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18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6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覆掌

    “是,皇爺。”

    魏忠賢振作精神,將剩餘的要緊政務一一說了,天啟一邊做木匠活計,一邊仔細聽著,感覺並無什麼失誤錯漏,最少在以青年皇帝的經歷和感覺來看,魏忠賢和所謂閹黨文官處理政務上熟練度也不比東林差,而且由於魏忠賢的權勢足夠壓制不服,朝廷中施政比東林黨執政時要順暢許多,天啟對此相當滿意。

    “總之錢糧之事最為要緊。”天啟最後停止手頭的活計,思忖著道:“施政如流水,疏濬好了就流淌的更順暢,廠臣沒事多琢磨吧。”

    見魏忠賢要告退,皇帝又皺眉道:“徐大化現為工部左侍郎,上回廠臣和吾說要加他工部尚書?”

    魏忠賢臉色一陣發紅,答道:“是……”

    天啟道:“還是要照加,他修皇極殿很賣力,該賞的功勞要賞,他沒有顯露痕跡時不能以誅心而貶竄免官。”

    魏忠賢原本打算出去後就琢磨收拾徐大化,轉念一想,還是皇帝說的有理。現在閹黨才剛整合,內部還有不少不穩的地方,不然的話魏忠賢也不會對請回方從哲動心了。如果再把徐大化這老油子攆開,恐怕最少還得動盪很長時間,確實是得不償失。

    照皇帝所說,等魏忠賢權力再鞏固一些,把三黨整合完畢,那時候還怕找不到藉口攆開徐大化這廝?

    就像對孫承宗一樣,皇帝心中對恩師當然還有感情,信任也未減,但黨爭就是黨爭,既然用魏忠賢就得在相當層面上對魏忠賢進行支持,遼鎮是地方第一鎮,閹黨想掌握在自己一方也是情有可原,皇帝對這些權術上的事已經真的是很純熟老練了,從手腕上來看,恐怕還強過他的祖父,直追其高祖父。

    ……

    “一場大風潮算是順當結束了。”

    看著劉府搬家的人群熙熙攘攘的搬抬著物品,王發祥和同坐在車中的李國賓相視一笑。

    姚宗文也在送行的人群中,和劉國縉拱手致意,兩人在大門前談說了一陣子,神色看不出來一點異常。

    兩個老狐狸果然是製造政爭風潮的老手,劉國縉竄連幾個老給事中或御史言官,對攻擊孫承宗的奏摺進行直接的反駁,就事論事,並沒有意氣之爭,所以風波很快就平息了。

    而一群年輕的御史從各種細節集火攻擊李蕃,把好幾個閹黨言官牽扯在內,本身他們也有人是閹黨中人,這使得魏忠賢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把事態平息,等用強力手段把宋師襄等人壓服之後,整整半個月時間已經帶動了太多人攻李蕃,柳河之敗是被徹底壓下去了。

    魏忠賢事後當然饒不了劉國縉,姚宗文藏的隱秘,只是給劉國縉提供人脈和出點子,自己沒有上場,所以算是保全下來了,對這點和記也無所謂,只要老姚不反對不添亂子,劉國縉這老狐狸就能把這事給辦妥。

    這兩人都是在朝中參加過無數次朝爭的老狐狸了,尾巴毛都白了,眼前的這點事根本算不得什麼,劉國縉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兩年撈的太多,仇家太多,惦記他家產的人太多。遼西他是打死也不敢回去的,那些將門根本是吃人不吐骨頭,要是李家根基還在他就能回遼西了,可惜李家已經自身難保,勢力早被橫掃一空,劉國縉才不會回去送死。

    原本劉國縉是打算到山東去,這兩年他在那邊經營出一些人脈來,如果沒有得罪魏忠賢之事,去山東也不打緊,得罪魏忠賢之後,他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

    眼看家中能搬的都搬上了幾輛大車,劉國縉扶著滕杖慢慢踱到李國賓和王發祥這邊來,敲敲窗子,說道:“兩位,底下的事情就拜託了。”

    李國賓笑道:“京裡的這宅邸放心,我一定幫老先生處理的乾乾淨淨。”

    王發祥則道:“先到保定住幾個月,那邊我們的人員已經得到通知,會保護老先生一家的安全,俟過了年後,明年開春時老先生可以搬到李莊一帶安居了。”

    劉國縉神色複雜的道:“老夫完全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搬到大同那這,托庇在和記之下。”

    王發祥含笑道:“這事我們也完全沒有想過。不過老先生放心,這事我們張大人已經接到報告並且親筆批覆允准,我們和記做事的風格想來老先生還是聽聞過的吧?”

    “嗯。”劉國縉點頭道:“張大人這一點老夫還是可以放心的,說一不二,極守信諾。”

    和記這些年庇護的人也不少了,但多半是與和記有關連的才會提供庇護,比如麻承恩的家人,鄭國昌的家人等等,東林黨被追殺的魂飛魄散,甚至旗校一路追到江南去捕拿犯官,但絕沒有哪個東林黨人會想著跑到大同或草原上接受和記的庇護,因為汪文言等人的關係,東林與和記的關係向來不算和睦,和記也不能給這些人提供庇護。

    倒是劉國縉這一次真的是意外,老劉頭的人品不必多說了,有名的卑污之徒,與和記的關係是有過合作,但也早就冷淡下來,結果這一次王發祥等人把廢牌打出了好的結果,劉老頭也成功的重新攀上了和記,相對而言,到山東的風險可是比大同大的多了,雖然要在保定住一陣子暫避風頭,掩人耳目,不過比帶著家人自己到山東居住要保險安全的多。

    劉國縉讚了一句,又是由衷的道:“張大人雄才大略啊,這一次斷然攪動京城風雲,反掌為雲,覆掌為雨,令人佩服。”

    聽到這樣的誇讚,兩個和記的高層面面相覷,半響過後,才都一起微笑起來。

    ……

    屋中的薩滿咿呀咿呀的唱跳了半天,最終總算把儀式結束了。

    前方是汗王宮的正殿,也就是原本的遼東經略衙門的大堂,相對女真人來說真是巍峨尚皇,現在成了努兒哈赤見人辦事的正殿。

    從正殿往北走二十餘步是一個套園,正門天井遊廊俱全,正中三間北屋,對面三間南屋,修葺的相當富麗堂皇,袁應泰撫遼時這跨院是其居住之所,北屋住人,南屋見人辦事,也是隨員們居住的地方。

    努兒哈赤搬進來之後,把這套院改成了堂子,用來祭祀祖先,在正中的屋子裡每隔幾天就殺一頭豬,薩滿在這裡進行祭祀儀式。

    每次祭祀完了,這水煮的豬肉就分給諸貝勒阿哥吃,這肉又叫福肉,除了親貴們能享用之外,就是分給老汗的侍衛們。

    皇太極和莽古爾泰盤腿坐在一處,他們從腰間抽出隨身攜帶的銀質小刀,開始在碩大的充滿著熱氣和香味的肉塊上割肉下來,這肉是白水煮的,當然沒有任何調料,只是純粹的肉香,在早年,女真人生活在撫順關外時物資相當匱乏,就算是貴族也不可能整年享受到肉食,這種肥膩的豬肉很對人們的胃口,缺乏肉食和營養的八旗子弟們可以一次吃一大碗,現在入關久了,雖然總體大局還很困難,貴人們的生活總是遠遠好過當年在赫圖阿拉的時候,這福肉吃起來很膩味,不少小阿哥都感覺難以下嚥了。

    在皇太極和莽古爾泰對面是代善和阿敏,代善永遠都是那副沒睡醒的表情,兩眼似睜非睜,自從失了老汗歡心,明白自己被忌憚而排除在繼承人名單之外以後,代善慣常的表情就是如此這般模樣了。

    阿敏則是一直在微笑,他的父親被殺之後,阿敏的笑容反而增添了不少。

    四個大貝勒之下是各個小貝勒,阿哥們,遠處是都堂總兵議政大臣們,為首的就是何和禮,隨著努兒哈赤打天下的五大臣只剩下這一個了,額亦都死時,努兒哈赤特別傷心,近來何和禮身體很差,經常咳血,所有人都說他命不長久,皇太極看到老汗時不時的拿眼看何和禮,顯然也是替這個老夥計擔心。

    不管怎樣,老汗這樣的梟雄人物有殘暴無情的一面,威脅到自己地位時,親兒子一樣關起來殺掉,親弟弟也照殺不誤,身邊的養馬人偷了自己衣袍就殺掉其全家,看門的護衛失職,毫不猶豫的下令斬首。

    但同時這人也是感情豐富,他對幾個小兒子疼愛有加,比這個時代一般的父親更顯得感情豐富,他對一些同族的人也會關照有加,甚至會幹涉族內夫妻打架的小事,對這些事一樣如軍國大事一樣認真思索和評價,然後下達汗令來處置。對幾個跟隨自己打天下的老弟兄,努兒哈赤也是有著真感情,何和禮重病之後,老汗常放悲聲,感嘆隨自己創業的五總兵大臣,難道一個也沒有可能活著替他自己送葬?

    小貝勒和小阿哥們當然還是阿濟格三兄弟距離老汗最近,多鐸正吵鬧著說福肉不好吃,老汗也並不惱,換了別人怕是要被拉下去打板子,努兒哈赤扭不過多鐸,下令叫人送一隻燒鵝來給十五阿哥……

    多謝奶酪和諸位朋友的支持。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6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福肉

    莽古爾泰大口吃著福肉,和皇太極一樣對油膩的肥肉並沒有多少牴觸,畢竟少年時也是苦過來的,而且他近來心情很好……守備耀州的那個牛錄可是正藍旗下的,殲敵八百,獲甲冑七百套,良馬八百匹,斬殺明軍一副將,一參將,守備都司千總若干名,以少敵多大獲全勝,也是叫八旗上下看穿了明軍的根腳……仍然是如以前那般孱弱無能,所謂的閣臣大學士鎮遼,練兵四十營,結果也就是這麼回事,並沒有多少出色之處。

    此次祭堂子大典,從親貴到大臣幾乎能來的全來了,連何和禮也是從鎮守的海州冒著半途病逝的風險跑了過來,可見這一次會議的重要之處。

    努兒哈赤安撫了多鐸之後,令這個最疼愛的小兒子退後一些,他看向眾人,從代善到多鐸,阿敏到濟爾哈郎,這些都是他的兒子甚至是孫子輩了,比如岳托,薩哈廉,舊日跟隨自己打天下的兄弟輩已經全部凋零,沒有一個剩下與他共享富貴。

    他從二十多歲起兵,一直到現在已經年近七旬,六十多歲的老人在這個時代原本就少見了,何況是出身於深山野林的蠻夷部落,生活和醫療條件都相當的惡劣,能活到努兒哈赤這個年紀的原本就是鳳毛麟角,何況還是一直處於征戰廝殺之中。

    不管性格多麼堅強,又打熬出怎樣的好身體,努兒哈赤現在還是鬚眉皆白的老人了,他的辮子只剩下短短一撮,已經幾近全白,眉毛和鬍鬚也是都成了白鬚,曾經高大挺直的身形已經變得佝僂了,盤腿坐在地上時,腰身都是躬的厲害。

    參加這一次祭祀後會議的人足有過百,最少也是有副將的官職,此時的女真官職還沒有經過皇太極的改制,除了八旗有旗主貝勒和固山額真外,還有議事大臣,斷事官,還有總兵到副將參將游擊千總百總等官職,與大明的遼鎮一樣,只是又與女真官職混雜著,看起來錯蹤複雜,十分繁蕪。

    到了皇太極時代,將總兵到千總的官職全部改為女真官職,也是把混亂的官制理順了不少。

    努兒哈赤目視諸人,說道:“守備三叉河的總兵穆哈連派人回報,近來蠻子的將領多在河邊巡哨,所領皆騎兵家丁,比那些營兵要能打的多,巡哨之時經常與我軍隔河對峙,互相對罵,穆哈連遵我之令,不敢隨意過河挑畔交戰。又有守備在廣寧一帶的侍衛博爾金送回信說,蒙古人近來異動頻繁,科爾沁和翁牛特等部都漸漸不服從我派過去的官員的話,他們對我們的糧道也很覬覦,去年冬到今春,蒙古人也遭遇了災害,他們的部落缺少吃食用度,所以從上到下脾氣都變得暴躁了。”

    努兒哈赤環視左右,語氣變得高亢起來:“從去年我們就決定,今年要把除林丹汗之外的蒙古各部收服,現在我們已經打敗喀爾喀五部,兵鋒一直指向林丹汗部,如果我們繼續對蒙古用兵,那些反覆的人就會再次臣服,並且收拾了外圍之後,明年可以想著與林丹汗決戰,打敗察哈爾人,我們的兵鋒可以一直指到明國的薊鎮和宣大,那就成了幅員萬里的大國,以蒙古人為羽翼,我們就真的可以與大明爭雄了。再有一處,就是今年放棄攻打蒙古,兵鋒轉向遼西,柳河之戰,盡窺明軍虛實,其四十營戰兵並不堪戰,雖然甲冑堅固兵器精良,其戰力似乎還不及薩爾滸和遼陽,瀋陽之戰的時候。該如何抉擇,你們大家可以暢所欲言。”

    老汗說完,將目光投入代善。

    代善並不激動,仍然一副似睡非睡的半醒不醒的模樣。

    努兒哈赤也不管他,看向阿敏和莽古爾泰等人。

    阿敏也不說話,莽古爾泰將小刀一放,大聲道:“父汗說打哪裡就打哪裡,我大金兵打哪裡都會贏!”

    這話說的提氣,有幾個小阿哥一起叫起好來,多鐸叫的最起勁。

    老成些的都是微笑,因為莽古爾泰的話說了等於沒說。

    努兒哈赤最期待皇太極說話,但明顯的這個四貝勒最近也有些消沉。太子河一戰,說是遇到優勢明軍主動後撤,但後來根據多爾袞和諸多前方將士的回報,雙方兵力相差並不太多,而皇太極身邊有諸多的白甲和護兵,加上所領兵馬也是各牛錄的精銳,居然不戰而退,不管那些明軍在當時的表現是多麼強悍,這件事對皇太極的形象和聲譽又有影響……加上此前與和記合作的事也使八旗上下多有抱怨,很多人都在說代善主持的屠殺漢人之事進行的晚了,如果早點下定決心屠殺,遼東這邊這幾年根本不需要購買這麼多糧食,憑白丟了多少白銀和珍貴的物品出去。他們倒是忘了,買來的糧又沒有分給普通的遼民,而是八旗上下分了,歸附漢軍都很少分到,都是拿銀子去購買,只有糧荒最嚴重時努兒哈赤允許女真八旗按丁口領糧,除此之外,各個貝勒台吉們用和記的糧食大發其財,把八旗上下的銀兩多半賺回了親貴們的口袋,努兒哈赤基本上斷絕了商道之後,這些人不說感謝和記給他們帶來的商機,反而大加抱怨和記存心不良,連帶著也是抱怨到皇太極頭上……他們當然不敢抱怨當初做決定的老汗,其實也就是把失去商機之後的不滿情緒,趁機歸結到皇太極身上而已。

    眼看寂寂無聲,努兒哈赤語氣沉重的道:“當初,我身處困境,就像離開水的魚,呼吸都很困難,困在沙石之上,苟延殘喘。後來,終於有了這份基業。想想古代,金國阿骨打起兵伐遼,征宋,征蒙古,最後沒有完成,他的弟弟吳乞買繼承了他的遺志。蒙古成吉思汗未竟的事業,也是由他的子孫們來完成,兒子們啊,為父我興兵創業,為的是你們,究竟該怎麼做,我的大業要怎麼繼續下去,你們該如有承擔的男子一樣,提出自己的看法啊。”

    代善被逼不過,躬了下身,說道:“兒子認為應該繼續征伐蒙古。”

    努兒哈赤道:“為什麼呢?”

    代善道:“我們這兩年來一直在征討蒙古各部,前前後後我們攻打的部落有十幾個了,在遼陽和瀋陽的蒙古人已經有二十多個台吉和三四千部民了,他們也為我們執矛射箭,攻打我們的敵人,編入左右翼的蒙古人也有近五千人,現在歸於我們麾下的蒙古騎兵有近萬人,如果我們持續攻擊他們,在未來這些部落會給我們提供更多的將士。雖然,蒙古人打仗並不行,但那是因為缺乏軍法約束和好的兵器和戰甲,只要我們能解決這些問題,蒙古人的戰力要比明軍強的多,足可為臂助。兩年的功夫不能浪費,唯今之計只能繼續伐蒙古,最少將那些降而復叛的部落再次征服,使沿江和下游的部落們為我們所用,到那時再言征明不遲。”

    努兒哈赤微微點頭,看向自己成長諸子中最重視的皇太極,說道:“四貝勒以為如何呢?”

    皇太極心中略覺酸楚,現在父子在一起已經是君臣奏對的格局了,老汗對自己有較多的疑忌,主要還是擔心自己會針對阿濟格多爾袞多鐸這兄弟三人吧。回想自己少年時,老汗也是對自己寵愛有加,後金這邊取名也是以蒙古風格為準,很多阿哥的名字就是蒙古意思,皇太極的名字其實就是黃台吉,和俺答汗的長子同名,也說明了當時努兒哈赤對這個兒子的寵愛和寄予的厚望,皇太極也從未辜負過父汗的寵愛,十幾歲就挾弓上了戰場,屢次立下戰功,對征伐葉赫部的戰事中更是功勞顯著。

    這兩年來,由於老汗對多鐸三兄弟的寵愛,對這些成年的兒子們或多或少都有警覺和防範,這令皇太極感覺傷心。

    另一層則是努兒哈赤現在也後悔引入商道了,雖然糧道還是沒有斷絕……去年冬到今春的糧荒特別嚴重,和記的糧食大約是一個月進來三萬石左右,這些糧努兒哈赤已經全部由公中分發到各牛錄,當然只能給各牛錄的披甲兵,女真全族有近二十萬口人,加上幾萬蒙古人和歸附的生女直,林中百姓,要供養的人數相當的多,努兒哈赤也只能免費發放一部份給女真披甲的家庭,然後放一部份到市面上,儘量平抑一下糧價,更多的人只能任由其生死不論。並非努兒哈赤不想買更多的糧食,但和記的糧價也是隨著糧荒的加重而提價,雜項貿易停止之後,和記的糧價也就不再那麼脈脈溫情,而是到了叫努兒哈赤心驚肉跳和相當憤怒的程度了。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令努兒哈赤相當的憤怒和不安,對和記掐斷大量的糧食供給也是頗感無奈,對自己掌握的白銀大量湧出更是心驚肉跳,無奈之下,後金方只能把掌握的人參東珠一類的資源再次放開,拿出來與和記貿易換糧,雖然知道和記能再多賺一倍,也是無可奈何之下的權宜之舉。

    為了維持糧道,當然也是為了威懾蒙古和防範錦州一線的明軍,在十三山不得不長期有幾千兵馬駐守,這又是額外的開銷,已經成了沉重的負擔。

    在這個時候,後金的國力是相當孱弱的,派幾千人維持糧食和包圍十三山,在原本孱弱的國力上又等於插了一把刀,是一把叫後金不停流血的利刃。如果說大明是虛弱的巨人,後金原本該是一個狡黠而凶殘的矮子,身體結實而充滿幹勁,結果在有源源不斷的糧道輸血之後,這個小矮子反而變得虛弱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6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憂慮

    努兒哈赤不能完全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他完全明白自己的虛弱。屠殺漢人,削減貿易額度,都是儘可能的在自救。

    雖然老奴心中明白眼下這一切和皇太極無關,但心中也不可能完全沒有芥蒂,就像一個人吃了虧,總喜歡把責任推在別人身上一樣,強者也不能免俗。

    皇太極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躬身道:“汗阿瑪,兒子也覺得應該先擊蒙古。”

    “理由呢?”

    “根據撫順額附的回報,明國朝廷彈劾孫承宗的奏摺並不多,也沒有引發大的波瀾,孫承宗並沒有不安於位,在前一陣嚴令遼西諸將守河口,總兵巴都裡,穆哈連都有回報,我大金軍在此前奉有汗阿瑪的嚴令,不得隨意過河邀戰,以防失敗挫了我八旗威名,明軍近來大舉增兵巡河,我軍哨騎壓力也是倍增,這都說明明軍上下都有嚴防死守的戰意,新兵雖然不堪戰,柳河明軍也是慘敗,但如果明軍有戰意,十幾萬戰兵與丁壯死守各城和屯堡,我大軍深入之後倉促間不得破堡,糧道綿延千里而轉運困難,到時候怕進退失措,進則不能破關城,退則失我大軍威風啊。如果繼續打擊蒙古各部,使其真心臣服,我大金等若多出一翼,將來若遼西難破,可從薊鎮,宣大入口,明軍九邊防線數千里,就算防守蒙古人也是漏洞百出,我大金只要收服蒙古,破口入明是必然之事,無需太過急迫。”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服。

    皇太極的論述事關後金伐明的整體戰略,論述起來也是層次分明,觀點相當的詳細得當,令人一聽之下不僅覺得說的很是,而且還指明了未來的方向,比起代善剛剛的發言,真是強到不知哪裡去了。

    多鐸等小阿哥卻是聽不太懂,他們哪知道什麼是薊鎮,什麼是宣大,只是眨巴著眼聽天書般的聽著,多鐸眨了眨眼,不服的撇了一下嘴,他覺得要是自己大一些,未必比八哥差什麼。

    多爾袞則是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他也確實聽進去了,多爾袞天生對大戰略有興趣,他感覺八哥的話有理,而且比二哥的話容易聽進去。

    阿濟格和德格類等人都是一臉無動於衷的表情,他們是典型的馬上猛將,對佈陣,衝鋒,廝殺,戰場形勢的判斷都有天生的才幹,特別是阿濟格,他很擅長在戰場上用兵,總能抓到敵人最脆弱的地方,李自成在一片石敗後集結了幾十萬的主力,雖然士氣低落實力受損,但實力仍然相當的強悍,可是被阿濟格窮追猛打,順軍屢次慘敗,根本毫無機會,阿濟格把握戰場機會,判斷局勢的能力確實是天生的。

    不過這種人只能是猛將,不是掌握全局的統帥,政治上相當的低能,就如現在這樣,阿濟格聽不懂,也完全沒有興趣……

    阿巴泰和岳托等人都相當沉穩,顯然是把皇太極的話聽了進去,這些親貴要麼是封了小貝勒,要麼是貝子,或是阿哥,他們在八旗中擁有相對超然的地位,努兒哈赤也要尊重這些親貴們的集團意見,而何和禮在內的大臣們,見到親貴們微微點頭,於是也都是低聲交談起來,言下之意,也是贊同皇太極的判斷。

    努兒哈赤面露笑容,他讚道:“我已經老了,鬚眉皆白,精力衰頹,死,誰都害怕,但我更害怕的是開創的事業沒有人來繼承,現在看我的兒子們都這麼優秀,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何和禮勉強躬身道:“大汗身體康健,遠不像近七旬的老人,請不要妄言生死,叫貝勒阿哥還有群臣們擔憂害怕。”

    皇太極也趕緊道:“父汗雖近七旬,騎得烈馬,開得硬弓,每餐猶能食肉,一般的老人哪有這般精力?以兒子看,父汗到百歲時,恐怕身體還能康健呢。”

    諸多貝勒,台吉,阿哥們也是一樣的說法,大堂內外響起一片嗡嗡聲響。

    努兒哈赤爽朗一笑,點頭道:“四貝勒還有何和禮說的是,我近來有些考慮過多了,其實雖然我精力有些衰頹,有時睡覺起來感覺精力不足,腰膝痠痛,但我的精力還算不錯,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親自完成我的事業,而不是半道交給兒子們去完成。如果順利的話,今年內多派兵馬懾服蒙古各部,降而復叛的翁牛特等部要出兵,巴林和敖漢等部,以兵威脅,對科爾沁諸部,派使臣去切責,不要接受他的道歉,要奧巴台吉拿出牛馬羊群來賠罪,要叫所有人知道,叛離大金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他們就會老實很多。明春,如果有機會就攻遼西,如果沒有機會就攻林丹汗,混一蒙古諸部!”

    努兒哈赤顯然是對皇太極的表現相當滿意,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

    不管怎樣,只要能看到兒子們的關心和效忠,這個蠻夷部落的當家人就會感覺到幾分欣慰和放心,兒子們大了,如猛虎野獸般窺視在旁,不能不叫老父親感覺芒刺在背,只能經常用各種辦法來試探,一次次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用此來寬慰自己。

    “賜給所有來參會的親貴每人兩匹金青布,大臣們每人兩匹絹,伺候酒宴的每人兩匹毛青布,府中所有的下人賜兩匹粗布。”

    酒宴正式開始了,由於解決了一件大事,在場的人都是喜氣洋洋,努兒哈赤也放量暢飲,他確實是身體比起一般的老人要健康許多,很多漢人士大夫也能活到七十以上,但到了近七十年紀時就精力衰頹了,平時都是養移體,居移氣的雍容模樣,如努兒哈赤這樣年紀還能騎馬開弓,轉戰千里,並且能飲烈酒,騎烈馬,大塊吃肉的七旬老人,確實是相當罕見,努兒哈赤有理由自豪。

    皇太極的心思卻比旁人要沉重的多,他只是在臉上勉強擠出笑容,接受阿敏和莽古爾泰等人的敬酒,同時自己也端著酒碗向其餘人敬酒,女真人處於苦寒之地,嗜好飲酒幾乎是必然之事,不僅眾人大碗喝酒,還有相當多的親貴和大臣們點燃了煙鍋,一股濃烈的菸草味道瀰漫開來。

    努兒哈赤自己不吸菸,不過也並不禁止別人,皇太極對這種行為相當反感,但他也知道這是禁止不了的。

    菸草也是後金方面十分渴求的稀少之物,會種菸草的遼民不多,女真人根本沒種過這玩意,現在女真少量的菸草都是和記或是毛文龍那邊弄過來的,貿易斷絕之後,菸草的儲量在急劇減少,已經有不少青年勳貴叫著要從和記繼續進口了。

    皇太極最擔心的就是這些,除了菸草,和記還提供過相當多的貨物,其實都是相當好的好東西,連他府裡現在還有不少,近來頗有些親貴想要繼續購買和記的雜貨,當然這並非是主流,只是稍有議論而已。

    這還不是皇太極最擔心的,親貴講究享受,和糧商勾結賺下人的銀子,旗下人紛紛餓死逃亡……皇太極是把漢人一樣當旗下人看的,所有人漢人應該為女真所用,這是他一直的想法。而親貴們卻錦衣華食,享受富貴,這才打下遼陽幾年,八旗中就已經是這般模樣,如果再過十幾二十年,豈不就完全廢了?

    為此皇太極還不至於過於憂慮,更叫他擔心的還是和記在草原上的兵馬。那天在太子河遭遇的明軍很可能是和記的兵,但這一點皇太極未對任何人說起,包括和老汗在內,和記如果已經成長為這樣的龐然巨、物,擁有這樣的實力和強悍的兵馬,未來絕對會是女真人的心腹大患,而且如果太子河的明軍就是和記的兵馬,那麼十三山上可能還有幾千人,如果是相當的戰力,說明圍困十三山的兵馬早就擋不住了……和記真是國手佈局,處處落子為先,又不急著兌子,真是搞不清楚張瀚想做什麼啊。

    皇太極心裡感受到隱隱的壓力,這件事已經成了他心裡的一根刺,紮在心底最深處,他很難想像,如果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和記的佈局和真正的實力之後,對自己的觀感又會是怎麼樣的,到時候他還有威信繼承汗位嗎?

    這時廳中突然一陣混亂,有人叫道:“何和禮總兵官摔倒了。”

    皇太極吃了一驚,趕緊走過去看看,見何和禮兩眼緊閉,口中鼻下都有鮮血,皇太極知道這是肺癆之疾大發作,人恐怕沒救了,當下卻用袖袍角把鮮血擦了,口中道:“不礙事,大約是天熱,總兵官中了暑氣。”

    眾人一聽有理,都是散了開來,幾個何和禮的包衣跑過來,一個健壯包衣躬著腰,另外兩人把何和禮架起來搭在那個包衣後背,三人把何和禮背走了。

    努兒哈赤已經飲到六七分醉,見此情形愀然不樂,直接起身背手就走了。

    女真人此時對醫生不太重視,也不怎麼相信漢醫,何和禮的兒子和碩圖是正紅旗的梅勒額真,他隨父來參加會議,此時趕緊去找薩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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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6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自強

    “不知道這是不是天數呢。”皇太極隱隱有些不安感,剛剛他才在揣摩怎麼在日後對付和記,結果就倒了一個位高權重的總兵官,何和禮雖然是總兵官,也受封於斷事大臣,是赫赫有名的五大臣之一,當年率棟鄂部五萬口人來投,丁口過萬,整個八旗的實力一下子上了好幾個台階,難得的是和其餘的小部落的首領一樣,何和禮並是攬權,任由自己的部民被打散分在八旗之內,現在何和禮家族在正紅旗紮根,其實正紅旗的棟鄂部族人並不多,這是相當明顯的防範,不過何和禮並不在意,很多時候他反而是主動防範自己的親族,以免在自己身故之後出現意外。

    現在這個老總兵也要不久人世了,皇太極心中一陣悲涼,在崇德年間,皇太極稱帝之後追封何和禮為三等公爵,現在他當然沒有這種權力,只能在心中感慨,從費英東到額亦都,現在又是何和禮了,創業艱難,而大業未成,能臣猛將紛紛離世……

    “主子,奴才勸主子一句話。”範文程現在經常被皇太極帶在身邊,他見皇太極面色不悅,因此上前相勸。

    “說來聽聽。”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而不息。”

    範文程用女真話和漢文分別解釋了一次,皇太極深感震動,說道:“漢人先祖,也有這樣的膜烈之風嗎?”

    “是啊,不過今不如昔,如今的漢人遠不及女真人了。”

    “唔。”皇太極理所應當的點了點頭,是啊,漢人當然不及女真多矣,如果是,為什麼他們能安坐在原本遼東經略在遼陽的府邸之中,安然燕坐,歡歌暢飲呢?

    這其實是野蠻人的邏輯,從林社會的法則,誰的拳頭大誰就是對的,然而有時候就是這樣可悲,文明不能戰勝野蠻,大約是歷史上最可悲的事情了。

    “範文程你回我府邸之後,替我把這話寫下來,裱糊在牆上。”皇太極對漢人的一些東西還是有所瞭解的,他道:“我要用這話時刻來提醒自己。”

    範文程當然答應下來,雖然現在他屁也不是,只是漢人包衣,不過皇太極有時候表現出很明顯的信任,這就叫他很開心了,雖然現在是奴才,未來也是奴才,但奴才也有高低上下,不是嗎……

    皇太極沒有仔細看範文程的嘴臉,他對人心很瞭解,也對眼前的範文程很瞭解,但他回想起來,張瀚到遼東時,自己在當時其實也沒有看透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現在一晃六七年時間過來了,當初的小商人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了,皇太極就是有一點想不清楚,如果自己有張瀚的財力和兵力,一定會做出更多的事情來,那麼多強兵放著不用,最少也該在草原上多擊破幾個蒙古部落,搶掠更多的人丁和牛羊啊……實在是不懂,張瀚,和記,這一年來到底在做什麼呢?

    ……

    “孫先生,前頭就是澎湖列島。”甘輝指著自己右手方向的隱約在波濤和風浪裡起伏不定隱約可見的一片海島,向孫敬亭介紹著。

    孫敬亭面色有些發白,精神也有點萎靡,不過也終於能兩手撐著船舷站在艙外了……在前幾天風浪起時,由於船身搖晃的太厲害,孫敬亭嘔了個天昏地暗,幾乎沒有辦法抬頭,後來只能把他捆在艙室裡的小床上……這就是優待了,要知道鎮虜衛號雖然是一百六十噸位的大船,但也就是相較於那些小木船和福船來說是算大船,在後世稍大些的遠洋漁船就得五百噸,有很多漁船乾脆就是上千噸了,就是那些在近海打漁的也有幾十噸到一百多噸,就是說孫敬亭這艘船在後世也就是稍大點的近海漁船而已。

    這艘船不僅載運著大量的木頭,還有二十多門火炮,要在二層和頂層給火炮留炮位,還要有儲水和儲糧的空間,壓艙物的空間,加上運輸貨物的空間,除了艦長和大副之外,任何軍官和士兵都得睡在狹窄擁擠的船艙裡,睡的當然也是吊床,空間十分逼仄,氣味也難聞,孫敬亭要是睡在那樣的環境和吊床上,恐怕要更多受一些罪了。

    艦長鄭紹來把自己的艙室讓了出來,大副是俄羅斯人,孫敬亭表示不能去為難人家,就算是鄭紹來的艙室他也是嘔吐的受不了了才住進去。

    在風浪中顛簸了好多天之後,終於抵達台灣近海。

    左手邊就是台灣島了,一望無際的海岸線,近海的海水顏色也是和深海區域不同,大群的海鳥在半空盤旋著,船頭有幾隻海豚一直跟隨追逐著帆船,時不時的發出清亮的鳴叫聲。

    一群飛魚在船首不遠處飛掠而過,幾個從草原過來的山西人照例發出了驚嘆聲。

    眼前這一切和在天津到皮島一線是截然不同的……差距太大了。氣溫就高出很多,海的顏色和黃海區也是完全不同,更漂亮,海水更藍,天空更藍,在缺少雲彩的好天氣裡,幾乎是叫人感覺生活在夢幻之中一樣。

    從窮山惡水般的晉北之地到南方的海域,確實是叫孫敬亭等人大開了眼界,整個心胸都是為之一暢的感覺。

    他們從皮島出發,好幾艘大船上都裝滿了木頭,後來甘輝就與孫敬亭等人同上一船,彼此在閒時談談說說,孫敬亭借此瞭解一些台灣的情況,而甘輝也是瞭解了軍司的困難和支持台灣的決心……在此之前,台灣方面其實也是有些怨言,軍司方面一直對台灣的支持有些猶豫遲疑,還有不少人說怪話。

    經過雙方的溝通之後,孫敬亭瞭解到台灣局面的開創不易,海上風浪險惡,哪一次出行都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活著回來,有海盜,高溫,颱風,暴雨,風浪……哪一樣都不是容易受的。孫敬亭此前只是聽人說,這一次是真正的感同身受了……他在海上真是哪一樣都見識到了,對海員們的生活條件也是感同身受,遭遇了種種風險,最近幾天遇到強風,更是把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其實經常跑海的人也是難受,他們也沒有辦法抵抗生理極限,無非是經歷的多了,知道該怎麼對付,其實該吐的還是在吐……

    除了海上風險外,移民也是相當高技術的活計,早期顏思齊他們遇到的困難更多,早期福建海民移到台灣,用的都是現代人看起來比澡盆子也大不了多少的微型福船,立個小桅杆,掛個帆,備些清水,直接就往對岸飄過去了,這在後世感覺是作死,但萬把人的移民多半就是這樣過去的。

    當然也有大船,那是用來運有身份的人,運糧食種子農具和耕牛的,還有各種工具,甚至是造房的材料,荷蘭人在大員建堡,建築材料都是從澎湖拆過去的,澎湖的軍堡材料又是從巴達維亞運過來的,這些東西在台灣也有,不過要走幾百里陸路翻山越嶺,還不如從海上各處的港口運過來,更省時省力。

    種種蠻荒是內地的人無法想像的,野獸,土人,半掌大的蚊子,還有蚊蟲帶來的瘧疾。

    在和記帶來草藥和大量軍醫之前,島上居民的死亡率相當的高,顏思齊等人移民數年間,怕是最少有近千人死於瘧疾。

    開荒可不是遊戲,每天都過的很艱難,頭天累個半死,第二天依然如故。

    慢慢的,台灣那邊的一點一滴都為北方過來的軍司人員所理解了,對此甘輝和王鄣等人最為高興,而北邊軍司的困難也是使台灣這邊的人慢慢理解,面臨蒙古諸部的壓力,軍司方面真是捉襟見肘,去年的軍費開銷使財務赤字達到一百萬以上,帳局周轉面臨極大的困難,在關鍵時刻不是台灣收了平安狀銀送過來,還真不知道怎麼過關,而這幾年在台灣的投入又是數百萬兩銀子,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台灣開始做出應有回報的時候,結果又是需要再加大投入……這樣的情形下,北方節衣縮食減少開銷的軍司人員,又怎麼能沒有絲毫怨氣呢?

    “真是漂亮……”孫敬亭看了風浪中的小島一樣,眼中露出無比的欣賞之色。

    風浪中的澎湖列島像是擺放好的袖珍盆景,在風浪中搖曳生姿,島上的樹木,房舍,停泊在港口處的船隻,就像是模型一樣,看起來就是小巧可愛。

    “我們不進澎湖了。”甘輝說道:“近來我們和荷蘭夷摩擦漸多,有要開戰的跡象,俞老總兵那邊放下話來,我們這邊不好再去澎湖了。”

    一個吏員不悅道:“聽說台灣這邊在姓俞的身上花了不少銀子,怎麼會這樣?”

    甘輝解釋道:“荷蘭人勢大,福建這邊有不少商人一直和他們打交道。海商有時候和海盜不分家的,沿海各處的豪強和衛所也是相通,近半年來我們和記被壓的動彈不得,原本已經和我們關係好的也疏遠了,大海商許心素更是又和我們唱對台戲,福建這邊勢力錯蹤複雜,就算是鄭軍門也不能彈壓,俞老總兵這裡也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此前和荷蘭人打已經死了不少八閩子弟,那是朝廷之令,為了收復失土沒話可說,要是因為我們的原故再和紅毛夷打起來,死的還是福建人……那些人就是這樣的說辭,老總兵也沒有辦法,只能遣散大半水師,只留少數守澎湖,並且請我們和記的船不要再去澎湖,以免給荷蘭人口實。”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7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大船

    孫敬亭若有所思的道:“這樣看來,實力不如人的話,此前經營好的人脈也會有反覆。”

    甘輝道:“就是這個道理。”

    王敬忠等人這時也走上船舷邊來,很認真的聽甘輝介紹台灣這邊的情形……

    “荷蘭人的城堡已經建好了。”甘輝很認真的道:“很大,足可容數千人在內生活,防禦非常牢固,可以說萬人大軍也攻不下來,港口處他們常年停靠著兩到三艘大型戰艦,還有相當多的中型戰艦和武裝商船,近來他們開始襲擊騷擾我們的往日本的航線上的船隻,平安狀已經不再發放,因為最少有二十艘船在騷擾我們,發了平安狀的船反而不平安,為了日後的聲譽起見,我們已經宣佈暫停發放了。”

    一個台灣方面派過來迎接的水師軍官苦笑著道:“其實就是發放也恐怕沒有人領了,我們自己的船都受騷擾,領了平安狀的這兩個月被搶了五艘船,所幸沒有怎麼殺人,這樣一來,別說人家不領,就算有些老關係的海船願領平安狀,我們自己都不好意思發放了。”

    孫敬亭捏著眉心,說道:“這種局面何時能扭轉?”

    “行軍司在籌劃戰事了。”水師軍官肅容道:“此前我們派出了一個談判使團,鄭芝龍與何斌兩位帶隊,我們願意就日本航線和貨物內容以及份量與荷蘭人談判,並且願意在海上利益這一塊讓度一些利益出來,談判一旦失敗,我們可能就會對荷蘭人宣戰。”

    “這件事報告給青城那邊了嗎?”

    “下官奉命在澎湖外海等候孫政事,我們劃著漿船在這裡有五天了,這消息是五天前的事情,據下官估計,可能已經早就派出塘馬。”

    “哦,我知道了。”

    孫敬亭面色相當嚴肅,此時他已經不再是如此前那樣對台灣的事有所保留乃至反感,真是不來經歷一下不知道前方的情形,象海上爭雄和陸地是完全的兩回事情,和記的精銳步兵和騎兵都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台灣方面的官員早就很鮮明的指出了這一點,打不贏海戰的陸戰是毫無意義的,就算陸地打的荷蘭人抬不起頭,海上打不贏還是白給,荷蘭人可以在任何地方重新上岸,可以襲擊在河口的和記港口和基地,可以封鎖海岸線,使台灣行軍司無法獲得任何補給,可以滋擾航線,使和記的船隻沒有辦法去買賣貨物和出手。

    只要真打起來,沒有海上爭雄的決心就必輸無疑,不能打海戰,就只能隱忍。

    “荷蘭人為什麼一直到現在沒有正式開戰?”

    “他們也在調兵啊。”水師軍官道:“從年前他們開始和我們起摩擦,春天過後開始限制我們的航線和大規模騷擾來往商船,到夏初時,他們開始限制我們去福建沿海購貨,同時勾結福建海商不賣貨給我們,另外就是限制我們經過澎湖補充食物淡水,對我們的絞索是越拉越緊,沒有直接和我們開戰是因為他們要照料的海域和島嶼眾多,一直在緩慢調集戰船,現在對我們的逼迫越緊,說明他們的人手和船隻都調集的差不多了,就算我們不打,他們也隨時會動手。”

    現在整個福建沿海與往日本的航線上遍及荷蘭船,和記的貿易空間幾乎被擠壓一空,甚至連從北邊過來的海船安全也沒有辦法保障了,行軍司派出小船帶著幾個中隊的士兵在澎湖外海巡邏,他們的小船上有幾門火炮和沖角,一艘船上有一個中隊的戰兵,儘可能的保障孫敬亭等重要官員的安全……要是孫敬亭在這種即將開戰的危機時刻被荷蘭人擊沉沒於海中,台灣方面是沒有辦法向張瀚和軍司高層們交代的。

    孫敬亭原本還有些責怪台灣方面小題大做,搞的這麼大張旗鼓,聽完解釋之後倒是有些隱隱的擔心,海戰他從未經歷過,也不會游水,一旦落水怕就是必死了,這比在草原上與蒙古騎兵交戰還令人害怕。

    可能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一艘大船在洶湧的波濤之上若隱若現,前來迎接的水師軍官趕緊從舷梯回到自己的漿船上去,這是一艘十六漿的小船,一般是用來在港口牽引大帆船入港停泊用的,八漿船最常見,十六漿比較少,是用來拉最大大船所用,有時候一艘還不夠。

    水師軍官下去之後就打響了一記火炮,將另外五艘漿船集中到了一起。

    每艘漿船上都有戰兵士兵,火銃沒有上刺刀,但已經裝填完畢,橫握在手警備著。

    每船上都有兩門火炮,都是九磅炮,漿船沒有辦法裝運更沉重的火炮。

    在岸上九磅炮已經是重炮,在海上,只是普通的小型火炮而已。

    就算這樣,和記的漿船也是擁有十幾門火炮的火力,加上幾個中隊的火銃戰兵警備著,他們盤腿坐在漿船的船身正中,身體隨著波濤很誇張的上下起伏著,雖然風浪很大,船身起伏的厲害,但這些士兵顯然是經常在海上訓練了,身形很穩,在船上固定的很好……

    孫敬亭看不太懂,一旁的王敬忠卻讚道:“海戰與陸戰完全不同,第四團能把將士訓練成這樣,足見李指揮真的是下了一番苦功啊。”

    王鄣肅容道:“開始的時候士兵上船就吐,我們也是費了很大的心思,醫藥配合鍛鍊加上補品,好不容易才過了這一關呢。”

    孫敬亭感慨道:“北上騎馬,南人乘船,我們和記的兵還是北方兵多,能做到這樣的地步,真的很不容易了。”

    甘輝道:“現在我們也在加強福建籍貫的士兵招募,已經招了兩個連。”

    “還是太少。”孫敬亭道:“回頭我見常政事時要提一下,既然北方士兵海戰是事倍功半,不如以福建籍為主,可以多招一個營或是兩個營,海戰的時候會很得力。”

    其實福建籍的人也招了不少,現在大半是水手和水師低級別的軍官,不過甘輝也是福建人,行軍司的福建人越多他越開心,一念及此,也就不加解釋了。

    何況現在荷蘭敵船越來越近了,高大的船身和直刺入雲的桅杆,連綿成片的軟帆都越過了浪頭,距離和記這邊只有數里之遠,看的很清楚了。

    船身上密密麻麻的站了很多人,荷人的軍官站在船頭,明顯的在用望遠鏡向這邊打量過來……

    水手和陸戰士兵都拿著火銃,有的上了刺刀,也有的沒有上刺刀。

    荷蘭人在鼓噪吵嚷著什麼,這邊也聽不懂,和記有專門的通事,一般都要通荷蘭語和日語,也有的要懂葡萄牙語和西班牙語,不過還是日語人才最多,畢竟現在和記的船主要還是跑日本線路。

    不過漿船上肯定有能聽懂的,知道荷蘭人在罵人,在軍官的命令下,水師的官兵也開始齊聲反罵起來。

    北方的罵人話不怎麼如南方精巧,直來直去的,不過幾個中隊的士兵一起開罵,整齊劃一,粗口連出,氣勢上首先就把對方給壓住了,孫敬亭等北方人聽得這些士兵用大同話或是遼東話開腔罵人,居然聲調整齊,頓時都是笑將起來。

    甘輝忍著笑道:“我們福建人罵人也是太軟,所以罵仗都是靠著北方的兄弟了。”

    王敬忠笑道:“難道還經常這樣在海上罵仗?”

    “常有的事情。”甘輝道:“連續有幾個月了,見面就是開罵,有時候也互相開槍放炮,不過都是接觸一下,要麼我們走,要麼他們走。”

    王鄣有些鬱悶的道:“一般都是我們走。”

    孫敬亭有些驚嘆的道:“這船好大!”

    對面的荷蘭船越來越近,果然是一艘超大的戰艦,大約是比鎮虜衛號長近二十米,寬度也寬出好幾米,桅杆也大了很多,甲板下有兩層地方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前船樓很大,有看起來口徑很大的船首炮,船尾的尾樓更大了,高三層,大量的士兵站在船尾樓上,高大的瞭望台上站著幾個軍官,正手持著望遠鏡看向這邊。

    “這就是蓋倫船。”甘輝向孫敬亭介紹道:“這是巴達維亞號,算是中大型戰艦了,我們這艘是小型蓋倫船,我們是一百六十噸的小船,巴達維亞號是六百多噸,我們長三十五米,巴達維亞號長四十六米,它有四十多門火炮,我們只有二十餘門,從噸位和火力上,我們這艘船都只是其一半不到。”

    巨大的船身如同海怪,沉甸甸的壓在孫敬亭的心頭。

    在海上遭遇之前,軍司的人包括孫敬亭在內對什麼噸位比和火炮數字都不是太敏感,特別是草原上蒙古人動輒以幾萬人來攻,一說是數萬騎兵對和記的千餘將士,但結果卻是和記大獲全勝,蒙古人無一次勝利。

    這一來使得人們對和記的戰力和所謂的力量對比都不是太敏感,對台灣那邊再三強調敵人的強大都是有些不以為然。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7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擦肩

    此時此刻孫敬亭才明白過來,在這樣的大海上,什麼訓練和信心都得讓一步,首先是雙方船隻的大小,然後是對風帆操控的熟練程度,然後是火炮數量的多少……這是很明顯的,對方的船隻更大,火炮更多,側舷對側舷轟擊時人家是二十多門炮開火,你這邊才十門不到,兩邊對轟難道有一邊是啞火或是打不到的?這時他才明白過來,什麼是張瀚強調的文明對文明的戰爭,眼前的對比就是了,人家也是有訓練有素的軍隊,精良的武器,更大的戰艦和更多的火炮,一味強調和記將士的勇敢善戰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人家不僅戰艦火炮比你強,而且這些東西早就玩了幾十年,未必比你差,何況這年頭的白皮水手和陸軍士兵都是跑了幾萬里出生入死的主,覺得他們膽子小不敢打仗不敢拚死的還是洗洗睡了吧。

    孫敬亭喃喃道:“怪不得台灣這邊一定要造船啊,不造船就只能憋屈了。”

    “正是。”甘輝正色道:“這一年多來,我們造了一百六十噸到三百噸的縱帆船有五條,這已經很不容易了,從設計到正式施工最少都過了半年,然後是等木頭烘木頭,木頭的要求也高,普通的木頭不好用。縱帆船比蓋倫船更輕快更迅速,海戰容易搶到上風,就是火炮數字仍有不足,也不能造大噸位,所以從半年前開始我們也造蓋倫船,上手就是六百噸位雙層甲板炮位六十門左右的中型戰艦……”

    “好,聽的大為提氣!”孫敬亭看了看越迫越近的敵艦,說道:“等我們造好大艦再和他們打,怕是來不及了吧?”

    “是來不及了。”甘輝嘆氣道:“六百噸的大艦不是輕易能造出來的,傑日涅夫他們估計最少在明年這時候能摸索著下水成船,不過再造的話可以事半功倍了。”

    “荷人戰艦多否?”

    “主力艦在巴達維亞大約也就是六到十艘,小型戰艦和武裝商船總有過百艘吧。荷人經營南洋已經有好幾十年了,實力已經強過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了。”

    “其國勢比這兩夷都強?”

    甘輝想了想,說道:“其國是在數十年前從葡萄牙國脫離出來,沒有王室國王,是共和制度,因為是以海商和銀行業立國,所以他們造船厲害,也肯闖蕩,幾十年間從一個不及山西省一半大的小國,已經行遍海上,四處均是他們的海外殖民地了。銀行業來說也很厲害,幾乎壟斷了歐洲那邊的貸款業務,銀本最少過億兩白銀,比咱們大明有錢多了。造船業也厲害,其首都一地就有好幾十家大型的造船廠,全國可以同時開工造幾百艘船,咱們這裡只能同時開工兩艘大船,另外造幾艘小船,比人家實在是天差地遠,船隻造價來說也比咱們低的多,咱們是從零開始,木頭,烘房,零部件,風帆,從人員到物件都要從頭開始,包括船場的修築也是,包括人員培訓也要花錢,人家已經造船過百年,什麼都是配套的,所以成本只有不到我們的三成,我們在造的這艘中型蓋倫戰艦,造價近二十萬兩,人家的一艘中型船,也就是六七萬兩左右就造出來了。就算歐洲的海上強國英國和西班牙,在造船的水準,速度,造價上,都比荷蘭差的遠了。其國擁有一萬六千艘商船,據歐洲那邊的人來說,佔其歐洲數十國的商船數的四分之三還多,所以荷蘭雖是小國,也是大國,是海上第一強國!”

    甘輝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通,其意當然也是向孫敬亭直言為什麼台灣的情況是這麼的困難……

    造船要錢太多了,包括連港口區都是重修的,然後是船場區,需要大量的工人,建烘房,烤木頭,還要修築堡驛,訓練軍隊,日常開銷,造船開銷,水師學校的開銷等等……對日本貿易路線有一百多萬一年的利潤,也就是剛剛正好夠台灣的支出,如果按傑日涅夫的想法,再建大型造船基地,多僱傭葡萄牙人當教官和技師,多僱傭中國工人,常威等人不是不想,但實在是負擔不起了。

    孫敬亭聽甘輝說著,心中難免也有慚愧……軍司那邊也是很困難,但孫敬亭知道田季堂擅長打饑荒,總會掌握一筆銀子救急,多則三十萬,少則也有二十萬左右,這筆銀子支出到台灣這邊,可能第二艘大船也就在興造之中了。

    還有造炮的工場,人員和物資調配,軍令司也不是完全沒有保留的支持……主要是考慮到卻圖北城和南城的修築,建城之後需要大量的火炮來鎮守,不然的話人員就需要很多,如果有大量火炮,只要留下足夠的炮手和少量的騎兵維持糧道就好了。

    現在看來,北地確實很重要,但北方已經沒有什麼勢力能威脅到和記的存在了,不管是林丹汗的察哈爾部還是別的什麼部落,和記動手就是吊打,有威脅的是後金女真人,但只要和記不主動出擊,最少在兩三年內雙方不會有所接觸,這麼一來,自己的眼光確實有些狹隘了啊……

    眼下卻不是多想這些事情的時候,眼看大艦越迫越近,孫敬亭不覺有些焦慮,他道:“難道今日就是荷夷和我們開戰的時候?”

    “不會的。”甘輝一直在和孫敬亭談話,真要有危險他安敢如此鎮定,當下笑著道:“我已經下令船隻轉向側舷預備接戰,加上這六艘漿船配合,應該不會打起來。”

    說話間敵艦越來越近,不僅接近,而且還搶了上風頭,船帆吃風更緊,佔了有利地利之後,可謂進可攻,退可走,立於不敗之地。

    甘輝這時有些緊張,他令所有火銃手預備,炮手也是將船艙一側的密封蓋板取開,將火炮推上炮位,點火準備,一旦交戰,可以在第一時間發揮火力。

    兩船幾乎是交側而過,情形真是萬全緊張,可謂一觸即發……

    甘輝等人的冷汗幾乎流了滿臉都是,打仗他們當然不怕,不過敵我噸位相當懸殊,就算加上小船的火炮也是差了十幾門炮的位置,另外就是有孫敬亭等人在船上,萬幸就是做戰人員的數字應該遠在荷蘭人之上,這也是甘輝有所依仗的地方……此時的海戰可不是後世那種鐵甲戰艦配巨炮,誠然,火炮十分犀利,幾十門炮打將起來可謂天崩地裂,但海上船隻是在移動的,風力加上水勢,沒有一直不動的固定靶子叫你打,所以火炮轟擊的準頭很難苛求,這也是後來幾十年後英西海戰和英荷海戰發明出若干海戰之法的原因,此刻卻是還沒有的……此刻之前打過的最大海戰是英國對西班牙無敵艦隊的大戰,不過火炮還是敬陪末席,真正起作用的還是沖角戰而已。

    到幾十年後,火炮威力更大,戰艦上的火炮數字越發龐大,加上戰法更新改進,那時候就沒有沖角戰了,沖不到面前就被炸成粉碎,豈不是笑話。

    此時處於兩者的轉換期間,沖角戰還沒有被淘汰,火炮威力越來越大,但還沒有大到百年之後的精準度和威力,主要是膛線,火藥,炮彈,火炮材質等諸多問題還沒有解決。

    和記的火炮處於劣勢,人員卻多於對方,這就是扳回來不少……張瀚雖不願以人數優勢只打沖角戰和利用小型火船來打,不過現在看來,制約荷蘭人的還是和記的陸軍人數多而且強……

    風浪很大,孫敬亭有一種錯覺,似乎對面的荷蘭艦上也在猶豫……

    到底是打或是不打,對面的人顯然也還沒有下定決心,在這個時候雙方反而沒有鼓噪了,天空烏雲很密,黑沉沉的,海面上風濤大起,到處都是一片黑沉沉的浪頭,人們的心也是不斷的向下沉似的,八艘戰艦分列海浪兩邊,時不時的在天空劃下一道閃電,把人們陰沉沉的臉照映的慘白一片……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是一瞬之間,巴達維亞號的風帆鼓滿了風,很快就走遠了,片刻之後就到了火炮射程之外,遠不可及。

    “還好,還好。”甘輝擦了擦汗,說道:“巴達維亞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旗艦,估計有重要人物在艦上,另外也是我們準備充分,不然剛剛我真以為要打起來了。”

    王敬忠剛剛已經抽出了自己佩帶的短銃,已經是入伍二十年,在商團軍也有六七年時間的老軍人了,他這時把火銃放回腰間革帶上,笑著道:“不要以為,剛剛打或不打只在一念之間,殺氣瀰漫啊,對方其實也是準備好要打了。”

    眾人無不贊同,除了那些毫無戰鬥經驗的新兵。

    這種東西是可以意會也能夠言傳的,當下一群老軍官和老兵向新兵解釋起來……剛剛對方船上的銃手都站到位置了,機簧拉開隨時要擊發,炮位炮口全部就位,軍艦船身也儘可能調整在最有利的擊發位置,同時有不少拿著短刀短劍的人站在銃手後方,但也可隨時衝上來防止沖角登船……從荷蘭人的表情和手上的動作來看,他們當然不是在虛張聲勢,而是實打實的準備開戰了。

    孫敬亭沒有太多緊張情緒,這也是長久在前線鍛鍊出來的心理素質了,況且緊張也沒有用,一旦落水神仙難救,這樣的大風大浪就算老水手也不敢保自己能在落水後活下來,何況孫敬亭這樣的旱鴨子。

    他心中只是奇怪,對方船上是不是真的有大人物,使得他們在千均一發之際停止了戰爭舉措……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7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總督

    孫敬亭和甘輝等人其實是想錯了。

    決定開打的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停止戰事的反而只是艦長而已。

    荷屬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的總督,公司的最高領導人,只對大股東負責的最高負責人,簡、皮特斯佐恩、科恩總督。

    這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在他治下有過百萬平方公里的殖民地,幾百上千萬的被殖民的土著,幾十萬華人漢商,他有幾百艘大大小小的商船,從幾十年前一群荷蘭富商被政府支持出股本成立公司之後,不過數十年間發展就是到如今的規模,在整個東印度公司成立的近二百年時間裡,荷蘭本土向亞洲部份派出了一千七百七十二艘商船和戰艦,約有一百萬人次的歐洲人乘坐四千七百八十九次的船班前往亞洲,在每個東印度公司在亞洲的據點上有兩萬五千名員工和一萬兩千人左右的水手和一萬人的僱傭兵。

    這個公司可以自組傭兵,發行債券,發行貨幣,並且被賦予與別國簽訂條約和統治殖民地的權力。

    公司總部在荷蘭,擁有七十多個股東,真正擁有實權的是十七人董事會,科恩也是獲得了十七人董事毫無保留的支持。而他也確實不負所托,在三十年後,公司發展到擁有一百五十艘大型商船,四十艘大型戰艦,五萬名員工和一萬名僱傭軍人的最大規模的私人公司,擁有大量的遍及亞洲的殖民地,擁有一般國家都差的老遠的龐大財富,如果不是英國在連續四次的英荷海戰中擊敗了荷蘭人,取代了其海上強國的地位,恐怕後來威脅到中國的就不是英國人,而是荷蘭人了。

    現在的科恩正是年富力強的階段,他在公司總督任上還不到十年,但他已經做出了相當強悍的業績。

    公司總部被定在巴達維亞,也就是後來的印尼雅加達,公司搶下了整個印尼和東印度群島的殖民地,公司擊敗了葡萄牙人,佔領了斯里蘭卡,獲得了肉桂的貿易權,同時在日本,朝鮮,台灣等處開始貿易,建立了完整的亞洲貿易圈……

    科恩尚且不到四十,在這個年紀在中國是完全沒有資格擔當大任的,最少會被人擔心資歷不夠,閱歷不足,但此人已經在總督位上數年,做出了極佳的業績,獲得了相當大的成就,並且被公司上下所尊敬倚重……

    “總督大人,實在是抱歉。”艦長再三致以歉意,然而還是相當堅決的道:“恕我不能從命,您的生命比一切戰果都重要的多。”

    “我認識那艘船……”科恩苦笑著道:“那是高文律的坐艦,被明國人俘虜了,又落到和記公司手裡,現在也是他們最重要的戰艦,從他們的準備上來看,一定是有重要的大人物在這艘戰船上。”

    科恩沉思著道:“很有可能是他們的重要人物,有可能我們錯失了這場戰事的最關鍵的節點。”

    艦長不以為然,不過也不好直接駁斥科恩,只得道:“和記公司和我們相比體量太小了,他們的大人物又怎麼能和總督大人您的安危相比呢。”

    這句話說的倒是不錯,科恩微微一笑,表示承情,不過接著又說道:“和記的體量應該不小,畢竟我聽說他們的主要根基在明國的北方。從他們在北方和俄羅斯人貿易,又弄了大量俄羅斯人到島上幫忙來看,估計他們的北方基業並不小。這會是個勁敵,從目前台灣的局面來看他們不慌不亂,一直穩住陣腳,我們的多次挑釁和製造的摩擦都沒使他們失去方寸,他們一縮再縮,只得使我們要採取最不願採取的措施……圍攻十寨港口。”

    十寨是顏思齊建立的早期基業,寨子中粗製濫造的部份早就被推平了,在巴達維亞號經過十寨港口區時,暴雨如注,天空間一片水霧,棧橋到港口區看不大清楚了,但能看到港口區的岸上有幾個十幾米高的石製炮台,炮台規模很小,每座炮台上只放置了三四門火炮,但綿延數里的港口區建了十幾個炮台,數十門大口徑火炮,估計是十八磅到二十四磅炮放置在炮位上,都是這半年來出現的,說明和記始終心裡有數,港口這樣的河流出海和船隻停泊的區域一定要確保安全,這樣最少不會被人按在地上打,海上麼船隻可以不打只逃,縱帆船的速度很快,最少能保證物資和貿易在摩擦的條件下繼續進行……

    科恩很注意的觀看著,他也是因為大戰在即從巴達維亞專程趕過來的,台灣是他的亞洲貿易圈裡相當重要的一環,雖然不能和巴達維亞還有錫蘭及日本相比,但有了台灣就掌控了往日本和中國南部的貿易圈,太重要了……

    炮台修的相當專業,包磚底部,炮位對海面的位置恰好,底部似乎有好幾個軍營區,可以隨時上炮台或去岸邊支援。

    棧橋區的停靠的船隻很多,科恩知道是近來和記一方被逼迫太緊,大肆收縮的原因。

    港口區還有很多人在儲貨區忙碌著,科恩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那些忙碌的中國人……中國南方人的個頭比那些南洋人相差不多,面色也比較北方人黝黑一些,不同的就是服飾和髮型。科恩有些弄不明白其中的分別。

    岸上的人群如蟻群一樣,不停的來回搬運著物資。

    艦長對科恩道:“不得不承認,明國人比我們治下的那些猴子般的土著要勤勞一百倍,也很聰明,做生意十分精明,斤斤計較,很難佔到華商的便宜。西班牙人不得不在呂宋進行了兩次大規模的針對華商的屠殺,不然的話當地土著的錢和殖民政府的錢都被華商賺走了,並且被明國人控制了經濟命脈。”

    “那他們談不上聰明,只能說是小聰明,精明而短視。”科恩輕笑道:“沒有武力保障的富裕就像是被圈養的豬,長的越肥越危險,他們連這個道理也不知道嗎?我們荷蘭人也很富裕,但我們知道要緊握火槍,所以我們能夠獨立,並且打退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的進攻,緊握長槍,時刻警惕,這樣才能與他人和平共處。”

    艦長讚道:“總督閣下說的太對啦!”

    科恩含笑點頭。

    此時他看到岸上有幾隊火槍手經過,整齊的隊列和統一的灰色軍服很顯然,由於戰艦近岸,叫他看的很清楚,水霧之中,那些士兵肩膀上的長槍裝列的刺刀相當顯眼,給人一種強烈的威脅感。在這個時代,歐洲人的火槍還沒有裝列刺刀,不管是瑞士方陣還是西班牙方陣,主要的防禦體系也是靠長桿冷兵器,比如長戟和長槍,也是和現在商團軍的方陣核心理念是一樣的,火槍用來進攻殺敵,長槍穩固陣線,是移動的金屬長城……

    刺刀對科恩來說也是很新奇的東西,這叫他心中升起了隱隱的不安感。

    另外士兵們還扛著小型的火炮,這種小火炮在歐洲也很新奇,因為小樣佛郎機也比這種小炮大,而且由於對外開拓的原因,多半仰賴大艦巨炮,小樣佛郎機的操作也很複雜,在歐洲也幾乎是淘汰不用了。

    這時有一隊騎兵經過,隔著幾里路也能聽到馬蹄踩踏時的轟隆隆的響動聲音。

    步兵,騎兵,操控小型火炮的炮兵,一瞬間就是好幾樣兵種在眼前經過,就是科恩也是有一些失神。

    他對艦長道:“和記真的也是一個公司嗎?他們有多少僱傭軍?”

    “真的是一個公司。”艦長已經在澎湖這邊半年多了,還上過岸,去過澳門,對和記的消息聽了個滿耳朵。他對科恩解釋道:“明國人開大商行的巨商很多,不過組建公司的只有和記一家,和記也發行一種銀幣,只在他們公司內部和北方的蠻夷佔領區流通,在明國朝廷統治區域他們的貨幣不能通行。另外和記以土地折算股本的形式給軍官和士兵股本,每年的利潤會拿出一部份來分股息。不過據聽說這兩年他們的財政相當困難,股本分息一直沒有漲,但也沒有削減,他們還是最大可能的使公司僱員和傭兵賺的比普通明國人多的多,所以公司內部凝聚力很強,也使他們的人非常忠誠……我們在去年試圖收買一些和記的人,毫無例外的都以失敗告終。另外他們的僱傭兵不叫傭兵,叫商團團練,也就是明國皇帝允許的民間自發的護衛武裝的意思,這很有趣,最少以我們看來,和記的傭兵相當專業和強大,完全不是民間自行組織的護衛,比明國的正規軍還要強大的多。”

    “你們判斷的很對。”科恩有些鬱悶,撓頭道:“如果沒有明國的話,我們的事業會好做很多啊……”

    艦長也一副慼慼然的表情……是啊,如果沒有大明,整個東亞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絲綢,香料,黃金,茶葉,瓷器……如果大明是一個富裕又衰弱的國度就好了。

    當然,此時的他們也想像不到,文明富強的大明在二十年不到的時間裡亡國了,然後野蠻和落後的國度出現在這片土地上,等二百年後歐洲人重新審視這片土地上的國家的時候,整個中國已經成為野蠻和極度衰弱,極度貧困的純粹的蠻夷之國了。

    風速很快,科恩的坐艦很快就要離開十寨港口區域,科恩突然指著港口處道:“我感覺明國人有陰謀。”

    “總督閣下何意?”

    “他們也根本沒指望和我們談判成功。”科恩冷冷的道:“我們派出使團是障眼法,和記的人也是一樣,他們也只是拖時間而已。”

    艦長難以置信的道:“難道他們還有什麼殺手鐧不成?”

    “我不知道。”科恩道:“不過他們顯然也不是毫無察覺,這樣的話,我看我們要提前動手比較好。”

    科恩越發後悔剛剛沒有堅持下令開火,可能會打的對面的明軍人一個措手不及,有可能會擊中軍艦上的明國大人物,造成和記的內部混亂,不過他也知道艦長的顧慮是對的,海戰的事難說的很,有可能炮彈不曾打中對面的和記的大人物,反而一顆炮彈飛過來打中了自己……這真的很難說,想想也就不必苛責艦長什麼,只是道:“不要停留了,趕緊往熱蘭遮城去!”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7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登島

    孫敬亭從棧橋一路走上岸去,聽到了一陣嘹喨的軍號聲。

    和記這邊不喜歡放號炮或是敲鑼打鼓,其實很多人還是很喜歡的,但他們喜歡沒有用,張瀚不喜歡就是白搭。

    張瀚喜歡短促而有力的銅號聲,簡單,有力,鼓舞人心。

    這種歡迎號是張瀚親自定下來的,雄渾有力,相當提振人心。

    軍號還有起床號,熄燈號,當然還有衝鋒號。

    在嘹喨的銅號聲中,孫敬亭步態從容,神情莊重的走到了台灣的土地之上。

    科恩看的不准,其實岸邊不止是幾隊人,而是數不清的人頭,密密麻麻的人群把港口區到倉儲區還有船場區的道路和空置的地面都是給擠滿了。

    人們用期盼的目光看著棧橋,一直到孫敬亭出現時為止。

    今天是颱風天,海上的水霧很大,視物不能及遠,但在岸上除了是陰雨天外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當穿著青色短直裰,手按腰刀,穿長靴,身長玉立,頭頂只用一根帶子束髮,整個英武不失俊秀的孫敬亭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時候,現場頓時就是爆出一陣激烈而歡快的歡呼聲響。

    這是和記的高層第一次踏上台灣的土地,不管是出身大同或是宣府陝西,或是遼鎮過來的移民,又或是福建這邊的老移民們,不管是種地的屯兵,船場的工人,學校的教員或是學員,水手們,和記的吏員們,商人們,陸軍的軍人們,俄羅斯人,澳門過來的葡萄牙人,還有幾個德國人或法國人,英國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真正見到和記的高層。

    他們最早的一批在這裡已經好幾年,最晚的也過來好幾個月了,所有人都視自己為和記的一部份。

    然而台灣行軍司與本部的聯絡實在是太困難了,去年時李平之和張續文曾經率船運銀回去,這是台灣人的驕傲,怎奈後來就被荷蘭人給攪了局,台灣這邊因此也是人心略有浮動,誰都知道軍司高層對台灣的支持最為要緊,別的不說,台灣這邊這幾年最少用了三百萬兩,還不包括平戶李家支持的倉儲貨物和現銀,從什麼都沒有開始白手起家,台灣這邊感覺是篳路藍縷從無到有,而擔心的就是軍司高層覺得台灣這邊靡費銀兩毫無成就……人心浮動,頗為擔憂哪。

    在這當口,孫敬亭這個高層前來,無疑是替台灣軍民打了一針強心針……孫敬亭和常威一樣都是張瀚的親戚,但孫敬亭和張瀚先是知交好友後來才成了親戚,而孫家在和記的勢力要比常家大的多,常家到現在只是普通的外家,無非是稍微富裕一點的商家而已,孫家的東山會原本就是靈丘的大會,在當時大明民間地方結會成風,礦工結會其實是很受忌憚的,孫家能扛住壓力替礦工結會說話,可以說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這使得孫家叔侄在靈丘一帶很有威信,名聲極佳。

    礦山一系在和記工商體系裡佔著相當重要的位置,鐵器也是和記賺錢的大頭,礦工和各鐵器工場裡原本東山會的人就相當的多……加上在軍隊裡的礦工系,孫敬亭麾下的潛實力只強不弱。

    當然在和記的體系下根本不必擔心孫家會有不軌之心或自立之意,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然則孫敬亭的位高權重是不用多說的,和記體系之內除了張瀚之外只認兩個高位的重臣,一個是李慎明,一個是孫敬亭,不過李慎明在軍隊體系裡沒有什麼影響,更多的是對外和商業體系和吏員體系有影響,真正論說起來,孫敬亭肯定是排名第一的重臣了。

    至於孔敏行則是在李莊和草原有相當的影響力,在台灣農政司也有影響力,孔先生人們也知道,但總沒有孫敬亭的影響力更大。

    對於這個張瀚身邊的第一宣力重臣前來,台灣軍民早就翹首以盼了,雖不及張瀚親身前來那麼令人激動,但台灣軍民心中也是明白,張瀚的身份地位是絕沒有可能把北邊的事情全拋下,以數月時間輾轉來往萬里到台灣這邊來的……孫敬亭孫大人前來,也很不錯,足見軍司高層對台灣的重視了,以免一直以來台灣這邊的人有一種被忽視的孤兒之感。

    當然,他們是絕不可能知道孫敬亭是和張瀚發生了爭吵,然後被迫前來……現在孫敬亭是絕對不悔此行,不僅不悔,還感覺相當的慶幸,如果不是親自來這麼一趟,又怎知道台灣這邊的情形是這樣呢?

    “孫大哥!”向來桀驁和英銳果敢,脾氣直率又有些大戶人家子弟傲氣的常威率先上前見禮,臉上滿是誠摯和歡喜的笑意。

    在台灣軍民眼中,這個二十不到的貴公子哥又聰明又能幹,就是太傲氣,平時很少能見笑臉,脾氣也過於剛硬,像是一柄錐子,用來決斷做事足以扎破桎梏,而平時相處就有些咄咄逼人,很難相處了。

    其實親民官應該溫和親厚些,過於嚴剛很難令人心真正依附,不過台灣又是開闢的局面,需要常威這樣有擔當敢打敢拚銳意進取的政事官,所以真正是事難兩全哪……

    現在的常威卻是令人大跌眼鏡,平時都是沒有表情的瓜子臉上滿是笑容,趨前一步,就要給孫敬亭下拜。

    “可畏少禮。”孫敬亭原本就是性格溫厚隨和的人,並不喜歡擺架子做出威嚴姿態,對常威又需格外加幾分客氣,說起來兩人都是張瀚的外家,不過孫家是如夫人,常威的堂姐可是正經的大夫人,只是兩家從來不論這個,都是以平等的姿態相交。

    常威被一攙扶當然也是站起了身子,他看著孫敬亭道:“孝征兄,這一晃近三年我們沒有見面了啊,你在瀚哥身邊,一向辛苦了。”

    孫敬亭道:“我能談的上什麼辛苦?你瀚哥是真辛苦,這麼大的家業都是他一個人當家作主,我們不過是幫襯的人,真正心裡有擔子要吃辛苦的還是他。你也辛苦,台灣這邊是從零到有,做到如今的地步,真真是難為你了!我們在李莊和青城,只管憑想像來揣度這邊的情形,這一次文瀾力主叫我走這麼一趟,我現在是後悔的很,後悔自己真的來晚了。”

    常威聽得這些話,心中異常感動,但他真的是嚴剛威毅的性格,看著嘻嘻哈哈,其實脾氣相當自傲,不願在人情失了威嚴,剛剛破顏一笑已經是十分難得了,當下只是深深一躬,拱了拱手,一切就是盡在不言中了。

    台灣行軍司的人一一上來與孫敬亭見禮,多半都是很熟悉的老人,也有一些著名的後起之秀,李平之就是最出眾的一個,孫敬亭對李平之這種個性的後生其實並不是特別歡喜,不過李平之是軍司高層都相當看重的一個後起之秀,不管秉性怎樣,能力可是一等一的強悍,已經立了幾次大功……當下便是執著李平之的手,笑問了幾句家常,最終道:“怎麼不見續文?”

    李平之和張續文幾次一起做事,他是鋒芒畢露的性格,張續文則是內剛外柔,平時在小節上都不怎麼較真,所以相與的很好……李平之笑著對孫敬亭道:“回大人,續文兄深入台南大山,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哦,我亦聽說過。”孫敬亭道:“聽說一去來回就是千里啊,真是太辛苦了。”

    在場的人都是無不點頭……張續文真是一個不怕辛苦也不懼挫敗的人,看起來柔和的性格,有時候人說幾句不合適的話,或量玩笑開重了,自己一驚的時候,張續文都是一笑就走開了,根本不和人較真。他是張瀚的族親堂弟,論身份在這個時代是比孫敬亭和常威還要親近一些的親戚,是真正的宗族裡的同族兄弟,在這個時代人的心理,關係先天性的就是比孫敬亭和常威這些外家要親近很多。

    張續文是張瀚親手調教出來的,曾任近侍官,又到北邊俄羅斯人的地界歷練了一年多,還和哥薩克決鬥過,真是文才武略都是一時之選,回來之後不願在軍司歷練自請出外,又是到台灣這邊來,孫敬亭過來時帶著幾罈子鹹鴨蛋,是張學曾親自挑選了最好的鴨蛋親自醃製出來的,托孫敬亭帶給張續文,結果居然人不在。

    “是第三次了。”常威笑道:“效果一次比一次好,這些土人也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油鹽不進,張續文拿平等的態度對他們,學他們的語言,當然也帶著一個連的護兵,不然被那些蠻子當獵物殺了也是冤枉。幾次進出,帶了大量的糧食,種子,醫藥進去,現在有不少山上的結社土人下來,在我們控制的地方打些短工,他們來換糧換酒,我們都換給他們,雙方要友好的多了。”

    “另外也有荷蘭人幫忙。”李平之道:“荷蘭人修築城堡,其兵深入大山到處抓捕力夫,都是抓那些山中結社的土人,這種消息傳的很快,荷人不僅抓人,還虐待毆打,土人死的很多,被直接殺死的更多,有個荷蘭軍士一人就殺土人過百,想想有多少土人被殺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8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島上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島

    孫敬亭怒道:“他們不是自詡明嗎,怎麼能這樣殺人?”

    李平之苦笑道:“是自詡明,所以非明的人在他們眼裡是禽獸,殺之無妨……像我們漢人漢商,他們是另眼相看的,對漢商,拉攏為主,對漢人也是與土人有別,有一些澎湖漢人被他們強掠幫著修堡,倒是還開工錢,也沒有什麼虐待的事情。 ”

    孫敬亭搖了搖頭,感覺自己的認識快跟不這些荷蘭夷的思維方式了。

    眾人一一見禮完畢,最終是軍方的人過來,李守信向著孫敬亭打了個敬禮,朗聲道:“末將見過孫大人。”

    “李指揮少禮。”孫敬亭目光溫和的看著李守信,說道:“從大同遠駐海島,經年不曾見到家人,實在是一種折磨啊。我臨行前,特別叫人替李指揮的父母代寫了一封書信,兩位老人家身體都很康健,囑咐你安心在軍務和公事,莫要惦記他們。”

    李守信先是很恭謹的站著,提到自己父母的時候,臉還是露出思念的神情來,到最後,他有一些感動,也有一點難過,畢竟和父母團聚沒有多久被派出來了。而像他這樣的軍人是不可能允許接著家人到這邊來的,而且遠涉重洋,李守信也不放心……台灣的船也不是不沉的,和記到現在沉過兩艘小型商船,還好沒有人員死傷,小型商船一般不帶什麼人,有小船救難,幸運的是沉船都是在航線相當密集的地方,坐著小船逃難的船隻沒幾天獲救了。

    “多謝孫大人了。”李守信伸出兩手,孫敬亭的隨員把一封厚厚的書信交給了他。

    孫敬亭笑道:“其實塘報線路開通之後,現在往來書信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困難了,只是我知道行軍司的高層人員都刻已自律,不願意用塘馬傳遞私人書信。”

    李守信也笑道:“家書抵萬金啊,多謝大人了。不是我們不願,但如果人人都想帶幾封信,怕是塘馬要累死了,只能高層自律一些,免生事端。”

    孫敬亭相當讚賞的點了點頭,和記現在真是欣欣向榮啊,有些事並不是制度規定的,而是大家自覺自願的行為……

    所有人簇擁著孫敬亭車,從港口區往基地區走。

    兩旁不少在忙碌的人群,剛剛他們沒有第一時間擠過來,畢竟他們感覺自己不是牌名的人,但當孫敬亭的馬車經過時,很多在港口區和倉儲區忙碌的人們都擠了過來,用好的眼神打量著這輛經行的馬車。

    台灣算是孤懸海外,這是第一次迎來本部的大人物,而且是行軍司高層都相當敬重的大人物,由不得這些島民和移民也感覺新鮮,充滿了好心和敬畏之感。

    孫敬亭也是看著兩邊整排整排的房舍,現在他已經知道這裡的開闢之難,每一塊磚和每顆木頭都是用血汗得來的,前方的舊十寨區建築在一條河流之側,都是用簡陋的木頭搭築起來的,已經相當破敗了,而且木頭被逐漸拆除使用,十寨區很快要消失,最多留一些建築當成標本來給後人憑弔……這當然不是行軍司的主張,是張瀚在信裡提及的,國人對建築的保護意識稍有不足,特別是有歷史意義的,要不是張瀚的信,估計這裡會被拆成平地。

    倉儲區真的很大,孫敬亭算來估計房舍要過千間,常威與他同坐一車,看到孫敬亭的眼神,常威說道:“原本這一片是過世的李旦李爺用來儲貨的地方,後來顏思齊他們也建了一些倉庫,等我們來了,貨物更多了,所以又加築了幾百間庫來儲備貨物和日常用的物品,包括軍需物資。當然實際暫時用不到這麼多倉庫,我們是有意為之。”

    孫敬亭會意,台灣原本不到萬人的移民,過的極苦,和記這幾年在遼東已經移了四萬餘人過來,整個基地加駐軍有近六萬人了,這個數字是在短時間內加去的,物資供應也是猛然爆髮式的增長,為了保障物資供應,往天津和登萊的船隻是不停的,但有時候還會難免會有物資要見底的時候,多建庫房以安人心,這是對的。

    “港口區主要是停泊船隻,貨和下貨,以駐軍,水師官兵,學員,力夫為主。然後是往這邊河口的倉儲區,方便從內陸運東西出來,也方便我們運過去。從倉儲區再往內,沿河兩邊都是工場區了。”

    常威指著一大片建築群落,介紹道:“那些高高的帶煙囪的是烘房,我們是整年不停的在烘烤木頭,用的是北邊運過來的焦炭,砍木頭省力省錢,那邊是切木區,要把木頭打造成桅杆,各種艙室部件,甲板,船樓等,那邊是鐵器區,大船一艘要用各種鐵器,光是鐵釘要過萬枚,去年我們是從軍司那邊訂,今年由於來了大批工匠,我們已經開始自制了,省得千里迢迢的運過來。那邊是搭建區,有水道,船身在水道裡打造,從龍骨開始到鋪設甲板,到給船隻配好所有帆索,可以放水入海,當然不是搭好成,還要涮漆涮油,經過很長時間才是合格的船隻,倉促下海撐不了多久的……孝征兄看,那邊是帆索區,每艘大船用的繩子是從這裡編造出來,每船要用大量繩索,還有船帆,需得結實耐用又輕柔,布質的要求很高,一面主帆最少得過萬針腳,費工費時啊。那邊是保養區,舊船在航行過後需得入港區保養,刮苔清洗,不然時間久了也是不成的……”

    孫敬亭靜靜的聽著,常威幾乎是如數家珍,眼前所有一切都是他一手一腳踢騰著建出來的,這是眼前這個年輕後生的驕傲……雖然常威的位不是依循常理,更多的是張瀚信任他,沒有太多的人認可,不像別的老成的行軍司政事官都是年人了,經歷了世情險惡與重重磨難才到得高位,不像常威,常令人擔心他是少年幸進,結果看來,其做人未必如年人那般圓滑,但衝勁和幹勁卻也不是那些人能的,孫敬亭心暗讚,張瀾到底識人,這個表兄弟用的沒有差池,不像軍司裡暗暗議論的那樣,常威貴介公子,用錢如屠錢,所以到現在台灣還沒有回報……這是污衊,回去非殺一殺這股歪風不可。

    “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看到火器局的製造場地,又看到那些黑沉沉的重型火炮時,孫敬亭也是忍不住由衷感慨。

    “台灣這邊的鑄炮,都是重型火炮,最輕的也是九磅炮,都算是小炮了。現在主要是鑄二十四磅,也在試鑄三十六磅炮乃至更重的火炮。”常威淡然道:“火炮是海戰利器,固然發十炮未必一炮,然而一旦一炮,小船立時粉碎,大船也是碎屑崩飛,船身洞穿,打了桅杆,船舵,等於獲得了勝利,而一炮至炮,船人員如被血犁,在火炮面前,任何個人的武勇都是毫無意義的,所以我們一直在鑄重炮,火炮越重,海戰時發揮的力量越大。荷人的重炮已經有更重的了,炮彈一人抱著都吃力,一場海戰打下來,人怕是要累的脫力。”

    孫敬亭不停的點頭……在草原,四磅炮足夠威力了,近四斤重的炮子在人群打過去也是犁出一條血路來,當者必死,北虜一聽炮響嚇的半死,視和記的火炮為神物。後來漸漸多了六磅炮和九磅炮,不過九磅炮是騎乘炮兵的極限了,十二磅炮重三千五百斤,十幾匹馬拉著也沒辦法跟部隊的行軍速度……馬力是沒有問題,配件是經不住快速顛簸的折騰的。

    而在台灣這邊,最小的也是九磅炮,只能當小型岸防火炮用,也給那些小哨船裝,然後艦炮主炮的最低標準是二十四磅炮,一般都是二十四磅炮配三十六磅炮,一船三四十門火炮,均是三十六磅的重炮,一枚炮彈幾重四十斤,呼嘯而出……可想而知那是何等的威力。

    孫敬亭由衷道:“海戰真是與陸戰完全不同的兩種體系啊,今日始知。”

    常威道:“瀾哥也說過,海戰其實也要講陸軍的敢於拼刺刀的狠勁,不敢拚,火炮再凶再狠,難道敵人沒有?難道非要造出荷蘭人還多的戰艦才敢和他們打?這倒是未必。”

    孫敬亭沉思道:“我臨行之際,瀾有信給我,說是對海軍戰法的一些思考,回頭給你和水師的將領們看看。”

    “好的。”常威欣然答應,他對張瀚的崇拜是毫無保留的,張瀚有信來,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那邊是學校區,這是成年的水師官兵學堂,福建人和遼民各半,遼民則是用南四衛人為主,原本是近海的人,會水,會駕船的優先,學員有一千五百人,教官多用葡萄牙人和俄羅斯人,也有少量的法國人,德國人,教官一百一十人,外國人佔九成多,咱們自己的教官現在只有寥寥數人,是從原本福建水師那邊請過來的武官,不識字,只能教授經驗。不過,外國教官裡也有不少不識字,只教怎麼打繩索,怎麼升帆降帆,在何時升桅倒桅,或是危機時砍斷桅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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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00:38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台糖

    孫敬亭道:“學問未必都從書中來,但最好是把有用的經驗編著成書,這樣走了一群教官,留下一批書本,有經驗的人再帶著學,不必事事受制於人。”

    孫敬亭向常威道:“文瀾向我提起過,俄羅斯人是我們現在的有力臂助。在北方,我們三年內可以把貿易額做過兩千萬,和記佔一半多,北地的大商人分剩下的份額。一年光是稅錢我們就能收入近百萬,還不算貿易的利潤。這很要緊。不過貿易是雙方互惠互利,我們給他們的貨物,他們賺的更多。估計在未來,和我們的貿易會佔俄羅斯整個國家財賦收入相當重要的地位……”

    常威插嘴道:“俄羅斯這麼窮,和我們的貿易就能佔重要的收入?”

    “不可這麼說。”孫敬亭嚴肅的道:“我大明要是如西夷那般重海外貿易,國家也就不會窮成這樣了。現在如何,國家拚命搜刮百姓,對海貿始終未能如別國那般重視,其實就是南宋之時,朝廷歲入海貿收益最少佔三成,到了我大明反而退步了,這算是蒙元之害,可為嗟嘆。”

    常威點頭道:“絕不可固步自封,也不能妄自尊大,剛剛我就有些狂妄了。”

    孫敬亭滿臉欣慰的道:“可畏你真是舉一反三,令我感覺自己真是老了。”

    “年未滿四十啊孝征兄。”常威譏笑他道:“這也敢言老?”

    孫敬亭哈哈一笑,接著剛剛的話頭說道:“俄羅斯人和我們的貿易是平等的,傑日涅夫這一幫子人,說是當初是我們與俄羅斯開通貿易的籌碼和條件,但畢竟我們是有求於他們。這一次不來,我還不知道海上有這麼多門道,既然來了我就明白了,單說帆索,船上的那些繩子密如蛛絲,偏偏還各有用處,要掌握最少得幾年時間,現在我們自己的人能掌握的還是不多,所以這就叫所謂的受制於人……”

    這時從不遠處的水師學堂有學員跑步經過,都是四人一排的縱隊,喊著口號在操場上跑圈……自從離開李莊,孫敬亭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場面了,他很專注的看了一會兒,眼睛裡透露出複雜的神采。最近兩年象做夢一樣,從靈丘到李莊並沒有什麼不適,相隔很近,隔一陣就能回靈丘一趟,這兩年卻是先到青城,又從青城到漠北,四處跑,幾乎沒有安身的時候,結果現在還到了台灣,距離大同好幾千里,思鄉也不得歸……就算是在青城一帶,距離大同很近也是不能回鄉了,現在和記的高層很受大明朝廷的注意,除非是微服潛回,不然的話還是不要自蕁麻煩的好,孫敬亭的性格是不可能接受微服潛越而回的,所以只能不回李莊和靈丘了,而今到了台灣這般遠的地方,卻看到和李莊靈丘一帶差不多風格的兵營,一時間思鄉念起,卻是有些發呆了。

    常威少年心性,這兩年多也沒有什麼思鄉之念,反正其父常進全經常派人送信來,也送一些家鄉的食物過來,對一個青年人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水師官兵是穿全藍的衣袍?”孫敬亭看了一會,回過神來。

    “是啊。”常威道:“水師官兵將佐皆著藍袍,第四團選拔上艦的陸戰人員則皆著紅袍。”

    “陸戰人員都是銃手否?”

    “大都是銃手,也有戰兵備戰跳幫。”常威道:“現在火銃幾乎全上有刺刀,遠戰發銃,近戰用刺刀,貼身肉搏了,銃手也帶得有短刀,平時銃手也訓練海上的貼身肉搏戰,海上交戰又沒有辦法擺方陣,所以就沒有派長槍兵上船,刀牌手的用處也不是很大,只為跳幫戰所用就夠了。另外,刀牌手對山地土著也很管用。”

    孫敬亭聞言瞭然,台灣的地形是中間隆起,兩側平緩,精華地帶都是沿海的平原區域,台南這邊往往裡深處就越是綿延不斷的大山,就算幾百年後台灣發展的很好了,山區裡的山民收入和生活水準還是不高的,修一條貫穿全島的公路都是要翻越綿延不絕的大山,費十年之功動用十幾萬人的人力,花費了巨資,現在這個年頭,就算是和記或是大明朝廷都是想也別想,傾天下之力也不可能……和記現在在台南一帶已經開荒甚廣,和山民的接觸不可避免的增多,張續文數次入山,都是帶兵護衛,沿山脈地帶山民都是結社團居,要打仗得翻山越嶺,方陣不易擺,海島颱風天雨天特別多,火銃也不是很好用,況且有些崎嶇的地方,火銃都擺不開,如果沒有陣線,火銃在此時的威力也不比弓箭強太多,所以最好用的還是披輕甲持盾牌的戰兵,一小隊戰兵擺開陣列,幾百土人也不是對手啊。

    馬車一直向前行駛著,前頭是一個中隊的騎兵充當護衛,都是龍騎兵,戴著明盔,身上穿著亮閃閃的胸甲,馬匹小跳跑著,騎兵們的陣列保持的相當齊整,在這沿河邊的道路上相當的顯眼。

    四周已經是農田區了,一個屯堡孤零零的在大片的幾千畝的農田正中,孫敬亭知道這是屯堡區,用三丈多高的院牆圍著,有射孔和望樓,還有小型火器,屯民都是農民,有淘汰下來的舊兵器和舊式火銃使用……草原上這樣的屯堡很多,一堡住百來戶人,可以開墾五千畝左右的農田,根據安排種植糧食和經濟作物,可以挖魚塘養魚,放養鴨子,養雞,豬,牛羊,馬匹,一個屯堡的生物鏈條是相對完整的,在台灣這樣的地方可以好幾個屯堡配合,比如某屯堡離河近些,放鴨養魚就多些,有的則是近植木繁盛的山地,可以多放養一些牛羊……這都是可以互補的……

    農田裡農民不多,現在是盛夏,距離水稻收割還有一段時間,在一些旱地是蕃薯田,已經收穫過了,還有玉米,也是要過一個多月才成熟……

    屯堡外有一些農兵在操練,盛夏酷暑之時,他們儘可能的在林蔭處操練,比起剛剛在大太陽底下跑步練體能的水師戰兵要輕鬆許多,就算如此,他們比九邊的戰兵操練起來都要辛苦和正規的多。

    孫敬亭還看到一些土人蠻夷,他們在一些輔兵的看守下做運輸的活計,用板車拉送著著一些物資往倉儲區那邊趕過去。

    “斷髮紋身。”孫敬亭道:“南邊的蠻夷和北虜,東虜都有不同啊。”

    “其實都差不多。”常威帶一點藐視的道:“無非是折騰自己的身體髮膚,斷髮,紋身,還有穿鼻一類,我華夏才有禮儀之大,章服之美……”

    孫敬亭輕輕點頭,極表贊同。

    在十幾個屯堡好幾萬畝農田的中心地帶,就是佔地近五里多的基地區,近四丈高的院牆很厚實,幾同城牆,四角到處都是望樓和箭塔,牆邊都留有大量的射孔,也可以由銃手踩踏到院牆高處,拒牆而射……牆內則是大量的房舍,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

    常威解釋道:“官舍,校舍,將士吏員還有家屬的居處都在其中,也有酒樓雜貨店一類,方便內外人員購物。以前,顏思齊還在時,經常有他們的人和對面福建過來的人來貿易買東西,也是我們立足之初時賺錢貼補自己的權宜之計。現在,外來的商人減少了七成以上,還好我們自己也是家大業大,這些店舖商行不怕沒有生意可做。”

    孫敬亭點頭表示理解,荷蘭人的封鎖之下,那些中小商人和漁民是不會過來了,不過和記已經有近六萬人在島上,內部已經形成了小的經濟圈,可以自行周轉。

    鄭成功在幾十年後經營台灣十來年,也不過只有十幾二十萬人,可能再過幾年和記在島上就有過十萬人,已經勉強可視為內地一縣的人口規模了。

    馬車一路駛近基地區,孫敬亭這時指著一大片農田道:“那不是玉米,也不是高粱,是否是甘蔗?”

    “正是。”常威含笑道:“今年已經將甘蔗田擴充到萬畝以上,明年爭取十萬畝以上。”

    “數量還是少啊。”孫敬亭道:“人力不妨用的再多一些,不足的人力叫寬甸那邊設法解決。我們希望甘蔗田能在三年內到達三十萬畝以上……這就需要加快腳步了。”

    “日本那邊也是這麼希望的。”常威皺眉道:“那就只能再快些了。”

    平戶李家早就催促台灣這邊趕緊產糖了……甘蔗原本就是福建種植的強項,不過福建多山,平原地帶種糧食還不夠吃,能種的甘蔗地並不多,產的糖質量好數量在南方各省也多,但多半是自己就消化了,只有極少數能外銷。而日本人嗜糖可比大明這邊厲害的多。

    而日本此時的購買力比國內也要強的多,荷蘭人要搶的對日商道也是因為對日貿易的利潤極大……李國助知道和記有大規模種植甘蔗榨糧的打算後,也是和日本的大商人通了氣,日本人希望能進口大量的白糖,他們有錢,又是相當的嗜糧,在鄭氏父子沒有擊敗荷蘭人之前,荷蘭人在台灣殖民地開始鼓勵種植甘蔗榨糖,每年出口到日本最少百萬斤,多則數百萬斤之多,台糖之名從明末開始就名揚天下了。甲午之後,日本人佔台後的第一件事是就是把幾千個大小榨糖作坊給兼併了,成立台糖公司,員工就有好幾萬人,成為台灣出口創匯的最大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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