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59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17:00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失控


     馬超人從理事會出來的時候,這二人卻是從總務司出來的,各個商會都有自己的總務,這裡是處理日常事務和雜務的地方,當然也有帳務局,負責查核各個商會自身的收支情況,當然總務司最大的任務就是落實理事會下達的各項任務,這個部門當然沒有理事會權力大,也比理事會要忙碌的多。

    “我們天成司和鎮虜司是一個商會,陣亡的三十四位將士中有十一位是我們兩衛的人。”馬超人一出來就向蔣大臨和張彥宏交代道:“理事會決定由我代表商會去慰問陣亡將士的家屬,並且送上撫卹金和物品,你們二位隨我一起去吧,今天先跑兩家。”

    “好,我們正好也忙完了。”蔣大臨不敢怠慢,他知道最近的重點事務就是眼前這事,辦好了有功,辦不好肯定是大過失,各地的商會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武裝都十分重視,商人們得空就會往弓手的營地跑,當然沒有人想著試圖從張瀚手裡奪取真正的指揮權,但商團掛在商會名下,他們簡直視弓手們為自己的衛隊,雖然不能從軍營裡得到或掌握什麽,不過這些人並沒有因此而忽視和商團的密切關係。

    張彥宏笑道:“東西已經準備好了,每位陣亡將士的直系親屬直接補貼白銀五十兩,米和麥子各一百石,各色雜物,包括藥材,布匹,鐵器等,也是裝了一車,價值五十兩,加上商會花費二百兩給每家買的五十畝地,日後總不會叫這些遺族無所奉養。”

    這個撫卹只是商會給陣亡將士的,商團還會按規矩給陣亡軍人撫卹,每個陣亡的將士,估計最少能拿到近六百兩白銀的補貼。

    蔣大臨喃喃道:“這個數字,是朝廷給每個邊軍安家費的一百多倍……”

    邊軍入伍前朝廷會一次性給付五兩白銀,就當時人的收入水平來說,相當於一戶自耕農一年的純收入,說起來也算可以了。

    以明廷菲薄的財政收入,這銀子算是花了血本。

    蔣大臨和張彥宏也擁有了自己的馬車,不過今天他們還是坐著馬超人的那一輛,他們三人聯袂趕到衛城之外,先把撫卹和銀兩送到那家人手中,等衛城外的這一家事情辦完之後,他們才趕回衛城,繼續把物品和銀兩送到衛城裡的這一家。

    “好了不得……剛剛那個村裡的人都要瘋了。”馬超人在商會主持理事會已經很久,養成了雍容和大氣兼備的氣質,不過在趕到地點,下馬車之前,還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蔣大臨道:“也怪不得這些人,這些物事和銀子,他們村裡的田主也沒有這個身家,從最貧苦的農家百姓,一躍成為比田主更富有的人家,誰看了不能眼紅?”

    馬超人有些不安的道:“派人保護沒有?”

    “當然派了,有弓手駐村呢。”

    下發撫卹的過程中也發現了不少問題,參加弓手的也有張春牛那樣的富家子弟,但多數甚至是絕大多數肯定是貧家子弟,從一貧如洗一下子變成富裕階層,雖然是付出家族子弟性命的代價,但仍然足以叫很多人眼紅。

    人心就是如此,如果一個家族通過幾代人的努力而富裕,在漫長的過程中早就被人認可和接受,如果是有人考中秀才,舉人,進士,獲得相應的財富也是受到社會認可的。

    中國就是一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社會,讀書比做買賣還辛苦,這也是每個人的共識。

    而家中只死了一個人,居然獲得了這般大的堪比秀才直追舉人的財富,這憑什麽?恐怕第一時間人們浮現在腦海中的就是這樣的質疑,甚至是憤怒。

    出現了多起敲詐和搶掠陣亡將士家屬的事件後,固然肇事者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但巡檢司也為此定下規矩,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提高家屬的安保,待到一定時間後,所有人的情緒穩定下來後才撤離。

    “說弓手,眼前不就是。”

    張彥宏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家屬門口持槍肅立的弓手。

    弓手有一個伍的人數,穿著灰色軍袍,身上佩帶整齊,給人一種幹練之感,如果在場的人會後世的詞彙,那就是“專業”或是“職業”軍人的感覺。

    有五個弓手壓陣,這家貧民小戶的家族外顯得秩序井然,並沒有什麽搗亂的人。

    天成衛城是個方圓五里左右的小城,和一般的縣城差不多大,城中也有好幾萬人口,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可謂是魚龍複雜。

    商會和商團現在在城裡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但這衛城畢竟是掌握在掌印指揮的治下,商會又不是政權,無法涵蓋一切,新的勢力和舊有的勢力已經明爭暗鬥多日,前任掌印張武昌鑒於張瀚的實力增長以及和太原總兵張全昌的關係,早就設法調走,新來的指揮鄭裕和是一個小將門家族出身的人物,原本家族也是從天成衛發跡,算是地頭蛇,這人上任幾個月,對商會和商團很看不順眼,頗有配合韓畦搞跨商會的意願,可惜指揮使這個層級的武官實在沒有太多的權力和資本,到目前為止,想法終究只是想法而已。

    “好了,到了,我們下車。”

    馬超人的臉上顯露出肅穆中帶有一絲同情的表情,不論他的真實想法是怎樣,最少表情上來說是無可挑剔。

    “老馬真是厲害,怪不得他現在是這般地位。”

    “我們倆差的遠了!”

    蔣大臨和張彥宏緊隨其後,看到馬超人的表現後,兩人也是忍不住竊竊私語。

    家屬和親友還有看熱鬧的鄰居和不相關的閑人很多,看到一臉肅穆的馬超人過來,所有人也都把臉色變的鄭重起來。

    “令郎雖非為國捐軀,卻是為了保衛鄉里而失去最寶貴的生命,巡檢司張瀚大人為令郎心痛之餘,亦為他深感自豪。張大人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而令郎之死,誠重如泰山,今本人商會常務理事馬超人,特奉商會給予各位的撫卹,用來撫慰英烈亡靈,也為了激勵更多的來者……”

    這位戰死弓手的家庭並不是一個大家族,男主人是在衛城居住的賣糖人的小手藝人,兩個兒子一個閨女,男主人四十來歲,大兒子就是陣亡弓手,今年剛滿二十二,小兒子十七,臉上滿是悲哀與激動夾雜的神色,閨女十五,也未出嫁,臉上有些害怕的神色,這一件事之後,這個女孩子的嫁妝肯定大為增加,估計能找更好的人家出嫁了。

    “多謝張東主,多謝馬理事。”

    這家的女主人還是忍不住在哭泣,男主人的臉上泛起激動和自豪交雜的神采,他一邊接過馬超人遞過來的象徵性的小冊子,一邊說道:“我家老大能死在這樣的正經題目上也算不虧,我們窮人窮命,老大他……”

    說到這,男主人也有些哽咽,無論如何,眼前這一切還是兒子拿命換來的,叫一家大小不安的就是因為家窮,老大尚未娶親,此前當弓手已經攢了二十來兩銀子,預備今年就把親事訂下來,誰知道一下子就天人兩隔,現在一家人的生活肯定比以前是天壤之別,可畢竟大兒子不在人世了,並且沒有留下後裔。

    “唉,節哀。”馬超人已經做過多次這樣的事,知道怎麽撫慰,他溫言道:“逝者已經離世,人生總會有這一天,用你的話說是死在正經名目上,一家子也得以過上好日子,令郎如在九泉之下能看到眼前這些,相信也會大感欣慰的!”

    “是這個理,是這個理。”男主人雖然是撐門戶的男子,畢竟不能與馬超人相比,三言兩語,似乎就把心裡的悲傷說輕了很多。

    一旁的人卻是用羨慕的眼神打量著眼前這一家子,更多人的眼光是一直盯著運貨的馬車在看。

    包著銀子的包裹,糧食,布匹,鐵器,一樣樣的被搬運下來。

    最後的幾十畝地的田契被拿出來時,場面一下子快失控了。

    外國人是沒有辦法理解中國人對土地最為深沉的熱愛,哪怕是幾百年後物質已經不缺乏了,只要有邊邊角角的土地,中國人都會試圖種點什麽,瓜果蔬菜都行,在這個時期的大明,一個貧苦的家庭突然有了幾十畝地,這真是做夢也不敢想像的事情。

    “年成不好,黃白榜重,他家接這幾十畝地倒未必是好事情。”旁觀人群中的一個中年男子,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唯一叫人覺得能安撫自己嫉妒心理的就是這幾年的年成十分不好,土地變得十分廉價,甚至有一些自耕農和小地主已經在破產的邊緣。

    有土地就得納稅,黃白榜都逃不掉,有功名的士紳還可以轉嫁壓力,普通的田主和小自耕農是沒有辦法轉嫁危機的,特別是年成不好的現在,每畝田還加徵了遼餉銀,黃榜加徵的銀子白榜就要多收幾倍,各種雜費開銷,火耗,壓的中小地主喘不過氣來,幾十畝地最多算是自耕農,還算不上地主,壓力當然就更大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17:05
第三百四十章 平衡


     “敢情有地是壞事?總比咱一畝地沒有要強吧,沒有地,你逃得了徭役?”

    “做小買賣,你不要交各種雜稅?稅卡饒得過你,門攤稅你不交?”

    天啟年間,對民間的各種稅費的徵收都達到了較高的水準,天啟四年時,朝廷的白銀收入就達到了近八百萬兩,比起萬曆六年時的二百六十萬兩增加了好幾倍。

    還是差不多的人口和一樣的耕地,還是一樣水平的實物徵收,白銀收入增加的幾倍只能是從田畝加賦和稅關加稅中得來,也就是說普天下的百姓的負擔也增加了若干倍。

    如果再算上北方在小冰期的嚴重的自然災害,就是說他們在萬曆末年到崇禎年間這二三十年裡負擔增加了十倍以上。

    原本的富裕或小康之家都面臨破產,更不要說普通的百姓或赤貧階層了。

    在場的人議論紛紛,竟是感覺在這個當口得到土地並不是好事,不排除有嫉妒心理在作祟,但無論如何,這一番議論在二十年前是不可想像的。

    那個時候,恐怕在場的人們費盡心血,無非是要買幾畝地留給子孫後代,更不要說一下子好幾十畝地了。

    “你們消息不靈通啊。”一個弓手持著鳥銃在外圍護衛,聽了滿耳朵的議論聲,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給陣亡將士家族的賜田是巡檢司範圍內,黃榜銀子照交,白榜由咱們巡檢和上頭打擂臺,最少也少交一半,那邊的田都有水,還有人教著怎麽種地,每畝地最少收五六石,比起外頭的地要多收三四倍!”

    “我聽說過這事。”一開始最早說話的中年男子道:“張巡檢自己買的田都引水用水車,投入很多,還有很多肥田的辦法,收成確實很高。`”

    “這個我也聽說,還專門去過,咱們也想學,沒銀子啊,那水車最少幾百兩銀子,夠咱賺十輩子,就算湊份子也湊不起,還得挖渠引水呢。”

    “可恨那些田主,防張東主防賊一樣,去年人家要買地,我們那邊的秀才死活不賣,還罵張巡檢魚肉鄉里,地他倒是保住了,一百畝地的收成也不如人家十來畝,這旱田能和水田比,靠老天吃飯終歸不如靠自己。”

    “要是有水渠,沒水車俺自己挑水都成,不怕吃苦,可俺那最近的水渠都隔著五六里地,累死也挑不來水啊。”

    “唉,也不知道張巡檢那邊還缺不缺扛活的……俺想舉家都搬到李莊去住。”

    “還輪得到你?李莊那邊早就不收人了!”

    “說來說去咱就是苦命鬼唄。”

    “弓手,我要當弓手去。”一個青年男子開始也愁眉不展,只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拿撫卹的那一家人,此時突然醒悟過來一樣,蹦起來道:“三十五歲以下都能當弓手,我今年才二十五,我要去報名。”

    “也對……”那個中年男子眼神一亮,說道:“我今年三十四,身體也壯,還夠格。”

    不少年齡或感覺自己體能標準還夠的男子都面露思忖之色,當弓手其實就算是全職當兵了,不過,待遇好,吃的好,穿的好,練的雖苦,可拿的銀子是邊軍的好幾倍。

    實在倒黴,死在戰陣之上,也是為了保衛鄉里而死,落個好名聲不說,還能叫全家人下輩子都吃喝不愁。

    於其這樣挨苦受罪,還真不如當弓手搏一把!

    後頭的議論紛紛,馬超人等人也是聽了滿耳朵,不過他們此時不便分心,更不能回頭鼓勵這些人加入商團……

    商團立了大功,而且是分散性的,各地的總團都不是一個人,比如靈丘商團名義上是朱慶餘當總團,這一次朱慶餘在倒韓事件中選擇正確,在前一陣倒戈一擊,把中尉被殺一事推到民練總團身上,又指出民練總團來自韓畦的授意和派出的人手,這件事可能成為壓跨韓畦的最後一根稻草,加上鄭國昌當了巡撫,朱慶餘估計是要高升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選取御史,或在京,或在地方任巡按,對朱慶餘這種有實際正印官經驗,又經歷過“戰事”的文官來說,是很有可能被外放為巡按的。

    天成和鎮虜兩衛的團原本是指揮使張武昌,張指揮調任,新的指揮使對商團有敵意,暫時還沒有總團團,只是由馬超人暫代。

    由於這些商團名義上不在張瀚或是和裕升之下,而且占了團練名義,現在張瀚決定再給各地的商團各擴編兩個局,預計到天啟元年的年底擴編一個司,這樣張瀚可以控制十二個司的弓手兵力,人數可以達到近八千人。

    這也是建立在和裕升現在良好的運營情況和充裕的財力之下所做的設想,能不能擴編完成,還得看下一步的財力是否充足。

    訓練也是按李莊的訓練大綱進行,人員還要進行常態的交流,這樣在天啟元年的底年到二年春夏的時候,八千人左右的隊伍穩固下來,各部的水平應該相差不多,不過肯定還是第一和第二司兩個司擁有較強的戰鬥水平,畢竟他們離李莊工場最近,最新的軍工產品是優先列裝,然後老兵和有經驗的軍官人數最多。

    這也是張瀚的意思,商團的水平要趕上來,不過也要維持兩個最精銳團隊的存在,給後來者一點追趕的空間,不管怎樣的軍隊都有精銳和普通之分,張瀚更希望自己的部下會如同流水一般,不那麽容易安於現狀和腐朽下去。

    這些事情普通身份的團隊中人也不會知道,馬超人卻是十分清楚,他當然期望天成衛這邊的商團力量更加壯大,倒不是他想著能把這支武力納為已用,而是馬超人也好,甚至蔣大臨張彥宏等人此時都是明白過來,有商團在,才能保護商會和自己的身家平安!

    做完了這件撫卹的工作,回到馬車上的馬超人閉目養神,蔣大臨和張彥宏相對要輕鬆很多,他們坐在馬車的另一邊喝茶閑聊,還享受著馬超人密藏的小點心。

    在輕微的顛簸中,馬超人瞟了這兩個舊日同伴一眼。

    這兩人也還算努力,馬超人心裡盤算了一下,打算明年時援引這兩人進入理事會,或是到評事會擔任要職,根據馬超人收到的風聲,以後還會在各地陸續成立新的商會,並且進入的股本要求下調了……張瀚希望能照顧到更多的中小商人,也使得商會裡有更多中小商人聲,能夠代表他們自己的利益,他不希望各地的商會搞成大鱷們的俱樂部,把中小商人的利益徹底拋在一邊。

    由於中小商人進入很多,理事會的門檻相應卻提高了,畢竟理事會是商會的日常管理機構,就算各地的商會秉承的是張瀚的意志,但張瀚卻沒有分身術,無法進行繁雜的日常管理,各地的商會情況也不同,張瀚也不想派出分支機構進行垂直領導……這樣的體制張瀚覺得會有問題,會有“中央”和“地方”之爭,各地的商人肯定優先考慮的是自己的利益,而垂支機構肯定優先考慮的是總部利益,派出機構的弊端大於利益,有限的自治比直接管理要高效的多,也能在利益之爭上盡量杜絕決裂或是徹底的離心離德,最好的辦法就是各地商會成立的理事會自治,不過張瀚也要確保他能完全控制各地的商會,股本占大頭只是一部份,理事會小而精,人員少而容易受控,這才是張瀚需要的。

    至於評事會的設立,當然是為了平衡,理事會小而精,權力巨大,張瀚沒有精力同時照管那麽多商會,為了防止理事會的權力過大,當然需要加以制約,由中小商人組成的評事會就是對理事會的有效制約。

    等回到商會之時,三個商人都驚奇的現商會大門被士兵給包圍了。

    當然不是商團的弓手,也不是邊軍,包圍商會的是來自天成衛的衛所士兵。

    從破爛的幾乎看不到顏色的鴛鴦戰襖,掉色的破舊鐵網靴,還有那些朽爛的長槍和生銹的槍頭明顯就能看的出來,幾乎不需要任何詢問或打聽就能確定的事。

    大約有三四百左右的衛所軍人圍住了商會,並且扣押了過往人員,包括商會倉儲區出門的幾輛運貨的貨車。

    有二十幾個家丁模樣的在衛所軍人中間,他們明顯是中堅人物。

    一個叫李國華的指揮僉事正好騎馬過來,遠遠看到馬超人幾個,雙方一打照面,李國華的臉上滿是尷尬之色。

    “老李!”馬超人的身份地位,遠在一個四品丘八之上,他指著眼前場面,厲聲道:“這是在鬧什麽花樣!”

    “我哪是作主的人?”李國華一臉委屈的道:“還不是上頭有令。”

    “上頭?”馬超人沉著臉道:“鄭指揮這是犯了什麽痰氣?”

    不說馬超人現在掌握的實力,就拿他以前的舉人身份和家世來說,一個掌印指揮在他面前,還真沒有什麽優勢可言。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2 17:11
第三百四十一章 帝心


     “馬老爺息怒。”四品指揮僉事反而向馬超人打起躬來,李國華連聲道:“還不是攤派驛站使費的事,指揮使給貴商會攤派的是五百兩,貴商會只願出八十兩,這個數字相差太大,指揮使感覺面子上下不來……”

    “放他的屁。”馬超人怒道:“他以為自己是知縣?天成衛境內不過一個驛站,又非衝要地方,過往官員不多,驛馬才不到三十匹,一年用草束十萬束也嫌多,豆料加雜費撐死了三五百兩,朝廷已經撥給經費,多出來的開銷最多不足二百之數,他在衛中各處攤派,已經加徵數百兩,我商會拿八十兩也是給他這個指揮面子了。”

    馬超人的怒火之下,李國華這種只管衛所屯田的打雜僉事是肯定沒有話可回的,一個衛一個掌印指揮,兩同知,兩僉事,各司其職,有管班操軍訓練的,有屯田的,有管倉儲的,也有管驛傳的,只有掌印是什麽都管,當然所有黑鍋也是掌印來背。

    其實在張武昌在任時,驛站也是虧錢,只是隨便搜刮一些就賠補上了,像新任鄭指揮這樣,想著一口吃成胖子的指揮十分少見,確實是有些貪心過頭。

    蔣大臨心生警惕,道:“鄭指揮也是為官多年將門世家出身,不會不懂得道理,現在這樣的做法,不像是要搜括別人,倒像是對著咱們商會來的。”

    張彥宏也道:“確實是像,這廝怕是要巴結韓畦,故意為之。”

    “蠢貨一個。”馬超人道:“我們去找他。”

    鄭指揮確實是剛上任不久,對商會的存在只知道是有錢的買賣人組成的行會,這東西大明各地其實也有,不過規模不大,也沒有規範,鄭指揮只以為還是自己以前聽過的那一類的行會組織而已。

    再一個就是商團,在鄭指揮看來,衛所軍固然是醬油黨,團練也是一樣,大家彼此彼此,這一次對北虜的作戰,天成衛壓根沒有出兵,所有能抽調的力量都被鄭指揮放在衛城裡,城外的情形他一概不知。

    這樣一來,商團怎麽調動集結,擁有何等強悍的力量,這位指揮也是根本懵懂無知。

    蔣大臨道:“商會這邊怎辦,裡頭可是有不少銀子和存貨呢,亂兵要進去……”

    “進不去。”馬超人目露兇光,道:“裡頭有兩個局的商團兵在,他們想進去,做夢。”

    “要不要囑咐一下?”

    “不必。”馬超人沈思一下,道:“商團的把總是李來賓,他也不是吃素的。這人是張巡檢一手調教出來的,老成穩重,不會有失。”

    ……

    馬超人等人一行卻是碰了壁,鄭指揮根本不見他們,接下來三人折返商團,發覺門口圍的衛所軍人人數更多了。

    四周的街市上圍觀的人也很多,這件事一發生,等於是強龍要撞地頭蛇,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馬超人並沒有氣悶,他突然笑道:“幾年前,我們為難和裕升收糧的分店,也是唆使人圍他們的店,也叫衛所兵過去幫手,當時依稀也是這樣的局面,不過,現在主客倒轉,換成我們被別人給圍了。”

    “這個時候,你居然想起這樣的事。”蔣大臨聽了這話,有些哭笑不得。

    張彥宏臉上也有一絲感慨之色,當年到現在時間也不長久,如果不是自己選擇錯處,現在他的境況是不是會好很多?

    張彥宏沉思著道:“當年和裕升的分店的店面很,規模簡直不值一提,我等以為可以輕鬆趕走這些外鄉客商,結果卻是截然相反……”

    “眼前又有人要碰壁了。”蔣大臨沒有悲春傷秋的心情,他是永遠向前看的那種人,這時又有一百多人趕過來,打頭的正是鄭指揮騎馬在前,蔣大臨不知為何,感覺有些幸災樂禍。

    “我們退後旁觀吧。”馬超人道:“按商會條例,日常管理是我們理事會的責任,突發需用武力的情形時,由商團把總負責,現在已經沒我的事了。”

    馬超人感嘆一句,又接著道:“如果姓鄭的肯見我,其實可以不必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

    ……

    在李來賓下令開火之後,兩個旗隊的鳥銃手一次齊射就打退了衛所軍。

    由於這些軍是身不由已,不能和上次民團的情況相比……民團裡全部是遊手無賴,打死光了也無妨,這些軍多是貧苦軍戶,平時受到的壓迫十分嚴重,過的比普通的農民要苦的多,這些人都是身形瘦弱,哪怕是二十歲的青壯也是一臉的營養不良模樣,穿著與乞丐也差不多,手中的兵器還不如李莊出產的叉耙鋒銳,這樣的“敵人”,打死了並不能增添自己一方的戰功,只會受到良心上的譴責。

    再者,李來賓也顧忌到這些人不是民團,是朝廷正式的衛所兵,一旦殺傷過多,就算張大人手眼通天,善後起來也要麻煩許多。

    只有一個倒黴蛋被擊中,因為鳥銃是朝天放的,只有一顆流彈擊中了一個倒黴鬼,在他發出哀嘆和悲嚎之後,幾百衛所軍丟了手中的破爛,開始四散潰逃。

    李國華這個指揮僉事也跑了,只留下鄭指揮和他身邊不到二十人的家丁。

    “怎麽會這樣?”鄭指揮一臉震驚和不敢相信,一群商人養的護衛居然敢對朝廷命官和官兵開火,他們又不是土匪或流賊,向來孱弱膽的商人怎麽會有這樣的膽氣?

    鄭指揮使雖然是將門,不過近年來一直在晉南當職,很顯然,大同這裡的情況他已經摸不清楚了。

    “你們這是要造反嗎?”鄭指揮鼓起最後的勇氣,向李來賓等明顯的指揮人員所在的方向喊去。

    “鄭指揮,你還是想想怎麽護住你的烏紗帽吧。”李來賓沒有理會對面的叫喊,倒是馬超人在一側叫道:“公開帶兵圍攻商行,搶掠民財,橫行不法,看你如何交代才是!”

    “胡說八道。”鄭指揮使怒道:“虧你還是舉人,官府用度不足,不徵用百姓商人,難道叫我們當官的自己貼錢嗎?”

    “啊?是不是?”鄭指揮使看向四周,怒叫道:“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

    “那個韓畦無能誤事,惹事生非。既是如此,他來了朕亦不見他,晾著再說吧。”

    又經過一段時日,特別是上次廷議之後的天啟又似乎掌握了一些治國的精髓,這一次韓畦可謂是破鼓萬人捶,不僅大同那邊有人彈劾,總兵,兵備,沒有一個巡撫說好話的,巡按雖然沒有彈劾巡撫,不過奏議上也沒有說巡撫的好話。

    然後是東林黨群起而攻,楊漣這個大炮筒子先開炮,接著左光斗跟上,這兩人是東林黨旗幟般的人物,遠非那些阿貓阿狗的彈劾能比,這時天啟卻沒有急著下決定,召見孫承宗詢問一番原委後,終是下了旨意,令韓畦回京述職,又委了鄭國昌為新的巡撫,召來進京陛見。

    “鄭國昌怎樣,朕要看了之後再說。”

    偌大的文華殿中只有固定的侍班人員,天啟沒有召見太多,近來他對固定的文華殿講課的那些儀式和所謂的經典已經不再如之前那樣敬畏。

    在此之前,不到二十歲的皇帝對文官宣揚的那些都是深信不疑,對儒家的經典充滿敬畏,現在天啟的心中卻是自有主張。

    “皇上所甚是。”孫承宗臉上是滿意的笑容,這一次的倒韓一事並沒有在朝堂引起什麽風波,大家的關注還是在遼東之事上,對大同巡撫的更換興趣都不大,關鍵是韓畦了不起算晉黨的外圍,晉黨也早就完了,鄭國昌又什麽黨也不算,沒有黨派衝突,無形中阻力也少了很多。

    孫承宗對鄭國昌的能力還是很看好的,這人如果知情識趣的話可能會加入東林黨,不過孫承宗對經營黨羽沒有興趣,他也不會主動見鄭國昌。

    “那個叫張瀚的,這一次抗擊北虜,立功不小,將他由巡檢轉武職吧。”

    轉張瀚為武職官,並且升遷到重要的職位上,這事情是東林黨劉國縉上奏提出來的,天啟對張瀚並不了解,不過他對張瀚印象很好……這來自兩件事,第一是張瀚打敗北虜,立功不小,天啟對做出實際成績的臣子還是不吝封賞的,皇帝對待臣子不是那麽苛刻。這一來,天啟皇帝比起他弟弟要厚道的多。第二便是天啟皇帝在仿製和裕升的西式馬車,技術上遇到不少困難,仿造的總有很多地方不如人意,缺失很多,他感覺張瀚在製器上有兩把涮子,大明幾千州縣,不要巡檢這樣的官,便是三四品要職的官員皇帝也不會有太深的印象,甚至是部堂以下的京官,就算經常朝參,想在幾千京師文官中令得皇帝關注,並且記住自己也近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倒是張瀚因為被天啟敬服製造器物的技巧,已經給天啟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一點恐怕張瀚自己也想像不到。

    “對大臣,要緊的不是聽他什麽,而是看他做事怎麽樣……”孫承宗告辭之後,天啟喃喃自語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3 08:45
第三百四十二章 恩旨


     在鄭國昌動身進京後的第二天,常進全坐在屋中看著賬簿,常杜氏在他身邊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意思就是叫常進有回來。

    “女婿又是外甥有這般關係,他還在李莊那邊做那些不著調的營生,是不是太氣人了?”常杜氏越說越氣,聲音也是越來越大,要不是常進全是常氏家族的族長,向來有幾分震得住的威嚴,怕是常杜氏要拍桌打板了。

    “進有的事是瀚哥親自交代的,十分要緊。”常進全不急不徐的道:“你著什麽急?難道瀚哥還能虧待他?再說你叫他回來做什麽生意?常家的生意比以前已經擴大一倍還多,這都是瀚哥照顧,故意拿一些生意讓給我們做,做人不能得寸進尺,瀚哥非池中之物,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他不就是一個九品巡檢?”常杜氏語氣激昂的道:“我現在知道他和那些大人物確實相與的好,既然這樣,就更該照顧他丈人一家,哪有自己發那麽大財,對丈人丈母這邊不聞不問的道理。”

    “你這些話又是五弟他們教你的?”常進全嘆一口氣,感覺有些心力交瘁。

    一個大家族丁口不旺,很容易衰敗或是被人欺負,因為家族的人多了,交往的人也多,人脈無形中就擴大了多倍,一般人要對付這樣的大家族總會有幾分忌憚。

    當年賴同心他們選定了和裕升當行頭,張瀚家丁口不旺,沒有成年男丁,和蒲州老家分家沒有家族依靠是很有關係的。

    不過家族人丁過多,又很容易互相扯皮,家族中人心思各異,都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很容易造成內耗。

    常家雖不至於內鬥,不過也有種種的煩心事。

    “是老五他們說的,”常杜氏毫不心虛的道:“話又沒錯,親戚之間不幫忙難道幫外人?”

    “瀚哥有今天全是自己得來的,我們常家沒有幫什麽忙。”常進全道:“他不是你們能掌控的人,不要犯糊塗心思了。”

    “我只是想叫當家的回來……”常杜氏想想張瀚這女婿,確實是有很多叫自己害怕的東西,她這種婦人平常在家族中都是說一不二,但在張瀚面前她從來不敢造次。想了一想,還是覺得常進有在外頭太虧,忍不住恨恨的道:“那死鬼天天琢磨沒用的東西,叫瀚哥當驢一樣使喚,也不說給自己謀點好處。還有常威也是,我在新平堡這麽久,這小畜生就沒來看過我幾回。”

    “唉唉……”

    常進全想想常進有,再想想常寧,常威這兄妹,心裡很是奇怪,有這爺仨一樣的人,怎麽居然內宅有常杜氏這麽可怕的存在。

    “二老爺,”這時一個長隨進來救了常進全,長隨快步走到常進全身邊,躬身道:“張府那邊來了京裡面的錦衣衛旗校和小太監,說是傳旨來了。”

    “傳旨?”常進全猛的站起身來,神色激動的道:“知道是什麽事情嗎?”

    “不知道!”長隨道:“我正好到張府那邊找大小姐回事,到街口看到人流湧動,都是往張府那邊跑過去,我跟著到門口,正到見到穿飛魚服的旗校和公公,我又擠不到前去,一急之下就趕緊回來報信。”

    “好好,你做的好。”

    在當時的人來說,深居九重的天子的形象就是半神,中國沒有日本那樣的神道教發展,但天子在人們眼裡絕對是帶有一點神性的,最底層的百姓把舉人以上的文人都視為星宿下凡,更不必提掌握這個龐大帝國,一言一行就能決定億人命運的至高無上的皇帝了。

    在民間傳說中,兩大門神已經封神,可還是得給皇帝當看門的,“真龍天子”這四個字可不是白說的。

    當然離的越近,神性就越低,日本的天皇有吃不上飯的時候,中國的斷頭皇帝也很多,只是在這大明尚且一統,天下總體還算太平的時節,“皇帝”和“聖旨”這些詞組給百姓帶來的衝擊可不是一般的大。

    “瀚哥他惹啥事了……”常杜氏呆怔怔的,嘴也張的很大,像一隻呆滯的蛤蟆。

    “屁話,就不能是好事?”常進全恨不得一巴掌抽在這女人臉上。

    常進全趕緊出門,叫了長隨備馬,然後往張府的方向急馳而去。

    相同時間,主店裡的周逢吉和對面的梁宏,還有參將府裡的賴同心,正在會見客人的李慎明,他們幾乎同時都接到消息,一起往張府趕過去。

    常進全到張府門口時已經看到不少熟人,處在南街西側路口的張府宅邸門口頗有些人潮洶湧的感覺,人們都伸長脖子,兩眼直楞楞的看著張家門口,那裡有幾個錦衣旗校被留在府門口,這些錦衣衛可能是丁餘或是普通的小兵,錦衣衛裡也不全是校尉,還有旗手,大漢將軍,丁餘一類,不是人人都有資格穿飛魚服的。

    常進全看到張瑞讓這幾個人進門房裡坐下,這些錦衣衛推辭一下,見張府的人看好了他們的馬匹和行李,也就半推半就的答應下來。

    這時張瑞看到常進全過來,趕緊叫道:“把道路給清通,叫二舅老爺進來。”

    四周的人也有不少認得常進全的,也是趕緊讓開了道路給他。

    常進全進來時見周逢吉等人也在,各人也顧不得如平時那般寒暄,常進全劈頭就問道:“聽說有旨意,是什麽事情,有誰知道?”

    “現在還都不知道。”周逢吉等人眉宇中都有些擔憂,各人都在搖頭,張瑞一邊偷偷給那幾個錦衣衛的人塞著紅包,一邊替各人答話。

    一個錦衣衛的人先是掂了掂紅包的份量,接著又打開袋子來看成色。

    銀子是五兩重一錠的小銀錠,每個小紅布包裡有四個,就是二十兩,成色也是十分上乘的細紋錠,看完之後,幾個錦衣衛臉上都露出滿意的神色,最先看的那個搶著道:“列位放心,這一次我們傳的旨意是給你們張瀚張巡檢升官的旨意。”

    “升官?”

    雖然有所預感,不過消息臨頭時,各人的表情還是十分精采和複雜。

    “嗯,就是升官唄。”

    這個錦衣衛的人只是普通的旗校,帶隊出來的是一個錦衣衛副百戶,各人都是託了關係才輪著這種出來傳旨的外差,而且不是普通的旨意,是出自大內的恩旨,這種差事當然是肥差,各人都是使關係搶,從收獲來看,也是不虛此行。

    因為心裡高興,說話的錦衣衛又笑著道:“旨意是升你們巡檢為衛指揮使,正三品武職官。”

    “霍!”

    常進全叫了一聲,臉上是高興和震驚交雜著的神色。

    周逢吉十分激動,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梁宏則是哈哈大笑起來。

    如果說是以蒲州張家原本的家世,擁有大學士和總督級別官員的文官家族,子弟當了三品指揮使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足以蒙羞。

    因為文官世家,舉業出身,從文官一步步向上才是正途,餘者都是雜流。

    “老太爺若是有知,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麽模樣!”

    憋了半天,周逢吉也只能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梁宏道:“當然要祭祀祖先,把這個大好消息告訴祖宗。”

    “這是以後的事。”常進全搓著手,笑呵呵的道:“現在要緊的是要知道是哪個衛的指揮,是不是掌印。”

    眾人齊涮涮看向那幾個錦衣衛,話最多的那個錦衣衛擺手笑道:“這我可不知道,您幾位得進去問。”

    常進全滿心好奇,踏足往內,還不忘拱手向錦衣衛們道:“多謝,多謝。”

    “不必謝咱們,咱們也就是出個皇差,哈哈。”

    這個錦衣衛操的還是帶江淮官話口音的官話,和純粹的京片子不同,皇室和這些嫡系的親軍口音還是帶著南京那邊的印記,和純粹的京城土語並沒有完全相溶。

    各人沒有再耽擱,而是一起往內宅行去。

    “聽到了嗎?張東主授給衛指揮使!”

    “哪個衛?”

    “這還沒說。”

    “要是陽和衛便好了,正好是咱新平堡歸他管。”

    “軍堡還是歸參將或守備管,衛指揮不加守備也沒用。也不知道張東主加沒加守備。”

    “不管怎樣也是脫胎換骨了啊,一下子就是三品武官。”

    “可不是?也是咱們新平堡商家的光彩!”

    人群中議論紛紛,幾乎所有人臉上都浮現出由衷的笑容,除了少數人之外,張瀚贏得了新平堡大多數商家和百姓的擁戴,就算他此時得了三品武職也不會有人嫉妒,人可能嫉妒和自己差不多水平線上的人,但不會嫉妒比自己強太多的人,張瀚已經叫所有人都無法與之比肩,當然也生不出嫉妒仇恨的念頭。

    在人群中,常杜氏幾乎驚奇的要昏過去,常家的幾個男子也都是滿臉的震驚之色,在此之前,他們沒能想到,張瀚居然能一下子當上衛指揮這樣的大官,在山西還好,山西都司的存在感已經很弱,可這裡是山西行都司,境內除了少數幾個州縣外幾乎全是衛所的地盤,武官仍然有權,在人們心中也還有一定的地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3 08:55
第三百四十三章 提點


     往內宅的一路上站了不少張瀚的護衛,各人臉上都是洋溢著由衷的笑容,張瀚從九品一躍到三品,雖然是武職官,但也等於進入了大明的官場,對他們這些一路跟隨過來的人來說,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利好消息。

    這個時候不少人想起自家東主的年齡,剛剛二十來歲,剛剛成婚,未來最少還有三十年的黃金發展期,以張瀚的能力和財力,誰說當不上總兵?如果建立起一個超級將門,就象遼東的李家那樣,誰說他們就當不上遊擊,參將,甚至副將,甚至總兵?李家家丁出身的人,可是有不少副將參將級別的高等武官來著。

    “還是武官對路子。”常進全聽到一個護衛用快活的聲音對夥伴說道:“咱們大人做了掌印指揮,過幾年再當遊擊將軍,再到新平堡當參將,然後升都督,再當副將,總兵,最多十來年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好歹也能混到千戶,指揮僉事什麽的,也能穿著官袍,回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咱們考進士是沒門了,不過也有當官的指望,想當年咱們可是臭狗屎一般的喇虎啊。”

    “你們別咧咧了,大人怎麽想的誰知道,反正不管怎樣,咱們老老實實的聽指令做事,不要瞎想。”

    “升官發財想一想怕什麽。”一開始說話的護衛聲音變小,還是忍不住墊了一句道:“大人說過,只要路子走對,不搞歪的斜的,想過好日子是人之常情,他就是要帶咱們都過上好日子。”

    眾人都微笑起來,張瀚確實說過這樣的話,而且一直也是這樣在做,從今天開始,似乎所有人發展的前景都變得寬廣起來。

    常進全等人也是微笑,他們和護衛的感覺其實差不太多,張瀚一榮,他們這些人當然也有好處,只要跟緊了,不要出錯,不要叫張瀚失望,其餘的事,看來是水到渠成了。

    傳旨的太監是一個奉禦,穿著六品服色的內監袍服,頭上戴著三山帽,手中一柄銅拂塵,非常符合民間對太監形象的想像。

    臉上當然也是無鬚,面容清臒,身形削瘦,不過眼神並不陰鷙,甚至有一點溫和,只是從削瘦的身體到臉孔來看,這是一個身體受過嚴重損傷的中年人,張瀚甚至還想用男子來稱呼這人,對方只是身體殘疾,叫張瀚沒有辦法完全否定他的性別。

    這人也是張瀚第一次見到的活生生的太監,這樣叫他有一種新奇感。

    傳旨已經完畢了,除了升任張瀚為山西行都司的衛指揮使外,還有格外的恩賞。

    無非就是幾匹綢緞表裡,還有五十兩來自大內的金花銀,這是正經的官銀,一錠就是五十兩重,來自大內銀作局,除了標準的重量外,銀錠本身還有細巧的花紋紋飾,這種銀子當然不是賜給人花用的,這代表一種榮譽。

    叫吳慕的太監還有格外的體己消息奉送,當然也不是白送的,作為傳旨太監,他拿到了張瀚給的四百兩的大紅包,作為賄賂水平來說,已經超出了吳慕原本的期待值……雖然知道傳旨的對象是一個大富商,不過一出手四百兩的水平還是叫吳慕格外的欣喜。

    就算在物價開始上揚的天啟時期,四百兩銀子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在京師這樣的地方也夠買個小規模的四合院了。

    “這一次不是叫禮部或山西行都司的官員來傳旨,這也是皇爺自己的意思。”

    吳慕的聲音很輕,帶有一點太監特有的陰柔,這個太監剛剛自報家門時已經說出他是一個西南夷,在大明的太監中最多時有三成左右是來自西南方向生熟苗族,在二百多年的歷史中,西南夷時降時叛,大明官兵經常會大規模的進剿,在剿平和殺戮那些桀驁不馴的生苗的同時,大規模的閹割幼童送入皇宮也是一道正常的手續,畢竟在王朝太平時,除了最貧苦的家庭不會把孩子閹掉送入宮中,在戰爭中做一些補充也是必要的事。

    吳奉禦就是一次小規模戰爭的犧牲品,六歲的他被閹割後送入皇宮,然後經歷了近四十年的宦官生涯,說來也是奇怪,在大明的宦官中有一個明顯的定律,那些成年後被閹割送進宮裡的多半會引發心理變態,有一些為非作歹惡名流傳後世的太監多半是成年入宮,比如有名的王振,現在剛嶄露頭角的魏公公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自幼閹割入宮的多半循良謹慎,比如眼前這位吳奉禦就是其中一位。

    “皇上天恩如海,下臣不勝惶恐。”張瀚的措詞不是很適合,不過也符合他從商人轉為武職官的身份。

    吳奉禦微笑著道:“張指揮,恕咱家說句大話,在宮裡看官員,張大人這三品指揮這般的恐怕很難叫人記的住……京衛有二十六衛,掌印的指揮和不掌印的就有好幾百個,加上京營禁軍,御馬監營兵,三品以上的武官有數千人之多,還有公侯之家恩蔭,京營武官承襲世職的子弟,皇爺想記全,這怎麽可能?縱是文官,沒有名氣的五品以下的,皇爺也是記不得那麽許多的。”

    張瀚微微頷首,這吳慕說的其實是一種皇宮裡才看的到的規則。

    很多人覺得州縣一級確實是小官,到了府,道,布政按察使一級就是大員,應該被朝廷所知了,但其實皇帝要記住的人太多,包括宮裡的太監就有好幾萬人,就算在御前有身份的也有好幾百人,二十四監司的太監級別的就有好幾十人,再算上勛貴,京營武官,京衛武官,文官大佬等等,皇帝能記得多少?

    “不知道公公能不能提點一二?”張瀚笑道:“老實說我為什麽能被皇上記得,自己還真是一頭霧水呢。”

    “張大人縱是不說,我也要說的。”吳慕道:“皇爺對你們和裕升所出的馬車十分感興趣,在宮中已經仿造了多次,不過,總是不盡如人意。皇爺常說,這和裕升的東主定然是個十分厲害的巧匠,製出這般漂亮又實用的馬車,若能仿製出來,行之天下,也是皇爺的一樁德政呢。”

    張瀚肅容道:“皇上能在這般小事中也想著治國大道,真是聖德仁君。”

    “可不是?”吳慕拍腿道:“皇爺確實喜歡打造些精巧細致的玩意,不過皇爺年輕,看書和萬幾之暇時做點自己愛做的事又如何了?皇爺又不貪色,也不嗜酒,不愛雜劇戲文,難道就不能有點小玩意消磨一下閑暇了?他們士大夫不也是喜歡看閑書,玩兒古董!”

    李慎明在一旁笑著提醒道:“公公在京時可不能說這些話,在有些人看來,皇上有閑暇就是不對,很該十二個時辰要麽理朝政,要麽就聽講書,領悟聖人治道,什麽閑暇,愛好,那不是皇帝能有的。”

    “那些人是這麽說。”吳慕表情有些難看,不過他本性柔弱,也做不出什麽氣憤的表情,臉上的表情只是難看而已。

    “過份了。”張瀚的臉上倒是做出了十足的氣憤表情。

    天啟這樣的青年皇帝,即位不久,還欠著東林黨老大的人情,被壓制也是屬於情理之中的事,不過皇帝和他身邊的太監們會怎麽想,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

    吳慕最後道:“總之張指揮使可以不進京面聖,皇爺特旨任命,官印也有了,無需到兵部去給那些官員叩頭送紅包了。不過張指揮使若是再立什麽功勞,皇爺可能就會召大人進京面聖,指揮大人務要把握機會,富貴可得。”

    “張指揮使能帶著團練兵馬斬數百北虜首級,就算皇爺在深宮也是大為稱贊。”吳慕在最後離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又贊嘆了一句。

    “僥倖而已。”張瀚謙詞道:“而且北虜也多是牧民。”

    “這也很不容易了!”

    吳慕又贊了幾聲,這才轉身告辭離開回京。

    ……

    “恭喜老爺!”

    “恭喜指揮大人。”

    傳旨太監和錦衣衛們一離開,外間傳來陣陣轟鬧聲,至於府邸內部就更加熱鬧了,院子裡呼啦啦的跪下一地的人,張瑞打頭,底下幾十個僕役都跪著,各人眾口同聲,當然是向張瀚表示恭喜。

    “都起來吧。”張瀚步到檐下,笑著道:“以前我是個商行東主,後來是巡檢,現在是指揮使,不過我還是我,沒有任何改變,日後家裡的規矩還是那樣,你們也不要當我是官了,回話說事要小心幾分……只要不犯錯,我就是當了都司,仍然還是我。”

    “是,老爺。”

    張瀚一番話說的人人敬服,家裡的人都是一臉歡欣,他們感覺自己日後也會有很大機會,最少出門時人家都要尊敬幾分,以前張瀚的地位是潛在水面之下,這一下大家可算是真正的揚眉吐氣。

    “商行和商會那邊當然也是一樣。”張瀚看著周逢吉和梁宏等人,還有幾個新平堡商會聞訊趕過來賀喜的理事會的成員,也是做這樣的表態。

    “我等恭賀大人。”

    所有人都俯下身去,對著張瀚長揖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4 13:54
第三百四十四章 壓制


     “鎮虜衛掌印指揮?”

    李慎明和孫敬亭兩人再三確定之後,都是大搖其頭。

    李慎明有些尖刻的道:“鎮虜衛似乎是在英宗正統年間遷到天成衛,兩衛共用一個衛城,原本鎮虜衛城已經荒廢不堪,根本無人居住。鎮虜衛有十來萬畝耕地,兩萬多人,平時也是由天成衛城代管。本衛也沒有班操軍與屯田,秋操,儲糧等事,朝廷給這個掌印指揮還真是省心省事啊。”

    孫敬亭皺眉道:“還是要將天成衛指揮使的官印拿到手才是。”

    張瀚笑道:“也不必貪心不足,我這指揮暫且不上任。待那天成衛指揮調走,順道接了他的印便是。”

    “也成。”李慎明道:“上次我與總兵官說起這事時,他也說天成衛指揮使剛上任不久,並無錯處,調任有些難處,看來這也是總兵與巡撫大人一起商量後的結果。”

    張瀚現在和鄭巡撫加麻總兵是鐵三角的關係,包括這一次立了功的賴同心也撈著了好處……幾個大人物已經替他報功,不出意外的話,賴同心可以在不久之後接任東路副將一職,從參將到一路副將也算是一個飛躍,以賴家二流將門和賴同心本身的實力和本事來說,能到副將已經算是登頂了。

    就算這樣強橫的勢力,也不代表張瀚可以挑戰現行的官場規則,在大同還有親藩,還有巡按,還有分守道,分巡道,新上任的兵備道,種種官場勢力互相牽扯,沒有必要的話,還是不要挑戰整個大同官場的好。

    “總之也是一件大好事。”孫敬亭最終下結論道:“鎮虜衛最少有好幾萬畝地是指揮使和各級武官掌握,還有相當多的拋荒地,我們不再兼併別人的田畝,不過這些衛所的土地真是不拿白不拿。”

    鎮虜衛是行都司治所大同府東北方向百里,天成衛是大同府西南方向百二十里,兩個衛加起來是方圓三百多里的地域,等於後世兩個縣的縣境範圍,可用耕地最少三四十萬畝,這還是現在開發不足的情況下,在後世天成和鎮虜兩衛合並成了天鎮縣,有水澆地二十四萬畝,林農牧地一百九十四萬畝,旱田三十五萬畝,天然草地四十六萬畝,還有荒山,荒坡,荒灘五六十萬畝。

    就算在現在,兩衛的耕地水旱田加起來肯定超過四十萬畝,兩衛又是都司軍衛,沒有地方州縣,一應事務都是由指揮使負責,張瀚只要控制好底下的各級武官,逼他們把多占的土地交出來,然後再把荒地開墾出來,大量的田畝就會給他最豐厚的回饋。

    現在沒有人會懷疑張瀚的能力,以李莊為中心,四萬畝土地的收成足以說明一切。

    ……

    楊秋穿過歡喜的人群,他向來陰沉的臉上也帶出不少笑容。

    在儀門附近他還碰到了梁興,兩人互相行了個軍禮,然後梁興呵呵笑出聲來。

    楊秋翻了一下白眼,說道:“看你的模樣不大像是為了大人榮升高興,像是你自己有什麽喜事吧?”

    “大人說了。”梁興笑嘻嘻的道:“叫我這陣子留在新平堡,吉期已經合出來了,他叫我在這裡迎娶荷花。”

    “荷花這名字趁早改了吧,真俗氣。”

    “你今天也不對勁。”梁興道:“怎麽這麽歡喜?”

    “當然還有好事情。”楊秋又露出笑臉來。

    “你每天裝的冷酷,現在乍一笑真是難看。”梁興揮手道:“趕緊別笑了,去見大人去吧。”

    “狗日的。”

    楊秋又罵了一句,自己摸了摸臉,搖頭一嘆。

    張瀚正坐在上房和李慎明還有孫敬亭說話,孫敬亭研著墨,書桌上擺著厚厚的一摞書信,都是要最快時間寫出來並且封套好發出去的信件。

    領印之後,張瀚下一步怎麽做,如何理順和天成衛指揮使的關係,然後再打點巡按等相關的官員,有一些官場上的事情也要和李慎明商量,現在張瀚有點浮出水面的意思,以前幾乎就是純粹的商人身份,九品巡檢就像是鄉官,沒有人會當真,現在是三品指揮的武職,雖然還不算進入高官的行列,可好歹也是三品武官,官場上的規矩要比以前嚴格很多。

    “不過也不妨,現在官場上和你熟識的人還是貪圖你的銀子,但往下去最好慢慢建立起真正的人脈,就像你和鄭巡撫的關係一樣。以前你是九品雜流,上頭的人就算看好你也不會真正和你結交,現在你已經位列三品,就算是武職也不低了,境界不同,交結的結果當然也完全不同……”

    李慎明說的很仔細,也很慢,張瀚皺著眉頭仔細的聽著,感覺官場裡的事也很複雜。

    其實張瀚真沒有打算交結官場,他對大明的看法決定了他不會長久依存在這體制之內,不過這個打算他沒有和任何人講,在遼東時,張瀚表示要和後金抗爭,那時人人都是贊同,如果他再說也不看好大明,打算自立,恐怕人人都會覺得他已經徹底瘋狂。

    這個事,只能慢慢的來。

    楊秋聽了幾句,臉上還是毫無表情,屋裡的人都看到他過來,孫敬亭和李慎明的表情都是一樣,是警惕中帶著一點嫌惡的感覺。

    張瀚微笑道:“楊秋你進來有事,總不會是專門來恭喜我吧。”

    “大人升職當然可喜可賀,不過我知道不能隨便耽擱大人的時間。”楊秋略有些生硬的道:“進來是有新的消息。”

    “嗯?”

    “天成衛城那邊有變。”

    楊秋盡可能的把事情簡單的述說一遍,鄭指揮使沒有占到便宜,悲憤之下只得回了衙門,然後就是緊急拜書,當然是給巡撫和巡按,還有兵備道,顯然是要狠狠的告張瀚一狀。

    張瀚先是愕然,接著忍不住莞爾一笑。

    李慎明和孫敬亭都是忍不住仰首大笑起來。

    “這可真是瞌睡遇著枕頭。”李慎明搖頭道:“世間還有這樣的蠢貨。”

    “可能真的是搞不清狀態吧。”孫敬亭也是搖頭,不過措詞要厚道很多。

    “不管起樣,”張瀚對李慎明道:“這一下天成衛可以空出來,他沒錯,我們暫時沒辦法,有了錯,當然要窮追猛打,趁熱打鐵。”

    其實張瀚估計天啟那邊既然對自己有好印象,天成和鎮虜兩衛又是一體,皇帝也未必沒考慮過把兩衛都交給自己,估計也是因為天成衛指揮剛上任不久,不宜調動……官僚的慣性是皇權都有些忌憚的東西。

    這一下,算是解決了各方都頭疼的麻煩,皆大歡喜。

    楊秋眼底深處也有喜色,他也知道各司的把總和百總們都在期盼這事,現在新平堡內人盡皆知,到了晚上和明天,估計各地的駐軍首腦都會知道張瀚被授職一事。

    底下就該是論功行賞了,楊秋悄然退出,他心裡還是不怎麽有底,不知道自己會受到什麽樣的獎勵。

    “文瀾,底下怎樣?”李慎明看著楊秋退出去,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什麽怎樣?”

    “別裝傻。”李慎明笑道:“你底下的人都等著哪。你要裝傻,我是無所謂,看他們不急的跳墻。”

    “無非就是論功行賞。”張瀚微笑著說道。

    “你向來賞罰分明。”李慎明道:“不過要快,人心思變啊。”

    張瀚收了笑容,說道:“如果這一點時間也等不及,那麽他就什麽也得不到。我不僅不會快,還會有意壓著他們,受不了的,可以走!”

    這一瞬間,屋中的氣氛有些凝重,李慎明點點頭,終於什麽也不說了。

    在張瀚身邊久了的人已經漸漸明白,張瀚表面上溫和,其實很決斷,決定了的事情不會因為別人的原因而改變。

    ……

    幾天之後的傍晚,喧囂漸漸退去,張瀚在門口聽說常進有從李莊趕回來,他站在門口迎接。彈劾鄭指揮使的事情已經在做,鄭國昌在京師面聖聽聞此事,也表示是難得的好機會。在陽和城中的宣大總督對此事並不干涉,巡按也表示不會阻止這事,至於鄭指揮使自己的背景……他若有背景就會在邊軍任職,而不是在衛所了。

    很多人還不知道這事,張瀚站在門前時,有一些路過的有頭有臉的人向他躬身行禮,張瀚都是微笑抱拳還禮,展現了良好的風姿。

    人們大聲誇贊張瀚不驕不躁,身為鎮虜衛的掌印指揮卻還是這般謙和,如果他們知道張瀚可以拿下天成衛,順理成章的掌握方圓幾百里的地盤,估計態度還會再有所改變。

    山西行都司裡,原本就是天成和鎮虜兩衛的掌印指揮兼守備權力最大!

    “丈人回來了,此行辛苦。”常進有風塵僕僕的趕到門口,臉上的灰有二尺厚,幾乎快看不清楚臉長的什麽樣,身上的衣袍也全是灰塵。

    這時已經幾乎算是入夏,這個天氣就是這樣,天熱人容易出汗,路上浮塵又很大,跑上百十里路就是這樣的結果。

    張瀚禮數很好,常進有反而有些尷尬,嘴唇蠕動了一下,一時竟是不知道怎麽和張瀚打招呼才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4 13:58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丈人


     在李莊,常進有私下和人說起張瀚,幾乎都是稱東主或大人,大家都這麽叫,他也叫習慣了。

    當然有人取笑他,哪有老丈人這麽說自己女婿的,常進有也覺得不妥,可他是一個心思單純的人,習慣了就很難改,人大約都很難改正自己的習慣。

    “嗯,瀚哥你何必出迎,百十里路,又有什麽辛苦。”

    常杜氏的囂張氣焰已經減去九成,張瀚現在是正經的三品武官,普通的商人之家提起官員都免不了敬畏,常杜氏又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對張瀚的敬畏更甚。

    不過此時見了丈夫唯唯諾諾的模樣,要強的婦人便是氣不打一處來,常杜氏虎著臉走上前去,用撣子拍打著常進有身上的灰土,嘴裡嘟囔著道:“人家都在幹大事,瀚哥已經是三品高官,你到好,除了這一身的塵土你落著什麽,怎麽連個馬車也沒有?”

    “我就是愛騎馬。”常進有甕聲甕氣的道:“一路還能看看莊稼,看看水車,坐馬車裡太不方便了。”

    “你這呆頭鵝,這一整年多你都忙什麽?家也不回,瀚哥現在當官了,你趕緊回來在他身邊幫襯一下,說不定也能給你當個官。”

    常杜氏說到這,趕緊回頭向張瀚陪笑,說道:“瀚哥,是不是這個理?”

    張瀚不理他,只向常進有道:“丈人是不是有什麽成果了?”

    “是有,進屋細說。”

    常進有以前真的很怕老婆,主要是他在族裡沒有什麽地位,說話不算,公中分的東西也不算多,日子過的並不輕鬆,他自己又喜歡搗鼓那些沒用的東西,很耗錢,老婆罵兩句,只要不是太過分也就算了。

    日積月累,從忍讓變成懼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這一次常進有沒有怎麽理會妻子,常杜氏的事常進全已經寫信給常進有,表達了嚴重的不滿,另外族裡幾個不安份的被常進全這個族長趕回了榆次,原本這些族人不聽,張瀚當了官之後,這些人害怕,說攆走也就攆走了。

    常進有對妻子也十分不滿,加上現在他底氣很足,冷眼看了常杜氏一眼後,他和張瀚進了書房。

    常杜氏也有些緊張,她不曾見過丈夫這般模樣,原本她不該走進書房,不過慣性之下她還是跟了進去。

    張瀚看到丈母進來,皺了皺眉,倒不好攆出去,只得裝沒看到,他向常進有道:“可是座鐘已經能定型?”

    “能了,”提起自己手頭的事情,常進有臉上的尷尬神色少了很多,他坐下喝了口茶,說道:“定了三個型號,一種是一人來高的大座鐘,是天啟一型,還有半人來高的,是二型,最小的是一抱大小,是天啟三型。一型,我們用飾金的外殼,二型,用銀,三型,用銅。”

    “這思路很對。”

    座鐘其實越小越顯示技術,因為裡頭的發條和各種零件要契合的很好,越小越顯鐘表匠人的本事,座鐘這東西按照拆開來的泰西鐘來看,現在泰西那邊的水平也不是很高,比起後世來差距也很大,不過如果能懂得日常維護的話,時間的準確率肯定高出現在中國式的報時方法。

    張瀚贊道:“現在人們都以為越大越好,用料越多,耗工越厲害,倒不知道是越小越難做,既然這樣,大的用料就貴些,大座鐘也賣的貴些。如果有可能,多找一些木匠,給大座鐘打一些底座,就象是皇宮裡的金臺那樣。”

    戲文裡也會有人演帝王將相,常進有倒是知道金臺是什麽模樣,他有些吃驚的道:“那這一座鐘不是要一輛車來拉?”

    “就是要這樣。”張瀚含笑道:“這座鐘用金或銀飾,加上紫檀或是黃花梨的底座,給人家買過去就是用來當傳家寶的。”

    張瀚問道:“一座鐘我們的成本多少?”

    常進有道:“最大的這種成本要七十,二型的四十兩,三型的也差不多這個本錢。主要是前期研發費用要打在成本裡,慢慢賺回來,現在就是打制零部件要的工時和成本,外框的工時和成本,預計到明年,工匠都熟手了,成本還能下去三成左右。”

    “下去最好,不下也無所謂了。”張瀚笑道:“丈人你回去告訴李東學,這最大型的賣四百兩一座,除了有金飾,還可以加上螺鈿或是叫畫師繪上圖案,要一些佛學或道家的吉祥圖案,叫人精工繪在上頭,定價是一律四百兩一座,不減價,不打折扣。二型的一百五十兩,三型的一百兩,都可以適當的加一些紋飾一類的東西。”

    常進有皺眉道:“這大座鐘不是比馬車還貴?”

    張瀚笑道:“放心,不但有人買,而且還很多人買,等訂單多了,就再加價賣,我估計千兩以下都會賣的很好。”

    “哦,哦,這事你內行,你看著辦吧。”

    常進有的表態叫常杜氏氣的牙齒癢癢,婦人最喜歡看男人胸有成竹的樣子,常杜氏既為女兒高興,嫁了一個有出息有本事的女婿,看張瀚的模樣,常杜氏就知道女婿是一個有大本事的,心裡有成色,她的畏懼和敬佩心理更重了。

    但自家男人就是這般沒出息,說事情也是唯唯諾諾,沒個主見。

    “懷表這東西,做起來就更難了。”常進有道:“現在最小的座鐘是一抱大小,要製成懷表,各種齒輪都要縮小十倍,目前來說還很難。”

    “慢慢來。”張瀚道:“又去澳門買機器了,以後把卡尺,車床都標準化,工匠的熟練度也上來了,製成懷表就是這一兩年事。”

    “對。”提起技術上的事,常進有倒是很篤定,臉上也露出自信的神采來,他道:“無非還是機器和熟練程度,這都好解決,只是需要時間,不過,一年之後,瀚哥你要的懷表可以量產,這我可以保證。”

    “嗯。”張瀚也是重重一點頭,笑道:“還有什麽?”

    “還有望遠鏡。”

    常進全隨身帶了一個包裹,這時他打開來,將一個圓柱型的筒狀物遞給張瀚。

    這望遠鏡當然也是仿製的,澳門和蘇州都有賣,不過也是很初級的東西。

    這玩意的出現也是和大航海時代有關,風帆戰艦的時代,搶上風特別重要,在海戰中首先能發現敵人,然後搶占有利的風向,基本上就贏了一半,望遠鏡當然是船上的標配。

    望遠鏡是單筒的,這時代還沒有雙筒鏡,靠近眼的一邊越來越小,整個鏡身可以慢慢推起來,便於打開和攜帶。

    張瀚走到門口,把推好的鏡筒又拉直,然後閉上左眼,用右眼觀察。

    他看的是五百步外的玉皇樓,這幢三層高的建築在後世也是旅遊景點之一,到新平堡的人都會看到這樓,幾百步遠,用肉眼看肯定很模糊,張瀚用遠鏡掃了一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正殿上掛著的“玉皇樓”三個字的匾額。

    他又遠眺了一下,東門的城樓也顯得很清楚,被張瀚看的很真切。

    “很好,鏡片磨的不錯!”

    張瀚不大清楚這是多少倍數,不過他知道倍數不是很高,和後世那種真正的高倍率的光學鏡片肯定是沒得比,不過就他感覺的效果來看,這已經屬於很不錯的制成品了。

    這玩意比鐘還稀奇,常進有能製出來,也是難得可貴。

    “瀚哥,這東西定價多少?”

    “這玩意不能賣,”張瀚把望遠鏡收起來,正色道:“舊式的鳥銃能賣,鎧甲不能賣,這望遠鏡也是一樣的道理,算是軍國重器。民間的望遠鏡不能和我們這個相比,所以絕不能賣,落到北虜手裡就是很大的麻煩。”

    “哦,那不是要賠錢?”

    “有些東西賺大錢,有一些東西就是要賠錢,沒辦法的。”張瀚哈哈一笑,說道:“那鎖甲,兵器,開始做的時候人家都說是賠錢,勸我不要弄下去了,結果呢,現在的商路和基業還是打出來的,沒兵器,沒鎧甲,拿什麽打?”

    “是這個理。”常進有從衣擺下解下銅煙鍋,從荷包裡取出煙葉,撚好了裝在煙鍋裡,打著火石點著,青煙裊裊向上,常進有很舒服的噴口煙,說道:“沒別的事了,這裡我待著也閑的慌,沒事我早點回李莊。”

    這時常進有才回頭看看妻子,神色平淡的道:“你的想頭我也知道,不過你別胡想了,要麽你回榆次去,要麽隨我去李莊,不要在這裡老是給瀚哥他們添亂。”

    “我哪有添亂?”常杜氏原本就一肚皮的氣,這時便想跳起來和丈夫爭吵。

    “你莫吵。”常進有吧嗒著煙,悶聲道:“你要不想過了,可以和離。”

    “我哪有說?”常杜氏真的被丈夫的態度嚇住了,她一時不敢出聲,說不出話來。

    常進有道:“以前日子緊巴,現在瀚哥每月開支的錢足夠我們使了,你再混鬧,我必定不依你。和你說,我前半輩子,老受人嘲笑,被人看不起,現在我可算能有個做事的地方,我心思裡沒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能做喜歡的事,瀚哥尊敬我,各人都高看我一眼,這日子我真過的舒心,你若依我,咱們就過下去,不依,就只能和離。”

    常杜氏驚的說不出話來。

    “丈人不必如此,丈母也但請放心。”張瀚看眼前的場景,心中自是無比爽快,這丈母娘無比討厭,可看在常寧和常威的份上又不能怎樣,被常進有這麽惡治一回,估計丈母娘日後要消停許多。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5 11:23
第三百四十六章 守備


    張瀚忍住笑,說道:“丈人在李莊辛苦至今,日常拿的俸祿是和司官一級,每年能拿三百到四百兩銀子,這錢對常人來說不算少,對丈人來說還是少了”

    張瀚看到常進有要推辭,他趕緊道:“我做事就是這樣,貢獻大的便是多拿,貢獻小的便是少拿,向來再公平不過。水車、座鐘、望遠鏡,這幾樣,普通的匠人是做不出來的,你看王德榜一次拿多少獎勵日後座鐘每賣一座,你都有提成,按專利分成來算便是,我估計一年最少有五千以上,這一次有兩大成果,按慣例還要獎勵兩千銀子,一會我就叫侍從司的人給你老送過去如何?”

    常進有也不矯情,想了想,說道:“該拿我也不推,這筆銀子留著,將來給常威買莊子娶媳婦用吧。”

    常杜氏聽著這話,忍不住道:“難為你還記得常威,我圖的什麽,還不是為他著想。”

    常進有看她一眼,說道:“一碼歸一碼,以後這些事情你少操心,瞎張羅。”

    常杜氏沒敢反駁,低眉順眼。

    正好常寧過來,見到娘親這般模樣,一時張大了好看的小嘴,說不出話來。

    張瀚忍不住呵呵一笑,說道:“寧妹妹也來了,正好可以開飯,其實常威的錢肯定還是著落在我身上,日後和裕升會放開股本,按功勞大小來授給股份,而不是朝廷的官爵大小。”

    如果李慎明在,一定是瞪眼看著張瀚,大呼有鬼。

    這開放股本一事,也是張瀚早就想好的一步棋,並不是突奇想。一則,張瀚不打算繼續兼併田畝了,雖然當了指揮使可以很輕鬆的弄到十幾萬畝地,現在分配給整個集團也是夠用了,但張瀚要考慮到日後團體還會壯大,早早分地並不是好事,況且人人都有了田畝,就會失去進取心,自耕農是最喜歡安定,不喜歡變化的一群人。

    二來,便是要對抗或是弱化朝廷官位的影響。以後和裕升開放股本分紅,以張瀚的估算,今年和裕升保守的收入也有百萬兩以上,他會拿出相當一部份出來給大家分紅,這分紅和商會不同,商會的股東有自己的一份子,新的分紅是張瀚的純收入拿出來一部份出來,張瀚當然不是錢多的燒手,而是另有考慮。

    日後基本盤大了,實力會更強,當官的也會更多,如果朝廷采用分而治之的辦法分化張瀚的實力,甚至故意引整個團體的內部分裂,這都是要提前做好考慮的事情。

    商會張瀚不怕,利益分配這一塊明廷是玩不轉的,倒是主要要防備軍官團體可能會產生的異變,功名富貴動人心,張瀚絕不會相信自己部下對自己的忠誠對大過對自己身家富貴的追求,就算是這些人不為自己考慮,也要替自己的子孫後代考慮。

    一個團體在向上期間可能會相對好一些,但時間久了沒有好的機制來維持,一樣會異變,最終崩潰。

    分股之後,等於是把軍隊也公司化了,整個團體就是一個大型的托拉斯般的大公司,所有人利益共同,朝廷能許諾的無非是世代富貴,可張瀚已經提前開出了支票,並且兌換成實際,相比較而言,張瀚堅信朝廷不會拿出太多更實際的東西了。

    土地要牢牢控制,不使部下形成新的將門集團,財富和權力要提前分配,使部下和自己牢牢捆綁在一起,如果做好的話,朝廷的官爵就不算什麽了。

    畢竟官爵帶來的榮耀只是一時,更實際的利益才重要。

    “這......你又是何苦呢?”常進有瞪大雙眼,說道:“你不是把自己的錢拿出來分?”

    “如果沒有各人隨我一起,甚至是拿命出來拼,我又豈能有今日?”張瀚笑容中滿是真誠的感覺,他緩緩道:“我確實也給大家薪餉俸祿,不過與人的性命相比,錢財是算不得什麽的,再者說,只要有人,便可以賺更多的錢。”

    常進有看著張瀚,煙鍋也慢慢熄滅了,他沉聲道:“我沒有看錯你,你是一個心中有丘壑的人,將來你不止眼前這一點成就,你能不驕不躁,繼續保持本心,這很好,真的很好......”

    鄭國昌在知道鄭裕和帶兵衝擊商行的消息後,也是愕然半晌,感覺十分無語。

    鎮虜和天成是遲早要由一個指揮掌印的,兩個衛早就共用一個衛城辦公,鎮虜衛寄人籬下,張瀚這個衛指揮也不會當的舒心,總得拿掉一個,當然是拿掉鄭指揮,結果這廝自己就撞上來了。

    巡撫親自彈劾,而且是剛上任的巡撫,威力極大,內閣和兵部立刻照准,相隔不到十天,旨意便是行到天成衛城,鄭指揮直接被免,由新任的鎮虜衛指揮張瀚兼掌天成衛印。

    消息傳來,整個天成衛都轟動起來。

    鄭指揮因為此事而十分狼狽,不僅是精神上的狼狽,還有錢財上的窘迫。

    他這個指揮是用賄賂得來,兵部走了關係,鄭家是二流到三流的將門,能走上關係,不過要花不少的銀子,這個三品指揮是用了好幾千銀子買來,如果是普通的指揮使倒不必如此花費,可天成和鎮虜兩衛是實土衛所,也就是有大量土地類似州縣的親民官一般的指揮,境內除了大量田畝外,當然還有不少商行,還可以設稅卡,在這一方等若土皇帝,衛所受到的管束比州縣官還要小,而且武官根本可以不要臉皮,所以鄭指揮舉債前來,打算好好幹些年把債還掉,然後狠狠撈上一筆再走。

    一般的衛所指揮還可以世襲,不過不一定掌印,天成和鎮虜兩衛的掌印兼衛城守備,這官職是不可能世襲的。

    鄭指揮狼狽不堪之時,張瀚也趕到了天成衛城。

    張瀚這陣子一直在新平堡坐鎮,他要理順各地商行的事情,不能光把精力放在軍政上,商行的事也很繁雜,接近五月,今年的收糧大事也很要緊,各地的商會都在拼命收糧,和裕升在山西的地位接近壟斷,只有在一些極偏遠的山區,運輸實在不便,只能是由當地的小糧商自收,這些糧食有的流向河南,有的是往陜西,有的在山西境內就消化了,只要能收又能運的糧食,恐怕有七成都流向了天成衛方向。

    除了商行和糧食的事,張瀚最近也在關注著帳局的變化。

    隨著范永斗的跨臺,還有韓畦的倒黴,張瀚已經成為大同乃至山西的一個傳奇,特別是現在張瀚也從巡檢變成衛指揮,地位和實力已經與此前完全不同,人心也是為之一變。

    常寧的六萬兩銀子似乎是開了個好頭,四月中旬到下旬這一段時間,從偏關到寧武,再到大同,鎮羌堡,再到陽和衛城,再到新平堡,張家口,整個從西以東有一條線,這條線上的每個帳局分店都幾乎收到了多少不一的存款,存單最短是三個月,最長是半年,最多是五千多兩銀子,最少也有大幾百兩。

    這些銀子可以通存通兌,現在是各地的商行開始備貨的階段,到入秋之前會抵達一個高峰,然後入冬後是出貨進款的時間,張瀚估計到秋後入帳的度和金額會加大,那個時候帳局吸引的儲金可能會達到一個天文數字。

    當然這只是一個可能,具體如何誰也不清楚。

    當帳局的存款由少到多,達到一個令人吃驚的數字時,張瀚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當這個長五里三百步,高三丈一尺的城池出現在眼前時,張瀚的感覺也是和以前完全不同。這個衛城他已經來過好多次,從衛城東門出來,順著一條小型官道直往東,再走幾條叉道便是李莊,這條道他走過好幾次,衛城外距離三里左右開始有密集的村落,都是沿著道路聚集在一起的村落,這些村落裡的百姓都是民籍,實土衛所裡也有相當多的民籍,不論是雲南還是遼東,或是山西行都司,各地的情況都相差不多,除了在軍籍的軍戶和丁餘外,也有相當多的民籍百姓夾雜其中。

    再往前些就是一些茶棚和早食店一類的小店,依路而建,有的就搭個棚子,也有的是兩三間的草屋,房屋的密度開始增加,路面也變得更加坑窪不平,因為走的人多,又無人修理,天長日久,道路中間有高有低,路面都被壓的十分堅實,車馬經過時也是高低起伏,十分不便。

    有一些柴夫挑著柴趕早市,更早的菜農已經出來,連續走了很遠的路,他們把獨輪小車放在路邊,坐在城外的早點鋪子裡吃著餅喝著茶,這些早點大約要三四個錢,這些菜農更多的是吃自己帶的雜糧餅子,只買一個錢的茶配餅子。只有荷包有些鼓的,才會買一壺茶,配著油餅和花生米,慢慢消磨時間,休息夠了再繼續走路。

    遊方的道士,掛單的和尚,低頭走路的尼姑道姑,路過的客商行行色色,匯成一張真實的人間圖景。

    張瀚心中油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眼前的這一切,這所有的人,在此之前和自己並無什麽關係,從今以後,自己的一個念頭,這些人的生活便是會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權力的滋味便是如此。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6 11:03
第三百四十七章 瘋狂


     李莊那裡其實也是,不過李莊和天成衛城不同,這裡更大,人口更多,而且並不是張瀚自己一手經營,他其實是一個外來的征服者,感覺和在李莊時完全不同。

    五月初的清晨還很涼爽,路邊的野草上都是水珠,張瀚一行人經過時,不少人都被驚動了。

    張瀚沒有坐馬車,他穿著三品武官的袍服,腰牌掛在腰間的銀帶之上,腰間一側懸掛著一柄寶刀,整個人都顯得神采奕奕。

    蔣義等護衛簇擁在前後,內衛司的人早就布置在城內外,確保沒有什麽可疑的人打張瀚的主意,侍從司的人也跟隨著,他們將是張瀚在城中建立初始秩序的班底。

    張瀚不打算從李莊調太多的人過來,他不打算叫衛城裡的人在一開始有生疏感或是抗拒心理,他是衛城守備兼兩衛指揮,並不是外來者。

    “是張巡檢。”

    “還叫張巡檢?叫守備大人!”

    “草民等見過守備大人!”

    實土衛所的守備權力極大,從軍戶民戶的日常管理到屯田,班操軍,訓練,軍紀,倉儲,各樣事物都是由衛城守備來做,守備一般也是由掌印指揮來擔任,不過人們現在已經很習慣稱指揮為守備,感覺上更為高端一些。

    “守備大人上任來了,快,放炮。”

    城門口外的商家已經警醒過來,東主或掌櫃們忙著下令,小夥計們趕緊把準備好的鞭炮從店裡取出來,用香頭點燃引信,鞭炮劈里啪啦的炸響起來。

    仿佛得了什麽信號,整個衛城裡陸續燃放起了鞭炮聲。

    “這鬧的什麽鬼?”跟在張瀚身邊的李慎明愕然道:“文瀾,你何時德惠於此城的軍民百姓?”

    “沒有啊……”

    張瀚自己也是一頭霧水,他攤手道:“我何時來過此城,來此做什麽,哪一次你不知道?城中除了有和裕升的分店,後來就是商會,我亦不明白為何受到這般歡迎。”

    鞭炮聲越來越響,張瀚在懵懂中牽馬走入衛城。

    從城門穿過的街道上都是人群,人們拱手向張瀚問好,臉上都洋溢著笑意。

    “守備大人,你老公侯萬代。”

    “恭喜守備大人高升。”

    “守備大人來我們天成衛,大夥的日子會更好。”

    人群簇擁著張瀚,拼命說著恭喜的話向張瀚問好,至此張瀚和李慎明才明白,眾人是感覺張瀚來了必定會使衛城如李莊那樣發展,心中都是充滿希翼,自然會有這般舉動。

    另外還有人上來感謝張瀚,多是一些在城外有地的居民,他們的糧食都被和裕升收去,比起以往的糧價叫他們感覺公道很多。

    還有人是家族中有子弟在商團裡當弓手,還有人在和裕升的商行或商會裡做事,或是有的商行一直在與和裕升合作,有一些商人感謝和裕升的騾馬行,這幾年他們一直依賴騾馬行運貨,使費不高,貨物向來平安到達,只有極少數人在去年鬧土匪時受過一些損失,但相比龐大的基數,感覺受惠於張瀚的人當然是絕大多數。

    李慎明由衷感嘆:“唉,想不到商人的形象和權柄,竟然也可以達到如此地步!”

    張瀚沉聲道:“眼前景象令人感動,我也只有戰戰兢兢,繼續好生做下去。”

    “努力。”李慎明罕有的沒有和張瀚說笑,正色道:“文瀾,如果這樣下去,你所說的我們也可以自立自強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實現。”

    ……

    衛指揮衙門,也就是天成衛城守備衙門裡,鄭守備兼指揮使鄭裕和正在叫家人收拾行李,他本人一臉鬱悶,眼中隱帶殺氣的坐在正堂,眼前是一塊用黃布包裹的方形大印,他要等著張瀚來交接。

    這時一個家人來報道:“老爺,客人在收拾行李,要走了。”

    “哦,我去送送。”

    鄭裕和收斂了眼中殺氣,大步走到大堂右側的偏廂裡,那裡住著韓畦和他的隨員。

    韓畦這一次出行遠沒有上次赴任時那樣威風,不過仍然帶著不少東西,幕僚們也跟著,還有幾個妾和伺候的下人,加起來還是有好幾十人,箱籠行李裝了十幾車,這一次他可用不成和裕升的大車,當初封存的都被要了回去,韓畦也沒有辦法保的住這些東西。

    “快,快些,張瀚進城了。”一個幕僚大聲吆喝僕役快點打包,他叫道:“一會不要被人扣了就糟糕了。”

    “他敢?”韓畦正在伏案書寫,聽到這個幕僚的話,回頭不滿的道:“本官還是朝廷命官,回京是等候任用,也不是待罪!”

    鄭裕和這時進來,聞言道:“軍門說的很是,看那張瀚敢囂張跋扈!”

    “鄭守備來了?”韓畦聞言並不怎麽高興,而是很心煩的嘆口氣。他在自己家人面前還要擺出一副硬挺的模樣來,其實他知道這一次回京下場不會很妙。

    如果有可能他就會直接辭官回家,不過現在的光景不是萬曆年間,少年天子剛剛即位不久,朝廷中樞是東林黨當政,擺出一副勵精圖治的樣子來,不管實績如何,最少像萬曆年間官員可以自己掛印回家的事朝廷是不會允許的,韓畦上任不久,又陷在和張瀚的鬥爭裡,遲遲不能獲勝,這間接影響了他的形象,撈的錢並不多,開大德亨還賠了一大筆,好在後來設法賠補上了代王的損失,挽回了代王殿下的歡心,要不然這一次回京真的很難,就算現在還有一些當初投資的人在不依不饒的找他討回損失……種種煩心事橫亙在心裡,韓畦的心情十分不好。

    特別是知道張瀚要來上任,韓畦只得趕緊動身走人,他沒有從陽和走,就是不想被人看笑話,天成衛的鄭裕和是韓畦上任後任命的,當初在山西時鄭裕和對他就很巴結,結果這個部下也沒有保住……

    “軍門大人……”

    “不要叫軍門了。”韓畦不悅道:“本官已經被免職。”

    “老大人,”鄭裕和換了稱呼,說道:“到京師後有何打算?”

    “這一次出了不小的亂子,朝廷必然不滿。”韓畦沉著臉道:“不過我總也有些故舊,費力打點一下,慢慢熬著,總有我再出頭的一天。”

    “老大人官聲極佳,這一次只是偶有失算,我想老大人也必有起復的一天。”鄭裕和道:“這一次下官也被張瀚構陷,以至失官,老大人若是將來有起復一天,切莫忘了下官。”

    “你還不錯。”韓畦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他知道鄭裕和只是燒燒冷竈,萬一自己真起復了還留著香火情,不過這時候他也不會拒絕,只道:“我會記得鄭大人的。”

    “老大人,我們是不是拿這個張瀚沒有辦法?”鄭裕和確實就是來燒冷竈的,說完幾句後,他有些恨恨的道:“想想我們落魄,此人卻如此風光,心中就是難受的很。”

    其實張瀚從來沒得罪過鄭裕和,不過鄭裕和自己撞到鐵板,在這個當口去逼迫商行繳納雜費,不要說鄭國昌當了新任的大同巡撫,就算換了別的巡撫也不會輕饒了他,這事被人報到朝廷中樞,御史一彈劾,丟官都是輕的。

    “他也別想好過。”韓畦陰著臉道:“我正在書寫一些東西,裡頭是和裕升在大同山西各地的經營情況,這人已經富可敵國,明著養一千多弓手,各地的商團也是歸他掌握,這一年來我與他鬥來鬥去,這人的情況我算全面了解過,水面之下的東西,令人思之而心驚啊。鄭國昌和麻承恩,還有總督大人,迷惑於張瀚的賄賂錢財,被他的名聲和表面的恭謹給騙了,這人,實非善類,居心叵測!”

    “他要造反?”鄭裕和嚇了一跳。

    “現在當然還沒有實跡,”韓畦眼中閃爍著光芒,他冷笑道:“不過朝廷若是知道一個富商可以養精兵近萬,闔省官員仰其鼻息,朝中諸公會怎麽想?這事除了我清楚,還有不少證據外,其餘的官員可沒有誰知道,也不會有人想到這一層,我只要把這事坐實了,也算大功一件,張瀚不必說,恐怕大同這邊的諸公,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黴!”

    鄭裕和嚇了一跳,也感覺韓畦有些瘋狂,不要說新任的巡撫鄭國昌剛面聖完畢,還有巡按,總兵,各地的武將,還有宣大總督,這麽多官員韓畦一個人對付的了?朝廷又真的會下決心拔起一省官員?自大明開國之後,除了太祖和太宗兩位皇帝,誰還有這樣的魄力去做這樣的事情?況且張瀚在朝中也有人,這一次御史群起而攻,鄭裕和聽說是東林黨的兩個大將打頭陣,鄭裕和感覺韓畦就是在作死,不過他不會勸解。

    這時長隨又跑進來,神色緊張的道:“張瀚進衙門了。”

    “哦,我去交印。”鄭裕和臉上顯露出難堪之色,他剛上任,拜印時弄的轟轟烈烈,滿打算幹十年指揮使再說,如果弄不好也可以幹一輩子,大明的指揮使兼守備幹到死是很常見的事,沒關係升官又沒大錯的就能一直幹下去,誰知道才上任這幾天,自己就得灰溜溜的滾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8 10:08
第三百四十八章 圍觀


     “張守備。 ”

    “嗯,鄭大人。”

    大堂之上,鄭裕和板著臉向張瀚問好,張瀚也沒心緒理這人,一個庸人,連壞都壞的沒有特色,他也很冷淡的回了個禮。

    鄭裕和把印信所在的地方指了一下,說道:“這就是官印了。”

    “續文你去查看一下。”

    “是。”張續文答應一聲,上前檢視官印。

    鄭裕和沒想到張瀚真的派人檢視,他的臉漲紅了,有些難看。

    張續文仔細拿起印來看了看,說道:“大人,印信正常。”

    鄭裕和漲紅了臉道:“還能給你假的不成。”

    “既然印信交割,鄭大人你早些離開吧。”張瀚也不看鄭裕和,李慎明上前道:“你上任不久,就算有些虧空你的關係也不大,我們就不查點帳目了。”

    李慎明是好意,這人沒有什麽用處,也不值得認真對待,早些叫他走人就是。

    鄭裕和卻感受到了李慎明話語裡的輕視,漲紅了臉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沒有走背字的時候,張大人,我看你未必就能得意多久。”

    張瀚聞言微微一笑,說道:“鄭大人看來很不服氣?”

    “我服。”鄭裕和自己確實沒有什麽可與張瀚抗爭的東西,他動了一下商會,自己立刻丟官,一下子就明白了張瀚的能量有多大,不過他心裡有一股邪火,鄭裕和冷笑著道:“不過韓軍門可不會服,雖然張大人你實力強的嚇人,不過……大家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鄭裕和說完有些後悔,看到張瀚和李慎明都沒有表情,他又憤怒起來,出門之後他就摔了自己一個嘴巴,罵道:“你這張臭嘴。”

    ……

    “韓畦也住這裡,正在收拾箱籠,預備離開。”

    蔣義一臉幸災樂禍,說道:“韓畦不走陽和城也不走新平堡,打算從天成衛這邊繞道,不料還是遇到我們,他也真是災星一個,晦氣鬼。”

    李慎明笑道:“堂堂前任巡撫,居然如此狼狽,韓老兒定然氣炸了。”

    “嗯。”蔣義道:“所有人都是一臉晦氣模樣,韓畦說是在偏廂書房。”

    李慎明和張瀚對視一眼,張瀚點頭道:“看來就是鄭裕和去韓畦廂房時,兩人說了一些話。這鄭裕和知道了一些東西,情不自禁帶了些出來。”

    這時王勇匆忙趕來,張瀚向他道:“韓畦那裡有些不妥,軍情局沒有報上來,我要你最短時間知道他們那邊有什麽不妥,能辦到嗎?”

    “能。”王勇道:“最多今夜,一定能知道詳細情形。”

    “該用的人該做的事都可以放手施為,不必擔心後果了。”張瀚坐在椅子上,調整了一個很舒服的位置,很隨意的道:“已經到了今天這個時候,我們不必再擔心什麽了。”

    韓畦一行在半個時辰後就出發了,在出門時慘被圍觀,商會和闔城的人都跑過來拜會張瀚,士紳和大商家絡繹不絕,馬超人和李來賓商量調來了兩個旗隊的弓手站班,一則是維持秩序,二來就是申張武力。

    張瀚的武力體系已經在民間深入人心,只有上頭的人不大瞭然,不過馬超人還是覺得,能耀武揚威一下也不錯,衛所這邊名義上還是一個軍事機構,不是普通的地方州縣,做事不妨赤裸裸一些,收效反而更好。

    韓畦這一下就倒黴了,雖然他原本就黴運當頭。

    鄭裕和走時倒還好,畢竟鄭裕和與張瀚表面上矛盾不大,人們也不知道這廝滿肚皮的雜碎,關鍵是他上任時間太短,很多壞事剛剛起了個頭就結束了,說起來官聲不是太壞,當他灰溜溜出門時,居然還有不少人拱手致意……這算是同情分,人們都知道鄭守備是惹到了和裕升才倒黴丟的官,在大家眼中這是一個糊塗蛋,有些倒黴。

    待到韓畦出來時,外間正好有幾百人站著,有人一眼認得韓畦,頓時就是起哄,接著更多人知道了韓畦的身份,一時間怪叫起哄聲不絕於耳。

    李來賓聽說了趕緊過來,又帶了整整一個局的兵力,等韓府的人把車馬準備好請韓畦出來時,外間近二百弓手筆直站著,列隊在大門兩旁,刀在手,槍在肩,鳥銃橫在胸,真是殺氣騰騰。

    這二百多軍姿格外出色的精壯漢子就這麽站著,兩眼裡冒著寒光,韓畦當然不會是認為這是給自己站班,頓時就氣的胸口疼,加上怪叫和哄鬧聲,韓畦的臉已經儼然是豬肝色。

    好不容易挨到馬車附近,韓畦氣哼哼了上了車,眾人起哄聲更大了。還有不少閑人跑過來,有意無意的堵著韓府馬車的車頭,人群洶湧,車輛難行。

    一個紅頭漲臉的胖子一路跑到簽押房,對著張瀚道:“張守備,韓大人就算不是軍門大人了,好歹還是我大明的朝廷命官,如果出了事,朝廷追責下來,你這個守備恐怕難逃嚴懲吧。”

    張瀚打量了紅臉胖子一眼,一臉輕蔑的笑道:“你便是劉德吧?大德亨的東主?你攛掇韓大人搞什麽帳局,結果如何?”

    劉德沒想到張瀚一眼就點明自己的身份,頓時有些氣沮。

    “只是閑人起哄,又沒有人怎樣,”張瀚道:“韓大人在巡撫任上時,催逼白榜甚苛,民意如此,難道起哄的都是我派去的?不過既然關係朝廷臉面,我會叫人把事情平息,任由韓大人早些上路。”

    “如此多謝了。”劉德扭著臉拱了拱手,他這一下可不敢說什麽硬話了。

    ……

    在起哄聲中,韓畦一行人繼續前行,李來賓奉命帶隊開路,把閑人隔開,道路兩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韓畦這一下倒是能走,可惜像是被看押離開的人犯,氣得簡直要心梗。

    這時張瀚也走出來,現在闔城的商人幾乎都在商會裡頭,除了大商家之外,中小商人也視同各種情形加入商會之中,當然最少身家要夠一份股本,不然的話還是不夠資格進入商會。

    據張瀚所知,有一些小商人是多股聯合,在商會中才勉強夠格湊上一股,不過他沒有拒絕這種形式的入股……這本身就代表一種市場行情,既然大家對和裕升和張瀚操控的商會普遍看好,吸納更多的人進來是好事。

    有時候權力和控制力不是越簡單越好,而是越複雜越好,張瀚也知道有不少文官武將用別人的名義入股,對這種事他更加歡迎。

    入股的人越多,他的事業基礎就越牢固,最終所有與之相關的人都被他綁在了一條船上,大家齊心協力替他賺錢,這是好事情。

    “本人奉聖命來執掌天成衛並鎮虜衛,日後市面一切如常,不合理的規費會取消,除了牙稅,關稅,門房契約外,火耗會按最低標準來收,驛站等雜項開銷也是按最低水準來收,簡單來說,大家都好好做生意買賣,這是開源,本人這裡少收規費,這是節流,除了黃榜本人沒有辦法,該收多少是多收外,白榜是能免則免,不能免也是要少收。除此之外,作奸犯科者拿,坑矇拐騙者拿問,市面要安靜,本人是商人,商人要的就是各處平安,商路通暢,市面穩定,人心平靜,大家能安心做生意,就算當了官,本人還是商人,這一層大家可以放心。今日就說這些,各人都散了吧。”

    張瀚的話簡短而有力,引起一片叫好聲。

    不少人把巴掌都拍爛了,人群中不一定是有資格入股的商人……所謂的小商人就算湊股子也得是身家過萬資產才夠格,很多真正的小商人就是一間門面,一年做幾百兩規模的生意,甚至是手工業者,一年幾十兩不到百兩的營業額,利潤十幾二十兩,這樣也夠養妻活兒了,還有一些是夥計,賣力氣的,菜農,莊農,還有衛所軍,守備營兵,小吏,衛所官員,除了一些有品級的利益階層,在場的人都感覺自己這一趟沒有白跑。

    韓畦和劉德等人也聽到了張瀚的話,一個幕僚憤憤的道:“聽聽,國朝真是沒有人了,用這樣的人當衛城守備和指揮使,通篇話沒有軍政之事,馭下也沒有威嚴,說什麽市面和商道的事情,真是要把人笑死。”

    韓畦臉上神色也難看,他感覺很難理解那些歡呼聲。

    劉德的胖臉上露出沉思之色,他感覺張瀚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或者說,張瀚就是一個這麽簡單的人,做事反而能無往不利?

    商人們要什麽,幾乎就是百姓要什麽?

    這種想法在大明早初的時候幾乎就是大逆不道!眾所周知,太祖高皇帝對商人的印象很差,認為他們不事生產,專門坑矇拐騙來獲取暴利,損害農民的利益,國初時太祖皇帝對商人進行了很多的限制,不光是不准商人參與政治,還在具體的規定上限制商人的權力,比如不准穿綾羅衣服等等。

    可在張瀚這裡,這個商人不僅當了官,還大受幾乎所有階層的擁戴和歡迎,不僅韓畦想不通,劉德自詡見多識廣,學識過人,可仍然想不通眼前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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