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01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18:17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洗涮

    楊麟爭的這個遼鎮總兵卻是現在大明最顯赫的總兵職位,一旦有功無過,很容易一路加到左都督,甚至加太子少保,太子太保,太子少傅乃至少保一類的官職都不在話下。

    但這只是小事,楊麟看中的肯定不是這些,武將對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不是很放在心上,不像文臣追求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有一種情結在心裡。

    武將只講實惠,楊麟要的是從一年三百多萬的遼餉中分一杯羹!

    一年三百多萬的軍餉,文官們能拿走的只是少數,不是每個文官都如姚宗文和劉國縉那樣擅長從將門口中奪食,象孫承宗這種身份地位的文官,也就是拿常例銀子,養活自己幕僚和日常開銷的收入。除此之外,更多的銀子孫承宗是不可能落袋的,容易落人口實,也不是那麼容易操作的。

    真正落下大好處的就是遼西的將門世家們,一年幾百萬的軍餉,除了用來買戰馬甲冑和修堡之外,大半的銀子都是由遼西的將門給分了。

    下手的機會太多了,剋扣軍餉只是開始,軍械,軍需,軍糧,屯田,可以下手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楊麟這廝的銀子怕也是湊出來的,不允他的話他就坐臘了。”魏忠賢可以坐得幾萬兩銀子,而且楊麟要是識相的話還會源源不斷的送禮過來,包括祖大壽在內的遼鎮將領都是一直給魏忠賢送銀子的……魏府一年收入幾十萬兩,而且收益越來越高,估計明年可以破百萬兩,主要就是各地的文官武將不停的給魏忠賢送禮。

    常例的銀子當然不及賣、官的多,魏忠賢再富也不會嫌銀子多少咬手,他也知道身邊的人都會落下好處,笑罵了一句之後,魏忠賢點頭道:“咱就不見他了,告訴楊麟,凡事聽高大人的,不要弄出事來,不好收拾!”

    “是,公公放心。”許顯純促成了此事,心中一片輕鬆,笑著道:“這一下也是好事,算是在遼鎮也有了咱真正的自己人。”

    “遼鎮的水太深。”魏忠賢反過來告誡眼前眾人道:“要撈銀子門路有的是,在遼鎮不能涉及太深,不能叫人抓著明顯的痛腳……皇爺心裡最重遼事,要是知道咱們以賄賂壞遼事,不僅你們脫不了身,咱家也不好交代。”

    這也是閹黨的底線,就是銀子可以收,選人用人還是要照規矩來,楊麟雖然送銀子,但本身的實力和資格也足夠了,要是不夠的話,送銀子過來許顯純和魏良卿也是不敢應此事的。

    魏忠賢從各層級分潤遼西的銀子,一年最少也有二十萬,他不會將手伸的太長,做的太過份,免得到時候出了事情不好脫身。

    “還有件事。”傅應星含笑說道:“浙江巡撫潘汝楨奏請給舅舅修生祠,月前就開工了,工程銀預計用十餘萬兩,祠堂修的異常高大,鑲嵌金銀珠玉給舅舅立像,立神主牌,四時供奉不絕。”

    “哈哈,這事咱也知道了。”魏忠賢臉上滿是笑意,嘴巴都有些咧開,甚至全身都在發抖。

    這件事,魏忠賢絕對比對遼鎮的事上心的多了。

    遼事再要緊是國家的事,是朝廷和天子的事,這立生祠的事卻是事涉他魏忠賢本人,是關於他最要緊的大事,容不得魏忠賢不重視。

    “魏汝楨果然很好,辦事很得力!”身居高位之後,魏忠賢已經很少直接表態了。由於文化儲備不足,他在司禮監聽人讀奏章的時候一般是一言不發,聽完之後也很少直接表態,在劉若愚的記錄下,好像魏忠賢對政務一竅不通似的……這當然是瞎扯了,魏忠賢自天啟四年到天啟七年一直牢牢掌握著宮中和朝政的大權,滿朝都是他的心腹,不管是內閣還是六部或是科道,地方上的督撫,基本上完成了驅走東林之後政權上的佈局。如果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太監,光是憑特務手段怎麼可能完成這麼龐大的佈局?

    如果不是魏忠賢的局勢大到了一定的地步,天啟駕崩後進宮的崇禎皇帝又怎麼連口水也不敢喝呢……

    在浙江建生祠不光是一個生祠的問題,還涉及到一種政治表達,各地的督撫到底和魏公公是不是一條心?如果是一條心,為什麼別人給魏公公修生祠,你這裡卻是巍然不動?

    自天啟五年過後,兩年不到的時間,各地的生祠修了上百座,每座用銀最少都是十萬兩以上,包括在戰區的寧遠城也是一樣,時任遼東巡撫的袁崇煥也是給魏忠賢修了生祠,一樣的靡費,每座生祠都是一座投名狀,有了這個投名狀才算得上魏公公的自己人,魏公公才能放心使用下去,若是不修,當然是免官,最少也要調任閒職,不可能將要緊位置給非心腹的官員來擔任。

    先是與東林黨的朝爭,以楊漣等人的死亡為結局,然後是孫承宗的去職為結束,象徵著東林黨的徹底落敗。

    然後就是修生祠,意味著魏忠賢加強了對地方的滲透和控制,通過建生祠之事,算是把大明地方政權也了一次。

    魏公公掌握朝政的三年,也是較少爭端的三年,從中樞到地方可謂都是令行禁止,幾乎沒有任何的滯礙,眾官是懾服於魏公公的鐵碗手估和淫威,東林黨這樣的強勢集團都被壓的不敢動彈,更不要提普通的官員了。

    高壓之下也是高效率,後人有些觀點來讚頌閹黨,主要原因也是從這裡出發。

    不管是調整官員崗位和督促官員做事,閹黨的效率當然要高出不少,看起來也很得力,但這也是建立在魏忠賢在內的閹黨集團大肆貪污的前提之下,魏忠賢一個人就撈取了大量好處,加上各處建生祠的耗費,東林黨上台之後所謂的民間困苦當然也不是空穴來風,閹黨的名聲已經臭了,投效的官員最大的節操都沒有了,撈錢又算什麼……總之在沒有徹底改革明朝財政體系的前提下,任何當政集團都要搜刮民間,東林黨也沒有減免商稅,只是略作調整,不涉及稅率和徵稅方式的前提下,海貿帶來的財富還是到不了朝廷手中,不是簡單的所謂東林黨為了江南士紳的利益而不徵稅就能解釋的。

    “蘇州城裡的生祠也選址定了。”傅應星向魏忠賢解釋道:“蘇州那裡的人既然桀驁不馴,那裡的生祠就要修的格外堂皇富麗,以鄣顯朝廷的決意和舅舅的意志。”

    “然,甚是,說的甚是!”

    魏忠賢大為激賞,蘇州那裡的民氣不滿魏忠賢是很清楚的。

    逮捕周順昌時激起了民變,打死了去逮捕周順昌的校尉。魏忠賢認為這事又是江南大戶對中樞的反撲,很明顯,當年萬曆皇帝派到江南的稅監和其幫閒也被幾萬蘇州人聚集起來打死過。後來萬曆皇帝也沒有辦法,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魏忠賢當然不認,嚴令蘇州地方官查察鬧事民眾,後來蘇州人有五義士出頭自首,認下了打死校尉之罪,五人都被斬首,從容就義,並且有豪言壯語流傳於世,成為時人反抗魏忠賢的鐵證。

    這件事對魏忠賢的觸動相當的大,蘇州人的誓死反抗叫他有些心驚肉跳,特別是五義士就義時的話,叫他考慮到自己的身後之事。

    就算天啟皇帝信任不變,魏忠賢也是已經年過半百了,太監長壽的相當罕見,等自己死後被反攻倒算怎麼辦?

    人死之後由得人糟蹋,如果是早早立了生祠,享受香火供奉呢?

    在這種樸實的思想之下,魏忠賢指示了幾個地方上的心腹開始建祠堂,既能涮掉對自己暗懷不滿的地方官吏,又能使自己在生前就享受香火供奉,不必擔心身後之事,豈不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順天府,保定,真定,山東的濟南,”傅應星無視魏良卿幾人的嫉妒眼神,繼續發揮道:“這幾個地方也把建祠的地方都選好了,就是銀錢有些不湊手,需要等一段時間。”

    “咱們在京師也立一個祠堂吧。”許顯純不甘人後,奮勇爭先的道:“建一個大的生祠,各種寶石,珠玉,用來裝飾。”

    “那用銀不是海了去了。”魏良卿說了這麼一句,轉瞬就後悔了,趕緊說道:“不過用銀子再多也是該當的……這事就是我們幾個操持,也是給叔父大人的孝心。”

    魏忠賢聞言大笑,意態相當的得意和驕傲。不管怎樣,他現在就是人臣之極,但大明任何一個人臣之極也沒有他這般威風吧?

    在內廷已經有人叫他九千歲,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在以前被稱為印公,是真正的內廷之主,但現任的司禮掌印太監王體乾也是魏忠賢的黨羽,對他的任何決斷都不敢否定,事事順魏忠賢的意思而行。

    在外朝,從內閣到地方都被涮洗了一遍,閹黨已經是一家獨大,魏忠賢等於是掌握了內廷和外朝,真的是完成了明朝權閹從未有過的最高成就。

    “京師商家也該報效一些。”崔呈秀隨口道:“銀錢之事不必太擔心。”

    這人真是心思敏捷,一句話就解決了生祠資金的難題,還給了在場各人撈錢的機會和名義,不管是傅應星還是魏良卿臉上都露出喜色。

    魏良卿道:“和記是最有錢的商家吧,這一次總該叫他們也出點血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18:17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離去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和記現在真的是大為不同了。

    兩年前的和記只是正陽門東大街一個較大的商行,在京城算是比較成功和出名,但也有很多商行和店舖也有不俗的實力,和記只是較為出名而已。

    時隔兩年,和記展露出來的實力已經是普通的大商家拍馬都比不上了

    和記的物流能力已經是被認可為天下第一,哪怕是對和記不怎麼讚賞的官吏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只要和記物流可以抵達的地方,不管是送貨還是帶信,或是帶一些私人物品,只要和記接了單子就會在規定的時間抵達,有時候錯時不超過一個時辰,這在大明來說是比官方驛傳還要給力的多的存在。

    和記的鐵器和布匹生意也是京師頭一份了,整個北方的鐵器市場都被和記搶了下來,每天正陽門大街不知道有多少輛馬車來回穿梭,把大量的鐵器從和記在京師的倉庫運走。

    不管是望遠鏡還是鐵爐,和記的出產已經是在無形之中影響了很多人的生活,從出行坐的和記馬車,家居用的和記銅器和鐵器,採買的和記雜貨和布匹……最叫魏良卿等人眼紅的還是和記的帳局。

    東廠和錦衣衛都做過簡單的統計,估計和記一年收入的帳局銀子肯定是過百萬,具體有多少

    誰也說不清楚,但是誰都知道很多!

    和記現在就是整個北方商行的龍頭,這一點誰都清楚,可是沒有人敢碰和記!

    自永樂年間成立東廠,京師的大商家就是權閹們刀板上的魚肉,任憑宰割,只要隨便找個由頭把商人往錦衣衛北所裡一抓,底下就等著收銀子就行了。

    對付文官和勳貴,總得有些顧忌,不小心會踢到鐵板,對付普通的商家,還不是手到擒來?

    結果和記就是沒有人敢碰。

    有人顧忌的是魏忠賢,也有人顧慮的是皇帝關注著和記的動向,還有人是感覺和記家大業大,和京師勳貴和太監圈子都有交集,李國賓長袖善舞,京師裡有實力的人都是與和記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光是這些是護不住和記的,一般的商家足夠了,對和記這種完全是富可敵國的商家來說,現在的一切還真的是遠遠不夠。

    “不能碰和記。”魏忠賢不記得是第幾回了,身邊的這些兔崽子們一心要打和記的主意,他微微搖頭,說道:“皇爺隔一段就問和記的事,知道和記一直在京師安份守法,皇爺心裡就放心不少。”

    “既然皇上對和記如此忌憚,”崔呈秀皺眉道:“為什麼廠公不設法除掉和記呢?”

    “和記在京師和直隸還有河南到南直的生意都好剷除,一聲令下就可以關店抓人。但宣大地方的和記怎辦,其在地方上盤根錯節,地方官不能制,除非出動大軍。我大明已經是多事之秋,一旦逼反和記,不要說其在北虜境內的實力,就算是宣大地方,怕也是要興軍才能討平啊。”

    在場眾人有人悚然而驚,也有人不以為然,不過魏忠賢的話卻是沒有人敢不聽的,當下許顯純拱手道:“廠公放心,我等絕不敢打和記的主意,不替朝廷惹事生非。”

    “咱說的話,你們不僅要聽著,還要宣揚出去。”魏忠賢冷笑一聲,說道:“朝廷要顧全大局,和記也向來沒有什麼異動,所以皇爺不願生事。頗有一些雜碎,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一心想打和記的主意,你們未必就不是他們鼓動的。要記得,只要咱家在一天,和記就沒有人能動,誰敢上,咱就剁誰的手!”

    崔呈秀其實就受人之託,當然自己也是頗為意動,他想看看廠公對和記的態度是不是有所改變……和記現在養的太肥了,已經到了叫人失去理志的地步,在京師的水面之下,早就是暗潮湧動了。

    有了魏忠賢這樣的話,就算再眼饞和記的財富,估計想動手的人也得惦量一下,是否值得冒著魏忠賢的怒火還有和記本身的實力做這樣的事,沒有最頂級的權力支持,和記這樣的商家已經不是普通權貴可以觸及的目標了。

    “撈銀子是可以。”魏忠賢半躺在椅子上,由著幾個小火者替自己捏著腿,他眼睛半閉著道:“不過要提防惹出事來,你們這些人千萬要記得,皇爺用咱是為了咱能辦事,能替皇爺分憂,而不是盡給皇爺添亂子。咱們這樣的人,什麼九千歲什麼秉筆提督,有沒有權,能不能長久富貴,其實就是在天子的一念之間,你們哪,千萬要記得!”

    ……

    “止生哪,錢糧帳目尤其要緊!”孫承宗坐在椅中,長隨送上溫熱的毛巾,孫承宗擦了手臉,對著茅元儀正色道:“交接之時,最忌諱帳目上有大宗虧空。”

    茅元儀點了點頭,正色道:“在下知道,一定會做的很好看。再者說,我們經略行轅的帳目一向就是清清楚楚,非可取之銀,從上到下無人敢擅取一文,所以不管是帳目還是倉庫,都沒有什麼叫人可議論的地方。”

    柳河之敗以後孫承宗就請辭了,當時朝中突起紛爭,沒有人窮追猛打,天啟皇帝這個好學生當然是將奏摺駁了回來,所請不允。

    不過朝廷沒有理會孫承宗的力保,還是派校尉到山海關開讀,將馬世龍給抓進了詔獄……這就是很明顯的跡象了,皇帝考慮到閹黨所請,對遼東經略換人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

    孫承宗相當識趣,在朝廷相當混亂時沒有繼續堅請離職,入秋之後,開始隔幾天一封奏摺送上去,連續上了七封之後,皇帝終於御筆批覆,同意孫承宗所請,賜給乘傳,加特進光祿大夫,加蔭一子為中書舍人,賜銀幣,坐蟒,表裡等賜物。

    恩旨一下,遼西上下雖然遺憾孫承宗的去職,但從皇帝對孫承宗的恩遇來看,顯然孫承宗聖眷未衰,只是遼西一任數年,去職乃理所當然之事,若朝堂再起反覆變化,孫承宗重返內閣是必然之事。

    以孫承宗的身體狀況,再熬十來年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誰知道最終的結果會是怎樣?孫承宗已經是文華殿大學士,加銜是兵部尚書,將來一旦起復可能就是首輔,所以接到詔旨之後,在等候高第來交接的這段時間,孫承宗的日子反而過的比之前還要愜意,各地的官員和鎮守將領都紛紛來送行,帶著各處的土儀前來,對孫承宗還是百般奉承,當然也有很多人表達了惜別之意。

    今日就是替此前的幕僚送行……當年赴遼鎮上任,鹿善繼和王則古負責籌畫軍需,沈棨和杜應芳負責維修甲仗,孫元化修築炮台和鑄炮,宋獻,程侖負責購買戰馬,萬有孚負責砍樹,袁崇煥負責建造營房,後來前去修築守備寧遠。

    祖大壽先是和金冠守覺華,後來和滿桂一起去了寧遠。

    魯之甲負責搜救沿途逃來的難民。

    馬世龍和孫承宗自己沿途巡視,多次前往錦州和前屯一帶巡視。

    犒賞在東江的毛文龍,令其騷擾敵後,命沈有容進據廣鹿島,派難民七千人給趙率教,令其編連成兵,守備前屯。

    並調來尤世祿,李秉誠,王世欽等各帥鎮守各城各堡,其精銳內丁並部將在內,均受馬世龍節制。

    與袁可立,李邦化等巡撫一起,並注重海上與擾敵後方,整個海域經常有官兵水師帶著物資穿梭其間。

    天啟三年,驅走不合心意的總督閻鳴泰,調張鳳翼為遼東巡撫,後來派張鳳翼到寧遠駐防,張鳳翼膽怯不願去,乾脆就上書朝廷,罷去遼東巡撫一職,在孫承宗任上,不設薊遼總督,也不設遼東巡撫,所有大權均歸於孫承宗一人。

    沒有掣肘,加上朝中有劉一火景和葉向高,韓爌等大學士和言路的支持,孫承宗諸事都很順手,他剛上任時,王在晉連寧遠也不想要了,直接打算建一道重關,盡棄關外之土了事。

    等此時天啟五年的秋季時,遼西失土已經收復了數百里,哨騎又推進到三叉河畔,大凌河城,小凌河堡,收復了錦州這個戰略要地,重築了寧遠,修了六十多個城堡,在覺華島上修築了防禦工程,建成了軍需基地。

    安置了數十萬逃難的遼民,組建了十四萬人的軍隊,並且給了這支軍隊大明最好的裝備。

    大量的火器,普通的大將軍炮和佛郎機炮,虎蹲炮,盞口炮,鳥沖,神機箭……一個車營擁有幾百輛戰車加上兩千件火器,遠程打擊能力遠超此前所有的大明軍隊的營伍。

    還有鐵騎營,更是孫承宗的驕傲。

    大量的蒙古戰馬被買來充實營中,騎兵均用遼民遼將,人人皆有披甲,除了綿甲和鎖甲外還有大量的鐵甲。

    這幾年大明已經是以一半的國力在支持遼西,所以遼西的山海關鐵騎營的具甲最多最好,兵器也是最為鋒銳。

    這支騎兵,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關寧鐵騎。

    “終於是到了要走的時候了……”

    孫承宗喟然長嘆,一種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18:17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新任

    ,,!

    剛剛擺酒招待的就是此前的那些幕僚們,包括最早跟他來遼東的鹿繼善和王則古。

    孫元化因為鑄炮立功,已經在兵部當官,並且有大好的前途,孫承宗對孫元化的欣賞是毫無保留的,他感覺孫元化將來的成就並不會小。

    至於鹿繼善等人也各有前程,孫承宗對自己加了贊畫銜的幕僚都盡力安排,不叫他們的一場辛苦落空。

    置酒過後,眾人就紛紛告辭,此前已經巡看檢查過倉庫,經略行轅的帳目也十分清楚了,只等高第前來接收查驗就可以了。

    等高第一至,孫承宗就要搬出經略行轅在外暫住,待高第正式接關防之後就可以離開。

    “老夫二十年未飲家鄉水了,回去也好。”孫承宗看著茅元儀,這是跟隨他到最後的幕僚了,他笑意溫和的道:“此去並沒有什麼遺憾之處,唯一擔心的就是遼西日後的局面,不知道高昇之帶著什麼想法來上任。再一個擔心,就是止生你的前程了。”

    孫承宗身邊的幕僚,茅元儀是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功名在身的贊畫。

    哪怕只有一個秀才身份,孫承宗都能保舉茅元儀任部職,就像孫元化只是舉人,現在一樣能在兵部當主事,那是二甲進士的待遇,孫承宗在此之前的權勢地位,很輕鬆的就把孫元化推進了兵部任職。

    可惜茅元儀沒有任何功名……這不是一個小障礙,而是一條天塹,哪怕是孫承宗的權勢和人脈也越不過去。

    國朝已經不是當年了,洪武和永樂年間,官員除了科舉正途外,監生也是選官正途,茅元儀這樣有文名也有實際才學的,可以入監學習,畢業之後就能選官任職。另外就是吏干為官,也就是有吏才有實績的,一樣能考選入官,一入官員流品就好操作了。

    再下來就是察舉,有文名和才學的可以由皇帝下詔征辟入官,在大明立國之初,官吏數量嚴重不足,察舉為官也是常態,而且還經常有名士拒絕徵召……當然在太祖皇帝手裡落不了好,拒絕徵召就是人頭落地。

    茅元儀若在太祖年間定然是徵召為官,在永年到仁宣年間可以入監學習,一個監生名額孫承宗還是很容易就能弄到手,成化到嘉靖年間也可以以才幹陞官,在嘉靖年間還有工匠一路做到工部尚書,因為其有真才實學,文官也並沒有太大反彈。

    到了萬曆和天啟年間,一切制度都僵化了,包括用人的制度。

    科舉才能為官已經深入人心,哪怕是佐雜小官也是以舉人為主了,監生為官的路基本上都是堵死了,何況是吏干或察舉推薦。

    孫承宗只能叫茅元儀轉武職,保舉他為舟山鎮參將,這個武職也就是給茅元儀一個官身,總比雜流的翰林院待詔要強的多……翰林院也不是全然清流,待詔就是雜流,完全叫人看不起的官職。

    “公不必如此。”茅元儀曬然一笑,說道:“在下不止是愛好兵事,文學之道也頗為喜歡。既然遼西這裡不用在下了,在下打算回南,先回家一趟,再去南都找朋友詩詞唱和,秦淮河上唱遊,也是人生快意事。”

    這就是士大夫的情操,孫承宗對茅元儀這種坦然的態度也相當的欣賞。

    他笑著道:“老夫記得曾經有詩妓替你做過詩,是不是?似乎是這四名:年少西吳出,名成北闕聞。下帷稱學者,上馬成將軍。”

    茅元儀有些慚愧,說道:“這是妓家捧人的慣技,捧的在下高了,對彼輩聲名也是有利。”

    江南在這個時代簡直是異位面的存在,名人多,名士多,士風優容而頹廢,講究的是享受享樂,因為隆萬開海,江南地方異常的富裕,小民百姓都有一些情操情趣,對這些有文名的名士有一點追星族的感覺。妓家一旦能詩能文,又能與名士唱和,等於是坐抬身價,對發展大大有利。

    茅元儀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在江南一帶早就很有名氣,到京師才會被捧起很高。很簡單的事情,在京的江南籍官員極多,江南士子也多,自然會將家鄉的名士給捧起來。

    北地名士對江南的這種浮浪作風還是頗為牴觸的,孫承宗先是笑了幾聲,接著就面色嚴肅的道:“止生此去也不要太浪擲時光,雖然老夫要鄉居了,但未來還是有可能起復,到時候止生一定要來幫老夫的手,如果能立下功勞,好歹能封妻蔭子啊。”

    “是,晚輩一定謹奉教導!”

    茅元儀面色也嚴肅起來,對孫承宗,他是發自內心的尊重,對方的教誨,當然沒有絲毫叫他牴觸的地方。

    “地方上可還平靜?”

    “都還平靜。”茅元儀道:“現在新經略未至,大政方針不定,朝廷也嚴諭各鎮將嚴守各自信地,不得擅為擅動,所以比起此前還要安靜許多。”

    孫承宗認真聽著,情不自禁的捋鬚沉思……

    如果馬世龍和魯之甲,李承先打贏了柳河之戰多好……

    他很快搖了搖頭,就算打贏了自己也不會在遼西太久,一場小勝之後朝廷裡的那些言官必定又攻訐無有大勝,總之要找理由都是現成的,除非他孫某人能在年內平遼,不然的話總會被人找到攻擊的理由。

    朝中無人難做官,何況還是最重要的封疆大吏?

    遼東經略,這個位子是當之無愧的疆臣第一了,雖然以孫承宗文華殿大學士的身份未必稀罕,但從內心深處來說,執掌一方大權,麾下最多時二十多萬將士,十幾位總兵官,數十萬軍民百姓聽任自己提調,總督,巡撫,任憑自己去留。這樣的權勢威風,說起來雖不及內閣首輔對國家大政的影響,但這種酣暢淋漓的使用權力,這種建衙開府,起居八座的威風,為官一場,似乎可以沒有遺憾了?

    再加上對遼西大局和國家大政的影響,也足夠叫孫承宗驕傲和自豪了。

    “但願高昇之能把遼西的局面維持住吧。”孫承宗慨然一嘆,神思一轉,已經想著自己返鄉之後的鄉居生活了。

    ……

    數日之後,大隊儀衛簇擁著新上任的遼東經略高第前來上任,整個山海關都轟動了。武將來說,只有滿桂身負重任沒有前來,其餘的趙率教和祖大壽在內的遼西將領多半都前來拜見新任經略。

    大道之上,到處都是穿著武官袍服或是披戴精美鎧甲在身的將領,最小也是游擊將軍,最大則是總兵重將,披著各色披風自官道上飛馳而來,各人都帶著數十個親兵內丁,均是穿戴甲冑,飛馳簇擁於將領身側,時刻替他們的主人飛馬上前喝斥行人開道,只有抵達寧遠和山海關附近時,這些內丁才會老實很多……人所皆知,參政兼寧前道袁大人對丘八們向來不假辭色,哪怕是因為脾氣強硬和自己的部下翻臉也是在所不惜,相對於位高權重的遼東經略,武將們反而更害怕袁道台,畢竟新經略剛來,初來乍到總得適應和瞭解,老經略孫閣部是個好脾氣的,倒是袁道台脾氣真壞,不愧有“蠻子”之稱。

    在任這幾年,袁大人已經在校場開刀殺過很多次人了,就算被上司斥責過也是矢志不改。

    這種對武人徹底的打壓和藐視反而使這些丘八敬畏,在路過寧遠的時候他們寧願繞些道,小心翼翼的偃旗息鼓而行,也不敢去冒著觸怒袁大人的危險接近寧遠城。

    至於趙率教等人則是袁崇煥的心腹,和祖大壽,何可綱等人一起,不僅要從寧遠過,還要在寧遠與袁崇煥一起趕赴山海關。

    到了九月下旬,霜花已降,甚至隨時都有可能降雪,在清晨趕路的人們身上降滿了雪白色的霜花,中午時間,積霜融化,鐵質的甲衣上有一種水洗過的質感,使得鎧甲熠熠生輝。

    官道上到處官員的轎子或馬車,當然也有不少官員選擇騎馬,他們的儀衛則是以家丁和長隨為主,很少有如官員象將領一樣,帶著幾十個執弓佩劍身著鎧甲的內丁前來,但論起威風,畢竟還是文官更勝一籌,一旦有文官的儀衛經過,哪怕是總兵官在前,也要引馬讓道,給文官讓道。

    但遼西的文武官員關係遠比內地要好的多,畢竟是戰區,文官沒有那麼盛氣凌人,在武將避道的時候,往往會有官員掀開轎簾,拱手致意,武將也拱手答禮,雙方有時候還會接近,笑談幾句,然後才繼續前行。

    在關城附近有大量的店舖,山海關這裡不僅是駐軍眾多的兵家重地,也同樣是關內物資轉運到關外的重要節點,也是大量文官武將的駐節之所,人多,物資多,銀子多,地方上有一種畸形的繁榮,光是酒樓的數量,不僅寧遠等地沒有辦法比,就算是關外的永平府和遵化,三屯營等處也遠不能比。

    新經略要上任,升轅召見文武官員,關城外的商家們早就知道消息,摩拳擦掌的要好好賺上一筆,酒樓現在也是最熱鬧的所在,幾乎每一家都擠滿了奉命前來的武將,文官們不會和這些丘八一起擠酒樓,他們一般都住在館舍裡,或是在關城有固定的居處,換了衣袍之後會和同道一起找安靜的地方小酌幾杯,當然主要的話題還是討論新任經略的過往經歷……高第的過往經歷叫人感覺有些過於豐富……這是一個不好糊弄的上司。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18:18
    ,,!

    剛剛擺酒招待的就是此前的那些幕僚們,包括最早跟他來遼東的鹿繼善和王則古。

    孫元化因為鑄炮立功,已經在兵部當官,並且有大好的前途,孫承宗對孫元化的欣賞是毫無保留的,他感覺孫元化將來的成就並不會小。

    至於鹿繼善等人也各有前程,孫承宗對自己加了贊畫銜的幕僚都盡力安排,不叫他們的一場辛苦落空。

    置酒過後,眾人就紛紛告辭,此前已經巡看檢查過倉庫,經略行轅的帳目也十分清楚了,只等高第前來接收查驗就可以了。

    等高第一至,孫承宗就要搬出經略行轅在外暫住,待高第正式接關防之後就可以離開。

    “老夫二十年未飲家鄉水了,回去也好。”孫承宗看著茅元儀,這是跟隨他到最後的幕僚了,他笑意溫和的道:“此去並沒有什麼遺憾之處,唯一擔心的就是遼西日後的局面,不知道高昇之帶著什麼想法來上任。再一個擔心,就是止生你的前程了。”

    孫承宗身邊的幕僚,茅元儀是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功名在身的贊畫。

    哪怕只有一個秀才身份,孫承宗都能保舉茅元儀任部職,就像孫元化只是舉人,現在一樣能在兵部當主事,那是二甲進士的待遇,孫承宗在此之前的權勢地位,很輕鬆的就把孫元化推進了兵部任職。

    可惜茅元儀沒有任何功名……這不是一個小障礙,而是一條天塹,哪怕是孫承宗的權勢和人脈也越不過去。

    國朝已經不是當年了,洪武和永樂年間,官員除了科舉正途外,監生也是選官正途,茅元儀這樣有文名也有實際才學的,可以入監學習,畢業之後就能選官任職。另外就是吏干為官,也就是有吏才有實績的,一樣能考選入官,一入官員流品就好操作了。

    再下來就是察舉,有文名和才學的可以由皇帝下詔征辟入官,在大明立國之初,官吏數量嚴重不足,察舉為官也是常態,而且還經常有名士拒絕徵召……當然在太祖皇帝手裡落不了好,拒絕徵召就是人頭落地。

    茅元儀若在太祖年間定然是徵召為官,在永年到仁宣年間可以入監學習,一個監生名額孫承宗還是很容易就能弄到手,成化到嘉靖年間也可以以才幹陞官,在嘉靖年間還有工匠一路做到工部尚書,因為其有真才實學,文官也並沒有太大反彈。

    到了萬曆和天啟年間,一切制度都僵化了,包括用人的制度。

    科舉才能為官已經深入人心,哪怕是佐雜小官也是以舉人為主了,監生為官的路基本上都是堵死了,何況是吏干或察舉推薦。

    孫承宗只能叫茅元儀轉武職,保舉他為舟山鎮參將,這個武職也就是給茅元儀一個官身,總比雜流的翰林院待詔要強的多……翰林院也不是全然清流,待詔就是雜流,完全叫人看不起的官職。

    “公不必如此。”茅元儀曬然一笑,說道:“在下不止是愛好兵事,文學之道也頗為喜歡。既然遼西這裡不用在下了,在下打算回南,先回家一趟,再去南都找朋友詩詞唱和,秦淮河上唱遊,也是人生快意事。”

    這就是士大夫的情操,孫承宗對茅元儀這種坦然的態度也相當的欣賞。

    他笑著道:“老夫記得曾經有詩妓替你做過詩,是不是?似乎是這四名:年少西吳出,名成北闕聞。下帷稱學者,上馬成將軍。”

    茅元儀有些慚愧,說道:“這是妓家捧人的慣技,捧的在下高了,對彼輩聲名也是有利。”

    江南在這個時代簡直是異位面的存在,名人多,名士多,士風優容而頹廢,講究的是享受享樂,因為隆萬開海,江南地方異常的富裕,小民百姓都有一些情操情趣,對這些有文名的名士有一點追星族的感覺。妓家一旦能詩能文,又能與名士唱和,等於是坐抬身價,對發展大大有利。

    茅元儀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在江南一帶早就很有名氣,到京師才會被捧起很高。很簡單的事情,在京的江南籍官員極多,江南士子也多,自然會將家鄉的名士給捧起來。

    北地名士對江南的這種浮浪作風還是頗為牴觸的,孫承宗先是笑了幾聲,接著就面色嚴肅的道:“止生此去也不要太浪擲時光,雖然老夫要鄉居了,但未來還是有可能起復,到時候止生一定要來幫老夫的手,如果能立下功勞,好歹能封妻蔭子啊。”

    “是,晚輩一定謹奉教導!”

    茅元儀面色也嚴肅起來,對孫承宗,他是發自內心的尊重,對方的教誨,當然沒有絲毫叫他牴觸的地方。

    “地方上可還平靜?”

    “都還平靜。”茅元儀道:“現在新經略未至,大政方針不定,朝廷也嚴諭各鎮將嚴守各自信地,不得擅為擅動,所以比起此前還要安靜許多。”

    孫承宗認真聽著,情不自禁的捋鬚沉思……

    如果馬世龍和魯之甲,李承先打贏了柳河之戰多好……

    他很快搖了搖頭,就算打贏了自己也不會在遼西太久,一場小勝之後朝廷裡的那些言官必定又攻訐無有大勝,總之要找理由都是現成的,除非他孫某人能在年內平遼,不然的話總會被人找到攻擊的理由。

    朝中無人難做官,何況還是最重要的封疆大吏?

    遼東經略,這個位子是當之無愧的疆臣第一了,雖然以孫承宗文華殿大學士的身份未必稀罕,但從內心深處來說,執掌一方大權,麾下最多時二十多萬將士,十幾位總兵官,數十萬軍民百姓聽任自己提調,總督,巡撫,任憑自己去留。這樣的權勢威風,說起來雖不及內閣首輔對國家大政的影響,但這種酣暢淋漓的使用權力,這種建衙開府,起居八座的威風,為官一場,似乎可以沒有遺憾了?

    再加上對遼西大局和國家大政的影響,也足夠叫孫承宗驕傲和自豪了。

    “但願高昇之能把遼西的局面維持住吧。”孫承宗慨然一嘆,神思一轉,已經想著自己返鄉之後的鄉居生活了。

    ……

    數日之後,大隊儀衛簇擁著新上任的遼東經略高第前來上任,整個山海關都轟動了。武將來說,只有滿桂身負重任沒有前來,其餘的趙率教和祖大壽在內的遼西將領多半都前來拜見新任經略。

    大道之上,到處都是穿著武官袍服或是披戴精美鎧甲在身的將領,最小也是游擊將軍,最大則是總兵重將,披著各色披風自官道上飛馳而來,各人都帶著數十個親兵內丁,均是穿戴甲冑,飛馳簇擁於將領身側,時刻替他們的主人飛馬上前喝斥行人開道,只有抵達寧遠和山海關附近時,這些內丁才會老實很多……人所皆知,參政兼寧前道袁大人對丘八們向來不假辭色,哪怕是因為脾氣強硬和自己的部下翻臉也是在所不惜,相對於位高權重的遼東經略,武將們反而更害怕袁道台,畢竟新經略剛來,初來乍到總得適應和瞭解,老經略孫閣部是個好脾氣的,倒是袁道台脾氣真壞,不愧有“蠻子”之稱。

    在任這幾年,袁大人已經在校場開刀殺過很多次人了,就算被上司斥責過也是矢志不改。

    這種對武人徹底的打壓和藐視反而使這些丘八敬畏,在路過寧遠的時候他們寧願繞些道,小心翼翼的偃旗息鼓而行,也不敢去冒著觸怒袁大人的危險接近寧遠城。

    至於趙率教等人則是袁崇煥的心腹,和祖大壽,何可綱等人一起,不僅要從寧遠過,還要在寧遠與袁崇煥一起趕赴山海關。

    到了九月下旬,霜花已降,甚至隨時都有可能降雪,在清晨趕路的人們身上降滿了雪白色的霜花,中午時間,積霜融化,鐵質的甲衣上有一種水洗過的質感,使得鎧甲熠熠生輝。

    官道上到處官員的轎子或馬車,當然也有不少官員選擇騎馬,他們的儀衛則是以家丁和長隨為主,很少有如官員象將領一樣,帶著幾十個執弓佩劍身著鎧甲的內丁前來,但論起威風,畢竟還是文官更勝一籌,一旦有文官的儀衛經過,哪怕是總兵官在前,也要引馬讓道,給文官讓道。

    但遼西的文武官員關係遠比內地要好的多,畢竟是戰區,文官沒有那麼盛氣凌人,在武將避道的時候,往往會有官員掀開轎簾,拱手致意,武將也拱手答禮,雙方有時候還會接近,笑談幾句,然後才繼續前行。

    在關城附近有大量的店舖,山海關這裡不僅是駐軍眾多的兵家重地,也同樣是關內物資轉運到關外的重要節點,也是大量文官武將的駐節之所,人多,物資多,銀子多,地方上有一種畸形的繁榮,光是酒樓的數量,不僅寧遠等地沒有辦法比,就算是關外的永平府和遵化,三屯營等處也遠不能比。

    新經略要上任,升轅召見文武官員,關城外的商家們早就知道消息,摩拳擦掌的要好好賺上一筆,酒樓現在也是最熱鬧的所在,幾乎每一家都擠滿了奉命前來的武將,文官們不會和這些丘八一起擠酒樓,他們一般都住在館舍裡,或是在關城有固定的居處,換了衣袍之後會和同道一起找安靜的地方小酌幾杯,當然主要的話題還是討論新任經略的過往經歷……高第的過往經歷叫人感覺有些過於豐富……這是一個不好糊弄的上司。

    (本章完)
    “不好糊弄。”一個倉大使不停的砸吧著嘴,搖頭嘆息。

    倉大使其實是九品雜職,就算是新經略大集文武也輪不著他上前拜見,最多就是和所有人佐雜官員一起在二門外嗑頭,不過這並不影響這些小官前來關門湊熱鬧的熱情勁頭……不過來一趟,不多見見人,那信息就閉塞了,也容易被人看成失勢的閒雜人員,容易被那些胥吏所輕視。

    越是自身實力不足的人,越是仰賴權威和在意別人的看法,當然,對這些小官吏來說面子比性命還要緊,他們是不會承認自己來了屁事也沒有,並且可能連新經略的臉都見不到的。

    “性子怎樣?”一個驛丞問道:“要是性子象孫閣部這樣也還好。千萬可別跟袁蠻子一樣,那就慘了。”

    “袁蠻子那是對武將蠻。”一個八品官兒不滿的道:“對文官吏員還是很客氣的,有一回我向他行拜禮,他還拱手還禮了。”

    “哦哦?”

    眾官轉念一想,似乎確實是這個道理。

    “還有。”那個八品官兒來勁了,小聲道:“袁道台可是從不阻礙大夥兒發財,是不是這個道理?有一回查庫,我這裡帳有些小瑕疵,袁道台身邊的那個周文郁帶著人查出來了,也就是警告我趕緊把帳做好,把錯漏給補上,可是沒有藉機生什麼事,找在下的麻煩,要是真的公事公辦,在下現在就不知道在哪裡啃老米飯,不能和各位仁兄在這裡小酌怡情了。”

    “這倒是。”

    “我聽說……”

    有個官兒剛把話起個頭,一想自己是不是豬油蒙了心,頓時就是打斷了話頭。

    眾官都是理解的笑容……袁崇煥從兵部要了大量白銀跑到遼西來練兵,然後又說兵馬在戰事中被打跨而星散,這個帳根本沒法查……但這樣做的又不是袁一個人,將領們吃空額喝兵血還少了?假借練兵冒領兵餉的事,文官們又做少了?

    就是這些佐雜官員,掌握著各地的小軍堡,火路墩的物資轉運和補給,糧食和軍需物資在他們手裡過一圈,或是看守,或是發放,過手的時候誰不是兩手捋的滿手油?

    幾百萬的遼餉,用在實處的最多不到百萬,大半的遼餉都是被各級官員和將門世家們分潤了,戰兵們拿到手的都相當有限,更不要提那些屯墾的逃難遼民了,當然這幾年還是有累計數百萬用在遼東,各地新修的城池和墩堡可不是假的,足以應付戶部的查帳。

    只有不好查的部份是可以拿出來分潤的,就像是兵源,軍械,軍糧等物資,過手之後光是默認的規例就能叫這些官員吃的腦滿腸肥。

    “看高經略如此展佈吧。”一個官員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須尖,嘆氣道:“人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沒準人家上手就得先換一批人。咱們這些,怕是要被換掉啊。”

    小官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大人物擔心的是理念不和或是不同的黨派,小官們最擔心的就是新任大佬夾袋裡的人太多,導致到了新地方之後就得大換一批人手,這對他們來說是最為憂心的事。

    花白鬚尖說中了眾人最擔心的事,一個黑矮個頭的小官開始狂噴起來:“你老牛在京師都買了宅院,還有在永平府買了個千把畝地的莊子,在府裡還有個銀號,你倒是不愁了,說這種話,叫大夥嚇死嗎。”

    “我的錯,我的錯。”花白鬚尖已經撈了好幾年,確實宦囊已滿,如果局面險惡的話,能全身而退就算是好事情,所以他比較淡泊,不過說這話確實得罪人,官場的人不會這點兒眼力也沒有,當下連連拱手,連聲道:“今日這桌酒我請。”

    ……

    “還真是一夥無恥小人啊。”錢贊畫和另外兩個同僚,都是掛著軍前贊畫銜的幕僚,三人和高第一起穿著普通的長衫,打扮成行商和隨員的模樣在各處酒樓裡閒轉,可巧就是把眼前的一幕看了個滿眼,聽了個滿耳。

    三個幕僚也是打定主意要來遼西好好謀一下財路……這是題中應有之意,他們其實已經在高第身邊近十年了,從布政使時期就任高第的幕友,都有舉人身份,此前還有幾個幕僚都被薦出去為官了,有強力的薦主,舉人一樣能挑一個像樣的縣當知縣,當然是不可能有陞遷的機會,不過幾任知縣做下來,一年三四千兩銀子的收入是有的,幾千下來,也就家資數萬,足夠還清一路讀書做官下來的欠債……當然,當了幕僚就有不菲的收入,各家的欠債早就是還清了。

    到遼西來,意味著更多的機會,更大的撈錢空間,不過東翁剛到遼西就微服出巡,並且遇到這麼一群齷齪官兒,眾幕僚心中不免打鼓……他們還是很瞭解高第的,不是什麼一清如水的清官,也不會在這種事上博名氣,但也相對比較守舊保守,以往約定俗成的規例高第也會拿,比如火耗和公使銀等固定的收益,不然的話不要說養著十來個幕僚,憑當官的死工資,連自己和妻兒老小也養不活。

    還有進京選官的使費,吏部和內閣都要打點,當道大佬們的冰炭敬是免不了的,在地方當官,難免要迎來送往,親朋故舊也要照顧,真的一清如水,以現在的大明官場,當一輩子官也就是個知縣吧。

    但遼西這邊錢太多,機會也太多,哪怕是常例拿著都比內地為官多太多了,這銀子是拿還是不拿,到底怎麼個拿法?

    這裡頭說道就大了去了……

    自己身邊幾個贊畫的心思,高第怎麼會不明白?

    好歹已經在宦海沉浮了三十多年,是條尾巴毛都白了的老狐狸,只要不是蠢到家,一些事情也是可以明白了。

    對自己身邊的心腹想賺錢,高第心裡相當的清楚,不得不預先提出嚴厲的警告。

    高第指著那幾個還在歡聚的小官,沉聲道:“此輩碩鼠矣。國家邊事危急,朝廷為遼餉上下不安,皇帝屢發內帑於遼鎮,自己於內廷中節衣縮食,難道是為了把銀子送給這些小人輩來享受的嗎?若承平之時也罷了,現在也說不得太祖洪武年間的規矩,否則天下無官矣。但此輩是斷然不能留了,一會派人圍住,記錄下姓名,本官要上奏免其官,抄沒其家產!”

    一個長隨被高第派出去,調隨新經略一起上任的營兵過來,立刻辦差。

    幾個幕僚都是心中一沉,錢贊畫資格最老,陪笑勸道:“東翁剛到遼鎮,人情不熟,公事尚未入手,上來就捉了一群官員,抄沒家產罰贓,動靜太大了,要是上來就得罪太多了,恐怕不利於東翁的展佈啊。”

    “我的展佈就是要涮新一下遼鎮的吏治!”高第鐵青著臉,將錢幕僚的話直接就頂了回去。他真的是在知縣一級一步一步上來的,這些天在遼鎮的觀察使他憂心如焚。孫閣部只任恩而不結怨,對麾下的文武官吏都太放縱了,遼餉又過於豐厚,這些遼鎮的官吏和將領們一個個吃的腦滿腸肥,真的是如一隻一隻的肥大碩鼠一樣,這種情形怎麼可能任由其繼續下去?若是這樣,大明朝廷在百姓碗裡剋扣出來的這些銀子,卻是成了遼鎮這邊分潤的肥美宴席上的魚肉,想起來,怎麼得了?

    幾個贊畫幕僚都是面無人色,要是高第真的要這麼做,他們就要考慮現在就辭去贊畫身份離開了。

    “當然本官也不會過於操切。”高第也不是蠢貨,嘆了口氣,說道:“暫時當然只料理這些不要臉的佐雜官,他們身後牽扯較少。武將麼,先看倉儲軍械,不過要快,各位先生千萬不要洩密。”

    “至於諸位,”高第道:“該有的常例銀子該拿當然要拿,人家請託事情,只要不事涉軍機,我也是睜眼閉眼,總不能叫各位隨我在這裡喝西北風。我在經略任上,循規蹈矩一年也有過萬兩可得,這銀子除了負擔諸位幕友的開銷,還有行轅日常使費,迎來送往的開銷也在其中,但我會格外拿出三千兩,分潤給諸位,免得諸位先生抱怨隨我至遼鎮卻是一無所得。”

    大明的總督到巡撫一級,就算是不拿任何額外的好處,一年肯定有過萬兩的收入,都算是官場默認約定俗成的灰色收入,和剛剛那些佐雜小官貪污銀兩是兩碼事。主要還是公費不足,高官迎來送往和幕僚開銷都很大,光靠俸祿,就算是清流出身的孫承宗也負擔不起,這些灰色收入一樣要拿,否則他拿什麼養活自己二十多個幕僚?巡撫算是京官外派,沒有正式衙門和官方的僚屬,所有助手都得自己請,不請的話,憑巡撫一個人料理一省軍政事務?這玩笑開的未免有些大……

    對這些事朝廷也明白,只處置那些撈的太過份的官員,而且一般也就是免官了事,撈的太狠了的要退贓,因為貪污下獄的官員不能說完全沒有,但珍惜程度已經和大明宮中用的金絲楠木一樣,可遇不可得了。

    幾個幕僚當然不願老老實實的拿俸祿,按高第開出的價碼,他們一年最多也就千把銀子,還不如一個倉大使。若在山西當巡撫,這收入也過的去了,可這裡畢竟是遼西,那些大人物一撈就是幾萬十幾萬二十萬兩,將門們更是吃的滿嘴流油,憑什麼他們就得一清如水?

    幾人對視一眼,拱手道:“東翁放心,我們絕不敢有負所托,絕不會幹說軍政大事,也不敢在這些事上收別人的銀子。”

    “這就好了。”高第滿臉欣慰的道:“如此我便放心多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18:18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豁達

    說話間高第的長隨帶著一隊營兵跑了過來,這些兵是高第從各處徵調過來的,做為巡撫的標營親兵使用,巡撫和普通的方面官不同,手上沒有一點武力是玩不轉的,標營一定要成立,還要選拔一些得力的心腹將領,同時高薪養一些得力的內丁,這樣才能在戰場上立的住。否則上了戰場,只能依靠那些將領的保護,誰知道在危急之時,會不會被人拋棄扔在戰場上?

    一個幕僚主動走過去,帶著標營兵進了酒樓。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五六個佐雜官員十分狼狽的被押了出來。

    那個花白鬍鬚的官員看到了高第幾個,忍不住大叫道:“高經略,都是朝廷官員,為何連一點體面也不留給我們?”

    高第沉著臉不語,一個幕僚在一邊啐道:“朝廷官員,你們這些人也配?不要同他廢話了,押下去!”

    眾官都是面如死灰,高第是持尚方劍上任的新任經略,整個遼西歸於其治下,薊鎮也是要聽從其命令,可稱為國朝第一方面大臣,又是挾新上任之威,對他們的彈劾當然是一彈一個准,朝廷絕不會沒有不允的道理。

    就算他們身後的大人物會出力,但事起倉促,相當的突然,這些大人物發力也只是會斬斷和他們的聯繫,降低損失,至於他們這些人,在真正的大人物眼裡哪裡配算做官員,也就是一群身份高一些的吏員罷了。損失一批就損失掉,反正想當官的人有的是,一抓一大把。

    新經略上任微服私訪,遇著一群吹噓自己貪污的佐雜小官,派出標營將人一體拿獲,當場拜折彈劾……

    高第的亮相贏得了滿堂采,在那些官員被押下去的時候,沿途的百姓自發喝彩,一陣陣歡呼從酒樓一直到巡撫行轅附近。

    孫承宗和茅元儀等人都住在行轅附近的官舍裡,那些小官都很識趣的不來打擾他。只有本地的一些文士名流前來拜訪,目的也多半是求字或求詩畫,孫承宗不好此道,也不願和這些人多打交道,都是派人出去婉拒了事。

    自己一個人呆在屋子裡,近二十年的官場生涯裡,從未有過這樣的安靜和無所事事的時候。

    行囊早就打包送回高陽,身邊只有幾個長隨和一些簡單的應用物品,屋子裡空蕩蕩的,再也沒有長隨高聲問好和進門告訴他哪個官員來訪的聲響,也沒有那些堆積如山的公文等著他來處理,沒有將領大步前來請見時的囊囊靴聲和甲葉振動時的嘩嘩響聲,屋子很小,也不如他原本的簽押房那樣高大明亮,王命旗牌和尚方寶劍還有經略關防已經都封存上交了。只等高第辦好交接手續他就能離開,從理論上來說孫承宗已經只是一個平民,當然他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士紳能比,在高陽一樣有強大的影響力,甚至孫家已經發展到了一個龐大家族的地步,在高陽為地方官的官員在政務上必須聽從高家的建議乃至指令,否則政令難通,但無論如何,在此時此刻,孫承宗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對朝堂和遼西的真正權力,剩下的也就是資歷和影響力,這種東西沒有權力輔助,很容易慢慢損耗消折,直到有一天徹底的消失,徹底消失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

    這種感覺叫孫承宗有些無力,有些空蕩蕩的無依無靠的感覺。

    他自嘲的一笑,原本以為自己不是嗜求權力只想做事的人,對權位並不怎麼放在眼裡,到了此時他才明白,儀衛,高頭大馬,八人抬綠呢大轎,尚方寶劍,經略關防,源源不斷的公事和軍務,見不完的來求見的官員,自己在這幾年已經習慣了這些,驟然失去,他已經有些難以適應了。

    “不知道高昇之什麼時候能辦好交接?不要弄的婆婆媽媽的拖延時間……”

    孫承宗頗有一些不耐煩的想著,他對繼續呆在關門這裡已經有些難以忍受了。身居高位的人就是這樣,離開原本的環境還好,如果失去了權力還呆在的原先的環境之內,會叫他們心理上格外難受一些。

    待茅元儀進來,將適才的事詳細說了,孫承宗的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新經略一上任,就把前任留下來的官員抓了六個,雖然都是八品和九品的小官,雖都是雜流的佐雜,可以說在孫承宗眼裡也沒把他們當回事,只是高第這麼做,等於是一巴掌呼在他這個前任的臉上,叫孫承宗的臉上感覺火辣辣的難受。

    茅元儀氣憤難當,說道:“就他高昇之清廉?他在幾任地方方面官任上,哪一任沒有幾千上萬的銀子落袋?現在還能拿洪武年間的規矩來處罰官員不成?”

    “止生,慎言。”孫承宗先是閉眼聽著茅元儀說事,現在眼睛睜開,大袖在身邊桌子上拂了一下,笑道:“老夫生性豁達一些,這桌上就有些灰塵,只要不是鬧的太過份了,老夫也懶得去管它。高登之可能有潔癖吧,所以要拿袖子拂一下,無妨,由他罷了。”

    “旁人不知,還當這些官員是咱們縱容的。”

    “隨人去說嘍。”孫承宗捋了一把鬍子,面色冷淡的道:“這世道,還是庸人多的,理解的,知道老夫的苦衷,不理解的,也只能笑罵由人。老夫也不是什麼聖賢,豈能無過?有錯,憑人說就是了。”

    “我看要上奏皇上。”茅元儀冷靜了一下,建議道:“還是要說一下苦衷。初至遼西,舉目看去皆是廢土,當時能留下來的就是難能可貴了,守土重要還是銀子重要,如果我們開始就跟高某人一樣,對官員管束的這麼嚴格,那還有誰願意留下來,閣部當初又有何人可用?就說那些將門,看似閣部縱容,朝中言路頗有雜音,但如果不任由將門發展,哪有銀錢給他們養內丁,他們又有何路數來錢操練內丁,裝備鎧甲,將門沒有內丁可用,光靠營兵去打仗?十幾萬營兵如同內丁一樣練法?哪來的銀錢,誰能辦的到?”

    孫承宗只是搖頭,這種洩恨的話說來無益處,他也不可能因為高第逮拿了幾個犯贓的官員就真的去朝中和高第打擂台。他的門生天子的脾氣孫承宗還是知道的,外和內剛,心中頗有主張,高第既然用了,當然要力挺到底,不會中途罷廢,更不會剛上任就換人。

    “有些可惜……”孫承宗輕輕一嘆,他一直想做的就是留下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的遼西,將後金限制在遼東和遼南,海上也有水師封鎖,身後還有朝鮮和東江,後金過了現在的軍事強勢期,二十年後必將迎來衰落期,這是遊牧和漁獵民族的通性,就像當年俺答汗盛極一時,結果現在的土默特部連一群商人組的團練也打不過。女真人也有強勢期,當初王杲也曾經建國稱汗,後來還是衰落下來,最終被李成梁給剿滅了。

    只要困死這些蠻夷,不給他們搶掠的機會,不叫他們擴大地盤和空間,最終其只能是死路一條。

    “高昇之要怎麼做就隨他。”孫承宗最終發話道:“他也是為官多年的人,知道分寸,剛上任拿一群佐雜官開刀,既表明了態度,也沒有真正往死裡得罪人。又打了個開門炮,一舉兩得。這人也不愧是風塵俗吏出身,果然好算計。”

    以孫承宗的為人和涵養,能這樣評價高第,顯然也是相當的不滿了。

    道理歸道理,心情歸心情,孫承宗並沒有他自己認為的那樣豁達。

    茅元儀輕輕點頭,他也有心事,剛剛在說起來沒有誰能如操練家丁那樣練營兵時,不知怎地他突然想到了和記的商團軍。

    商團軍豈不就是全軍都按明軍練家丁的標準在練?而且茅元儀知道,商團軍練兵的標準要比這邊的內丁還要狠上許多,其營兵已經不能稱為營兵了,是整團整營的內丁。

    整個商團軍幾萬人,豈不就是幾萬內丁,不,是比幾萬明軍內丁還要強悍的存在了。

    茅元儀心中煩悶,不知道要怎麼把自己的想法和眼前的孫承宗說出來。

    這些所得是茅元儀通過孫元化等熟人的情報,加上自己一直關注十三山的動向,通過種種蛛絲馬跡研判出來的,說起來就等於是猜想。

    用這些東西上奏給朝廷,只會引來訕笑,不會叫朝廷認真重視。

    而且茅元儀內心也是打鼓,就算朝廷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又能怎樣?北邊的蒙古人向來是嚴重的邊患,和記進入草原之後說是蒙古人背棄了商約,所以憤而討伐,原本是一場邊境戰事,結果打著打著連青城都打下來了,朝廷也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塗。要是把和記逼反了,其用在草原的力量轉而南下又怎麼辦?

    朝廷這一次大撤客軍,加強宣大山西和榆林各鎮的兵力,未嘗也沒有防和記一手的意思。和記的發展已經到了影響遼西戰事的地步了,如果再暴露出什麼來,朝廷是防還是不防?防,根本有心無力,如果撼動了遼西大局,使女真人有機可乘,那就是前門拒狼,後門進虎的尷尬局面了。而不管怎樣,和記的首腦也是大明子民,還是名相之後,沒有由頭和大義名份,這樣的人家傳承是不可能悍然造反的。

    哱拜和努兒哈赤,還有奢安之亂,到現在大明這幾十年內的叛亂和入侵,都是夷人所為。

    這麼一想,茅元儀轉過念來,難看的臉色也回覆了許多。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18:18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貨物

    孫承宗不以為意,只以為是茅元儀還是在為剛剛的事情氣憤,他反而寬慰道:“止生不必如此,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了個經略自然要和前任有不同的展佈。只要高經略能穩住局面,下手狠辣一些反而是好手,威儀不行於部下的經略,才是老夫要真正擔憂的呢。”

    “是,閣部這麼一說,晚輩好像也想通了。”

    “就是嘛。”孫承宗狀極豪邁的笑起來,渡過了心中一道檻之後,整個人好像更加豁達,心思也圓融剔透了許多,高第的做法也就能想通了。

    首先高第是閹黨選用的,雖然其不是閹黨,但是其確實是魏忠賢選用,上任之後,為了穩固權位,擺出與孫承宗過不去的姿態也是必然之事。

    另外就是新經略上任,總得與前任有所不同,不管是真是假,都需展現這樣的一面。

    最後就是要殺雞駭猴,敢於殺伐決斷有所擔當的上位者,才會叫人願意追隨,否則的話,叫人難生敬畏之心。

    “就怕他的刀不夠快!”孫承宗捧起了茶碗,霧氣繚繞掩住了他的臉龐,他悠然道:“也怕他刀太快,小心割傷了自己。為政之道,沒有那麼簡單。”

    ……

    午末時袁崇煥才騎馬趕到關門,因為錯過了飯點,也只能在路邊的酒樓先將就一頓。

    袁崇煥在關門也有自己的宅邸,在孫承宗這裡他也是經常會過來,討教問題,請安問好,袁崇煥在遼西竄起的經歷固然和他自己的表現有關,也是和孫承宗的賞識和提拔是離不開的。

    老孫頭唯一不滿的就是袁崇煥對武夫有些過於苛刻,甚至因為其濫行軍法殺人而生過閒氣,不過也是轉瞬就原諒了。

    再怎麼樣,那被斬的將士能和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進士部下相比?

    就是有這種認識,袁崇煥才故意擺出蠻子脾性,該怎樣就怎樣,果然這幾年下來,不僅和孫閣部相安無事,還深得信任……寧前道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上去的。

    可以說,全國過百個兵備道,都是邁向巡撫位子的堅實階梯,而寧前道絕對是排名第一的位置上。

    如果不是孫承宗不願被掣肘,在其任內朝廷並不設遼東巡撫,否則的話,袁崇煥應該是已經坐在遼東巡撫的位子上了。

    袁天敕等護衛先進入酒樓內,肅清了一些閒人,原本人就不多,這個時辰還在喝酒吃飯的人原本就很少。

    等店家騰出地方,打掃乾淨,袁崇煥就慢慢坐了下去,等著上菜。

    眼前街道上到處都是行走的官吏和軍人,將領們在親衛的簇擁下得意洋洋的騎馬經過,各色的披風迎風招展著。

    幕僚程本直有些不滿,說道:“彼輩也太得意了一些。”

    程本直在外地呆了幾個月,替袁崇煥料理一些機密事務,剛回關門不久,正好趕上這麼一場大熱鬧。

    傅於亮一直替袁崇煥打理軍務,有些不以為然的道:“為將者不擺出這樣的堂皇氣勢,很容易被部下看輕,也怪不得他們。”

    “不說這些。”袁崇煥不喜歡幕僚在大庭廣眾討論軍務,正好店家上菜,袁崇煥輕輕叩了幾下桌子,叫各人安心吃飯,幕僚們知道他的脾氣,見其黑瘦的臉上滿是嚴肅之色,也就是識趣的閉了嘴巴,專心吃飯。

    袁崇煥不飲酒,他身邊的人也不飲酒。因為其穿著大紅官袍,店家知道是來了大人物,雖然這幾天關門這裡來了無數高官大將,但夠資格穿緋袍的畢竟還是不多……武將夠格穿紅袍的當然太多了,估計遼鎮最少有好幾百品階過四品的武官,但這些武官哪好意思穿官袍。

    眼前有五六樣色香味俱全的菜餚,但袁崇煥只吃一味臘魚,店家精心烹飪了,味道很好,只是口中略有辣味,這樣的做法相當下飯,袁崇煥平時惜福養生,又因為是南人,不喜歡北方口味,其吃的米飯都是家人從南方帶過來,出門時臨時再蒸好了給他食用。

    “店家,這魚不錯。”袁崇煥放下筷子之後召來店家,溫言道:“不過有一些辛辣,但看你並未放茱萸花椒一類事物,再者這些是麻,辣味不顯,倒是奇了。”

    “好教老大人知道。”店家躬身拱手,笑道:“用的是辣椒,此味聽說是海外傳來,近來我北方也有了。”

    “是商家販賣來的吧?”

    “正是……”店家有些猶豫和遲疑,不過還是老實說道:“是和記商行賣的,此味奇特,乍吃時感覺口中難受,胃也難受,但只要吃上三五回,再不吃就難過了。而且特別是天氣冷下來時,人都愛吃上一些,一頓飯下來可能都是辣出汗來,所以近年來已經在關門附近很流行吃辣菜了。”

    “原來如此。”袁崇煥也沒有和這個老闆較真的意思……和京師一帶不同,因為事涉遼西,和記在遼西的發展是完全被限制的狀態,原本和記在關門到寧遠再到錦州都有物流路線,援助十三山時更是集中了過千輛四**車,引起了一時的轟動,更引起了朝廷的忌憚,在京畿到山東河南還允許和記正常做買賣,但也有了很多限制,和記的物流在那些地方只能是通過,不要想如京師那樣搞大分店,派駐很多人員入駐了。

    在遼西這裡,因為是軍事重鎮,關係重大,朝廷絕對不會允許和記這樣的異端力量進入遼西……蒙古降人打開瀋陽城門的教訓可還沒有過去幾年,雖說和記一直打北虜,也在十三山幫著朝廷打過東虜,但對不能完全控制的力量有提防之意是人之常情,和記早就被嚴禁進入遼西,不管是物流還是商貿都不可以。

    店家的辣椒當然是從外地購來的,按禁令來說當然是不可以的,但和記的商業影響也不是一紙禁令就能取消掉的。就袁崇煥所知,現在祖家等大將門打製兵器用的精鐵全部來自和記,都是祖家自己派人到京師大量購買,然後自己用馬車偷偷運回。

    說是偷偷,其實也就是遮人耳目,聊以向上交代而已,大量的車馬拉著沉重的鐵錠,進入關門,上下豈能不知?就算孫承宗怕也是知道的。

    但叫將領們放著物美價廉的和記精鐵不用,再轉而買那些昂貴的閩鐵,恐怕就是朝廷那些大佬們也會覺得太荒唐了,所以也就是睜眼閉眼,只當沒有發現這回事就罷了。

    除了精鐵外,和記也出售大量精製的明軍制式腰刀,六兩銀子一把,比閩鐵製的還是便宜不少,另外還有精製的寶劍和寶刀,比腰刀要昂貴的多,但不少將領相當的喜歡。

    和記鐵劍的造型相當勻稱,劍鞘也製作的相當精美,特別是劍身如一汪秋水,令人見之就知道是神兵寶器。

    奇怪的就是這樣的寶劍居然大量出產,這令得一些將領有些不滿,畢竟花大價格還是想要顯擺一下,如果連個把總也佩一把和記的劍,自己買的劍又有何意義?

    好在和記又推出更昂貴和精緻的寶劍,用料更考究,鑲嵌的都是正經的寶石飾物,價格當然更昂貴,但也相應滿足了將領們的自尊心,現在已經有相當一部份千總以上的將領是佩戴著和記出產的寶劍了。

    至於長槍,長刀等營兵用的武器和記就沒有生產,沒有哪個將領會考慮用自己的銀子武裝那些營兵的,和記在這方面相當的清醒和清楚。

    連祖家這樣的大將門都在暗中與和記貿易,民間層面的貿易也根本沒有辦法斷絕,和記最近的分店就在永平府,有著難以想像的出貨量和繁榮景像,大量的遼西商人偷偷跑到永平來購貨,只要買通關門士兵就不會被檢查出什麼,大量的貨物進入遼西,將朝廷放在遼西的銀子又大量的被運出關門。

    袁崇煥耳目眾多,對這事當然心知肚明,但和上層一樣,他對這種官方和民間的貿易都沒有真正打壓的打算……壓是肯定壓不下去的,不如因勢利導反是更好一些。

    “除了這辣椒一味之外,還有什麼是和記的東西?”

    店主猶豫了一下,看看左右,眼見袁崇煥雖然不是和顏悅色,但也並沒有生氣的跡象,便大著膽子道:“那多了去了,除了小人和廚子,小二們,幾乎都是和記的出品。”

    “這麼多?”

    “和記的酒,和記的菸草,和記的煙鍋袋,和記的引火機,和記的鍋灶,大小不一的鍋子,還有鏟子等物,都是和記所出。還有冬天用的取暖爐子,小人身上穿的衣袍用的布,各種貨色,比來比去還是和記的最好,所以咱們都用和記的東西。小人的店新開不久,和小人差不多的店大約都是一樣的。”

    “原來如此。”袁崇煥輕輕點了點頭,店主見沒有別的話,便是退了下去。

    “和記可畏。”程本直面色有些發白,他道:“不僅是關門這裡,寧遠也差不多。入關之後,從永平到遵化,三屯營,遷安,再到京師,南下保定,直抵開封,大抵都差不多的情形。如果不是這兩年朝廷限制他們,怕是整個北方到處都是和記的分號和貨物了。”

    傅於亮有些納悶的道:“為什麼大家都賣他們的貨,就真的這麼好?”

    程本直前一陣遊歷地方甚廣,對和記的可怕之處深有體會,聞言也不說話,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銀盒。

    傅於亮瞪眼道:“此為何物?”

    “引火機啊。”

    程本直見袁崇煥也很關注,便不再賣關子,打開機關,輕輕一吹,明火就出現在銀色機盒的頂端,程本直任由它燒,片刻之後,火苗不減,棉芯也沒有燒的很厲害,但燒的久了,銀盒發燙,程本直就是將銀盒蓋一合,火光一下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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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18:18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異心

    所有人都看的發呆,傅於亮張著嘴,口水都差點流下來。

    袁崇煥對這東西的關注也不小,內心受到的衝擊也很大,畢竟是前所未聞之物,不過以他的城府定力,還是最早鎮定下來,感嘆著道:“和記的出品,總有一種獨特之處,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工匠能做出來的。而且最奇特之處就是不論是一個,還是十個,百個,幾乎是一模一樣,除非特別定製,不然你在開封買一個,同在京師買一個,只要是一樣的東西,便是一模一樣的品質……這就很可怕了。”

    程本直斷然道:“這就說明和記控制部下的能力,委實可怕!”

    傅於亮沉思道:“怪不得和記能一路攻上草原。見微知著,從細節小處就能看的出來張瀚這個主事當家的人是什麼樣的能耐,他能把工匠調教成這般模樣,練兵的能力又如何?”

    程本直點頭道:“傅兄果然是幫著元翁練兵的人,一下子就想到關鍵之處。”

    袁崇煥心中突然一陣煩悶,這一次來見高第,他心中原本就有隱隱的不舒服。朝廷還是沒有設立遼東巡撫的打算,這令他相當的失望。

    以袁崇煥的資歷和功績,只要是朝廷設立遼東巡撫,這個位子就是手到擒來,沒有任何人夠格與他爭。

    此前不設遼東巡撫是老孫頭的主張,督撫於一處很容易產生矛盾和爭執,甚至會因為此而壞事。

    廣寧沙嶺一戰,如果不是熊、王二人一經略一巡撫產生矛盾和爭執,戰守意見不一,彼此掣肘,恐怕也未必會慘敗成那般模樣。

    孫承宗上任之後,先奏不設薊遼總督,後又建議不設遼東巡撫,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要身邊有掣肘之人。

    現在老孫頭要走了,袁崇煥最盼望之事就是重設遼東巡撫一事提上議程。

    程本直前一陣就是在京師幫著奔走此事。

    從程本直的態度來看,希望還是相當的渺茫,基本上看不到什麼指望。

    想來也是,孫承宗剛去位,朝廷派了高第過來,緊接著又重設遼東巡撫,豈不是擺明了不信任新任的經略,就算高第資望遠不及孫承宗,朝廷上下未必真心信任,但既然任用了,也是可以挑選的老資歷高官,朝廷又怎麼可能在其剛上任時就做出不信任的姿態出來?

    袁崇煥怏怏不樂的想著,還是自己的資歷和聲望不夠!

    他此前真正拿的出手的功勞就是在天啟二年時全遼喪失之時,王在晉在內的所有高官和武將都失去了信心,眾議都是撤出關外,只有袁崇煥力主堅守寧遠,並且也確實率部在寧遠城中死守不退。

    這個資歷是最響噹噹的拿的出手的東西,別的所謂募兵,匹馬出關,多半是身邊幕僚替他弄錢和博聲望的手段而已。

    光憑這個,叫朝廷忽視一切給他遼東巡撫,還不夠!

    機會在哪裡?

    袁崇煥目光灼灼,一時竟是呆征住了。

    ……

    “好多大將,威風凜凜啊。”

    話是恭敬的話,說的語氣卻是不怎麼恭謹,叫聽到的人感覺心裡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說話的是成方,他唇間留著濃密的一字鬍鬚,穿著繭綢長袍,身邊是一身短裝打扮的楊二和幾個跟班,有幾輛大車停在道邊,眾人在關門這裡的茶棚子裡喝茶,看樣子就是從永平一帶辦貨回來的中等實力的商人,意態安閒,一點沒有在十三山時殺伐果決的上位者的氣息。

    從當初被和記在山中放出來的土匪,再到現在十三山行軍司副政事官,執掌一方,麾下有數萬人聽從命令調遣……人生際遇,真的是等若一部傳奇。

    當然成方比起周耀來還是差的很多,可能是當初經歷的事情太多,從薩爾滸的逃兵到開原城中博殺出一片生機,又一路逃亡到草原,經過長城又到山西當土匪,經歷太多的人,想的會多,考慮事情會周全,而做起事情來又會較少一些顧忌,所以周耀和成方行事,在外人看來,多少都有一些瘋狂和過於狠辣。

    聽了成方的話,楊義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說道:“這一次你又想謀什麼勾當,又想瞞騙我什麼事?”

    成方微微一笑,說道:“正常的軍情偵察,趙立德走了之後,情報口子缺乏得力的人才,我不得不多費些心思,就是這樣。”

    “你一定有事情隱瞞著我。”楊義相當的不滿,連掩飾的功夫也都是省了。

    同樣是副政事官,成方負責後勤,商業,情報等事宜,當然日常的政務運作和與山上各方勢力的協調也是他的事。

    楊義則是行軍司軍訓司的司官,當初推他上這個位子,主要是因為楊義在練兵上還過的去,另外曾經是周耀的隊頭,周耀主持軍訓司,可能會對十三山的軍訓指導更有幫助。

    當然更深的層次就是成方不願楊義進入核心,楊義諸般事都好,就是在和記內部的忠誠度也並不差。

    但這人和其兄楊二一樣,俠義心太重,而且更致命的就是他們也是山上一群人的代表,這些人對和記有尊敬和感激的心理,但他們更多的還是認為自己是大明人,是大明朝廷治下的忠誠百姓。

    這個心理,叫成方等核心圈的人感覺彆扭,甚至也有別於普通的和記人馬。

    特別是從遼西以外地方調來的和記中人,與山上的人更有格格不入的感覺。

    山上的人堅守感覺是為了大明,而和記的人只是為了和記自己。

    掌握十三山,為了將來的變局,也是和記在遼西伏下的一顆暗子,這是成方在內的和記中人心裡都明白的事情。

    但楊義在內的很多人都不是這樣認為。

    這一次新經略上任,楊二牽頭,包括楊義在內的諸多首領贊同,十三山的人潛越突破防線,前來拜見新經略,並且想詢問一下是否能派出兵馬,打通與十三山的通道。

    山上很多人願意跟隨和記,繼續留在山上,駐守,操練,成為和記核心圈子裡的一部份。而也有很多人願意接受大明朝廷的改編,他們願意繼續當兵,也希望朝廷授給官職,這就與和記的人更有明顯的不同了。

    朝廷授官,和記早前的高層幾乎是人人都有了,梁興就掛著大同中衛指揮僉事的官職在身上,只是他從未當一回事,更沒有穿過大明的官袍,也沒有以大明的衛所將職身份行事。可以說,和記得到朝廷授官的人,壓根也沒有把官職當一回事。

    在和記興起之初,人們還為張瀚得到朝廷授官而感覺歡欣鼓舞,到數年之後,哪怕是普通的商團軍軍官得到授官,也都是完全不當回事了。

    成方和徐名等人考慮到如果斷然拒絕,就會失去上山的初衷,不僅失去楊二等一部份人的人心,也會使和記自己內部的人充滿顧慮。

    現在張瀚雖然已經自立,實力也強到足以威脅大明,但在大義名望上還有根本性的不足。

    所謂的大義,更多的就是建築在人內心之中的東西。

    可能長期在草原上廝殺和跟隨張瀚的人早就視他為主,並且願意隨他攻伐大明。

    因為這些人知道和記潛藏的力量,也知道張瀚是一位明主。

    但對更多的人來說,張瀚只是一個有實務的大東主,攻上了草原,消滅了土默特部。

    僅憑這樣的事,誰就願拋棄故國故主,跟隨他打天下?

    造反從來不是容易的事,大明現在只是有麻煩,誰也看不出有亡國的蹤跡。今上據說喜歡打木匠活,可大明的皇帝有幾個是勤政的君主?

    現在遼西連續數年無戰事,並且收復了大量失土,安置了不少逃民。

    九邊重鎮除了遼鎮有強敵在側,其餘各鎮在這幾年都安然無事,保存著相對完好的力量。

    奢安之亂平定,荷蘭紅夷強佔澎湖被趕走,除此之外大明萬里疆土都無事發生。

    南方相當富裕,北方災害雖然嚴重,但通州一地儲糧始終在千萬石以上,京師和九邊數十年內都不害怕會缺糧。

    陝西和山西有災,朝廷也會發下賑濟,不會弄的災民四處遊蕩,更不必擔心有飢民會造反。

    年景雖差,無非也就是京師多了一些逃荒的流民,在京師的城外和大街小巷裡安身,先是每天討飯,接著男子會做一些力氣活,等災荒時間過去,流民自會回鄉,留下來的也是在京師謀生,並不會有什麼亂子。

    總體來說,除了一個東虜之外,大明的整體環境不僅不壞,反而比神宗年間要強的多。

    這樣的大環境下,能有幾人專心跟著張瀚進行造反的事業?

    所以成方並不責怪楊義和楊二等人,自從畢麻子一事之後,山上還是保留了很多小山頭,這是為了防止朝廷的過於忌憚……遼西上下已經知道十三山上有和記的兵力在,如果成了和記掌握一切,可能朝廷會和後金方面配合,主動切斷十三山和遼西的聯絡,那麻煩可就大的多了。

    所以保留了很多小山頭,也保留了楊二這個最大的山頭,雖然對方一心一意想融入和記之內,但成方知道那是因為楊二對和記的尊重,並不是一心要跟著和記做更大的事業。

    這個區別看似不大,內裡的分別關係可是太大了,大到了隨時可能叫山上分崩離析的地步。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18:19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應運

    “我真沒有事瞞著隊頭。”成方十分誠懇的道:“要來接洽,我便過來了。但我實話實說,對新經略和遼鎮兵馬,你不要抱任何的希望。”

    “你就不是遼鎮兵馬出身?”楊義一聽就火大了,怒目瞪眼的對成方道:“現在攀上高枝也沒有啥,但不要忘了自己的出身!”

    “我何曾忘過……”成方頗感無奈,這事已經成了他和楊義之間的心結。

    主要就是那次柳河之敗,成方正好經過遼西,事後楊家兄弟大為不滿。如果他們知道了要出兵柳河,就算不派精兵出陣,也會在十三山搞出動靜來配合,如果遼鎮兵馬的心理有了倚仗,可能不會被一百多人的後金兵一沖就亂了營,如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跑,最後千多鐵騎被一百多丁的牛錄殺雞宰羊般的在河灘上屠殺,一個個穿著鐵甲的士兵還不如婦孺。

    這件事成了兩邊的一個小心結,雖然成方堅稱自己只是路過,沒有瞭解太多的內情,又急著趕赴京師參加會議,遼西出兵的事也要向軍司匯報才能採取行動,所以根本不可能知會山上做什麼動作。

    這些說法都是不錯,不過楊家兄弟等人都知道是託詞而已。

    最少在十三山上的和記,再也不會也不可能替大明朝廷出一分力了。

    一想到這一點,楊義就還是忍不住會心生不滿。

    “大明待我們不薄。”楊義正道:“不管怎樣,先大明,後和記,如果成兄弟你有什麼不滿的,可以向上匯報,驅我出和記,我也甘心承受。只要和記和張大人不對大明動起刀槍,我楊義就絕不會有二心。”

    “得了,”成方有些不耐煩的道:“當年聽說你在草原上就是張大人救的你,現在還是這樣,你圖什麼?”

    楊義正道:“圖一個忠。”

    “你適才說大明待你不薄。”成方面露譏誚之,說道:“是當年吃不飽飯被上官肆意侮辱凌虐的好日子,還是被朝廷在大雪天逼迫上陣送死的薩爾滸一役,或是在十三山沒有糧食吃的那天日子,最終還是我們和記送了糧食上山,大明對你到底是什麼恩德?”

    楊義被成方說的一征。

    半響過後,他才低著頭,十分艱難的道:“我知道大人是英明天授,對百姓也好,對部下更好,實話實說,我對大人只有崇敬的份,也有感激,沒有他我早就被炒花給殺了,哪能活到現在?只是說大人要造大明的反,我實在是過不了這個坎。”

    楊義抬起頭來,正視成方,目光清澈見底:“不管怎樣,大明庇護百姓二百多年,官吏守土將士御外,這些年遼鎮不行了,看看我們遼東百姓遭遇了什麼,看看他們為什麼拚死也要往東江鎮跑,那種路,跑一千人能活下一百人就不錯了。可百姓還是前仆後繼的往外跑,圖什麼?不就是相信大明總兵和大明的將士能保護他們不被異族殺害?我是個普通人,相信世間還是有因果報應的,如果大明有自取滅亡之處,亡了也沒有什麼,自古無不亡之國。但如果是現在這樣,前拒東虜,我們卻在後頭陰懷異志,暗中扯皮搗亂,那我們不是和書本評話上的那些奸賊小人一樣了……”

    成方初聽之下確實大感不悅,楊義受恩深重,居然不是一門心思的跟著張大人與和記一起進退,此人確實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但聽的多了,也知道楊義是出於一番摯誠之心,慢慢的聽下來,居然還有了一點共鳴。

    是啊,不管怎樣,大明始終將自己的百姓護翼在身後,也不可能如東虜那樣的政權那樣血腥殘暴,有法度,有官府,也有一定的公平。雖然將門欺壓,官吏盤剝,鄉紳惡霸橫行,但不管怎樣,大明始終是一個正常的國度,在這個國家始終能得到活下去的機會,努力向上也可能會有改變命運的一天。

    而有了東虜這樣的外敵和殘暴的敵人之後,大明的不足被掩蓋了不少,它的好處反而體悟出更多。

    別的不說,十三山上被圍十幾萬人時,天啟皇帝為此茶飯不思,敕令遼西官吏將領們務必想辦法救出十三山上的百姓,使皇帝能為之心安。

    和記在援救過程中暴露出了不小的實力,令朝廷為之提防,但皇帝顧及十三山之功,始終沒有痛下決心針對和記,始終還是給了和記一定的空間。

    這樣的胸襟和這樣的朝廷,確實叫人還興不起逆反之心。

    當然在東虜出現之前遼民也是相當的困苦,守著這樣肥沃的土地和豐饒的出產,結果還是有不少人吃不飽飯,層層疊疊的壓迫像一座座大山盤踞在人的身上,難免會令人心生不滿。但當外敵出現之後,人們發覺大明朝廷畢竟還是正常人的國度,不像所謂的後金國,純粹是一群強盜加野獸。

    “坦白說這一次我真的是來觀察的。”成方看著楊義,沉聲道:“而且我也不怕告訴你我的想法,新經略要麼自甘平庸,蕭歸曹隨,對孫閣部遺留的一切不作任何的變動,這樣可以勉強守成,不會有大的慘敗的局面。但也沒有辦法進取,我們十三山還會孤懸於廣寧廢城之外,不會得到遼西任何的幫助。要麼,就是孜孜進取,想做一番展佈,他要是敢這樣做的話,等待他的結果就定然是遼西崩潰,局面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可能!”楊義身形一震,說道:“你這是危言聳聽。”

    “你看。”成方冷冷一笑,說道:“不和你說,說我們故意隱藏消息,和你說了,你又受不了。”

    “你是說新經略一至關門就逮拿了幾個佐雜官的事?”楊義疑道:“幾個不入流品的小官,殺雞駭猴罷了,不至於到你說的地步?”

    “從細節看大的走向,大致是錯不了的。”成方解釋道:“高經略是從地方上一步一步上來的,不像孫閣部是直接在朝廷中樞以翰林起家為官,從翰林開坊到東宮侍講,轉學士到入內閣不滿十年,缺乏地方歷練。但這樣反而是好事,遼西的這局面,其實已經是盤根錯節不好收拾了,將門和官吏聯手施為,遼西已經成了藩鎮格局。只是這藩鎮還沒有領頭人,祖家實力最強,但還有滿桂等人牽制,加上有孫閣部和袁大人等強力的大人們在,所以遼西上下還能相安無事,能把力量擰成一股繩。而高經略則是從地方上一步一步的上來了,沒有孫閣部那種雍容大氣,花朝廷銀子不心疼的氣量。高經略只會斤斤計較,其德才不足鎮服將門和底下的官吏,其又自詡通曉吏情民風,必有所展佈而顯示與前任不同……這也是根腳帶來的弊端,他是閹黨推上來的,雖然不是閹黨的人,但身上帶著閹黨的痕跡,不把孫閣部留下來的東西掃一掃始終是不成的。遼西已經自成體系,相當的穩固,一旦有外力破壞,必生變亂。而高經略的威信和手腕不足以平息下去,所以半年之內,必生大變,到時候局面會崩壞到你不可想像的地步。”

    “危言聳聽!”楊義像是在半夜裡走路的夜行人,不停的叫喊吆喝替自己壯膽一樣,但他自己都知道,他的話蒼白無力,根本不能與成方適才的長篇大論相比。

    “這些話不是你說的?”楊義突然懷疑起來。

    “當然不是我。”成方哈哈大笑起來,起身道:“這是行軍司副政事官以上才能觀看的,是軍情司文宣局編寫的內部參考,專門研判各地的局勢,平時都有刊印發行,有時候下到副司官級,你看過的。”

    “我是看過,”楊義道:“好像沒有你說的這些話啊。”

    “都說了是副政事官以上才能看。”成方洋洋得意的道:“這一次是大人親寫的專稿,名字就叫論遼西大局的變亂,你不能看,我和你大略說說已經是違規了。”

    其實成方心裡也明白,張瀚的專稿說是要保密,其實專揚的人大有人在。

    這也是文宣辦法中的一個小花招,越是秘密不給人所知,就會有更多的人打聽。

    不過成方也有一些疑惑,張大人就真的敢斷定遼西局面會迎來一次大的崩壞?這可是有一點冒險啊。

    賭上的就是張瀚在人們心中那種料事如神,從不出錯的聖人般的形象啊。

    從萬曆年間張瀚開始組建和記,一路行來到天啟五年的下半年了,迄今為止,張瀚每做任何一個決斷都是正確的,從未出錯,也沒有料理不明,事非不分的事情發生。

    對這樣的上位者,人們的感覺真的是神聖難明,甚至是有一種神秘莫測的敬畏感。

    和記頗有一些人就是因為張瀚這樣神秘的經歷而被吸引來的,所謂五百年必有一聖人出,其實人們都知道王朝變亂是三百年,每次都會出來一個天生聖人引導華夏由大亂再復於大治。就如三百年前的大明太祖高皇帝,趙宋的趙匡胤,唐室李世民,現在大明已經二百多年,誰知道張瀚是不是應運而生之人?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18:19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南下

    張瀚在李莊時,經常有窮酸秀才跑過來投奔,主要也是因為張瀚的形象和神秘的氣運牽扯在了一起,導致不少讀書人願意投效過來。

    如果公開宣稱的大事出現了判斷上的錯誤,這對張瀚形象可是大為不利,算是相當大的損失了。

    一聽說成方的長篇大論是張瀚所說,楊義連反駁的心氣也沒有了,當下眨巴著眼坐在桌前,半天也沒有言語。

    “我們該做什麼還是要做。”成方見狀反是不忍,他也能理解楊義的心態,大家都是從一個陣營過來的,只是心理上的感覺和堅守的東西有些不同而已,算不上道不同不相為謀。

    當下成方反而是勸慰楊義道:“大人也說了只是推斷,而且發生的時間最少也還有三四個月時間,所以十三山破圍之議仍然可以上陳高經略,只是其允或不允,能做到什麼樣的地步,且待再看吧。”

    “也只能如此。”楊義心思沉重的回答著。

    ……

    時間緩慢而堅定的往前邁動著腳步,轉眼之間已經又過去一個多月。

    這段期間,孫承宗已經早就和茅元儀等人一起離開了遼西,返回高陽老家。茅元儀則是到京師見一些老熟人,盤恆一段時間之後從通州坐船南下,直抵南京,在南京呆一段時間之後再到江南各處遊歷,他的官職是孫承宗保到了參將,沒有新的戰功也就是掛著參將頭銜而不必赴任,等於是弄了一個朝廷官職在身上,行走各處要方便一些而已。

    若在京師,茅元儀的參將身份好歹還有些用處,在北方邊鎮區域對武將的地位還是略有肯定的。

    但茅元儀要去的是江南,本朝文風之盛無非是蘇松常等各府的蘇南,還有就是浙東,再就是江西,這都是科考大省,也是傑出的才智之士輩出的地方。在江南各處,出名的文士也就是名士倍受尊重,連秦淮河上的畫舫裡的詩妓們尊重的也是那些有文名的文士,對官員什麼的倒未必怎樣放在眼裡,更不要提茅元儀身上掛著的是武夫的品階,對他來說,完全不是加分,而是減分了。

    還好在北上之前,茅元儀就在江南混出了赫赫聲名,其才學十分駁雜,當然不止是兵家學說一種,詩詞歌賦樣樣都來得,家族也頗有資財,最少以南京的物價和生活水平,茅元儀又曾經流連秦淮河畔追歡買笑,一般人家還真的負擔不起。

    其在青年時又在河畔納兩個名妓為妾,因為北上追求功名富貴,也被留在了家鄉。

    從通州坐船南下時,看著腳下潾潾流淌的河水,幾乎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了。

    船抵江畔時,在江北下了一場小雪,時間剛到九月底,還沒有到十月,連一江之隔的江北都已經落雪了。

    船行江上,船身四周灰黃色的水浪不斷的湧來,江心到處可以看到覆蓋著皚皚白雪的沙洲,水草枯黃,蘆葦只剩下枯黃的葦桿。

    不知怎地,茅元儀突然想起了柳河之敗。

    雖然是夏天出兵,不過料想柳河邊可能也是這樣的情形吧,水濤拍岸,到處是水草和蘆葦,水鳥也如眼前的水鳥一樣在天空劃過,發出意義不明的清脆叫聲。

    只是當時的柳河之戰時,人們充滿了信心和生氣,那些壯實的遼民漢子披著堅實的鐵甲,手持銳利的兵器,有一種難掩的血氣,現在茅元儀回想起來,才感覺腦海中一雙雙眼睛都充滿著惶恐和畏怯……那是一群完全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啊,和羊群有什麼區別?

    “我誤軍國之事,真是該死!”盤腿坐在船頭的茅元儀,猛然想起當年之事,忍不住用拳頭在自己膝上重重一捶!

    船家和同船的人們吃了一驚,如果這三品武官在自己船上落了水,那可是不小的禍事。

    後來見茅元儀只是一臉悲慼之色,再下來並無異樣舉動,眾人這才放了心。

    在這種孤淒悲涼的心境之下,天氣彷彿更冷了一些,一直到水線到南端,才叫人感覺一絲溫暖。

    南岸並沒有落雪,不過在離船上岸時風很大,吹的人心腹處都是一片冰冷。

    茅元儀有幾個隨員,在水西門雇了一乘轎子,茅元儀現在是官體,雖然未穿官袍,但其已經是海內聞名的文人出身的武職官,到南京是請假遊歷,反正大明對官員管束的極為鬆弛,自己不願赴任也沒有人來勉強,只是在細節上稍加注意,不給政治可乘之機也就是了。

    水西門附近船隻甚多,茅元儀上岸之後,發覺有些異常。

    原本這裡多半是江船,也就是茅元儀坐的那種不大不小的烏蓬船,也有一些更小的船和漁船,主要是這些船為主。

    漕船不走這邊,是從揚州水面那裡直通大運河。

    海船也有,從蘇松一帶過來的海船,滿載貨物,從長江口直接入海。

    聽說二百多年前的鄭和寶船的船隊,建造是在江岸,入海也是一樣的線路,現在還有一些造船廠的殘跡就在江南一帶。

    江南現在也有造船廠,不過規模都很小,造船的規模一般都是江南民間用的小烏蓬船,明瓦船,工部在准安府的清江浦有大型造船場,在那裡修補漕船,也建船新的漕運用的大船。

    曾經在萬曆年間朝廷打算改漕運為海運,當時也謀劃在江南一帶興修大型的船廠,用來建造大型的海船,不過後來張居正推翻海運之議,建船廠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海貿興起之後,江南的大士紳眼看著外來的海船運走一船船的貨物,不著急那是不可能的。不用多想也會知道這種貿易肯定是直接到地頭的方式最賺錢,被別人收走貨運走,賺的肯定是小錢,大頭是那些出貨出貨的船主們。

    在這種急切的心理之下,所謂出海危險或行商是賤業根本沒有人提起了。況且江南原本就是和北方不同,江南的大士紳家族對行商做買賣沒有任何牴觸心理,這一點和又想要錢又想要臉面的北方士紳團體完全不同。

    在茅元儀北上之前,江南已經有較為發達的海貿了,雖然和福建廣州那邊的規模還是沒得比,但江口這裡的海船還是每天都可以見到,每天總會有三五十艘海船進出。

    當然這些海船也並不全然是江南這邊,有不少是從福建那邊開過來的福船,到江南來運貨,然後再往日本或南洋各國。

    甚至也有荷蘭船和西班牙船抵達江口,地方官員當然不准他們上岸,不過不影響這邊中國商人去賣貨裝船。

    現在呈現在茅元儀眼前的卻是過於繁榮的景像。

    以前一天能有幾艘海船進出,現在眼前光是進出的海船就有十餘艘,還有十餘艘停泊在港口處,有蟻群一樣的人群在來回在船上搬運貨物,有下貨的也有上貨的,下貨的多半是來自日本的土貨,數量很少,所有的船隻多半都是在上貨。

    貨物當然是多半以生絲和瓷器為主,還有江南這邊的產茶,這三樣貨是最重要的主流貨物,還有一些布匹一類的貨物,多半是輔助品,數量不多,算是主流貨物外的一些添頭。

    貨物多半是從蘇、松、常、嘉、杭一帶運過來在南京這邊集散的,江南一帶水網密集,各村之間就有水道相通,以小船通航,這個時候可沒有什麼像樣的官道公路,只有一些大型的縱貫南北的大型官道,此外各縣之間的溝通相連都是以水道為主,普通的道路可能不修,甚至可能沒有什麼像樣的道路。

    從村,鄉鎮,縣,再到各府,皆是以水道相連。

    最後在長江匯合,整個江南的水網如人的血管一樣密佈著,在交通上算是天賜之福,水網密佈不僅是造就了魚米之鄉,在人員的流動和交通上也是有著北方沒有辦法比擬的便利,畢竟坐船的舒適度可是北方的馬車沒有辦法相比的。

    這也使江南一帶人員流動相當頻繁,浙江的名士在蘇州府一樣吃的開,蘇州流行的東西隔不到一個月就會在杭州也流行開來,而南京則是集大成者,可能在商業上南京比蘇州要稍遜一籌,甚至有錢的富商還不如揚州多,但從經濟人文流通等諸多環節來說,南京還是當之無愧的江南首府,是江南各城中的集大成者,也包括海船停泊這樣的事在內。

    看著眾多海船,茅元儀叫來船家,詢問道:“水西門這邊海船這麼多了?”

    船家看了一眼,眼裡也有羨慕之色,都是操、弄航船的人,別人的大船抵自己的這艘小船十幾倍大,畢竟還是有些眼紅。

    “回參將大人……”

    “哎,”茅元儀無奈的道:“說了多少次了,叫聲先生就行了。”

    船家咽口唾沫,改口道:“茅先生,近兩三個月來海船明顯增多了不少,大約是以前十倍之數總是有的。”

    茅元儀的稱呼確實有些為難,在江南,任何稱呼也沒有一聲相公來的親熱和尊重,象茅元儀這種明顯有學問的讀書人不是秀才相公,可真是叫人詫異,更叫人驚奇的居然是這茅先生居然是個參將,簡直令人難以想像——

    多謝大家的月票支持,yaphets1i等同學,多謝。

    今晚喝的有點小高,心情不壞,大家怎樣?祝大家都有一個愉快的中秋。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18:19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野戰

    ,,!

    “為什麼呢?”茅元儀當然理解船家的心理糾結,這對他來說也是一件相當難堪的事情,也就略過不想多提,只是順著自己的話題再問下去。

    “聽說是福建來船很多啊。”船家道:“十停有七停是福建那邊過來的,另外咱們江南的船也多了,在鎮江和蘇州那邊都有新的船場,不少人家都在造船。”

    “奇了。”茅元儀笑道:“以前大家總說出海利大,但風險也大。手頭資本厚又敢冒險的才會造船買船,現在居然蔚然成風了嗎?”

    說起江南的事,茅元儀並沒有因為長久在北方就感覺隔膜,畢竟是他生長大的地方,而且,書信也不絕的。

    “還是因為和記的海事險啊。”

    船家畢竟是懂行的,眉毛一挑,繪聲繪色的將海事險的事向茅元儀介紹了一遍。

    “和記真是大手筆。”茅元儀也是相當的吃驚,他沉吟著道:“這樣說來,出海幾乎是有賺不賠的買賣了?”

    “可不是嘛。”船家答道:“和記自己也有船過來,大量的買生絲和茶葉,有多少要多少。咱們江南人自己也爭氣,要麼買,要麼自造,不過麼造海船最少要半年到一年才能下水,現在各家都是急趕急的想買船,船都是到登州和天津那邊去買,北方人現在還不怎麼知道海事險的事情,這幫北佬,講做生意怎麼能和我們江南相比。”

    茅元儀笑而不語,不好對船家這種明顯的南北對立的話做出評價。

    茅元儀自己當然是正經的南方人,浙江歸安人,祖父茅紳是浙江有名的文學大家,以文章著名,茅元儀自己二十來歲就以兵農學說聞名江南,後來在薩爾滸一役時就已經是楊鎬的幕僚之一了。

    當然那時候的茅元儀只是後生小輩,並不被楊鎬所看重,算了涮了一波聲望,等茅元儀給孫承宗當幕僚時,就是有正式官職的贊畫,而且很輕鬆的保舉到參將,不僅不會有人暗中生怨,甚至普遍的輿論就是茅元儀太虧……只要有秀才生員的身份,茅元儀定然是走文官的路線,而且十年之後就可能被保舉到巡撫或最少兵備道的職份上,以大明文貴武賤的格局來說,就算是當上總兵也不能和走文官路線相比啊。

    茅元儀這十來年接觸的都是北方的精英,比如孫閣部就是保定人,還有暗中敬服的張瀚是大同人,南人北往除了叫人開眼界外,也排除了無謂的自大心理,所以對船家的話,也就是一笑置之。

    不過北方商人的敏銳性和反應確實是比南方慢一籌,從眼前的海船眾多,商貿更加繁榮的景像來看,江南商人的反應和應變確實是超過了北方商人一籌。

    但轉念一想,始作俑者的和記就不是北方商人創辦的?

    要是這麼一說,估計船家的臉面下不來,茅元儀也就是笑了笑,並沒有將自己所想的東西說出來。

    整個水西門一帶簡直是擁堵不堪。

    到處都是來往辦貨和送貨的商人們,海船所需要的貨物極多,有的海船簡單,幾乎只帶生絲,整艘船上滿是晶瑩剔透的雪白生絲,一擔生絲就價值不菲,每艘船上也不知道裝了多少,茅元儀只看到整船都裝滿了生絲,不少力夫扛著生絲挑子,晃晃悠悠的從跳板上走上去,將筐子交給船上的人。

    除了生絲,還有織好的絲綢,各式種類就有數十種之多,價格也是高低不等。

    各種質量的布匹也在不停裝船,還有各式的瓷器,當然都是民窯出品,官窯的瓷器是不對外出售的,外人也用不起。

    茶葉也是種類繁多,而且大包大包的封好,也是出口的主力商品。

    除此之外,紙,棉、鐵器等各種各樣的商品也是林林總總,不停的被人搬運上船。

    茅元儀還赫然發覺不少糧食被搬運上船,這叫他感覺相當的驚奇,攔了幾個力夫詢問,這些人當然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搬糧上船,這叫茅元儀百思不得其解。

    “老爺,”出了港口區後,眼前是鱗次櫛比的街道,巷子街道房舍如圓形的弧線一般緩慢的伸展開來,到處都是白色牆壁和伸展的馬頭牆,江南韻味一下子就如水墨畫一般的展現在了眼前。

    先是看到幾家茶挑子伸展出來的幌子,接著就是幾家當鋪行,這也不奇怪,在港口這樣的地方,有人大賺,也會有人賠到要典當物品才夠錢返鄉。

    還有錢莊,銀號,都是給人兌換碎銀或銅錢用的。

    然後是糧行,米店,碾子行,炒鍋行,筆行,柴草行,汗巾店,銅簪扣店,成衣店,燒酒店,再下來就是藥材鋪子,雜貨行,布行,茶葉行,絲綢店,當茅元儀步入其中,聽到熟悉的江淮官話叫賣的小販聲響時,呼吸的是氤氳潮氣的江邊的空氣時,才感覺自己真正的踩在了江南的土地上,又回到了自己十來年前生活的環境之中。

    那時候他頂著兵農學家的光環,詩賦水準也過的去,又是恰翩翩少年,名家之後,家資也稱豐饒,在銷金窟一般的秦淮河畔照樣博得大名,還迎娶了兩個當時的名妓回家為妾,不知道使多少所謂的名士眼紅……回想起來就像是昨天的事,然而往事畢竟是往事,現在茅元儀回想起當年,也就是“年少輕狂”這四個字的評價了。

    十來年前,當那些長輩這麼評價自己的時候,茅元儀記得自己的表情和內心,現在他居然就用當年別人的評價來評判自己了……茅元儀忍不住苦笑起來。

    ……

    時間緩慢而堅定的向前邁動著腳步,轉眼間又過去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新任遼東經略高第早就正式上任,並且開始有所展佈,查處了一些貪污的官吏,逮捕問罪,同時分批召見諸將,嚴明軍律,多有警告訓斥。

    在十月初的時候,高第打算從山海關出發,到寧遠,前屯,錦州,右屯,大凌河城一帶進行一次大規模的巡查。

    同時高第考慮清楚了十三山上各家勢力的陳情,並令趙率教等諸將準備救援十三山,打開後金薄弱的包圍圈。

    由於新經略展現出了與孫承宗不同的風格和相對強硬的手腕,諸將都不敢怠慢,接到軍令的明軍將領開始往錦州一帶移動,被調動的有三位加銜總兵,十餘名副將和參將和游擊將軍,兵力超過萬人,與此同時有確切的情報,後金方面留在十三山四周的兵力不超過三千人,而且相當的疲憊睏乏。

    一隊隊明軍往錦州一帶開拔,初冬時黑色和黃色夾雜的道路上擠滿了穿著全身綿甲或半身甲的明軍將士,一面面紅旗在半空中飛舞著。

    天氣已經很冷,冷風如小刀一般割在趙率教粗、黑的兩手上,他毫不在意,兩手仍然是一手控韁,一手按在右側的腰間。

    這是趙率教的習慣動作,在前年在前屯屯田的時候,在田埂裡不小心摔倒過,扭了腰,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恢復。

    眼前是破敗的官道和長可及人的枯黃衰草,過於密集的灌木從和一片片的林地,加上傾頹衰敗的被放棄的村落,長滿了過膝高枯草的荒蕪田地,隱隱可見的纍纍白骨,這很容易叫人聯想到幾年前明軍的慘敗。

    當時的趙率教還在宣府閒居,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過,數年之後,他已經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加銜總兵了。

    副將朱梅目光陰沉,揉揉凍僵的臉,口吐白氣說道:“趙帥,柳河敗後,孫閣部再三說我們還不足與虜野戰,新經略為何又決定去打十三山?”

    趙率教道:“我去關門領訓,高經略說十三山上有精兵超過六千,我們再出動萬人,東虜守備兵馬不過三千,內外夾擊應有勝算。況且,這一次是十三山主動要求出擊,我們是從錦州這邊配合而已。”

    朱梅會意過來,咧嘴笑道:“就是我們打邊鼓,利則進,不利則退。”

    趙率教瞟了這個副手一眼,怪他把話說的太明白了。

    相對遼鎮別的總兵,趙率教已經算是有大將之風,屯田不懼辛苦,善撫士卒,遇戰敢於爭先,沉穩堅毅……但也是能打贏的仗他才想打,柳河之敗才在數月之前,明軍不善野戰的短板暴露無餘,孫承宗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而高第這個新經略心中尚有猶疑,在這種時候十三山要主動出擊,打破包圍圈,說明那邊的東虜駐守兵馬確實是越來越少……當然是好機會,不過也得看抓這個機會時會不會傷到自己的兩手。

    遼鎮只打外圍,而且用騎兵進行試探性的小規模進攻,小規模的騎兵戰來說趙率教和諸將都並不畏怯。

    “也要打給高經略看看。”趙率教淡淡的道:“朝廷花費巨資在遼鎮身上,不能叫上頭的人都以為咱們是廢物。”

    “那是自然。”朱梅等諸將都目露興奮之色,如果有功勞能搶,還不需要出太多力氣冒太大風險,遼鎮諸將都不會有太大意見。

    “走快些!”朱梅手中馬鞭一揮,吆喝起那些走路慢騰騰的營兵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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