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60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1 11:22
第三百五十九章


     這時朱大勇大步過來,到張瀚面前就是精神抖擻的行了一個軍禮。

    張瀚道:“這甲沒有別的配件,你穿上看看。”

    “是,大人。”

    朱大勇沒有多問,這裡試製新甲他早就知道,此時當然明白在做什麽。

    兩個工匠在一邊幫手,朱大勇開始穿戴板甲,然後只戴上鐵盔,張瀚在一邊默算時間,整個甲穿好花了不到五分鐘。

    兩面鐵甲中間是用搭扣和皮帶相連,穿戴好再用這些部件相連,然後扣緊嚴實,需要一定的時間。

    這樣披甲速度當然有些慢,如果是步兵列陣待敵,時間也夠,可不免手忙腳亂。如果是熟練的戰兵互相穿戴,雖然手快,但彼此要耽擱時間,算來也差不多。

    這時張瀚開始盤算設立騎兵輔兵,騎兵不能一直穿著甲行動,騎兵遇騎兵戰鬥可能很快爆發,如果有合格的輔兵幫助,穿戴甲胄,還有平時照料戰馬,做飯,這些事可以交給輔兵來做,騎兵本身要輕鬆許多,有空也能打磨戰技,而不是把精力用在雜務上。

    步兵戰兵張瀚還沒有打算大規模的配輔兵,主要是輔助的兵種已經有輜重局和工兵局,未來還會擴編,這兩個兵種一個負責後勤工作,另一個工兵介於戰兵和輔兵之間,戰場工兵要負擔近乎作戰任務,有這兩個部門,純粹的步兵輔兵就顯得沒有必要。

    “大人,這甲很好,很合身!”

    板甲是根據騎兵們的普遍的平均體形和身高設計,基本上除了少數特例都能很舒服的穿著在身上,兩側的搭扣可以把前胸甲牢牢的固定起來,等朱大勇穿上胸甲後,一個威風凜凜的鐵人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馬來!”

    朱大勇披甲之後,整個人的氣息也有明顯變化,走到工場,到了外頭的場院之中,他令自己的親兵牽來戰馬,氣息十分威嚴。

    張瀚對李東學道:“這胸甲可以做一下拋光,這樣更使敵人驚懼。”

    李東學道:“戰兵如果也用這種甲,拋光後又是全身鐵甲,數百人一起行動,相信可以使敵喪膽。”

    張瀚微微點頭,步兵中長槍兵和鳥銃手肯定還是大規模裝備鎖甲,跳蕩戰兵,也就是鴛鴦陣戰兵會穿戴全身板甲,這樣會使戰兵的死傷下降,留存下更多有戰場經驗的老兵。

    朱大勇的戰馬是朱大勇在上次與北虜的交戰中俘虜的,是一匹三歲口的沙紅馬,極其神駿,朱大勇的個頭很高,猶如一個高大的鐵人,站在這沙紅馬邊上,也只比馬的腰身高出不多。那馬見人多了,不僅不害怕,反而興奮,前蹄開始奮揚,口鼻發出噅噅的聲響。

    張瀚贊道:“真是好馬。”

    朱大勇道:“這是素囊台吉的人在戰場送我的,大人若喜歡,屬下願獻與大人。”

    張瀚笑道:“你自己俘獲的當然你自用,我要這等好馬做什麽,我又不會去騎馬衝鋒!”

    張瀚有時候也想做一個披堅執銳的武將,快意馳騁,殺敵於刀下,他的武藝也過的去,但做一個大將還不夠格,現在事情越來越多,每日只鍛煉一下保持健康,成為一個武藝高超的武將,這樣的念頭已經越來越淡了。

    但他也喜歡眼前的情形,披堅執銳的勇將威風凜凜,戰馬神駿,人馬合一身著重甲衝向敵陣,確實是一件令人激動的事情。

    朱大勇已經跨騎上馬,這邊場院原本就大,每個局外頭都有場院,火器局的東北邊有過百畝的空地,用來試放新的火器,兵器局當然也有。

    戰馬漸漸小跑起來,然後是中速快馬,到最後朱大勇把速度提到最快,人們就看到馬的身體成了一道火紅的殘影,在場院外圍疾馳著。

    一刻鐘功夫後,朱大勇才策馬回來。

    雖然坐在馬身上,但騎士也要消耗體力,腰背和腿都要配合馬的速度和動作,另外要掌控方向,同時還穿著重甲,又是近六月,天氣很熱,朱大勇下馬後,工匠們開始幫他卸甲,胸甲背面已經被汗跡所濕。

    “大人,這甲甚好!”朱大勇神采飛揚的道:“合身,並不沉重,馬的負擔也不大,要緊的是完全不影響動作,我在馬上做了突刺和揮斬的動作,感覺十分順暢!”

    張瀚道:“胸甲只防住前胸後背,會不會有不安全感,要不要加護脛一類?”

    “大人,真的不必。”朱大勇一臉興奮的道:“按大人和軍令司參謀司一起編練的騎兵訓練大綱來說,我們需要極強的機動能力,防護力若差當然不行,不過有這胸甲也應該足夠了。若是連腿和胳膊也害怕露出來,乾脆就不要幹騎兵。再者說,這麽厚實的一體鐵甲穿在身上感覺無比安全,比起鱗甲和鎖甲來,感覺真是不同!”

    張瀚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對李東學道:“定型,批量生產吧,最快滿足騎兵隊伍所有列裝。”

    李東學拱手,鄭重道:“軍政司一定盡快安排,騎兵列裝是近來最要緊之事,屬下等一定竭心盡力。”

    張瀚又看向王德榜,說道:“馬上火槍的槍托要小一些,槍管也可以短一些,適當犧牲一下威力也可以。”

    他並沒有催促王德榜,燧發槍分為步兵用和騎兵用兩種也是早就決定了的事情,沒有必要給王德榜他們壓力,就算現在製成的並沒有定型的燧發槍也是很優秀了。

    “大人放心,”王德榜道:“我們盡快配合,一定使騎兵用上最好的槍。”

    張瀚微笑道:“我向來對你們都有信心。”

    他又對李東學道:“板甲試製成功,不論是專利還是獎賞,都是按最優厚的來,不要薄待工匠們,不必吝惜錢財。”

    “多謝大人!”

    在場的所有人都躬下身去。

    ……

    六月的遼東和別處地方一樣,白天的天也很熱,太陽曬的很厲害,人們都躲著不大出門,廣寧城裡幾乎看不到什麽行人走動。

    只有一些小販子挑著冰塊浸過的酸梅湯,滿頭大汗的沿街叫賣。

    成方的衣襟袍服也被汗浸濕了,後背顯現出濕透了的痕跡,好在有些風,遼東又不似江南,悶熱潮濕,這衣服就算濕了,一會脫了一掛,一小會功夫也就幹透了。

    成方原本就是遼東人,只不過他是沈陽中衛的軍戶,廣寧這裡他只是聽說過,以前一次也沒有來過。

    廣寧在三岔河和大小淩河的東北方向,往西南就是錦州,再西南是寧遠,這就是狹窄的遼西走廊,廣寧在最北,緊鄰草原和遼河河套,鎮武和西平西寧各堡沿著大遼河和雙臺子河還有三岔河星羅棋布,拱衛河岸與廣寧。

    這是一個整套的防禦體系,對應的就是極北的草原和遼中地區。

    往北是草原,往東是大海,背後是燕山山脈,朝廷只要扼控一個廣寧和守住三岔河,遼西腹地就安全,寧遠就安全,有寧遠和錦州在,山海關還是後方,京師就更是安全無事。

    廣寧的地位,對大明來說是極為重要的,甚至在北虜強盛的時候還超過了遼陽和沈陽,在李成梁為總兵的幾十年內,遼東鎮的總兵官不是駐在遼陽,也沒有駐沈陽,而是駐守在廣寧城中。

    甚至萬曆年間的巡撫和鎮守太監也是在廣寧城,廣寧城才是當時遼東鎮真正的核心,遼陽等地差遠了。

    後來北虜勢弱,女真興起,遼鎮總兵才移鎮遼陽,後來、經略也到遼陽,巡撫也到遼陽,廣寧也設了巡撫,不過地位遠不及遼陽,不過現在遼陽已經被女真攻占了,廣寧又成為重中之重……可經略熊廷弼沒有駐在廣寧,他留在山海關,有時也在寧遠,熊廷弼和巡撫王化貞不合,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廣寧城裡的兵丁也並不多,楊義和成方兩人走在街道上的時候,發覺又有一營兵被派了出去,城門打開後,這一營兵蜂擁而出,秩序很亂,看的成方和楊義直搖頭。

    “隊官,這些兵連俺們當年也不如,俺們已經夠差勁了。”

    成方還是按當年的老習慣,在萬曆四十七年他入伍當兵,和周大牛還有楊義編在一隊,當然還有音信全無的李明禮都在一處,後來、經歷很多,現在他又能和楊義重新聚首,有時候成方自己都覺得恍如一夢。

    “經過薩爾滸和開原,鐵嶺兩役。”成方接著道:“現在才明白,當兵不勤練武藝,害人害已,可眼下朝廷還是以車營和火器營為主,並不督促營兵練習肉搏戰藝,這樣下去,縱再有十幾萬人,恐怕還不是東虜的對手。”

    “車營配給大小將軍炮過百門,三眼銃七眼銃九眼銃過千門。”楊義也大為不滿,說道:“聽說朝廷還沒覺得夠,打算再立車炮營,要準備裝配更多的火炮和火銃。我倒是弄不懂了,不敢白刃相加與虜力敵血戰的,拿著這些銃有什麽用?真的指望這些火器能建功,那可真是書生之見,根本就不懂軍務之事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6 15:31
第三百六十章 挑撥


     成方道:“熊經略當初在遼陽時,用精騎輪戰騷擾練兵,步兵嚴守軍堡城池,這樣才有打仗的樣子。現在好了,巡撫軍門將兵力不停派到沿河各堡,廣寧城裡都快沒有什麽駐軍了,要是沿河打敗了,廣寧想守也守不住啊。”

    楊義擺手道:“直接說巡撫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楊義眉宇間滿是憂色,近來東虜又在接連窺探三岔河一帶,經常有一些女真兵在河邊活動,甚至偷偷潛越過河。

    這和幾個月前的情形不同,當時老奴為了不惹怒明國,影響他消化遼南四衛和遼東遼中,特別約束部將不得擅自過河邀戰,一則是害怕失敗,二則是怕小規模的戰事引發大戰……女真人對大明的國力還是有忌憚的,雖然他們能贏一次兩次三次,但只要輸一次就全完了,而百戰百勝的威名不僅是要對明國一方形成威懾,同時也是為了提振自己一方的士氣……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小兵,身處在屢戰屢敗,一敗就幾乎全部死光的明國一方的軍中,還是在百戰百勝,一仗也沒有輸過的八旗軍陣之中,這感覺當然是完全不同。

    近來情形的變化只能說明,女真人開始吸納和消化了遼南和遼中地區,開始覬覦和窺探廣寧。

    “這些事不是我們能操心的……”楊義又說了一句,又看到大批人群經過,他道:“有外人,少說話。”

    其實不要他多說,成方已經經過李莊軍情局的嚴格訓練,這幾個月過來又是一直在補課,在情報收集和保護自己這一方面,肯定比沒有經過訓練的楊義要強的多,不過楊義還是老習慣,他當過成方的隊官,下意識的就想照顧成方。

    楊義突然罵道:“操他娘的晦氣,是畢麻子。”

    成方知道畢麻子也是廣寧打行的頭領之一,素以有勇力著稱,資格老,心黑手狠,在他身邊有很多人依附這人為生,和楊義的大哥楊三的為人處事完全不同,楊三為人急公好義,打行的人當然不免做歹事,不過楊三絕不幹那些過於傷天害理的惡事,同時朝廷有事,楊三就是衝殺在前,這陣子廣寧氣氛緊張,楊三和畢麻子分別攏了一堆人幹團練,不過楊三是真心想練一支民團武裝,每隔幾天就帶人在城中操練,也想盡量弄一些精良的武器,就算花錢也在所不惜,畢麻子卻是借著團練騷擾地方,到處敲詐勒索,主要就是勒索商人和城外的鄉民為主,對城中騷擾不多,城中畢竟有文武大員和不少駐軍,畢麻子這人有眼色的很。

    最近楊三的人和畢麻子的人起了好幾次衝突,都是楊三以大局為重壓了下去。

    “喲,義哥。”畢麻子是個四十來歲的壯漢,臉上有顯眼的麻子痕跡,這在當時其實很常見。他見到楊義,臉上便是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招呼。

    “畢大哥。”楊義也拱了拱手,臉上並無笑意。

    畢麻子和普通的麻子哥一樣,很忌諱別人說“麻”這個字眼,楊義也不想憑白惹他,禮數上並無問題。

    “你又和這個商人混在一起?”畢麻子倒也是高看楊義一眼的意思,畢竟楊義是打邊軍裡出來,薩爾滸戰場上打過滾的好漢子,當下一看到成方就皺眉道:“商人見利忘義,咱們這一夥人再看不順眼,好歹也是江湖漢子,楊義你成天和一個商人打混,你不想幹打行了?”

    “在下和成掌櫃有些舊交。”楊義道:“這事還是不勞畢大哥操心了。”

    “隨你。”畢麻子道:“我聽說你們三哥正拼命找兵器給下頭的兄弟用,這個和裕升可是剛到一大批武器,聽說是李平胡要的,你把人家當兄弟,人家可沒考慮過你的需要,這兄弟要不要隨你了。”

    楊義不動聲色,說道:“多謝畢大哥提醒,我這兄弟我自己有數,信得過。”

    “隨你。”畢麻子其實沒什麽深意,他就是想叫楊義和成方反目,和裕升是一個很賺錢的店,但因為有楊義和楊三的關係,一文錢的好處費也撈不著,畢麻子有些奇怪,楊家兄弟為什麽拼命護著和裕升,這個店到底什麽來頭,水有多深?

    今天畢麻子就是做一個試探,沒得到想要的效果也就算了,他向楊義笑笑,又看了成方幾眼,帶著人離開。

    等他們走後,成方道:“店裡確實到了一批武器,不過並不是李平胡的,那只是個名義,李平胡的要等一陣子才到。”

    楊義道:“這事就怕三哥知道,他不像我那麽信任你們。”

    成方面色微變,說道:“那我們回店裡。”

    兩人匆忙趕回和裕升店裡,掌櫃是徐小七,三人剛剛見面,不及說兩句話,楊三便是帶著人趕了過來。

    “兵器價值多少,給我算出來。”楊三臉色很不好看,語氣也很硬。

    最近廣寧的打行聯合起來,一起訓練人手,預備將來緩急時可用,畢麻子也是一個打行的頭目,一直在和他搗亂,他們就是敲詐勒索,沒認真做這樣的事,楊三想認真做事,卻苦於器械不足。和裕升有門路弄到精良的兵器,卻沒有優先考慮賣給他,這叫楊三很惱火。

    “我知道你們要賣給李平胡,他的兵要什麽兵器,上頭又不會叫他去打仗。”楊三繼續說道:“李平胡奸狡如狐,真打起來定然是往遼西和關門跑,他的兵器越好越壞事,沒準就投降了東虜,直接給了韃子。我知道你們要賺錢,不過我可以在原價格上多給一成……話也提前說清了,以後你們和裕升就和我楊三無關,自己想辦法打點一切吧。”

    楊三的話並不是負氣,他覺得和裕升不值得自己保護,別外和裕升和這些將門的生意一做起來,將來人脈關係也很強,用不著自己一個打行的人拼命維護。

    楊義嘴張了一下,又把話縮了回去。

    他也是很想知道,和裕升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徐小七和成方兩人彼此對視,成方苦笑道:“這事你當家,你看著辦吧。”

    徐小七還是有些猶豫,楊三怒了,叫著徐小七大號道:“徐名,我知道你是京師過來的上等人,結交俺們這些打行的人汙了你的眼,你看不起俺們不打緊,不過這一次兵器俺買定了。你要敢賣給別人,車馬出不了這個店門你信不信?”

    徐名苦笑道:“信,當然信。不過,三哥你要還信咱們,把帶的人攆回去,和楊義在這裡等著,我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怎麽樣?”

    “行。”楊義搶先答應下來。

    楊三怒氣稍去,想了想,點頭應下來。

    徐名和成方叫人準備酒菜,楊三叫從人回去,他和楊義留下來。

    眾人在廳房裡吃酒,天黑之後,徐名聽到門口有動靜,站起身來說道:“來了。”

    楊家兄弟也是“呼”一下站起來,他們還摸不清狀況,當然急著跑出去看。

    眾人一起從上房出來,廊檐下到大門口都懸掛著燈籠,燈光並不很亮,昏黃的燈光只是勉強照亮。

    大門打開了,一個身材瘦長,下巴上留著很長鬍鬚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進來,在他身邊還有五六個隨員,都是身長高大,看著就孔武有力的漢子一併進來。

    楊三一看就知道這些人都是武夫,身長而有力,步伐矯健,走路時還左右顧盼,有些武夫固有的警惕模樣,兩手有一些圈,這是長期握著兵器造成的,兩腿也略有羅圈,可以看出來不是普通的步兵,要麽是內丁,要麽是騎兵,當然更有可能都是軍官。

    這一群人穿著的袍服都不怎麽華貴,衣飾較為普通,臉上也沒有遼西將門固有的虛驕之態。

    “不是李平胡啊。”楊義對楊三道:“似乎是毛遊擊。”

    “嗯,是他。”

    毛遊擊就是毛文龍,這人名氣一般,在廣寧以遊擊將軍起步的將領中實力也不很強。像祖大壽和孫得功這樣的遊擊將軍才是正經的將門出身,他們的實力可不是一個遊擊將軍能涵蓋的,祖大壽有家丁和親兵加直屬部下好幾千人,實力最強,孫得功也差不多,擁有過千的家丁和親兵,是標準的地頭蛇,毛文龍雖然在遼東已經多年,也曾經在李成梁府上廝混過,和遼西將門關係很深,可是他畢竟不是遼西出身,在前兩年還只是個守備,直屬的部下也就二百來人,這個實力在廣寧城的遊擊將軍中是排名當然靠後,根本不值一提。

    “見過毛將軍。”

    徐名和成方上前,長揖而禮。

    毛文龍兩眼看著眼前這兩個商人,他的眼神顯得很精明,伸手扶人的動作也很果決,在扶人的同時還做了一個表達謙遜的手式,叫人覺得這個大明的遊擊將軍謙和有禮,令人油然而生一種好感。

    不過楊義覺得毛文龍的動作有些刻意,並不收發於心。

    “兩位今日要提供給本將的兵器和物資,實在是幫了不小的忙。本將現在囊中羞澀,也只能暫欠一時,俟朝廷軍餉撥給充足,當然要原價奉還給貴號。”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6 16:15
第三百六十一章 兵器


     成方沒有說話,徐名笑道:“毛將軍說客氣話了,東虜鬧的太兇,地面不太平,我們商人也沒有辦法好好做生意,況且虜殺我漢人十分兇殘,商人也是大明百姓,豈能沒有同仇敵愾之心?毛將軍奉命去復失土,不懼艱難困苦,實在令人佩服,些許微物值得什麽,我們東主一定會體諒,不會找我這個分號掌櫃算帳的。”

    “掌櫃這麽有擔當,本將也是十分佩服。”毛文龍臉上露出動容之色,顯是被徐名的話給打動了。

    在毛文龍身邊站立的隨員們,臉上也是露出感動之色。

    徐名又道:“我這也是給自己臉上貼金,我們東主早就有話吩咐,兵器乃戰陣之用,如果有需要,一定要以國家大義為重,如果沒有我們東主事前的話,說實在的我也不敢擔這麽重的責任在身上。”

    毛文龍微微點頭,他身邊的人也露出恍然之色。

    在遼東時,毛文龍曾經和張瀚打過短短時間的交道,如果不是張瀚,毛文龍可能有性命之憂,當然也可能平安脫險,當時張瀚就給毛文龍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現在這事,又說明了張瀚不比尋常。

    毛文龍早就派人打探過張瀚的消息,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遊擊將軍,人脈有限,但就算這樣也打聽了不少消息。

    和范家的大規模商戰,鬥贏了巡撫,而且巡撫卸職後還莫名的死了,在大同乃至整個宣大地區是頭一號的大商人,在京師的人脈也很廣,商行擁有極強的實力,身家肯定是過百萬之多……光是這些就已經足夠叫人高看一眼,而毛文龍覺得張瀚潛在水底下的東西肯定遠遠不止暴露出來的這些……光是當年的遼東之行就足夠詭異,足夠叫人感受到張瀚的能量,現在他又摻合到反攻東虜的事兒裡,這叫毛文龍更是摸不著張瀚的脈門。

    這個商人,能平安在東虜的地界裡活動,如同貴賓,現在又賠錢支持自己這個去冒險反攻的遊擊將軍,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麽藥?

    這時成方上前道:“毛將軍,和貴屬下去看看如何?”

    “好。”毛文龍頷首同意,做了一個叫成方帶路的手式。

    這時毛文龍又看到楊三和楊義,他微微一怔,笑道:“原來是大俠楊三。”

    楊三躬身道:“草民怎麽敢當將軍這般稱呼。”

    “當得。”毛文龍對楊三還是很欣賞的,這人確實有古人所說的俠士之風,雖然是幹打行的,不過錢財過手就散,並不貪婪,另外上心國事,對廣寧各地的官員並不是拍馬奉迎,而是挑著有利於國的事情幫手去做,這樣的人,並不遭忌,相反,還被官員和將領們欣賞。

    毛文龍道:“楊三你的團練,如果需要,我可以留幾個人幫你訓練一下。”

    楊三喜道:“如果這樣,在下感激不盡。”

    毛文龍原本也不會做這樣的事,他的部下很少,一個比一個金貴,而且他即將遠行,部下中有能力的肯定都帶在身邊,不過他看到楊三在和裕升店裡,心中一動,知道楊三與和裕升的關係果然是傳言的那樣密切,既然如此,不妨做一個順手人情,順道也在這裡埋幾根釘子,方便將來了解更多的東西。

    和裕升在廣寧的分號很大,但人手一直不多,庫存也不足,分號大只是為了彰顯一下實力,沒有更多的實質內容是因為這裡主要是一個情報站,收集現階段的遼東情報,每周都會有最新的廣寧到三岔河一帶的情報經過寧遠,再到山海關,永平府,再到京師,然後由王發祥匯總歸納分析後送往李莊,最後到達張瀚的手中。

    如果說以前的情報部門還很粗陋,有太多張瀚個人印記和想當然的東西,經過幾年的實際操作和發展了不少人才和實際的操作流程,最少在情報收集這一塊已經擁有越來越強悍的實力。

    眾人進入庫房後,成方令幾個小夥計點亮庫房中的燭火,燈火漸漸閃亮,幾十個包裹漸漸呈現在各人眼前。

    徐名介紹道:“均是上好的戚刀,還有少量的長劍,給喜歡用劍的使,還有一些步弓,強弩,還有精製的重箭箭矢和輕箭,再有投槍,飛斧一類的投擲兵器,然後便是各種治傷的外傷藥,這都是我們東主在大同試用過的,比軍中用的那些要好的多。還有一些鹽和蜂蜜,鹽清創,蜂蜜消毒,可以防止傷口感染。”

    隨著徐名的介紹,一個個包裹被打開。

    各種兵器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包括鐵胎弓和強弩在內,幾乎是分門別類,把明軍中常用的冷兵器都包含在內了。

    唯一缺乏的就是長兵器和火器,也沒有盾牌和鎧甲。

    徐名道:“一路上都會有盤查,私運兵器是重罪,短兵器還好說,畢竟民間不禁刀劍,長兵器實在不敢挾帶。火器和鎧甲,也是不敢帶。”

    毛文龍剛剛一直盯著這些武器看,似乎是看到自己心愛玩具的小童。

    眼前的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不僅是值錢的東西,而且是急需的,合用的好東西!

    這是拿錢也不一定買的著的上等貨,況且他還沒有錢!

    毛文龍從浙江老家到遼東襲職,從廝養到軍官,多年都沒有獲得像樣的提升,其實他是文武兼備的人才,換了別人早就能當上參將或副將,擁有自己的地盤和嫡系武裝了。而毛文龍在東虜入侵時才當上守備,然後才是都司,最終被王化貞賞識才當上遊擊將軍,他的根基淺,沒有地盤,人手也少,維持現在的格局就不錯了,想裝備眼前這些精良的武器,現在的他根本負擔不起。

    “張盤,”毛文龍吩咐自己一個親兵道:“拿柄刀用看看。”

    “是,大人。”

    叫張盤的是一個英氣勃勃的青年,他大步走上前去,從一個解開的包裹裡取出了一柄戚刀。

    刀身頎長,從底到頭的刀鋒顯得鋒銳狹長,戚刀的形制類似倭刀,比倭刀要厚實些,特別是底部加寬加厚,使人們在揮砍時更易得力。

    張盤在手中把刀揮舞了幾刀,他並沒有劈砍什麽,但只幾下動作就叫人看出來手中的刀確實是難得的精品。

    “大人,是好刀。”

    張盤的話不多,眉宇間難掩興奮之色。

    其餘的毛文龍隨員也都拿起兵器試手,各人都是越試越喜歡。

    毛文龍至此時道:“文龍此行海波千里,險隘重重,東虜正當勢盛,此去雖是其勢弱之處,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有眼前這麽多的東西,心中確實篤定的多啦。徐掌櫃,替我好生謝謝你家東主。”

    徐名肅容道:“將軍是為國行險地,若以後還缺什麽,不論是糧食,兵器,藥材,我們都會設法供給。”

    毛文龍道:“待我立腳之後,從容恢復一些地方,有了地盤和軍餉,到時候真有所需,一定會和你們和裕升合作,本將今日拿此話立誓,若違之,天雷齏之!”

    待毛文龍離開後,楊三向徐名道:“這些東西是免費供給毛將軍的嗎?”

    “倒不是免費。”徐名笑道:“一柄普通的戚刀也得八兩銀子,精工鍛打的寶劍寶刀,有的幾十,有的上百兩一柄,甚至有千兩一柄,我們的刀劍縱不值數百兩上千兩,大幾十兩還是值的。現在一律作價十兩一柄,等若白送,而且還不必先款,待毛將軍有了錢再還。”

    楊三聽了大為動容,肅然道:“張東主果然是高義,當初我就知道他是難得的義氣之人,要不然楊義早就死在草原上了。適才是誤會了,請受我一拜。”

    剛剛毛文龍叫人搬走的東西最少值萬兩以上,張瀚不先收銀子,貨價也打了對折還多,在楊三看來簡直就是白送。

    毛文龍是被巡撫王化貞派到敵後,用來開闢寬甸到鎮江一帶的遼南海島,相機恢復失土,雖然相對來說那裡是後金力量的薄弱區,可畢竟現在遼南一帶,包括海島也在女真人手中,毛文龍只能帶自己本部的二百多人出發,在很多人看來這任務就是送死……以毛文龍的根基,如果這個任務有驚無險,甚至有利可圖,遼西將門林立,哪輪著得他去?

    這次任務也是要登萊那邊配合,是在後金身後打一個楔子,在王化貞等方面大員眼中是一步可有可無的閑棋,下好了有用,下不好也損失不大,最多是一個遊擊將軍帶的二百來人全送了,遼東戰場幾十萬人喪命,總兵都死了多少個,再死個遊擊和他的二百來人的部下簡直不值一提。

    如果毛文龍死了,張瀚的這一大注的投入當然直接打水漂,未必張瀚能到地府找死人催帳要錢?所以在楊三看來,這就是白送。

    “日後和裕升的事就是我的事。”楊三保證道:“你我兩家並一家,一起為大明效力。”

    “我只為和裕升效力。”徐名微笑搖頭,並沒有附和楊三的話。

    “這不是一樣?”楊三有些奇怪,並沒有認真追究徐名的話。

    “當然不一樣了。”成方在心中腹誹著,他知道,這其中的差別大了去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6 16:27
第三百六十二章 平戶


     泰昌元年時蔣奎和溫忠發等人一起坐船從天津港出發,然後年底時順著洋流抵達了長江口,在崇明島一帶停泊靠岸,然後又等了兩個多月,船主又裝了大半船的貨,連同和裕升的貨一共湊起了二十萬兩的貨物,在當時來說也是最頂級的大船和價值最高的一次海貿,一般的船隻不會有這麽大,一次貨物可能十萬兩就到頂了。

    從長江口再出海,順著海岸線抵達福建沿海,沿途多次靠岸補充淡水,然後在洋流和向風合適時直航日本,最終抵達日本時已經是天啟元年的四月下旬。

    “眼前這就是平戶。”

    說話的船長鄭紹來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常年跑海的福建人。

    幾個月在水面上漂浮並沒有使鄭紹來和水手們有什麽異樣,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然而對蔣奎等人來說,吃的是不新鮮的食物,蔬菜很少,淡水不足,還有海上的大浪造成的暈船,這些幾乎都是樣樣致命。

    “老弟,你們還剩下多少人?”

    蔣奎要帶人手上船,鄭紹來開始並不同意。就算是貨主其實也很少派人到船上,船上的艙位並不充足,多一個人就得多很多物品,也就是意味著少帶貨,利潤空間減少。除了必要的水手之外,一艘大船是能帶多少貨就帶多少貨。

    “病死一人,不小心落船淹死一人。”蔣奎道:“我帶著十一人上船,現在連我在內還有十個人。”

    “不錯啦。”鄭紹來笑道:“你們一群北方人,我當你們最少要死一半人呢。”

    蔣奎皺眉道:“老鄭你這烏鴉嘴,要是一開始說這話,準保給你兩大嘴巴子。”

    鄭紹來哈哈大笑起來。

    他說的是實話,不過一開始還真不怎敢說,蔣奎等人除了兩三人外都是身高力壯的漢子,不僅於此,各人身上都有一股兇戾氣息,一看就知道不是良善之輩……鄭紹來的感覺很對,除了蔣奎外,溫忠發等人要麽是軍情局的人,要麽就是外勤局的,蔣奎也是出身喇虎,身上兇戾之氣一點不少,只是在張瀚身邊久了,比起以前要內斂的多,就算這樣,要是鄭紹來一開始敢說現在的話,蔣奎最少要打掉他一嘴牙才行。

    蔣奎橫眼看了鄭紹來一眼,心中也知道這廝說的其實有理。

    從北方的海域到長江口,再到福建沿海,然後直渡日本,在海上時不時的就是幾丈高的大浪,整艘船在海浪中東倒西歪,蔣奎等人看到這樣的場面,腿都軟了……他們都是廝殺漢子,殺人放火的事幹起來不皺一下眉,縱有性命之憂也敢拼命去做,但當著天地之威時,人的勇氣實在是太渺小了。

    在船隻搖晃厲害的時候,鄭紹來等人只是稍感不適,還是照常吃喝睡覺,蔣奎等人卻是把苦膽都嘔出來,他們又不能不吃不喝,若是那樣體能嚴重下降,可能生病,那會死的更快。而吃喝過後不久又嘔吐,然後再吃喝,那種滋味,真的比上戰場與人拼命還要可怕的多。

    好在只有一人病死,還有一人不慎失足落水,鄭紹來當時安慰蔣奎等人,不論是病死或是失足落水,在海上都很正常……就算是福建人也是一樣,從小泡在海上的也不免在海上身亡。

    適應之後,便是每天看海天一色,有時風平浪靜,蔣奎和溫忠發等人和水手們一起在海上釣魚,有時候收獲很多,眾人一起烤魚吃,大快朵頤,有時候什麽也釣不上來,卻也感覺心曠神怡。

    蔣奎和溫忠發等人自幼生長在山西,見的最多的便是大山,河流水,更沒有長江大河,怎料一下子就來到大海之上,真是有恍然如夢之感。

    鄭紹來指著眼前的港口道:“這裡是日本國的九州,有肥後長崎諸藩,李旦李爺就住在九州平戶,眼前這港口就是李爺的私港,李爺的船隊大致就都在這裡維修駐守。”

    蔣奎已經看的發起呆來……還好他此前已經在南京見過一些世面,不過長江口的情形和眼前相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遠。

    “紅毛夷?”

    一個軍情局的人忍不住驚呼了一聲,眼前是一艘式樣與中國硬帆船完全不同的泰西船從港口中慢慢駛出來。

    這是艘典型的蓋倫船,采用的是字型的船身設計,三截縱桅桿,上懸軟帆,和中國式的v字型船的式樣完全不同,中國船也是用硬帆。

    “好像比咱這船還大啊?”溫忠發也忍不住驚嘆起來。

    “這艘船用紅毛夷的話說是五百噸位,在他們那裡也是少見的大船了。”鄭紹來也嘖嘖贊嘆,眼中露出羨慕的神采來。

    “咱們這船是多少噸位?”

    “咱這船一百二十噸,”鄭紹來帶著一點自豪道:“在咱大明的船裡也算是大船……咱們大明的船一般都是幾十噸位,百噸位的就很少,何況咱這是一百二十噸位的大船。”

    說是“大船”,在這艘紅毛夷蓋倫船經過時,鄭紹來的眼裡還是要噴出火來。就算他駕駛的這艘船也不屬於自己,可無論如何,一個船長看到更大更優秀的帆船時,那種羨慕和想占有的欲望都是一樣的強烈。

    “聽說,”鄭紹來又用語氣遺憾的口吻道:“泰西那邊已經有近兩千噸位的大船,不過那種船都是純粹的炮艦,不是拿出來做買賣的,所以不出來遠航,咱要想見,這輩子怕是沒機會了啊。”

    “近兩千噸位!”蔣奎感覺自己粗淺的算術一下子就不夠用了,這一艘大船,究竟該有多大,如果行駛在自己眼前,該是何等壯觀的模樣。

    “咱這船,用泰西人的算法是長十八米,寬六米,吃水三米,載重一百二十噸,他們的大船我打聽過,全長七十六米,寬十五米,吃水七點六米,載重一千六百噸,能裝一百門紅夷大炮,船員估計得用近千人之多。這船是咱們的四倍多大,聽說還在造,不知道幾時能造出來。對了,他們造船都用最好的硬橡木,木材都要儲藏多年才合用,因為年年造船,儲藏的大木頭也多,不像咱們,想造大船也尋不著好木頭。”

    蔣奎連連點頭,贊道:“好傢伙,好傢伙,不出來真不知道世界之大,咱們真的是井底之蛙啊。”

    這話有和鄭紹來拉近關係的用意,不過也真的是出於蔣奎的真心。

    不出大明,他們始終在大同府一帶打轉,眼中還是大同府的那些山山水水,一切都是封閉的。

    就算是到了張家口,京師,天津,南京,無非還是差不多的景象,差不多的風情,一樣的朝廷,一樣的駐軍,一樣的商人,一樣的舉人老爺和百姓,一樣的風情畫卷。

    只有出來了,眼中才見得諸多奇景,心胸無形中打開很多,才知道天下之大,絕非只有大明一家獨大,還有諸多國家,諸多強盛文明,甚至是在某一方面,超過大明的文明,也是大有所在。

    大明的人還沒有那麽狹隘,東西好就拿來用,人家強就承認,沒有什麽不好意思,京城的士大夫也承認泰西人在曆法和算學上的造詣過人,並沒有人抱團打壓這些外國人,徐光啟更是率先學習泰西的語言,並且把泰西的幾何學說翻譯過來供人學習,這種心態之下,就算蔣奎眼前有這麽一艘龐大而火力超級的大船駛過,他心裡最多有幾分驚嘆,卻並沒有什麽自卑心理。

    大約蔣奎等人心裡總有一個念頭,這是我大明沒有把精力放在這種事上,是祖宗在禁海使得我們沒有造大船,不然的話這些紅毛夷能造,我們當然也能造,甚至我們會造的更大,更好,火炮更多。

    正是這種自信使得大明的人能博采眾家之長,承認別人的長處並且學習,並沒有看到比自己強的東西就縮起脖子,閉上眼睛,把人家的長處歸納於“奇技淫巧”,這是廢物所為!

    “這是商船還是戰艦?”當大船駛近,人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船身兩側那些黑洞洞的炮口……蔣奎等人聞到腥鹹的海風,這是船身劃過水浪濺起來的味道,他們還聽到風吹動側三角帆時發出的劈里啪啦的響聲,聽到水手用夷語叫喊,高高的桅桿上不停的有水手爬上爬下,他們調整著風帆的方向,感受風速和風向,不停的綁上繩索或解開,把風帆盡量調整到適合海風的角度上。

    蔣奎更關注的是火炮……雖然名義上還不是,但實際上新平堡出身的人們都已經把自己當純粹的軍人,他們與其關注船隻本身,還不如說他們更關注這艘船有多強的實力。

    “這是戰艦。”鄭紹來道:“這是荷蘭紅夷船,是他們的東印度的戰艦,名叫克魯寧辛之屋號,是他們的主力戰艦之一。”

    “我說呢。”蔣奎道:“老鄭你此前說過荷蘭紅毛夷駐巴達維亞,擁有五萬員工和一萬軍人,一百五十艘商船,十幾艘戰艦,若他們商船都是眼前這船模樣,那也是實在太可怕,以一國公司之力就能控制諸多國家,這麽大一片海洋,想想就他娘的叫人擔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6 17:15
第三百六十三 割喉


     “擔心倒也不必。”鄭紹來笑道:“我知道這麽一艘大船過來,叫人實在感覺有些害怕,不過在這日本地界的水面,一直到呂宋等南洋海面,只要有李爺在,這些紅毛夷就得老老實實的乖乖聽話,不然的話,自有人去教訓他們。”

    “難道李爺有比這更大更厲害的戰艦?”

    “這,倒是沒有。”鄭紹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李爺被這些紅毛夷稱為中國船長,也叫甲必丹李旦,紅毛夷中的西班牙人對李爺特別忌憚,李爺原本在馬尼拉,後來西班牙人忌憚他,故意排擠,還慫恿當地土人殺了我過萬漢商和漢人,李爺一怒之下和他們交過幾次手,後來又遷居到日本來,日本國的幕府劃了這個港口給李爺和他的部下立腳,紅毛夷至此和李爺都雙安無事,大家一起做生意發財,不過要是打起來,這些紅毛夷也知道李爺不是好惹的,咱們雖然沒有大艦,不過李爺部下也有好幾萬人,都是忠勇敢戰的海上好手,能打海戰的船也有三百多艘,咱們沒有裝這麽多火炮的大艦,不過可以接舷戰,可以縱火戰,夷人的船在海上轉動不便,只要被咱們接舷,衝上船上或是縱火,他們也一樣要輸。”

    “就怕被人用火炮轟擊,我們的人損失也不會小吧?”

    “那是。”鄭紹來感慨道:“前幾次同西班牙人打,咱們都是以多敵少,可最終也只能叫他們退走,他們死十人,咱們得死一百人,好在他們是遠道而來,經受不起損失,咱們也不願沒事就打生打死的,只要紅毛夷老老實實做生意,大家一起和氣生財吧。”

    蔣奎皺眉道:“我看這些外來的傢伙越來越多,地盤就這麽大,將來遲早要打。”

    “這話說的是。”鄭紹來有些震驚的道:“這都是我們這些積年跑海的人才看的出來,你才在船上幾天,居然也有這般見識。”

    蔣奎道:“這只是我家東主的見解。”

    他不願多說,張瀚曾經給軍官們講過海權論的簡化版,甚至還掃盲過南洋現在的局面,至於張瀚是怎麽知道這麽多,沒有人去往深裡想,大家就像是海綿一樣,把學到的知識不停的汲取到自己身體裡面就行。

    南洋到日本,再近到中國沿海,包括臺灣,澎湖,現在都有泰西勢力存在,西班牙人,荷蘭人,葡萄牙人,這三國是勢力最強的,張瀚主要也就是提到這三國人。

    這時荷蘭船越來越近了,人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船隻上那些紅毛夷的模樣,這些人多半是紅髮或棕髮,也有金髮和黑髮,不過人數不多,還有少量的黑人,也就是中國人說的昆侖奴,全身黝黑,只有說話時的牙齒閃閃發光,特別白亮,這些人多半在忙碌著,也有一些戴著兩頭翹的大檐帽穿著軍服的軍人站在船舷處,手裡還拿著單筒的望遠鏡,不停的在用望遠鏡向四周打量著。

    “倭人這裡只有長崎開放給荷蘭人和葡萄牙人來做買賣,別的紅毛不准來。軍艦平時也不準來,這艘戰艦肯定是借故來修理或是補水,不然平常不准他們進來。”鄭紹來和水手們也死死盯著那些紅毛水手,雙方臉上的態度都不大友好,有不少紅毛夷向這邊扮鬼臉,或是吐口水,也有一些眼中帶著殺氣,態度十分惡劣。

    “這些紅毛夷對咱們不怎麽友好啊?”溫忠發一直在旁邊笑呵呵的聽,他是外勤的人,將來也很難調到別的部門,出來的目的就是保護好蔣奎和另外那幾人,那些人是這一次出來取經的種子,他聽個熱鬧就行,不怎麽往心裡去。

    這時看到紅毛夷的模樣,溫忠發倒是起了好奇心,笑著道:“瞧他們一個個橫眉立目的樣子,想把咱們給活吃了不成?”

    “這麽說吧,”鄭紹來道:“在南洋到他們說的南美地界,能賺這些紅毛夷錢的,只有咱大明人,能和他們打一打的,也只有咱大明人。他們對咱們,是又恨又怕。這幫傢伙,到哪兒都說人家是野蠻人,不信主的異教徒,不是什麽文明世界的人。只有對咱們大明這邊,只能承認咱們是不信教的文明人,他們這心裡,憋氣的很哪。這些荷蘭夷鬼還算好,賺錢第一,西班牙人才邪性,傳教比賺錢還重要,他們一氣就殺了咱們過萬漢人,寧願不賺錢也要安全,另外就是這麽多年積累的怨氣發泄出來。”

    “這仇咱們遲早會報。”蔣奎冷眼看著這些紅毛白膚的夷人,心裡卻是真正起了爭勝之心。

    “哼。”溫忠發只冷哼了一聲,眼神中也顯露出幾分殺氣。

    這時船舷上有一個棕髮夷人拔出刀來,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克魯寧辛之屋號上的荷蘭人都笑起來,一個個都向這邊做割喉的動作。

    “這廝喝多了吧?”說話的是一個叫王璋的青年,他是參謀司的人,精通算學和幾何學,也擅長畫圖,頭腦十分聰明,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王璋身邊的幾個青年,多半是從侍從司或是參謀司調出來的,也有軍令司的人,還有幾個是和裕升商行裡的表現很優秀的人才,這一次出海的都是人尖子,所以雖然只死了兩人,蔣奎還是感覺十分的心疼。

    “這王八蛋叫君士坦丁‧諾貝爾,”鄭紹來臉色很難看的道:“他是荷蘭人中有名的心狠手辣的傢伙,咱們在臺灣有不少移民過去種地的漢人,這人親手殺掉的就有一百多人,他喜歡割喉,每殺人都是用割喉之法,現在做這樣的手勢,當然是在威脅咱們。”

    “臺灣不是在顏思齊手裡嗎?”

    “荷蘭人也有興趣,他們已經不斷的向那邊滲透了,在大員島實力比顏爺強的多。我看,將來除非惡戰一場,不然的話臺灣和澎湖遲早落在他們手裡。”

    眼前的荷蘭戰艦是由十幾艘划槳的小船牽引著向港口外駛去,到了寬闊的海面上,小艦解開繩索,大艦已經調整好了風帆,借著風力,龐大的船身漸漸轉向,往著西邊的海域緩緩行駛著。

    眾人都無心再看下去,不管怎樣說,這艘龐大的戰艦給人很大的沖擊,兩舷都有的火炮炮口更令人感覺壓力很大,一艘戰艦上就有好幾十門火炮,一旦打放,將是何等的威力?

    蔣奎等人都知道火炮之威,李莊那邊的火器局不停的在試鑄火炮,每天都有火炮打放。李莊鑄成的火炮是陸地的野戰炮,現在定型出產的才是四磅炮,幾百斤重,幾個人就能推著飛跑。明軍的紅夷大炮是從葡萄牙人的沉船上撈出來的艦炮,一般都是鑄成兩三千斤重的大炮,十分沉重,只能用來守備城池關隘。

    眼前這艘軍艦上的就都是艦炮,兩側舷艙裡的多是十八磅炮或二十四磅炮,都在三千斤以上的重量,按鄭紹來所說,紅毛那邊還在造更大的艦,使用更沉重火力更強大的艦炮,一念及此,蔣奎等人的心理壓力都很大。

    這時從港口外海又駛來幾艘帆船,都是福船式樣的硬帆,每艘船都是十來米長,三四米寬,噸位應該都是在五十噸左右,船上一般都是二三十個水手,這時他們都站在船身上。

    這些水手都是面色黝黑,頭上梳著髮髻,身量都不很高,從臉型到身高來看,是標準的福建和廣州沿海常年在海上討生活的水手。

    這些人和克魯寧辛之屋號擦邊而過,他們的船隻行駛的又急又快,而操控的人對自己很有信心,這幾艘船隻乎就是和眼前的戰艦擦邊而過。

    相比之下,這幾艘福船比起戰艦來又矮又小,似乎像是小孩和壯漢的區別,但船上的水手臉上沒有絲毫懼色,他們臉上也滿是挑釁的神色,嘴裡“丟那媽”一類的罵人話也是不絕於口,有不少水手從檔裡掏出鳥兒來,向著急馳而過的大船撒起尿來。

    軍艦上的荷蘭人臉色難看的像是死人,不過他們也沒有動武的意思,也有一些人撒尿還擊,雙方離的再近也有幾十米遠,這種行徑只是一種毫無意義的宣泄,先這樣做的人有彩頭,後學的人就有些無趣無聊。

    大艦上的軍官很快中止了這種無聊舉動,戰艦的風帆早就調整到了吃風的角度,船借風速,很快走的遠了。

    新來的都是硬帆,可以從容的調整整個帆面來吃風,不需要小船划槳引導,船隻自己便很從容的進了港。

    離近時,蔣奎等人仔細的觀察了這些水手,這些人不少都是身上有疤痕,臉上兇戾之氣十分明顯,各人身上都帶著兵器,多以長刀或短刀為主,也有幾個佩劍的,還有一些拿著槍或叉,看來剛剛荷蘭軍艦要有什麽不妥,這些人隨時準備以性命相搏。

    蔣奎和溫忠發對視了一眼,都感到對方眼中的驚意。

    他們都是喇虎出身,北方的遊手喇虎也是幹的賣命活計,收錢打架是常有的事,搶地盤也要打架,還有很多不法情事,出了事要麽被拿去打板子,要麽被人找人報復尋仇打傷或打死,甚至在相爭時有很多自殘的手段,稍微猶豫遲疑就會被人看不起,這行當就做不得……喇虎們一臉兇戾模樣的也是很多,可蔣奎和溫忠發也從未見過喇虎們在沒有必要的情形下就準備和人以命相搏!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6 17:21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官


     蔣奎道:“好端端的就要拼命廝殺,這事情實在叫人有些難以理解。”

    “他們就是這樣,都是李爺的部下。”鄭紹來也看著這幾艘福船上的人,試圖找幾個熟臉出來……找了半天也沒發現,鄭紹來有些惆悵的道:“幹這行當的,要麽幹幾年就回家,要麽就肯定死在海上,風浪,疾病,海上廝拼,真是險之又險,說死便死,所以跑海的人多半都是把腦袋拎在手裡,自然是有些兇狠。”

    “有些?”蔣奎一笑,說道:“這些人怕不是尋常的海船上的水手,也不是尋常的海商船隻吧?”

    “嗯,”鄭紹來道:“他們是李爺的心腹部下,專門做一些隱秘勾當。”

    蔣奎這才瞭然……這幾艘船,應該是在海上剛劫掠回來,可能殺了不少人,也可能自己人死了不少,所以這些水手個個一臉兇戾,一言不合就想要廝殺。

    李旦的幾萬部下,應該是普通的水手和海商為多,但肯定也有相當多的這一類的海盜式的水手,如果沒有這些部下,他憑什麽被紅毛夷稱為中國船長?日本人又為什麽專門劃個島給他,難道這些人是善男信女不成?

    這時從港內又靠過來幾艘小船,鄭紹來命令水手與這幾艘小船上的人合作,一起將大船與小船接連上,接著小船上的人喊起號子,幾艘小船上的人都開始划槳,船槳划動藍色水面,人們在大船上感覺不到什麽,但船身開始移動,緩緩向港內行去。

    “這裡還真是繁華。”王璋和夥伴們議論起來,各人都覺得大開眼界。

    “南京的水西門外船隻也多,可多半是沙船,大船很少,和這裡比起來,畢竟還是差的很遠的感覺。”

    “嗯,聽說泉州港的大帆船多,而且有不少是紅毛夷的那種大船。”

    “紅毛夷的大船在馬尼拉多,他們從南美運黃金和香料到馬尼拉,咱們大明的船運茶葉瓷器皮貨還有糖到那邊,換他們的白銀和特產,一船瓷器過去,半船銀子和半船貨回來,賺的可真是多。”

    “嗯,我們如果能過去一趟,可以詳細繪製一下港口圖和統計具體的數字……”

    說到這,各人都醒悟過來,有人掏出小本子和硬筆,開始統計自己看到的經過船隻數量和噸位,王璋則仔細觀察港口,開始在腦海上繪製簡要的地圖。

    經過參謀司繪圖局培訓之後,王璋他們都能進行簡單的繪圖工作,這個時代的繪圖水平東西方相差不多,都各有絕活,最少王璋等人算是博采兩家之長……繪圖局不僅有李安平等中國繪圖師,也有張瀚從京師南堂請來的傳教士繪圖師,王璋等人已經有了效高的繪圖水平。

    眼前的港口很大,從外及裡感覺很寬敞,船隻是從北向南的方向入港,越往裡去船隻就越多,無數的小船在大船之間來回穿梭行駛,有牽引船,也有一些是送補給的小船,更多的大船是輪流停泊在棧橋上,在下貨或是上貨。

    從東及西的視野範圍內,東邊的高山要多一些,都是些三百米到四百米左右的小山,不過綿延成片,一眼看不到邊,往西的山變得低矮,大量的民居在山間或是平地上呈現出來,港口區也是在西邊為主,光是棧橋就有十幾條之多。

    船隻百噸以上的大船有好幾十艘,幾十噸左右的商船過百艘,然後就是好幾百艘大小不一的小船,最少的小船只能帶十幾個水手和少量的淡水食物,應該是一種純粹的小型轉運或是戰鬥用的船隻。

    王鄣等人在繪圖或記錄,蔣奎和溫忠發只顧著觀察,把所有的印象牢牢印記在腦海裡。

    在這裡,港口無比龐大,船隻也無比眾多,幾乎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船隻慢慢向前,到了一處棧橋前慢慢調整,終於成功靠了上去。

    這船裝滿了貨物,顯得無比沉重,等船隻靠岸之後,已經擁了好幾百人過來。

    這其中有一些是留著髮髻的漢人模樣,還有則是在前額剃光了,只在腦後留著髮髻的倭人,他們多半身形矮小,兩腿尤其顯矮,說話時操著倭語,叫人感覺語速很快,說話的感覺混雜不清。

    還有一些婦人,手中拿著大小不一的筐子,裡頭裝的是一些煮好的食材,多半是紫菜包的米飯團,散發著香氣,還有一些可能是油炸的魚一類的小吃,煮熟的海蟹也有,不過蔣奎等人更想吃大塊的肥肉和新鮮的蔬菜,這兩樣卻都是沒有。

    “別找了。”鄭紹來一邊準備下船,一邊說道:“吃些飯團和魚蝦也好!倭人是不大吃肉的,他們的貴人才吃肉,不過也吃的不多。他們吃的少,平時吃魚都是一小截一小截的吃,要不然怎麽這麽矮!”

    “還真是異域風情,不來之前真是想像不到是這般情形。”

    眾人都沿著舷梯往下爬,擁上來的人群更多,鄭紹來的水手開始使勁叫喊,驅趕開這些人讓開通道,這些倭人也乖覺,知道船主要去上岸交易,可能過一會才用得著人手,他們便閃開在道邊,臉上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麻木神色,那些一臉狡黠,預備談價賺錢的多半是漢人,擁來擠去的也是漢人為多。

    “老兄這是第幾次來?在下馮進珂,久在倭人這邊,有什麽貿易之事託付給在下是最好的,在下絕不損害老兄的利益,談的價肯定是最高。”

    “在下李魁奇,包老兄能賺大利。”

    “在下鄭一官……”

    這些掮客不僅是中國人為多,還有一些是操著半生不熟漢語的倭人,甚至還有一些紅毛夷也是擁上來,要求成為這艘商船的經紀。

    “還真是熱鬧。”蔣奎向鄭紹來笑道:“這裡向來是如此麽?”

    “嗯,向來如此。”鄭紹來道:“咱們這一次是硬貨為多,原本不需要這些二道販子,直接找李旦出脫貨物最好,不過最好有個引路的才好。”

    鄭紹來一邊說,一邊在那些群起跳躍的經濟中隨便一指,笑道:“就是你,過來吧。”

    被他指的是一個不到二十的後生,個子在南方人中算高大的,濃眉大眼,儀表堂堂,雖然沒有蓄鬚留大鬍子,但看起來老成持重,給人一種信任之感。

    “尼古拉你運氣真好。”

    “祝福你尼古拉。”

    “鄭桑你真是好運啊……”

    “小鄭又接著大活了,今晚請客啊。”

    一堆經濟半真半假的拿著這個後生四周恭喜他,也有不少人叫他請客的,姓鄭的後生笑呵呵的不停答應著,並不驕狂拿大。

    蔣奎注意到這個後生對倭人是說倭語,對夷人則是說夷語,而且似乎不是一種夷語,多種夷語來回切換,甚至和漢人說話時,可以說南京官話和福建話,廣東話,各種方言切換的也是十分流利。

    王璋小聲道:“這姓鄭的真是語言學的天才,咱們學個蒙語和女真語就夠吃力了。”

    蔣奎贊道:“倭語好像和蒙語相差不多,不過夷語和各種官話方言是真難學,這姓鄭的年紀不大啊,還真是天份高。”

    倭語確實也是阿爾泰語系的一種,和朝鮮話和女真,蒙語都有共通之處,不過這姓鄭的剛剛口中最少說了七八種語言,再從年紀來看,確實是一個天份很高的人。

    “叫何名?”

    鄭紹來用嚴苛的眼光打量著這個後生,雖然把人叫來了,不過不合用的話還是能換人的。

    “在下姓鄭,名芝龍,熟人都叫在下一官。”鄭一官很恭謹,但眉宇間還是充滿自信,並沒有因為鄭紹來的態度就感覺害怕或緊張。

    “籍貫何處?”

    “福建南安石井。”

    “你父輩是什麽字輩?”

    “家父鄭紹祖,是紹字排輩。”

    “我亦是石井的,我名鄭紹來。”

    “小侄見過叔父大人。”

    都是南安人,也都姓鄭,鄭紹來說完後,鄭一官納頭便拜。

    “你小小年紀,是自己在這裡為經紀,還是有家人帶著?”

    鄭紹來坦然受了鄭一官一拜,他是福建人,闖海到北方當了船長,帶著的手下裡反而沒幾個福建的,多半是北方登萊一帶的水手,剛剛鄭一官拜他時用的是正宗的福建南安話,聽到鄉音,鄭紹來有點百感交集,無形中和鄭一官親近了很多。

    “小侄是由舅父黃程帶著在此學經商,還有舍弟鄭芝虎,鄭芝豹都在此。小侄有些閑空就過來當經紀,一則是多見識些世面,順道練一下學習的這些語言,二來多少能賺些錢,貼補些家用。”

    鄭紹來笑道:“小小年紀怪道這麽沉穩,你已經成家了嗎?”

    “已經成家了。”鄭一官臉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來,他道:“娶的是一個倭女。”

    蔣奎道:“聽說倭女多情又溫順,一官兄弟你很有福氣。”

    鄭一官抿嘴笑了笑,沒有說話。

    鄭紹來道:“我以前跑過平戶這邊,這幾年跑了幾趟南洋,這裡竟生疏了。這一次我們一船帶的硬貨很多,你能不能帶我們去見李爺?”

    “哦……”鄭一官沉吟一下,說道:“不瞞叔父,小侄對李爺是以父事之,每日都在他門下伺候,引見原本不難。不過,近來我義父已經很少見人或是管事了,他年紀有些大了,現在平戶島這裡是大公子當家。”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6 17:26
第三百六十五章 硬貨


     鄭紹來道:“是李國助嗎?”

    “正是。 ”鄭一官道:“如果叔父願意,我可以引諸位去見大公子。”

    “好,就去見他。”

    鄭一官道:“叔父要想清楚,除非貨物確實很多,又是俏門的好貨,不然的話隨便求見並不是什麽好事。”

    李家父子掌握這個私港的貿易大權,但並沒有禁止海商自己的貿易,只是貿易的大頭是由他們自己掌握著,別人在這裡貿易,他們會抽取一定的好處費,很多福建和廣州沿海的小型商船就是自己貿易,要不然也是找李家父子的屬下人,直接求見李旦或李國助,沒有拿的出手的東西,很可能惹怒對方,以李家父子在這裡的權勢,就算是天皇的親戚也不管用。

    鄭紹來道:“放心,我這船貨價值近二十萬,而且是絕對好銷的硬貨。”

    鄭一官道:“一船貨近二十萬也不少了,就僅憑這個也夠資格見面,好,小侄這就引見。”

    蔣奎冷眼看著這個鄭一官,感覺對方年紀比自己小一截,但做事四平八穩,湯水不漏,事先就把可能的意外情況說明,這樣就算事有不妥也怪不得他頭上,果然在這種地方能混出來的都不是一般人。

    蔣奎開始探鄭一官的底,慢慢聊了起來。

    到李旦父子所居的宅邸附近時,混雜的人流漸漸變少,四周拿著兵器巡邏的人開始增加,來往行走的多半是豪商或是帶著刀劍的護衛,普通人很少出現,港口的那種喧囂聲也漸漸聽不到了。

    李家父子住的地方背倚青山,前面是大海,海山輕拂,在這樣的夏日裡叫人感覺愜意。

    宅邸是日本式的,甚至說是一種日本式的集居住和防禦為一體的小城,四角和正中都是高大的多層閣樓,底基用條石築城,雖不高,但十分厚實,在院墻處開著不少箭孔和火器的射孔,蔣奎看到不少護衛手裡拿著細長的鳥銃……他輕輕點點頭,證實了自己腦海中的印象。

    李府的護衛有漢人也有倭人,看起來都是廝殺經驗十分豐富的精銳,門口也有守備的頭目,鄭一官經常走動,還是被攔下盤查了一番。

    “各位在此等候。”鄭一官匆忙走進去,叫鄭紹來和蔣奎等人在門口等候。

    各人站在原地不敢擅動,四周是走動的漢人和倭人護衛,都是一臉兇相,外圍已經不像港口那樣是一個鎮子一般,這裡四周寂寂,只有這個城堡般的大宅,鄭紹來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說道:“娘的,這樣心裡有些發慌。”

    溫忠發笑瞇瞇的道:“老鄭,站直了別慌亂,這裡有人盯著咱們看。”

    “啊?哦,好。”

    鄭紹來畢竟也是常跑海的,瞬間鎮靜了下來。

    一群人就這麽站著,各人臉上都帶著輕鬆從容的笑容。

    不遠處的一座閣樓的上,一個穿繭綢長袍的三十不到的青年正從窗子上向那邊看,鄭一官畢恭畢敬的站在這個青年後頭。

    “一官你帶來的這些人有成色,不像是普通跑海的海商。”那個青年看了一會,轉身道:“走,帶我去會會他們。”

    “是,大公子。”

    蔣奎等站了一會之後,見有七八人從內裡往這邊走來,鄭紹來上前迎了幾步,雙方互相行揖禮。

    鄭一官道:“這位就是我們的大公子。”

    鄭紹來和蔣奎等都道:“見過李大公子。”

    李國助微笑道:“不必客氣……聽說各位帶了不少貨來?”

    “是!”鄭紹來後退了一步,由蔣奎頂上來。

    蔣奎道:“在下奉東主之命,帶著約十萬的鐵器過來。”

    “鐵器在倭國確實是硬貨,不過你們怎麽一下子能帶這麽多?”李國助有些吃驚,各個貨船都有帶鐵器的,這東西用來壓艙很不錯,但沒有哪艘船是一下子帶十萬兩本錢的鐵器過來的……一則是船小帶不動,只有大船能帶,二來就是想買這麽多銀子的鐵器也很難,比如南京就算是江南第一大城市,一下子買十萬兩銀子的鐵器,估計會對整個南直隸民間的鐵器使用都會造成嚴重的影響!

    蔣奎道:“在下東主除了有大商行外,自己還有鐵礦和高爐,自己熔鑄生鐵,還有鐵器場,有大量的師傅不停打造各種鐵器。”

    “了不起。”李國助廢話不多說,翹起大拇指贊了一下。

    如果這夥人說的是真的,他們的東主肯定是一個身家鉅萬的有實力的大商家,關鍵是鐵器這東西是暢銷的硬貨,在大明都是嚴重缺鐵,自用都不足,不像茶葉和絲綢瓷器那樣,大量生產是專門為了出口,民間也不存在市場缺口……當然很多人喝不起茶葉和用不起出口銷售的絲綢,可這部份市場原本就沒有購買需要,所以也不存在缺貨之事,倒是鐵器是人人都要用的,國內市場缺口都很大,誰會大量往海外販賣?關鍵是想買也買不到!只有每次過海貿易帶一些鐵器過來,因為倭國這邊更缺鐵,鐵價更高,利潤也更大!

    李國助現在關心的就是這批鐵器的質量,如果質量過的去,他決定就按蔣奎說的價,十萬兩,把這批鐵器都吃下來!

    李家父子做生意向來如此,自己有利,也給別人利,凡事要守規矩,到了這港口就是海商,不能搶也不能以強淩弱,以商對商,談下來就談,談不下來也不勉強。

    到了外海就是外海的規矩,李家的船隊遇到好搶的商船一樣會搶,外海的規矩就是弱肉強食!

    一行人騎馬往港口去,倭人缺馬,不過李家這裡幾十匹馬總是有,各人從城堡一樣的宅邸出來,穿過村鎮一般的聚居地,在大片倭人夷人漢商的簇擁下到船邊棧橋上看貨。

    鄭紹來叫夥計從底艙搬貨出來,要他們把每樣貨都搬幾簍下來,這些鐵器都裝在草簍裡,每樣之間還塞著草,海上風浪大時顛簸的厲害,這一套都是裝瓷器的辦法,其實鐵器精良的話,互相是很難撞壞的。

    鄭紹來也是有些緊張,這一樁買賣做成了,這裡他以後也能常跑,往倭國的利潤不小,關鍵是航程短,而且安全!

    安全是最要緊的,跑馬尼拉或是巴達維亞,或是馬六甲,甚至到印度沿海,這些地方航程遠不說,安全性也降低很多,在海上遇到颱風就是看命,能不能活下來只能看老天,在曾母暗礁一帶到處都是沉船,從宋朝到現在這幾百年下來了,不知道多少海船沉在那裡。

    還是跑倭國的航線最好,但這條航線海盜也最多,如果有李家勢力的青睞,日本航道就很保險,日後可以常跑了。

    “大鐵鍋,大湯鍋,勺子,菜刀,鐵酒壺和鐵面盆,還有大廣鍋,大燒鍋,鐵通條鐵爐釘,大公子,還有鐵鋤,鐵鐝,鐵鏟,鐵鍬,還有鐵索,鐵鎖,鐵斧等物,大小不一的鐵針沒有辦法數數,只能按斤稱……”

    鄭一官到底年輕,這時一臉的興奮,經他手過下來的鐵器有好幾十種,數量也很多,等最後看到鐵針的時候,四周的人群都有一種不敢置信的感覺。

    這艘船的東主,到底是什麽來路?

    這麽多鐵器,這麽大的船裝了一多半全是鐵器,就算拿重金購買也得買空一個大城市的儲存,還不一定能買到這麽齊全,大明民間缺鐵是很嚴重的,從兩湖到雲貴地區,越往西南越缺鐵,在四川雲南貴州一帶,不少百姓還用的是石鋤一類的農具,因為太缺鐵了,有錢也買不到。在漢人區域也缺鐵,百姓幾家共用農具的也很常見,農具和生活用具都很貴!

    這一艘船的鐵器,不要說倭國,就算在大明也是好貨,肯定人人搶著要!

    李國助一開始還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後來他的神色越來越鄭重,他比所有人都明白眼前這些鐵器意味著什麽。

    倭人缺鐵比大明還厲害十倍百倍!

    他們的兵將只有少量大將能披鑲嵌鐵葉的甲胄,多半武士只穿皮甲,那些足輕就什麽甲也沒有,現在雖然幕府狩武,但各地方的大名還是要有自己的直屬武裝,少量的鐵都用在打造兵器和鐵箭頭上,農具十分缺乏,連鐵針這樣的物事都很少,要不然一根鐵針能賣二分銀子?

    按大明的銅錢比,現在一兩銀子換六百文萬曆金背錢,一錢六十文,一分六文,一根針賣十幾文金背錢,在大明雖然缺鐵,一文錢也夠買針了。

    這是十倍的差價,而且是轉出就能都出光的硬貨!

    “大公子,我看過了,所有鐵器都是一樣的精鐵鑄打,工藝都是上佳,沒有發現一個次品。”

    不僅是鄭一官,李國助帶來的隨員也在檢查,運下來的鐵器數量和種類都不少了,而且明顯是隨機搬運,他們檢查了過百個草簍,沒有發現一件次品,每樣鐵器都散發著精鐵鑄打後的柔和光澤,比起那些粗陋的生鐵鐵器,明顯要高出好幾個檔次出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6 17:39
第三百六十六章 示好


     李國助深吸口氣,對蔣奎道:“貴東主還是大方了,這批鐵器,實話實說值得十萬以上,具體多少還要看倭人出價,不過十萬這個價格還是有些偏低。 ”

    蔣奎笑道:“我們東主想和李家結個善緣,價格便是十萬,不必增添。”

    “大手筆。”李國助出生時李旦已經是大海商,現在更是身家百萬以上,光是部下就好幾萬人,李國助自小就幫著父親打點生意,豪闊的海商也見過不少,不過上來就少拿幾萬利潤,只圖一個良好印象的商人,這麽多年也真沒見過幾個。

    李國助贊了一聲,又道:“未知道你們的鐵器,是不是能正常供給?”

    “能。”蔣奎肯定的道:“若李大公子有人可以到京師一帶打聽,就知道我們和裕升的鐵器不僅行銷山西和宣大,京師到整個北直,還有山東,河南一帶,不少商人都批發我們的鐵器返回家鄉販賣,我們在靈丘有幾十個高爐,日夜不停的出產生鐵,在遵化開新開爐場,日後出鐵更多。工部用鐵現在也是用我們的靈丘鐵,品質超過閩鐵。”

    “怪不得。”李國助現在才明白,原來這個叫張瀚的東主確實是一個超級大鐵商,就象是他的父親在日本和南洋海域的地位一樣。

    “叫人下貨吧。”李國助道:“銀子就按你們說的價給,別的貨我們也按市價吃下來。如果你們回去要帶漆器,倭刀,扇子,俵物等,我們也會按低價給各位裝船。”

    船隻到日本肯定要帶當地的土物回去,一來一回兩次倒手才賺的多,日本的貨物其實也就是倭刀好買,有三倍左右的利潤,其餘的貨也一般,但總會有利潤,總比放空船回去強的多。

    “還有,”李國助看了蔣奎等一眼,說道:“晚上請諸位到舍下喝酒,到時候我們再仔細的詳談。”

    “多謝大公子。”蔣奎一副求之不得的神色,趕緊答應下來。

    ……

    黃昏時,李旦披著衣服在城堡閣樓的三層看著西下的太陽。火紅的太陽已經失去了白天時的熱力,四周的窗子打開著,屋中的悶熱感覺一掃而空,近海的地方總不會太熱,黃昏時的氣溫已經開始變低。

    有僕人過來要關窗,李旦做了一個手式,叫人不要關窗。

    他很喜歡吹海風,這種腥鹹的味道能叫李旦感覺很好。這會使得想起自己的青年時代,每日每夜都在海上渡過,不停的和天爭命,和人相鬥,最終他爭到了現在的這個地位。

    功成名就如此,當然值得自豪,然而一回身,在鏡中卻是發覺自己腰背已駝,頭髮已經全白,臉上俱是深深的皺紋,身體一動,以往自豪的體力已經蕩然無存,不管怎樣的權力和財富,已經換不回自己的青春……

    有時候李旦並不願這麽想事,可還是情不自禁。

    人生就是這樣,青年時想奮鬥,要出人頭地,老來時感覺時日無多,垂垂老矣,財富和權力又似乎無所謂了,什麽也不及青春年少的時光更好。

    李旦聽到推門的聲響,沒有他的命令直接推門進來的,只有李國助。

    李旦並沒有回頭,還是在原地坐著說道:“貨都點驗過了吧?”

    李國助道:“點驗過了,他們這一船貨若都是鐵器便好了。那個鄭紹來說從江南拉了一半貨,我覺得他們真蠢,要是一船都是鐵器便好了。”

    “人家也是要投石問路。”李旦聽到兒子口吻中的興奮之意,這半船鐵器最少能叫李家賺五萬甚至更多,雖然李家現在不差這幾萬銀子,可李國助是看出來以後的商機,如果下次來的鐵器更多,然後源源不斷的運過來呢?

    日本國的鐵荒太嚴重了,李國助感覺這是最少幾百萬兩銀子的市場,最少這樣的船隊來幾十次之後,日本的鐵荒緩解之後,利潤才會下調,不過鐵器是損耗品,未來幾十年內這個銀子都是會源源不斷的賺到口袋裡來。

    “此事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李旦回轉頭來,一臉嚴肅的對兒子道:“凡事想多些,想複雜些,這樣事到臨頭的時候才不會慌亂!”

    “是,父親。”李國助已經掌握了很多權力,不過在垂老的父親面前還是如幼稚的小孩一般,這叫他有時感覺很無力。

    “叫鄭一官來,我要詳細問他,然後再叫他去盤一盤底。”

    “好,我即刻叫他來。”

    李國助離開後半刻功夫,李旦聽到樓梯響動,接著鄭一官推門而入,十分恭謹的向李旦拜伏行禮。

    “你起來吧,仔細說說那夥人的情形。”李旦看到鄭一官就覺得欣喜,他喜歡這個濃眉大眼的青年,另外他的感覺比一般人敏銳的多,他能感受到鄭一官恭謹面具背後的野心。

    李旦不怕眼前這個青年有野心,以雙方的實力來比就如泰山對比螻蟻,李旦只是想栽培出來一個得力的人手,將來自己不在以後,眼前這個人可以輔佐自己的兒子。

    李國助什麽都好,但生長的環境太優裕,掌握權力的過程太順當,李旦擔心在自己身後,李國助不一定能鎮壓的住那些海盜,鄭一官不同,他是草根向上,有野心和雄心,只要適當的扶助,將來可能就是一個有力的臂助。

    鄭一官講的很詳細,還加上了自己的一些分析,李旦感覺鄭一官分析的很透徹,但他還不是動聲色的吩咐道:“這樣看來那個姓蔣的只是人家派過來打頭陣的探子,身邊的人可能也是差不多一樣的角色。一官你一會去和他們再聊聊,最好能打聽出來他們在自己那邊具體是做什麽的,是什麽樣的地位。”

    “是!”

    “晚宴時叫我,我也去見見他們。”

    鄭一官答應著要退下,李旦一臉溫和笑意的道:“一官你好好做,將來必有大出息。”

    ……

    李國助為了撐場面,把平戶這裡有頭有臉的海商叫過來不少,鄭一官的舅父黃程也在其中,他也是個頗為成功的海商,另外就是一些李家集團中的頭面人物,包括一些大頭目和船長,人員濟濟一堂,在李府的廳堂裡足足擺了五桌才坐下。

    蔣奎對李國助道:“大公子,不來不知道,原來我大明人在倭人地界還有這般的龐大基業。”

    “這些說到底還是人家的地盤。”李國助不以為意的道:“在臺灣笨港才算是我們自己真正的基業。”

    蔣奎此前得過指點,笑著道:“我聽說是顏思齊不滿幕府,想要在倭國這邊搶占地盤,後來被人發覺,無奈之下跑到笨港立寨安身。”

    李國助有些詫異的道:“這事知道的人並不算多,尊駕還真是博聞。確有此事,顏思齊在笨港有營寨,還從福建那邊運了不少人過去種地,臺灣那邊也是一個轉運的港口,有不少往南洋的貨物都從那邊轉運,那邊荷蘭人也比較多,打交道方便一些。家父每隔一陣子就要去笨港處理一些事務,所以說笨港一帶算是我李家和顏家共駐,並不是哪一家的地盤。”

    蔣奎不動聲色的道:“不過聽說顏思齊那邊的人多些?”

    “嗯,他的部下雖不及家父多,但勝在大多在臺灣和福建近海。”

    李國助不願就這個話題再說下去,他雖不覺蔣奎在打什麽主意,但這些事涉及到李旦和顏思齊的勢力劃分之事,還涉及荷蘭人在內,情況錯蹤複雜,少說為好。

    接下來李國助也想盤些蔣奎的底細,蔣奎也說些和裕升的情況,這些事也瞞不了人,只要有心到京師和張家口一帶打聽就能打聽的十分清楚,連大同都不必去,況且在此之前鄭一官也來問過,李國助問了半天,後來才知道張瀚還是一個官員,在大同是政商兩邊都能撈的大鱷,連宣大總督和總兵級別都經常走動,和巡撫還鬥個旗鼓相當,知道這些以後,李國助大為驚嘆,他當然知道蔣奎不是在吹牛,這些事瞞著沒用,吹牛更加沒用,況且以李國助的經歷遠比普通人要豐富的多,蔣奎是不是吹牛,根本不必多想。

    這時人群一陣騷動,一個五十到六十之間的老人在鄭一官的陪同下走進廳堂裡來,一見這老人進來,眾人紛紛起身,李國助也趕緊站了起來,蔣奎看看鄭紹來,見這個福建人出身的北方船長也是一臉狂熱,他知道眼前這人必定是李旦了。

    李旦身量不高,南方漢人很少有高大身材的,但這個矮瘦老人往蔣奎身前一站時,蔣奎竟是不敢與他對視。

    這麽一個人,少年時闖蕩南洋,中年時就在日本人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荷蘭人中享有大名,擁有近千船隻和數萬部下,倭人敬之如神,就算是身量不高,眼中一片平和,根本看不到殺氣,蔣奎這樣的漢子卻是在氣勢上遠不及對方。

    李旦開口道:“蔣兄弟遠來辛苦,是以我出來同你喝一杯。”

    蔣奎忙道:“老當家萬萬不要這般稱呼,叫我一聲蔣昌明便可。”

    李旦微微點頭,說道:“昌明遠來辛苦,旁話先不說,你我先乾一碗。”

    “多謝老當家。”

    蔣奎畢恭畢敬的把酒碗端到額間,然後自己先飲,接著李旦也是拿碗滿飲了一碗,李旦已經年老,看著身體也不是很好,不過這一番痛飲毫無遲疑,引起四周無數人喝采叫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6 17:43
第三百六十七 預感


     接著李旦與溫忠發等人同飲了一杯,然後邀蔣奎到自己桌邊坐。

    “昌明你在大同時,原來是你的東主貼身的護衛頭目嗎?”

    “在下之事並不止如此。”蔣奎道:“除了統率護衛,還有一些日常的雜務交代給在下去做。”

    蔣奎在大同時其實專職只是護衛,別的雜務就是記錄和檔案工作,也是有軍令和軍政兩司後,特別是有侍從司之後越來越正規化,蔣奎平時也有很多公務要做。

    不過這一句答話是張瀚在他臨行時特別囑咐的,如果李旦感覺蔣奎就是一個純粹的打手型的護衛,恐怕會低看蔣奎一眼,不好繼續交結。

    “原來是心腹。”李旦在心裡對蔣奎的評估上調了一級,他緩緩道:“你們東主的事我聽說了一些,少年得志的英才,又是世家之後,在大同乃至張家口,京師都很吃的開,相比之下,我只是一個不得志的海商,差的太遠。”

    蔣奎道:“老當家這話在下實在難以茍同,我家東主提起南邊之事就對老當家贊不絕口,言下十分佩服。現在鄙東主有意海貿,所難者兩事,一者是需要有穩固的吃貨下家,我們的根基在北方,南邊的事幾乎無人懂得,在下跑了這一趟之後才知道天下之大,而老當家在倭國乃至南洋一帶的實力無人能比。二者,便是我們和裕升貨物繁多,我們也不是光跑鐵器這一樣,鐵器日後也可以由老當家這邊主銷,其餘貨物還需要有轉口囤積的地方,畢竟我們東主的勢力並不及天津,不便將大量貨物放在那裡,若是在海外有立足之地,那真是再好不過。”

    蔣奎說話時李旦眼睛半睜半閉,但他一直在用心聽著,這時他也是明白蔣奎已經把盤口給開出來了。

    鐵器這一項並不是人家的全部底牌,但對倭國乃至南洋地界,鐵器絕對都是響噹噹的硬通貨!

    要是李家能把這個專賣權拿下來,人家固然賺錢,可李家有可能賺的更多,而且利益並不止是白銀那麽簡單……李家能控制鐵器專利貿易,比起生絲和瓷器鹿皮白糖等貨物來,李旦更容易得到倭國和南洋各夷的敬服。

    沒有關係和人脈,誰能控制鐵器貿易?

    就算是大明,早期對蒙古和東虜都是向來禁絕鐵器貿易的,只有撫賞時會賜給少量鐵器和鹽,“鹽鐵”專賣,豈是等閑?

    大明內部都在缺鐵,海外貿易怎麽可能有大宗鐵器出現?

    和裕升的鐵器,不僅可以大量供應,質量還遠超海外出產,不論是鐵質還是作工都是一流!

    李旦真的動了心,他雖然垂垂老矣,可他還有嫡脈子嗣,人都是這樣,有了兒子就是有了自己的家族,有了血脈流傳,就情不自禁的想替兒孫打算。

    李國助不是什麽有大本事的人,李旦經常懷疑這個兒子能不能守住基業,如果和裕升和李家能保持長期的合作,不僅有龐大的利潤,而且會有很強的勢力地位,到時候就算有些人心懷不軌,在絕對強勢的李家面前也只能忍著。

    李旦盯著蔣奎道:“我李家願和張東主長期合作,不過我要如何才信的過他?”

    “在下要回大同一趟,我家東主會派一個叫雙方都信的過人的前來,長期在此。”

    “嗯,我已經年老,有話就直說了,最好是派至親前來。”

    “而且最好年輕些。”蔣奎道:“你我兩家都要長期合作,有一個年輕些人長期在海外與大當家合作,知根知底,較為妥當。”

    李旦沒想到蔣奎如此識趣,把自己內心隱秘的話也說出來了,他對蔣奎簡直有些欣賞,如果不是蔣奎只是一個普通的護衛,他簡直想就叫蔣奎留下,李旦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能調教出這樣一個護衛頭目的人,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商人!

    “你說的很是!”李旦按下心中的情緒,不動聲色的道:“我老了,希望國助能和你家東主派來的人,長期合作好。”

    “老當家的意思,在下一定一字不漏的帶回去。”

    “你們想要一個港口,除了囤積貨物,做海貿生意,是不是也想建立自己的船隊?”

    蔣奎並不回避,坦然道:“我家東主確有這個打算,他做事向來是靠自己,不願靠別人,如果我們能有一支武裝,總好過事事仰賴別人。”

    李旦輕輕一笑,說道:“你家東主確實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人,不過你可知道,我有一百多艘能打仗的戰船和能打仗的人手,這是花多少年攢下來的家當?”

    “萬事開頭難。”蔣奎道:“最難的不是去做,而是不做,越不做就越難。”

    “好一個不做就更難。”李旦擊掌贊了一聲,不過還是搖頭道:“你們北方人,想做這樣的事太難了。上頭的人倘若不識水性,不懂大海上的事,下頭的水手也不會服。你要知道,跑船的人隨時能當海盜,這些人桀驁不馴,不是那麽容易管束。而且,水戰和陸戰也不同,一艘戰艦要花不少銀子,就是無底洞,不要說打仗一下子就沉了,一死幾十人上百人,要撫恤,就一艘船,說一聲遇著風浪,要麽觸礁,說沉也沉了,你家東主再有錢,也要想想這是一個投錢的無底洞。”

    蔣奎也確實有這方面的擔心,一船幾十噸位的福船,造價最少也得好幾萬兩,關鍵是製造的過程也很漫長,結果到了海上,可能剛行駛幾天就遇著海盜,被搶了。或是行駛途中遇著風浪,沉了,或是觸礁了……總之沒有人能保證船隻的安全,只有李旦這種海上群盜之主,才可以在風平浪靜又成熟的航道上安穩行駛,遇險的機率降到最低。

    和裕升要建立船隊,就算和李家有商貿的關係,但畢竟不是李家的船,種種險境要自己去闖,局面要自己去開拓,這其間會遭遇多少困難,蔣奎不想多想都知道。

    他態度有些謹慎的道:“此來之前,我家東主對這些事有過吩咐,現在老當家的話我沒有辦法回,不過依在下對東主的了解,他是那種百折不還的脾性,應該還是會繼續按之前的想法來做。”

    李旦有些好奇的道:“你家東主如此年輕,卻是叫你們這些人歸心麽?”

    蔣奎道:“老當家現在看在下還算人模狗樣,是個人物,在跟我家東主之前我只是一個瞎亂的喇虎,這幾年一直跟在東主身邊,好歹算是有些長進。”

    “哦?”李旦沈吟著道:“若將來你也在海外,漸漸擁有一支船隊,從底下的副手到水手都對你歸心效忠,你不會自立?”

    蔣奎並沒有生氣或著急,神色還是很平淡的道:“老當家說這話不如賜在下一死,就算死了在下也沒有想過要背叛東主,有這種念頭都是我等最大的恥辱。而且,我家東主自有手腕能叫人不會生出這種想法來。”

    “我明白了。”李旦站起身來,神色也有些鄭重……和裕升的張瀚,他瞬間在心裡連續念了好多遍。李旦現在明白,能調教出如此屬下的人,絕不會是一個普通的商人,李旦的嗅覺很靈敏,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西班牙人向他動手前逃出呂宋,他總能感受到一般人感覺不到的東西,現在他的感覺就是張瀚這人非常了不起,是一個值得長期合作的對象。

    “送老當家。”蔣奎先出聲,旁人也都站起來送李旦。

    以李旦的地位,當然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昌明賢侄,老夫等你回來。”李旦向蔣奎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溫忠發和王璋等人,感覺這夥人都不凡,李旦心裡更是有一種感覺,將來這個張瀚,可能在海上也會有一番作為!

    李國助撇下旁人,趕過來送李旦回後宅。

    “國助,”李旦道:“這夥人了不起,他們要帶貨回去,你盡量幫忙,和那蔣奎一夥結個善緣,等他們下次再來,必定要談長期合作的事,他們還想要一個地盤,到時候允許他們在笨港結寨,我會和顏思齊說。”

    “父親大人,這注下的太大了吧?”

    李國助道:“聽說他們現在這艘船還是租的,一半貨都是別人的,咱們有必要對他們這麽看重嗎?”

    李旦哼了一聲,說道:“你看吧,下次他們最多三個月就過來,而且再來的時候這船肯定就是他們自己的了,還有可能是兩艘船!”

    “他們要港口結寨,是不是要在海外囤貨?”

    “說是這麽說,不過我看那個和裕升的東主其志不小,很可能是想擁有自己的勢力。”

    李國助有些不安,說道:“會不會威脅我們李家?”

    “小家子氣!”李旦瞟了兒子一眼,說道:“是不是威脅得往下看,你現在幾萬人當部下,幾百條船,人家一艘船還沒有,你倒擔心起來了。”

    李國助這一次並沒有被一訓就退縮,他道:“那個張東主看樣子是能做大事的,凡事要想久遠一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4-6 17:48
第三百六十八章 向東


     李旦眼中露出贊賞之色,他道:“這一次你想的還不錯,不過你對自己要有信心,如果自己夠強大,人家最多和你聯合,而不會想著圖謀你。另外就是看人,信的過就一直能合作下去,合則兩贏,如果是梟雄之輩,則在他真正壯大之前,把他給滅掉。這種事,我沒有辦法給你一個具體的做法,得看你自己的判斷!”

    “如果下次他們真的來幾艘船,孩兒想去一趟大同。”

    “不錯,好決斷。”李旦道:“除了鐵器,那個姓張的應該還有大量貨源掌握著,關鍵是他能把鐵器運到海邊,別的貨肯定也行,或者他有更多的好東西,這些事要實地看了才放心。這人是不是信的過,能不能結交,也要當面看了才知道,這事如果成了,我李家在未來十年可以再賺幾百萬,你的地位就穩了,我死了也能放心。”

    李旦又道:“對了,將來你要去,帶鄭一官一起,他很機靈,能幫你的忙。”

    李國助不安道:“父親年未至古稀,何必早言生死。”

    李旦呵呵一笑,沒搭這個話茬,直接走了。

    ……

    轉眼已經是九月。

    這個天氣的草原上早晨和夜裡已經很涼,半夜經常刮起北風,往北去的一些地方已經開始下雪,繼續向北,已經有大量俄羅斯人進駐的地方更多半是極地,常年積雪不化,寒流都是從那裡由北向南的下來。

    張子銘等人是從喀喇慎地方出發,一路直向東北,他們一群商人都騎著馬,任由清晨的風吹在身上,人們都穿著厚厚的羊皮襖子,頭頂也戴著毛皮的帽子,都穿著很嚴實。

    在馬隊後面是蜿蜒如長蛇般的車隊,整個車隊很長,幾乎叫人一眼看不到頭。

    “今年天時還是很差啊。”張子銘對身旁的楊泗孫道:“你看,沿途過來也有一些板升地,莊稼都乾的不行,只有少量出苗,麥穗也很乾癟。”

    楊泗孫搖頭道:“平均收不到一石一畝,種的菜也不行,天太乾了。”

    有一個副百總武官道:“孔先生夏天來了一趟,直說了,沒有引水的地方,明年收成不足今年一半,明年,會有大饑荒!”

    “我也到關內走了一下,見見親戚朋友。”張子銘道:“雖說比蒙古人這邊強些,也強的有限。只有李莊附近因為張東主的關係,委實是比別處強出太多。”

    “我們大人何消說得,不知道多少人仰他的恩澤。”楊泗孫道:“倒是孔先生,也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他帶來的人也都有本事,選種育苗,還有番薯割蔓育種諸法,水利之法,積肥之法,在他來之前,我真沒有想過種地還有這麽多的學問。”

    “在下已經能偷偷回關內,實在也是託福張大人。”張子銘感慨道:“如果將來能回去,在下就願在李莊附近買幾餉地,託福在張大人蔭庇之下過活就好。”

    張子銘的長子已經快十六,幾年下來也不是那個衝動的少年,他騎馬跟在父親身邊,這時突然道:“爹,你為什麽事跑到草原上,到現在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

    張子銘臉一紅,還是答道:“你爹我少年時好勇鬥狠,和人打架致人重傷,判了軍流,又受不了邊軍的苦,只得跑到草原討生活,後來痛定思痛,知道自己毛病,安心做小買賣,到底把生意做了起來。所以每常對你們兄弟說,遇事要冷靜……”

    “冷靜?”楊泗孫笑道:“你一聽說往巴林部利潤高三成,還不是趕緊備了貨和我們一起過來開闢新的分號?”

    張子銘道:“這是為了咱們大人的事業。”

    “哈哈,老張你也真不臉紅。”

    眾人都是大笑起來,張子銘也不惱,跟著一起笑,他的兒子張彥升不敢放聲,只是抿嘴一起笑起來。

    現在青城到板升地再到漠北,然後到喀喇慎地方,西到鄂爾多斯都建起了和裕升的分號,各地的路線和補給站點都慢慢建立起來,草原上地廣人稀,建立這些站點比當初和裕升在宣大建立物流站點時要困難許多,很多地方是連片的草原,夾雜著沙漠地區和灌木林地,如果沒有優質的馬車根本沒有辦法在這樣的地方大規模的搞建設和長途遠行,草原上還有著大片的無人區,有時候走幾十里才能看到一些氈包和牧群,有時候甚至走幾天也見不著一個人影,在這些地方,隔百來里路有一個補給維修站,要付出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也是這一年張瀚手頭有大量的資金……先是鐵器賣的好,利潤相當可觀,然後是帳局開始起動,中小商人開始在帳局裡存入資本,物流和帳局生意持續走高,利潤相當可觀,接下來便是把資金用在草原上,把幾條重要的商路終於建設完成,現在也終於開始往內喀爾喀部落的草場進發。

    到了內喀爾喀的地盤,與五鄂托克搞好關係,然後是察哈爾部的八鄂托克,阿魯科爾沁,嫩江科爾沁……整個往遼東的棋盤就終於活了。

    以現在的規模,張瀚的走私業已經開始回饋了,漠北的蒙古人趕著大群的牛羊前來貿易,各種皮貨的數量極多,其中不乏珍貴的毛皮,當然也有不少牧人手持金銀來貿易,他們沒有中原的物產,但草原上的金銀或金銀器物反而不少,至於怎麽來,當然是當年從中原或西域各地搶回來的。

    “小心,可能有敵襲!”

    帶領前哨的軍官策馬向楊泗孫報告,據哨騎回報,大約有千騎左右的蒙古人組成的馬隊,這還只是前隊,馬賊其中可能也有小股的漢人馬匪,這些人大約在十來里外,聚集在和裕升車隊的必經之路上,前哨也在向這邊移動著。

    “沒辦法,”楊泗孫頗為苦惱的道:“這條線看來將來會是遇敵襲最多的一條。”

    “素囊和布囊這倆孫子。”一個軍官罵道:“不敢和我們正面對敵了,盡玩這些髒的臭的,也虧這兩貨是大台吉,素囊還是曾經差點繼承汗位的人。”

    楊泗孫哼了一聲,說道:“現在這倆貨已經是喪家野狗了,當然只有打,還有什麽好說的!”

    到板升城裡抄素囊的家,這事還是常威帶著王一魁和楊泗孫等人做的,青城司出動了幾百人,把素囊留著看家的人打跑,殺了幾十人,素囊府邸中有鐘金夫人三娘子和俺答汗積累了幾代人的財富,雖然素囊已經揮霍了不少,還有卜石兔汗等人拿走一部份,剩下的價值還值得好幾十萬,張瀚沒有全拿這筆銀子,分了一部分給五路台吉把都兒和卜石兔汗,還有一部份有實力的大台吉也有份,當然心向素囊的台吉們沒有要,他們在醞釀復仇。剩下的張瀚用來修築補給點,運輸物資和雇募人員,有這幾十萬在手,速度比原本快很多。

    到九月時,補給站點終於已經臨近內喀爾喀五部的牧場,和那邊溝通之後,和裕升這邊調集了大量的物資,組成了一支超大的車隊,足有三百五十多輛大車組成,起運的物資主打當然是糧食,然後就是大量的布匹和蔬菜,雜貨一類。

    每車載重平均是六千斤,也就是五十多石糧一車,草原的地形除了少數的丘陵地帶之外,多半就是長草及膝的平地或是沙漠地帶,從喀喇慎地方到內喀爾喀沒有太多險峻地形,加上有維修補給站,每車裝的重量已經很多。

    這麽多大車和物資,幾乎是整個土默特地方的大車都被徵調過來了,整個漠北加土默特加鄂爾多斯套部,幾條線一共有七百多輛大車,這一下子等於來了接近一半。

    張瀚就是在等待打通遼東道路的這一天,蒙古人相對東虜來說還是很窮困,東虜特有的東珠,人參,乾果一類的特產蒙古人也沒有,毛皮來說,蒙古人的種類和數量要多些,但東虜也勝在質量,虎皮,熊皮等珍貴動物的毛皮,還是東虜要多不少。

    關鍵是張瀚知道廣寧之戰快打響了,從遼東到遼中,遼南,甚至大半個遼西很快都落在東虜之手,那是大明經營了幾百年的漢人聚居區,七百萬遼東漢人創造和積累了大量的財富,這些財富都落在東虜之手,張瀚就打算把這些錢和物資多多少少給賺回來一些。

    “車隊環起,鳥銃手站車廂之間或車內,各隊按訓練去做,跳蕩戰兵和長矛手在車陣中間列陣!”

    楊泗孫這一次是被專門派過來保護車隊,這一次投的本錢甚大,如果沒有得力的人保護很不安全,楊泗孫是青城司副司把總,這一次領青城司第一、三兩局,還有司直屬騎隊,加起來三百來戰兵,加上兩個旗隊的工兵,所部近四百人。

    輜重營兵沒有隨行,所有軍隊的補給來去均由車隊本身攜行的多餘物資來補充,另外還有三個補給維修站用來補充食物和應需物品。

    過了一刻鐘功夫,所有的架樑馬和哨騎都退回,遠方的天際之下,地平線之上,開始出現大量的馬匪的蹤跡。

    楊泗孫令道:“騎兵騎隊進入陣內休整!”

    司直屬有一個旗隊三十七騎的騎兵,平時用來擔任塘馬和進行日常訓練,在戰時則是架樑和哨騎,也有幾個可以充當夜不收,平時負責偵察四周的蒙古各部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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