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26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4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遊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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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幫傢伙除了藏在鐵面具後的眼珠子之外,渾身上下沒有暴露的地方了,這樣還要一個三角小陣來掩護?

    就算堂而皇之的對射,這些明軍也吃不了太大的虧吧?

    女真遊兵並不知道,這種陣式是經過測算的。

    百步之內,披再厚的甲,重箭對人體還是有一定傷害,會把甲葉打崩,然後穿透很短的距離,看起來不致命,但在打崩甲葉穿透人體的同時,衝擊力會對人體內臟或骨骼造成傷害,如果是八十步到六十步,重箭帶來的傷害會更大,這個時代的清弓是全球的弓類王者,什麼英國長弓根本不能和清弓比,勢大力沉,準頭其准,每個弓手最少都要十五個力,而蒙古騎弓都是普遍不到十個力,在射程和威力上,兩者都相差一倍左右。

    箭矢帶著嗡嗡聲,向著這邊飛過來了。

    “小心,八十步輕箭還射。”

    三角形的陣法最前的持盾人是小隊隊長,一般以步兵隊的隊官擔任,他的經驗相當豐富,帶著小隊在山腳利用灌木和零星的樹木來向前移動,在進入百步之後,女真人迅速仰射重箭過來,在這個時候這些小隊的隊長並不下令立刻還射,而是以盾牌掩護,繼續前行。

    每個弓手都是商團軍中的寶貝,事實上也只有十二團有成建制的弓手編制,在別的部隊,可能有一些會射箭的商團軍將士,但零散不成規模,軍司也沒有編成弓手部隊的打算……整營的火銃手,威力不在弓箭之下,還要編成弓手,豈不是脫褲子放屁?在寬甸這裡,由於遼民中擅長弓箭的將士相當的多,有大規模編練的基礎,另一條則是山地步兵經常要快速移動和在山林裡潛藏,弓箭比火銃易於在山林中殺敵,並且能達到隱蔽的目的,所以十二團的火銃手編制比別的團要少,而每個步兵營裡都有成建制的弓手編制。

    在對手已經射箭的前提下,這邊並沒有立刻還射,而是繼續前行,這也是無奈的選擇,雖然十二團的弓手都是遼民獵戶或軍戶,原本有很強的弓術底子,比如百步設靶,十中七八,普通人從零開始要練三個月到半年,而這些遼民原本就有這樣的底子。

    甚至獵戶出身的遼民,百步外移動的走獸,十中五六,這樣的箭術就已經很強了,固定靶則是十射十中,能射移動靶的,固定靶射不中才是奇怪。

    但他們的射術和女真人比,相差的距離還是有些大,儘管這些遼民入伍後就一直在高營養伙食的支持下強化了體能和每天都加練射術,但這種東西是要好多年的時間加上實戰的錘煉才會真正進步,十二團的弓手們身上的進度條才走到一半,而對面的女真人的進度條早就涮滿了,兩邊的差距還是有些大,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裝備防護的優勢,走到八十步內再還射,把握大些,可以將裝備的優勢利用到最大。

    塵土飛揚中,在兩邊將士的喊殺聲中,雙方的遊兵線也是越來越近了。不停的可以聽到沉重的腳步聲,鐵甲葉片的嘩嘩聲,雙方將士沉重的呼吸聲,快速移動時的沙沙聲,還有弓弦震響時的崩崩聲響,箭矢在破空飛掠時的嗡嗡聲響……遊兵們沉重的呼吸著,腳步卻無比輕盈,他們根本無暇顧及那些鼓勵和支持的吶喊聲,也無法關注對面野獸般的叫喊,第一波箭矢已經落下來了,勁距離勁射的重箭十分凶狠,而且準頭奇準,每個十二團的遊兵都是儘可能的加速游動,就算這樣,也有好幾個人身上中箭,盾牌上更是插了好幾支箭。

    三角陣形中,李方站在隊長的右側,他的盾牌上中箭最多,三支重箭先後被他擋住,每次中箭,他握盾牌的手都會劇震一下,要用盡全力才能把盾牌繼續高持,他的虎口都震裂了,這樣勁力的重箭呼嘯而至,雖然全身重甲,仍然有相當的幾率中箭受傷。

    “這幫畜生啊。”

    在移動中,喜歡說話的李方還是忍不住叫罵道:“已經是第三輪重箭了吧。”

    對面的女真遊兵線有四十人左右,全部在射箭,在最短時間內已經拋射過來超過百支重箭,大量的箭矢基本上都落在這邊的遊兵陣中,不論是盾牌上還是頭頂的鐵盔,或是肩膀,胸前,腳下,到處都插著箭矢。

    就算穿著重甲,還是有好幾個遊兵負了重傷,被趕過來的醫護兵從戰場上拖了下去,在拖拽痕跡之後,雜草和泥土之上,是一條條令人觸目驚心的血痕。

    “好了,還擊!”

    負責指揮的是一個副連級指揮,經歷過小黑河之戰與榆林之戰,還有十三山戰事也參加過,經驗相當豐富,在過了八十步,在七十步和六十步之間時,商團兵的弓手們終於也開始還射了。

    由於距近很近,再加上遲遲未還射,女真人的遊兵不可避免的有些懈怠,他們確實也有相當的理由藐視對面的明軍,在他們的印象中,在游鋒對戰時明軍基本上就是這種被動挨打的局面,被他們的勁箭射的抬不起頭,幾輪過後就崩潰後撤,將大陣陣腳交給他們來騷擾,往往遊兵們在明軍大陣騷擾幾回,就會使大片的火銃沒有組織性的隨意打放,空耗一兩輪,陣地上看似打的熱鬧,其實毫無用處,連女真人的本陣影子還沒見到,等主陣一動,側翼一切,明軍火銃手就會把槍一扔,大叫敗了敗了,然後就是一副兵敗如山倒的模樣……好熟悉的場景,好熟悉的劇本。

    但今天的一切都涮新了對面女真遊兵的記憶,明軍並沒有絲毫崩潰的跡象,而且他們的弓手也開始還擊。由於有盾手的掩護加上自身防護力出色,另外連續多輪重箭拋射對臂力的影響很大,再射三輪女真射手就會手臂痠軟,只能改為用力較小的平射,輕箭對重甲步兵的威脅幾乎就是毫無威脅,十二團的遊兵把臉都用鐵面具擋住了,對面根本毫無機會。

    “射,瞄準了射!”

    副連級指揮在陣線上遊走著,不停的指揮自己這一方開始還射,同樣的他也是手中持弓,在整條陣線都射出箭矢的時候,這個盡職的前鋒軍官也將弓箭拉滿,用標準的蒙古射法,將自己的箭矢射了出去。

    不得不說,在近距離冷兵器遊兵對陣上,弓箭的效果其實比火銃要好的多。

    火銃適合團戰,保持的陣列越完整,火銃齊射擊發的效果就越好。滑膛槍時代想獲得最佳射擊效果,齊射和保持兵線完整是必須的,也是經過千百回的戰爭得出來的經驗,而眼下的遊兵亂鬥,幾乎每一邊都在不停的晃動遊走,幾十支火銃想打齊射,基本上也就是撞運氣,遠不及弓箭靈活精準。

    雙方不停的對射,很快女真那邊也不停的有人慘叫倒下,在接近六十步的距離,一般的射手也能做到百發百中了,加上戰場的緊張導致技術變形,十發五六中也是最基本的要求,在幾十人的對射中,經常有三五人同時瞄準一個目標,被瞄的人很容易同時中上兩三箭,最少也會被一箭射中,女真人的護甲遠不及十二團這邊厚實,甲冑的質量相差很遠,泡釘綿甲只是鍛打之後加上少量的鐵葉,外層的鐵釘是用來固定鐵葉用的,鐵葉用的很少,要不然也不是綿甲而是鐵甲了,就算加一層鎖甲,在近距離的勁射下也很難防住,況且,胳膊,大腿,腹部,都是柔軟地帶,一旦中箭就會失去戰鬥力,只能後退。

    弓箭叫披甲的敵人殞命很難,但可以使敵人失去鬥志和體能。

    雙方都是不斷有人倒地,不同的就是十二團這邊有醫護兵冒險前來救治傷員,或是輕傷員走不了幾步就被盾牌手掩護進入陣後治療,而女真人壓根沒有醫護兵這種概念,他們的傷員輕傷的不敢隨意後退,重傷員就只能倒在地上掙扎呻吟,時間久了,要害中箭的重傷員身上躺了滿地的鮮血,耽擱久了,弓箭也足以致命。

    “啊……”

    “呃!”

    箭矢對射在進入四十步以內時,雙方都知道射不了幾輪了,這個時候反而更講究精準,畢竟要保留體力準備廝殺。

    在精準的對射之下,兩邊都有更進一步的射殺,有人被箭矢射中了脖子,發出痛苦的呃啊聲,捂著脖子翻倒在地上,片刻之後,就在滿地的鮮血中翻滾著死去了。

    在雙方互相逼近的同時,十二團的大陣保持不動,他們在山坡上,底下的遊兵處在山石和灌木之間,大陣是不可能向前的,女真人的大陣卻是向前迫近了,他們的遊兵交戰不利,大陣要提前慢慢向前逼近,隨時準備陣戰了。

    “主子,”喀克篤禮的戰場經驗無比豐富,他對皇太極道:“是否召下遊兵,準備陣戰?”

    “再看看。”皇太極無比冷酷的道:“遊兵並未有機會靠近來擾敵陣腳,等他們迫近之後,看看雙方對殺的結果如何。”

    女真遊兵在三百步寬的戰場上拉的很開了,一共只剩下三十來人,在他們身後,有幾個重傷遊兵勉強在向後走,還有近十人躺在血泊中已經沒有了掙扎的力氣,只能躺著等候救援,箭傷只要不當場致命是多半能救回來的,不便行走就老老實實的躺著,如果挺不過去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4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死鬥

    在皇太極下了決斷之後,女真大陣雖是繼續向前,但保持的陣列相當完整,這就說明主帥寧願叫遊兵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保持陣勢完整,同時一定要叫遊兵完成試探的任務。

    以後金法度的嚴酷無情,這些遊兵也知道自己沒有任何機會在擅自逃脫戰場後活下來,既然如此,當然就只能向前拚命了。

    在三十步內後,這些女真遊兵射了最後一輪箭,然後如野獸般嚎叫著撲上來!

    幾乎瞬間,他們就邁過了十幾步的距離,繞過那些礙事的山石和灌木,動作無比迅捷快速,就像是身上沒有那些礙事的最少二十斤以上的裝備甲冑一樣!

    在飛撲的同時,這些女真人還怒吼著擲出了自己身上的投擲武器!

    飛刀,闊斧,投槍,幾乎是不要命般的投擲了過去!

    隨著幾聲鏗鏘巨響,金屬物碰撞摩擦的聲響和人的怒吼和呻吟聲,最少有五個十二團的遊兵也倒了下去。

    重甲的保護不是萬能的,對重箭近射的保護就打了折扣,二十多步的投擲武器,傷害與近距離的戳刺砍砸都差不多了,一瞬間十二團就倒了五個遊兵,並且受傷不輕。

    這時候醫護兵也沒有辦法上來,弓手們也是射了最後一輪,然後與女真人一樣,每個七人小隊都是幾乎同時也投擲了武器。

    不得不說,弓術有差距,投擲術也有差距!

    這方面做的最好的是蒙古人,他們投的布魯能在幾十步外準確的打中兔子或野雞這種活動的小目標,而女真人相差一籌,但差距也不是很大,從這一輪投擲的效果來看就相當出色,要知道在寬度三百多步,間隔三十步左右的距離上,雙方一共才剩下不到五十人,這麼點人在山石和灌木之間隔著幾十步的距離投擲,而且是在不停的遊走跳動,能在一輪投擲有這麼高的殺傷,說明了女真人的投擲水準相當的高。

    而十二團的投擲效果就差強人意了,三十支左右的投槍幾乎全部落空,多半是與前行著的女真人擦肩而過,這些女真人在判斷和閃躲上都相當有經驗,幾乎是完全靠一瞬間的直覺,要知道近距離投擲給人的反應時間只能是以秒來計算的,這些女真遊兵真的是不愧在生死之間掙扎過的強兵,在他們飛撲向前時還是保持頭腦的冷靜,並且能在對方遊兵投擲的時候幾乎是以身體本能做出了最佳的反應,可以獲得滿分。

    只有一支投搶擊中了一個倒霉的女真遊兵,投槍刺中了他的小腹,巨大的動能將他整個人插在了地上,這個女真遊兵發出了怒吼和慘叫,但身邊沒有人理會他,所有人都在盡力向前撲,打到這個時候,只有白刃戰來分出勝負了,女真人獲勝,可以進一步的用步弓遊走來不停的打擊十二團的大陣,不停的騷擾,射擊,使得大陣不穩,最少要再度分兵來對付他們,這是女真遊兵的任務,必須完成,沒有商量,在幾萬人的大戰場上,遊兵的數量也會大幅度的增加,因為任務相當可怕,死傷率極高,這些遊兵也被稱為銳兵,死兵。

    在女真人那邊,近年來遊兵越來越多的叫捕獲歸化的林中各族和生女真來擔當了,在他們統一全遼,進入關內的這十來年時間裡,索倫和鄂倫春和生女真們真是付出了相當慘重的死傷,索倫人的怨氣一直到百年之後都未消盡,在女真人的統一大潮中他們所得有限,犧牲卻是最高,沒有怨氣才是活見鬼。

    但在此時衝上來的女真遊兵多半是建州部的,以正藍旗和鑲白旗的馬甲為主,兩個領催,三個分得拔什庫,五六個壯達,剩下的也全部是馬甲,這個陣容堪稱豪華,在怒吼聲中,他們在拚力向前撲來。

    在十二團的遊兵眼前,也是地勢稍低的地方,一群無比凶惡的敵人向他們撲了過來。

    其中有兩個明盔暗甲,頭盔上飾有黑纓,背後有認旗,手中持虎牙槍的是領催,也就是佐領的副手,又稱拔什庫,其餘的遊兵也有穿鐵甲的,背後並無認旗,是分得拔什庫或壯達,也就是什長,其餘穿著泡釘對襟綿甲,皮盔上有避雷針高高豎起的,那是普通的馬甲。

    數年之後,馬甲多半都是明盔鐵甲,步甲穿對襟綿甲,戴皮盔。

    領隊的副指揮掃了一眼,便是立刻將所有的部下集中為三個鴛鴦小隊,但小隊不全,一共二十九人上前迎敵,女真人則是二十人,雙方投入的兵力不到五十人,但在同一時刻,彼此呼嘯著衝向前方,全部是身披鐵甲的人形巨獸,在這一刻,火花迸射,山崩海嘯!

    女真人的武器多半是虎牙槍,精鐵鐮刀,順刀盾牌,長柄挑刀,鐵槍,所有武器均用精鐵打製,每常閒時都會堅持打磨自己的武器,所以當他們揮刀而上時,寒光閃閃,武器的光彩無比銳利,令人感覺無比震懾。

    這也是八旗鐵規,上陣時,鎧甲不明,兵器不亮,斬首!

    十二團的遊兵們感覺到了相當的壓力,和他們以往的敵人不同,這些人不是一團散沙,只會引馬射箭的蒙古人,也不是普通的旗丁和守兵,也就是步甲,這是女真人中最精銳的戰士之一,距離白甲和護兵只有一線之隔,稍微立些拿的出手的戰功就可能被改為白甲,穿上那銀光燦然的鐵鱗甲。

    兩軍很快就要碰撞到一起了!

    和前撲時的聲勢不同,真正到了要白刃戰的時候,相隔只有數步距離時,女真人和十二團的遊兵都是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

    十二團是三個縱隊結成了小小的橫陣,九個刀牌手在前排成盾陣,原本的弓手則持腰刀或手斧狼牙棒骨朵一類的短重兵器於其後。

    事實上這時候如果弓手能變成鏜把手或長槍手,這一仗已經贏定了,然而世事沒有辦法這樣完美,要保證弓手數量和遠程輸出,勢必就沒有辦法攜帶長兵器,只能在腰間革帶上懸掛著短兵器出戰,攜帶長兵器的話多有不便,凡事就是這樣,有失有得。

    雙方都是喘著粗氣,瞪著血紅的眼睛對視著,十二團人多,而且陣列瞬間排好,幾乎沒有任何空檔,這是優勢,而女真人手中則是各種長兵,他們的格鬥能力更強,在攜弓帶箭突進時,並沒有影響他們攜帶長短兵器,這是一群體能如牲口般的野獸,他們擰身而射,飛速行進,同時還能攜帶長兵,這是了不起的成就,相比起來,十二團的人還是嫩了很多。

    在對視時,女真人的刀牌手不停的變換腳步,喘著粗氣來回的晃悠,試圖找到陣腳的破綻,手持長兵器,拿著虎牙槍和精鐵挑刀的馬甲們則是死死盯著十二團的刀牌之後,盯視著那些弓手的臉,試圖找到膽怯和猶疑,但毫無例外都是叫他們失望了。

    終於有人遞出了第一刀,然後面臨盾牌的格擋,十二團的人也出刀,卻被一柄鐵槍格開。

    然後就是更多的人出刀或出槍,兵器的鏘鏘碰撞擊打聲連續不停的傳來,遊兵們怒吼著出刀,格檔,再出刀,再格檔。

    終於出現了第一個破綻,一個女真馬甲被刀劈中了,鋒銳的和記制式腰刀與漢的環首刀,唐的直刀一脈相承,就是刀背更厚實沉重一些,刀鋒處略有一些變化,更彎曲一些,更易於揮斬,刀身平滑,鍛打的十分出色,每柄和記直刀的造價超過八兩,用鐵和工藝都無比考究,價格上和閩鐵打製的明軍腰刀差不多,但質量明顯要更勝一籌。

    在鋒銳的直刀劈斬之下,那個馬甲的皮盔被一斬兩半,在額頭到下巴整張臉都被劈開了,這是看起來很可怕的死法,差不多從正面把人劈斬成兩半,那柄刀毫無疑問是廢了,瞬間崩裂了好多個米粒大的缺口和波浪般的細紋,但拿一柄刀換一個建奴馬甲的性命,毫無疑問是賺大了。

    一刀得手,那個十二團的弓手無比得意,但四周傳來同伴的驚呼聲,一個穿著鐵甲戴明盔的壯達怒吼著將手中的精鐵挑刀揮過來,由於這個弓手的大意,未能及時後撤,盾牌對他保護不及,所有人就看著挑刀斬中了這個弓手,首級和脖子一段都被斬下,碎肉和鮮血在半空與頭顱飛在一處,頓項並無用處,沉重的挑刀猛揮之下,頓項的保護毫無用處。

    更多的慘烈廝殺開始了,十二團的人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打擊,這種經歷對蒙古人沒有,對台灣的土人沒有,對各處的土匪也沒有,任何勢力和敵人,在堅固的盾陣和變化了的鴛鴦陣前都只能弒羽而返,而在此時,他們經歷了暴風雨般的攻擊。

    建虜似乎沒有痛覺,些微的傷口在狂噴鮮血,但他們絲毫不放在心上,只有一些必須要處理的傷口,這些馬甲才會偶然退後一下,立刻處理之後就繼續上來攻擊,他們的攻擊花巧百出,戰技嫻熟無比,任何一個動作都相當的精準和兇猛,雖然攻的又急又快,但每一招一式都勢大力沉,他們沒有絲毫的浪費力氣,每一個招式都用的恰到好處,他們的每一次攻擊都極具威脅,使得十二團的人必須得費盡力氣才能擋住。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5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地利

    不停的有人被砍中,戳中,掃中,不停的有人痛呼,慘叫,呻吟。

    短短片刻之間,雙方都有五六人倒地,十幾個戰士躺在了血泊之中。

    叫女真人感覺意外,甚至是相當意外的就是沒有人後退!

    有明軍被砍中了,鮮血狂噴,對方卻怒吼著還刀,並沒有後撤。

    有人被刺中了,身上露出血洞,卻是咬著牙齒站在陣位之上,仍然繼續持盾格擋著。

    有人被砍中了腿部,倒在地上,卻是爬過來向著女真人揮刀,有個馬甲猝不及防之上也被砍中了腿部,慘叫著倒了下去。

    兩個腿部受傷的人先是趴著互相揮刀,然後互相丟擲石塊,最後滾打在了一起,嘶咬,嚎叫,翻滾,像兩隻野獸一般用盡了種種致對方於死地的手段,身邊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個十二團的將士連指甲都翻了過來,但他始終沒有退讓一步!

    這種打法,這種絕不退避的打法,絲毫看不到明軍崩潰的跡象,女真人反而有些頂不住勁了。

    十二團的陣列始終未大亂,只有小規模的調整,女真人其實是拿嫻熟的戰技和體能在拼,一接觸時他們的經驗和做戰的技巧打了十二團的將士們一個措手不及,五分鐘的時間,雙方都躺了一地的人,而超過五分鐘後,哪怕有回氣和調整呼吸,保持體力的辦法,這些女真將士都毫無例外的氣沮了,一般人打架都是第一回合能迸發出最強力量,高手會保持住自己的體能,用更快的步法和閃躲消耗對方的體力,伺機反擊,或是抓住破綻,一擊傷敵。十二團採取的是防守消耗的打法,女真人的體力更好,手更快,腳步也快,一個沒打過架的人,或是沒有和高手打過架的人可能很難理解,兩人剛剛展露出要動手的跡象時,高手已經可以將一個經驗不足的對手擊倒,或是抱摔,或是拳擊要害,總之在普通人反應過來之前,高手已經獲得了勝利。

    在冷兵器的激戰中鍛鍊出來的高手,更不是拳擊台上能比的,他們的體能分配合理,揮舞或戳刺的動作都是無比的迅捷和準確,但在高頻率的搏殺中,再高的高手也有耗光體能的一刻,在連續五分鐘以上的拚力搏殺後,不管是戳刺還是劈斬,所有人的頻率都是放慢了下來。

    在這個時候,十二團的遊兵們聽到了鼓聲。

    這是相當明確的指令。

    除了盾手在前外,所有的弓手也持刀展開了隊形,他們稍稍落後一個,九個盾手還是站在前端,但兩翼也展開了,這是半月陣,也是用來攻擊的陣式,如果敵人冒進,很容易被兜起來消滅掉。

    明軍不曾有半點後退的意思和打算,反而拖後陣形,擺出更加具有野心的陣形來,皇太極也不覺眯起了眼。

    很多正白旗和鑲白旗的老人都有些緊張起來。

    一個佐領喃喃道:“這支明軍,感覺不比渾河岸邊的那川兵差。”

    “還好他們沒有車陣。”

    “沒車陣也沒白臘桿長槍,不過他們有地形之利啊。”

    “今日這一仗難打了。”

    所有的佐領,領催,拔什庫,分得拔什庫,壯達,馬甲,少量的步甲和旗丁,還有護兵,白甲,人人均是神色凜然。

    普通的旗丁還有些躍躍欲試,長久以來對明軍的屢戰屢勝使得他們信心十足,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感覺到厲害,而那些老兵就不同了,特別是久經戰陣的護兵和白甲們,他們淡漠的表情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眼神也變得冷峻起來。

    眼前這一支明軍明顯的不好啃,很可能會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才能破陣,到時候不知道要戰死多少人,女真人中的勇士是悍不畏死,但並不是一心要找死的瘋子,能不死就打贏當然最好。

    前方的遊兵又倒下五六個,這一下女真方的遊兵只剩下十餘人,而這一次十二團方面只倒下兩個,人數的距離被更近一步的拉大了。

    “著遊兵退下。”

    皇太極已經看足了要看的東西,再看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從始至終,對面的明軍將領也沒有調動軍隊,真的是不動如山,皇太極向來以智計和武勇並存而為人稱道,但在此時他也有一些無力感。

    這一仗,看來只能拿人命硬堆。

    對方有地利,有牢固的陣法和堅固的鎧甲,又以逸待勞多時,這一仗女真人雖然有過倍人數的優勢,從現在這一場遊兵激鬥的場面來看,戰鬥未容樂觀。

    就連皇太極也不得不承認,對面的明軍不光是裝備好,意志也是十分堅定,另外指揮和戰法也相當的純熟老練。

    戰士的個體戰技可能比女真馬甲們稍遜一籌,但裝備和意志,還有指揮都彌補了這一點。

    皇太極也忍不住對身邊的索尼道:“自隨父汗起兵破撫順關至今,明軍有悍勇的,但多半是怯懦無比,悍勇的也多半隻是匹夫的血氣之勇,易破之,而悍勇的又有陣戰之力的,唯有渾河一役的川浙二兵。然而悍勇,陣戰,具甲裝備皆備的,似乎只有眼前的這支東江明軍。奇哉,文龍現在這麼有錢了,能訓練出這般兵馬出來?”

    索尼是巴克什之子,也是滿蒙漢三者文字通曉的通才,但現在還不是巴克什,兩年後皇太極組建文館,索尼就進入文館,在此之前他也是上陣搏殺的武夫,只是皇太極知道索尼文更勝武,所以每常帶在身邊栽培他,現在提起這番話,也是有叫索尼把這事記下來的用意。

    索尼聽聞之後,立刻道:“主子,這一仗還要不要打下去?”

    “你說呢?”皇太極眯眼看了這個年輕的親信一眼,把球又拋了回去。

    “奴才以為一定要打。”索尼先用肯定的口吻答了一句,接著看向皇太極,說道:“狹路相逢,敵少而精,若我軍不戰,勢必給將士心中帶來陰影。強敵則不戰,日後再遇強敵,諸申畏懼,誰敢策馬衝鋒?況且,若老汗知道,必定大怒,於主子不利。”

    索尼是皇太極可供機密的心腹,雖然年輕,但拉住了索尼就是拉住著一堆和索尼家族親密的哈達部的巴克什和將領,對皇太極來說,任何一支力量都彌足珍貴,大汗之位他勢在必得,皇太極也堅信自己才是大金國未來最好的大汗,沒有他,不管是代善還是阿敏,莽古爾泰,甚至阿巴泰或是多爾袞三兄弟,沒有任何一個眼光能看的長遠,能夠在關鍵時刻帶著八旗走出去,困守遼東,一旦明國有中興之勢,騰出手來,轉瞬就能把只有六萬丁口的小國滅族。

    “說的很好!”皇太極眼看遊兵退下,眼中反有睥睨之色,他真的想看看,對面這支武裝到牙齒裡的強悍明軍,到底在大陣接戰時,又有什麼樣的精采表現。

    不論如何,皇太極都相信勝利者必定是自己,他有數百部下可以步射,有精銳的護兵加白甲配合馬甲衝陣,明軍雖然堅韌,在陣戰時也一直能保持隊列完好,但在幾百人的精銳沖上時,他們是不是能不被打崩,皇太極相當的好奇。

    兩軍大陣都開始擂鼓了,十二團的鼓聲更響亮些,皇太極帶兵巡行,只有幾個鼓手跟著,沒想到會有這種堂堂正正會戰的機會,畢竟就算出來幾千上萬的東江戰兵,以皇太極率領的這些精銳兵馬,東江兵是不是敢打都成問題。

    沒有十幾二十個將領帶著一兩千的內丁,配合大幾千的戰兵,東江鎮根本吃不下來皇太極這股兵馬。

    而如果真的有大軍出動,皇太極派出去的那些哨騎又不是死人,肯定早早就發現了,明擺著有圈套,皇太極這種身經百戰的統帥怎麼可能去鑽?

    戰鼓聲中,扇形陣開始慢慢加速向前,不出意外的話,十分鍾不到兩軍主力就要交戰了。

    通過遊兵試探,雙方都感受到了對方的意志和決心,還有基本的戰鬥力也能衡量出來,應該是一場雙方都覺得會贏的戰鬥,所以兩邊的將領和士兵都充滿信心,對女真一方困難的是地形,在大軍行走時,為了保持陣列不得不放緩速度,因為一路有不少凸起的山石和小土包,也有小從的灌木,有時候隊列得繞道過去,但不管怎樣,女真人都始終保持著陣列的完整。

    陣列,冷兵器獲利的最終級的武器,蒙古人動輒幾十萬騎兵規模南下,對大明始終沒有致命威脅,主要原本就是其不能打硬仗,呆仗,不能陣戰,不能陣戰就不能穩拿下城池地盤當根基,只能來去如風,利用騎兵優勢打突擊,先天比後金弱了一籌,女真建州部三代經營,到努兒哈赤時戰爭潛力已經很高,最重要的就是和大明遼鎮學會了陣戰之法。

    堂堂之師,堂堂之陣!

    “穩住!”禿頭怒吼道:“這一仗我們能贏!”

    任穆等軍官也吼叫道:“你們遼民受盡了韃子的苦,今日給你們復仇的機會,將士們,準備奮戰吧!”——

    新的一週要開始了,諸位記得支持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5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省悟

    “虎!”

    所有四百餘將士都是怒吼起來,在他們眼前,兩倍於他們的凶惡敵人正向自己這邊逼來,幾面大旗高高舉起,披著各種鎧甲的敵人面色猙獰,銀色的戰甲在黑色和灰色的甲冑中閃動著,幾百人一起走路,踏起了大量的灰塵,無形之中也使得這個步陣的威力顯得更大了,在陣後,弓手和旗丁們已經在準備了,一會接近到百步左右的距離時,他們就會一直不停的在陣後拋射,始終對這邊的大陣形成威脅。

    發出怒吼之後,將士們開始喃喃自語起來。

    “來吧,老子等這天好久了。”

    “爹,你在天之靈看著,兒子要殺建虜替你報仇。”

    “爹娘,秀娘和小寶他們都過上好日子了,在南方海島上過活,聽說那裡可暖,兒子一心殺敵,替你們報仇。”

    遼民之中,就算精心挑選的還有家人的壯丁入伍,但還是幾乎家家都有一本血帳,最少有一兩位親人死在歷次的大難之中。

    對和記來說,並沒有刻意找那些有血仇的遼民,但想刻意找出沒有血仇的遼民,也是實在太難太難了。

    禿頭瞪著血紅的眼珠子,一直不停的在陣列上盯著。

    如果這四百人都是他從李莊到集寧堡一直帶著,那他根本不會有一丁點的擔心,訓練量足,時間久,打的仗也多,根本無所畏懼,能叫對面的女真人吃不了兜著走。

    但眼下這些兵最長的當兵不到一年,最短的才五個來月,雖然一直帶在老林子裡苦訓,也經歷過一次小規模的戰事,但這樣的大戰多半是頭一回經歷過這樣的大規模的陣戰,而且禿頭認為遼民有一個特點,就是個頭高,力氣大,脾氣爆烈,比起大同兵和宣府兵,遼鎮兵就有一種特別彪悍的氣息,但也是少了幾分秦兵特有的堅韌。

    但遼民的這種特點也有缺點,就是狀態來的快也去的快,如果順風局面遼兵會打的很舒服,能打成很漂亮的戰事結果來,而要是逆風的話,就很容易失去信心產生混亂,乃至一蹶不振,產生不必要的重大損失。

    禿頭的軍學已經很不錯了,他認為壬辰倭亂時,遼鎮主力在總兵李如松的率領下,克平壤打的太順,碧蹄館倉促遇敵,逆風之下損失過於慘重,導致李如松心灰意冷,不願再趟朝鮮戰場的渾水,這就是典型的從主帥到士兵都是遼人的風格。

    暴烈又容易沮喪,好像銳可不久,所以這些遼兵,頭幾陣都能打的很像樣子,如果打的時間久了,很可能會失去信心,導致陣列混亂,戰術變形。

    所以禿頭一直在督促軍官們多鼓勵這些遼鎮新兵,沒有什麼可怕的,這一仗,贏定了!

    對面兵馬中燥動的氣息也是很容易的被皇太極發覺了,他皺眉看著那些在陣中來回走著,大聲吼叫著的軍官。

    對面這支軍隊,經驗和戰技確實有不足之處,但從種種細節上來看,指揮到陣法配合都已經無可挑剔,明軍沒有這樣打的,雖然女真人的陣戰之法是和遼鎮學的,但明軍已經把幾十年前前輩們的陣戰之法給丟了個乾淨,這不是神話,就像薊陣,戚繼光在時,車營配城牆空心敵台,對面的喀喇沁人連露面也不敢,繼任的總兵倒是猛,經常率兵深入草原,但和普通的總兵一樣了,帶一兩千內丁,騎兵突襲,面對少量的蒙古人這種打法很好,精銳的明軍內丁戰鬥力遠在普通的蒙古甲兵和牧人之上。但當對方出動幾萬人乃至十幾萬人時,一兩千的明軍連個屁也不敢放,露面都不敢露面,而戚繼光在時,擅長用陣法隊列限制敵人,每個兵都能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兩者完全是不同的範疇和層次,但戚繼光一走,大明九邊就連個擺陣的總兵也沒有了。

    這是兵學上的缺失,也是整個軍事體系的問題,一個將帥可以決定一個帝國的存亡,這不是榮耀,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悲劇。

    皇太極心中的不安感覺開始變得強烈起來,眼前的明軍真的很強韌,面對兩倍之敵又全部是女真八旗的威脅,居然絲毫不亂,而且有強烈信心打一場對攻陣地戰,這叫皇太極感覺無比的詫異,他已經有所感覺,眼前這支明軍絕對不是普通的東江鎮的兵馬,也不太可能是哪個將領的內丁……明軍的將領,內丁蒼頭確實是要練的,但練法和眼前的步兵陣戰完全是兩個體系,練的是個人的武勇和騎戰,眼前這支明軍,可以肯定的絕對不是出自東江明軍的體系之內。

    “和裕升,張瀚!”

    幾乎是在這一瞬之間,皇太極腦海中就蹦出了最正確的答案。

    而且皇太極沒有再想第二遍,立刻就確定了眼前的對手就是和記的商團軍,絕不可能有第二種可能。

    後金方面和大明撕破臉硬幹,以小族對抗大國,事先的情報工作最少進行了十年以上,努兒哈赤多次進北京進貢,從邊牆外穿過整個遼東遼中遼西,抵達永平遵化通州進京,一路行程近三千里,看到的都是一片凋敝,當時是萬曆皇帝的怠政期間,中期之後也是大明遭遇小冰期的開始,所以北方的民間十分困頓,而由於財政破產,各地的邊軍軍鎮也不復萬曆初年時的強勢,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將領損公肥私,不管營兵死活,貪污軍餉兼併軍戶土地來供養自己數目有限的內丁,打仗營兵是炮灰內丁人數又不夠,軍事實力嚴重下降,最關鍵的就是李家在壬辰倭亂時損失太過慘重,李如松心灰意冷之下離開戰場死在察哈爾人手裡,要不然憑李如松和李家的八千家丁在,女真人心再大最多敢建號立國,主動進攻是打死也不敢的。

    把大明摸了個底兒掉,女真上層才下了決心攻打撫順等地,徹底和大明撕破了臉皮。

    眼前這一支強悍的步兵,和遼鎮,宣大,薊鎮完全都不是一個路子,這個時候皇太極發覺連旗號都不是一回事,心裡更加坐實了自己此前的猜想。

    “張瀚……”

    皇太極嘴裡像是嚼了一個極苦的橄欖,一時也不知道除了苦澀之外還有什麼別的想法了。

    張瀚剛到遼東來時還不到十六歲,雖然看著高大老成,但那種青澀氣息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要不知努兒哈赤對他就一點興趣沒有?皇太極促成盟約的同時,也不乏是下一步閒棋的打算,張瀚畢竟看著太小,說是巨富商家的少東主,到底怎麼樣,還得看著再說。

    底下就是一連串的驚喜,張瀚連續數年一直不斷的向遼東這邊運送各種物資,從科爾沁到遼東邊牆的後金爬犁綿延不絕,幾千架爬犁不停的運輸才能把張瀚的和記車隊送來的物資給運回來,這樣的物資運輸水準令後金上下十分滿意,最高興的還是底層,可以說和記的車隊使得後金底層,包括女真索倫和漢民都少死了不少人,一直到天啟四年時努兒哈赤和代善等人發覺自己掠奪來的財富又源源不斷的流失出去,從那時候,女真高層對和記的敵意就相當明顯了。

    女真人是未開化,但他們不蠢,這種靠不對等貿易掠奪財富的做法並不難理解,可能他們不瞭解從經濟學上怎麼解釋,但他們有最直觀的感受,然後憑著感受做出了最正確的決斷。

    但皇太極怎麼也想不明白,張瀚為什麼對女真早就有預謀?

    從十三山到草原,再到寬甸,皇太極已經隱隱感覺到了和記張開的大網和隱含的敵意,他就是想不明白,張瀚明明在此之前一直利用遼東這邊的局面發財,為什麼會提前幾年就開始佈局針對遼東?

    皇太極想不明白張瀚的內心,他只能頗為疑惑的推斷道:“難道他對遼東有野心?”

    一念及此,好像電光火石。

    “蒙古,遼東,朝鮮,此子其志非小!”皇太極差點拍腿從馬上站起來!

    和記在草原的擴張是瞞不過人的,現在後金高層差不多都知道張瀚佔了半個草原,並且在去年和察哈爾部爆發了激戰,高層也早就有爭執,究竟要不要在今年大舉出兵,消滅林丹汗和察哈爾部?

    然而今年開局不利,蒙古翁牛特幾部不穩,科爾沁的奧巴台吉對女真人的橫徵暴斂頗為不滿,開始有離心離德的跡象,另外還有幾個蒙古部落,比如扎魯特和多羅特部,這幾部靠近明邊,向來與大明和睦,林丹汗率察哈爾本部西遷雖然失敗,去年還是給八鄂托克部和內喀爾喀五部的殘餘留下了不小的空間,這些部落與大明改善了關係,力拒女真使節,並且促使奧巴台吉轉向,在蒙古草原經略多年,這一年又得重新開始。

    還不僅如此,東海的瓦爾喀部不穩,不得不徵調大軍往征界藩等處,這些活動嚴重消耗了後金的活動,另外就是東江鎮活動頻繁,牽扯了後金的精力,連皇太極也被迫在邊界一帶巡行,可想而知東江鎮給後金的壓力有多大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5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吹角

    蒙古不穩,皇太極很想毛遂自薦,但在老汗沒有自己下定決心之情,過分積極反而適得其反。

    此時此刻,皇太極的心中是各種感覺雜陳,有震驚,有憤怒,也有羨慕。

    張瀚比他小了十來歲,然而所有的成就都是自己一手一腳拚殺出來的,這種人生,才是皇太極真正羨慕和想要的,可惜他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出身,只能把這種情緒深藏心底了。

    在皇太極思緒萬千,情緒十分震盪的時候,戰場對面又發生了重要的變化。

    “主子,你看!”索尼的神色十分緊張,皇太極身邊最親信的貼身侍衛阿估寧也是一樣,好幾個護兵侍衛都是指著對面的河邊,紛紛道:“明軍援兵!”

    皇太極很想說那是和記的兵,不過話到嘴邊囁嚅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對一個意志堅定,向來不為外物所影響的英雄人物來說,這種猶豫和遲疑在皇太極身上是相當罕見的。

    原因也很簡單,和記是他一手引進來的,張瀚訂下盟約也是靠皇太極,此後的貿易交接人員往來情報溝通也是皇太極和麾下的正白旗的人手在操持,從中也獲得了相當大的好處。

    如果與和記正式翻臉,那時候自有應對之法,現在是父汗和代善他們主動削減貿易,將來翻臉還能往這事上推脫責任,要是現在就發現大股和記兵馬就在寬甸,代善他們也不蠢,肯定會拿出來做文章,有多爾袞三兄弟在後虎視眈眈,皇太極也知道自己不適宜在這種時候給政敵任何藉口來攻訐自己,所以哪怕是心志堅定如他,在此時猶豫了一下,也是沒有把自己的判斷給說出來。

    就這一瞬之間,大量的援兵出現在女真人的眼前,皇太極將手一揮,鼓聲一停,女真人的攻擊陣列立刻停止了。

    不僅如此,皇太極立刻開始調整隊列。

    馬甲於前,四五十人一陣,前方分四陣。

    兩翼也是數十人一股,也分四陣。

    中間四陣,後翼四陣。

    遊兵數十人,派護兵,白甲於其中,游動戒備。

    這是標準的方陣陣形,可以用來防守和紮營擺開,不管是明軍還是女真,基本上方陣都是一樣的陣列。

    不同的就是後金兵的習慣是把最強的兵馬放在方陣之前,如果是大規模的野戰,則是把生女真當成死兵遊兵,把最精銳的馬甲和白甲放在陣前,精銳破陣,普通兵馬和旗丁在其後掩射,破陣之後衝上來席捲殺敵。

    這一套不知道幫著女真人打贏了多少次,現在皇太極沒有什麼魚皮韃子可用,乾脆把自己的護兵和白甲當遊兵來用。

    畢竟剛剛見識到了明軍的戰鬥力,如果不小心謹慎的話,打輸了回遼陽,那可真是把臉丟大發了。

    對面的援軍來處也非常奇怪,並非是從陸上而上,而是從左手邊的河上漂了下來。

    大約有三百多戰兵,已經全部披甲完成,站在木筏上順流飄下,正在木筏上結陣,只要靠岸就能上岸交戰。

    這時皇太極也明白過來,為什麼明軍要在沿邊地段佈陣,他們已經知道上游有援兵在途中,所以要護住河岸,就算是在開打的時候也能幫著援兵上岸佈陣。

    皇太極的眼中一陣陣的銀光閃爍,這一次三百多援兵都是從十三山和李莊各處調過來充實十二團的老兵,也是禿頭第一營麾下的主力,兩個連七成左右是老兵構成,帶三成左右的遼民新兵,新兵也是精中選精的好兵苗子,培養出來再帶新兵。

    在皇太極的眼中,來援助的三百多明軍就相當的恐怖了,全部是銀色的扎甲或胸甲,明盔明甲,都是如鐵人一般立在木筏上,十幾個木筏一起順流而下,每個木筏上都是站滿了銀色的鐵人,加上長槍與刀盾閃耀光芒,威懾力十足強大,加上一種無形的殺氣瀰漫,可以看的出來每個順流而下的都是有相當精銳的老兵,這就比列陣在山上的明軍還要再可怕幾分。

    在此之前,遊兵互鬥已經試出了對面明軍的優缺點,缺點就是經驗有些欠缺,在強大的壓力下可能會造成情緒的不穩而崩盤,眼前這股新來的援兵就完全不同了,殺氣瀰漫,一股強兵的味道撲面而來,真是氣勢十足。

    在明軍飛速趕來的時候,女真陣列停住了,而且就算性格再堅韌的戰士,在此時也都有些遲疑了。

    眼前這七百明軍幾乎全部是一樣的具甲,後來的援兵更是穿著誇張的耀眼胸甲,銀灰色的金屬光澤幾乎要把人眼給晃瞎,就算是披著最好鐵甲的白甲和護兵們也是自愧不如,看的兩眼噴火。

    加上後來的明軍殺氣瀰漫,精兵的氣息相當的明顯,現在人數優勢被抵銷了,七百多對八百多,但女真人的八百多有一百多人是十四阿哥的包衣隨員,還有一部分是各牛錄派出來的旗丁,真正強悍的戰兵不到六百人,現在在人數上其實反而是劣勢了。

    所有的女真人都有一點受辱的感覺,向來是他們以少擊多,哪一次不是用少數人打的明軍屍伏遍野,這一次明軍人數還要少一些,他們居然有不能戰勝的膽怯感覺。

    很多人紅了眼,開始怒吼起來。

    皇太極也在猶豫,明軍一部份人還沒有上岸,如果要打的話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但對方的援兵是肯定能上岸的,如果真的如展現的這樣超過山上明軍的戰鬥力,這一仗就相當的危險了,不是有可能失敗,而是有相當大的可能失敗了。

    他回轉頭看了一眼,多爾袞還留在陣後,並且明顯更遠了一些。

    皇太極心中冷笑,小十四平時還像個樣子,今天明顯就露出底色來了,到了危機關頭,下什麼決斷,做出什麼樣的表現,可比平時更能看出一個人的成色。

    “狡猾多智,但膽略不足!”皇太極在心中給十四弟下了一個判斷,然後便決定要繼續前行。

    明軍和女真人數相差不多,如果避而不戰,會在這些人心裡種下失敗的種子,往後去還會繼續畏怯,女真人可不是上來就有這麼大的地盤和這麼好的武器,是連續不斷的以弱勝強,別的不說,當年打海西女真,自己這邊出動一千兩千人,人家一出就是一萬兩萬,有多少次都是建州部自己這邊動搖了,有不少人不敢打,多少次是父汗堅持要打,額亦都費英東等猛將有突出的表現,以弱勝強,以少擊多。

    現在五大臣死了四個,額亦都在天命六年逝世,何和禮也病的厲害,可能不久人世,父祖輩的榮光可不能失在自己手中,皇太極還是相當有進取心和責任感的。

    這一仗,哪怕死傷慘重也要打,後金的人力是很緊張,每一個戰士都很重要,但相較而言,必勝的信念和不敗的傳說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明軍又敲響戰鼓,左翼還往前了一些,由於左翼挪動佔位,右翼和中陣也一起往前挪了一些。

    後金兵在一陣短暫的暫停之後,看樣子又有繼續向前的跡象了。

    但在片刻之後,木筏上的大量戰兵還沒有上岸,從上游又是有好幾十個木筏一起往下漂落下來!

    每個木筏上都有人,隔著還遠,但木筏上有人是肯定能看的很清楚的,雖然還看不清楚人多人少,不過光是木筏就有幾十上百,人數相信也不會太少。

    “吹角,撤退。”

    看到明軍又有援兵從上游下來,皇太極沒有失望或憤怒,反而有些如釋重負。他板著臉,唯恐這種情緒被身邊人發覺,只是揮了揮手,自己就轉頭先走了。

    明軍全是步陣,相隔還有數百步,想披著重甲追擊,還是免了,倒不必擔心他們追來。

    後金方面的馬匹放在半裡外,有二十幾個旗丁負責看守,見大軍轉身後撤,這些旗丁趕緊牽著馬迎了上來。

    沒有多少人表達惋惜,多半的人沉默著,為自己心中的那一點慶幸的情緒感覺難堪,只有少數腦子不夠數的人在議論著明軍的鮮亮甲冑。

    從外表上看,後來的明軍甲冑多半是一體成型的胸甲,用某種女真人不知道的手段把厚實的鐵甲鍛打成型,雖然隔著幾百步遠也能看的出來那胸甲相當的厚實,防護能力肯定不是綿甲或鎖甲能比的,就算是鐵葉疊加的鐵鱗甲或是大鐵片製成的扎甲也是稍遜一籌。

    在羨慕聲中,一個白甲冷冷的道:“那甲是一體的,扎破一處壞一處,無法修補,不像鱗甲或扎甲能修補,這甲你想想你們用的起麼?”

    眾多馬甲和旗丁面面相覷,半響過後都是點頭贊同。

    確實,再厚的甲也有被扎破的時候,一旦破損又沒有辦法修補,加上明顯的價格昂貴,這甲豈是普通人能用的?就算是護兵,主子們也舍不得吧?要是打一仗換一領價值百兩以上的甲冑,大金國打幾仗就直接破產了吧。

    “還是鱗甲好。”一個馬甲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說是這麼說,但還是難掩心中的羨慕之情。

    確實,這甲太貴了,但可想而知,只要有一處嚴重的破損就是擋住了一次致命的攻擊,簡單來說,就是拿甲冑換人的性命,這個算術題很簡單也很複雜,反正以普通女真人的算術水平是肯定算不明白的,但他們對厚實甲冑的羨慕才是實打實的,只是以他們簡單的頭腦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說太多不該說的話,只能把一切都藏在心裡。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5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發現

    皇太極的臉色相當的難看,他抿著嘴,面色鐵青,侍從把他的戰馬牽來,他縱身一躍,胖大的身軀沒有絲毫遲滯就躍了上去,四周的隨員和護兵們趕緊也上馬跟上,戰事還不能說是完全結束,在人員上馬的時候還有相當多精銳的護兵和馬甲白甲們在戒備,等騎兵再擺出陣式之後,這些人再上馬,然後輪流交替後退,數里之外,到了真正的安全距離時,這次陣前撤退才算完成。

    要是一窩蜂大家上馬就走,那就是敗逃,太難看了,而且危險。

    在所有人上馬之後,交替撤回開始,皇太極最後看了河那邊一眼,明軍的軍陣仍然不動如山,刺痛和灼傷了皇太極的眼睛,這裡是遼中往南不遠,右側是連山關到鳳凰城一線,中間全部是綿延不絕的山地,在後世是鞍山,雞冠山,摩天嶺,岫岩等處,地面上低矮山地佔七成近八成,還有大量的崇山峻嶺區域,摩天嶺就是一處相當險峻的所在,那一路只要鎮住鳳凰城和岫岩,連山關等關鍵的幾個點,就等於把寬甸到東江一線給鎖住了,東江只能從兩個點繼續騷擾進攻,一個點就是從寬甸一路,身後是鐵山義州皮島等重要基地,從寬甸經董鄂部故地到牛毛寨,一路平推到赫圖阿拉,深入到女真的腹心舊地。

    這一路的好處是可以直插女真後背,在邊牆之內,用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難處就是從寬甸六堡到義州鐵山一帶都是深山老林,屯田很難,後勤能提供的支持相當有限。事實上東江鎮立鎮之後也湊出兩三萬戰兵,但一次想把這些戰兵全部投入在密林之內的戰場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出動少量戰兵,把在林中採摘乾果和種地打獵的平民都拉上,一次湊一兩萬人,帶的行糧都不夠來回的,只能在女真人地界搶一波再退。

    專門搶人的強盜卻是被人給搶了,女真人也很憤怒啊,但他們沒有辦法,在東江鎮分裂之前,皮島根本不可能被武力打下來,老巢穩的,寬甸又不適合展開大軍,東江鎮在這裡活動,女真人根本沒有辦法徹底清除掉這些背後的敵人。

    另外一路就是旅順一路,金州是搖擺地帶,復州是牢牢控制在兩紅旗和少量蒙古人手中。

    原本東江這一路還不必太擔心,後勤能力很差,比女真人還要窮的大明軍鎮,裝備差,機動性差,訓練差,只憑一腔血勇在打,威脅很小。

    現在皇太極則是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脅,強烈的威脅。

    明軍能從蘇子河到太子河兩河流域之間大規模的活動,還擁有強悍的戰力,看他們束甲至此,後勤估計也不會太弱……後金對寬甸一帶的滲透很厲害,也能得到很多東江的情報,但十二團的情報他們一點也搞不到,所以哪怕是皇太極也不知道寬甸各堡間已經開闢出了相當多的耕地和營房,後勤問題已經不再困擾十二團,甚至如果東江鎮大舉用兵,在此之前已經和溫忠發他們談妥,可以借用十二團的道路和希望得到十二團的後勤支持。

    “八哥,這些明軍咋來的?”多爾袞終於露面了,臉上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

    “應該是從蘇子河那邊支流放木筏過來。”皇太極道:“其志非小,不知道到底是何目的了。”

    “今天這仗還好沒打。”多爾袞一臉慶幸的道:“明軍開始以少數誘我,後來連續開來援兵,我大金兵若攻則陷於苦鬥,正中其計。八哥不上他們的當,指揮精當,小弟今日沒有白來,和八哥好好學了一場。”

    皇太極微微一笑,並不在意這個小兄弟的馬屁。

    只是他一直不動,就是捨不得立刻離開,女真大陣交替撤回,已經到了安全距離,在四周放開的哨騎也傳來確定的信息,四周並沒有明軍騎兵的蹤影,看來這真的只是一場意外,並不是一次有意為之的伏擊。

    旗丁們先行,各牛錄的馬甲們在壯達和拔什庫們的背旗引領下也逐漸撤離,從河邊不遠處的舊道或舊夾渠上,騎兵可以獲得不錯的速度,最多三天左右,他們可以撤回松樹口,徹底離開險境。

    在這個時候,這些駐在松樹口和太子河沿岸或是靠近寬甸六堡區域的各個牛錄的牛錄額真們,臉上的神色都相當的精采。

    在去年時,各處的官莊都是用投降的漢軍守備為多,後來革退了幾乎全部守備,因為努兒哈赤感覺不能放心,漢人守備一遇東江兵就毫無戰意,要麼逃跑要麼投降,到天啟五年時已經基本在沿東江一線部署為女真和蒙古牛錄了。

    這些牛錄負責的就是這一大片區域的防備,平時種地和守備,遇戰則戰,如果東江和以前想像的一樣弱,這些牛錄當然無所謂,但如果明軍突飛猛進到達今日這種程度,這些牛錄的危險性當然也是成倍增加,真的是寢食難安!

    又過了一刻鐘功夫,大量的木筏終於順流而下,而後來的三百多明軍並沒有上岸,只是將木筏靠近岸邊警備,整個木筏形成的船隊卻是持續漂下來,每個木筏上也就只有寥寥數人,木筏的數量倒是極多,一個接一個的漂流下來。

    “這是何意?”皇太極當真不解了,漂下一個接一個的空木筏,此事殊不可解。

    這時一個護兵過來稟道:“主子,正藍旗的一個牛錄額真說知道明軍所行何事。”

    “帶過來。”

    來稟報的是塔拜,牛錄額真又稱箭主,原本是女真去山林打獵的什長,後來改為牛錄之後改為領二三百人不等,是八旗統治最基本的基石,一個牛錄所領官莊多則二十餘個,少則十餘個,負責防守的地段也是最少十里以上,皇太極待塔拜上來,也是對其相當重視,待塔拜行禮後道:“不必跪著,起來答話。”

    “奴才謝過四貝勒。”

    “你說知道明軍所為何事?”

    “是的,奴才知道。”塔拜有些緊張,但也就是略微緊張而已。他的地位相當穩固,並不是委任的牛錄額真,而是世管牛錄,塔拜家族是董鄂部的一個小部落,與何和禮一起投效過來,這個牛錄是他的家族世襲,連牛錄中也是用其祖父的名字,哪怕是塔拜犯了罪,牛錄還屬於他的家族所有,連大汗也不能剝奪,這是部落制下國家的法度,不是說不能靠強力來違反,而是這樣做代價太大了,不值得。

    塔拜接著道:“這一支明軍,具甲好,裝備好,但從二月至今,並未襲擊過沿河各莊一次,來襲的都是裝備具甲都很差的東江兵,這支裝備好的,就是一直在沿河各山轉悠,收集了大量木頭之後運到河裡,結成木筏順流飄下去,估計到大奠堡一帶有人接應。”

    “你是如何確定的?”

    “奴才牛錄有個開戶人奉命沿河捕魚,他記下這幫明軍來往時間和所行之事,還有畫了沿河的路線,不過沒有奉命也不是哨騎,他沒有敢離河太遠。”

    塔拜呈上一個冊子,一個護兵接了過去。

    皇太極一翻看,頓時大感興趣,上面的毛筆字很粗劣,寫的卻是相當詳細,記錄了明軍在沿河附近的行動時間和軌跡,果然是從二月到現在,數月時間雖然來往頻繁,但幾個月時間沒有襲擊過任何一個官莊,只是在各處山林中與女真的哨騎遭遇過若干次,也是打跑了女真哨騎就算,沒有追擊和擴大戰事的**和打算。

    難得的就是李明禮畫了一張很簡單的地圖,標註了附近幾座山頭和鴨兒匱寨和蘇子河流域,還有太子河流域到松樹口一帶的活動痕跡,圖畫的相當簡陋,說明畫圖人並沒有什麼繪圖底子,但這些地方標註的不錯,說明都是相當熟悉的地理環境。

    這樣一來,這份報告就相當可信了。

    皇太極對塔拜道:“你這開戶人是漢人?”

    “是,”塔拜答道:“是漢軍抬旗開戶。”

    “賞他五兩銀子。”皇太極道:“免他捕魚勞役,但要他在河邊各處繼續巡看監視,如遇異常情況報你,你派人速到遼陽報我知道。”

    “請四貝勒放心,奴才一定將這事當成頭等大事來辦。”

    “嗯。”

    皇太極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示意塔拜退下。

    他的目光又轉回到河上。

    這時人們才注意到河上的木筏果然都是用巨木相連捆紮而成,每顆巨木都有幾人合抱那麼大,每顆木頭都是相當巨大,在河中猶如巨舟一般順流而下,幾個人站在這樣龐大的木筏上就像是螻蟻一般,可想而知那些木頭是多麼龐大。

    “居然是在伐木……”

    皇太極心裡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半年來,東江兵活動相當的頻繁,到處都有哨騎遭遇東江鎮兵的報告,並且都是說明軍相當精銳,實力強悍,所行鬼祟,在頻繁的報告之下,加上松樹口到一堵牆堡再到舊邊牆一帶東江兵確實常有越境偷襲的消息,這才促成了這一次皇太極的巡行之舉。

    結果對方居然就是在大山裡砍木頭,而不是有大舉攻擊的打算,這實在是一個意外而有真實的發現。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6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島上

    皇太極不是蠢蛋,女真高層在軍國之事上相當的敏感,就算軍政水平不怎麼樣的多爾袞也能敏銳的發現入統中原的最佳機會,並且果斷的抓住了。

    吳三桂請降的事,換了一般的統治者總要瞻前顧後,但多爾袞就立刻決定起兵,並且是舉族入關!

    而多爾袞的水準,不及努兒哈赤,更不要說和皇太極比,也就是和青壯年時期的代善差不多,甚至在剛愎自用和氣量上連代善這種老好人也多有不如。

    在此時的女真高層,判斷事情基本上都是正確的,努兒哈赤和代善看似發瘋般的屠殺也有其完整的自洽邏輯,皇太極原本懵懂不明,聽了塔拜的報告看了地圖之後就能確定這事是真的,因為這幾個月的跡象充分說明了這事就是明軍在到處砍伐木頭,沒有別的目標也沒有任何其它目的。

    “主子,”索尼在一旁問道:“我們要不要設法破壞明軍的伐木之舉?”

    “先弄清楚再說。”皇太極已經有了決斷,他道:“回遼陽後你去見撫順額附,著他設法派人去皮島,看看那邊的情形,打聽清楚,他們砍這麼多大木是要做什麼用處。”

    “是,奴才回到遼陽便去。”索尼精神抖擻的應答著,想了一想,又說道:“不過奴才以為,只有造船一種用處了。”

    皇太極也深以為然,他深深的看了河中的木筏一眼,心知這等事情是自己這邊做不來的,後金既缺乏能造船的工匠,也沒有能開船的船長和水手,更缺乏能在船上做戰的水師官兵,另外也缺錢,造船的費用可不是一般的高,在金州和復州一帶原本就是有大明造船的監場,那邊的造船遺蹟一看就知道是花費重金,這種事,後金玩不轉的。

    帶著種種憂思和疑惑,皇太極率部回轉,而在河上,木筏持續漂流而下,巨大的圓木被河水湍流衝擊著,夾雜著還青綠的落葉,在潔白的河水中漂浮著,在不停的在人的撐動之下,滑向河流的下游而去。

    ……

    膚色黝黑的趙立德站在皮島的岸邊,吹著海風,曬著太陽,真是一臉的愜意。

    他在黑屋子裡貓太久,近兩月來因為軍司方面的一切重心就放在尋找木頭上,逃亡的流民因為沒有接引也變少多了,或是說大屠殺的鋒芒漸漸過去,很多流民沒有接引而暫時放棄了逃亡。

    甄別工作不再那麼繁忙,而軍情分司又接到了情報,近期會有好多個後金細作抵達皮島來偵視情報,同時還有可能往寬甸一帶滲透,他帶著任務前來皮島,不過卻是感覺相當的輕鬆,並沒有什麼重大壓力的感覺。

    相反,由於前一陣工作太過吃力,到了皮島之後,趙立德吹吹海風,曬曬下午的太陽,感覺身體的活力恢復了不少,也算是一次短暫的休假了。

    皮島上的情形和此前沒有太多的變化,一切如舊,照樣是大片的窩棚區和訓練中的東江戰兵,照例是排隊吃粥,還是每天有人餓死病死,只是人數要少很多了……畢竟是夏天。

    皮島上沒有辦法種地,人們只能捕魚和靠著軍鎮的糧食過活,打雜做事,也種一些苜蓿,和記給東江鎮的建議毛文龍倒是採納了,相當多的人在放鴨子,對皮島上戰兵的肉食補充相當有幫助。

    普通的島民是沒有辦法吃肉的,能吃到厚實一點的粥就算運氣好了。

    每天都有大量船隻往返皮島和登萊,天津,新上任的登萊巡撫武之望是個有經驗和有邊才的老官僚,雖然遠不如袁可立有擔當和威望,但該做的事情他也沒有推脫,登萊那邊源源不斷的補充糧食物資過來,也接一些願意移走的遼民安置,雖然這樣一來登萊那邊的窮苦人和遼民衝突不斷,利益空間受到了遼民的衝擊導致雙方矛盾不斷,但最少大家都可以活下去。

    東江的戰兵開始有系統的訓練,裝備也比此前好很多,這使得毛文龍願意投入更多的力量去騷擾女真人的後方,一切都在往正軌上走去。

    在趙立德眼前走過三四百人的一支隊伍,領頭的是一個千總,趙立德注意到這支隊伍有槍矛二百五六十左右,數十弓手,數十刀牌,餘者也有各色兵器,有數十刀牌披甲,他知道這是一支精銳,在東江鎮有披甲和全部都有武器的部隊,肯定是嫡系精銳。

    過不多時,趙立德看到毛有俊騎馬經過,他微微轉了下頭,目光沒有持續關注對方。

    前兩月毛有俊放走了幾十個工匠,據說毛文龍大發雷霆,將他好生訓斥了一通,那些工匠已經搬到十二團的基地,加入了軍政司在十二團的雜項局或是火器,甲仗等各分局。

    趙立德參加過這些工匠的甄別工作,都是身家清白毫無疑點的正經匠人,而且手藝都相當出色。

    這些匠人在皮島上連吃飯也成問題,而且稍有不慎面臨被斬殺的結果,到了十二團駐地之後便是把全部精神用在替和記工作上,爆發出來的責任心和工作能力令上層相當的滿意。

    毛有俊據說吃了一通鞭子,不過他本人也無所謂,畢竟當初賣人情的時候就想到過後果……黃玉安把他的小妾給治好了,這個代價毛有俊覺得很值。

    有傳言毛有俊已經失寵,將從鐵山鎮將任上被調開,到皮島任閒職,或是直接閒置。

    現在看來,傳言不實。

    這幾百人應該是兩個千總部,甚至是三到四個千總部,每個千總掌握數十或百餘精兵,加上自己的內丁,然後裹挾千餘遼民,持破槍長棍,匯合起來就是幾千人的大軍,最少在人數上可以給對陣的東虜相當大的威脅,幾十上百人的東虜再精銳也不能挑戰數千人的大軍,而建虜調幾百上千人的披甲和旗丁來打幾千烏合之眾的東江兵,從經濟上來說簡直是失敗中的失敗。

    東江鎮就是用這種辦法完成了擴充和騷擾作戰任務,真正的精銳和戰兵還是相當難得的,從眼前的情形來看,毛有俊失寵定然是謠言,而東江鎮很明顯的在往鐵山義州寬甸一帶增兵,不知道今年下半年或明年上半年是否有大規模的破襲戰?

    身為一個軍情司的中層軍官,趙立德的情報人員的好奇心已經被點燃了……他決定回去之後立刻部署對東江鎮的軍情探查,看看其調動和糧草準備是否有明顯的異常,一般來說人員調動還在正常範圍之內,如果再有糧草等軍需物資的調配,那就說明東江鎮在謀劃一場大規模的戰事……對現在和裕升的佈局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一艘五十噸左右的商船靠在了岸,這是一艘小型縱帆船,是台灣行軍司那邊早期汲取經驗時建造的,現在的縱帆船一般都是一百六十到二百二十左右的噸,看起來比五十噸的要大好幾倍。

    在縱帆船身後是一艘標準的北方制的硬帆船,稍微區別於沙船和福船等南方水系的形制,比起南方的帆船,這艘船要更小一些,當然福建也不一定全是大船,有一艘小型福船曾經到皮島停靠,高低兩帆,前後腳量不到十步,能容納十餘人坐在船上,只能攜帶少量的清水和食物,然而早期的台灣移民就是依靠這種小型福船完成了上萬人的移民壯舉。

    兩艘船一前一後抵達皮島,縱帆船停靠在和記的基地港口,硬帆船則是駛向東江鎮的港口,兩艘船先後劃破風浪抵達近港的棧橋前,幾艘劃漿小船迎上去,將兩艘大船先後引入港口,在棧橋邊上停靠好。

    等舢板搭好,從縱帆船上陸續走下來一些打著背包的軍官,人數並不多,趙立德知道這是從官校剛畢業的軍官,他們被調派來加強十二團的基層指揮,同時也是在這邊錘煉自己。

    新軍官的去向現在主要分成三股,一股派往卻圖汗部的北城區域,那邊還在肅清一些殘敵和與托輝部等蒙古部落的邊境衝突,有仗可打,很鍛鍊騎兵軍官。

    第二就是派往寬甸地區和十三山區域,這兩個地方也需要軍官來充實部隊。

    不過派出去最多的地方還是台灣行軍司,從去年年底軍司開始緊急充實台灣方向,不僅派出了大量的官校畢業生,還有從各部隊抽調的成建制的精銳連隊,然後就是有相當多的中層軍官被調派了過去。

    在調動人員時,軍司高層甚至還考慮了中層軍官的資歷問題,沒有調派那些明顯比李守信資歷高出一截的老軍官。

    這一次的人員還是往台灣的多,下來的新軍官很快被十二團的留駐人員給帶走了,在短暫的適應和參觀皮島之後,他們會渡過江口,從山道往寬甸六堡區的十二團基地出發。

    更多的一身輕鬆的輕裝人員走下船來,由於繞道運送往寬甸人員,所以這船會在皮島這邊補充一些食材和淡水,數量不會需要很多,由於並不攜帶貨物,所以食物和淡水其實相對充足,主要是軍司高層也不肯太委屈這些調派的軍官和軍司人員,要知道海員受的那些罪,這些陸地長大的北方人可能真的一下子接受不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6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細作

    趙立德猛然睜大了眼。

    他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高個文官步履輕鬆的走下舢板,頭頂方巾,圓領藍袍,唇間的鬍鬚留的並不長,人看起來很精神,藍袍好像改制過,袖口縮的很厲害,下襬也縮了一些,看著不像是生員的袍服,反而像是和記商團軍的軍袍,當然比軍袍的形制還是要寬鬆不少。

    趙立德吃驚的不是這個,而是眼前的人似乎是和他看過的畫像上的某位大人物很是相似。

    身為一個前錦衣衛,趙立德做事向來謹慎小心滴水不漏,他曾經親眼見過張瀚和一些軍司高層,要是現在見著了,他必定能一眼就認的出來,而眼前這位,趙立德是私下叫見過軍司高層的軍情人員畫過畫像,這種行為其實有些犯忌諱,趙立德相當小心,不過他怎麼也沒有料到,在現在這種時候居然會在皮島上見到這個大人物。

    留守人員顯然也有人認得這個大人物,趕緊飛速稟報了工商司的副司官韓通。

    整個皮島港口和倉儲區,還有生活區兵營區,相當大的基地都是韓通主持,這也是個相當老資格的人物,從靈丘礦山的工頭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地位。

    聽到稟報後韓通很快就急匆匆的趕過來,遠遠的就是兜頭一揖,口中道:“屬下韓通見過孫政事。”

    “老韓不須多禮。”孫敬亭微笑著還禮,韓通全禮拜見,他也是還的全禮,並沒有自矜身份只還半禮,並且態度相當的溫和,從容,有一種叫人心折的溫厚氣息。

    而眼神中又偶見凌厲和聰慧的光芒……趙立德不覺暗暗點頭,知道眼前這人和傳言中的形象相符,既有溫和親厚的一面,也有強韌精明的一面。

    試想當初在靈丘時,孫氏叔侄力抗韓家等多家大勢力,建立東山會,數千礦工依賴於這叔侄倆存活,要是迂腐不堪的無用書生,怎麼會做到如此地步?

    別的不說,孫氏叔侄的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在靈丘也是屬於第一批與張瀚合作的勢力,直接奠定了孫家在和記體系裡現在的地位。

    只是趙立德和韓通等人怎麼也想不通,孫敬亭這樣的身份地位,怎麼會突然跑到台灣這邊來?

    如果知道孫敬亭要來,怕是連溫忠發他們也得過來,當初孫敬亭李慎明和張瀚是朋友論交,溫忠發和梁興等人可是張瀚的部屬,當年就是要給孫先生相當的尊重,更別提現在孫敬亭是政事官,與李慎明兩人其實是張瀚的左膀右臂,地位比孔敏行和常威等人要高出很多,更別提普通的團級指揮了。

    韓通一臉的興奮,他操著靈丘土腔對孫敬亭道:“孫先生怎麼到皮島這邊來了,是來巡看十二團和寬甸基地的嗎?”

    想來想去應該也就是這個理由了,韓通雖然姓韓,但和靈丘的韓家沒有一點關係,他是東山會的出身,對孫敬亭的尊敬可是發自肺腑。

    “我奉命往台灣去巡視。”孫敬亭微笑著道:“到皮島這邊完全是路過,沒有巡視十二團的計畫。”

    “原來如此。”韓通看看左右,說道:“看起來大人對台灣軍司那邊可是真的重視啊。”

    張瀚當然是給孫敬亭找了一個很不錯的藉口,巡視台灣行軍司。

    在韓通和在場各人的眼中,孫敬亭其實等於宰相了,和記現在治下有近百萬人口,有好幾個山西省那麼大的直接地盤,有漠北那麼大的羈縻地盤,張瀚早就自成格局,和大明完全夠資格分庭抗禮,底下的人都在猜測張瀚何時稱王,現在的主流看法就是什麼時候軍司騰出手來,用大量人員和物資修復故元舊中都,那可能就是張瀚稱王的時機到了。

    聽了韓通的話,孫敬亭笑意溫和而又略顯一些冷淡的道:“軍司對任何一處行軍司都很重視,只是台灣年後以來局面相對緊張一些,所以張大人特別關注一些。”

    韓通微一皺眉,孫敬亭是很難,或者說是不屑隱藏自己情緒的一個人,雖然身處高位,這一點卻是相當明顯。

    在政治人物來說,這是一個相當大的缺陷,但由於孫敬亭和張瀚的關係還有在和記的地位人脈根基都十分強大,所以一向也沒有人關注這些,這一次前往台灣,孫敬亭的態度和話語都是相當明確,張瀚很看重台灣那邊的情形,而他孫某人則並不很贊同。

    韓通不知道孫敬亭已經和張瀚大吵一架,這一次往台灣根本是張瀚將了他一軍,雖然坐著海船一路行來,孫敬亭也是大開眼界,知道海上的事情與陸上不同,但叫一個心志堅定有自己主張的政治人物立刻舉手投降,放棄自己的見解和主張,也壓根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孫敬亭也不會公然反對或是阻撓政務,提意見歸提意見,張瀚向來不阻止部下向自己提意見,但如果因為意見不和就故意搗鬼,別說張瀚容忍不得,孫敬亭的個性也不會允許自己那麼做。

    態度冷淡,做事絕不拖延,並且會出全力去做,這就是孫敬亭的態度。

    眾人一時不好再出聲,畢竟不是很瞭解軍司高層的爭執或是衝突,都怕不小心被捲進不該介入的事情裡去。

    這時更多的軍官和高層出現在孫敬亭身後,韓通趕緊也上前打招呼,有一些副司官級別的軍司文官,平時都是在李莊或是青城,外面的人根本難得一見,大家也都知道這些人手握重權,比起在外領兵的人還要重要的多,所有的地盤人員物資調配都掌握在這些人的手中,大方針當然是張瀚和政事官們定,底下具體的執行者卻是這些人,雖然和記有具體的政務流程,對軍隊和官吏都管的很嚴,但和這些人搞好關係總是有好處沒壞處的事情。

    趙立德看著這邊的情形,微笑著退後幾步,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不管怎麼搞關係,軍情司是不會和任何部門的人員有實質性的接觸的,軍情司也從來不擔心費用開銷,報銷等級相當的高,很多軍情分司主管的情報可以直接送到張瀚的案頭。

    趙立德關注的目標在另外那艘船上,在他往東江港口走過去的時候,十幾個穿著便裝的軍情人員也悄悄往東江港口移動。

    “關注目標三人,已經圈定了。”

    港口區的軍情人員迎上來,一個面色焦黃的中年男子對趙立德道:“其餘人等應該沒有疑問,履歷清楚,身家清白,我們在登州和天津等地的人員也早就查過來船人員的家族,應當都無問題。”

    “這一船多少人?”

    “五十八人,其中有二十一是船長和水手,他們不駐港,一會補充好食水之後就會離開回登州那邊。”

    “三十七人行色報給我聽聽。”

    “是,大人。”焦黃臉的中年男子思索片刻,便按著記憶稟報導:“三十七人,其中有商人十六人,都是與東江鎮往來生意買賣多年的大商家,毛總兵為了長久,對這些商人並沒有欠款或欠銀太多,是以這些商人還是和東江鎮往來。”

    趙立德輕輕點頭,東江鎮的生意相當坑人,在前兩年剛被允許在皮島做買賣時,毛文龍的手段相當惡劣,用借銀和欠款的辦法坑了好幾十萬兩白銀,大量的商人傾家蕩產血本無歸,不少商人跑到登州告狀,這官司當然打不贏,商人重利,大明的朝廷和輿論原本就對商人沒有好感,而罔顧很多商人相當愛國的事實,不過說白了,在朝廷和袁可立眼中,東江和毛文龍的重要性百倍於那些破產的商人,所以不管毛文龍怎麼做法,朝廷和登州方面都是無人過問,當然也不會有官員替商人出頭。

    但市場很快教訓了毛文龍要規矩做買賣,名聲一出來,傻子也不肯來皮島了,後來東江鎮與和記合作,努力重塑形象,才有商人陸續回來購貨送貨,皮島逐漸繁榮,成為明史中記錄的白銀源源而入之地。

    趙立德道:“這些商人名單我也看過,沒有可疑之處。”

    中年男子點頭道:“屬下也是這樣想的,除此十六商人外,還有二十一人,其中有七人是登州派過來的吏員,身負公務勾當,身家清白,都是登州世襲的吏員世家出身,不太可能被東虜收買。所以屬下把目光重點放在十四個隨員身上,又把家生子和積年老僕除外,剩下七人中有四人是從南方過來,有三人是在這兩個月內,不管何等原因機緣湊巧成為這些商人的隨員,跟著過來皮島,他們的形跡實在太明顯,而且手段也相當拙劣。”

    趙立德冷眼看了這個部下一眼,說道:“你以為很容易?如果不是我們寬甸分司和登州分司,還有天津分司,遼西的十三山分司各處合作,還有京師的王司官親自主持調查這些人的背景來歷,這幾十號人分居十幾個州府縣境,你如何分辨得出他們哪個是正經商人,身家是否清白可信,又怎知他們的隨員夥計是哪裡人,履歷是否清白,不是偽造?況且這三個人太明顯了,猶如持火行於暗室,我不相信李永芳行事這麼拙劣無能,若是這樣東虜也不會在早期用細作做了那麼多成功的大事出來。你們不要掉以輕心,除了這三人之外,盯緊其餘所有人,必定會有所收穫。”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6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木頭

    焦黃臉的中年漢子被趙立德說的滿頭大汗,他們軍情人員最忌諱上司的不信任,包括品格和能力兩個方面,不管哪方面被上司懷疑都會嚴重影響他的前程,不過事關重要,這個軍情人員還是硬著頭皮道:“那三個傢伙太明顯了,屬下的意思是放著不管,反正皮島上也沒有什麼要隱瞞的,毛文龍方面也不會太在意。至於大人懷疑的還有暗手,屬下想,這暗手應該是佈置著來查探我們近來在寬甸的動向,所以如果有機會的話,這個暗手應該會設法往寬甸一帶去,這才能實地查看得到情報,否則費盡心機跑過來,豈不是白費功夫?”

    趙立德半閉著眼睛聽著,眾多軍情人員都散開扇形等著他發話,眾人都很害怕這個前錦衣衛出身的軍情官員,他的心思靈動縝密,幾乎從不犯錯,而且和氣的表面之下反而有更多叫人害怕的東西。

    半響過後,趙立德兩眼一開,精芒四射,他對那個中年男子道:“考慮的還算周全,不過還沒有具體方向,是不是?”

    中年男子慚愧的道:“是沒有具體方向,所以屬下打算用一個人用一個三人小組,晝夜不停的監視。”

    “不必這麼費事了。”趙立德似笑非笑的道:“商人去寬甸做什麼,和我們一樣買木頭去?找藉口也找不到,所以東虜細作不會用這個身份。同理,他們帶來的夥計也只會留在皮島,沒有機會四處走動。想要四處走動只有一種身份,你想到沒有?”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的道:“大人的意思是,吏員?”

    “對了!”趙立德點頭道:“你還沒有蠢到家,終於想到了。吏員身份,可以借勾當公事,隨便找個往寬甸核查的名義就能過去,沿途能看到不少東西。這個暗子,相當的重要,潛伏的時間必定有好幾年了,而且是用收買或是威脅的手段,這幾天你們就盯著吏員,特別是那種在數年前有過往京師一帶停留經歷的,重點盯查,一旦有往寬甸去的任務,那就基本坐實了其細作身份了!”

    “是!”

    所有人都是對趙立德心悅臣服,乃至頂禮膜拜了,這個軍情官員,見事之明白,決斷之果決,分析之明白,真的遠在普通人之上,可惜這樣的一個人才,在大明朝廷手中只是一個普通的錦衣衛百戶官,被派往廣寧那樣的死地,用倉大使那相的吏員雜職掩護,其實在萬曆之後,錦衣衛也根本很少往外地派人了,幾乎就龜縮在京師裡,存在感相當的低,所謂錦衣衛行遍天下收集情報輯拿反賊,只是後人的幻想而已。

    眾人不再說話,只專注的看著船上走下來的人。

    商人和他們的隨員先下,高矮胖瘦都有,神情有從容的,也有急切的,也有人帶著些惶恐,畢竟在皮島這樣的地方,大明的既有規矩和經驗不能算完全有用,惹怒了島上的將領,被殺了沉海也沒有人能說什麼,每次到皮島上來,不吝於一次以命相搏的冒險之舉。

    隨員夥計們神色就輕鬆許多,夥計一般都很年輕,帶著隨身的各種物什,包括銀兩在內隨著東主走下船來。

    趙立德在部下的指點下關注了三個可疑的夥計,果然是看到他們神色有些緊張,兩眼看似一直看向前方,但總是情不自禁的瞟向四周。

    這很明顯,這三個不僅多半是細作,而且多是些外行,是剛干細作沒多久的菜鳥。

    隨後是登州那邊過來的官吏下船,說是官,其實也是吏,多半是八品或九品的佐雜職務,要不然也不會被派出來跑腿,一般的進士出身的正堂官可沒有空跑到皮島上來。

    倒是有一些正印官想到皮島來做監軍,可是毛文龍對文官表現出相當的反感模樣,所以皮島一直沒有文官監軍,一般過來的也就是佐雜官和吏員,主要是運送物資,進行一些簡單的核查工作,進來過來的官吏較多,是因為天啟皇帝雖然屢發內帑給東江,但東江鎮缺銀的情況還是相當嚴重,不管是本色折色都十分缺乏,而朝廷已經度過了最困難的階段,年入千萬白銀有五百萬投在遼事之上,近來已經有風聲傳出,朝廷打算核實東江戰兵和屯兵人數,給予東江本色折色軍餉。

    東江鎮對此事當然相當歡迎,從一個千總奉命帶著部下在港口區迎接就能看的出來……以前登州過來的官吏,哪一個也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趙立德盯著那些下船的官吏看,官員只有一個,這當然不必懷疑,目前這種階段還沒有哪個大明文官會喪心病狂的暗通建虜,吏員中也瞧不出什麼可疑人物,趙立德一個接一個的拿眼過一遍,只是為了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不會拿直覺感應哪一個可疑,這是先入為主,會嚴重影響判斷,一個合格的軍情人員絕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只有當可疑的人露出形跡之後,他才會如餓虎一般撲過去,把敵人撲翻,按倒,連皮帶骨嚼成碎渣。

    “大人,江口那邊過來船了。”

    “哦,這是本月第三次了。”

    趙立德過來時就見過順江而下的船隊,當然都是小船,木頭被木筏或是小船牽引著,幾艘大型商船停泊在港口區等著,這些船都特意留下位置用來等著裝木頭,有新平堡號在內,一次可以帶走幾百根大木。

    島上的人都看到了眼前的壯觀景像,無數十二團的人站在木筏和小船上,用長桿和鐵勾帶動著大量的巨木順流而下,在他們身後是川流不息的船隊和木筏隊,幾乎一眼看不到頭。

    有皮島上的人大笑道:“這幫傻子,又帶著大木過來了。”

    “有趣的很。”有個東江千總冷冷的道:“我還以為和記在這裡要做什麼大事,有勃勃野心,原來就是一幫砍木頭的。”

    “這半年來他們怕是砍伐了不下兩千根巨木。”

    有人肯定的道:“這半年多來,他們沒做任何事,所有人手除了日常訓練和種地外,就是都在到處尋找巨木砍伐。”

    有人笑道:“我們寬甸這一帶方圓千里,別的沒有,木頭可有的是。”

    “普通的木頭,比如松木容易找,就算幾人合抱的也好找,一個山頭可能就好幾十顆。但柞木難尋,他們的主要精力是用來找柞木了。”

    “真是把銀子往海水裡扔了啊。”一個聰明人抖著機靈說道。

    眾人一想,砍伐這些大木頭花了巨量的白銀和各種物資,而運走就是為了造船,果然是往海裡扔銀子,想透之後,不少人都是捧腹大笑起來。

    軍情司的人聽著不大高興,冷冷的看向這些人。

    焦黃臉的中年漢子對趙立德道:“大人,這場景叫那些建虜的人看著了,要不要緊?”

    “當然不要緊,這是好事。”趙立德微笑道:“正好叫建虜那邊知道,我們派出那麼多的人手深入深山老林到底是在做什麼,好教他們放心一些兒。”

    “大人說的極是。”中年男子不露痕跡的拍了一記馬屁,躬身退了下去。

    趙立德沒有理會,兩眼仍是炯炯看向前方,那邊的吏員已經全部下了船,並且也在觀察著江口方向過來的船隊和木筏隊,從眼前的表現來說還看不出太多的異狀,不過趙立德並沒有氣餒,不管怎樣,總會有機會的。

    在軍情司人員身邊,來來往往不少雜役挑夫早就等著,等所有要下船的人下來之後,他們開始步入船身,挑運那些運送過來的物資。

    這些商船就是皮島的生命線,整個島嶼幾乎不生草木,漢民只能種些苜蓿和低矮的蔬菜,島上海風一至,根本不能種植高桿的作物,島上原本有朝鮮漁民居住,明軍初至上海灘時,尚有不少朝鮮島民在海邊捕魚,後來難民和戰民逐漸成為島上的居民,這一座南北十五里,東西十里長的大島上最多時擠了十萬人以上,可想而知條件有多惡劣,若不是這幾年來登州那邊不停的補給糧食等軍需物資,在毛文龍立足之初,和記也是儘可能的幫手,所以皮島上的軍民損失比原本的歷史時空還要小的多,不然的話,死亡的人數最少還要加上三成。歷史就是由纍纍白骨和百姓的血淚書寫而成,只是大人物和後人容易忽略而已。

    挑夫們多半是漢民,還有少量的朝鮮人,多半的朝鮮漁民早就離開了,有一些故土難離的就留了下來,也不再打漁為生,而是給東江鎮扛活,做一些苦力活計,再放些網和鴨子,也能勉強敷衍著養活一家老小了。

    整個棧橋和港口區,還有綿延數里的海灘區域都擠滿了來來往往的人群,扛著長槍的東江鎮兵,打著呵欠看熱鬧的島民,還有挑夫力役來來回回的奔走著,穿著綠袍的東江吏員,騎馬經過的東江鎮的軍官,整個海灘之外是碧藍的一望無際的大海,而在海灘之上是綿延不盡的銀色海灘,在後世這裡是如詩如畫的美景絕佳的勝地,在此時此刻,卻是人們掙扎求活,用來向異族入侵者反攻的軍事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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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26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看法

    孫敬亭和王敬忠等人都是觀看著眼前的情形,孫敬亭對韓通道:“聽說台灣那邊的風景更佳,是不是?”

    韓通畢恭畢敬的答說道:“確實是,屬下去過一次,那邊的天空和海水俱是碧藍,一眼看不到邊,沙灘雪白一片,島上到處都是綠意,比這邊的環境要好的多。”

    “嗯,那邊已經有數萬軍民了。”孫敬亭有些惆悵的道:“我這個政事官也確實該過去看看。”

    韓通道:“大人是否心有所感?”

    “確實有。”孫敬亭道:“此前伐木運輸和海島上諸事,只是看文字,今日親眼得見,才知道皮島上的人不易,我們這邊分司的軍民更是不容易。我知道這些木頭有不少是軍情人員和十二團的人深入敵境砍伐來的,以前還不怎麼在意,現在才知道有多麼不容易!”

    確實,呈現在孫敬亭眼前的情形,足可證明十二團的人和軍情人員有多麼冒險,還有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每顆木頭都像是龐然大物,最小的規格都是要五人合抱,而且孫敬亭知道,柞木砍伐相當不容易,有時候在深山密林中找到,每顆木頭可能需要上百人才運的出來,還好有幾條水道可以節省人力,否則的話光是運輸的費用就會提升好幾倍上去。

    大明修築宮室時,從西南的深山密林中砍伐金絲楠木,也是數人合抱的巨木,每根木頭都要花費數萬兩銀子才運到京師,現在和記也是幸虧有水道和海運,否則的話也就只能望木興嘆,不要說沒有這麼多銀子,就算有銀子也沒有辦法象朝廷那樣動員十幾萬軍民百姓砍伐和運輸,更耽擱不起那個時間。

    “大人,”韓通接著又道:“這些木頭明後日就裝船,估計能和大人的船隻一起出港南下。”

    “嗯。”孫敬亭點了點頭,他把目光專注在江口的船隊上,已經無暇再說什麼別的話了。

    ……

    “孫敬亭?”

    鬢角皆白的毛文龍大馬金刀的在正中座椅端坐著,在他身邊是陳繼盛和毛承祿,沈有容等心腹諸將,聽了一個內丁小校的稟報之後,毛文龍不以為意,擺手道:“我們不必去管他,雖然聽說此人在和記位高權重,只在張瀚和李慎明之下,但他既然沒有來拜會我,我又何必巴巴的去請他過來。”

    “再說我們與和記之間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毛承祿嘴角抽動,顯然又想起了自己住宅被轟擊的舊恨。

    皮島上建築房舍頗為不易,毛承祿在島上的宅院可是好不容易建築起來的,結果被李平之和張續文帶著鎮虜衛號一通猛轟炸了個稀巴爛,到現在也沒有重修完畢,只是收拾了一兩個小院暫住,堂堂東江參將世襲衛指揮,居住的環境也就是直隸一個小地主的格局,這叫毛承祿如何能不記仇。

    陳繼盛皺眉道:“我們造船之事看來是沒有辦法了,現在只能掌握一些一兩門火炮的戰艦,相比較起來,和記一艘海船戰艦就有炮數十門,海上爭鋒我們毫無把握。還好就是他們在南邊與紅毛夷人爭鬥,一時半會抽不過身來,不過凡事要小心謹慎,如果沒有必要的話,我們還是要與和記保持現下的關係,無謂爭鬥只會便宜了別人。”

    毛文龍眯著眼聽著,他麾下的將領當然也是在爭權奪利,現在誰的話能得到毛文龍的認可,獲得更多的好處,將來繼承東江大帥的可能也就大一些。

    毛文龍的兒子現在才幾歲大,而毛文龍已經年近花甲,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叫自己的兒子第一時間接位了,選一個忠心耿耿能力又足夠的繼承人,先做一兩任總兵,然後再轉傳給自己的兒子,這是大家心裡都明白的打算。

    忠心方面,各人當然都要儘量顯現,至於能力方面,平時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毛承祿話剛說完,陳繼盛就表明了和他不一樣的立場,其中固然有陳繼盛防區和十二團重疊,必須要搞好關係的原故,更深的層次顯然還是要和毛承祿區分開來,保持不一樣的立場。

    毛文龍也不介入,還是保持皺眉的表情,他指了指面前案上的幾份邸抄,說道:“不說和記的事了,我們暫時理會不了的事情就先擱著,但有一條,不准他們再擴大屯墾的地盤,也不准他們吸納更多的逃民。逃民可以給他們運走,吃不飽飯願走的不留,但絕不能再叫他們在寬甸一帶擴充屯墾招納逃民了。”

    “大帥說的是。”

    “義父大人所言極是。”

    這一次在場的諸人都是極表贊同,和記的財力物力都令人心驚,短板就在於人力,如果能給他們充足的空間在寬甸一帶招納流亡,訓練兵馬,以和記的財力裝備起一支兩萬人的戰兵也不是難事,東江鎮說是號稱有十幾萬戰兵,其實能戰的精銳鎮兵也就三萬人,現在和記已經在寬甸有了三千多戰兵,這是毛文龍等人能容納的極限數字,雙方互相有制衡之力,如果和記繼續招人擴軍,毛文龍感覺和記的威脅比建虜還要大的多,所以對這一點他是絕對會堅持到底,甚至不惜與和記撕破臉皮爆發一場全面的大戰。

    毛文龍不理會眾人,指著邸抄繼續道:“看吧,這才是要緊大事。”

    “大帥說的可是御史李蕃攻訐孫閣部的事?”

    “對。”

    陳繼盛思忖著道:“御史攻訐閣部大人亦是尋常事了,現在朝中都是魏忠賢一黨,東林大敗,各處都在逢迎魏公公,閣部是東林的人,獨木難撐啊,這一次是風起於青萍之末,看來閹黨是要總攻,非要把閣部大人扳下去不可了。”

    “頗有巧妙之處。”毛文龍冷哼一聲,說道:“彼輩現在是從兩處著手,都是打在皇上的心眼子裡去了,一條是說太過靡費了,前年一年用過五百萬,現在也有四百餘萬,不省儉的話,等於薊遼一地拿了朝廷全年的折色收入中的四成到五成,這怎麼得了?”

    陳繼盛頗為贊同,用力點了點頭,接話道:“整個大明近二百萬兵,九邊就有九十多萬,憑什麼薊遼的十四萬多的兵力拿走幾百萬的銀子?閣部大人是修了不少軍堡城池,但怎麼算,這銀子最少有三到四成落到遼西各將門手裡去了,閣部大人心裡也是有數,為了重振地方信心,使將門安心守土,適當的給他們一些好處也是該當的……另外沒有銀子,將門也沒有心思和財力來蓄養內丁,閣部大人心裡也明白,打仗終究還是要靠將門和內丁,沒有內丁的將門就是拔了牙的老虎,要是李家的八千內丁還在,現在遼事還有什麼可愁的?然而朝中的人,要麼是真糊塗,要麼是裝糊塗!”

    毛文龍頗為贊同,東江的戰力不夠還是因為上下都還很窮,毛文龍費盡諸多辦法,現在聚斂在手裡的也就只有幾十萬,上下各層將領還都眼巴巴的看著這些銀子,恨不得毛文龍一聲令下就給分了……這當然不可能,毛文龍也是看各將領的能力和所佔的地盤大小,所需的兵力強弱來分配資源,在前兩年,除了天啟皇帝下發的內帑之外,還有登州補充的糧食,東江鎮沒有任何額外的收入,每一兩銀子都要計算著來用,現在能得到毛文龍支持來擴充自己內丁人數和質量的,也就是那寥寥的幾個人,眼前這幾個,還有旅順的張盤,鐵山的毛有俊,其餘的毛永詩之流,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來爭取。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遼西將門除了主將之外就只有內丁,而東江鎮因為財用不足,對各級將領的磨練反而更大,此後東江鎮也算是名將輩出了,如果不是裝備上有差距,就算是在登州吳橋兵變後的孔有德也很強了,遼西過來的關寧鐵騎也未必是東江兵的對手。

    “這一次出手很厲害。”毛文龍又感慨了一句。

    毛文龍一直精研朝中的傾軋權爭,自覺對這些頂層的大人物的心理已經有了足夠的瞭解。在他看來,文官在操守和品格上對比武臣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他越發看不起這些飽讀詩書的無能之輩。他們膽小而多疑,同樣也會為小利而爭鬥,如同一群撕咬爭搶骨頭的野狗,只要給他們一些好處和威逼,這些傢伙就是一群軟骨頭,毫無可懼之處。

    陳繼盛翻看著邸抄:“李蕃攻擊花費太過而無尺寸之功,這叫孫閣部無法自辯,他總不能說這幾年復土二百里修堡無數?朝廷練兵是要打仗的,不打仗始終是嘴軟。另一條就是兵科給事中郭興治提出孫閣部可能有貪污軍餉的問題,當然也是拿沒有戰功來說話,然後直指閣部大人可能中飽私囊,並且公然提出叫閣部大人去職。這在一年前根本無法想像,閹黨也是圖窮匕見了。”

    毛承祿幾個都是瞪眼看著,在這方面他們比陳繼盛都差的遠了。

    毛文龍暗暗點頭,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你們有何看法?”毛文龍轉向沈有容和毛承祿幾人。

    毛承祿眼珠一轉,說道:“若是在一兩年前,孫閣部可能會以退為進,連上數疏請求回朝,那時候東林勢大,他一旦回朝就還是位高權重的閣老,甚至排位接替首輔之職也不是沒有可能,現在不同了,回朝太凶險,所以孫閣部是萬萬不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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