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5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1 17:29
第三百二十九章 文明


    一枚炮彈,砸死和砸重傷五人,還有一匹戰馬,破碎的盾牌和兵器在半空橫飛,血肉四濺,幾乎就是瞬間之後,北虜在這裡的整個騎隊都陷入了嚴重的驚慌和混亂之中。

    鳥銃打人還叫人有躲閃逃避的感覺,這枚鐵彈卻似乎是惡魔化身前來,給人的感覺就是無盡的毀滅,在這樣駭人的威勢和殺傷力之下,所有人的精神一瞬間就崩潰了。

    緊接著的三枚鐵彈全打在密集的人和馬的聚集地,不論多少都會帶走多條人命或戰馬的性命,最少也是嚴重的沒有辦法救治的重傷,炮彈像是一柄柄巨大的寶劍,在天地之間犁出巨大的鴻溝,然後留下一團團粉碎的血肉,帶走的是人的生命。

    “啊……”

    無數北虜一起發出了驚惶的叫喊,他們黑紅的臉膛上滿是驚惶之色,他們開始胡亂的縱馬奔馳,自己在胡亂奔跑的同時也撞亂了其餘的隊列,原本還算看的清楚的十幾個小型圓陣開始陷入徹底的混亂之中。

    “不要慌,”北虜中有人大叫道:“明國的火炮打放的很慢,大家整好隊再後撤。”

    有不少人聽到了這話,看到喊話的是一個披甲的軍官,不少牧民的心裡稍稍安穩,正在此時,第二輪炮擊的聲音卻又是響了起來,又是幾枚炮彈,帶著鐵與火還有強大的意志,飛掠而至,直落入最密集的騎隊之中。

    這一下,就算是神仙也挽救不了蒙古人的命運了,所有的牧民先亂,到處奔馳,有經驗和勇氣的甲兵也被裹挾於其中,層級指揮的軍官們也失去了對自己部下的控制,旗幟被拋棄,兵器也丟掉了,沒有人願意拿著沉重的礙事的兵器,所有人都在拔馬回轉,一心想著用最快的時間逃回,也有不少人開始慌不擇路,他們往左側的河流和農田交錯的地方奔跑,不多時馬蹄就陷在農田之中,陷在溝渠之間,他們開始棄馬步行,形成了小群的蟻群般的景象。

    孫耀看到湯望宗又在指揮炮組重新裝填,第一輪打的很好,第二輪炮組有些緊張了,有個搬運炮彈的搬彈手就是一腳踩空,和鐵彈一起跌在了地上,所以第二輪只有三發,不過效果還是一樣的好,北虜已經被徹底打矇了。

    若昂看到炮組出錯,簡直比他自己還著急,在後頭揮臂大叫。

    這時前方的北虜已經混亂,孫耀看到勝利到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感覺一陣輕鬆。

    雖然前敵指揮是王長福和梁興,李來賓,李從業等把總級別的武官,可具體的作戰計劃卻是孫耀擬定的,若是出了什麽錯誤,被處罰是小事,他害怕眼前的基業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失……李莊現在已經不僅是張瀚的心血和產業,而是孫耀在內的幾乎所有的弓手們的第二家園。

    在這裡他們找到尊嚴,獲得不菲的收入,融入整個集體之中,戰友情誼濃厚倒不在家中親人之下,這裡若是被毀,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最可怕之事。

    “還好,打贏了。”孫耀喃喃自語了一句,看著滿頭大汗在指揮著的湯望宗,他竟是微笑起來。

    “若昂先生,”孫耀忍不住對上竄下跳著的葡萄牙人叫道:“我們已經打贏了,不要著急上火了。”

    “機會難得啊孫把總!”若昂也同樣叫喊道:“這樣低強度的戰爭很難得,特別是對方全是蠻族騎兵,對炮組這時的要求越高,他們以後的表現才會越出色。”

    “若昂先生真有心了。”孫耀走近幾步,說道:“不過你也不必如此著急,說到底這是我們的戰爭啊。”

    “誰說的?”若昂睜大眼,指著北虜道:“這是我們文明對蠻夷的戰爭!”

    孫耀在和若昂等葡萄牙技師打交道時,總是感覺到對方身上若有若無的傲氣,在和他們交流談論時才慢慢了解到,這些泰西人已經早就走出故鄉,經常坐船航行萬里,比如從泰西到中國,最少需航行半年左右的時間,途中要停泊多個港口,補給淡水和食物,藥品,就算這樣,一艘一百多人的船隻,抵達澳門時最少要死三分之一甚至一半人,最大的可能是病死,也有可能是船隻遇到颱風,暗礁,那就是整船都死光,或是遇到海盜,船上爆發瘟疫,都是整船完蛋的下場。

    三艘海船從歐洲出發,平安抵達的只有一艘,而且船上的人員最少再死三分之一。

    這就是這時代大航海的殘酷之處,像若昂等人,前來澳門所費的時間最少半年,途中死亡的可能性在一半左右,而且要經歷漫長的海上生活之苦,缺少蔬菜導致的壞血病等等,這些人從歐洲揚帆出海,所踏足之處除了少數地方外已經遍及全球,北美已經有他們的殖民基地,整個南美也落入這些人手中,亞洲他們已經在經略印度,中國舊稱的南洋地界,也就是後世的印尼和馬來等國也是他們的殖民地……

    孫耀在若昂身上感覺到的就是無比的自信和驕傲,也是這個時代西方人身上都有的東西,若不是這些他們也不會昂然直上,幾乎殖民全球,掠奪了全球的財富,領先人類幾百年,就算張瀚魂穿的時代中國已經富強,可世界還是西方人控制,大家都在白皮的規則下玩遊戲。

    “文明對野蠻?”孫耀喃喃語道。

    “是啊。”若昂道:“這些蠻族人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孫先生,我們永遠和大明站在一起,也和你們和裕升在一起。”

    “呵呵,生受了。”

    孫耀只是微笑,他不參加這些大策方針的決斷,更不會對若昂的話當之為真。說到底若昂他們是高薪請過來的,可能有一些責任心和同仇敵愾的感覺,不過要相信這泰西來的傢伙真是一心效忠,那才是活見鬼。

    這時候炮組已經打完了第三發,對面的北虜更加混亂,在湯望宗的指揮下,清膛手用沾了水的涮子涮洗炮口和炮膛,然後扔掉羊毛涮子,用一根帶勾子的長桿伸入炮膛深處,勾涮殘留在火門附近的紙屑殘片,然後裝填手過來,用長桿推入藥包,放入鐵彈,在準備這些事的時候炮組做的飛快,幾乎沒有人有絲毫停頓。

    第四發終於打響,光是四輪炮組的轟擊,最少打死和重傷好幾十個北虜,在前方的北虜已經完全談不上什麽陣形隊列了,完全就是一群群混亂的騎兵組合。

    這時孫耀側耳傾聽,右翼的炮組也傳來一陣炮聲響起,不過聲音比起這邊要微弱很多,聲勢也小的多,不過可以看到右翼的北虜也一樣混亂起來。

    這時鼓聲終於響了起來,幾乎所有的弓手長槍兵和戰兵都是同時發出了怒吼。

    軍旗招展,長槍傾斜,槍陣如林,刀槍耀眼,在鐵甲和鎖甲之上是如林的刀槍,轟隆隆的鼓聲之中,弓手大陣開始穩步向前!

    北虜發出了絕望的哭喊,畢竟構成這些騎兵的主力都是那些平時養馬放牧的牧民,他們可能精於騎射,但畢竟不是真正的戰士,嚴格意義上來說也只是普通的平民,他們可以打順風仗,利用騎射之術射殺敵軍,但一旦戰局不利,他們就會陷於完全絕望的混亂之中,畢竟比不得真正的精銳強軍,雖敗不亂,可以徐徐而退,再找機會。

    就算是那些披甲的北虜甲兵,其實表現也是差強人意,在混亂的人群之中,不乏披甲騎士,另外便是層層級級的指揮者,表現也是毫無亮點可尋。

    “怪不得北虜毫無用處了。”王長福一邊指揮大陣前行,一邊對身旁的梁興說道:“你看看他們打的這鳥樣。”

    “牧民也罷了,甲兵也不比牧民強什麽,最少弓箭都是綿軟無力,箭雨過來跟玩笑一樣,”梁興也道:“北虜算是真的完蛋了。”

    不遠處的李從業也有相同的看法,他們一家從戚帥鎮北邊多年,見識過多次北虜,二十年前的北虜還有些剽悍兇殘之氣,現在的北虜簡直就是一群拿著刀槍的綿羊,如果大明這邊毫無準備,北虜可能也有可乘之機,現在的場面,簡直就是一群羊拿著刀槍來在老虎口中奪食,這種一邊倒的情形也就不足為怪了。

    隆隆鼓聲中,朱大勇率著自己的戰兵部下奮勇向前,北虜相隔五六十步,他們穿著五十斤的全副鐵甲,卻是腳步輕捷,絲毫沒有停頓。

    “殺!”

    幾十步的距離,幾乎是轉瞬即至,朱大勇左手持盾,右手揮刀,幾個北虜正在推擠混亂之中,眼見明軍戰兵殺至,不得不合力回轉迎敵,這時又傳來隆隆炮聲,鳥銃手們也打響了第三第四輪,首輪齊發後,開始分三段合擊,朱大勇等人眼前就看到北虜如落葉一般紛紛落下,在火炮和鳥銃的雙重攻擊下,這些北虜完全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等待噩運加身。

    朱大勇在十一人組成的戰兵小隊中排中間前列,他喊殺一聲,左手盾牌蕩開一支鐵矛,右手刀便是砍向北虜的胸口,那個北虜的目光被他右手側後的長槍手吸引,在提防長槍,實在沒有辦法再抵擋朱大勇的戚刀,刀鋒劃過後,沒有披甲的北虜胸前被利刃切開,胸口綻放血花,肋骨也被切斷,鮮血狂湧,立刻從馬上跌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08:59
第三百三十章 逃走


    朱大勇臉上被濺了幾滴血,他毫不在意,他是夜不收出身,當年在邊境不知道與北虜做過多少場,手下人命好幾十條,這樣悍勇之輩卻得不到應有的俸祿,要麽委身改姓成為將領的家丁,他這樣的勇壯之士將領們當然搶著要,不過朱大勇不願改姓,在將領眼中就顯得桀驁不馴,所以無人要他,在李莊他獲得了很多,此時只願多殺幾個北虜,手中長刀劃過之後,腰身左擰,卻是將刀揮向剛剛盾牌劃過的北虜,他的刀轉的極快,那個北虜見勢不妙剛轉身想逃,卻是被一刀斫中脖頸,立刻身首兩處。

    朱大勇這時看到落馬被殺的北虜是騎著一匹閹割過的兩歲口的紅沙馬,那馬十分神駿,腰身最高處及到朱大勇的肩膀,在蒙古馬中是難得的上品。

    “李軒,”朱大勇大叫著道:“把這馬往裡牽,叫人看好了!”

    整條戰線上,戰兵和長槍手不停向前,不斷的收割著北虜的性命,同時也有不少人開始牽引那些無主的戰馬,戰馬顯得很驚慌,並不抗拒人類的兩手,這些生靈也疲憊驚惶著,在被牽到後陣後,立刻有留在陣後的輜重兵搬來豆料和鹽巴,還有清水,這些馬開始有滋有味的吃喝起來。

    這時炮組的炮彈開始往後延伸,四磅炮在三百步內可以打碎盾車,延伸到五百步左右殺傷力大減,但人體來說仍然有致命的威脅,炮彈一顆顆的落下之後,原本還有些隊列的後陣也開始混亂起來。

    布囊和素囊都知道事不可為了,兩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布囊是不敢置信,他的經驗豐富,以往和明軍有過多次交手,這一次的慘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明軍的火器精良,打放時可以看出訓練的也是極好,鳥銃施放齊整,後來輪射打放也是穩步向前,絲毫不亂,鳥銃聲幾乎一直不停,每次齊射就有無數人如落葉般被從馬上打落下來,這樣士氣當然嚴重挫傷,布囊知道就算自己在前方領陣也是一樣的結果。

    他更奇怪明軍的火炮,對面明軍的右翼火炮還在布囊的認識之中,只在六十步左右打放,施放的是霰彈,打放的時間也很長,除了轟隆隆的炮聲聽著駭人外,其實殺傷力有限。

    倒是眼前左翼的炮火,打的全是實心鐵彈,一彈過來就是犁開一條血路,不論人或是馬,只要擦著一點就是重傷,當面中彈更是屍骨無存,直接就打斷了,一炮過來,真的就是糜爛一路,這火炮更奇怪的便是打放起來比另一邊的火炮快上幾倍,甚至也遠遠快過鳥銃打放,布囊默算過,鳥銃打響六輪時,這邊的火炮已經打了九輪,三十六顆鐵彈在騎兵陣中殺傷豈是等閑。

    再加上鳥銃不停,明軍的火力輸出遠遠壓住了這邊綿軟無力的騎弓,蒙古人的騎弓力道越來越小,能用重騎弓射長大扁頭獵箭或是重頭鐵箭的已經寥寥無幾,弓箭的力不足,箭不夠重,就算射的準又如何?

    排在明軍前列的戰兵挺進極快,也有不甘失敗的蒙古騎兵不停的回射,箭矢如雨而落,可惜根本穿不透明軍的鐵甲,但聞叮叮噹噹的聲響,箭矢能成功射傷甚至射死的弓手卻是屈指可數。

    明軍的長槍陣列也是十分齊整,哪怕是快速向前推進,長槍仍然穩固如墻,有一些騎兵想趁隙突破,前往攻擊在長槍陣兩翼的鳥銃手,卻是被穩固的長槍陣列死死擋住,射箭也是無用,每一個長槍手都是身披銀色鎖甲。

    “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布囊仰天長嘆,被他的親信們裹挾著,俯身在馬背上,向著北方疾馳而走。

    素囊則是完全的害怕和惶恐,和布囊不同,他沒有太多的戰爭經驗,眼前弓手的表現在他眼裡就是明國邊軍的正常表現,他心中只有害怕和後悔,這一次貪欲太大攻入明國邊境,如果明軍不依不饒,深入草原討伐,還不知道後果如何。

    另外便是心痛,眼前的披甲部下和部落牧民死傷慘重,戰場上一片狼籍,多少兵器和戰馬都丟在地上,這一戰過後,擁眾近兩萬丁的素囊可謂被打斷了脊樑骨,此役過後,素囊覺得自己再沒有資格挑戰汗位了。

    唯一值得慰藉自己的就是留在新平堡的那些甲騎和牧民,為了迷惑堡中明軍,有近萬部民和甲兵留在北邊,現在沿途收攏逃走的部下,回新平堡趕緊退回草原,只盼明軍不來追擊就好。

    在炮火延伸之後,布囊和素囊這兩個台吉先逃,還有一些小台吉也跟著跑了,旗幟全部丟棄,後陣亂的也跟一鍋粥一樣,前陣的騎兵當然也是想跑,可是他們自己亂的厲害,有不少地方已經被大陣咬住,急迫間脫身不得,到最後所有的騎兵終於全部崩潰了,完全沒有一點組織的逃走,人和馬自相撞在一起,甚至為了奪路而逃而自相殘殺,泥濘的農田裡也全是散亂奔逃的騎兵,有一些騎兵往水渠和河流裡縱馬而落,有人連同自己的戰馬一起被淹死了,更多人在順流而下,只有少數幸運兒越過河渠,開始往北邊的來路急速奔馳。

    朱大勇已經換了三把刀,砍死的人有多少自己也記不大清楚了,在他身邊的戰兵多半都已經呼吸沉重,如果能解下頭盔和鐵甲,相信很多人都已經汗透重衣,鐵甲裡恐怕能倒出水來,不過在興奮的情緒鼓動下,戰兵們還是沿著戰線邁步向前,不斷的追斬那些還在混亂中的騎兵。

    長槍手和鳥銃手們相應要輕鬆許多,他們的鎖甲只有十餘斤重,並不怎麽影響到體能,所以戰兵已經讓開大段通路,由長槍手和鳥銃手繼續穩步向前,如絞肉機一般,不斷的絞殺著敵人。

    已經有大股大股的虜騎投降,炮組這時候也停止了炮擊,一則是虜騎越逃越遠,三百到五百步內已經有弓手與虜騎混雜,雙方成犬牙交錯的狀態,炮擊容易傷到自己人。另外就是連續打放多輪,青銅所鑄的炮聲雖然較鐵質炮身不容易炸膛,但也經不起這般高強度的打放,需得稍停片刻,等炮身冷卻一些後方可再用。

    不過這一次的戰事肯定是用不著了,虜騎已經敗逃了。

    “孫黑……孫把總,你看,那邊的幾個莊子上的人都出來了。”

    湯望宗的臉被熏的厲害,左臉側似乎還燎出了一串小火炮,他的上半身也被汗濡濕透了,整個人都十分狼狽。

    站在幾門炮最近的地方,落得如此狼狽也是理所應當。

    湯望宗一邊和孫耀說話,一邊也是把自己耳朵裡的耳塞給拔了出來……炮兵指揮官和炮組成員都要戴耳塞,雖然現在的銅炮不及後世的諸多火炮威力巨大,但響動可也是不小,開始時炮組沒有經驗,試炮時離的太近又沒有耳塞,當場有一人耳朵出血,後來一耳失聰,只得安排退役榮養,眼前這防護也算是從教訓中得來的經驗。

    “叫百姓也表現一下也不壞。”孫耀並沒有安排太多人手在四周,王長福和梁興同樣也沒有,面臨主力決戰提前分兵,就算勝算極大也沒有這樣做的,只有少數的輕裝步兵混編旗隊被放了幾個在四周,可以成為百姓中的主心骨。

    湯望宗笑道:“自從有咱們,四周的尚武之風大盛,人人均是加入弓手為榮。這和當邊兵或是衛所軍被人看不起完全是兩回事。”

    孫耀正色道:“咱們的弓手俸祿優厚,待遇極佳,軍容齊整,軍紀森然,是以被人尊重。”

    他知道湯望宗有些疲沓刁滑,所以一有機會孫耀就會點湯望宗兩句。

    “知道了,知道了。”湯望宗笑罵道:“聽說軍法也要成立一個司,不知道調誰當司官,這個當口明顯是上頭要更重軍紀,我不會觸這個黴頭。再說,就算平時無事,也沒有給自己找麻煩的道理。”

    眼前的一切其實是很賞心悅目的,雖然孫耀和湯望宗名義上只是團練弓手,是鄉兵,但經過這麽久實在的軍事訓練,沒有人會把自己不當軍人,況且不論是訓練還是具甲或是別的裝備,邊軍也沒有資格與弓手們比較,李莊這裡,不論是軍官還是普通的弓手,都有一種軍人的自覺和榮譽。

    “保家衛國,不過就是如此了。”孫耀喃喃而語,湯望宗十分贊同的點著頭。

    四周到處是北虜丟棄的旗幟和亂跑的無人戰馬,有一些北虜淹死在河流裡,屍體順流漂浮,有一些深陷農田,放棄所有物品和戰馬,赤足奔逃,更多的人兩手抱頭,戰慄著跪伏在地上,乞求饒命,這樣的場景,委實是叫人心頭大快!

    更多的百姓也湧了出來,在小隊弓手的配合下追趕著那些狼狽在農田和水渠之間亡命的北虜,諸如叉子鐵耙一類的物品招呼上去,饒是那些北虜矮壯身材,個個吃牛羊肉喝馬奶弄的體格健壯,但在這些普通的大明百姓面前,卻是毫無還手之力,不一會兒,那些螻蟻般的逃亡北虜幾乎被掃蕩一空,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向北再逃,越過河流,終於跑的不見蹤影了。

    到了黃昏之前,戰場也打掃完畢,所有的司級和百總級別的軍官們也匯集到了一起,大家的臉上也滿是笑意。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09:10
第三百三十一章 念頭


     整個戰場,只有北虜和馬匹的屍體還沒有打掃,北虜的首級當然是要砍下來的,有一些還沒有見血成功的商團弓手們被強迫著去做這樣的苦力,用來鍛煉心志,這當然已經是巡檢司的傳統,只要當弓手就免不了這一遭。

    戰場上嘔吐的聲響也是此起彼伏,軍官們倒也沒有太多責怪,畢竟砍腦袋已經夠血腥,一般人的接受能力有高有低,不是每個人都能從容拿刀在同類的脖子上比劃,然後在鮮血四濺中斷頸骨,再把首級使勁拗下來的。

    況且戰場上也實在太過血腥了!

    軍官們都在埋怨炮局的局總湯望宗,王長福也唏噓道:“某當年當兵十—餘年,戰事也打過幾次事,比眼前這戰場更血腥和恐怖的,也是真的沒有見過第二個。”

    面對各人指摘,湯望宗只有坦然微笑,倒是剛剛右翼的炮局指揮有些難堪,那邊有的是佛郎機、虎蹲炮、盞口炮、二將軍炮等等,加起來有數十門之多,不過打起來的威力卻是遠遠不及這邊的四門銅炮,兩者相差太遠了。

    明軍舊有的火器,只有大將軍炮威力還過的去,不過那也不是野戰炮,用的車架十分笨重難行,而且炮身固定,不便調校炮口,用來攻城是修築炮臺,用墊木之法調校炮口和穩固炮身,比眼前這四門銅炮來,相差的也不止一籌兩籌。

    戰場上,特別是剛剛直面左翼炮組的地方,到處都是被打爛的屍首,比起刀劍砍的死屍,被火炮打中的死狀就更加難看和可怖的多,胸口整個打爛的,整個人打的沒形狀了,或是整顆腦袋被打成爛西瓜的比比皆是,這樣的場景,委實是叫新人難以承受。

    商團的弓手們真是一邊乾嘔,一邊拿著手中的腰刀砍下首級。

    北虜的首級還是值錢的,俺答汗鬧的厲害時,一顆北虜首級最少十兩,多則二十,三十兩,現在北虜漸漸消停,首級最少也有五兩到十兩,這賞銀是京師兵部直發下來,上頭也不會剋扣,這一筆收入也不算少了。

    一顆顆血淋淋的首級漸漸匯總起來,軍官們不停的吆喝著新手們繼續,同時叫老兵開始收集有用的物品,清點戰場繳獲。

    朱大勇脫了六瓣鐵盔,從鐵盔裡嘩啦啦流出很多汗水來,他的頭髮熱氣蒸騰的冒出白氣,他人親兵幫著脫下鐵甲,也是嘩啦啦的流水,棉布製成的貼裡都濕透了。

    戰兵們都一樣,每個人都脫了甲,蹲著或是坐著喘著粗氣。

    朱大勇臉上並沒有太多欣喜的表情,今天的戰兵有一多半是他的部下,是按騎兵在訓練,各司的純粹戰兵用的不算太多,畢竟戰兵隊只是大陣的遊兵和補充,用來與敵人的死兵搏鬥,今天蒙古人根本沒有派出步兵,當然也談不上與銳兵和死兵搏鬥,只是追擊揮砍敵人而已。

    戰場上很混亂,戰兵雖然在開始殺敵不少,後來大陣大步前行,長槍兵和鳥銃手打死的敵人遠在戰兵之上。

    戰兵畢竟穿甲太重,行動不便。

    朱大勇感覺自己發揮的作用不是很大,他的心裡有些鬱悶。

    朱大勇對自己的助手李軒道:“今日我等若是騎馬而戰,斬首最少要多出數百級。”

    李軒拉著沙紅馬,愛不釋手的撫摸著馬的脖子,安撫戰馬的情緒,隨口道:“戰馬並不多,騎兵體能和技戰術練的還不錯,但騎戰之法還沒有成型,這一次上頭的安排並沒有錯。”

    “是這個道理。”朱大勇吐一口濁氣,說道:“道理是沒有錯,我這心裡還是不得勁。”

    “咱們騎兵已經受很多照顧了。”李軒笑道:“這一次商團也要轉正規化了,除了少數人退職為地方的護衛商團,大多數有戰場經驗的轉為正式弓手,俸祿提上去,他們也和我們一樣,以廝殺為業。這一次的轉職人員有好幾千人,上頭說了,還是盡著我們騎兵先挑,你倒先鬱悶上了,何苦啊。”

    “這倒是。”朱大勇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來。

    騎兵肯定是張瀚近期最注重的兵種,甚至還在炮兵之上。

    “斬首多少?”王長福看著幾個負責打掃戰場的軍政司人員,昂問。

    天黑前,戰場終於打掃完畢,所有的馬匹歸在一起,還有剝下來的北虜披甲,各種不管是完好還是損壞的兵器,各種雜物等等。

    王長福和梁興等司把總級別的武官坐成一排,等著聽取匯報。

    塘馬已經在一旁站著,侍從司的書啟官等著記檔,然後交一份給塘馬,塘馬會用最快的速度以特急件的標準送往新平堡。

    至於圍困新平堡的北虜,不用想也會知道他們的動向,要麽跑,要麽被趕過來的邊軍狠殺一通。

    “斬首七百五十七級。”軍政司的人不卑不亢的道:“有一些首級徹底打爛,無法計算,朝廷也不會承認。”

    “哼。”王長福冷哼一聲,說道:“我們何時需要朝廷的承認了!”

    梁興在一旁笑道:“你和軍政司的人耍什麽脾氣,這一次不是要拿首級換功勞給大人升官麽。”

    說起張瀚升官,梁興的口氣也很隨意,在李莊這邊,朝廷的官位已經算不得什麽了。

    這也是一種潛移默化的變化,人人都差不多。

    “我心裡不是很痛快。”王長福道:“北虜他娘的太窮了,除了這些馬,簡直沒有什麽像樣的繳獲!”

    王長福不痛快的地方原來在這裡,這半年多來他一直領人在東路打土匪,剿一個寨子最少起出幾萬金銀,眼前這戰場就在眼前,可以清楚的看到北虜那邊翻不出什麽東西來,那些爛甲和兵器都不值錢,甲要修補後發給護衛隊用,兵器也一樣,弓手是不會用這些爛貨的。

    “馬也是好東西,一匹戰馬最少六兩銀呢。”梁興安慰王長福一句,接著說道:“北虜要不是窮的要死,哪裡會有膽量寇邊。”

    梁興又向軍政司的人道:“戰馬俘虜多少,我方傷亡情況怎樣?”

    “俘虜有三百多人,具體還沒有點清,不會超過四百,戰馬有六百多匹,死掉的戰馬很多,已經叫人收拾,這幾天給大夥打牙祭,我軍戰死的將士有三十四人,重傷五十一人,輕傷不足百人,多是劃傷和箭傷,清洗包紮後就沒事了。”

    李莊這裡已經有幾十個軍醫,多是從各地收羅來的骨科和外傷科的名醫,雖然礙著這時代的醫學成就,加上沒有抗生素,死亡率肯定還是不低,不過相比其餘的同時代軍隊,甚至比歐洲軍隊,重傷將士的存活率已經很高了。

    “唉,”王長福道:“戰馬最多也不值一萬兩銀,別的收獲有限,我軍緊急動員費就是三萬兩,還戰死了三十四名兄弟袍澤,實在虧大了。”

    “哼,商會的那些傢伙,聽說北虜要擾亂商道,一個個氣的跟什麽似的。”李從業打靈丘過來,他道:“一聽說咱們打北虜,馬化先,李大用,一個個打了雞血一樣,商團開拔費用從商會出,他們還會慰勞將士,撫卹戰死的靈丘籍弓手,這些事他們商會都會做。”

    李來賓也道:“天成衛那邊也是一樣,一聽說北虜是來搶咱們財貨,還要擾亂商道,連蔣大臨和張彥宏這兩貨都急的跳腳……他們這樣的商人很多,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些人可是恨透了素囊和布囊,出錢出力,撫卹陣亡重傷將士,他們天成鎮虜商會也是義不容辭。”

    梁興呵呵一笑,贊道:“咱們東主做買賣向來不趕盡殺絕,總叫人覺得有點不痛快。現在才感覺到妙處和好處,當初要擠的這些人無路可走,除了叫他們破家破產,咱們也沒有更多好處,相反只多了無數恨咱們的仇家,而留他們一線,加入商會,則是眾人合力,現在整個晉北,除了大同,寧武一帶,已經盡在各個商會掌握之中,咱們東主的運籌之妙,可比那些什麽總督,巡撫可強的多了。”

    此話得到所有人的贊同,身為最高層級的軍官,在場的把總級軍官都已經明白戰爭並不一定只是純粹武力之間的比拼,還有很多戰場之外的東西,眼下的軍心士氣和軍隊作戰的能力可不是憑白無故來的,別的不說,戰後的撫卹和諸多榮譽可是會大幅度的提振士氣,一場過萬人的大規模會戰,弓手一共才三十多人的陣亡,死傷比例已經很低,這也使得不少心存猶豫的人會下定決心加入這個待遇優厚而且十分光榮的團體之中。和邊軍那些苦哈哈的乞丐軍人相比,成為一個巡檢司弓手實在太值得了。

    “這一次也能解決韓畦了吧。”梁興知道的要比普通的把總多些,畢竟他和楊秋的關係十分密切,不過楊秋透露的也不是很多,只有涉及外人和軍情方面的情報多多少少會透露點,這一次大戰不僅關係到草原商路,也關係到把韓畦掃地出門,無論如何,這半年多來大家在韓畦這個巡撫的陰影之下也是憋屈的夠久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大人能真正成為一方之主。”感慨一句之後,梁興腦海中又蹦出這個念頭來,他嚇了一跳,看到旁邊的夥伴們都在開心說笑,梁興心中湧起一種自豪與掌握無邊力量的感覺,剛剛的念頭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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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正兵


     “麻總兵的正兵營來了。”

    堡樓之上,眺望遠方的一個營兵猛然大叫起來。

    隨著叫喊聲,更多的人看向西南方向,那邊是官道所在,果然所有人都看到煙塵大起,大約有六千到七千左右的騎兵,順著官道和兩側的田野,漫山遍野而來。

    軍旗招展,鎧甲明亮,麻承恩的正兵營還是有模有樣的,張瀚聞訊也趕上城頭,和李慎明等人一起觀察著明軍主力騎兵的風采。

    麻承恩正兵營額兵是三千五百人,在總兵直屬的正兵營裡算是兵額較多,一般的總兵正兵營最少兩千人,多則三千餘人,很少有過三千之數。

    這也是大明的慣例,明軍的將領雖然位至總兵,名義上統馭十幾萬兵馬的九邊將領大有人在,但實際上能統領的就是自己的正兵營和直屬的遊兵營,直領的人數很少。

    其餘的副將和參將,各有自己的直屬營伍,總兵並不能干涉他們的營務,如果總兵蠻橫無禮,強行管理這些部將的營務,就是犯了“大小相制”的大忌,有謀反之嫌,罪名可是很大。

    至於自己的正兵營,那是想怎樣便怎樣了。

    額兵三千五,實在當然不足三千,麻承恩吃的空額最少也有六七百人,這其中有養家丁的開銷,賄賂上司的開銷,給京官的儀金,都在空額中所出,一兵平均一兩,馬兵一兩五,加上鹽菜銀子和糧食,空額年入在萬兩左右,多少將領的第一桶金就來自吃空額。

    兩千八百人的正兵營營兵,加上隨行的六百家丁,還有一個奉命同行的奇兵營,兩個遊兵營,前來援助的明軍邊軍主力有近七千人,其中家丁過千人。

    “確實有幾分剽悍之氣。”張瀚笑著點評。

    眼前這七千多人,其實應該多半是戰兵,只有少量輔兵跟隨,加上全部是騎兵……大同和宣府的邊鎮將領,當然也包括現在的薊鎮,都是不喜歡使用步騎車相雜的戰術,他們多半大字不識幾個,完全控制不了太複雜的局面,甚至有的將領連金鼓旗號也掌握不好了,用自己的家丁和騎兵精銳進行小規模的騎戰,這些將領倒是都表現的很好,比如戚繼光身後的歷任薊鎮總兵就是這樣,在戚繼光調職後,薊鎮的幾個總兵都立下不少戰功,不過所有的戰例都是毫無例外的是總兵率一兩千騎兵深入敵境進行騎戰,或是打反擊戰,至於步騎車炮配合的戰法就再也見不到了。

    孫敬亭和李東學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李慎明畢竟是從麻府裡出來的,他們不好將話說的太直白顯露,其實在李莊待久了之後,眼前的軍陣,已經很難叫他們覺得欣賞了。

    明軍的騎陣顯得鬆散隨意,多半是小股小股的騎兵隨將領和親丁向前,將領勉強能保持大陣的推進,但幾乎也談不上怎麽嚴格的軍陣推進和彼此間的配合,更多的就像是將領與自己親丁間的互動,一團團的十分散亂。

    至於兵器,打造的也十分普通,騎兵從堡墻下掠過,可以看的出來,只有少數人手中拿著的兵器還算精良,多半只是普通而已。

    甲胄也很普通,披甲的騎兵倒是占到七成以上,但其中又是九成是普通的棉甲,也就是經過鍛打過的棉衣裡飾鐵葉,外加銅釘,這種棉甲重量反而不輕,穿在身上對人的行動有不小的限制,可以防禦輕箭和遠距離的重箭,對近距離的步弓重箭射擊防禦力不佳,對劈砍和削刺防禦力都很差。

    只有極少數的將領家丁穿著鐵鱗甲,不過也是製造較為粗糙的那種鐵甲,只有把總或千總以上的武官和極少數的家丁穿著精良的鐵甲,他們的甲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北虜已經開始逃了。”張瀚說道。

    說是逃,其實是完全的潰敗,麻承恩的出手時機也是和張瀚溝通過的,就是在布囊和素囊他們往李莊去的當天,麻承恩率部開始趕往新平堡,在明軍主力出現的時候,相信李莊那邊素囊他們也是失敗了,相隔很近,沒準敗逃的人群中就有拼命北逃的兩個大台吉……張瀚對李莊那邊的布置有著絕對的信心,南下的北虜就算把留在新平堡這些人手全帶著南下,結果也肯定是一樣,但那樣麻承恩就可以提前趕過來,順道把南下的北虜全包了餃子,就這一點而言,張瀚倒是巴不得他們有這種破釜沈舟的決心,可惜布囊或是素囊全都沒有。

    大隊大隊的北虜沒有交戰就開始逃走,牧民們連蒙古包也來不及收,牛羊群和馬群都不要了,所有人都空著身子往北邊跑。

    滿山遍野都是縱橫的牧民和奔跑的馬群,明軍開始從東門兜到北門,攔截那些沒有及時逃走的北虜。

    小規模的戰鬥開始,多則一二百人,少則三五十人的騎兵不停的兜圈子,北虜開始回身射箭,阻礙明軍的行動,明軍則有一些弓手在馬上回射,也有一些拿著三眼銃的明軍騎兵打放還擊,戰場上硝煙四起,箭來箭往,打的甚是熱鬧。

    不過落馬的明軍或是北虜都並不多,雙方一打一逃,沒有騎兵對衝的場面出現,明軍中午出現前鋒,北虜開始逃跑,一直追逃到了晚上,邊墻附近還傳來喊殺聲響,這時麻承恩和他的親兵家丁一行幾十人出現在新平堡的北門方向。

    賴同心著人打開堡門,他站在堡門處迎接。

    見得總兵馳馬靠近,賴同心半跪道:“敵情不明,事前不曾迎接總兵大人,適才也未曾出堡殺敵,末將死罪。”

    麻承恩心情很好的樣子,臉上略有疲憊之色,他從大同一路趕來,幾乎很少休息,抵達新平堡後就與北虜交戰,疲憊不可避免,明軍主力的會戰,總兵大將是很少在陣後指揮的,麻承恩也是一樣,喜歡披堅執銳,在陣前指揮衝殺,甚至有時候會自己揮刀殺敵。

    著名的一些總兵官都是武力值很高的大將,比如前一陣後金兵攻陷沈陽時,守備沈陽的總兵賀世賢就是一個猛人,親手殺得幾十個後金披甲,這武力值當然是爆棚,可惜當然沒有什麽鳥用。

    麻承恩瞟了賴同心一眼,在馬上把手虛扶一下,嘴裡道:“賴參將不必多禮,今番你穩守新平堡,立功也是不小,前程廣大。”

    賴同心這幾天也在盤算這事,雖然他不是文官,大明將領只講斬之功,守城的功勞大頭是文官的,但新平堡是軍堡,情形和城池不同,這一次算起來他也是有功勞的,此時當面聽聞麻承恩的話,賴同心實在歡喜,嘴裡道:“末將謝過總兵大人提攜。”

    “不是我提攜你。”麻承恩道:“聽聞你與本堡商家關係相與的好,關鍵時有商家自組的民團協守,這就是說明你有大將之才。”

    賴同心明白這其實是說自己與張瀚還有和裕升的關係尚算和睦,他趕緊也吹噓道:“末將與張巡檢交情莫逆,實乃兄弟之交。”

    麻承恩聽的一笑,點點頭,策馬繼續往內,賴同心也是翻身上馬,趕緊跟了上去。

    一個千總跟在後頭,悄聲對同伴道:“幾年前張巡檢見賴參將還要下拜,賴參將還差點把和裕升弄跨,幾年後賴參將就得吹噓和巡檢大人的關係好,這才能得以上位,時勢異轉,叫人感慨吶。”

    “少說廢話。”另一千總低聲笑道:“現在這局面,誰不捧著和裕升?早晨從南邊就有北虜敗逃回來,你沒瞧見?那麽多披甲的北虜和牧民南下,還不是叫和裕升的商團打的滿地找牙回來,我看哪,日後和裕升不僅是有錢,論起實力來,咱們晉北大同地界已經沒有幾人及的上了。”

    “就算是麻總兵,恐怕也是以盟友而視之。”

    “沒有這麽懸乎吧?麻家可是世代將門,交往滿朝,家丁過千,田畝數十萬,子弟皆為大將,這樣的將門就算巡撫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張東主到底只是商人啊。”

    有人輕笑道:“還是九品巡檢呢。”

    認為麻承恩和張瀚將以平等盟友相待的那位千總,臉上頗有些掛不住,他氣哼哼的道:“咱們走著瞧好了。”

    “賭今晚慶豐樓一次東道,怎麽樣?”

    “好,就這麽定了。”

    “我們也有份啊。”

    看熱鬧的倒是不嫌事大,很快幫對賭的人敲定了細節,同時派自己的跟班小廝先去訂桌子,不論是下八珍還是中八珍的席面都要提前預定的,不然有的食材臨時是沒有的。

    北虜大敗,雖然明軍主力還在追擊之中,可回到堡裡的或是原本的駐軍武官都是心情輕鬆,所有人肯定都是在這一次的大功勞裡有自己的一份,就算這一次撈不著受賞升官,也是一種實在的資歷,對將來的展大有幫助。

    在這種輕鬆的氣氛裡,外來的客軍武官和本堡的武官都是打成一片,有不少軍官都知道了賭約的事,頗有一些好氣之徒也參與進來,等麻承恩等人快到參將府邸時,參進賭約的人數已經頗為不少了。

    有一些人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也有一些就是對張瀚充滿了好奇心,他們很想知道,這位手眼通天,勢力大的驚人,身兼九品巡檢之職的大商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又和自家的總兵,到底處於什麽樣的關係之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09:19
第三百三十三章 謀事


     張瀚與李慎明等人,也正站在參將府邸之外等候。

    雖說麻承恩是從北門進來,就正好路過和裕升的主店,張瀚卻不能在那裡等候,一則是正規性不足,二來太過托大,就算與麻承恩的關係又鞏固了一步,以張瀚的性格也不會做那樣狂妄的舉止。

    “文瀾,遵路,二位好啊。”在距離下馬石三五步遠的距離,麻承恩一躍下馬,笑吟吟的走向前方。

    張瀚和李慎明相視一笑,兩人一起迎上幾步,張瀚做勢要拜,麻承恩一手攬住他,笑著道:“你別來這一套,幾年前你到我府上,需得叩首後說話,當時是那個情勢,我亦沒有前後眼,能知道你張文瀾能發展到如許地步,若不然當年就免你行禮,先結個大大的善緣再說。”

    麻承恩說的詼諧,李慎明聽的滿臉是笑,張瀚也是微笑起來。

    “聽說你的部下,大敗北虜,斬首不少?”麻承恩攜起張瀚的胳膊,一邊往內裡走,一邊感慨道:“後生可畏啊,憑著練出來的民團百姓,居然能敗近萬北虜精銳,而且斬首甚多,此役過後,整個九邊你張文瀾將聲聞萬里,連朝廷上層也會記得你的名字。我看你要是真有意的話,十年之後最少到得副將。”

    張瀚笑道:“有個官職護身是好,但我還是喜歡經商多些。”

    麻承恩很認真的看他一眼,說道:“文瀾這話可當真?”

    張瀚道:“當真,經營好和裕升,使商途通於東西,再往南北,這才是我的願望。至於商團武力,只以保護商隊和保衛家園為第一,出境作戰,練兵去搏取戰功,戰場上廝殺拿性命相搏換功名,這是總兵官你這樣的純粹武人的事情,在下不能,亦不願。”

    張瀚的話算是十分坦承,幾乎沒有任何的矯飾,直來直往,甚至有幾分不那麽客氣。

    但麻承恩不僅不惱,反而哈哈一笑,拍了拍張瀚肩膀,笑道:“果然文瀾是丈夫,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志向。”

    眾人這才無話,繼續向內,賴同心這個主人反是一路跟在後頭,而且還插不上話,只能在胖臉上擠出諂媚的微笑。

    張瀚眼角也瞥到了賴同心,心裡也是有些感慨。幾年前,自己一家人的榮辱或生死還在這後頭的胖子一念之間,自己為了解決麻煩,不得不在賴同心面前虛與委蛇,現在這人卻是在自己身後,形同跟班,果然這就是時勢異轉。

    鄭國昌這個兵備道就站在二門處,以他的身份出正門相迎是不可能的,不過坐在屋子裡等著總兵拜見也是有些托大,在二門廊檐下相迎還是很恰當的。

    也是麻承恩這種世家將門的總兵才有這般待遇,若是換個地方,比如在山東當登萊兵備道,登萊總兵上門,兵備道是絕不會出門迎接的。

    “末將見過兵備大人。”麻承恩搶上一步,意欲下跪行禮。

    鄭國昌手一抬,扶住麻承恩,笑道:“你我何必還來這一套,再說我只是兵備,又非撫院軍門。”

    麻承恩笑道:“此役過後,我大同巡撫的人選,捨兵備大人還有誰人?”

    麻承恩自詡將門身份,雖不似當年李如松那樣對總督都要平禮,還曾拳打布政使,後來也是屁事沒有,但對巡撫才會下拜,對鄭國昌這樣的兵備道最多也就是一躬身,今日要拜,卻是有這個原由在裡頭。

    鄭國昌只是一笑搖頭,心裡也知道自己大有希望和機會,畢竟張瀚一手營造出來現在的這個局面,大同亂成一鍋粥,韓畦滿頭包,就算他上任不及一年,恐怕上頭也不會容這人繼續在巡撫任上了,韓畦一走,繼任者確實也是非鄭國昌莫屬。不過,鄭國昌還是覺得武人說話太直白,弄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賴同心這樣的二等將門消息當然不靈通,眼界也不寬廣,更沒有人提點他現在錯蹤複雜的局面之下那條若隱若現的主線是什麽,現在他才隱隱明白過來,這兩個月發生的事情竟是張瀚一手布局!

    麻承恩是總兵,是武職官的頂點,無可再升,朝廷最多把他的都督同知一職加到左右都督,不過總兵一級的武將也無所謂,只要掌握實權,安穩在總兵位上就可以了,倒是鄭國昌,從兵備副使到兵備道,再有可能一躍為巡撫,這幾年委實走的又穩又順,想來也是和張瀚大有關係,賴同心目光炯炯看向張瀚,這時他心中極為後悔,眼前就有一條金光閃閃的粗大腿,自己居然一直失於打點,心裡還是想著幾年前和裕升和張瀚的格局,卻是完全忘了,張瀚已經非昔日的吳下阿蒙了。

    李慎明看到賴同心的模樣,笑著對張瀚使了個眼色。

    張瀚回頭一看,也是對李慎明微微一笑。

    賴同心這人,張瀚就是有意把他拉進今天的場合裡來,這個人雖沒有大本事,性格貪婪,不過有一宗好處就是穩重,這幾年在新平堡還算本份,就好比後世吃拿卡要的官員,雖然討厭,但拿了之後還是辦事的,有這一條,這廝還算值得栽培一下。

    進了堂房之後,鄭國昌當然坐了最上首,麻承恩坐在右首,張瀚和李慎明打橫相陪,賴同心卻是坐了主位。

    “底下如何?”麻承恩道:“北虜是慘敗了,預計我能斬首二三百級。延綏鎮那邊的老杜也是早就說好了,咱們這邊動手,他就上奏說套寇不穩,主動出擊,兩鎮這般動蕩,朝廷勢不可忍。但是,要韓畦去職,恐怕還是要有一番周折。”

    鄭國昌撫須道:“須得有份量的言官起動,光是靠山西籍或是買參的言官,用處不大。”

    兩人說著都是拿眼望向張瀚,到現在來說,張瀚的一切布置都算是順利,大家都撈著不少的好處,就算事情到此為止,麻承恩不虧,保住總兵位子是肯定的,鄭國昌也是不虧,他這兵備立了大功,怎麽說也是一種資歷,朝廷就算不用他為大同巡撫,將來別處的巡撫位置也是跑不掉的。

    “兩位放心,”張瀚從容笑道:“我已經叫京師的人發動,數日之內,必有消息。”

    “我還是要問一下。”麻承恩道:“此事過後我與巡撫就撕破臉皮,若此番鬥不走他,那便是我要走了。事情重要,文瀾你還是要說清楚,到底是請了哪一方的神仙干涉此事?”

    張瀚知道鄭國昌也有這疑問,他也不隱瞞,大方言道:“此次是叫人走了東林黨的門道。”

    “嗯?”麻承恩有些吃驚,也有些懷疑,他道:“還真不知道文瀾你何時走通了那幫人的門路?東林黨可不比齊、楚、浙三黨,其中會裝作的人特別多,收錢的並不是沒有,然則很難分清,況且有些收錢的人,在其黨中也不受重視。”

    麻承恩的意思就是張瀚莫要被人哄騙了……這種懷疑也很正常,後人非議東林黨人時多半是對他們在崇禎年間和南明時期的表現十分不滿,總是說東林禍亂崇禎朝政,特別是非議東林黨的大嘴巴,使朝政陷於內爭,又說什麽鹽茶工商稅一類的事,其實那多半是瞎扯……崇禎對東林黨的信任期很短,自錢謙益倒黴日起,崇禎對東林黨就很警惕,是排擠和不信任的心態,在崇禎時期,東林黨是邊緣黨派,在天啟朝被打壓的三黨除了倒黴的閹黨份子外又重獲重用,只有在這個時期,也就是天啟元年到天啟四年之前,這三年多不到四年的時間裡,東林黨人充滿內閣和朝堂,黨人多次擔任內閣首輔,勢力之大遠蓋其餘各黨,麻承恩懷疑以張瀚的身份勾連不上,誠屬正常。

    張瀚哈哈一笑,說道:“這事說來話長,總兵官可知道我靈丘鐵場進京之事?事情便是緣此而起……”

    ……

    張瀚在新平堡大勝北虜,塘馬當天便是急馳往京師。

    途中有好多個和裕升的分店,塘馬換人也換馬,特急件就是這樣,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目的地。

    塘馬黃昏時出發,途中換了三次人和馬,第二天中午便是自德勝門進入京師,然後直送和裕升在京師的商號之中。

    分店掌櫃劉吉卻不是接件人,接件的是掛著分號副掌櫃名義的王發祥。

    這種特急件只能由指定收件人打開,劉吉雖然也想知道大同那邊的消息,按著規矩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王發祥打開之後閱讀。

    “掌櫃,別的事不好與你說,不過……”王發祥賣了個關子,他看到劉吉發急,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劉吉笑罵道:“你這廝真是黑心黑肺,昨天晚上還請你吃八珍席,今天就這般模樣,不過你不說我不會打聽,這犯忌的事老劉我不做,和裕升很好,我打算在這裡幹到死,你別誘我犯這種錯。”

    “老劉你說的很是,我們都不可行差踏錯。”王發祥其實也是一樣發怵軍法司,軍法司裡會有一個專門的部門,負責監督內衛司的各個部門,對軍情局也會有監督,另外侍從司的總務局會核查各部門和各地分部的帳目,以前王發祥還敢開些花帳什麽的,自從知道田季堂查帳的水平和手段,還有被查出紕漏的那些傢伙的下場後,這種事他也是打死不敢做了。

    好在上頭對各地軍情局的分部批經費還是很大方的,吃吃喝喝只要不是部門的人自己揮霍浪費都會實額報銷,王發祥吃花酒的銀子還是公費,這點好處還是有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09:25
第三百三十四章 楊漣


     “不過……”王發祥笑嘻嘻的道:“有一件事,說給你也不礙的,反正最多明天消息也就傳過來。”

    “咋?”劉吉知道必然是好消息,可王發祥這賣關子的模樣,也實在叫他氣的牙齒癢癢。

    “大勝。”王發祥抓起自己的六合一統帽,笑著道:“我還有要緊的事,掌櫃你不能同別人說,不過咱們確實是大勝,李莊那裡打死了好幾百北虜,斬首很多,麻總兵的正兵營和家丁也趕過來,圍困新平堡的北虜已經被打跑了,麻總兵也肯定有不少斬首……好了,我得忙去了,不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掌櫃的房門之外,來往的夥計很多,各人就看到劉吉毫無形象的在掌櫃房中仰天大笑起來。

    ……

    王發祥出了門,街角就有幾個穿青布長衫的人影若隱若現的跟著他,這都是軍情局內衛旗隊的人,他們負責保衛王發祥的人身安全,只負責對內保衛,不負責對外。

    王發祥上了一輛馬車,那些人或是走路,或是騎著騾子毛驢,這麽一路跟出來。

    京師的道路和環境都很差,說難聽點連新平堡也不如,更不必提與江南水鄉的城市相比。若說地方大,宮殿宏偉,衙門寺廟建築之多,還有商業之繁華,人口之多,文教之盛,京師肯定是大明第一,但這並不代表京師的設計是完美無缺,除了那些大道外,別的道路因為店鋪占道變的十分狹窄,道路高低不平,兩側水溝是明溝,裡頭有動物屍體和垃圾,在這樣夏初的時候成群的蒼蠅在上飛舞,發出陣陣惡臭,另外便是每條大街的盡頭都是碩大的糞堆和垃圾堆,簡直臭不可聞。

    在這樣的街道上就算坐著和裕升的馬車也絕談不上享受,好在車馬很快走到了小時雍坊內,這裡和外界完全不同,有兵馬司的巡兵來回巡邏,到處都是深墻高院的大宅門,垃圾少了很多,道路也相對乾凈,往來的人群都穿著各色的綢衫長袍,或是騎馬或是坐轎,顯然往來的非富即貴。

    時近正午,各個宅邸都飄出來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街角的乞丐人數也不多,王發祥知道京城乞丐都有團頭,規定地域乞討,能在這種公侯和官員紮堆的地方乞討的都是乞丐中的上等人物了。

    李國賓就在一個四合院的外間等著,他也坐在馬車上,窗子開著,他趴在車窗邊往外看,一看到王發祥下車,便是立刻奔過來。

    “好傢伙,”李國賓笑道:“你可算來了。”

    “不得確切消息,來了有什麽用?”王發祥剛剛和劉吉逗悶子時十分憊賴,現在卻是很沉穩的樣子。

    “消息得了麽?”

    “嗯。”王發祥點頭笑笑,說道:“消息到手,巡檢司的弓手打了一個大勝仗,斬首七百多級,還有不少俘虜。”

    “太好了!”李國賓猛一拍掌,低聲道:“入他娘的,這官架子比天還大,老子花了重金請劉大人介紹,上門多少次,也送了儀金,他連正眼都沒瞧過老子。這一次請託事情,他說我們自己打敗北虜簡直是癡人說夢,我倒想現在看看他是什麽嘴臉。”

    “這人在東林黨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一會老李你別得志猖狂。”

    李國賓鬱悶道:“我能那麽沒成色?”

    王發祥一笑,說道:“我知道你老李,不過是白囑咐一句。劉國縉雖是御史,姚宗文也是御史,也是東林黨人,不過他們是銀子就能買通,咱們能和東林黨的中堅打上交道,也是靠著他們,不過,對眼前這人卻不是能拿銀子砸的,這一點千萬要牢記。”

    李國賓點點頭,知道自己這幾天被晾的有了怨氣,沒準一會兒真會帶出點痕跡來,王發祥看來真的是歷練出來了,這一點上比自己這個老掮客還強。

    兩人又是遞帖子求見,這陣子他們也是常來跑動,門房對他們也熟識了,接了二兩銀子的門包,笑呵呵的前去通報。

    “兩位,對不住了。”門子一會兒回來,一臉歉意的道:“老爺他正在與貴客商談事情,兩位若無要緊的事,下次再來,若是有事,需得好好等一陣子了。”

    李國賓心裡又是一陣光火,不過他還是笑著道:“我二人確有要事,貴府老爺若是不得空,我們等著便是。”

    “那好,請到客廳等候。”

    門子將二人從側門帶入,繞道儀門過去,經過一個鋪著青石板的庭院,院子沒有怎麽打理,石磚有不少破裂的,墻角也長出來不少雜草,院中沒有種什麽花樹,也沒有京城人喜歡養魚用的大魚缸,整個院子顯的很空曠,寂寥。

    進了客廳,門子就叫二人等候,廳中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擺設,桌椅也有些破舊,這府上伺候的人也是很少,李國賓和王發祥坐了很久,才有一個老僕過來,替二人斟了兩杯茶。

    李國賓喝了一口茶,吐了茶沫子,低聲道:“瞧瞧,人家這清官模樣,我不信他不知道門子要收門包,還有他自己不收冰炭敬?京城居雖然物價騰貴,但也不必做出這般模樣來吧?這茶葉就是高碎,京裡趕駱駝的才喝這玩意兒。”

    王發祥忍不住微笑搖頭,他也不以為然。

    京師裡要是真的一清如水,不要說這三進的小四合院,就算是一進的院子這些官員也是住不起的。

    這位官員應是五品,算是中層,職務是領直隸屯田事,一年的俸祿折成銀子不過到手四十餘兩,加上幾十石米,還有若干屁也不頂的寶鈔,若是真的領這麽點工資在京城生活,養活自己都困難,何況還有這樣的宅院和眼前的這些僕人。

    “人家吃的就是這碗飯,況且可能是家中原本就有資財。”王發祥笑了笑,替這個官員辯解。

    “反正我大明的清官,若真有,也只有一個海瑞。”

    “這倒也是,清官難為,這俸祿太低了。”王發祥十分感慨。

    他一年收入已經有四五百兩,大學士沒有冰炭敬,加尚書銜或是宮保銜,當朝一品,一年的俸祿才二百三四十兩,皇帝偶然賜給的東西也就是幾匹綢緞或是細夏布一類,曾經有一朝皇帝一次賜給大學士每人五十兩白銀,這就算是皇帝給大學士最厚的賞賜,原因還是皇帝要賄賂大學士而已。

    “噤聲……”王發祥突然擺手,對李國賓道:“那邊有動靜。”

    因為院子只有三進,第一進就是他們坐著的堂房,客廳是東廳,傳來動靜的是西邊,估計是主人的書房,再往裡就是主人的正臥和偏廂,後宅最後一進應該是廚房茅房一類的地方,估計在這樣的地方這種小院也不大可能有花園。

    “左遺直,我一直當你是同道中人,不想你這般懦弱,現在魏忠賢步步緊逼,司禮監已經被他安插多人,若是我等還坐視不理,等他掌握內廷,又豈能容吾輩正道中人留在朝堂之上?你要知道,養虎為患,便是說的這般情形!”

    說話的人中氣之足,雖隔著幾間屋子都能聽的十分清楚,王發祥和李國賓都能想像得到,說話人怒不可遏的模樣。

    王發祥道:“說話的定然是楊大洪。”

    李國賓道:“除了他,誰敢和左浮丘這麽說話?”

    他二人說的都是“號”,文人自幼取名,是親人所取,長大學而取字,是師長所給,到成年有名望之後再取號,卻是自己自號,一般的關係都是以號相稱,只有師長和好友才以字相稱,至於名,只有尊長才能叫了。

    說話的果然是楊漣,他兩目如同要噴出火來一般,與左光斗,也就是李國賓和王發祥拜會的這個宅邸的主人對視著。

    “文孺兄。”左光斗道:“目前王安仍然是司禮掌印,他與吾輩還算志同道合,你所說的事情,一時半會不會發生。”

    “防微杜漸才最為要緊。”楊漣冷哼一聲,說道:“如果王安被魏忠賢拱倒,那時候你就知道我現在所言不虛。”

    “那我們該如何做?”

    左光斗終於投降,楊漣這人,論清廉還在他之上,幾乎快趕上海瑞的水平,東林黨自詡清流,其實各人都在江南等故鄉買田置地,也會利用權力回饋家族,畢竟自己是家族培育出來的,除了海瑞那樣的,沒有幾個人能脫離家族之外。

    楊漣清廉剛正是好事,這樣的人總是敢於發聲,因為他無所顧忌,所以楊漣是東林黨的一把好刀,用起來格外順手。

    當年奪宮一事,楊漣也是表現最出色的一個,敢打敢拼,內廷的太監到現在提起楊大洪來,還是充滿敬佩,對他又敬又怕。

    以文官來說,楊漣在內廷的形象應該和惡棍差不多,叫太監們深為忌憚,這也算是一個異數了。

    不過壞處就是楊漣太剛,有些事情明明可以等等看,或是不急著站隊表明立場,或是可以迂回一下,楊漣這裡卻是沒有這一種說法,對他來說,遇到困難就是衝,撞的頭破血流也得衝上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09:36
第三百三十五章 清流


     左光斗其實是和黨內的其餘大佬商談過……內廷最近確實有麻煩,東林黨的統治根基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王安,然後就是天啟面前幫著奪宮的感情分,當然往上算還有幫著泰昌皇帝奪嫡的功勞,當年東林黨人是堅決支持泰昌帝,反對福王奪嫡,這也是不小的情分了。

    種種相加,東林黨才確定了從泰昌元年就開始的強勢地位,以大佬們看來,和內監的交情必須有,但不一定放在哪一個人身上。

    比如魏忠賢其實沒有立場,此前他是站在李選侍一邊,不過那只是內廷的事,不涉外朝,不算黨爭。如果王安不行了,東林黨大可交好魏忠賢,重新在內廷交結一個盟友,這不算什麽麻煩的事情。

    魏忠賢和客氏也曾隱晦的表達過這種想法,如果東林黨這邊也願意,他拱倒王安之後,可以和東林黨友好相處,甚至可以成為盟友。

    不過楊漣和相當一部份東林黨人不這麽看,在他們看來,王安是盟友,那麽針對王安的魏忠賢和客氏就是敵人,就算不是生死大敵,也不能由得這剛冒起的姓魏的囂張坐大。

    這是毫無來由的敵意,也不是成熟的政治人物應該有的態度,但楊漣就是這樣的性格這樣的人,左光斗也無可奈何。

    “我亦不是說現在就決裂。”楊漣知道大佬們的打算,他心中十分不屑,不過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過份了,當下便道:“我們出動幾個人,最好輔大人亦出頭,請客氏出宮!”

    “好,也算是釜底抽薪的一法!聲勢不需要太大麽?”

    “不必。”楊漣一臉傲氣:“對付一個婦人,出動御史已經足夠,輔不過是敲敲邊鼓罷了。”

    “也好。”左光斗表示同意,他道:“劉大人恐怕就要去位,最多還有半年左右的光景,由他出面也好。”

    內閣中人是外朝和內廷的連接橋樑,過於站在皇帝一邊會使文官指摘輔諂媚沒有風骨,過於向著外朝說話又使皇帝感覺不可信和離心離德,這中間的距離很難把握,葉向高當年就是因為立嫡之事被群起而攻,說他向著萬曆而不得不去位,叫劉一景這個輔去幫外朝說話勸天啟,必定埋下不被信任和冷漠的種子,劉一景在楊漣和左光斗眼中就是標準的棄子,從這裡就能看的出來了。

    “如果皇帝不悔悟,”楊漣還是一臉狷狂之色的道:“那時候我再上本不遲。”

    “吾自當追隨於後。”左光斗大笑起來。

    這時家人覓得一個空,上前來問道:“老爺,午飯已經備好,是不是現在就上?”

    “上吧。”左光斗道:“我和楊老爺喝兩杯。”

    “是……”家人答應著,又囁嚅著道:“還有那兩個客人……”

    “哦,他們沒走?”左光斗有些不悅的道:“還真是煩人啊。”

    “是何人?”楊漣起了好奇心。

    “劉老前輩介紹來的。”左光斗苦笑道:“送過儀金,倒不好直接趕走。不過,他們請託的事情也太荒謬了。”

    “何事?”楊漣還真是好奇心旺盛的人。

    待左光斗將事由簡單說了,楊漣也道:“民間團練若有這般本事,朝廷要官兵何用,將他們攆走就是。”

    “晚生見過楊老大人,左老大人。`”

    李國賓在一旁聽的真切,知道再不出來這事就完了,當下只得硬著頭皮從客廳出來,長揖拜地,大聲行禮。

    “你既然是諸生。”楊漣板著臉道:“為何替商家請託謀事,真是不務正業。”

    “晚生豈敢。”李國賓知道和這些人打交道該怎麽說,當下正色道:“和裕升東主張瀚乃是晚生的表弟,親友之間,互相幫助是理所應當的事。”

    “原來這樣。”楊漣喧賓奪主的道:“親親之道確實理所應該,不過,你們也不該如此荒謬,那韓巡撫果然不稱職,但彈劾大臣是朝官之責,豈由你們私下活動,再者,韓巡撫所為,也不能任由你們一面之詞。還有,你們所說的韓巡撫處置不當,結果反是商人組成的團練打敗了北虜,這更荒唐了。”

    這時王發祥墊了一句,他道:“回稟大老爺,我家東主還是巡檢司巡檢,團練亦是他募集的弓手,已經訓練多年,因為匪患厲害,所以經年動武,弓手的待遇也好,是我家東主並諸多商人自家賠錢在裡頭。”

    這話是張瀚再三囑咐一定要說明白的,一則弓手已經是浮出水面了,地方上也不僅僅是和裕升的盟友或同情者,總會有如管家兄弟那樣的人物,萬一被人尋訪詳細情形,然後通過朝中的關係切實密奏上來,自己一個“居心叵測”的罪名是肯定逃不掉的,與其那般被動,不如早點自己主動透露一些出來,這樣就算有人拿這個名頭來生事,也不會陷於完全的被動。

    二來便是此次要請功,當然要突出張瀚的能力,弓手如果沒有一個切實的理由,誰會相信一個商人領著一幫團練能打敗過萬的北虜?

    “原來如此,還有這麽一說。”楊漣轉頭對左光斗道:“看來晉北因馬市多商人,如同士紳結寨自保那樣,商人也能出資保家衛國了。”

    左光斗笑道:“彼輩無非也是心疼資財被搶,只有利而無義罷了。”

    “正是此理。”

    眼前這兩人雖是肯定了王發祥的說法,但語氣中仍然充滿鄙夷,在他們看來,張瀚無非就是和那些普通的商人一樣,為了保護自己的家產才會做這些事,和他們這些士大夫心懷天下的情懷和格調是沒有辦法相比的。

    “東主比你們這兩廝強一萬倍。”王發祥輕輕咬著嘴唇,臉上還是恭謹的笑容,心裡卻是毫無尊敬之意。

    王發祥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赤裸裸的藐視,是完全把他和張瀚這個東主都包括在內,視為螻蟻般的藐視,在眼前這兩個文官眼裡,談論他們根本無需客氣,也不需要避諱或委婉的說法,因為不論是權力,還是所謂的義理,還是社會輿論,他們這樣批評一個商人和他的夥計都是完全正確的,不論是權力還是道義,他們都站在完全的最高處!

    李國賓心中也是騰騰起火,這種對商人的鄙夷和邊緣化在大明已經改善了很多,但在眼前這兩位所謂的清流領袖身上仍然是十分明顯。

    這時候李國賓反而懷念起那些貪婪的官員來,最少在表面上,不論他們心裡是怎麽想的,表面上還是給予了李國賓人格上的尊重,而在這兩人眼前,自己恐怕也是文官心中標準的“小人”,算不上士林中人,也不需要給予先達者對晚輩應有的關懷和親切了。

    李國賓深吸口氣,繼續道:“咱們也有好消息要上稟兩位大人,北虜確實是在新平堡一帶被擊敗了,先敗於商團團練,後敗於大同麻總兵官的正兵營,相信捷報一兩天內就到。”

    王發祥道:“我家東主被韓巡撫逼迫很久,韓巡撫不理政務,專門為難商人,此次邊患亦是因他而起,我家東主說,韓巡撫是一方諸侯,他只是九品佐雜官,朝中無人難說話,但不相信整個大明朝堂就沒有一個不畏強權的清天大老爺。”

    左光斗皺眉道:“此事我們還要查清楚再說,韓撫軍上任不久,此事……”

    “此事若是真的,我當然要動本!”楊漣目光冷冷的看向李國賓和王祥,接著眼光就飄向遠方,他冷然道:“若是叫一個商人看不起,我楊大洪還真沒有這般臉皮。再者說,孫愷陽也曾與我提過,他對韓畦這人很不看好,大同自他上任就是事多,這人不能留在巡撫任上了!”

    左光斗終也點頭,他心裡想這事還有劉國縉和姚宗文的瓜葛,這兩人肯定是被錢收買的,聽說現在乘坐的馬車也是和裕升送的,左光斗也很喜歡這車,不過他知道現在不能收,若是叫楊漣知道了,免不了又來一通教訓,還是待這事涼一涼再說。

    這個時候,左光斗倒也是對張瀚極為好奇,他感覺張瀚不是凡品,現在做的這些事,步步經營,連自己和楊漣其實也為這人所用,就算執掌國柄的東林黨大佬也未必能把這事做成,看來還真不能小視了此人。

    李國賓至此無話,與王發祥兩人一起拜辭出來,待出門之後,李國賓長長出了口氣,苦笑道:“和這幫清流打交道可真是累,所以我家祖上一直和勛貴打交道,除了太監和錦衣旗校外,就屬這幫清流難伺候了。”

    王發祥由衷道:“可真是不容易。”

    “他們也有愛錢的,也有真清流,不過不論是真是假,嘴臉都是這般模樣。最可惡的就是要錢又要擺架子的,真真能把人氣死。”

    李國賓狠狠損了楊漣等人一通,這才從踏腳上車,轉頭又是一笑,笑容也是十分暢快,他向王發祥道:“不管怎樣,功勞到手,韓畦走人,咱們和裕升的各色鐵器已經行銷整個北方,京師,保定,永平,寧遠,往南已經到德州和臨清,這些地方都要開分店了,預計天啟元年這一年,光是鐵器這一項就能凈入數十萬以上,了不起啊,咱們東主一年賺的是人家一大家族一百年積攢的財富,有這筆錢,做什麽不行?發祥,跟著咱們東主好好幹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09:42
第三百三十六章 內宅


     李國賓也是剛剛被刺激到了,說了平時只敢想不敢說的話出來,鐵器確實是重大利好了,去年底張瀚把最後的家底全用在購買和製造機器上了,水力機械加上大量的熟練人工,加上精密的管理和工人素質的提高,李莊的幾個工場源源不斷的提供著優質的鐵器,價格相對其餘鐵器鋪子的精鐵器物又要低出不少,所以一出現在京師市場就打跨了其餘的商行,幾個月下來,又影響到了其餘的州府,更進一步到了臨清這樣的南北商業中心。`

    在這些地方是可以建立商行的,畢竟是大地方,有著相對成熟的市場和規矩,該交的費用照常繳納,和裕升的鐵器就可以直接運來販賣,到了臨清,搶占的就是安徽,河南,江蘇北部等市場,甚至可以再到淮安,揚州,蘇州,搶占同樣有產鐵地的江南市場。

    從張瀚到李國賓都很有信心,因為和裕升的工場可以繼續擴大,從現在的幾千工人擴到十萬人又如何?閩鐵還有十幾萬礦工呢!

    北方的遵化也有鐵場,靈丘的鐵場還可以擴大,一年千萬斤以上的鐵器生產根本不是問題,有了工業附加價值的鐵器生產,利益原大於過原材料,光是天啟元年這一年的利潤估算就有五十到七十萬,三年之內,行銷整個北方的鐵器可以帶來百萬以上的利潤!

    這個數字,後人聽起來好像沒有什麽感覺,但只要想想明朝有過億人口,中樞除了二千多萬石的糧食和一些雜物收入外,一年的白銀收入只有二百到三百萬,加徵遼餉和雜項還有稅關收入之後,到崇禎年間一年收入也只有七百到八百餘萬左右,後來再開加徵,一年也只有千萬左右,張瀚的和裕升不論別的收入,光是鐵器收入這一項就有過百萬,將來可能還會更多,這怎麽能不叫人震驚之餘,又有無限的自豪之感。

    李國賓以前只能算是掮客,年前替和裕升做事多了,別家的生意幾乎不接,但還是有些超然的地位,現在卻是已經以和裕升的人自詡,這變化當然也來自於張瀚實力的增加。

    身為一個商人,還是要去各家奉迎的掮客商人,李國賓心裡的怨氣想來也是不小了。

    聽著李國賓的話,王發祥也只是深沉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麽,他還身有其餘的要事,沒有辦法像李國賓這樣悠閑的發牢騷,況且他也覺得牢騷沒有什麽用,實力是要慢慢做起來的,沒有實力只剩下牢騷的話,很容易變成哀怨。

    他只是向李國賓點點頭,上了自己的馬車,車輛很快起行,李國賓卻沒有發覺有人跟著王發祥,他畢竟是外行,眼前人流並不密集,但不停的也有人經過,像王發祥這樣的人容易發覺的事,普通人是根本查覺不到的。

    經過的人群有官有民,有僧有道,李國賓倚在馬車壁上,突然有一種感覺油然而生,眼前的一切雖然似乎亙古不變,但有的東西,已經在悄然變化,可能終有一天,連這京城,也會隨著張瀚的指揮而改變?

    “但願有這一天罷。”

    若是以前,李國賓必定會覺得自己荒唐可笑,此時卻隱隱覺得有一線希望在,他沒有再往下想下去,只是喃喃自語了這麽一句。

    ……

    “可算是又熬過一關。”常杜氏坐在常寧對面,開始抱怨著說道。

    事隔二十幾天,新平堡外的北虜已經被攆的不知哪去了,遺留下來的牛羊群,戰馬,挽馬,多半被賴同心當成戰利品一併上報了,當然也會剋扣下大半的收獲,這也是題中必有之意。

    連新平堡裡的平民百姓和附近的農民也很是發了一筆小財,有很多流失的牛羊和馬匹,官府一時收之不及,也就便宜了這些撿洋落的人,還有北虜留下來的帳篷和各種雜物也不少,重要的是皮貨,北虜也都窮的要死,只有這些皮貨和牛羊有一些,指望找著什麽值錢物事的還是趁早死了心較好。`

    正兵營每日還往草原哨探出數十里去,防止北虜狗急跳墻,再來一回。

    常寧的母親杜氏很少到張府這邊來,雖然兩家是親上加親,但常杜氏和常氏姑嫂之間相處的並不好,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論是大宅門還是小門小姓,姑嫂之間感情很好的也是少見,除了過去的一些芥蒂,常杜氏覺得常氏夥同張瀚拐了自己的女兒來,心裡也是怪不得勁,一股怨氣不得而出,自然也就很少走動。

    這一次新平堡被圍,常杜氏不知道內情,每天嚇的夢魂不安,她埋怨常進全和丈夫常進有,不該跑到這邊境堡城裡來,至於常家到了這裡,依靠和裕升的關係獲得了更大的發展,她也在公中領到更多的銀子,這一層此時她就不提了。

    特別是常杜氏貪心與朱鼎夫結親的好處,攀上宗室的關係,常家還不橫著走?說不定哪天當今皇爺一高興,朱鼎夫從中尉一下子變郡王,自己一下子變成郡王的丈母娘,那可比現在風光的多。

    婦人一愚起來很難擰的過來,今日常杜氏難得一來,便是又對常寧絮叨了半晌,最後還把北虜圍堡的事怪在張瀚身上,拍著巴掌道:“看看,要不是和裕升出外賺那銀子,北虜能聞著味道犯邊?還好有鄭兵備坐鎮,麻總兵,賴參將這些大人物也是星宿下凡,保得這一方平安,要是都是你家瀚哥兒那般胡鬧,咱們已經都被北虜抓去了!”

    常寧端坐著看帳本,只冷哼一聲,懶得理她這個糊塗的娘親。

    自從她進府之後,常氏一心要念經理佛來打無聊時光,家務事這等煩心的事就樂得交給常寧去管,張瀚自買了這大宅後一次給了常氏五萬兩,當時也是手頭緊,不過五萬說真的也是鉅款了,當時的新平堡裡一幢一進的小院也就值五六十兩,這銀子夠買一百幢了,而且只是日常開銷而已。

    去年年底,今年的清明,再下來的中秋,過年,張瀚在內宅早有交代,每年三節各給三萬,這樣一年內宅的收入就是九萬。

    這銀子說好就是家用,常寧覺得給的太多,她打算連這一次的家用銀,湊起六萬兩出來,用常進全的名義存到和裕升的帳局裡去。

    張瀚的各項事業現在都是有聲有色,常寧也是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形,不過帳局的吸納儲金業務還真是沒有太大起色……也怪不得別人,這一年來張瀚一直被韓畦打壓,之前又和范家打生打死,人家也摸不清楚和裕升能不能撐過去,短期轉運還罷了,風險不大,如果要長期儲存,這個風險一般人也不願承擔。

    內宅的事,常寧很容易就打理的很清爽,張宅現在人比以前多,但加起來也只有五十餘人,其中還包括十來個護衛人員,這些人是輪班護衛,還是按軍規管理,這樣內宅只有三十來人,丫鬟婆子加上外宅的管家和僕人,小廝,車夫,花匠,廚子一類,左右只是一些家務上的事情,常寧在榆次老家已經幫著家裡管事,很多事根本就是駕輕就熟,十分輕鬆的就把內宅的事料理的清楚明白。

    “你看什麽帳?”常杜氏說的嘴乾,也覺無聊,不覺打探起來。

    “你別管。”常寧哪敢把這一大注銀子的事說給眼前這婦人,雖說是自己親娘,不過品性實在太差了。

    常杜氏有些羞惱,怒道:“左右千把兩銀子的內宅帳目,這也不能說了?真真是嫁了人女兒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常寧被她說的哭笑不得,仔細一想自己是有些過份,然而這帳是萬萬不能叫眼前這親娘看,一看還不知道要出多少事非出來。

    “寧妹,叫廚下多備些酒果菜餚,今日兵備和總兵還有賴同心都要過來吃酒。”

    常寧正有些尷尬,張瀚卻是一腳踏了進來。

    張瀚見常杜氏也在,當下有些意外,在內心裡張瀚當然也不喜歡這丈母娘,但就像常寧一樣,有些事沒得選擇。

    當下張瀚拱一拱手,笑道:“原來丈母也在,一會在內宅同娘親一起吃兩杯酒,有上好的金華酒剛從京師那邊送過來。”

    常杜氏撇嘴道:“我和你娘親沒甚話說,這下好,連自己家女兒也同我沒話說了,我還吃什麽酒,一會就回家去。”

    丈母娘這怨氣果然不小,張瀚卻沒心思和這婦人多說,只向常寧又笑道:“聽說丈母禮佛,一會兒請一尊金佛出來給丈母帶回家供奉。”

    “哦,我都知道了。”

    常寧的臉上滿是恬靜和順從,也美的叫人心醉,張瀚最喜歡與她說事情,自己吩咐一聲,常寧便不再叫他操一點兒心,小夫妻倆的感覺也是每日都在增加,內宅深處的夜晚對張瀚也極盡溫婉,這樣的妻子真是難得的良伴,張瀚心中十分滿意,若非如此,以他的脾氣,怎能容常杜氏這般態度對自己說話。

    張瀚吩咐完了便是離開,常寧吩咐荷花將請一尊金佛過來。

    因為常氏禮佛的關係,府中供奉的金佛很多,常杜氏看到一尊十來兩重的金佛時,滿肚皮的火氣果然消了不少下去。

    “你還不如瀚哥兒這個姑爺。”常杜氏叫人把金佛收起來,臉上帶著笑容,不過嘴裡還是在數落常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09:47
第三百三十七章 解套


     常寧懶得理她,趕緊叫了管家過來,吩咐準備酒菜。

    “是要上心準備。”常杜氏道:“人家都是天上星宿般的人物,這一次救了和裕升,又賞臉過來,瀚哥兒將來還得靠人家,說來說去,瀚哥兒就是官小,錢再多有什麽用,商人見了官就得低一等,你就是不聽我話……”

    管家在外聽著,常寧也是一臉無奈,吩咐好怎麽準備酒菜後,就趕緊叫這管家離開。

    現在的管家張瑞也是家生子,只是能力見識都比張春差些,現在張瀚要栽培張春,把他當一個重要人選來用,只得把張春從家裡調用出來,張瑞便是替補上來。

    “娘你知道什麽?”常寧也並不是沒有脾氣,豎起風眉向常杜氏道:“鄭兵備拿瀚哥當子侄看,麻總兵與瀚哥是論朋友之道,賴參將則是巴結瀚哥!”

    “噗嗤……”常杜氏笑出聲來,她斜眼對常寧道:“真是胡吹一通,人家是何等身份,瀚哥又是什麽身份,拿銀子堆出來的交情也能當真?自己沒有身份,拿銀子再貼補上去,人家也不會拿你當根蔥!今天人家過來這叫賞臉!”

    常寧聽的心煩,不過心裡也隱隱被常杜氏說動,瀚哥的這些交情她知道確實是花了不少銀子,如果是真的話,日後最好還是能增加一些交情的好,這事卻是不知如何著手,如果這些官員都帶著正室在任上倒也好了,後宅的女主人常常走動,可以建立一些交情,不過常寧也知道官員異地上任是不能帶正室在任上的,一時間她也有茫然無措之感。

    “叫我說中了吧。”常杜氏洋洋得意的道:“不是世家公子,也不是官,又不是宗室,人家當官的哪會真的將你看在眼裡。”

    ……

    常寧心煩意亂的走到前堂,客人要來了,她要最後查看一下,常杜氏見她去也要跟著,常寧拗不過她,只得叫娘親不要亂說話。

    看了幾眼之後,常杜氏便冷著臉道:“哼,瀚哥還真是會享受的,這廳堂的擺設還真講究。”

    酒宴開在前堂正廳,這廳很大,連兩側廂房共是五開間,中間三間,左右各一間,論起平方面積來可比後世的五間房子要大好幾倍,三間正堂若是擠一些,足夠擺二三十桌酒席。

    這時正中間只擺了一張桌子,其餘的官帽椅和圈椅都擺著不動,三間房被用多寶擱隔開,放著一些精巧的古董器物,還有一些名人的山水字畫掛在墻壁上,整間廳堂布置的十分雅致,常杜氏嘟著嘴道:“又不是當官的,多擺些金銀器玩便好,弄這般排場。”

    常寧聽的簡直哭笑不得,只得忍了,叫人把酒菜端上來。

    明初士大夫家裡尚是分餐制,到成化年間社會風氣轉變,酒席飲宴次數增多,分餐太過麻煩,況且桌椅齊備,不比唐宋之時,合餐制開始走進歷史舞臺。

    到了明末時,市井文化再次成型,士大夫或是普通的富裕家庭也很講究擺設和吃喝,在常寧和張瑞的指揮下,一桌豐富而講究的酒菜呈現出來。

    先是上四碟乾果,原本該擺八盤,因為請的客人不多,連張瀚在內不過六七人,桌上也不可擺放的過於擁擠,常寧便是叫撤了四碟下去。

    再就是四碟案鮮,這是佐酒用的,有上等的紅彤彤的泰州鴨蛋,新鮮的黃瓜拌炸好的遼東金蝦,油炸鹽浸的炸排骨,都用上等的小肋排,炸的金黃,也是下酒的好菜,再有一道乾蒸的劈柴走地雞,脆嫩、爽口,並不油膩。

    接著常寧定下佐餐四碟,用的是一甌燒鴨,一甌水晶蹄膀,一甌白炸豬肉,一甌炮製爆炒的腰花。

    最後再上一道晉北十分罕見的漕鰣魚,紅香馥柳,香氣逼人,這一盤菜端上來時,院中已經傳來各人的說笑聲了。

    常寧見客到了,便是對常杜氏道:“娘,我們先下去。”

    “我不走。”常杜氏歪歪嘴,對常寧道:“我可難得見這些大官,我要看看。”

    “你胡鬧什麽。”常寧怒道:“瀚哥招待客人,你這丈母留在廳裡像什麽話。”

    常杜氏心虛道:“我又不露面,那邊隔間不是有屏風,我躲屏風後頭,連小廝丫鬟都能伺候,我這丈母想開開眼界也不能?”

    這時人聲越來越近,常寧十分著急,只得將娘親一拉,躲在屏風之後。

    張瀚身為主人當然是先進來,他一眼就看到了常寧和常杜氏的身影,他無奈的搖搖頭,知道這當然不是常寧的意思,估計又是自己那煩人的丈母弄出來的花樣。

    說起來張瀚心裡也是奇怪,不論是母親還是大舅二舅,都是家風嚴謹的人物,怎麽這舅母兼丈母就是這般模樣。

    將來有了兒子,娶媳婦時可得看好了,不能將這般人物再娶進家門來。

    這一刻張瀚便是下定決心,臉上也有些微的鄭重之色。

    “文瀾這席酒宴不簡單。”麻承恩是世家子弟,一進門就看出來這桌酒菜的不凡之處,他親熱的攬著張瀚肩膀,笑著道:“有心了。”

    李慎明笑罵道:“文瀾為何我每次來你都是隨意備些酒菜,若不是跟著這麽多貴客,我何時才能吃到這樣一桌酒菜。”

    鄭兵備這陣子與各人廝混熟了,也是減了不少的文官架子,當下先被讓著在首位坐下,也是笑著道:“我等今日是來吃大戶了,文瀾的酒菜花再多銀子亦是應當。”

    “二叔這般說可冤了我了。”張瀚叫起撞天屈來道:“平日裡我可也不是怎捨得在吃喝上花銷銀子。”

    賴同心湊趣道:“文瀾這人我知道,平時再儉省不過的,他的弓手這般精良,若沒有銀子怎可能練的出來,可嘆文瀾自己富可敵國,平日是絕看不出來的。”

    “這位遼東金蝦難得。”鄭兵備笑了一陣,臉上突有沉鬱之色,緩緩道:“現在大明只有遼東都司三分之一,三分之二被東虜所奪,二十萬將士埋骨遼東,諸多總兵亦喪命於斯,想想也是可悲可嘆。”

    各人都沒有問張瀚這遼東的蝦是怎麽來的,張瀚手眼通天是人人都知道的,鄭國昌也不是故意要說這些話,只是純粹的有感而發。

    除了賴同心這渾人沒有心肝,還在訕笑外,麻承恩和李慎明兩人臉上都露出鬱悶和不甘的神色。

    要說明朝在此時並沒有失掉人心,最少在張瀚看來,除了被逼造反的亂兵和流民之外,整個社會階層都還是心向明朝,二百多年的王朝下來,光是慣性就會使人下意識的效忠,當然這種穩定到了崇禎年間就土崩瓦解了,天啟年間加大了稅賦徵收的力度,一邊是遼餉和九邊的開支浩大,一邊是各種大興土木,國家耗費極大,崇禎早幾年不得不減免了一些賦稅,但中期又重新加大徵稅的力度,結果到中晚期只有少數權貴和親藩沒有感受到壓力,普通的士紳之家也是壓力很大,中小地主和商人紛紛破產,底層百姓被逼迫到無路可走的地步,加上東虜和流賊兩相夾擊,到崇禎末期時,是個人都知道明朝要完蛋了。

    在這裡不論是官員還是李慎明這樣的商人兼士子都是對大明在遼東的失敗感覺鬱悶,當然也有憤怒,不過並沒有人惶恐或害怕,壓根不會有人想到明朝會亡國。

    李慎明是白身,所以他有些憤怒的道:“朝廷進退失宜,陣前換帥導致遼陽和沈陽和南四衛之失,現在又弄到經撫不和,朝廷毫無辦法,老實說,廣寧和三叉河能不能守,遼西能不能守,也不能叫人感覺樂觀。只有朝廷和邊臣上下一心,和衷共濟,調度大兵才能一舉平遼。從眼下來看,還是王在晉提議的只修山海重關,棄廣寧,寧遠等地,充實薊鎮,以圖後舉來的更加現實一些。”

    鄭兵備大為搖頭,說道:“廣寧到寧遠千里之地,數百萬軍民,哪能說棄就棄。”

    李慎明有些尖刻的道:“那就叫人家奪了去,比自己放棄好些?”

    鄭兵備苦笑搖頭,若是他拿出官員身份來當然能喝止李慎明,不過這樣就毫無意義,好在張瀚及時出來解圍,他給各人斟酒,笑道:“此事暫時還不是我們能關心的事……杜總兵已經出擊套寇,他算是解套了。”

    這也算是一語雙關,眾人都笑起來。

    這一次的大戲重頭戲當然是要攆走韓畦,延綏鎮的總兵杜文煥也算出了些力,杜總兵在早前接到調任遼東當守備總兵的調兵,惶恐之下準備出擊套寇來給自己找不去遼東的藉口,真實的歷史上杜總兵因為無禮出擊惹毛了套寇蒙古,導致十萬寇套兵臨延綏,弄的灰頭土臉十分狼狽,後來被免職回家,倒也遂了不去遼東的心願,這次因為韓畦要將麻承恩與杜文煥對調,杜文煥先是拒絕,現在又主動出擊,而套寇那邊張瀚事前幫他做了疏通,只要杜文煥不要弄的太過份,大家配合演一場戲就算了……杜文煥也不傻,肯定不會搞的太過份了,如此一來,就算真的“解套”了。

    今天一章,另給大家推薦部電影周末晚上看看,也好幾年了,不過片尾處有完整的西班牙方陣和火繩槍的戰鬥場面,值得一看。

    片名傭兵傳奇,西班牙片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10:04
第三百三十八章 新任


     各人笑畢便是起動筷子,推杯換盞的吃喝起來。

    常杜氏躲在屏風後,此時有些吃驚,她壓低了聲音對常寧道:“想不到瀚哥和這些大人物真是有交情。”

    常寧的美目一直看著張瀚,看到張瀚揮灑自若,神色眉宇間充滿自信,她的心裡對張瀚自然也是充滿愛戀之情。

    每個女人都喜歡自家男人能夠展現出自信和風采,特別是在大人物面前也是如此,張瀚的表現已經說明,他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商人,而是能和軍政大員談論國政大事,甚至參與其中,這樣也能看的出來,張瀚本身的地位有多高了。

    不過常寧還是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式,她害怕被人聽到這邊有動靜。

    常杜氏眼中有些敬畏和巴結的神色,這一次她老實聽話了。

    一直以來,常進全和常進有等人都沒有詳細和人說過張瀚經營出來的一切,在常家人那邊看來張瀚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只是事業做的有些大,而且還捐了個小官,這樣看起來和守著郡王府的朱鼎夫就差的遠了,現在常杜氏才發覺,自己這個女婿原來真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孫敬亭沒有跟過來一起喝酒,就是一直在北門守候,他這個軍令司的主管還是十分稱職的,這時他揮舞著一紙塘報急件,一臉歡喜之色的跑進來。

    張瀚微笑著道:“今日聚集大夥兒,也是盤算著消息快到了,果然真是應在今日。”

    張瀚在多日前就知道楊漣和左光斗等重量級的御史都上書彈劾了韓畦,如果說買參的言官不足一提,普通的言官份量也不夠,那麽楊、左兩人上書彈劾,在這個東林黨一手遮天的時候,幾乎可以確定韓畦是完蛋定了。

    這個消息還沒有傳到大同,只有張瀚掌握這個第一手的消息,不過他並沒有主動向鄭國昌等人提起。

    哪怕是政治上的盟友,保留一些也是應該的。

    “韓畦滾蛋了!”

    孫敬亭大步走進門來,狀極歡喜,揚著手中的紙對眾人笑道:“韓畦調京面聖,然後再任新職。”

    一般來說,督、撫一級的官員在任新職前都會進京,或是皇帝召見,或是內閣、部堂,根據當地的情況,加以叮囑,有一些強勢的閣老,督撫盡量用自己人,便於推行政務,像韓畦這樣的巡撫,卻是並沒有新的任命,直接就下令調往京師,毫無疑問,韓畦就算有新職也不會是方面官了,最多是在京師給他一個冷衙門坐,通政司就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更狠的就是不安排任職,直接晾乾了韓畦,叫他自己滾蛋回家。

    “還有大好消息呢。”孫敬亭臉上全是笑容,看著鄭國昌。

    鄭國昌年紀在諸人中是最大的一位,已經四十來歲,不過保養得宜,看起來精神很好的樣子,他看孫敬亭看自己,心跳自然加速,不過還是笑罵道:“有話但說,有屁也快放。”

    “恭喜巡撫軍門大人!”

    孫敬亭為人平時嚴肅剛毅,較少玩笑,此時卻是一臉笑容,長揖而拜。

    “啊哈?”麻承恩不愧是武將,立刻跳起身來,問孫敬亭道:“孝徵,你是說朝廷任命兵備大人為巡撫了?”

    “嗯,沒錯。”孫敬亭滿臉笑容的道:“朝廷令兵備大人為大同巡撫,立刻進京,當面領取機宜。”

    “恭喜軍門大人。”

    麻承恩既然還是大同總兵,鄭國昌一為巡撫便是他的頂頭上司,巡撫是方面大員,僅從張瀚在韓畦手下沒吃虧來輕視巡撫,一般人可沒有這種膽子,就麻承恩這種世代將門的總兵來說,這一次也是提心吊膽的與張瀚合作,一旦韓畦沒垮,他遲早還是要離任,甚至會被參到免官回家,鄭國昌與麻承恩早就是張瀚一條繩上的,關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平素關系就很親密,這陣子又每日都在一起,關係更親密很多,此時麻承恩也不擺世代將門的架子,兩手抱拳,頓時就單膝跪下,向鄭國昌行禮賀喜。

    張瀚也少不得要下拜,這時鄭國昌從呆怔中回過神來,一把拉住他,嘆道:“文瀾你就不必如此了,老夫說句難聽話,此次能直任巡撫,文瀾你是功勞最大的一個。如果沒有你,就算韓畦去職,這職位也輪不到我啊。”

    張瀚做出一臉驚嚇狀,連聲道:“軍門大人這般說,叫下官怎麽敢當,怎麽敢當啊。”

    眾人看張瀚這般模樣,都是忍俊不禁,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鄭國昌笑道:“老夫就從新平堡準備一下,直接進京面聖和打點內閣並各部。”

    張瀚道:“預計正式的朝廷塘報今晚準到,大人明早動身的好。”

    “嗯。”鄭國昌點點頭,對張瀚道:“和裕升日後自然也有一個大發展的契機,但文瀾需注意得意不快心,仍然要如今日這般行事,我觀你為人,前兩年無有巡撫為難時,也是做人留一線,並不太過逼迫他人,今後我與韓畦行事當然不同,不過,亦要保住本心才是。”

    鄭國昌既是文官,又是方面大員,對張瀚這個九品佐雜官兼商人說出這一番話來,而且是當眾說出,可以說,本朝的文官大佬,幾乎沒有太大可能出現第二例了。

    文官說話,都是要矜持含蓄,不可能如此直言不諱。

    賴同心在一旁都聽的呆了,他一直以為張瀚和鄭國昌的關係就是和自己一樣,純粹拿銀子買出來的,現在他也是忍不住慶幸,還好自己沒有為難過張瀚,不然現在韓畦滾蛋的同時,也就是自己滾蛋的時候了。

    這時外間聽到消息的鄭國昌的長隨伴當紛紛跑到廳堂門口,當然還有麻承恩和賴同心等人的親兵,李慎明的伴當和張瀚的護衛也一併跑了進來,各人臉上都是喜氣盈腮。

    鄭國昌的家下人固然歡喜,可張瀚的護衛也明白韓畦滾蛋,鄭國昌上位之後對和裕升和張瀚意味著什麽。

    很多底下的人不知道張瀚已經能夠在朝堂布局,甚至能影響到巡撫的調任和升遷,他們只是覺得,韓畦一直打壓和裕升和張東主,現在走了韓畦,來了和東主向來關係密切的鄭兵備,當然日後就是鄭巡撫了,加上麻總兵,賴參將,整個大同張東主與和裕升基本上就是橫著走的意思了。

    所有人都歡喜不禁,鄭國昌的家人帶了頭,各人也多是下拜行禮,只有張瀚的護衛雖然臉上全是笑容,但還是站直了身體,只是向廳堂行的軍禮,不過他們行禮時說出拜賀的聲音卻是整齊劃一,顯得聲勢十足。

    鄭國昌感慨道:“文瀾,也就是你能帶出這些弓手,說句不怕總兵官著惱的話,這些虎賁之士,不比他的家丁和正兵營稍差啊。”

    麻承恩也注意到了張瀚護衛的表現,他當然不會著惱,也是由衷道:“論氣勢,論這傲氣,倒是比我的家丁還強過幾分。”

    “天爺……”常杜氏嘴巴裡能塞進好幾顆雞蛋,她現在能說的就只有這種毫無意義的感慨詞語了。

    原本她以為張瀚只是和這些大人物用銀子買出來的關係,現在她才知道,事實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在常杜氏呆的時候,常寧拉著她悄悄離開,這邊有一個側門,從側門出來就可以了。

    出來十幾步之後,常杜氏拍著胸口道:“瀚哥原來真的和總兵官,還有兵備道……不,巡撫大人有這麽好的交情,那日後這生意便更好做了。”

    常寧哭笑不得,只道:“這些事你少管,也少謀劃。”

    “嗯,嗯。”

    常杜氏點點頭,心裡卻還是忍不住盤算起來。

    ……

    事隔多日,大同各處的喧囂都終於平靜下來,雖然韓畦去職,鄭國昌接任的消息還沒有傳揚開來,但各地的風浪都漸漸平息,似乎所有人都在心理上有些倦怠,這一番的大戰對張瀚來說行有餘力,對身處中下層的人們心理上的衝擊還是很大的。

    商團暫時還是還歸各處,只不過軍政司的人開始在四處尋訪合適的地方修築營地。各個商團還是在原駐守地駐守,只是將原本不脫產的身份改為脫產,對這個決定,各地的商會成員通過理事會開會之後也是十分贊同,這一次北虜的威脅叫所有人都有些害怕,而商團的表現也叫所有人都感覺振奮。

    馬超人和蔣大臨,張彥宏三人一起從商會裡出來,四周的人都在向他們問好。

    張、蔣二人是最後關頭,在馬超人家裡跪求原諒,當然張瀚不會這麽輕易接受,如果人犯了錯又不付出代價,以後如何服眾?

    這兩人被剝奪了原本的理事職位,削減分紅,並且要在商會擔任具體職務,也就是少吃多做,縮著尾巴做人。

    這些條件這兩人都是忙不迭的答應下來……不管蔣大臨和張彥宏有多蠢,他們都是明白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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