來說短期內不會改變,不過隨著和記的工藝水平增加,招募到的高手匠人也沒有門戶之見,遲早會在精巧程度上超過內造。

    對這些天啟皇帝沒有什麼門戶之見,他皺著眉頭看看座鐘,輕聲道:“去看看和記座鐘是到什麼鐘點了。”

    “回皇爺,”乾清宮的一個太監答道:“和記的鐘和咱們的差一刻鐘。”

    “果然還是不行。”皇帝道:“叫他們拿去再調校一下。”

    “是,皇爺。”

    天啟對座鐘內的大大小小的齒輪也是相當的感興趣,猶豫了一下,說道:“叫御用監的人就到乾清宮來調,吾在一邊看著。”

    “皇爺不是說要繼續造那個水師戰船的樣子?”

    “哦,這樣啊,先看修座鐘吧。”

    天啟猶豫了一下,他最近很是迷戀上了打造戰船模型。

    皇帝已經進階了。

    從打造那些宮殿樓閣的模型樣子到了戰艦模型的檔次,在後世也是標準的模型發燒友。

    當然皇帝的條件比一般的模型發燒友要強多了,除了沒有後世的那些車床一類的工具,本時空造模型要用的工具真的是要什麼有什麼,一應俱全,而且都是最高檔次的工具。

    除了工具之外,宮中替皇帝打下手和參謀樣子的最少也有過百人,都是從內侍中挑選的心靈手巧之流,由於知道皇帝的愛好,這些傢伙也是晝夜不停的研究和提高自己的水平,現在皇帝造出來的戰艦模型已經是有模有樣,大大小小不同比例的都有。

    皇帝最近打造的是一艘自己想像中的戰艦,根據的是此前和記提供的荷式戰艦的樣子,加大了幾倍,船樓和尾樓都加大了,不過按比例來說並沒有失調,另外船身也加大幾倍,天啟感覺這樣的船才堪稱海上霸主,兩舷和船首的炮位被他加到了百門火炮之多,大體的船身都做了出來,就是在索具帆具上天啟琢磨不透,和記當然有詳細的圖冊介紹,不過這種大帆船上的帆具索具實在是太複雜了,想照虎畫貓都是龐大的工程,天啟樂在其中,他每天早晨起來先做一個時辰模型,然後處理會朝政之事,中午午睡起來之後聽各監司的太監來稟報事情。有些內廷的事是皇后在管,也有更多的事務是要皇帝親自下決斷的,到了下午,有時候是看書,有時候聽翰林學士進講,不過逐退東林黨後的一個後遺症就是皇帝進講聽書的次數明顯減少了,練字和親筆批覆奏摺的時間也少的多了。

    由於帆索具的困難,天啟也感覺有些疲累,正好可以用修理研究座鐘來調節一下身體,一會可以心情愉快的去繼續打造戰艦模型。

    一個小宦官端著牌子過來,上面書寫的是后妃名字,自嘉靖差點被勒死之後,大明皇帝就不到后妃宮中休息過夜了,一般都是傳召后妃到乾清宮這邊來伺候皇帝,不過今晚天啟沒有這種心思,他略帶點厭煩的感覺,向著小黃門揮了揮手,下令對方退下。

    身為大明皇帝,錦衣玉食是不必說什麼的,只要天啟想要吃喝玩樂或是女色方面的享用,真的是想要什麼有什麼。

    只是皇帝的興趣明顯不在這些事上,宮中的婦人不足十人,有幾個懷過身子的都流了產或是生了之後又夭折了,天啟是個溫厚的性子,傷心之下更不願親近女色了。他現在在後宮只是為了生下皇子延續子嗣,畢竟皇帝的第一要事就是皇位的延續,別的都是假的。

    大明帝系至武宗皇帝斷絕過一次,嘉靖皇帝以武宗皇帝堂弟的身份入承大統,結果對張皇后不孝,外臣還不怎麼敢說,內廷卻是口口相傳下來。

    天啟也擔心如果自己沒有兒子,將來張皇后等后妃的日子會很難過,但這等事哪怕是天子也不能心想事成,又是一年功夫下來,后妃們皆無所出,朝臣們當然也不會提信王之國就藩的事,不僅如此,連同皇帝在內,已經都在考慮在明年替信王選擇王妃,如果皇帝遲遲無所出,信王年長後多生幾個兒子,可能將來未必是兄終弟及,可能在信王長大成人的兒子中選一個到宮中教養,這也是不錯的辦法。

    天啟搖了搖頭,把這些煩人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御用監太監帶著人很快趕過來,宮中下錢糧的時候亂糟糟的,不過不妨礙對皇帝的供奉,帶來的五六個人全部是宮中製造座鐘的高手,在後世就有明室的座鐘流傳,不過數量相對稀少,而且幾乎沒有自造,都是傳教士帶過來的舶來品,現在由於天啟皇帝的個人喜好,算是把中國製造座鐘的過程拉短了五十年左右的時間。

    在工匠們拆開座鐘時,天啟就坐在一邊看著,殿內逐漸點亮了很多燈燭,將諾大的大殿照的燈火通明,天啟對機械真的是很感興趣,普通人看著那一個個齒輪怕是毫無興趣,最多瞄幾眼就走開了,他卻是頗為投入,一直聚精會神的在一旁觀看著。

    “吾想照樣子打一座模型座鐘似乎也不錯……”天啟在一旁想著,嘴裡說道:“若是能將這座鐘做小,隨身帶著,看時辰似乎要更方便許多。”

    這是旁邊一個乾清宮奉御臉上做出怪樣,兩個大太監瞟了他一眼,這個奉御頓時老實了,天啟看到了,笑罵道:“高起潛你這狗東西,做這什麼怪樣子,莫非是吾說錯了什麼?”

    高起潛笑道:“奴婢哪裡敢說皇爺說錯了。”

    天啟笑道:“不敢說是不敢說,但還是說吾的話有毛病,你趕緊說,不然吾要叫人打你的板子了。”

    四周的太監和宦官們都笑起來,大殿內嘻笑聲不斷,不過都不是那種刻意的討好笑聲,雖然是湊趣為主,但還是像一群關係不錯的朋友在一起說笑。

    大明的皇帝對內監信任也不是沒有道理,首先太監沒有後代和家族,也不能當官或是封爵,只能一輩子老老實實的伺候君王,這是一種很私人的擁有物品的感覺,先天性的就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另外便是如眼前這樣的情形了,和皇帝一起言笑不禁,宛如家人父子,這關係真的是想不親近也難。

    崇禎年間,以明思宗那樣嚴毅的性子,內廷記錄中也有相當多的和內侍一起遊玩和開玩笑的記錄,周皇后識字,曾經教導一個十歲左右的秦姓小宦官識字,結果那小孩轉頭便忘了,周後罰他跪下,崇禎當面求情,開玩笑道:先生饒他則個,周後莞爾一笑,果真饒了那小黃門去了。

    崇禎的性子尚且如此,天啟皇帝在內廷中更是與內侍們言笑不禁,並沒有時刻擺出皇帝的架子。

    當然宦官們心中還是有數的,不會因為狎呢而犯禁……

    高起潛小小賣個關子是可以的,不過也不敢過於挑戰皇帝的耐心,當下笑嘻嘻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金燦燦的帶鏈條的懷錶出來,遞給皇帝,笑道:“皇爺請看。”

    “好狗才。”天啟眼一亮,立刻接了過來,看了幾眼,又打開表蓋,仔細看看後殼,讚道:“了不起,好了不起,真真是巧奪天工啊。”

    高起潛的這個懷錶是純金打製,表示鐘點時刻的則是用碎寶石,真是名貴非常,而在純金錶殼之後還刻著他的字和取的號,足可見名貴非凡。

    而懷錶上的字母和時刻看來,時間也是走的絲毫不差,這就說明是實用性與華貴得到了最完美的結合。

    “這東西,就是吾說的縮小的座鐘了。”天啟感慨道:“沒想到人家已經做出來了。”

    這東西一看就知道是和記的出品,天啟一眼就看出來了。

    高起潛有些不安的道:“皇爺,奴婢在外閒逛時看到這東西,一時貪玩就叫他們做了一塊。”

    “很好啊。”天啟笑罵道:“你這狗才,為什麼不做一塊孝敬吾?”

    高起潛聞言大喜,趕緊道:“皇爺放心,明早開了宮門奴婢就去正陽門大街,叫他們趕緊去制。”

    “嗯,不要弄純金的。”天啟叮囑道:“買一塊他們日常賣出去的,吾拿來看看怎樣。”

    高起潛答應著,心裡卻是下了決定,一定要把和記那種名貴的掛表都買上幾塊,皇爺本人肯定是無所謂,不過可以拿去賞人,張皇后必定會喜歡,還有幾個后妃,包括信王在內,可能皇爺都會拿去當成賞賜。

    天啟猶自嘖嘖讚歎,眼前的這掛表不過掌心大小,然而走動起來和座鐘一樣,他忍不住感慨道:“人家的手藝真不是蓋的,那麼多大大小小的轉盤齒輪,他們是怎麼塞進去的。”

    高起潛趕緊道:“皇爺若是想看,不妨打開來看看。”

    天啟笑著道:“叫你買普通的進給吾看,就是預備打開,你這個純金的定然昂貴,打開後沒有辦法復原,那可就太可惜了,好物件,憑白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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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2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敗報

    高起潛這東西當然是和記送的,他自己可捨不得花好幾百兩買這東西,最近金掛表剛出現在京師市面上,高起潛手裡的這一款售價在四百兩,底下還有二百兩和一百兩,八十兩四個檔次,八十兩就是天啟皇帝想要的,銅製表身,用料都是最普通的那種,這個價格也不是普通人買的起的,應該是家底殷實的小地主和中小商人,或是富有的秀才或舉人,出門行商或是會文會友時需要掌握時間,用這個最方便不過了。

    以前大明的人看時間都是用沙漏一類物事,報時有鼓樓和雞人,自從座鐘進來之後已經普遍使用座鐘了。

    大明的人可沒有幾百年後那種抱殘守缺冥頑不靈拒絕任何外來物品的風氣,這座鍾不僅有很多人用,而且相當的受歡迎,進入天啟五年時,座鐘已經行銷大江南北,特別是在江南一帶受到廣泛的歡迎,成為軍司相當意外的增長點之一。

    懷錶則是另外一個增長點,從四月進入京師市場,反響相當的強烈,不少勳貴和太監都對這東西感興趣,文官和京師的縉紳生員們也極有興趣,最早購買的還是時間觀念較強的商人階層,象高起潛這樣的太監則是以贈送為主,四百兩一塊的懷錶,和記的成本不到五十兩,但送出去收受這禮物的太監則無不感覺收了千兩的禮物,性價比真好。

    高起潛現在對和記更感激了,一塊表叫他在皇爺面前大大的露了一臉,同時也對天啟皇爺充滿感激,皇帝沒有因為自己弄了好東西而生氣,反而很體恤不願因為好奇而把掛表弄壞掉,宮中一直說皇爺仁厚,果不其然。

    天啟令眾人繼續拆座鐘,所有人都在一邊湊趣,這是宮裡最輕鬆的時候,天色漸黑,宮燈漸明,晚上的時候天氣會涼快一些,各人身上已經沒有差事,就侍奉著眼前這個穿著黑色燕居龍袍的青年男子就好,遠處傳來鈴聲和隱約的人的腳步聲,有人抬起頭來,一隊搖鈴的都人經過,而神經嚴峻的魏忠賢從不遠處拾級而上,向著乾清宮正殿這邊走過來。

    “皇爺,廠公來了。”

    現在已經有很多人私下裡稱魏忠賢為九千歲,不過在正經場合還是稱廠公,如果魏忠賢是司禮掌印,那麼就稱印公或是宗主爺,但掌印的是王體乾,魏忠賢不能說是完全的文盲,但識字也就是這兩年的事,他這樣的水平當然不能執掌司禮,這裡也能看出傳統的強大,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魏忠賢才是皇帝最信任的內閹首領,但他就是當不了司禮掌印。

    魏忠賢現在的職位是司禮秉筆,這都是破例,因為和外廷的非翰林不入內閣一樣,這一百多年來內廷的規矩就是非從內書堂出身的不能入司禮,另外一個職務就是提督東廠,這也是相當的重要,內廷三大要職以前是司禮掌印,掌御馬監,還有一個就是東廠太監。

    現在御馬監太監聲勢遠不及以前,只有司禮掌印和提督東廠權勢不減當年,司禮彷彿是內廷的內閣,是替皇帝執掌和考慮政務的大腦,而提督東廠則是皇帝的耳目,外廷的一切事務,大到朝官動向黨爭,小到街邊茶館裡閒人的談話,包括市場的菜價,雞蛋價值幾何,這些都是東廠上報的內容所在。

    魏忠賢一來,殿內的人都上來問好行禮,雖然看出魏忠賢神色嚴肅,各人還是微笑著躬身,不敢有絲毫怠慢。

    “皇爺,遼西那邊有緊急軍情。”

    “哦?”天啟看看魏忠賢,笑道:“看來不是好消息。”

    皇帝轉身走到東暖閣,坐好之後說道:“廠臣說吧。”

    “是。”魏忠賢也不裝模作樣拿奏稿念了,誰都知道他識字不多,不如老實一些。當下便是將遼西兵敗之事說了,最後道:“皇爺,孫先生的摺子也和敗報一起到的,孫先生說自己責任難逃,請皇爺處罰,他自請離職還鄉。”

    天啟一陣陣的鬱悶和心煩,當然也有些按捺不住的惱怒。

    遼西一年花的銀子是三百萬兩以上,要是萬曆年間等於朝廷全部的折色收入,經過萬曆末年的加餉,還有天啟年間對商稅等各種稅收的調整,現在大明朝廷一年的收入是千萬兩白銀,這其中有商人和農民等百姓多少血淚,天啟皇帝心裡如何能不清楚?

    三年間千萬兩白銀扔在遼西,說是練出了四十營十幾萬兵,為著遼兵已經練成,這年來裁撤了三萬左右的客兵,現在遼西一地就是十一萬多人,按說這兵力已經對建虜全族形成了二打一的壓力,何況朝廷還供給了遼鎮大量的軍馬,鎧甲,兵器,火炮,火銃,水師舟船,戰車等等,這樣的供給是對財政有相當大壓力的,大明的財務體系是來源於朱元璋的設計,從開始時就有嚴重的缺陷,是因為明初時大規模的戰亂之下小農經濟急需休養生息而做的權宜之計,估計老朱也沒想到他的子孫後代這麼沒用,二百來年,他的成法居然一直沒有真正改過,最多就是如張居正那樣的修修補補,抵得甚用?沒有戰事的話,大明的財政體系好歹還能維持著,遼事一起就支撐不住,只能用加徵賦稅的辦法維持,就算這樣也是壓力山大,九邊除了遼鎮,哪個軍鎮不是窮如乞丐?遼鎮的普通營兵都有鎧甲,不是鐵甲也是綿甲或鎖甲,九邊的其餘軍鎮則多半不披甲,只有將領和內丁披甲,武器也是將最精良的供應遼鎮,其餘的戰車戰船火炮火銃當然遼鎮也是最優先供給,糧餉上頭也是遼鎮為先,西部的軍鎮,比如大同榆林太原甘肅諸鎮,軍餉一拖兩三個月的太正常了,甚至一拖半年也是屬於正常的範圍之內,至於西軍將士怎麼養活自己和家小,朝廷概不考慮。

    最後西軍將士用自己的行動給了朝廷最明顯的答案,大量的邊軍加入起義的隊伍之中,而遼鎮拿著朝廷給的厚餉,披著厚實的鎧甲和手持鋒銳的戰刀,又跑過來剿滅這些被迫起義的西軍袍澤了。

    “馬世龍該死!”天啟道:“派旗校去關門,將此人逮拿回來!”

    “咳……”魏忠賢咳了一聲,躬身將奏摺遞給天啟,低聲道:“皇爺,孫先生對馬世龍還是頗多回護的,若是逮拿了他,對先生臉上也不好看。”

    天啟一臉不耐煩的道:“這個時候就不要想著先生臉面什麼的了,喪師辱國,不拿他如何對天下人交代!”

    魏忠賢聞言大喜,孫承宗是東林殘留的一顆大樹,也是紮在他心底深處最深的一顆刺,孫承宗不去,東林黨就隨時可能死灰復燃,孫承宗對黨爭沒有興趣,但一旦入黨,非本黨即為仇敵,本黨之內則為同志,黨派爭鬥在明末時可謂是白熱化了,魏忠賢也沒有信心能壓住孫承宗多年,一旦這老頭回朝,誰知道會向皇帝蠱惑什麼?若皇帝心中起了疑忌,內侍出身的權閹可是最忌諱這個,他們不像外朝閣老,有同年同黨當鐵桿援手,內廷之中說是黨羽眾多都是假的,閹人都是視皇帝的心思而動,皇帝喜歡某人信任某人,群閹就來依附,皇帝的聖意一旦削減,則他們會紛紛離去,甚至轉瞬之間就會反目成仇。內廷爭鬥也比外朝殘酷的多,外朝除了少數人之外,多半的人最多左遷流放,或是辭官回鄉,一樣當鄉紳享福,而閹人一旦失勢,最好的結果也是去孝陵衛挑糞種菜,多半都是性命不保的結局。

    從現在皇帝的反應來看,孫老頭那種不可動搖的地位還是有些晃動了。

    不過魏忠賢沒有趁熱打鐵的打算,皇帝是聰明人,拿事實出來說話就足夠了,沒有必要弄巧反拙。

    天啟仔細看了幾遍孫承宗的奏摺,在心裡道:“孫先生還是那老好人的脾氣,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替別人開脫。不過,孫先生堅持馬世龍是將才,只是一時之挫,看來此人倒不必殺掉,先關起來叫他知道厲害再說。至於孫先生,看來是不能留任了,上下政令軍令不通達,彼此爭鬥,徒起擾攘,再說孫先生先後二十多次請辭,也可以叫他老人家休息一下。原本可以叫他還朝,現在這局面,還是叫先生在家住幾年再說,反正他身體尚好,過幾年後看情形再說。”

    為臣子的爭鬥心思,皇帝坐在最高處,除了真正的糊塗蛋誰不知道?比如嘉靖挑動嚴嵩斗夏言,又允許徐階鬥倒嚴嵩,在此過程中皇帝充當最高裁判官,享受臣子拚命巴結的快感,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皇帝希望朝臣分裂,互相爭鬥,但又不能叫內爭影響到朝政的地步。在此之前,東林黨實在太強勢,已經到了非東林即奸邪,不能容於朝的極度狂妄的地步,天啟無可奈何之下痛下殺手,不過此時皇帝已經在考慮數年之後的事情了,魏忠賢雖然忠心也靠的住,天啟近來省了不少心思,但皇帝的多疑使天啟也不可能一直任用魏忠賢一人一黨,朝局變幻是肯定的事,只是此時皇帝自己也不知道未來變局的契機在哪裡,又是具體在何時,只是知道現在魏忠賢諸般事做的妥帖,軍需用度朝廷財務開銷都能保障,政務運轉流暢,並無滯礙,比起萬曆末年的混亂,現在雖然經歷過殘酷的黨爭,魏忠賢在民間的民聲定然極差,不過總體來說天啟對魏忠賢還是滿意的——

    還有一章,請大家支持正版訂閱啊,多謝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2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出宮

    “差旗校去拿馬世龍,下刑部獄。”天啟沒有猶豫,做出了決斷。

    魏忠賢趕緊答應,不過心裡也清楚皇帝沒有處死馬世龍的意思了,看來孫先生的話皇帝在盛怒之下還是能聽的進去。

    “著遼鎮督撫道將一定要嚴加小心防範!”天啟臉上露出擔憂之色,現在看來東虜還是十分強悍,八百遼鎮披甲鐵騎打不過一個牛錄的老弱病殘,過河鐵騎被盡數全殲,連副將參將都死在了對岸,可想而知當然不是畏敵潰逃,而是真的力有不逮。

    “司禮已經批紅,孫先生已經這麼安排了。”魏忠賢在孫承宗的事情上一副老老實實聽從安排,並且相當尊敬的樣子,和此前他一力進讒言和畏懼孫承宗進京的表現已經判若兩人。其實就是實力的變化引發了心態的轉變,真正的強者是不會畏懼任何人的,想到自己以前的表現,魏忠賢心中未必沒有羞愧。

    “孫先生的請辭奏疏,不准。”天啟對這事也沒有猶豫,不管怎樣,新敗之餘皇帝是不可能同意孫先生辭官的,最少要拖延月餘,俟言官充分發揮,孫先生再三力辭之後才會允許,否則的話,傳揚開來不僅孫先生面子上難看,就算皇帝本人也會被人詬病為不尊師重道,對天子來說名聲也是很要緊的。

    “皇爺放心,司禮上一定好生挽留寬慰孫先生。”魏忠賢趕緊答應著,這時他才問天啟在殿中何事,聽說是拆修座鐘,便是站在一旁好生參詳了半響,一直到天啟皇帝催促,這才跪辭出去。

    “廠臣究竟還是得力的。”天啟不忘當著眾人誇了一句,然後才轉向那座鐘,興致勃勃的道:“來,今晚哪怕是挑燈夜戰,咱們也要把這鐘拆了再裝起來。”

    群閹之中,只有高起潛若有所思,今天這一次真是誤打誤撞了,平時天啟接見魏忠賢雖然不是屏退左右密談,但也不是高起潛這樣牌名的能湊上前去旁聽的,這一次算是把軍國大事聽了個滿耳。

    和記一直對高起潛投資,畢竟真正的太監不僅要高投入,而且有高風險,誰知道那些權閹會不會翻臉就不認帳。

    倒是高起潛這樣的中層宦官,年齡不大,權力也不大,眼界不廣,心機不深,早早做投資的話好比是燒冷灶,將來這人成就權位,給和記的回報肯定比一直攀附魏忠賢強。

    現在魏府的大門已經不是那麼好進了,門包都得給過上千兩才能得一次通報,那些地方的官員想要陞遷,朝官想轉任,沒有魏忠賢的許可是絕不可能的,每次有人到魏府,最少都是過萬兩的孝敬,短短時間內,魏忠賢的身家肯定已經過百萬了。

    加上蒐羅的良田土地,開設官府,錢莊,銀號,放高利貸,做茶葉和鹽引買賣,魏忠賢的身家在急劇的膨脹,現在的和記想要收買,性價比嚴重的不合適,軍司人員無不感佩,張瀚在一年前就決定放淡與魏忠賢的關係,從盟友依附到普通的關係,當時很多人不解,現在才明白過來,要維持和魏閹舊有的盟好關係,和記現在要付出的就不是一星半點的好處了,而早早退出,魏閹當時還未獲得黨爭全勝,只能坐視和記離開,算是無損的脫離。

    高起潛拿了不少好處,早就知道自己需要有所回報,他等到起更前後天啟疲憊了才離開,回到自己住所後就提筆寫了封書信,用密臘封好,交給自己貼身的心腹小黃門,吩咐道:“早晨一開宮門你就說替我辦事,出去之後到前門大街找和記的王掌櫃,把信交給他。”

    “知道了,乾爹。”小黃門嘻嘻一笑,說道:“聽人說皇爺親自找乾爹要和記的金表,這個差事再風光不過了,兒子替你老人家高興。”

    宦官之間的勾心鬥角幾乎就是明著來,高起潛在乾清宮的一舉一動,外間都會傳揚開來,跟著他的人就會覺得臉上有光,也會有更多的小宦官感覺高起潛未來大有前途,會跑過來依附,權力會更大,消息會更靈通,在宮中受到的支持就越多。

    “去吧,小猴崽子,就你機靈。”高起潛一腳踢過去,笑罵道:“這一點小事,別給咱家辦砸了。”

    “放心吧乾爹。”小黃門笑嘻嘻的道:“我不貪和記的茶水,信送到了就回來報信,您老就放心吧。”

    ……

    翌日清晨,果然那小黃門帶著高起潛的信出宮,他這樣牌名的在宮中就叫無名白,意思簡單粗暴,根本就連姓氏名稱也不必在意。

    宮中這樣的小黃門好幾萬,出入宮禁只要帶著對牌根本不會有人在意,這個小黃門隨著出宮的大股人潮出去,然後走出東華門,在一家騾馬行店租了一匹青皮大走騾,逆著人潮一路向南。

    早晨城門一開,大量的菜農趕著騾車或是推著小車進城,那些扛著扁扛找活計的夫子也是一股股的進來,還有遠來的商人遊方的和尚道士,都是從各個城門先進南城外城,然後再從正陽門進內城,當然靠通州的幾個城門人流更多,大明京師在這個時代肯定是天下第一大城,城中常住的人口就過百萬,加上流動人口人口當在一百五六十萬左右,這個時代的歐洲各國的城市也就是剛剛發展,倫敦才二十萬人口已經是歐洲響噹噹的大城市了,巴黎的大街上滿是糞便和泥濘,不過這種領先也沒有多少年,到百年之後歐洲的城市就把中國城市遠遠甩在身後了。

    到正陽門東西大街,人潮越發擁擠,小黃門嘴裡發出吃吃的喝道聲,行人見是從宮裡出來的宦官也不敢擋他的道,這等人最是難惹,萬一惹怒了他,五城兵馬司的人過來可不會站在百姓一邊,就算是巡城御史現在也和以前不同了,以前的巡城御史會拿作姦犯科的勳貴和太監涮聲望,反正有同道之人幫襯,太監也不好真的和一個御史過不去,現在可是不同了,魏閹當道,京師裡到處都是番役旗校,人們稍微說幾句魏閹的壞話就很可能被拿捕問罪,更不要說在路上得罪一個正經的宦官了。

    道路暢通,小黃門得意洋洋的一路到和記門前,這邊比普通的商行還要熱鬧百倍,因為保險業也推開了,騾馬行,帳局,保險行,加上和記銅器和銅錢質量極佳,不在官造的金背錢之下,加上鐵器和布匹還有各種雜項產品都是和記的核心產品,一般的大商家有一樣就足可成為一方豪強了,和記卻是掌握著這麼多核心的業務,整個正陽門東大街和記這邊最為繁榮,來往的商家最多,也就是不足為怪了。

    和記這邊小黃門跟著高起潛已經來過多次,地方是再熟悉不過,下了騾子後輕車熟路的走進帳局,繞過櫃檯直入二門,二門內有個高個子的護衛,裡頭都是護衛和搬運銀箱的力夫,小黃門眼饞的看了一眼那些銀箱,不過也知道不是自己能覬覦的,宮裡向來有傳言,王體乾在內的大太監都很眼紅和記,但在當前的情形下各人都沒有辦法,和記財大氣粗,關鍵是有強悍的武力,皇帝早就有明確的態度,對和記是防範和限制,但不會主動去招惹,最少在眼下張瀚還是很明顯的忠於大明,並沒有要造反的跡象,而在皇帝的關注之下,和記主動送銀子大家都敢收,要是敢去如對付普通商家那樣針對和記,一旦逼反張瀚,大軍雲集攻打邊鎮,這個鍋誰也背不起。

    “米公公,你來了啊。”

    一個帳房模樣的先生走過來,對著小黃門笑眯眯的道:“貴腳踏賤地啊,已經有半個月沒見著米公公了。”

    小黃門笑道:“我乾爹不出來,我沒事出來瞎跑個什麼勁。”

    “聽說高公公現在在御前很得意啊。”帳房道:“半年一年內,遲早會當上太監的。”

    姓米的小黃門一聽就是擺手,聽的直笑,臉上露出內行嘲笑外行的神色,他道:“咱乾爹才是奉御,往上去還有好幾層才爬到太監呢,你們外行人不知道宮裡的事,盡瞎說。”

    “那還不是皇上的意思最準?”帳房笑道:“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這也真的沒準。”米姓小黃門想到高公公最近真的得寵,這一次掛表的事情辦好了,沒準皇爺真的能替高公公換個更好的差事,想到這裡自然是急不可奈,當下將封好的信拿了出來,遞給帳房,說道:“這是我義父的信,請貴店王掌櫃拆看。”

    “哦,稍等,請小公公坐下喝茶。”

    “不喝了,咱在這裡等回信。”

    因為惦記乾爹在宮裡等著,這個向來喜歡喝茶吃點心擺架子的小宦官這一次一反常態,連聲催促起來。

    帳房見他如此當然也不敢怠慢,迅速走到裡間,正好王發祥和劉吉李國賓等人都在,各人都在面前攤著一堆公事,這是公房,平時無事的話幾人都在這裡辦公。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2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密信

    “高起潛的密信。”王發祥正在和劉吉商談要事,一看是高起潛密封且加了緊急情況的花押,王發祥不敢怠慢,向劉吉解釋了一聲之後就拆開閱看。

    “果然和遼西的變化有關。”王發祥掃了幾眼,立刻對劉吉道:“皇帝已經下令出動旗校去抓馬世龍總兵,另外駁回了孫閣部請辭的奏疏,不過高起潛說當時皇帝的神態並不堅決,可以說這一次孫閣部是多半要去職了。”

    劉吉是在回京師時經過關門,親眼看到精銳客兵被裁撤出關,同時馬世龍調遣人馬往柳河一帶集結,結果到了京師沒幾天就傳來柳河戰敗的消息,當時那些雄壯威武氣勢昂揚的鐵騎兵已經全部戰敗身亡,估計現在已經在泥濘或河水裡腐爛,一想到這一點劉吉也感覺心痛萬分,可惜他對此也是毫無辦法。

    戰敗的消息和記這邊是最早收到消息的,劉吉和成方已經佈置了人手在右屯一帶,馬世龍等人的奏疏還沒有拜發時和記的塘馬已經晝夜不停的趕往京師了,從京師分部再分兩部,一路往青城一路往李莊,張瀚在六月初的時候已經帶著家小從買賣城返回,第二輪的對俄羅斯貿易是在五月份開展的,貿易還是相當順利,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和記獲利不小,而且從京師到張家口的北地大商家已經聞訊而動,第三次大規模貿易會定在了九月,畢竟前兩次俄羅斯人的所得要消化處理,然後會有更多的俄羅斯商人聞訊趕來……根據估算,對俄羅斯的貿易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所獲應該可以彌補失去台灣平安狀收入的損失,加上行銷大江南北的保險業務,果然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啊。

    海事險算是停滯下來了,畢竟不光是江南大海商自己不放心,和記也不願在風險大的前提下大量發售海商險,那等於是和自己過不去。

    由台灣的變局也使不少人感慨,果然世間事難兩全,田季堂等人還說今年會有大豐收般的一年,現在看來收入會有所提高,不過失掉台灣的收入又有寬甸一帶加大開銷的舉措,今年估計還會有財政赤字,只是不再像天啟四年時那麼緊張而已。

    張瀚回到青城,估計消息會傳遞的很快,從京師到青城九百餘里,和記塘馬換馬也換人,只帶著最高等級的密報用最快的速度飛馳,每到一個驛站就是傳遞情報,一分鐘也不耽擱立刻就走,一天之內情報就可以送到青城,現在敗報已經送過去好幾天,估計軍司的回覆也會很快送回來。

    “孫閣部去職的話,遼西的局面會一下子起大變化的。”劉吉皺眉道:“別的不說,魏閹他們根本不懂軍務之事,他們夾袋裡也沒有像樣的人手。”

    “就算孫閣部這幾年挑的人也不怎麼樣啊。”李國賓搖頭道:“自熊飛白之後,文臣中哪還有能挑出來一個像樣的人物?”

    “前任登撫袁可立還算夠格。”劉吉嘆道:“可惜惡了閹黨和東江,只能黯然離任,否則的話,孫閣部離任經略,袁公接任薊遼總督,資格和才幹都夠,最少在短期之內,遼事不會有大的動盪和變化。”

    “唔。”李國賓點頭認可,說道:“不過這等事也不是我們能當家作主的,不然現在我就叫人擬旨去。”

    李國賓和眼前這兩人廝混久了,京師掮客的油滑之氣盡去,不過說起笑話來的膽子也明顯大很多了,很明顯對大明皇帝也並沒有太多敬意了。

    這也是和記高層的默契,似乎就是這樣才能和大明這邊撇開關係,一心一意的忠於張瀚,京師這幾個由於孤懸在外,在這方面似乎是更加過火了一些。

    “閒白不扯。”王發祥抖著密信,對這兩個夥伴道:“你們說怎辦?”

    畢竟是配合多年的夥伴,兩人都知道王發祥的意思,宮中的這個消息難得的很,可以確定一些事情,當然是要急速上報,不過在上報的時候最好還要加上自己這一邊的意見,否則京城這邊也就沒有資格成為一個分司,仍然是一個情報中轉站和物流中心而已。

    “我的意思是要保孫閣部,我們這邊設法來操作。”李國賓斷然道:“要保,力保!”

    劉吉其實也是一樣的想法,但看到李國賓這種樣子,不覺好笑,接口道:“我們憑什麼來保,再說,為什麼要替大明這麼賣力氣?”

    李國賓瞪眼道:“你和我不是大明的人?再說張大人還沒有建國稱號,也是大明的人,坐視韃虜殺戮我大明遼東百姓,這事我幹不出來。”

    “這麼說不妥。”劉吉這一次真心反駁道:“大人說過,歷史的進程該怎樣就怎樣,我們只管做好自己的份內事,不要亂插手,由得自行發展就是。”

    “劉兄不要亂。”王發祥含笑道:“聽聽老李詳細說說。”

    李國賓瞪了劉吉一眼,接著耐心解釋道:“遼西現在還不能亂,最少年前不要亂。你們想,現在的情況是林丹汗憋在故地沒有辦法,到現在也沒有再次西遷的打算和舉措,另外好幾個部落和東虜翻臉了,甚至科爾沁人也是有離心離德的表現,東虜已經陸續派兵往草原,這一點十三山那邊可以證實,現在東虜對科爾沁那邊的糧道已經不是那麼看重,但圍困十三山和往草原通路的兵力反而加強了,這說明什麼,東虜近來的目標是梳理那些反叛的蒙古各部,對林丹汗保持相當大的壓力,重新壓服科爾沁人,最後他們才能騰出手來對付遼西,這個大戰略大人在最高機密級的通報裡提過,應該是沒有錯了。現在如果遼西突然換人,新上任的經略必定不及孫閣部,遼西一亂,東虜的機會就來了,他們打蒙古人總不及打遼西收穫更豐,就算我是老奴,肯定也是選擇先打遼西。如果是這樣,林丹汗和蒙古人沒有壓力,我們和記在中都一線的防禦壓力就來了,而且,我們的目標是明年騰出手來對付林丹汗,混一漠東漠西,還有對套部保持壓力,建築卻圖汗北城和南城兩城,將防禦延續到科莫多草原一帶,鋒鏑直指西域了,這個大戰略,最少在今年應該保持遼西的穩定,而不是變故突起,而且是我們很難控制和掌握的變故。”

    “有理,有理,相當的有理。”劉吉帶頭鼓起掌來。

    王發祥站起身來,高大的身材對外人很有壓迫力,不過在場的兩人都知道是他下了決心的表現。

    “先叫人拿幾塊掛表給那小黃門帶回去,”王發祥兩手按著桌子,沉思著道:“下一步咱們就該商量一下,具體怎麼做了。”

    “不等軍司的回信?”劉吉有些吃驚。

    “不能等。”王發祥道:“聖意一透漏出來,頓時就是亂蜂蟄頭,我們要搶在風潮起來之前,先強行把水攪渾。”

    ……

    王發祥出門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個小黃門歡天喜地的走了。

    這邊帳房拿了六塊掛表出來,除了兩塊最普通的銅表,其餘的都是金表或是飾以寶石的名貴表身,這小黃門當然沒份拿一塊,不過這邊給了他二十塊和記銀元,這一趟跑的相當值得,平時也就是八塊或是十塊一趟,宮裡的宦官都喜歡跑外差,好歹會有一些油水,這一趟他果然跑的值得過。

    王發祥沒有在店裡耽擱,他也沒有坐車,騎了匹棗紅色的好馬,直接往小時雍坊趕。

    小時雍坊的人流明顯比正陽門東西大街要稀疏很多,比別的坊市也要少,來往的除了少量的行人外,多半是騎馬騎騾或是坐轎子的貴人們,當然現在更多的是坐著和記的馬車,黑色的亮漆車身琉璃的窗子,時不時的從街道上有豪門健僕趕著馬車經過,時不時的能聽到馬車經過的轔轔響聲。

    王發祥心中感慨,這也是和記帶給京城的最明顯的變化,滿城現在最少有五百輛左右的載人馬車,四輪載人馬車比貨運大車要小很多,車身打造的很漂亮,賣給貴人的還要飾以金銀飾和木雕,加上車內的擺件物品,貴人們很願意為這種馬車出上幾百上千兩的價格。

    那種過去的兩**車已經沒有哪個勳貴或官員家族願意使用了,車輪到車身都死沉死沉,走不快,顛簸的又厲害,空間也侷促,現在只有城外進來的土老冒還用兩輪車,進城一趟,見到四輪馬車後回家就會四處打聽在哪裡買。

    這是最明顯的變化,還有銅錢,銅器,布匹,鐵器,座鐘,掛表,各種雜項局的出產,都已經佔據了相當大的市場份額。

    到了一個寬敞的巷子之後,王發祥在一戶朱門之外挑了一個拴馬石繫上自己的座騎,這個時辰還早,這戶人家門外已經拴了好幾匹馬了,門外大大小小有二十多個栓馬樁,還有專門停靠馬車的大片場地,當然佔了不少巷子的通道,不過就算這巷子裡還住著三四家京官,可是沒有人和眼前這宅邸的主人較真。

    王發祥已經是熟客,不再需要遞名帖什麼的,門房收了紅包之後,慇勤的將王發祥引入二門的小客廳裡等候,然後自去稟報,過了不到一刻鐘光景,劉國縉慢慢踱步走了過來。

    相比三四年前,劉國縉明顯衰老了許多,原本魁梧壯碩,滿頭白髮但腰背挺直,說話宏亮而中氣十足,現在卻是柱著仗慢慢走,臉上的皺紋也相當明顯深刻了——

    今晚兒子過生日,喝了半斤白酒,就一章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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