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5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8 10:17
第三百四十九章 衛所


     馬車在沉默中離開衛城,出了城門後先往東,然後要渡過一個渡口,天成衛被桑乾河與南洋河環繞,兩條大河一南一北,還有一些小河支流貫穿在境內,這個渡口就是桑乾河的一條支流,並不很寬,大約三十來步寬,不過並沒有架橋,人們要經過還是需要渡船。

    張瀚已經打算在這裡架橋,而且是修築堅固的石橋,修橋在古代不是容易的事,古人所謂的最大善行便是修橋補路,光是施粥是沒用的,修橋比補路耗費還大,因為要大塊的條石,鑿成合用的石塊,然後慢慢架設起來,需要人力和財力,另外修橋要設計,不是隨便架起來那麽簡單,一個這般大規模的石橋最少好幾千銀子,當地的官府沒有人問這樣的事,普通的富戶也做不來,張瀚因為要調動軍隊和更大程度的疏通商道,在各處修橋也是勢所難免的事。

    在這裡修橋便是第一座。

    韓畦眼前還是渡口,五月的天到了傍晚就很清涼,現在天還不是很晚,人們惦記著早些過河,找一處地方歇下來,不少人開始高叫船家,可喊了半天之後,渡船仍然毫無蹤影。

    “老爺,”叫喊了一氣之後,得了回信,韓畦的一個家人過來稟報道:“船家說渡船漏水,他在對岸找人修理,今晚過不得了。”

    “這算什麽事?”韓畦一腦門的官司,他在張瀚那裡受了辱,一心要早點趕到京師,走走門路確定新的官職,然後狠狠奏上一本,把張瀚的事給捅上去,就算得罪整個宣大官場也在所不惜。可剛出來就遇著這樣不順心的事,他滿心不悅,想要和家人發火,想想這時候還是要收攏些人心,不宜與家裡人離心離德,因此只冷著臉道:“這附近可有人家住處,想辦法找個宅邸安頓下來吧。”

    “是,老爺。”

    家人僥倖無事出來,也是不敢怠慢,在四周尋了一下,只有四里多地外有一個小莊子,幸好裡頭有祠堂,打掃一下可以勉強安身,韓畦也無甚話可說,他這種級別的官員可以光明正大的使用驛站,不需要自己花費一文,驛站上下還得把他伺候的很好才行,可現在虎落平陽,他只能忍了。

    天黑後,所有人都休息下來,劉德也坐屋中休息,他沒有住祠堂,韓畦有妾侍,不便與眾人同住,劉德找了一戶民家暫住,韓畦也沒有給各人安排飯食,更不提出錢,劉德只得自己出錢叫農家烙了幾張餅,炒了一碟雞蛋,拌了一小碟黃瓜,將就吃了一頓晚飯。

    他心裡一直在沉思,這一次北上不知道會不會一切順利,東翁這棵大樹看來是靠不住,只是劉德跟隨韓畦多年,關係經營很好,如果放棄的話代價太大了。

    但劉德一直在思索張瀚的話和張瀚的言行,他已經不是在思索怎麽對付張瀚,而是在想張瀚這個人的言行究竟有什麽魔力,為什麽能處處吃的開。

    這時劉德聽到有輕微的腳步聲,他並沒有在意,四周除了村民就是韓府的家人和隨員,好幾十人住在一個以祠堂為中心的地方,還有幾個孔武有力的護衛在巡邏,韓畦這一次光是箱子就帶了五六十個,都是經年宦途所積,原本該送回老家,但現在韓家的老家在張瀚的勢力範圍以內,韓畦不太放心,況且北上也需要大量的銀錢去運作,只能把這些資財都帶在身邊。

    有護衛和這麽多人,劉德壓根沒想過太多,但腳步聲突然變急,然後劉德看到有一柄小刀從門縫裡伸進來,他一楞,但門很快打開,劉德下意識的想叫喚,一雙大手就捂著他的嘴,接著刀小抵在他脖子中間,有人壓低嗓門道:“敢掙扎叫喚,你現在就死。”

    劉德感覺全身血液凝固了,整個人僵著不敢動,然後下身一片冰涼。

    “入他娘,死胖子尿了。”那人輕聲埋怨著,旁邊傳來幾聲低笑。

    “快走,笑個屁。”有人在外催促,接著捂著劉德嘴的人也急步出門,然後劉德感覺有塊手帕捂在自己鼻子上,有一種怪異的香氣,大約過了半炷香的功夫,他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很好,用這東西綁人真好。”

    幾個人把軟的像泥一樣的劉德慢慢扛出村去,莊子裡養著幾條狗,已經被他們給事先解決掉,這時慢慢出村,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從打開門到捂嘴,用了六息時間。”王勇等人站在路邊等馬車,王勇看著昏迷著的劉德道:“可惜一直沒有弄到那個能迷昏人的線香,咱們這樣的衝進去雖然已經最快,但如果死胖子膽大一些,還是能叫出來。”

    “就指著叫聲短,聽到的人不多,或是疑心自己聽錯了。不過長久下去,總有不成功的一天。”

    “李醫師弄的這麻沸散就不錯,浸泡了捂在人臉上,可以使人昏迷大半個時辰,不過他說藥量不能太大,不然人很容易醒不來,或是醒來了很久不能清醒。”

    “這個要每次記錄用藥的量,算算他多久醒過來。”

    眾人都是點頭,一個小個子唿哨一聲,一輛馬車在暗處急馳了過來。

    ……

    “韓畦真是要作死。”李慎明近來已經不大到別處去,除非有一些官場人脈需要他去梳理,久在張瀚身邊當然也不好當自己是客卿,“順手”就做一些幫辦機務的事,他的能力是沒得話說,在張瀚這邊很短時間就摸著了門道,侍從司這一塊全交給了李慎明,張瀚已經不大操心。

    天氣還很昏暗,張瀚被吵醒了,人有些迷糊,他看看墻角座鐘,還沒到指到五點。

    “我們以為他是一隻死老虎,這傢伙心還挺大哩。”

    “拿來我看。”

    張瀚穿著中衣坐起來,拿著李慎明遞過來的報告,掃了幾眼就又躺了下去。

    李慎明大呼小叫道:“你又睡了?不管了?”

    “這點小事,遵路兄你順手就料理了吧,值當來煩我麽?”張瀚一臉睏倦的道:“過幾天我還要去接玉娘成親,這幾天每日都要料理天成鎮虜兩衛的事,昨天聽報告聽到夜裡十一點多,你饒了我吧……”

    “好吧,看在你又要辛苦的份上……”李慎明臉上滿是取笑之意,孫敬亭已經回靈丘去了,張瀚又得迎一次親,洞一次房,孫玉娘是平妻,禮在妾侍之上,只是比正室稍減,張瀚少不得又要辛苦一回。

    只是李慎明此時的“辛苦”當然是另外一種含意,張瀚拿起竹編的枕頭,丟了過去。

    ……

    “天成衛有三個不掌印指揮,鎮虜衛有兩個,都是世襲指揮,另外還有世襲同知加起來共十七員,世襲僉事三十一員,世襲千戶五十五員,世襲百戶和副百戶三百多員。這些武官占地共十七萬畝,天成和鎮虜兩衛耕地一共二十三萬畝,軍官們占了一半還多很多。”

    說話的是夏希平,是一個個子不高臉很白凈的青年人,這陣子跟著李遇春跑來跑去的收糧,算是從新平堡學校出來的實習期,時間一到,跟著跑的青年們都有了去處,在李遇春的推薦下,夏希平來到侍從司的總務局,負責做統計工作這一塊,他的上司就是田季堂。

    田季堂很忙,四處的帳目都要他匯總核查,眼前這些事就交辦給了司裡的年輕人去做,好在夏希平等人也不負所託,把所有一切都核理的很清楚。

    一衛之地在國初當然只有一個衛指揮,然後是兩同知,兩僉事,還有五千戶,一千戶再有十個百戶,另外衛城還有清軍廳和經歷司鎮撫司等輔助機構,可以執行軍法,輔助些文墨工作,或是幫著處理民情一類的事務。

    衛所之事,無非就是屯田,操練,倉儲,班操,還有驗軍,巡捕,出哨,入衛,戍守等事,如果在運河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漕運,如果在山東,河南兩地,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班操軍,國初時班操軍很要緊,各衛所出人出錢糧,輪流到京師等要緊地方戍守防禦,各衛所自己負責錢糧諸事,一個個衛所猶如一根根毛細血管,不停的向京師等要害地方輸血。

    後來後勤被文官拿走,武官只負責指揮,沿途由文官提供後勤,平時也是文官負責後勤管理,衛所軍開始往乞丐的方向發展,然後到了京師等地也不再是守備防禦,而是不停的修理工程,比如修皇宮,皇陵,長城,京師城墻等等。

    實土衛所要好一些,武官權力大的多,嘉靖前後國家為了叫武官不再貪汙和逼迫小軍,給每個軍官都分了大量田畝,但事實就是軍官們合理合法的弄到了更多田畝,把小軍們都弄成了自己的佃戶,衛所更加沒有戰鬥力了。

    夏希平接著道:“軍人在冊五千一百人,逃額五百餘人,其實也是歷任守備指揮不想補人了,現在丁餘就有過萬人,每年起運到都司的子粒糧按規定是六千餘石,但近年來都不曾起運過,各衛都沒有,上頭也沒有催逼,還有應繳弓三十副,刀一百二十柄,槍三百柄,棉甲十具,這些倒是每年都要上繳,若誤了事,都司一定會查問,會被訓斥。”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8 11:49
第三百五十章 刺殺


     邊軍的糧食除了開中法之外,就是各地衛所上交的子粒糧來供應,到了萬曆年間,各地都司衛所不僅不能上交,連自己留用的口糧也不夠了,很多地方還指望朝廷撥給糧食,負擔自然更加沉重,倒是供給邊軍的武器,因為管理的很嚴格,多半能按規定到位,算是各地衛所對大明邊防最大的貢獻。

    “除此之外,天成衛尚有驛站一所,衛倉一座,還有衛學,清軍廳,衛鎮撫,衛經歷等各衙門,分別有官吏一百一十餘人,負責倉儲驛傳民政軍政等各務,這些官員已經全部來拜見過大人,名冊也記錄下來了。”

    張瀚聽著夏希平的匯報,微微點頭。

    “大人?”

    夏希平報告完近期了解到的情報之後,兩眼熱切的看向張瀚。

    天成衛還有鎮虜衛和大明幾乎所有的實土衛所一樣,田畝土地掌握在世襲軍官也就是將門手中,那些掛名的軍官侵占的土地,有不少都是邊軍將門出身的子弟,他們占的地也多半是替邊軍中的各個將門所占,軍戶們原本的授田被侵奪,只有極少數的民戶和軍戶還是自耕農,剩下的幾萬畝由幾萬人分,可想而知自耕農所擁有的土地之少,抵禦意外變故的能力又有多弱。

    一畝地加一分銀,加上白榜所加,年成再不好,自耕農當然普遍破產,由下級軍官組成的中小地主也在其中,大將門卻仍然豪富異常,夏希平在調查過程中感覺到軍戶或民戶的憤恨,他希望無所不能的張大人能清除這些蠹蟲,把土地還給軍戶。

    “唉,先請客吧。”張瀚卻是嘆了口氣,對身邊的侍從官道:“下帖子,請四同知,八僉事,過來到衙門裡來喝酒,酒席叫張春去準備,務必要精致,更要昂貴,不能叫這些土包子看了笑話去,說我這大財東又是上司摳門小氣。”

    “是,大人。”

    侍從官是李貴,也是李遇春推薦來的,和夏希平還是一起實習過的青年,他向夏希平擠了擠眼,把呆滯狀態的夏希平一道拉了出去。

    “希平,我知道你想什麽。”李貴跟在張瀚身邊有一陣子了,人沉穩許多,他一邊去找張春,一邊對夏希平輕聲道:“大人心中自有丘壑,我們照吩咐把事做好就行。”

    “嗯,”夏希平年輕的臉龐上不可避免的有一些沮喪,不過整個人還算精神,他也低聲道:“李貴,你是不見底下莊上那些軍戶的窘困。”

    “我怎麽不知道?”李貴笑道:“我家可也是貧苦人家,再者說跟著李二櫃走了那麽多地方,見也見多了。”

    “咱們走的地方多半是民戶家裡。”夏希平道:“當初我還奇怪,二櫃怎麽就不走軍戶,畢竟咱大同府實土衛所多,收糧的大戶還是該在軍戶頭上,現在我才知道,軍戶的窮困十倍於民戶,民戶雖窮,好歹還是正常的日子,軍戶的窮困實在叫人難以想像。”

    夏希平的語氣並不激昂,但李貴卻聽出來深沉的悲涼與憤慨,他打了個寒戰,實在難以想像這陣子夏希平都看到了一些什麽東西。

    在夏希平的眼眸中,似乎是有兩團烈火,稍不小心,就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焚盡。

    ……

    辰時初刻,韓畦和隨員們都準備停當,一艘大渡船已經等在渡口,韓府的人把一些要過河的人擋在後頭,把自己這邊的車馬和箱籠先擺在渡口。

    “老爺第三班船過去。”

    “嗯,知道了。”韓畦道:“劉德還沒有找到?”

    “劉師爺的人說不知道他去哪兒了。”長隨回稟道:“咱們找了老大一圈,就是沒見著人,估摸著是自己偷偷溜了。”

    “哼。”韓畦道:“這人誠屬不智,他以為老夫一定翻不了身?真是淺薄,不必找他了!”

    韓畦感覺一早晨天有些涼,他決定等兩輪再走,至於劉德不見了,他也不怎麽放在心上。這陣子陸續走了好些人,多半是覺得跟著韓畦已經沒有前途的師爺幕僚一類的人物,走便走了,韓畦並不放在心上,只是這劉德向來多智,也參與很多秘事,韓畦這才叫人找一找,實在找不著也就罷了,料想這人也不會出賣自己。

    第一輪和二輪都過箱籠和下人,其實這船不小,幾十人一趟就過得去,但韓畦帶的物品實在太多,箱籠堆的如小山一般,兩個小妾事情又多,韓畦委實不耐煩,叫人把小妾和物品送過去先整理裝車,然後他消停著過河,等他最後一輪過了河,就可以立刻起行,不必再耽擱時間。

    河灘上漸漸聚集起了不少人,有一些知道底細的開始議論,當然肯定有罵聲……韓畦走時連把萬民傘也沒混到……固然他是被朝廷罷職,不過並沒有逮捕拿問,按常理來說應該混到一把傘,可近一年來韓畦為了撈錢和填補大德亨的窟窿,把大同一帶地方禍害的夠嗆,不少人恨他入骨,這一次沒有萬民夾道唾罵已經算他走運,當然也不可能有捧臭腳的替他弄什麽萬民傘一類的東西。

    韓畦在風聲中隱隱聽到一些罵聲,他臉皮抽動了幾下,又感覺無所謂。

    任你如何評說,好官我自為之,這是韓畦的官場信條,只要能取信朝廷或結好哪一個當道大佬,幾聲叫罵又算什麽。

    渡船來回一趟要兩刻時間多些,兩趟過後,河邊聚集的人就更多了,但人們敢怒不敢言,眼前是一位巡撫軍門,雖然沒有儀衛,被免了官的巡撫,但在普通人眼裡也是仰視的存在,事實上也是韓畦現在倒了威,不然的話早就下令本地官府過來站班,驅走閑人,不使驚擾了巡撫儀駕。

    “老爺,小心。”

    第三趟船終於過來了,這時兩個長隨過來扶著韓畦從踏板上船,船身有些晃悠,這一趟只有十來個人加上少許的行李,地方還算空曠,不過韓畦看到船身上比較骯髒,他眼中有些怒氣,如果不是有張瀚與和裕升,他大可從北方官道上走,不必繞道,誰知道繞道還遇著張瀚上任,真真是晦氣的很。

    從踏板上船之後韓畦就坐在一張小椅子上,船夫用長竹竿一撐,渡船輕快地離開渡口,向著河流中心駛去,兩個船夫輪流撐桿,現在已經到了漲水季,河水變的很深,水面往下看是深不見底的幽幽綠意,船身在河面上打出一片片白色的水沫,河水嘩嘩流淌著,很快船身就抵達了河流中央,兩邊對岸的聲響都聽不到了。

    韓畦一直在閉目養神,他的奏稿已經快完成,他打算今天趕到驛站休息時繼續潤色,這樣到了京師一旦找到門路就立刻拜發,這奏稿把前後事由說的很詳細,甚至點明了張瀚背後有鄭國昌和麻承恩等人,雖然要把人往死裡得罪,不過韓畦這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在韓畦沉思時,一個長隨突然驚叫道:“船底漏水了。”

    韓畦一驚,看看自己的腳底果然有河水上湧,不僅漏水,而且上湧的速度極快,不大像是木船底部正常的滲透。

    “船家呢,船家?”

    韓畦和他的隨員家人們在船上大喊起來,兩個船家卻是不管不顧,直接從船頭和船尾分別跳下了河。

    韓畦知道不對,當下大聲道:“你們划,划到岸邊我重重有賞。”

    此時一切措施卻都是晚了,船底裂開的口子極大,河水幾乎是眨眼間就把船身淹沒了,韓畦緊緊抓著船身一側,大半個身子浸在河水裡,只露出腦袋,他兩手用力極大,死死抓著船身不放,船身向著河岸一側漂去,韓畦眼中滿是求生的欲望,就在這時他感覺胸口一痛,他下意識地往水面下一看,卻只看到自己的胸口漂出血花,一雙冰冷的眼睛在水底一閃,轉瞬就不見了蹤影,韓畦又驚大怒,心中只道:“他們居然敢刺殺巡撫?”他的腦海裡只有這一個念頭,似乎再想不起別的,接著便是意識越來越模糊,兩手最終一鬆,在兩岸所有人的驚叫聲中,韓畦的身體往水底一沉,再也不見蹤跡。

    “解決了。”李慎明就在韓畦動身的那一側河畔,身邊是王勇幾個特勤局的人,這一次動手,從船夫到水底的水鬼全是外勤局的人,事情很順利的辦完,各人都鬆了口氣。

    “韓畦的家人暫時不要動他們。”李慎明冷眼瞧了下河對岸,說道:“他們必定要內哄的,大家要分財貨,一時半會都不得走,先把這事報上朝廷,日後沒有了動靜,再設法解決掉這批人,除了少數箱籠外,剩下的都要搞到手。”

    王勇躬身應道:“是,李先生。”

    李慎明最後道:“一定要找到劉德供出來的那份奏稿,不能落在什麽人手裡,最後流傳出去。還有,劉德這人也要關起來,殺或不殺由張大人決斷,這人知道的也是太多,危險的很。”

    “先生放心。”王勇再次躬身道:“劉德已經送到李莊那邊去了,內衛司在那裡有一個監獄,楊大人說就連蒼蠅也飛不出去,不要說人了。”

    “嗯,很好。”李慎明輕笑一聲,他也知道李莊的那個內衛監獄,確實是修築的十分牢固,采用的是回廊天井再套回廊天井的建築法,普通人進去不要說跑,叫他正常走出去都很難,不過在場的人不知道這監獄除了關外人主要是為自己人修築的,隨著張瀚手下這一攤子人手大為增加,肯定也會有違犯內部紀律的人,不論是商行商會還是軍隊,張瀚定下的規矩是旗隊長以上嚴重違紀就關起來,劉德倒是第一個嘗鮮的人,也算有趣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8 17:02
第三百五十一章 等待


     “人都在這裡了?”素囊和布囊兩人的臉陰沉的能擠下水來,他們眼前是一群孤魂野鬼般的牧民和甲兵,每個人都狼狽不堪,天氣很熱了身上還穿著皮襖子,每人臉上都是風塵僕僕,瘦的可憐。

    一轉眼半個月時間過去,素囊和布囊兩人終於從明軍追擊的陰影中掙脫出來,最後一支明軍騎兵也放棄了深入草原的打算,從邊境地方退回邊墻之內,不再追擊下去了。

    這半個月素囊感覺就一直在噩夢之中,夢境太過可怕,卻是怎麽也醒轉不來。與他相比,布囊的損失也不小,兩人每次見面都是陰沉著臉,互相感覺到對方都是一臉的死氣沉沉。

    他們沒有直接回土默特部的腹心,明軍有一個遊兵營提前出了邊墻卡在幾個要隘點上,布囊和素囊又都是被打驚了,見到明軍騎兵的蹤跡就只能望風逃竄,他們往東或往西分別跑了幾百里,到處藏匿躲避,如果不是麻承恩早早收兵,並沒有全殲他們的打算,恐怕這兩人的首級已經懸掛在大同府城的城門上方了。

    他們也不能去西邊,西邊的鄂爾多斯部和套部都在防備延綏鎮的明軍,杜文煥這個總兵事前接了張瀚的銀子,稱病不出,現在又藉口套部不穩,大肆出兵討伐,有了土默特的事情,北虜自知理虧,不少部落選擇退避,歷史上套部同仇敵愾犯邊使杜總兵去職的事情沒有發生,杜文煥因此精神抖擻,大獲戰功,向上報了斬首二百餘級,獲得了內閣和兵部等該管衙門的文書嘉獎,寧遠那邊當然不要杜總兵去了,換了別的倒黴鬼去上任。

    西邊不能去,布囊和素囊折而向東,一直到與白洪大台吉部落接壤的地方之後,發覺明軍真的退走,他們才沿途收攏跑散的部下和牧民,預備折返青城和板升地各處。

    這麽一路收攏殘餘的人丁,等這兩人抵達青城南邊的一個小山谷處時又決定停下就地放牧,等待敗逃歸來的牧民和甲騎,在這裡待了幾天後,兩人的臉上苦澀之意就更加明顯了。

    出邊墻時,兩人帶著近三千甲騎和一萬五千多牧民,近兩萬人跟隨他們出邊墻。

    這其中有七成左右是他們自己的部民,有三成是聞訊趕來的小部落的人,他們想跟著一起去打草穀,多少會有點賺頭,好歹貼補一下家用。

    近兩萬人,馬匹就有三萬多匹,還有十幾萬頭牛和羊,一萬多頂帳篷氈包,現在在他們眼前的只有不到一萬頭的牛羊,五千多匹馬,四千多個驚魂未定的牧民和不到一千人的披甲兵。

    蒙古草原上的台吉多如牛毛,一個小部落可能就有好幾十個台吉,這些台吉有的很有政治地位,是多年世襲的地位積累,也有的是直屬部民多,有人的草場肥沃,積累了不少的錢財,養起更多的甲兵,當然可以擁有更強的地位。

    倆人折損了大半的牧民和甲兵,損失了幾乎九成以上的牛羊和氈包,等於一下子從億萬富翁降到貧民,淒慘到了極點。

    “我會稟報大汗給我補充一些甲兵和牧民。”布囊嘟囔著道:“不過想來也不會很多。”

    素囊臉有些發白,布囊有較為超然的地位,畢竟林丹汗是當代的蒙古大汗,左右翼六萬戶各部落的共主,除了向來桀驁不馴自成體系的衛拉特蒙古,極北之境的蒙古各部也是聽從歷任大汗的訓導,就算現在林丹汗因為信奉紅教而失去人心,但共主的地位並沒有改變,除非土默特打算自立,不然的話不會有人去動布囊,但他就不同了,三娘子沒有替他爭到大汗的位置,但給他留下了一個大板升城,城中原本就住著不少漢人,除開種地的還是以商人居多,原本馬市沒收縮之前也有不少明國商人到板升城各處貿易,所以素囊部落的商業貿易十分發達,這麽多年除了三娘子留給他的家產,素囊自己也積攢了大量的財富,如果他有原本的實力,他的財富再多出幾倍也沒事,沒有人敢覬覦素囊的家產,可現在就完全不同了,他只剩下幾百甲兵和幾千牧民,加上留在城裡的也只是一些婦人和老弱,這一次他和布囊可謂是傾巢而出,結果落個慘敗而歸,對蒙古人來說聲望是小事,實力才是真正的最要緊的東西。

    “你放心。”布囊道:“我會去見卜石兔汗和土謝圖汗,還有鄂爾多斯濟農,還有阿成台吉他們,你是為部落出戰明國,受到損失各部在一邊看著也就算了,不能有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我要各部大汗和台吉折箭為誓,共保你和板升地的安全。”

    “但願你說的能實現吧。”素囊沒有什麽信心,畢竟布囊說的好聽,但各部也不是傻子,他們明明是被和裕升擠的沒辦法才狗急跳墻,又不是為了部落的利益。

    “兩位台吉,前頭有敵兵伏擊!”

    一個哨騎突然飛馳而來,驚起了大片休息中的牧民。

    ……

    “那倆貨不知道敢不敢來打。”

    “估計在五五之間。”

    “嗯,畢竟膽寒了。”

    “還是要看人數吧,沒準覺得咱們人少,可以打一打看。”

    常威和王一魁一說一答,兩人的神色都很輕鬆,常威穿著淡綠色的短袍,頭戴一頂軟腳襆頭,臉上是淡淡的笑容。

    常威腰間懸著一柄直刀,他沒有把刀抽出來,王一魁也沒有抽出腰刀,常威和他都是最高層級的指揮人員,他們如果需要抽刀,大約仗也打敗了。

    眼前是青城司和新平司這兩個司近半的人員,兩個司有三個半局在這個山谷處等候蒙古人的出現,六百多人在這裡已經駐守了五天,終於等到了重新收攏好的布囊和素囊。

    常威接著道:“在這裡打跨他們,板升城裡的人也趁亂動手,素囊積攢了不少財貨,三成給卜石兔汗,三成拿出來給大小台吉分,咱們拿走四成,估計不會有人替這倆貨出頭。”

    王一魁笑道:“我只負責打仗,聽從指揮,別的事一律不管,你也不必和我說這些。”

    常威哈哈一笑,這話題果然沒有再說下去。

    王一魁指著眼前山谷說道:“往北去有九峰山,東南那邊是巒漢山,西邊是大黑河,這一片雖然是平地草原,不過不適合做大規模的草場牧場,要不然當年俺答汗也不會在青城附近發展那麽多板升地,又用馬種地,又叫漢人種菜,他們也是沒辦法。”

    常威掃視著四周,遠處是隱約可見的山巒山脈,河流看不到,不過能感覺到水氣和流水的聲音,在前方是一些不知名的小山谷,層疊可見,往北方看當然還看不到青城,往青城騎馬還要跑大半天,不過已經可以看到一些田畝土地,還有一些漢人村莊一類的聚集地,不是純粹的牧民的牧場和氈包。

    青城附近有好幾十個板升地,其實大的就是城市,小的就是鎮子,村落,土默特部這邊有不少糧食和蔬菜出產都是靠漢人種地所得,種出來的糧食和蔬菜補充了蒙古人最缺的物資,所以漢人能在這裡生存下來,就象是漢商可以暢通無阻的在各部落間通行一樣。

    不僅是土默特這裡種菜,往東一直到內喀爾喀五部,插漢部,都有流亡或被強掠的漢人在種地。

    王一魁繼續說道:“他們要想盡快回到青城附近,這裡就是繞不過去的地段,除非他們往西或是往東,從別人的部落裡繞道,那就得走一個月以上的時間,而且也不能保證別人不對他們動手。所以說來說去,我看這一仗能打起來。”

    會戰能不能成功,得看雙方是不是都有打的欲望,或是一方逼迫一方不得不打,形勢,地理,還有追擊的能力,缺一不可。

    如果一方不敢打,或是有逃避會戰的能力,這仗就打不起來。

    在他們眼前是一個半圓形的陣列,以步兵為主的軍陣一般都是這般擺,不過和純步兵陣不同的就是每個隊都配給一輛大車。

    六十七輛大車首尾相連,擺成了一個半圓形的陣列,所有的步兵都在車輛的掩護之內,因為選擇的地形有利,騎兵很難繞道從車陣後邀擊,所以並沒有擺出圓陣。

    這車也是李莊馬車雜項局所出,軍用大車早就有定型,眼前這一型在一年前就試用過,車輛當然也是四輪車,前後輪相等,車廂四方,轉向機構和減震簧片和民用車一樣,最大的不同是車廂比較大,與最大型號的民用運貨大車相當,不同的就是運貨的最大款是半封閉車廂,多半用來運送鐵材原料和鐵製品,軍用的就是全封閉,而且兩邊開著射孔,可以打放鳥銃,也有大的孔洞可以打放盞口炮。

    車廂的木板是取的硬木,還加裝了薄鐵板,在這個時代要擔心的就是弓箭,不管是遊牧民族還是漁獵民族都是用箭,北虜和東虜都較少用火器,東虜要掌握火炮還得是孔有德投降之後的事情,暫時還完全不必擔心。

    這樣的重型車輛在這個時代幾乎是無敵的存在,箭根本射不透,兩車之間有鐵索相連,不必擔心被衝亂,同時士兵在兩車之間的空隙裡用大型插牌來防禦弓箭,自己可以放心的對敵人攻擊。

    “現在就等著韃子來攻就行了。”王一魁很舒服的站立在原地,兩眼目視著南方。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31 17:18
第三百五十二章 投槍


     素囊和布囊一起觀察著眼前的車陣,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

    “對面的人喊話,說他們是商團的護衛,不是明軍。”一個大將臉色也很難看,他用很沮喪的語氣道:“剛剛我去喊話,說宣大總督已經下令兩邊收兵,息事寧人,結果他們說他們又不是邊軍,現在是替商行來討公道,誰叫我們去搶他們……”

    “好了,不要再說了。”素囊有些羞惱,他沒想到下頭的人心壞到這般地步,見到敵人的第一反應不是試探攻擊來確定敵人的能力,而是第一反應就想著求和。

    他更惱怒的就是自己也想這麽做,因為和裕升的“商團”在所有人的眼中已經比明國的邊軍還可怕的多!

    “我們有五六千人。”素囊爆發道:“我看他們只有六百人左右,上次他們有好幾千人,我們也不是全力出擊,沒打過,這一次難道還打不過?”

    布囊一時沒有吭聲,他的經驗比素囊豐富的多,素囊一直在土默特,長大成人時這邊已經和明朝定了和約,俺答汗受撫後就沒有和明朝打過大仗,布囊原本是在插漢本部,那邊一直在打個不停,布囊的戰鬥經驗比素囊要豐富許多。

    從感覺上來說,布囊覺得眼前這幾百個商團兵比明國的邊軍還可怕,每人身上都穿著甲,遠遠看去,在陽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輝,另外就是他們的兵器,遠遠處去也是精芒四射,看著就知道是上等的好貨色。

    再看看自己四周,幾百個甲騎灰頭土臉,神色惶然,身上是布甲和皮甲,只有二十幾人穿著從明國弄來的鐵甲,那是自己最信任的部下才夠資格穿著。

    兵器也是以鐵矛為主,箭矢也是輕箭為多,重鐵箭頭的步射箭不多,因為蒙古騎兵已經不擅長下馬步射步戰的打法,他們更喜歡在馬上,在馬上能給他們安全感,不過作戰時弓箭的威力也小了太多。

    “對方人雖少,可有車陣,而且真是甲堅兵利。”布囊臉色難看的道:“要不然我們還是從白洪大台吉那邊繞道吧。”

    素囊道:“那要走多久?我們的部民還不知道會被人搶走多少。”

    從白洪大台吉那邊走,最少需要多走十天以上的時間,加上原本在明國境內和這麽些天的耽擱,素囊很擔心自己回去之後,牧民和草場加上牛羊都被人瓜分掉了。

    “總比衝敵人的堅陣好啊。”布囊堅持道:“我們人數雖多,但各人都沒有戰心,要緊的是敵人有車陣,這東西聽說很厲害。”

    “聽說而已。”素囊道:“當初說戚繼光的車陣厲害,不過這已經幾十年前的事了。”

    兩人在這邊說個不停,一時拿不定主意,常威笑吟吟對王一魁道:“你看,你沒算出來他們是驚弓之鳥吧,是咱們的十倍人數,但就是不敢打。”

    王一魁神色有些難看,令道:“來人,上前喊話,說他們不來打,我們就去板升城抄素囊台吉的家。”

    他轉頭向常威道:“這也不算謊話。”

    常威笑而不語,有個塘馬得了令,從陣前策馬一路跑向前,草很長,馬蹄聲也很悶,這個塘馬精通蒙語,算準距離在一箭地外停馬,然後用蒙語大喊了一陣,接著便是撥馬而回。

    對面的素囊和布囊果然忍不住了,兩軍相隔在山容間,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草地,幾千蒙古人開始分成大小股的在原地調動,人和馬發出叫喊和嘶鳴聲,大片的鐵矛被高高架起,蒙語的叫罵聲也響亮起來。

    “各局預備!”

    王一魁開始指揮,眼前的場景他已經見過多次,他的心裡毫無緊張之意,相反有種躍躍欲試和勝利在握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源於他多次作戰得來的自信,雖然以一敵十,不過王一魁相信自己的部下完全可以戰勝敵人。

    幾千北虜開始奔馳起來,人和馬混在一處,放眼看去幾乎都是策馬奔馳的人群,長矛高高舉起,像是平地長出了一叢叢的灌木,接著騎兵明顯分成了三股,中間和兩翼漸漸明顯分開。

    常威搖頭道:“北虜真是沒出息,老是這一套。”

    人馬越近,馬蹄和叫罵的嘈雜聲就越響,相比布囊和素囊,這些北虜的戰意倒是十分高昂,可能是很快就要回家,他們急著突破這一小股商團兵的阻擋。

    “還真是所謂的:歸師莫遏啊。”

    常威在這個當口還有閑暇說了這麽一句,王一魁哭笑不得,不過心裡的感覺更加輕鬆。

    這時天空中有密集的黑點飛翔而至,騎兵們來回奔馳著射箭,牧民和甲兵夾雜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箭矢從半空落下來,發出嘈雜的聲響,箭矢落在弓手們的身上,發出叮叮噹噹的金屬撞擊聲響。

    更多的箭矢落在馬車車廂上,發出沉悶的噗嗤聲響,車廂內裡包鐵,箭矢根本沒有可能穿透,羽箭插在鐵廂外邊的壁板上,不一會兒整條陣線就插滿了箭矢。

    這時車身內的弓手開始打響鳥銃,每輛車上都有兩名鳥銃手,隔幾輛車便是有一門小型的盞口炮,火炮和鳥銃的射程相差不多,不過打響時的聲音很大,炮聲和鳥銃聲分別響起來,一個快而輕捷,一個慢而沉悶,盞口炮裝填比火炮要複雜很多,打的是半斤不到的炮子,但速度要慢很多。

    開始有北虜不停的落馬,但這一次韃子們士氣相對高昂,他們承受住了不小的損失,不停的有馬被擊倒,人掉落馬下,陣前傳來陣陣哀鳴和慘叫,但更多的騎兵迫近過來。

    “步隊,準備投槍!”

    除了一百多名鳥銃手,還有三百人左右的長槍手和戰兵隊伍,在王一魁的命令下,所有的戰兵和長槍手都站在車陣空隙的刀牌之後,每人身上都背著三根投槍。

    投槍又稱梭槍,在北宋時開始在禁軍中大規模出現,因為要彌補騎兵不足的缺陷,北軍禁軍不僅弓弩強勁,投擲梭槍也是極為成熟的戰鬥模式,在明軍中也有投槍,只是沒有宋軍那麽大規模的裝備,各軍鎮的裝備情況不同。

    在張瀚的弓手體系中,戚繼光的薊鎮練法印記最深,車陣,肉搏兵種後背有三根投擲梭槍,這都是戚繼光當年與北虜作戰的標準配給。

    王一魁大叫道:“投槍投擲!”

    傳令兵把他的軍令傳達下去,陣線上旗幟一陣飄揚。

    所有人已經取了投槍在手,在騎兵突至五十步距離以內時,第一輪投槍被投擲而出。

    整個天空仿佛都被這些投槍給填滿了!

    巨大的嗡嗡聲響了起來,大規模的幾百人一起投擲,幾乎沒有時間差,這種投擲法來自於長期的訓練,隔數十步要投穿木靶,或是拿動物的屍體當投擲的目標,每個人的體能訓練中臂力也是訓練的重中之重,這才有眼下的效果。就算如此,單人投擲的效果也不會好,投槍的要決就在於覆蓋式的一次性的多人猛投!

    東虜也用投槍,也有闊劍,飛劍,飛刀,飛斧一類的投擲兵器,也是在臨陣接觸的最後時刻猛投出去!

    第一輪投槍就投中了很多人和馬,尖銳無比的槍尖刺破人或馬的皮膚,迅速穿透人體,多半是半截槍身留在人或馬的身體內,半截槍桿留在外頭,槍桿還在顫巍巍的顫動著!

    “第二輪,擲!”

    “第三輪,擲!”

    每人三槍,第二輪時人們已經移開插牌,腳步向前,對面的敵騎已經混亂不堪,戰線上火光閃爍,鳥銃手還在繼續瞄準射擊,盞口炮因為害怕誤傷已經停止打放,沉悶的炮聲停止了,人和馬的嘶鳴喊叫顯得更加清楚,這其中弓手們的怒吼聲漸漸高昂起來,因為陣線上戰兵和長槍手已經出擊,他們在怒吼著向前,相反北虜們都在慘叫和發出絕望的叫喊,他們驚覺眼前這幾百人和幾十輛車組成的戰線居然是無比牢固,比起明國的那些城堡還要叫他們絕望,在這個車陣面前,他們簡直就是一群撲火的飛蛾,毫無機會,只能徒勞的死在陣列之前。

    弓手的出擊似乎叫他們看到一線希望……在三輪投槍擲過之後,四百多人擲出來一千多支梭槍,地面上長出了一叢叢的鋼鐵樹叢,不少北虜被投槍刺穿身體,整個人和槍都被穿在地上,人多半死透了,兩眼都睜開老大,嘴巴也張著,似乎還在痛罵和叫喊,也有一些生命力強的還沒有死,在地上翻滾掙扎,馬匹沒死的更多,但馬身上可能扎著好幾支槍,畢竟身量太大容易被擲中,馬匹發出悲鳴,在地上徒勞的想掙起來,可四蹄發軟,根本站不起來。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這種血腥味道比動物的血腥味要難聞的多,對人的刺激性更大,這種味道太過強烈,連空氣中強烈的硫磺火藥味道都被蓋住了。

    希望很快破滅了,弓手步兵出擊,很快用肉搏戰打跨了零星抵抗的牧民和甲兵,掃蕩了面前的戰場,把車陣之前的壓力完全粉碎掉,接著就是拔出地面的梭槍,順道還把地面上掙扎著的北虜傷兵給刺死了!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步陣根本沒有絲毫混亂,壓出來時如同一座山,回撤的時候還是如山巒一般穩重,這使得一些膽大而不服氣的北虜放棄了希望,眼前的步陣看似單薄,其實和車營一樣,都是根本叫人找不著任何的機會!——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6-3-31 17:20 編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31 17:24
第三百五十三章 銓選


     “打不贏,根本打不贏!”

    一個小部落的台吉大叫著……他只剩下一百來人跟著,他們是跟著布囊和素囊出去打草穀,出來近三百人,死掉和跑掉大半,現在又死了十幾個人,部落裡的牧民男丁幾乎死了一半以上,這個小台吉感覺這仗無論如何是打不下去了,他叫喊著拔馬先跑,接著他的部民跟上,一百多人從側翼往東跑了。

    有人先跑,整個大陣就亂了,原本就死傷慘重,這車營非得拿大量的人命去填,可能死上一千人就能破陣,可問題是誰願意去做這一千人中的其中一份子?誰都想活,別人破陣,自己建功立業,可人人都是這樣的心理時,就根本沒有人願意去犧牲。

    蒙古人這時候的問題就是平時缺乏訓練,信仰黃教後貴族不思進取,牧民們漸漸退化成只會騎馬的農民,下降的不僅是弓箭的威力,連信心和勇氣也退化了,更致命的就是完全沒有紀律,只能打順風仗,不能逆取翻盤。

    布囊和素囊也在跑,他們的臉已經是死灰色,這一跑又得亂,好不容易收攏來的部民肯定又要跑散很多,關鍵是牛羊馬群都跑散了,就算再收攏幾千部民回來,基業也幾乎要敗光了。

    布囊幾乎一無所有,素囊原本還有板升地的基業,不過從剛剛對面的喊話也能聽的出來,對方不會放過那些屬於素囊的板升地……草原上的規矩就是這樣,兩人生死相搏,誰贏了就得到輸家的一切,就像皇太極和林丹汗,兩人從遼東就開始打,林丹汗打不過,帶著部眾西遷,然後皇太極又來打,爭的就是蒙古共主的位置,林丹汗打不過,病死在鄂爾多斯部,他一死,他的十幾萬部眾和眾多的妻妾爭先恐後的歸順皇太極!

    蒙古人就信奉這樣的道理,強者為尊,說話是假的,什麽仁德歸心都是虛的,強者的武力才是最值得尊重的東西!

    明軍如果來爭板升城和板升地,各部當然不會允許,這涉及到蒙古的顏面,是兩國相爭層面上的事情,可如果是和裕升過來搶板升地,那就是兩回事了。

    和裕升是會盟過的友好勢力,雖然是漢人,但草原上向來就不缺乏漢商,各部都有默契的規定,對漢商的利益相對要保護,如果各部都爭著搶掠漢商,以後誰還敢上草原上來做生意?

    “完了,你完了,我也完了,我祖輩留下的基業,都叫我這個敗家子給敗光了!”馬背上,素囊單手控著韁繩,不顧形象的扯著鬍子,嚎啕大哭起來。

    “不要急,我們不能就這麽算了!”布囊眼中則是熊熊烈火。

    ……

    五月二十日的入暮時分,張瀚一行人終於抵達了東山孫家。

    沿途看熱鬧的人極多,連附近的山谷上都稀稀拉拉站了一路的人,不少人喝采問好,向張瀚揮手致意。

    張瀚沒有坐車,騎在馬背上看著蒼山青翠,四周人群稠密的景象,內心也感覺自豪。

    李慎明在一旁也騎著馬與張瀚並肩而行,他由衷道:“四周的礦工越來越多,靈丘這裡已經吸引了附近數萬丁口和家屬,最少有十萬人仰賴文瀾你而生,而且他們過的還不壞,這都是大行仁德的事啊。”

    礦工和家屬們都住在礦區或是礦山下的村鎮裡,從民居可以看的出來,多是修葺的很牢固,樣式也很漂亮的茅草房,但瓦房也明顯在增加,因為規劃得法的關係,民居並不雜亂,看著井井有條,人們的臉上也多是洋溢著歡樂的笑容,小孩子們很多穿著新衣在村口邊跑來跑去的看熱鬧,張瀚的隨員帶著不少糖,到處分發給這些小孩,到了黃昏時,迎接的隊伍後跟著好幾百人。

    “這兩年因為生鐵和鐵器賣的好,除了遵化鐵場也會建爐,分流一部份人員外,靈丘仍然會保持著咱們生鐵基地的地位。”張瀚對李慎明道:“未來三五年內,可能會有千座高爐,二三十萬礦工,一年生產五千萬斤或是更多生鐵,最少整個北方九邊到中原,山東,蘇北,淮北,這些地方的生鐵市場,我全要了。”

    “五年之後,可能有數十萬人在你手下討活計,連同家屬有幾百萬人。”李慎明搖頭笑著道:“就算當年陶朱公也遠不及你啊。”

    “也算是趕上好時候了。”張瀚哈哈一笑。

    現在確實是好時候,明末時朝廷對民間的控制簡直是弱到極點,畢竟是王朝末世,一堆頭疼的事等著中樞的那些大佬,哪有功夫顧別的?商業上確實是放開了,從隆萬大開海後對商業的控制放鬆,明廷也加強了關稅和商稅的徵收,萬曆到天啟是一個分水嶺,天啟年間的雜項商稅收入達到百萬以上的規模,這在大明的早中期是難以想像的鉅額收入,朝廷對商人的控制降到最低,這是大明前期很難想象,在清季如果不是皇商,政商勾結,商人也很難做到這般的地步。

    眾人心情都是很好,韓畦已去,青城那邊常威送回消息,又一次打跨了素囊和布囊的殘餘勢力,估計這兩人最多剩下兩三千殘餘的部民,對和裕升幾乎不構成真正的威脅,巡撫也換了自己人,在朝中的影響力也與日俱增,商業上更是蒸蒸日上,張瀚又一次迎親,所有人的心境都很輕鬆,每人臉上都滿是笑容。

    “孝徵兄,這陣子辛苦你了。”到了東山會門口,孫敬亭等人在外迎接,張瀚趕緊下馬,笑呵呵的向孫敬亭問好。

    東山會的規模比以前也擴大了很多,很多地方都重新修葺過,因為和裕升帶頭,加上商會的規定,各處礦場的礦工待遇都增加了很多,不過礦工待遇最好的還是和裕升鐵場,其次就是東山會這裡。

    孫敬亭一笑揖手,在他身旁的東山會的眾多股東都擁了上來,各人臉上都是討好的笑意,一個個擁上來向張瀚行禮問好。

    孫安樂等人原本就是為著礦工出頭才開創的這個會,現在算是一生的心願都得了滿足,甚至還有超出,原本的股東也有不少在商會中做事,他們也有人在商會中有股本,這幾年生鐵幾乎出來多少便賣多少,銷售額超出以前多倍,往常的靈丘鐵多半只銷在山西和大同各地,因為運輸等各種原因賣不太遠,偶然有李國賓這樣的大掮客過來,也是把鐵價壓的很低,因為要核算沿途的成本和稅卡開銷,現在靈丘鐵已經成為北鐵的門面,質量和價格都不在閩鐵之下,銷售額更是翻了幾十倍,而且只會越來越多,在這種情形下,各人對張瀚的感激倒也是出於肺腑。

    “你老丈人今日原還想出來迎你。”各人見過禮之後馬化先搶上一步,笑道:“這可被我等攔住了,今日無論如何他也得在堂房待著。”

    孫家爭一個平妻的名份,無非就是張瀚得認孫安樂這門親,若是妾侍的話,孫安樂連丈人也算不上,這個臉面就丟的太大了。

    “那自然是使不得。”張瀚不動聲色的回答,向李大用等人點頭微笑。

    “賓客裡還有縣大老爺。”孫敬亭上前一步,說道:“先去見見他?”

    “嗯,他已經銓選御史了吧?”

    “事已經成了。”

    “很好。”

    張瀚和孫敬亭彼此相視一笑,張瀚臉上顯現出滿意之色。

    這些事都是李國賓和王發祥在京師操持,現在走的都是東林黨的門路,花費開銷當然不小,不過效果也是極佳。

    任何一個派別勢力都會有漏洞可鑽,東林黨的大佬中,不論趙南星還是鄒元標,或是葉向高,韓爌,又或是左光斗,楊漣,這些人的操守總體上都過的去,至於顧憲之,黃尊素等輩就更是徹底的清流,不論在家的產業多少,或是謀取多少好處,表面上還是清廉,不過也會有劉國縉和姚宗文這樣的,只要有銀子就能買通他們辦事。

    這樣的官員當然沒有操守可言,但對張瀚來說,這些人是天然的最佳盟友。

    在往上房的路上,李慎明對張瀚小聲道:“聽說你吩咐京師那邊再結交魏老公?”

    “是的。”張瀚坦然道:“魏忠賢的權勢越來越大了,我們要提前做好準備。”

    “以前你說東林要起來,勢力蓋過其餘勢力,當時我不以為然,後來才知道你是對的。”李慎明搖頭嘆氣道:“這一次看來你又覺得東林黨快不行了?”

    “不是說看出來他們不行,現在看來還沒這回事。”張瀚正色道:“我不是神仙,沒有辦法提前判定,不過我有錢,最好的法子就是提前燒冷竈,把該做的功夫早點做到,這樣的話就算有變化,也可以從容應對,如此而已。”

    “我倒是巴不得東林黨早些倒黴。”李慎明嘀咕道:“上次我往京師,和他們中的人打過交道,真是嘴臉可惡,除了他們都是小人,我呸。”

    李慎明這種長袖善舞的官商,氣味確實不討東林黨人的喜歡,相形之下,還不如王發祥這種士大夫眼中純粹的“小人”來的討喜,看來李慎明當初在京師時,也真是沒少受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31 17:29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反推


     張瀚笑道:“每個黨派都有自己的理念,有的是純粹利益,有的就是鄉黨聚團,不受人欺負,時間久了就成了一個集團,再有就是師生抱團,互相取利,東林黨立派之初的理念就是以天下為已任,確實是一個清流為主的派別……他們不裝誰裝,不過要緊的不是怎麽說,而是怎麽做,現在來看,東林黨和其餘各黨也沒太大差別,他們所謂的眾正盈朝也就這麽回事,既然這樣,他們也得防著被別人打翻,特別是……”

    張瀚沉吟了一會兒,還是對李慎明道:“特別是他們出手太重,不留餘地,這一年來我看了,被東林黨打趴下的三黨之人太多,他們要把別人趕盡殺絕,人家當然會有意見,會和他們廝拼,鹿死誰手,誰能說的清。 ”

    “好了……”李慎明攤手道:“我只是隨口一提,你就這麽長篇大論的,咱們這是幹嗎,你還是新郎官嗎?”

    張瀚啞然失笑,他也覺得自己最近有很大改變,以前他看事情多是眼前的事,就算知道歷史大勢利用的也不多,當初他覺得能做好自己手頭的事就算不錯了,現在卻每每思索著幾年甚至未來十幾年的布局。

    以前他最初著眼的是新平堡,然後是大同府,然後是宣大山西,接著就是遼東和整個草原,現在他已經放眼幾乎整個大明,甚至還包括海外。

    這就是實力變化帶來的胸襟和眼光的變化,不到那個地位就是妄想,有了現在的地位,才談的上算是“謀劃”!

    ……

    朱慶餘和一群官紳都在屋中坐著,孫安樂在主位相陪,各人都說著閑話,臉上時不時的帶出笑容來。

    今天是來賀喜,就算有什麽煩憂事兒也該拋下,何況在場的人都沒有什麽心事,各人的心情都是很好。

    朱慶餘一眼便是看到張瀚。

    張瀚烏紗帽麒麟服,比狀元吉服還要漂亮很多,也醒目的多。

    “張大人,恭喜恭喜。”朱慶餘主動過來拱手,他身上還是七品文官的服飾和補子,論品階和服飾比張瀚差的很遠,不過按常理來說,應該是張瀚向朱慶餘行禮,主要還是文官品階遠在武官之上。

    “多謝。”張瀚笑道:“朱大人也有喜事,聽說選取御史已經定下來了。”

    大明廢除御史大夫,但設都察院,御史不僅在中樞也行於天下,就算是巡撫,名義上也是都察院的僉都御史,御史是清流官,地方官除了方面官外都是雜流,當然雜流中也分親民官和佐雜官,朱慶餘是親民官,本身格調並不低,再選取御史,將來最少也是道員,不必再於州府終老,確實是一件值得賀喜的大喜事。

    李慎明也上前笑道:“朝廷設風憲,所以重耳目之寄,嚴綱紀之任……這是當年宣宗皇帝的話,今日大人能得選取御史,成為朝廷耳目之寄,實乃大喜之事。”

    朱慶餘臉上露出喜色,不過還是對張瀚唯唯諾諾的道:“下官能夠有今日,當然還是與張大人有分不開的關係,日後不論選取何處,都會記著當日之事。”

    以朱慶餘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極為難得,官員說話畢竟要藏著些,此番朱慶餘能夠選取禦史,他自己也知道是張瀚出了大力,加上守城之功,還有把中尉被殺的黑鍋交給韓畦來背,這些事加在一起,才有他的御史身份,不然的話,這樣的好事哪輪得著他這種沒有黨派背景的人?

    真要有黨派背景,誰跑九邊當一個知縣?

    “還要多謝張大人令人用專車送的醫士,”朱慶餘臉上浮現真誠的感激之色,他道:“不然的話,小兒就危險了。”

    朱慶餘的小妾替他生了個兒子,才三歲大小,平時愛若珍寶,前月得了肺病,咳喘不停,眼看要保不住,後來朱慶餘求了張瀚,李莊那邊的軍政司下已經有了正規的醫院,不論是骨科還是外科,還有小兒科,傷寒科都有四方選取重金禮聘來的名醫,醫院管理的很好,薪資很高,所以醫生中不乏有真實水平的,中醫是理論不行,成方和藥學水平並不低,只是庸醫多,容易誤人誤事,所謂名醫也就是手裡的成方有效率高,而且可以根據經驗添減藥方,無非就是如此。

    其實人體抵抗力很強,加上草藥的幫助,只要不是病入膏肓都能治好,張瀚看重的反而是傷科與骨科,戰場上有大量的有經驗的醫生,可以大大減少老兵的死亡率,這對看重老兵作用的張瀚來說很重要。

    朱慶餘的兒子患的是小兒肺炎,這年代沒有抗生素幾乎是絕癥,好在張瀚派的醫生比較高明,用中藥把病況穩定住,然後依靠人自身的抵抗力扛了過去。

    張瀚微笑點頭,說道:“我那邊好醫生很多,朱大人只要有需要,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好的醫生在這個年代也是稀缺資源,不是張瀚這種大手筆也沒有人敢養那麽多名醫,朱慶餘很感激的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下官卻之不恭。”

    這時他才往一邊讓了一下,這屋中朱慶餘的身份地位最高,旁人也不好打斷他們說話,朱慶餘讓開後,張瀚才看到紅光滿面坐著不動的孫安樂。

    又是好幾個月不見,孫安樂的形象比以前更變了很多。

    頭一次在靈丘見孫安樂,當時孫安樂身上佩劍,糾糾然如武夫,眼中又是精芒四射,那種精明與強硬兼備的形象叫張瀚印象十分深刻。

    現在的孫安樂卻是頭髮花白,臉胖了好幾圈,也白了很多,眼中銳利神采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從容和舒服的笑容。

    張瀚感覺孫安樂明顯老邁了,不過精神和情緒都很好,看來一時半會的也不必擔心他的身體。

    “拜見丈人吧。”

    李慎明帶頭,各人都開始起哄笑鬧起來。

    孫安樂笑道:“一會行了大禮,少不得叫文瀾替老夫獻杯茶,現在還是放過他,叫他先休息一陣再說。”

    眾人又笑鬧孫安樂,說女婿還沒有行禮,他就已經當自家人疼起來,孫安樂只是笑,並不反駁。

    待張瀚要離開準備時,孫安樂才對張瀚道:“文瀾你成了親就把玉娘接到新平堡,不要去李莊,先和常家大娘子熟悉了再說,內宅安靜無事,你才能專心把和裕升的事再搞好,老夫這裡你也放心,靈丘只會越來越好。”

    張瀚輕輕點頭,感受到孫安樂和悅外表之內還有的堅守,他心裡有些感動,歷朝歷代,都會有一些像孫安樂這樣的人,這個民族才能不斷向前,光有帝王將相是不成的。

    ……

    起更之前,張瀚終於擺脫了敬酒和鬧房的人,和上次一樣,屋中也是布置的紅通通的,玉娘也是蓋著頭巾坐在鋪設紅被的大床之前。

    他感覺有些愉悅,也有點感慨,不論如何,自己這一世的艷福不淺。

    張瀚不覺得自己在後世擁有過的那些小演員,模特一類的女子是艷福,那是拿金錢換來的,等價交換,算什麽福?

    他情不自禁的走到玉娘面前,靜靜的看著紅蓋頭之下的身影。

    如果說常寧的面龐毫無瑕疵,最為精致美麗,眼前的玉娘身形就比常寧要勝過一籌。可能是因為習過武的關係,玉娘的身量比一般女孩子要高,當然更不可能纏足,常寧她們也沒有纏足的,這個年頭漢人中只有少數的富人家裡會有女子纏足,當成一種珍玩寶貝,一般的家族不會叫女孩纏足。

    玉娘身量高而挺拔,前胸也比常寧似乎要大一些,腰肢更是盈盈一握,雖然坐著,也能看出兩腿修長,整個身軀,都充滿著青春少女的活力。

    站在這女孩子面前,張瀚也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一時怔住了。

    在這時,端坐的麗人突然起身,自己掀了紅蓋頭,一張艷色無雙的臉龐之上,是滿懷歡喜之色的雙眼,玉娘幾乎毫無猶豫之意,如飛燕一般,直接撲到了張瀚身上。

    在翻倒在床上時,張瀚也情不自禁的想,自己這算是被反推了罷?

    ……

    李國賓再次和王發祥走到一起,這一次兩人同坐一車,這樣方便說話。

    這兩人的組合已經在京師頗有名氣,因為資金充裕,大同那邊加大了對京師這邊的支持,“活動金”的數字一提再提,錢多了,做事當然就更順手,加上以前經營的人脈,現在這兩人在大明京師的官場裡儼然也很吃得開,辦什麽事都很順手了。

    別的不說,朱慶餘選取御史,並且很有可能接任大同巡按,這就是兩人在京師活動之後的功勞。憑朱慶餘自己,只能撞大運,就算升官也可能是升到六品或五品的佐雜官。

    兩人這一次是往劉國縉的府邸去,車上帶著一百兩馬蹄金,雲南送過來的,成色足,樣子很漂亮,雖然只值千把兩銀子,但這種黃金經常斷貨,算是有價無市。

    “說來也怪。”李國賓對王發祥道:“自開海之後,泰西南洋各種珍奇貨色進來不少,咱們是賣茶葉瓷器出去,換來的是好貨色和大捧的銀子,有人算過,本朝這幾十年來,恐怕多出好幾千萬兩的白銀,多是開海之後從海外流入,那些泰西人把銀子也不當好的,大捧的拿來買咱們的茶葉和瓷器還有生絲。倒是黃金,這幫夷人倒是喜歡的緊,拼了命的兌換了去,咱們現在的黃金倒是感覺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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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 私門


     “無非是他們那邊少這些。 ”王發祥無所謂的道:“咱們的婦人頭飾還不是金子打的,咱大明金礦其實有的是,管他換多少去。”

    李國賓突然道:“招遠就有金礦。”

    “你是說山東招遠嗎?”

    要是幾年前,打死王發祥也不知道什麽是山東招遠,他最多也就是在大同府四周活動,連山西有多少州府都弄不明白,甚至大同府有多少個縣和衛所他也不清楚,幾年下來,這個不學無術,大字不識一個的無賴居然已經可以很流利的說出招遠是在何處,光是這一點來說,比一般的秀才已經強的多了。

    “當然是山東招遠。”李國賓沈聲道:“近來我有一個思量。既然咱們已經在遵化重開鐵場,立高爐,雇募工人,山東也有鐵礦礦山,更要緊的就是招遠有不少易於開采的金礦,一年產金總也有好幾萬兩,沒準可能更多,如果……”

    “這事我知道了。”王發祥止住李國賓的話頭,說道:“八字沒一譜的事,暫時先不要說,弄清楚情況再向上稟報。”

    李國賓微微點頭,王發祥的話才是正辦,八字沒一譜就上報,上頭叫詳細匯報時肯定抓瞎。和裕升向來是鼓勵下頭的人自立自強,最好能獨立把事情處理好,力所不及的就可以請求上頭支援或配合。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劉國縉的府邸,這是一座中間三進,左右各三進的院子,三四十間屋子,一水的青磚瓦房,院子裡有不少花樹,長的很高,墻面上有密集的爬山虎,帶來鬱鬱蔥蔥的綠色。

    京師中這樣的宅邸最少有二百年的光陰,價格在三四千兩左右,一般的京官肯定是買不起的,因為宅院不僅大,而且是在西城近西華門的坊區,不僅價格貴,還是有價無市的搶手貨,一般人就算有錢也不能瞎買。

    李國賓和王發祥經常過來,劉府的門房不僅熟也有不淺的交情,一見兩人過來,門房笑著道:“今日不巧的很……”

    “巧的很!”劉國縉從堂房出來,站在檐下,對李國賓道:“老李,聽說你算帳很來得,來幫個手怎樣?”

    李國賓笑道:“尊府還能有什麽複雜的帳目不成?在下確實能算,就怕帳太少不經算啊。”

    劉國縉哼了一聲,說道:“不是我府上的帳,不過也不能和你說是什麽帳,反正老李你幫我這個忙,記你一次人情便是。”

    李國賓近來幾乎隔幾天就來一次,和劉國縉十分熟悉,彼此也算是有了不淺的交情,他知道劉國縉這人,表面上一團和氣,其實刻薄猜忌,自己只要答應的晚了就會惹怒這人,當下趕緊道:“在下敢不效力?還敢要老大人什麽人情不成!”

    劉國縉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對王發祥道:“小王你在耳房等著,門房叫人上好茶給他。”

    王發祥趕緊躬身感謝,一轉身進了上房。

    李國賓不敢耽擱,也趕緊跟了進去。

    屋子裡已經有幾個帳房在拿著賬簿算帳,算盤打的劈里啪啦直響,李國賓掃了幾眼,知道都是劉國縉平素有往來的生意人,有兩個帳房,還有一個是某個商行的東主,各人都埋頭算帳,看李國賓進來也只是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一句話。

    李國賓感覺這帳恐怕不是尋常的東西,但看感受到屋中氣氛,一句話也不敢多問,在他坐定之後,立刻有個劉府的下人過來,送來一疊厚厚的帳目,然後給他算盤,紙和筆。

    “老李,你就算清楚這些人有沒有虛頭,要嚴絲合縫,這帳我們還是要上報的,要虛頭不打緊,到時候上頭派人一查,連他娘的帳也是假的,那玩笑就開大了。”

    劉國縉沒有再進來,過來說話的是姚宗文,這人已經請旨到遼東去募兵,上頭已經允許他離開,最近就要出京。

    李國賓沒有因此和姚宗文生份,這人不僅是遼東籍,還是一個很有能量的人,當初姚宗文為官不謹,貪汙落了人口實而被削籍免官,後來走現在遼東經略熊廷弼的門路,老熊不喜歡這人,不肯幫忙,姚宗文因此而痛恨不已,後來叫這人攀上了東林黨,不僅復職,第一次熊廷弼被免職的風波,就是這人鼓動一幫子東林黨的外圍御史搞出來的花樣,熊廷弼被免,遼東的大好局面因此崩壞,遼陽和沈陽加上遼南四衛全失,東林黨捧出來的袁應泰自殺,還死了十幾萬將士,無辜百姓死傷也很多,加上巡按張銓,總兵賀世賢等,武將和文官也死了好幾百人。

    損失這般慘重,姚宗文卻是絲毫無事,不僅無事,還因為主動請櫻到遼東募兵抗虜而受到好評,李國賓有時候想起這事來,心裡就只有“他娘的”這三個字而已。

    不過當著姚宗文面,李國賓根本不敢顯露任何情緒,他還要站起身來行禮,倒是姚宗文一擺手,說道:“趕緊做事,這些虛禮不要講了!”

    李國賓這時才沉下心來看帳,掃了幾眼就明白了。

    餉銀每兵一兩四,馬兵二兩還多,家丁多少銀,然後是公使銀,軍械銀子,買馬的銀子,鹽菜銀子,各種費用等等。

    這些都是遼鎮和沿邊各鎮送來的開銷帳目!

    這是要報給戶部和兵部,然後再送呈中樞內閣,最終送到皇帝案頭的正經的最高級別的軍國大帳!

    李國賓這一生遇著的奇事不知道有多少了,包括他眼見的奇跡般的和裕升的崛起,可再奇之事也沒有眼前這件事奇詭,而且他看到不僅有各軍鎮的軍餉帳目,居然還有天啟元年整個國家的收入賬簿!

    這些東西,原本應該是高層的機密,在公布之前只能有國家部堂和中樞掌握,誰知道這些東西不僅流傳出來,而且是在官員的私邸放著,還由一群商人和掌櫃在做著核對計算的工作……李國賓一邊把腦子沉浸在帳目裡,一邊忍不住胡思亂想。

    怪不得這些人都是面色凝重,任誰來做這樣的事都肯定會很緊張!

    ……

    在隔壁的上房裡,劉國縉和姚宗文,還有一個穿著袍服的武官模樣的人在對坐說話。

    那人看起來五十來歲,穿著便袍,不過腰背挺直,兩眼炯炯有神,並且透露殺氣,言談簡捷中帶著粗魯和不文,兩手的虎口處全是磨出來的老繭,雖然坐著,兩腿看起來還是有些羅圈腿的痕跡。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長年在馬上征戰廝殺的軍漢,臉上的皺紋都是朔風刻出來的一般。

    “要緊的是祖家,旁的馬家,金家,甚至還有李家都不行了,靠邊!”劉國縉說話也很粗直,可能他平時和文官說話時會用另一種腔調,但當著眼前這軍漢的面,過往的經歷就呈現出來……劉國縉以前也是李成梁府上的廝養,和努爾哈赤是一個身份,都是跟著李成梁混飯吃,包括後來名聞天下的毛文龍也是一樣。

    劉國縉先是武人,後來李成梁看他讀書有天份,叫他用軍戶的身份讀書應試,然後居然早早就中了舉,一路連捷到進士,不僅有科名,到現在還是科場中的老前輩,不過當年生活留下來的印記是沒有辦法消除的,劉國縉一說話,還是帶著濃厚的武人風格。

    “老劉你放心!”五十來歲的武將拍著胸脯道:“都說好了,各家都有份,包括祖大壽那個便宜舅子吳襄,他家都有一份。”

    “吳襄都是副將了,這兩年內準到總兵,祖大壽和他郎舅之親,李平胡你以後說話注意點兒,不要瞎咧咧。”

    這個武將兩眼一瞪,就有一股濃烈的殺氣顯露出來,不過他又很快平靜下來,甚至向著劉國縉討好地的一笑。他叫李平胡,也是李成梁的家丁出身,甚至等於半子,和遼鎮副將李寧等人一樣,李平胡在李成梁麾下立下赫赫戰功,這些軍將不管到副將還是參將,身上都有強烈的遼東李家的烙印,所以朝廷除了少數幾個總兵外,歷任的遼東的總兵都用李成梁的兒子來擔任,原因就是整個遼鎮將門,大半都是李家的人或與李家有密切關係的人,除了李家的子弟誰也玩不轉。

    現在李家已經完了,李如松早死,李如柏李如梅李如楨一群群的廢物,李成梁好歹一世梟雄,可惜除李如松外都是將門犬子,毫無用處。

    李家一倒,祖家便是應勢而起,李家原本的根基也是在遼東和廣寧為主,在遼西的將門中,紮根寧遠的祖家現在勢力最強。

    關鍵是祖家不僅有大量的武將,還有有一個能鎮的住的人物:祖大壽。

    現在遼西的各武將中,不論是資格還是實際的能力,祖大壽都很拔尖。祖家也有相當多的強勁的親兵和家丁,祖大壽的戰功也很不錯,年齡,戰功,資歷,在遼西各將中都很拔尖。不過,祖大壽現在只是在遼西將門中拔尖,人們都認可他的潛力,但他實際的官位還不高,先是靖東營遊擊,現在是王化貞的中軍營遊擊,上頭的大人物對他都很賞識,熊廷弼曾經專門上奏表彰祖大壽,王化貞把祖大壽任命為中軍遊擊,本身就說明了對祖大壽的欣賞和信任的態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31 17:48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失誤


     武將的官職並不是很要緊,關鍵就是手中有沒有實力,祖大壽手裡有祖家的實力,有幾千騎兵只聽他的,他就是一個人人都看重的大將,如果沒有這些家丁騎兵,沒有祖家掌握的幾萬軍戶和大量的土地財產,那他這個遊擊就屁也不算!

    劉國縉沒有注意到李平胡的態度……李平胡以前很受李成梁的信任,多次派他和副將李寧一起出征塞外,立下不少功勞,積功也到副總兵的位子,但李家既然已經勢力衰弱,李平胡也不算什麽,現在這人也就是個傳話的,麾下家丁很少,也沒有自己的地盤,他算個屁。

    李平胡身上還有疑點,這人是北虜出身,是個韃子,這倒沒有什麽,不過當年李如松出征搗巢,被插漢部的騎兵埋伏後戰死,人們都說是李平胡貪汙插漢部的金銀把李如松給賣了,只不過這事沒有實證,李如松死後李成梁也沒計較,這事就這麽算了。

    劉國縉道:“帳目算出來,李平胡你帶回去,各家都看看,不過這事還沒有定下來,各鎮多少,遼鎮多少,各營分多少,還沒有定規。還有現在經略是老熊,王化貞還好,不會多管閑事,老熊這人不好相與,你們做事好歹要小心點。”

    李平胡大大咧咧的點頭,他已經打算向朝廷請退,不過在此之前好歹。要分一兩年的銀子,遼鎮現在就是一個超級大的吸金窟,朝廷一年要往遼鎮砸幾百萬的銀子,這軍餉數字各人想都不敢想……幾十年前遼鎮不僅沒多少軍餉,連各人的家丁也是自己想辦法養,李成梁是占了大量軍屯,然後和北虜做走私買賣來弄錢養家丁,朝廷知道他的難處,也就睜眼閉眼,由得李成梁自己賺錢,如果那時有現在一年幾百萬的軍餉,誰還去弄這些瑣雜的事,在家裡等著數銀子就是了。

    李平胡斜眼看了下姚宗文,咧嘴道:“聽說兵部給老姚你批了二十萬?你打算募多少人,要不要我給你弄點?”

    “放你娘的虛屁。”姚宗文也不惱,笑罵道:“我自會募人,最少募兩萬,你等著瞧好了。”

    “嗯,先弄兩千招搖過市,然後向上報二萬,銀子到手分掉大半,然後遣散那兩千,最終上報和北虜打了一仗,士卒逃散,老姚你怎麽打算的當我不知道?”

    “你娘的……”

    姚宗文只是笑罵,這一次卻是不肯承認。

    劉國縉臉上也滿是笑意,姚宗文的招牌幌子是“以遼人守遼土”,然後上報親自赴遼募集遼人守邊,朝廷對這事當然大為激賞,在中樞的一些官員看來,遼人與東虜有國恨還有家仇,同仇敵愾,招募起來打仗肯定比客兵用心,大明看似是一個龐大的帝國,其實在當時的通信和交通條件下很難做到全國同心,當時的人也沒有覺醒完全的民族意識,大家更多的是以籍貫和鄉土還有王朝為標識,遼人死的再多再慘,南方的人不會有什麽感覺,最多是讀書人關心這事,一直到清兵進京,南京那邊還是歌舞升平,後來要不是剃髮令惹惱了所有人,明朝和南明都是傳檄而定,誰關心朱明亡國,誰又理現在當朝的是誰?只要不在自己家鄉殺人放火就行。

    客兵出戰,戰功向來是翻番計算,朝廷對遼人守遼土感興趣,一則是財政壓力,二來就是一向的主客之分這種習慣的延續。

    “未來遼東可能要編練好幾十個營,這才是大頭啊。”劉國縉神思有些悠然,遼西將門現在在叫著兵力不足,王化貞把能搜羅的兵都搜羅到廣寧和沿三岔河各軍堡去了,遼西到山海關一帶都很空虛,朝廷正從四川和九邊調兵過來,上次渾河大戰雖然失敗,但舉朝都認可了白桿兵的實力,最近朝廷打算調幾千白桿兵守備山海關……山海關不嚴加固守肯定不行,但京師之中,不論皇帝還是大臣,又或是勛貴,太監,還是普通的百姓,都是不放心把安全放在一道薄薄的關墻之外,王在晉一直想放棄關外土地,最多保留寧遠和山海關兩處地方,然後把山海關多修重關,可他沒有考慮到包括皇帝在內的人們的心理……關外擁有的地方和軍堡越多,山海關就越安全,山海關安全,就代表京師也安全。

    這個時候的人們還沒有想到東虜會從蒙古繞道,畢竟現在蒙古各部還不服東虜,還有林丹汗等強勢的蒙古勢力,另外還有廣寧扼控遼北往草原的通路,如果從東虜占據的沈陽北方出塞,首先要經過無數個敵對的蒙古部落,另外就是在地圖上劃了一個極長的橢圓形態的拋物線,行程萬里,東虜除非瘋了才會這麽走。

    另外北邊還有宣大和薊鎮,人們感覺受到保護,心理上安全許多。

    在劉國縉看來,充實遼西也是遲早的事,不過還得看廣寧能不能守住,從現在看來,很多人都覺得王化楨是個白癡,不過這個白癡自己不知道而已。

    ……

    李國賓等人算帳一直算到晚上,王發祥還有事,先叫人過來請辭,劉國縉叫人把王發祥領進來,和顏悅色的說了一陣話,和裕升的龐大能量還不為京師的人所知,不過劉國縉知道張瀚是一個有能量的大商人,在京師人脈很好,另外和裕升一次送他千兩黃金,這個人情不小,值得認真交談一陣。

    這一次的儀金主要是感謝劉國縉在前一陣幾件事情上的支持,王發祥還表示日後三節都會有常例的儀金,如果再有事煩擾,當然還會繼續奉上。

    這些話當然說的很隱晦,畢竟還有旁人在場。

    倒不是擔心姚宗文,姚宗文也有一份。

    “對了,汪文言汪先生那邊你們走動了沒有?”

    王發祥要走時,劉國縉突然發問。

    劉國縉的臉上神色很鄭重,王發祥道:“送過五十兩的儀金。”

    “這事你們辦差了。”劉國縉跌足長嘆,說道:“你們也算消息靈通的人,怎麽不知道他是楊大洪一夥人的謀主?奪門之變,首輔更迭,都是此人的手筆,你們才送他五十兩,一般的人是夠了,可是他那裡最差也該和老夫這裡齊平。有一些人,五十兩足夠,比如孫愷陽,有一些人,五十兩卻是對他們的侮辱,比如這汪某人,這事我也幫不上你們的忙,你們趕緊想辦法彌補吧。”

    王發祥聽的大驚,他們的人脈是最近才開拓出來,品流較為複雜,而且多是託人辦事用銀子砸出來的關係,以前劉國縉也不會同他們說這些,王發祥感覺是劉國縉叫李國賓在這邊辦事,雖然是一件小事,但關係反而親近了一層。

    有時候不起眼的小事反而會拉近距離,比純粹銀子砸出來的關係要穩固一些。

    “多謝老大人相告。”王發祥臉上還算震定,長揖一下,說道:“在下還有事情,先行告辭。”

    “有空常來坐坐。”

    劉國縉隨口說了一句,姚宗文在一旁看著王發祥的背影道:“這人和李國賓都算不錯,辦事都很有一套。”

    “再有一套就是兩個掮客罷了。”劉國縉不以為意,笑道:“翻不出大浪花來。”

    “嗯……”姚宗文拖長腔調哼了一聲,接著道:“不過他們的和裕升很有一套,我想過一陣子,可能他們還會再來奉上重禮的。”

    劉國縉思索了一下,覺得想不起來什麽事,他用探詢的眼光看向姚宗文。

    “和裕升的刀槍劍矛都做的不錯,質量比各軍鎮自己做的都好,現在市場已經叫他們打開,薊鎮,保定,宣府,當然大同更多,到處都有將領在打聽怎麽從和裕升買,前一陣有個遼西過來的遊擊也問我這事,可見名聲已經傳到遼西,你看吧,將來少不得他們會找咱們打開遼西那邊的門路。”

    “這事情聽你這麽一說,反而不需要我們。”劉國縉笑道:“東西好買的人自然就多……”

    李平胡剛剛一直在旁邊看著,眼中滿是羨慕的神色,他的銀子都是要喝兵血才弄的著,這些當文官的坐在家裡,人家捧著萬把銀子就上門來了,相比起來真是氣死人,這時他才聽明白過來,一拍腿,說道:“你們說的那個和裕升是不是大同那邊的?”

    姚宗文瞟他一眼,說道:“正是。”

    “我也聽說過。”李平胡道:“有人買過他們的刀劍和盾牌,比咱們自己用精鐵打的要好的多,當然不如大匠精心打出來的寶刀寶劍,不過他們一把是那樣,一百把還是那樣,若是不太貴,我也想給家丁都換上他們的刀劍。”

    “哼,將來總會有機會。”劉國縉道:“說到底看朝廷怎麽說,有了銀子,大家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

    李國賓一夥人在起更之前才把帳做好,劉國縉和姚宗文等人也是一直等著,天黑之後劉府乾脆閉門謝客,專心等候帳目算好。

    “分為好幾個部份。”李國賓神色疲憊,拿著賬簿對劉國縉等人道:“分為京運,海運,召買,還有各省動支雜項及兌發京邊開銷省直銀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31 17:53
第三百五十七章 補課


     劉國縉不動聲色的道:“你說說具體的總數,還有細帳是不是都對好了?”

    “細帳都對好了,就算戶部的帳花子查也不會有錯漏。 ”李國賓疲憊的道:“不過在下要向各位提個醒,帳沒問題,不代表人沒問題,戶部和兵部的小吏都是祖傳的活計,帳就算沒問題,一樣能查出問題來……”

    “這個我們明白。”姚宗文道:“老李你繼續說。”

    “京運,三百六十五萬二千二百一十七兩。”李國賓清清喉嚨,大聲道:“廣寧,一百一十三萬三千二百八十二兩。寧遠鎮,一百七十二萬八千九百七十五兩。薊鎮,二十四萬兩。密雲,二十六萬一千二百四十四兩。永平,十七萬八千八百三十一兩。天津倉,九萬九千五百四十四兩,通糧廳,六千六百一十八兩,京運折色運過銀,四千零七十三兩。第二大項,海運,共六十二萬九千八百二十四兩。召買,四萬五千兩。動用雜項及兌發京邊共開銷省直銀,八十萬八千二百四十兩。總計:五百一十三萬五千一百八十一兩。”

    李國賓說話時,李平胡的喉嚨滾動,眼中似乎有銀光閃爍著。

    劉國縉莫名微笑,時不時的從容撫鬚,姚宗文也有點掌不住的模樣,不過他比李平胡要沉穩很多,姚宗文的募兵—之事已經定局,他很快要赴遼東做這事,預計募集二萬人左右,朝廷批給他二十萬兩銀,這筆銀現在還沒有著落,估計是從廣寧薊鎮密雲永平各鎮的撥銀中各扣幾萬兩來湊,朝廷對姚宗文的募遼東守遼土特別有興趣,批銀子也很大方,姚宗文打算拿出幾萬來分給遼鎮上下,自己落個十來萬,拿出一兩萬來募幾千人撐撐場面,待幾個月或半年後再把人解散了事。

    “老李,”劉國縉道:“戶部預算案收入部,說說看。”

    “好。”李國賓揉揉眉心,說道:“諸省府州縣田畝徵銀五百二十二萬九千六百五十三兩,雜項,九十六萬八千八百五十三兩,鹽課,九十三萬九千八百五十五兩,關稅,二十七萬一千兩,額外雜項,六十四萬零七十八兩。其中,生員優免四十三萬四千七百八十三兩,督撫軍餉巡按公費十五萬零六百兩,南京戶部事例銀二萬兩,南京工部蘆課銀一萬四千四百八十五兩,贛州府河橋稅一萬八千兩,南京五城典稅銀二千二百一十兩……共計,八百三十八萬二千六百九十四兩正。”

    “好,好,好。”

    劉國縉連說數聲好,在座幾人都是紅光滿面。

    姚宗文笑道:“國家歲入大增,縱有遼事用銀亦可支應的過來,甚好,看誰還說我們東林黨不擅理財,不能治國,只會紙上談兵。”

    劉國縉道:“日後遼餉開支浩繁,可能還要增賦,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了,暫且這幾年內,光是這收入也足夠了。”

    這算預算案是天啟二年,比起萬曆早年二百萬左右的收入增長了六百餘萬一年,這其中最大的增收當然是田賦增收,然後就是雜項增收,也就是商稅徵收的力度和幅度都增大了很多。

    天啟年間的徵稅力度確實很大,民間的壓力也很大,這導致在崇禎早年時放緩徵收,減免了不少賦稅,後來成為東林黨的罪狀之一。

    其實從天啟到崇禎年間,徵收雜稅和商稅貼補國用是朝野的共識,魏忠賢沒有後人說的那樣有能耐和偉大,徵稅力度加大是東林黨在天啟四年之前就開始了,天啟四年後魏忠賢維持了高額稅賦的同時也加大了浪費,中樞開支巨大,光是修陵和給自己修生祠就浪費了太多錢財,到崇禎早期不得不減賦,但後來農民起義加女真兩邊夾擊,崇禎不得已又多次加賦,不僅是田賦增加,其實商稅雜項收入到崇禎四年和天啟年間已經相差不多,只有細微的差別,不過明朝對地方的管控失調,關稅收入始終有限,大量的好處落在勛貴太監和文官加富商手裡,並沒有把東南的富裕利用起來,可惜可嘆。

    “這事不是定局。”劉國縉道:“老李,你們要千萬保密。”

    “這是自然。”李國賓肅容道:“這是何等大事,我豈敢出去胡說八道?”

    “很好。”劉國縉滿意地道:“日後你有事再來,老夫幫的上的,總會設法相助。”

    “多謝老大人。”李國賓兩手搭起來,長揖下去。

    ……

    李國賓回家後已經是過了二更,墻角的自鳴鐘快指向十一點,他洗了洗腳就匆忙睡下,感覺精神上無比疲憊。

    這一覺卻沒有睡好,一直發夢,清晨時李國賓醒了過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天的事。

    李國賓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出身也很富裕,不貴,但富。但自小他就見過很多窮人,京師裡窮人很多,一個一百五十萬人口左右的大都市,在當時的整個天下都是獨一份,這個城市裡當然有無數的富貴人,最富貴的住在紫禁城裡,然後是東城西城住著勛貴和官員們,也有富人依坊而居,再下來就是住北城或南城的平民,再下來就是那些最底層的貧民,他們多半是店鋪的夥計,城南的農民,賣力氣活的,幫閑打雜的,這些人很少有儲蓄,經常吃上頓沒下頓,但好歹會有一個家,一家老小團在一起過活。最慘的就是那些經常跑到京城來的流民,天下很大,不過流民多半來自北方,遇到北虜入侵的兵災,地震,旱災,水澇,北方各處一遇到災害,京城裡就會有大股的流民,拖家帶口,有老有小,李國賓有一次看到一家人擠在屋檐下,冬天時天空落著小雨,屋檐下的青石板都濕漉漉的,這家人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但後來他們就走了,天時又好了,他們又回家種地去了。

    當時李國賓問過他們賦稅,還好國賦不重,不過白榜加徵重,官府如狼,衙役如虎,一年到頭也落不下什麽銀。

    李國賓曾經走過很多地方,見過不少百姓,看著他們黝黑的面孔和在田畝裡辛苦勞作的模樣,也見過冬天拿著棉襖在當鋪質當的漢子,因為家裡的小兒生病,只得把自己唯一的厚衣服拿出來典當。

    正是這些人組成了龐大的皇朝,李國賓以前對大明沒有什麽想法,最多這幾年感覺大明的國運不怎麽好,老是有災害,還有東虜鬧事,真是可恨,另外便是官員可惡,壓迫商人百姓,很少有實心為國事操勞的。

    這些念頭只是以前隱隱想過,現在李國賓卻是覺得,這個大明感覺很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李國賓沒有想太深,王發祥的到來打斷了他。

    “這事確實是辦差了。”聽完王發祥的話後,李國賓神色也很緊張,他道:“這麽說這個汪文言是謀主一樣的人物,論起來比普通的東林黨官員還要值得重視。也怪我們,消息不夠靈通。”

    王發祥苦笑道:“京師官場實在太過複雜,我已經下了足夠多的功夫,不過像這樣的最高層級的密情,實在不是普通人能打聽出來的。”

    李國賓忙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其實咱們在京師活動,如果不是你的消息來源,我們還要碰壁更多次。用張大人的話來說,這是補課,誰叫咱們在京師根基太淺呢。”

    王發祥道:“日後還是要在官員中多下些功夫,高層的東西普通人打探不出來。”

    李國賓深深點頭,他家以前走的是勛貴的路子來和商人之間做買賣,算是高級掮客的路子,和文官打的交道太少,現在他才感覺到,在大明真正掌事的還是文官,特別是得了勢的成黨結派的文官。

    “我又備了一千兩黃金。”王發祥苦著臉,這一千兩是額外支出,又要的急,金銀價是一比十一,他感覺被坑了,而且報帳也麻煩,侍從司帳務局的人可沒那麽好打交道。

    “既然要送當然送足。”李國賓道:“這事我會幫你對上說明。”

    ……

    李國賓和王發祥還是坐著一輛車,汪文言也住在西城,宅邸十分顯眼,門前光是門子就站著十好幾個,一群人坐在懶凳上說閑話聊天,半條街都叫這些人堵住了。

    在停車時李國賓道:“這人聽說原本是刑部的小吏,現在也沒有什麽身份,但家裡如此張揚模樣,看樣子性情不會很好。”

    “我們是送禮的,”王發祥神色還算輕鬆,笑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李國賓心裡還是有些擔憂,他和王發祥遞了帖子,當然還奉上禮單,然後兩人站在門前等候。汪府的門子們都在打量這兩人,李國賓落落大方,王發祥也有一種獨特氣質,雖是不是官員,一眾門子倒也並不敢小視他們。

    過了一刻鐘之後,之前報信的過來相請,汪文言在客廳候見。

    兩人都來過一次,這一回不必拿著手本,到了客廳,見汪文言端坐不動,李國賓心裡咯噔一下,知道事情有些不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1 11:11
第三百五十八章 快意


     “在下見過汪先生。 ”

    汪文言沒有官職,李國賓和王發祥還是很恭謹,兩人搶先行禮。

    “哼,”汪文言沒有回禮,只冷著臉打量兩人,半晌才道:“現在回過味來了,知道某不是五十兩儀金就能打發的下等貨色?”

    “汪先生誤會……”李國賓知道不妙,趕緊搶上前陪笑,想要解釋。

    “不必多說。”汪文言道:“前一陣我有事,沒空料理你們,今日既然你們上來,那我就把話說清楚……我不差你們這點金子,要錢的話我來錢的門路有的是,倒是你們此前辱我一次,我必有所報,來人,送客!”

    李國賓沒想到汪文言是這樣的人,一時都楞怔住了。

    如果不打算和好,又何必專門叫自己進來,然後說這麽一通話?而且這人簡直狂妄到沒邊,看他的意思,自己這邊送錯了禮就是侮辱,而且是不小的仇怨,這個仇汪文言不僅記了下來,而且還一定會報復。

    這時過來幾個體格剽悍的漢子,冷眼看著李國賓和王發祥兩人。

    “告辭。”李國賓知道汪文言這樣的人不會有得商量,他站起身來,和王發祥直接走出去了。

    汪文言看著兩人背影,冷笑一聲。

    他叫過來一個心腹幕僚,拿出一封剛剛寫好的信,對那個幕僚道:“把這信送給楊大洪。”

    “是……有沒有格外要我說的?”

    “嗯。”汪文言想了一下,說道:“就說我有空過去和他當面再談談,沒有別的話了!”

    “是,我這就去辦。”

    汪文言的脾氣很大,剛愎自用,幕僚們都是按他的吩咐辦事就好,沒有人敢瞎出什麽主意,就算主意出的對,汪文言會覺得你自作主張,心中就會有不滿,出了主意也不落好。

    在幕僚出去後,汪文言眨著眼,心裡開始覺得有些快意。

    他這人,原本就是十分記仇!

    可能是在刑部小吏時被太多人看不起,被太多人輕視過的原故,汪文言的心眼很小,他自己也覺得是這樣,但還認為自己是快意恩仇,有仇就報,多痛快!

    上回和裕升這兩人跑來送禮,汪文言以為對方最少要送幾百或上千兩以上,誰知道才極少的五十兩儀金,上次李國賓和王發祥也沒怎麽把他放在心上,隨口聊了幾句就告辭了。

    當時李國賓兩人是把汪文言當成了清客相公一類的人物,雖在大人物身邊周旋,但並不是什麽特別要緊的人物,汪文言最忌諱的就是人家不拿他當大人物尊敬,錢財他很看重,也撈了不少銀子,可他更看重的還是自己在人前的地位!

    “和裕升那個張瀚,他騙得了別人騙不過我,那個韓畦定然是他派人暗殺。這人也是個梟雄……我要找人查清楚這事,然後設法來對付他!”汪文言臉上露出自信和狂熱兼備的神色來,對張瀚他不會拿出來當正經對手,畢竟汪文言是連首輔都能安排的人物,張瀚再怎樣也不過是個商人,只是汪文言拿這件事當一件消遣,報復的同時對手最好還有抵抗之力,如貓兒戲鼠一般,老鼠掙扎一下,才有味道和感覺。

    ……

    急湍的水流帶動著木螺桿,螺桿快速的轉動,鍛床上的生鐵模具開始擠壓底下的原材料,整個車間都聽得到吱壓吱壓的聲響。

    張瀚凝神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油然而起的是一種極為肅穆莊嚴的感覺。

    旁人沒有他這麽樣的心理,李東學和李長年等人都是神色輕鬆的在一旁說笑著,各人都感覺很高興。

    眼前這一切當然是楊和高等人試驗成功,又請李東學看過,最終定型了,這才請張瀚過來看,王德榜和李長年陳耀宗等人都是來湊下熱鬧,都是過來沾一下喜氣。

    兵器甲仗局這一次也算是又立新功,再出了大成果,相比別人的輕鬆,火器局的王德榜神色有些緊張。

    火器局一直在吃老本,燧發槍一直在試新槍型,但和張瀚最終的要求還是有一定的差距,不過也不奇怪,張瀚要求的是十七世紀英軍研製,十八世紀定型,使用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最成功的燧發槍型,相比現在歐洲定裝的燧發槍還要領先幾十年,不過張瀚認為燧發槍真正的變化是從無膛線到有膛線,然後從前裝到後裝,英軍的褐貝絲還是前裝滑膛槍,只是在制式工藝和零配件上做了最好的優化處理,以現在李莊這裡的技術力量,應該完全可以做到最成功的定型……張瀚並不著急,此前的火繩槍也是經過長時間的試製,比起遼鎮的三眼七眼九眼銃不知道好用到哪去,比起薊鎮的鳥銃威力也大的多,而且流水線生產,質量甩工部出品一百條街,既然是成熟的定型產品,不妨再用一陣,現在麻煩的還是沒有解決製輪楔機心的工藝,另外槍管和槍托的設計也還沒有達到張瀚要求的最佳標準。

    一旦定型,以李莊這裡的生產能力,大量量產是很容易的事,所以在定型上張瀚一直很慎重,王德榜送一型上來就被打回去一次,整個火器局都是壓力山大。

    相形之下,兵器甲仗這裡先是出了鎖甲,然後出產的兵器最近開始大賣特賣……大明別處地方是不會理解泰羅制下的流水線式的工業生產是怎麽回事的,標準工具和標準化流程生產,最終是快速的出產標準的成品,可能有一些老手大匠打造的兵器會比李莊這裡強,但平均來說,大量采購的兵器,不論是各軍鎮自造還是工部出品,沒有哪一處地方能與李莊相比,平均質量相差太遠了。

    只要成規模買過李莊兵器局出品的軍鎮,或是民間購買,都是對這邊的品控贊不絕口,李莊出來的兵器,可能和頂級大匠的有一些差距,但和普通的高手匠人出手打造的兵器也相差不多,而買一柄和一百柄都是一樣的質量,這簡直是件叫人敬畏的事情,現在各處過來的訂單越來越多,連靈丘出的生鐵都賣的少了,因為雜項局出的各種鐵器也越來越吃香,加上兵器,如果再大量賣生鐵反而不合算,越是這樣,跑到這邊買生鐵的商家還是越來越多,張瀚已經把蔡九派到遵化,那邊的高爐也要立起來,估計半年內可以出鐵水。

    這樣的話,整個北方的鐵業,不論是生鐵供應還是熟鐵鐵器或是兵器,和裕升幾乎都可以做到壟斷。

    在水力帶動的機器不斷的沖壓下,最終的成品終於被取了下來。

    “這就是大人說過的板甲。”楊和高壓著喜意,勉強還算鎮定的介紹起來。

    眼前確實是一具符合張瀚想像和實際需求的板甲,這是一副雙面甲,只有胸甲,一體壓制成形,稍加鍛打,兩邊有卡扣,可以牢固的束在後背,從喉嚨下方到腹間,全部是由這種精鐵壓制成型的板甲護住了。

    其實按技術要求來說,可以打製更多的部件,比如和歐洲中世紀的重甲騎士一樣,頭盔,再有頓項,鐵盔,加上護膊,護脛,鐵網靴,一身的重量就太重了。

    騎兵並不需要自己走路,不過中國具甲騎兵的弱項就在於馬匹的退化。

    由於各種原因,中國缺乏體量高大,負重力高的戰馬,到明末時馬匹已經是普遍使用蒙古馬,蒙古馬耐力佳,也不像歐洲馬那麽嬌貴易死,但缺點也很明顯,普遍的個頭矮小,衝刺力暴發力不足,承重的能力當然也很差。

    戰馬這個問題解決不了,好在這個時代的火力也遠不及拿破侖時期,張瀚眼前的這胸甲比一百多年後歐洲的胸甲要薄一些,也沒有護住兩肩,最大可能的減低了重量。

    張瀚拿起那面甲,感受了一下。

    正反兩面大約有十五斤左右,加上鐵盔,穿戴完全,不會超過二十斤負重。

    而就防護能力來說,這種一體的鐵甲肯定遠遠超過鱗片甲和鎖甲,缺點就是損壞後不似鱗甲和鎖甲那樣容易修補,基本上壞一具就報廢一具。

    對普通的邊軍將領來說,這種鐵甲肯定過於昂貴,壞一批換一批,就算是麻承恩這個總兵也沒有這種豪奢舉措,不過對張瀚來說實在不成問題,靈丘的鐵要多少有多少,李莊這裡的生產能力也是毫無問題。

    張瀚吩咐道:“把朱大勇叫過來。”

    李東學笑道:“早就在外候著。”

    張瀚也是一笑,說道:“近來招募的新工人數量如何?”

    “三個局已經有過五千人,新募一千五百人,視情形而定何時再招一批新的。新工人要學技藝,還要學一些幾何與算術知識,希望將來再出一批大匠,所以屬下吩咐,以學習課程為主,最少三個月後再著重於技巧,半年之後,著重於實際工作,但學習始終不能放棄。”

    “甚好,大善!”張瀚贊一聲,說道:“我們做事,就是要把最重要的事和必須做的事,還有著急做的事區分開來,你這樣的安排十分妥當。”

    李東學笑著一抱拳,算是感謝張瀚的誇獎。

    一旁的各局頭目都是陪笑……李東學已經把他們治的規規矩矩,張瀚平素很忙,工場區這裡已經全盤託付給李東學在管理,只有出了重要的成果張瀚才會過來,李東學性格嚴謹,不懼瑣碎,工場區的這些人對他也甚是敬佩,加上賞罰分明,自然管理的井井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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