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51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 16:57
第三百零九章 威風


    這時城頭上的人們開始說話議論,衙役們喝止也喝不住,經過兩次土匪犯城,朱慶餘在上司眼裡是頗有邊才,在靈丘城內外卻是威信大失。

    土匪一來,這位知縣根本毫無辦法,上回是空城計,這回弄了幾百練勇在城頭,從剛剛幾十個練勇打八個弓手的表現來說,練勇真是一群廢物的叠加。

    “還好土匪沒攻城,殺了些人就走了,要是攻城……嘖嘖。”

    “練勇毫無用處,我不明白為什麽不請弓手來。”

    “張巡檢惡了巡撫大人,咱們知縣大老爺也難做啊。”

    “巡撫還遠在天邊,不犯錯巡撫又能怎樣,本朝又不是沒有御史!”

    “還是存了升官的念想吧,可憐我等性命,播弄於他人之手。”

    “老兄這麽一說,我想下回有匪患流賊時,我等還是搬到靈丘鐵場那邊去暫避一時的好。聽說那邊的商團也是巡檢司練過的,縱不如弓手,想來也相差不多!”

    敢在知縣不遠處說話的都是一些城裡有名望的士紳,靈丘這裡鐵場多,商人多而士紳少,士紳勢力不及別處地方大,但稀少不代表沒有,士紳的話也代表一種態度,他們對朱慶餘十分不滿!

    在大明,士紳抱圍是連巡撫也不怕的狠角色,強如江南地界,一群士子敢在知府的堂上指斥州府地方官,名流士子可以直接見到部堂高官說事,巡撫又算什麽,他敢帶撫標兵來殺一群有功名或是曾經當過官的士紳?

    論起地方勢力,明遠強於清,清的**遠強於明,地方官的威嚴和實權也強過明。

    朱慶餘聽著各種酸他的話,只能沉默不語,這時管昭通和管昭富聞訊也匆忙趕來,他們身邊跟著剩下的近二百練勇。

    所謂練勇總團也就二百來人,幾乎全部都集中在此。

    “知縣大人,這弓手擅自殺傷練勇,我等只得將他們先行剿滅了。”

    管昭通看了城外情形,先也是有些膽怯,後來看到弓手只有八人,想到可以借著此事上報韓畦,然後拿這事來對付張瀚,利益當前,倒也不如何害怕,和朱慶餘打個招呼後,便是帶著二百餘人匆忙出城。

    管昭通這樣也算跋扈了,畢竟朱慶餘是知縣,一縣之主,也是名義上的練勇之首。

    朱慶餘一腦門官司,心裡亂的如稻草一樣,眼前這事肯定是一樁天大的麻煩,死人不少,難以遮掩,另外就是鎮國中尉被殺,這一次靈丘城雖然又是有驚無險,可是他感覺還不如叫城丟了,自己上吊死了算了。

    旁邊的師爺小心翼翼的道:“東翁不如把和裕升在這裡管事的人叫過來,大家商量一下,不要弄到決裂。”

    “你看看管家兄弟。”朱慶餘冷笑道:“仗著巡撫軍門的勢,何曾把本縣看在眼中,和裕升就算要和解,他們也不願意。”

    “這幫人毫無用處,說到底地方上的事還要以實力為尊。”

    “說的也是。”朱慶餘經過兩次攻擊,心思為之一變,當下首肯道:“派人去打聽一下,看看和裕升現在誰說了算!”

    過不多時,找人的回來道:“城中有常公子,是張巡檢的表弟。”

    朱慶餘喜道:“很好,請他上城來!”

    朱慶餘見過常威幾次,等常威上來要行禮時,朱慶餘急急的道:“不要鬧這些虛禮了,眼前這事你看怎辦?”

    常威笑道:“管家兄弟想仗著人多打人少,現在大人看看如何?”

    城外果然又傳來哄鬧聲,看熱鬧的人怕是成千上萬,朱慶餘急急扭頭看,果然城外局面又生變化。

    二百多商團兵也趕了過來,相比二百多練勇,商團兵的步伐整齊劃一,展現出一種無比雄壯的氣勢,兵器也要整齊的多,而且一看就看的出來是精鐵打的好兵器。

    當然底下的這些練勇和商團都沒有披甲,說到底他們只是民團,可能有幾個指揮層級的可以穿甲,不怎麽犯忌,要是全部披甲,朱慶餘第一個就要上奏有人謀反了。

    商團兵一衝過來,立刻展開陣列,形成一個半月形的包圍圈,把練勇幾乎全部包圍在陣勢之中。

    “這下完了。”朱慶餘額頭上滴下汗來,眼前這兩股要是鬥毆起來,死傷必重,他的責任更大了。

    “有什麽可完的?”常威臉上一點不慌亂,笑吟吟的道:“縣尊大老爺這話我聽不懂。”

    朱慶餘道:“常威你有何可以教本縣的,但請直說吧。”

    “大老爺可曾憂心鎮國中尉被殺之事?”

    “當然。”朱慶餘一臉憂色的道:“此事已經傳揚開來了?此中尉身份非尋常中尉可比,本縣也在為此憂心。”

    “中尉好好的在城中的郡王府,為什麽被害?”常威不動聲色的道:“還不是有人貪圖土匪的錢財,裡應外合,與土匪勾結把人暗中綁了從城上丟出去,中尉這才遇害。”

    常威的話,幾乎是把鎮國中尉遇害的原因,情由,經過,細節都在寥寥幾句話中說了出來,朱慶餘先是驚訝,接著臉上也露出沉思的神情。

    常威沒有叫這個知縣多想,現在和裕升的格局已經無比龐大,有些人還意識不到,常威是很清楚的其中一個,不要說知縣,巡撫又真的能怎樣?如果真的惱了張瀚,和裕升扯旗造反也很有機會……常威有時候真的會這樣想,不過他覺得時機還不到……實力還有些不夠,大同鎮見額兵馬還有好幾萬人,將領也有幾千精銳家丁,和裕升如果是正面步陣很有機會,但人家都是騎兵,這仗就不好打了,李莊正在拼命訓練騎兵,但距離成型恐怕還有一段距離。

    常威知道李從業在看他,他向城下做了一個手式。

    “這小爺……”李從業看到了手式,常威是叫他下手狠打,而且一定要擒殺練勇頭目。

    李從業搖搖頭,如果是他做主,他下不了這個狠心。

    “動手,看到管家兄弟那兩個秀才沒有?”李從業向商團裡從李莊過來的軍官道:“一會兒務必殺了那兩人!”

    “是,把總放心。”

    軍官們應聲下來,同時開始就位。

    對面的練勇似乎也感覺到不對,不過管昭通等人還不覺得有什麽異樣,他們壓根沒想到對面的商團敢真的動手。

    管昭通大聲道:“你們都有點出息,剛剛的弓手是正經的邊軍練法,咱二百來人空手都能贏,這商團和咱們一樣都不是正經當兵吃糧的,你們怕個鳥,況且他們背後只是張瀚這個九品官,咱們背後是巡撫!”

    管昭富也叫喊道:“我們是秀才,是生員,有我們倆站在這裡,你們看誰敢過來動手!”

    很多慌亂的練勇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別人也算了,秀才生員可是一般人絕不敢碰的,沒聽說哪個人敢打秀才,辱罵毆打生員,那是重罪,不僅縣裡學官會出面,縣大老爺也不會輕饒,有辱斯文,那是容易了局的事情?

    練勇們定下心來,又開始向著對面叫罵。

    商團的人沒有回應,他們其中的骨幹是弓手派來的軍官,嚴格的執行著戰場命令,資格淺的弓手不會被派來,派來的都是資歷最少在半年以上,並且經過實戰,甚至一定殺過人的老手,其中還有已經幹了幾年鏢師的軍官,他們的經驗更豐富,膽子也更大。

    商團開始排好隊列,鳥銃手吹亮火種罐,他們的鳥銃早就裝填好了,軍官們紛紛就位,接著便是等候最後的命令。

    “殺!”李從業的脾氣溫和謹慎,此時卻是十分果決。

    在準備的過程中,商團對敵的氣氛已經起來了,聽到殺聲後,各級軍官都是猛然揮手!

    各個排頭的旗幟全揮動了起來!

    長久訓練的成果在這一刻也是盡顯無餘,半月形的陣列整個都動了起來。

    在城頭的人們看來,陣列移動的效果更是十分明顯……因為幾乎是同步向前。

    腳步聲都仿佛是一致的,簡直像是一個巨人在行動。

    接著是鳥銃打放的聲響出來,雖然商團的鳥銃不多,又很老舊,可是當著三十步不到的距離,命中率還是超高,最少管昭通在第一輪的射擊中就被打中了胸口,胸前迸出大片血花後,他躺在地上哀叫起來。

    “殺的就是你這狗秀才!”

    一個長槍兵在陣列最前,他聽到了剛剛管昭通的話,充滿憤怒的刺出一槍,正中管昭通的喉嚨!

    一槍破頸,可能劃破動脈,鮮血狂噴,管昭通這一下也沒有了剛剛的囂張模樣,嘴裡發出咯咯聲,吐出血沫,兩眼漸漸失去了生氣。

    鳥銃只打放了一輪,對面的練勇已經全部在逃跑,商團也是輕裝,但因為要保持隊列,只有戰兵用靈活的身姿追擊,用手中的腰刀劈砍逃走的練勇,一刀下去,很輕鬆的劈開這些練勇的後背,綻放出大片的傷口,血肉模糊。

    “放開追擊,不要保持隊列了!”

    常威的意思是這一仗要殺出,要殺的人頭滾滾,最少在靈丘到天成衛鎮虜衛陽和衛這些地方,沒有哪個不開眼的再弄什麽練勇之類的東西來與和裕升和李莊過不去,所以一定要狠殺,並且要殺主事的人,李從業看到二管之首已經被殺,但管昭富和楊通等人還在跑,他急了眼,下令長槍兵從兩翼一起包,鳥銃手放下鳥銃,拿著短刀一起追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 17:18
第三百一十章 後手


    在城頭和四周的人們眼中,和商團人數差不多的練勇就是一觸即潰,剛接仗就跑的滿山遍野,商團的鳥銃只打響了一輪,說是遠程火力欺負人,但練勇也假模假式的帶著一些弓手,他們一輪箭也沒射,直接放棄弓箭一起跑了。

    由於長久的體能訓練,在開初幾百步商團還在追趕,跑出半里外之後,劇烈的運動之後人的體能消失的極快,可商團緊追不放,這時練勇開始跑不動,商團的人還是行有餘力,長槍手們不停的將手中的長槍戳刺過去,練勇們不停的倒地,也有人試圖抵抗,幾乎是眨眼間就被殺死,更多跑不動的開始跪下投降,但商團的人沒有得到命令,就算請降的仍然一槍戳死。

    殺戮之慘,使得不少百姓不敢繼續觀看下去,練勇並沒有跑出多遠,整個戰場也沒有展開,只有寬不到五百步,長不到三里的狹長地界,不停的有人慘叫被殺,在人們的眼中幾乎到處都是血色飄舞。

    “好了,開始整隊,收押俘虜!”

    李從業看到管昭富被人一刀砍了,一臉兇相的楊勇跪下請降,身邊人很多,還沒有被殺,投降的練勇有一百來人……他們跑不動了,只有不到十個練勇跑到西邊的山區邊緣,開始爬山逃走,在靈丘這樣的地方,跑出幾里地就是一座山,山實在太多。

    這些人也不必去管了,寥寥無已,他們也都是無膽之輩,估計往後也惹不出什麽麻煩來。

    被抓的俘虜怕的要死,幾乎都是一臉死灰色,人人都在發抖,剛剛商團打的太兇,幾乎沒有留下活口,他們害怕會被當場殺掉。

    還好李從業沒有這個意思,打起來時下手狠是一回事,當眾殺人又是另一回事了,這一點他分的很清楚。

    一長串的俘虜被押回來,這時百姓中不知道有誰起了個頭,拾了小半截磚頭砸過去,接下來一片喊打喊殺聲,在場的人地上有什麽就撿什麽,打的那些練勇哭爹喊娘。

    不停的有小夥子衝上去,抬腿就是踹過去,商團的人只要隊伍不是太混亂也由得這些人泄恨。練勇在靈丘的這段時間,實在是太招恨了。

    城頭上的人都有不少往下衝的,他們也想去打人。

    常威這時看著目瞪口呆的朱慶餘,笑著道:“知縣大人,民心如此,民心也可用啊。”

    朱慶餘剛剛還在猶豫,不知道該下哪邊的注,這一下他已經明白過來該怎樣下注了。

    朱慶餘看看常威,突然道:“我聽說常威你是張巡檢的表弟,也是一個膽大包天的人物,今日一會,果然不凡。”

    常威笑而不語,朱慶餘也不想多說,匆匆下城去處理這一攤子爛事去了。

    李從業這時登上城頭,找到常威道:“殺人很多,會不會有大麻煩?還有,抓到的俘虜怎麽處理?”

    “殺人這事我有數,不會有麻煩,有麻煩的是韓畦。”常威笑道:“至於俘虜,這幫傢伙連宗族都不會管他們,全是些下三爛的無賴喇虎,殺是不能再殺了,押到鐵場去做活,做幾個月苦工,人老實了再放,也叫人看看,沒事和咱們和裕升過不去是什麽樣的下場。”

    李從業苦笑一聲,他感覺常威做事很痛快,但也很危險,不過這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把底下的活幹好,盡可能的不留太多麻煩。

    常威道:“要快,我很快就要離開靈丘了。”

    “去哪兒?”李從業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青城。”常威笑呵呵的答,還夾了夾眼。

    ……

    “遵路你既然回來,那就幫我個忙。”麻承恩看著風塵僕僕的李慎明,笑著道:“不過皇帝不差餓兵,你先吃飯。”

    李慎明現在回大同的時間越來越少,總兵府裡他原本占著的份額也多半讓給了別人,原本手頭的事也是一件件分了出去,但李慎明在總兵府的地位不僅沒有下跌,反而隱隱上漲。

    原因也很簡單,幾年前李慎明幫著麻承恩搭上了張瀚這條線,原本不起眼的小商人,這幾年已經成了大同乃至山西甚至整個北方都數得著的商業大鱷,而且張瀚的勢力也不止於商場,官場上的人脈也很強勢,軍事上的表現也是有目共睹,和韓畦的對抗也是有聲有色,此時的張瀚不要說普通的商人,就是當年最顯赫的紮根在張家口的范永斗,也是遠遠不及了。

    麻承恩現在一年能分兩萬左右,這個數字相當於他一年總收入的三分之一,傳自麻貴的家丁原本消折了不少,這兩年又被麻承恩漸漸補了回來,麻家控制的家丁人數又超過了千人,在總兵一級的將領來說,雖不及當年,也很看的過去了。

    現在家丁人數最多的是遼西的祖家,連李家也遠遠不及,祖家在寧遠紮根過百年,歷代都是高級武官,占據十數萬畝良田,又經營得法,特別是傳承有人,不像李成梁家後繼無人,李如松一死,李家一門雖然都是總兵副將錦衣衛指揮,但缺乏一個拿的出手的能打仗的主心骨,祖家卻是不同,有祖大壽在遼西,就是一個誰也繞不過去的強力將門。

    麻家在西北原本要弱些,經過這幾年資金的輸入……一年多幾萬銀子似乎不起眼,可朝廷給大同的軍餉一年才多少?兩三萬銀子相當於大同這裡兩萬畝土地一年的純收入,如果是荒年的話還不定有這個數字呢。

    李慎明有這個功勞,專門顧及到張瀚那邊也是理所應當的事,麻承恩當然不會有想法,並且最少在表面上對李慎明更倚重些。

    “適才進城時路過一家小食店,聞到香氣竟沒有忍住,下車來買了幾張油餅吃了。”李慎明笑著對麻承恩道:“用飯就不必了,此來就是想看看總爺你有什麽打算?”

    “我的打算?”麻承恩臉上露出冷峻之色,他道:“我總不能坐以待斃,但具體怎麽做,我現在還沒有想好。”

    麻承恩又道:“現在我打算做兩件事,一是派了正兵營去剿匪,聽說靈丘那邊人已經退了,這很好,韓畦少了很多口實。另外便是我要告病,暫時不理鎮務,先摞了挑子再說。再下來就是請京師的御史出面,先彈劾韓畦,暫時只是這些。”

    李慎明這一次來,還是麻承恩派人去請了他來,此前韓畦要換總鎮的風聲傳出,麻承恩第一時間還沒有相信,後來多方打聽,果然確實了韓畦真有此意,麻承恩這才相信李慎明事前的提醒,說起話來的感覺當然也是十分坦誠。

    “總爺是想先以退為進,再打韓畦一個手忙腳亂……”李慎明沉吟片刻,還是用很直率的口吻道:“但總爺想過後手沒有?”

    “嗯?”

    “韓畦在朝雖沒有深厚根基,但畢竟是文官,又是總爺上司,這一退正好也給他口實,他奏請朝廷派新總兵,朝廷不會拂他面子。總爺你雖沒有直接彈劾巡撫,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來,如果沒有明確的事非,韓畦這個巡撫還是要占便宜。總爺一退,如果他立刻找到繼任者上奏,朝廷允准,總爺不是自己把自己摞河灘上了麽?”

    麻承恩臉上變色,想了一回,說道:“果然是這樣,遵路你腦子要比那幾個師爺明白的多。”

    李慎明呵呵一笑默認了,心裡只說是僥倖。

    這事情的分析可是張瀚和他,還有孫敬亭,常威等人一起商量推演出來的,和裕升的人在政治上未必比麻承恩還有他身邊的人強,但勝在消息靈通,對大明整體的局勢較為了解。

    現在朝廷頭疼於東事,又是剛剛換過首輔,尤其希望地方安靜,不欲多事。

    這個時候,麻承恩雖是被逼無奈,但是確實是他開啟和巡撫這個文官上司的撕逼模式,獲得的同情分還是有限的,朝廷為了穩定,一定會選擇快刀斬亂麻的模式來解決這事。

    “遵路,”麻承恩眼神中露出笑意,捋捋濃密的大鬍子,笑著道:“你是打新平堡來,我聽說張文瀾最近一直在操持著自己的兩樁婚事,但眼下的事他也不可能不管,你說說看,他是怎麽個說法吧!”

    “好,那我也直說了。”李慎明知道自己和張瀚的關係十分明顯,已經是密不可分,在麻承恩這裡裝神弄鬼也沒有意思,他很乾脆的道:“總爺估計,韓畦會找誰來當這個替手?”

    “除了杜文煥,不會有別人!”

    “對,我們想也是他!”

    九邊重鎮的總兵替換,朝廷只會考慮鎮得住的人選,絕不可能任用一個根基不牢固的新手,後世小說中常有武將立下赫赫戰功,一下子成為總兵的橋段,最少在明末這裡,幾乎是沒有這種可能性的。

    從萬曆中晚期到崇禎,九邊重鎮的總兵輪換可能有過百人,但任職九邊總兵正職的多是宿將,甚至多半是幾個大將門家族出身的人選!

    大同鎮是先麻後馬,遼東是先李後祖,其間也有賀、尤、杜、張等各大將門家族先後任遼鎮和薊、宣、大等各鎮總兵,像左良玉一類的由小兵到總兵,只是崇禎中晚期的特例而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2 17:23
第三百一十一章 親親


    杜文煥是杜桐之子,杜桐是杜松的兄長,本身職位並不很高,不過也是祖孫數代都是武級武官的大將門,杜家又出了一個武功赫赫的杜松,原本已經壓過麻家等將門一頭,但薩爾滸一戰,杜松為了爭功指揮失措,當然就算是杜松好好指揮機會也不大,但畢竟是打了敗仗,杜家為此變得灰頭土臉,當然最要緊的還是實力被削弱了大半。

    杜文煥本人是個庸材,只是他現在掌握著杜家在西北的實力,所以能穩坐延綏總兵的位子,人是庸材,杜家實力又弱了,如果能把這個人弄到大同鎮來當總兵,肯定是一個極容易被控制的弱勢總兵。

    除了這些,還有別的鎮總兵有各種各樣的情況,杜文煥肯定是最合適的一個。

    “總爺覺得杜帥是不是願意換地方?”

    “他當然不願了。”麻承恩道:“上月我與他有封信,他說朝廷要召他去遼東,他絕不願赴遼,打算打套寇,弄出戰事來,朝廷就調他不得。有這種心思,大同他也不會願來。”

    杜文煥是在延綏起家的,歷任延綏鎮遊擊,參將,副將,一路到總兵,延綏是好地方,直面的就是蒙古的“套寇”,部落號稱有十萬,但分成四十二支,多則兩三千,小則千餘,幾百,混雜的不成模樣,力量也因此極弱,杜文煥經常主動出擊,弄個斬首三百級,五百級的報功,其實朝廷都知道,他斬殺的就是沿邊的套寇多是那些倒黴的牧民,套寇說是火落赤等人為主,但多半各自為政,很少有集結一起犯邊的時候,他們也是以右翼土默特為主,俺答汗在時他們跟著土默特一起鬧,俺答受撫了,整個部落也很消停,哪有什麽實打實的威脅。

    “杜帥這樣不妥,太明顯了。”

    張瀚在後世讀書時也沒看到杜文煥這個人,雖然也是貨真價實的總兵,而且資格很老,一直打混到崇禎十五年,但這人默默無名,不論是在西北還是遼東都肯定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實績,所以張瀚不知道在史實上杜文煥是在天啟元年被徵調往遼東時主動出擊,到邊境毆打套寇,結果把還算老實的西北蒙古人打怒了,諸部集結聯合連續侵犯多個大明邊城,事情鬧的很大,結果把明廷也惹惱了,杜文煥被迫以疾引退,丟了總兵一職。

    後來奢安之亂時這位爺又被召出,到西南打了一仗,復為總兵。

    結果崇禎年間升他為右都督,再調遼東,他又以疾引退了,到崇禎年間打農民軍,他再度引退,這一次運氣不好,這位引退專家碰到崇禎這個鐵板,被下令逮到詔獄關了起來,到十五年才放出,結果也沒打仗,這一次病歸引退,這才真的玩完。

    杜文煥這種被徵調就打仗的手段,和張瀚打土匪差不多,都算是玩寇或養寇,只是方法一樣,手段高低各有不同,杜文煥的玩法肯定是非常低端,毫無技術含量的那種。

    麻承恩苦笑道:“我也覺得不妥,寫信力勸他,結果沒有回覆,估計老杜他不聽。”

    “總爺這事,和杜帥的事,可以聯在一起來處理。”李慎明笑道:“就是不知道什麽可以打動他?”

    “銀子,”麻承恩笑道:“他平生無所好,也就是銀子。”

    “那就好辦了。”李慎明氣度從容,瀟灑笑道:“眼下這事,總歸包在我們身上吧。”

    “甚好。”麻承恩拱拱手,說道:“你替我對文瀾說一聲,他成親我總不好親自去,賀禮一定豐厚,叫他也一定收下。再下一步,找個機會替他升一衛指揮,他現在的實力,總當一個九品巡檢,也實在說不過去。”

    “此事還要和鄭兵備計較一下。”李慎明知道張瀚近期確實有升官的打算,畢竟現在巡檢和整個基業已經嚴重的不配套,張瀚對扮豬吃老虎這種流派又沒有太大的興趣……不過這事牽扯很多,也要找一個合適的位置。

    “文瀾的基業都在天成衛。”李慎明想了想後,又點了一句。

    “天成衛?”麻承恩有些為難的道:“原本天成衛城守備兼掌印指揮是張家的張武昌,現在他調到寧武當遊擊去了,新補的衛城守備指揮上任不久,一時恐怕很難替換。”

    守備兼衛指揮一級的武官上任肯定是要上京師辦手續的,以前肯定還要面聖,畢竟衛指揮使是正三品的高職,雖然擱現在撐死了也就在營裡當個遊擊,要麽就是守備,但品級畢竟還是在的,面聖不必要,京師兵部的手續還是要跑的,新任指揮上任不久,也就意味著沒啥把柄,沒有把柄,兵部那關並不容易過……位高權重的人做事一樣要講手續,比如張瀚要這個指揮,麻承恩他們可以提前設法,張武昌調動之前就開始替張瀚運作,然後張武昌調動時,順勢把張瀚補上。

    “還不急。”李慎明含笑道:“暫時低調也不算壞事。”

    ……

    四月底的大同府可謂是好戲連臺。

    先是鬧騰的好一陣子的周大牛匪幫從靈丘撤走,然後是幾十個大戶被殺,提醒了很多拿土匪不當回事的人們,土匪手裡的刀還是會殺人的。

    然後是死了一個鎮國中尉,巡撫和巡按,還有分管靈丘的分巡道,當然也包括朱慶餘這個靈丘縣的正印縣官,底層官員向上報,高層當然是向朝廷報,朝廷當然是震怒……死了一個守郡王府事的中尉,其實就是死了一個郡王……朱鼎夫是前二代郡王的嫡次子,前一代郡王的親弟弟,按正常封爵應該是鎮國將軍,兩代郡王已經先後離世,如果不是犯事國除,朱鼎夫就是不折不扣的郡王……尋常的宗室死了一個也算了,居然死了一個等於郡王的宗室,這就是朝廷,特別是皇帝被人掄圓了胳膊狠狠扇了一記耳光,大明自建國以來,死的親郡王當然也不少,但幾乎是朝廷自己處置或是死於內鬥,這麽被人生生宰了的還真是頭一個。

    朝廷當然是下旨切責!

    韓畦自是首當其衝,內閣先是一通責備,然後便是責令韓畦徹查清楚原因何在,究竟為何大同那邊的局面會崩壞至此?

    各地都有土匪,朝廷中樞的大學士們不是傻子,他們當然知道這一點,不過鬧到能殺死郡王府中的宗室,用一個“匪患”就很難搪塞過去了。

    文官們對死宗室肯定是無所謂的態度,從戶部的角度來說,宗室現在死一半,戶部堂官能連擺十天大酒……嘉靖年間,宗室的負擔曾經引發一次大規模的爭議,文官們提出種種辦法,不過礙著“祖制”這一條,勢大如嚴嵩,精明如徐階,霸道如高拱,強橫如張居正,先後多位首輔都是拿宗室改革這一條沒有辦法,其實出路有很多,但每一條出路都是要“革命”,也就是徹底推翻祖制,推翻朱元璋設計的這不倫不類的“封建”宗藩之法,這確是繞不過去的,不管是能徹底掌握朝局的嘉靖,還是拱手天子隆慶,或是長居深宮的萬曆,各代帝王也知道宗室之法不好,但礙著“親親”這一條,也是束手無法。

    一直到明末才放開宗室科考這一條,可惜當時已經太晚了。

    負擔很重,死再多的宗室又和文官無關,不會感同身受,相反還能減輕負擔,不過這種話只能私下說說,當然不能公開說,皇帝一怒,腦袋不會搬家,仕途肯定完蛋的。

    內閣,兵部,禮部都跑出來湊熱鬧,從這一點來說張瀚的目標是圓滿達成,韓畦要應付這樣的事,哪還有功夫對付他,光是想辦法解釋宗室被殺的事就已經很頭疼了。

    然後就是練勇和商團起衝突的事,死了很多人,傷的更多,幾千上萬人親眼目睹,在大同乃至山西的民間都引發軒然大波,但吊詭的就是這事韓畦不管,巡按不問,分巡道也不管,上奏朝廷也是淡化了這場械鬥是在土匪剛撤走不久發生的事,把背景給虛化了很多,韓畦本人也沒有太大的意見,這事雖然與和裕升有關,但韓畦似乎被宗室的事纏昏了頭,也根本沒有借題發揮的意思……管家兄弟確實是韓畦的狗,不過狗既然真的被人打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吧,韓畦在布更大的局,真的顧不上這兩兄弟和練勇的死活。

    宗室死了,民間反響不大,最多拍手稱快,練勇被打死不少,拍手稱快的人更多,在民間更是爆炸性的傳播新聞,可在朝堂上幾乎沒有什麽人反應,只有幾個不甘寂寞也沒黨派背景的御史跳了出來,當然是彈劾韓畦這個巡撫馭下無方,上任之後迭出大事,言下之意是撤換韓畦,不過也是和張瀚事前判斷的一樣,韓畦上任時間很短,朝廷還沒有心思換人,另外就是可能中樞覺得韓畦上任短,就算出事也是前任搞出來的,矛盾積累也是前任,總不能把所有的舊帳算在韓畦一個人頭上。

    就算這樣,死了這麽多人,中樞行文下來,還是要大同這邊給一個交代,查明事由,並且要把責任人名單交上去……連續出了這麽多事,中樞也覺得面上無光,大同這邊只要交人,中樞肯定是要重重懲處的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3 11:38
第三百一十二章 拖延


    “東翁,消息確定了。”朱慶餘的師爺匆忙走進來向他道:“巡撫那邊決定把責任推在東翁身上,就說你馭下不嚴,商團和練勇彼此爭鬥,你彈壓不住,導致局面失控。”

    “是不是屬實?”

    “不是和裕升的消息,是在下在撫院衙門裡有個熟人,他聽到消息,趕緊派人來知會我……”

    “可惡!”朱慶餘頹然坐下,說道:“看來,只能按常威的意思來做了。”

    “東翁捲入這樣的事件之中確實危險,”師爺撚著鬍鬚道:“不過自古富貴險中求,以我看來,韓畦這人靠不住,做事沒有章法,不像張瀚,他一直在暗中,但做人做事向來有板有眼,令人感覺信得過,東翁此次雖然陷入局中,但如果抓住機會,可能扶搖直上,也未可知啊。”

    朱慶餘被他說的意動,心裡也是有一樣的感覺,不過他還是苦笑道:“就盼能平安過得此關就好,別的不敢想太多了。”

    師爺仿佛看出朱慶餘的心思,當下呵呵一笑。

    ……

    常威處理完靈丘的事,連李莊都沒有回,直接返回了新平堡。

    他見過張瀚,兄弟二人說了說靈丘的事,常威帶著特勤局一個小隊的人當護衛,各人都是配給雙馬,直接從新平堡北部出了邊墻,直奔青城而去。

    這般一路換馬奔馳,兩天之後,常威便是抵得青城。

    在城門處,因為提前兩天派了塘馬通知,趙世武帶著人在城門口迎接。

    “到銀錠那裡再說。”常威向趙世武點點頭,笑道:“你現在也混出來了。”

    趙世武是調任到了新平堡商團,張瀚組建了一個青城司,名義上就是新平堡商團,一個司的架子,實際上還不到兩個局,趙世武還沒有資格當司把總,這個職位應該是在老資格的局百總中挑一個,但現在各個局都處於待命狀態,以應對很快會發生的預料之中的變局,這個情況下只得派趙世武過來,好在他已經是副百總,現在成了正式百總,加副司把總,同時管理青城司務,常威拿這事說笑,也算是一種恭喜。

    趙家兄弟一直很穩重,聞言只是微笑,眾人進了青城的城門,在空曠的道路上一路奔馳。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景象,青城是俺答汗建成的蒙古人的大城,甚至一度是蒙古人的絕對中心,和插漢在巴林部地盤的白城遙相呼應,不過白城可沒有青城規模大,只能算一個純粹的政治中心。

    在蒙古人的腹心之地,特別是在現在空氣緊張的情況下,實在一件很詭異的事,路邊頗有一些充滿敵意的眼神不斷的飄過來,這種敵意令趙世武等人感覺有些緊張,不過他們看常威的表情卻是十分享受。

    這麽大張旗鼓的到了銀錠的台吉府邸,銀錠已經得到消息在門口等著,看到常威過來,銀錠無奈的攤手道:“常威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張揚?”

    常威大笑道:“我就算像個賊一樣潛進來,你以為人家就不知道你和我瀚哥穿一條褲子?”

    銀錠有些無語,他也知道常威說的對,不過面對當下的局面,他當然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

    各人進府落座,常威發覺銀錠對自己的住處也加強了防備,蒙古人的台吉很多,有的富貴有的窮困,銀錠原本只有幾百人的部眾,其實就是大明一個大村的村長,只不過蒙古人擅騎射,幾百丁的部落就能拉出幾百個能騎馬射箭的漢子,在這一方面確實是比漢人這種農耕民族有先天的優勢。

    除了部民之外銀錠以前還養著二十個左右的脫產牧民,他們有更多的時間練習武藝,加上原本的騎射功底,如果再有精良的兵器和鎧甲,二十人就能當成一支小規模的精銳軍隊來使用……事實上蒙古的台吉們就是依靠自己的脫產部下撐台面。

    皇太極征明時,調集蒙古各部一起攻明,跟隨的台吉可能有好幾十甚至近百,但軍隊就幾千人,主要原因就是台吉們都很窮,根本養不起太多的脫產軍人。

    銀錠現在卻是財大氣粗了,原本二十人的衛隊規模漲了好多倍,現在有百來人左右,這個數字已經和一些大部落的大台吉相差不多,最少在土默特部裡,平時養著過百脫產部下的台吉,真的是屈指可數。

    不過銀錠心裡還是虛的很……他迫不及待的向常威道:“局面真的是一觸即發!”

    “到這種地步了嗎?”常威道:“究竟細節是怎樣,你來仔細說說。”

    “從上次燒了倉儲到現在已經快半年,接下來范家敗走,然後就是你們和裕升供貨,從那個時候開始,貨物供給有一半是北方三部,一半是我們土默特,本來貨物就並不充足,只能說是勉強維持,而你們又徹底斷絕了素囊和布囊兩部的供給,這使他們的日子格外難過。年底時,素囊就面見大汗,直言不滿,有十幾個支持他的台吉也是一樣的說法,那木兒和素囊大吵了一架,阿成台吉居中說和,不過效果很差,大家都憋了一肚皮的火氣,如果不是顧忌大汗的權威,很可能當場就會打起來……開會時大家都帶足了人手呢。”

    “那還真是混亂啊。”常威道:“大汗真是毫無權威,難以想像我們皇帝召開朝會,大臣都帶著自己的人馬準備開片……你們蒙古人好歹和我們漢人打了幾百年交道了,政治上真是毫無進步。”

    “如果我們有進步,也不會在元大都裡上演一齣齣自相殘殺的好戲,最後叫大明太祖帶著一群泥腿子把我們又趕回來。”

    銀錠面無表情的反向吐槽回去,居然噎的常威說不出話來。

    “好吧,”常威舉了舉手,示意自己輸了一回,他接著道:“請繼續說下去。”

    “後來素囊和布囊就吵著叫大汗貼補,因為大明的撫賞是針對全部部民,他們要求把撫賞銀子補給他們,其實他們是部民買不到東西,要銀子有屁用,不過要真的給這兩人銀子,估計他們也就不管下頭死活了……說到底這兩傢伙一則是被下頭吵的心煩,二來也是借機生事而已。”

    常威微笑道:“銀子當然不曾給他們吧?”

    “哪來有銀子給?”銀錠翻白眼道:“去年的撫賞銀子按例是年底給付,我們給馬,大明給銀子,三邊計有三十二萬兩,白洪大台吉那裡有一部份,剩下的全部是我們土默特各部來分,這是往年慣例,從女真人鬧事後,大明就收緊了馬市,不過撫賞大市還是照常,只是去年底到現在宣大總督藉口局面緊張,一直拖著銀子不曾給付,當然也不說不給,就是一直在扯皮,大汗催促多次,後來這三十二萬說是分次給付,大汗已經收到他那部份,他倒是不急了,底下的人再急也沒有用。”

    這三十二萬是明廷在邊境馬市開銷中最大的一筆,主要對應的就是薊鎮和宣府,大同,山西各鎮,這幾個軍鎮都需要購買大量的戰馬,每年都有固定的買馬開銷,明軍不缺戰馬的原因是先前有養馬地,後來就是從邊境大量購買,買得的戰馬除了滿足九邊,也會向內地軍鎮轉運一部份,比如勛陽鎮這樣的內地軍鎮,兵部也曾經一次給付好幾萬兩的買馬銀,用來給這些內地軍鎮充實戰馬。

    自東虜起事後,除了官方性質的馬市撫賞外,對沿邊蒙古人貿易已經嚴重收縮,草原上已經苦於用度不足,畢竟這幾十年來大家都在吃和平的紅利,日子都還過的去,突然一下收縮的很厲害,不僅下層的牧民在叫,中層的貴族和軍官,喇嘛們也感覺很苦,只有最上層的大汗,濟農,台吉,諾顏們還好過些,宣大總督剋扣撫賞銀,反而是這些原本日子最舒服的人在叫喚,因為這筆銀子對他們才是最要緊的收入。

    一直到崇禎年間,插漢部西遷,把宣大對面的幾個部落要麽吃下來,要麽遠遠攆開,最終這三十二萬的撫賞銀落在插漢部手中,也就是落在林丹汗之手,不過林丹汗也就領了一次,還沒有等領第二次皇太極就殺過來,把他一路攆到鄂爾多斯,林丹汗直接病死,他的部落被皇太極接管,明廷當然不可能再給一錢銀子。

    銀錠說到這,狐疑道:“收緊馬市,宣大不給銀子,也是你們運作的吧?”

    常威失笑道:“銀子是肯定要給的,收緊馬市是大明朝廷的決斷,我們要是能影響到這個層面的事情,不如直接請宣大出兵把素囊給剿了,那還省事的多。”

    銀錠哼了一聲,說道:“拖延時日,當是你們做的手腳了吧。”

    常威這一下看著銀錠笑而不語……拖延時日當然是他們做的手腳,宣大總督張曉就駐在陽和衛城之中,宣大總督按朝廷旨意就是總督宣大、山西等處軍務,兼理糧餉,是大明朝廷放在地方上的最高層級的官員,入朝便是侍郎或是直為尚書,是第一等的重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3 14:09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五月


    張瀚其實還攀附不上張曉這個層面的官員,如果真有靠的住的硬實關係,韓畦也不會搞的那麽咄咄逼人,張曉本人就有扼控蒙古的考量,這才是最關鍵的,另外當然是張瀚藉著人脈銀錢,在總督身邊營造了一種土默特蒙古不穩的跡象,做了這些就足夠,張曉這種層面的人心有懷疑,拖上幾個月時間是極為簡單的事情了。

    和裕升在總督身邊,真正經營起來的還是中下層的人脈,主要也是靠用走私的利益吸引他們加入其中。

    如果張瀚和張曉的關係能如張瀚與鄭兵備那樣牢固,那麽很多事情就是簡單易為,可惜就現在來說,張瀚和李慎明,包括常威等人,都看不出來有這方面的可能。

    總督的權力地位太多,巡撫也是朝廷看重的方面官,但和總督是沒有辦法相比的,只有到了總督這個層面,才算得上是國家的重臣。

    “你的意思就是素囊和布囊撐不住勁,要出手了?”

    “差不多吧。”銀錠嘟囔著道:“素囊部有一萬多丁,布囊有三千多丁,他們前一陣找大汗沒結果,現在已經在叫嚷明朝不給,他們要去自取了。”

    常威輕蔑的道:“就是要逼他們到如此地步才好,自取,看他們的本事吧。”

    土默特部在俺答汗時確實還有些本事,幾次犯邊,逼迫明朝大開馬市,大家過起富足日子後,黃教又漸漸坐大,對普通牧民的影響越來越強,幾十年過去,不僅牧民們失去野性和進取心,上層尤其懶怠無力,又是一盤散沙,沒有真正能統合蒙古的人物,達延汗之後的大好局面已經蕩然無存。

    現在僅憑一萬多丁,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他們是萬萬不敢犯邊的,不過在張瀚和卜石兔汗,再加上那木兒和銀錠等人的擠壓,素囊等人確實已經到了快揭不開鍋的地步,牧民們普遍不滿,他們如果毫無動作,肯定會大傷威信,如果大家日子過的都不好也罷了,可在和裕升的貨物供給下,別的部落日子過的風生水起,兩相對比,這種不滿就加倍了,有眼下這樣的局面就再正常不過。

    常威這時看向趙世武,說道:“青城司這邊怎麽看?”

    “布囊已經動員。”趙世武道:“近來軍情局的人通報過來,布囊不僅向林丹汗報告,同時也試圖拉攏北方三汗,當然漠北蒙古沒有人理他,不要說咱們的貨直供漠北,就算沒有,漠北也向來很少摻合這些事。他們也向火落赤那邊派了人,估計也不會有什麽效果,套寇更是一團散沙,支持犯邊的人肯定多,套寇向來不算老實,但動員幾萬丁口跑來和布囊他們一起犯邊,這壓根也是沒影的事。現在我們要提防的就是布囊和素囊二人,預計一旦生事,他們將會直犯新平堡,對草原上的漢商,我們的分號,還有沿線的商隊,這兩人最多小打小鬧,不會敢大規模的生事。”

    常威冷笑道:“他們也得敢才行。”

    和裕升在草原上的商號和商隊都是供給各個部落,利益與各個大汗,大台吉,濟農台吉們息息相關,和千萬牧民相關,現在大明限制互市,幾乎每一斤糧食,每一根針,每一塊布都是靠走私進來,張瀚的商隊規模還遠遠不足以滿足西部蒙古的要求,還有北部蒙古,將來還要到東部蒙古和遼東,這種利益牽扯之下,就算借布囊和素囊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在草原上翻臉動手,他們要做的就是去端新平堡,只要把新平堡毀了,和裕升也毀了大半,然後再重新找一個大商家合作,把貿易權重新操控起來,這應該就是布囊等人的最終打算。

    大事在即,又是自己一手促成,雖然整個計劃是一個龐大的連環套,不僅包括布囊等人,還有韓畦,幾位總兵,還有火落赤部,整個大明九邊的好幾處軍鎮,半個草原,多少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都被扯入其中,而自己居然是操弄這大局的局中人之一,常威想到此節,不僅不懼,還有隱隱的歡喜之感。

    銀錠這時也說道:“不管如何,他們要動手,咱們也不是吃素的,我的衛隊,你們盡可以拿去用。”

    常威搖頭道:“你的人就護著我們青城四周板升地的漢商就好,一旦開戰,素囊和布囊就算沒有決裂的膽子,他們底下的牧民又不知就裡,萬一失控,到時候就靠你們遊走保護,不能因為這一場亂子傷損了我們商路的元氣,除此之外,凡事我們自為。你們出頭太明顯的話,很容易落人口實,阿成台吉他們現在算是中間派,我們不能把他們往布囊那一邊推!”

    土默特部各派別之爭就不像大明那邊文雅,很有可能就撕破臉皮,雙方大打出手,布囊和素囊身後又是林丹汗,是名義上的蒙古共主,如果不是林丹汗引入紅教對抗黃教,使得信仰黃教的漠北三汗和阿成台吉等人大為不滿,恐怕對布囊的支持還要更實際許多,常威知道張瀚要亂,以亂中取勝,使得和裕升的局面更進一步,但不是要亂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商家要的是利潤,真的大變亂之時,利潤當然也無從談起。

    一聽說自己的事就是這些,銀錠也是鬆了口氣,他當然是和張瀚綁在一處,但這樣的事畢竟也是賭上身家性命,萬一事情往失控的路上走,張瀚跨了,銀錠的下場肯定也極為不妙,如果涉及不深,到底還有回旋的餘地。

    似乎是看穿了銀錠的心思,常威也是微笑起來。

    ……

    轉眼到了五月,大明中樞還是在頭疼遼事的發展,遼陽和沈陽連失,然後後金兵直入遼南,在遼南發生了很多漢民自發的抵抗,也惹怒了努爾哈赤,他連派精兵,派出大貝勒先後前往遼南,開始對遼南的一些反抗的地方進行屠殺。

    在入沈之初,努爾哈赤還假惺惺的表示過漢民亦要撫育,不准女真人隨意殺害和侮辱漢民,甚至還懲罰過違反他命令的諸申,但到了漢民不聽話的時候,努爾哈赤的殘暴一面也充分暴露出來,他可沒有興趣真的“撫育”,而是下令展開屠殺。

    此時八旗雖然獲得連串的勝利,努爾哈赤卻並沒有小視大明,他多次去過北京,知道這個龐大帝國的人力物力財力有多麽龐大,事實上如果明廷中樞政治清明,軍隊糧餉充足,以八旗兩萬戰兵六萬丁口的實力,壓根也不足以爭勝天下,甚至也不足保有遼東。

    在這種心理之下,努爾哈赤一邊下令副將烏爾古岱和李永芳屠殺鎮江城抵抗的漢人,數萬人的城市被殺戮一空,只餘下一千多俘虜帶回,同時還下令捕殺在沈陽城四周遊蕩搶掠的蒙古人,斬殺之後,帶回弓箭,再下來,便是下令各地的鎮守官員,盡量的多造一些輿論,鼓動漢人向八旗輸誠效忠,以整合遼東和遼南數百萬漢人的力量。

    在這個時期,盡管骨子裡對漢人有刻骨的仇恨和不信任,努爾哈赤的頭腦還算清醒,知道憑借自己和族人的力量不足以對抗大明,只有把境內漢人的力量也用上,這才勉強有可能保住眼下的遼東和遼南之地。

    努爾哈赤在四月時率部往赫圖阿拉,行至半路,決意遷都,至五月,前期的工作已經完成,他派出阿敦等人在沈陽城四周巡哨,每二百到三百人設一屯,捕殺零散蒙古人,並且下令安撫各地的漢人。

    在開原,鐵嶺,還有鎮江,一系列的屠殺使遼東和遼南都是人心惶惶,努爾哈赤覺得殺伐的差不多了,於是下令把殺死的漢人名錄造冊,叫巴克什記在國史之上。

    “四月十六日蓋州遊擊張玉維獻一千六百三十八兩五錢銀,八匹綢緞,一百七十一件綢緞衣服,八十六件翠藍布衣服,一千零一十八匹翠藍布,一把扇子,二十一石五斗粳米,二千四百斤鹽。”

    努爾哈赤坐在汗王宮的偏殿之中,巴克什達海正在給他讀最近的記錄。

    努爾哈赤按舊日習慣,在羅漢椅上盤腿坐著,這裡比起舊汗城來要富麗堂皇百倍,沈陽中衛城也是大明在遼東的重鎮和堅城,也有總兵府邸,早前不及遼陽重要,但一直是扼控女真諸部和福餘部蒙古的中心,在這裡建造的府邸當然也花費了不小的財力,最初搬進來時,包括大妃在內的汗王宮裡的人都有些戰戰兢兢,走路時都害怕踩壞了腳下的方磚,也害怕碰壞了那些名貴的傢俱,女真是一個幾萬丁口的小國,居於深山,努爾哈赤又把全部財富用來打造兵器鎧甲,購買戰馬,訓練養育士卒,他的汗王宮十分簡陋,只是一些木造的高樓,連皇太極這些嫡生的貝勒都記得童年和少年時吃過不少辛苦,可想而知他們的條件如何了。

    居住旬月過後,各人才慢慢安心下來,只是時不時的還是有些擔心明朝會派大軍來伐,但對男子們來說,幾次大戰他們認識到了明軍的不足,現在萬曆父子這兩個成年皇帝先後離世,天啟是少年即位,這也使得各人的擔心減弱了很多,代之而起的是更大的野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10 09:44
第三百一十四章 櫻桃


    “千總王鳳清獻十兩黃金。”

    “十七日遊擊愛塔送兩條大魚,兩千四百尾小魚,一筐。”

    努爾哈赤這時睜了睜眼,問道:“呢?”

    一個侍衛說道:“汗王令送往大妃處了。”

    “哦。”努爾哈赤點了點頭,這時他臉上的漠然之色消去不少,代之而起的是一種慈愛之色。

    大妃是阿濟格和多爾袞,多鐸三兄弟的生母,除了阿濟格不喜歡在母親身邊之外,努爾哈赤最疼愛的多爾袞和多鐸每日都在母親身邊廝混,這筐子,當然也是叫這小哥兒倆享用,別的是沒份的。

    達海看看汗王神色,又繼續念道:“向陽寺屯李秀義送一筐杏。”

    “京立屯王英送一盤……”

    努爾哈赤輕輕點頭,顯然想起這一盤的去處。

    “兩名遊擊各送黃瓜、杏等果疏十餘盤。”

    “二十一日,阿敏貝勒管屯蘇有彬送兩盤杏,兩盤瓜,一筐豌豆,李希威送一盤瓜,兩盤杏。”

    “二十一日,汗接見科爾沁部落明安貝勒使者多諾依,賜他座,又見喇嘛囊蘇,汗同他握手為禮,並排列坐,賜給瓜果。”

    “二十一日,峨眉莊的李金侯送一盤茄子。”

    達海這時合上簿子,說道:“大汗,近期已經記錄的國史就是這些,汗如果有新的諭令,我等再去記錄,過半個月後,將新的事情與汗的諭令記下,再來朗讀。”

    “賜給達海一盤杏子,再賜綢緞衣服一件,布衣兩件。”努爾哈赤道:“達海用心留在此,我還有諭令要說。”

    達海趕緊躬身謝了賞賜,旁邊的各人都發出嘖嘖的贊嘆聲。

    杏子不值什麽,這個時候萬物復甦,到處都有果樹結果,要不然也不會由這些普通的百姓獻什麽杏子果子給大汗享用。

    這只是一個具有明顯政治含義的舉動,遼東和遼南之土,盡歸大金!

    不僅是國土,還有人心歸附!

    不管這些百姓本身是什麽意思,或是被強迫,或是自願,反正從四月到五月,獻瓜果時疏的百姓數量很多,記在國史上的記錄就有好幾十條,每次有人進獻都是動靜很大,沿途有官員率著八旗兵士護衛,然後大張旗鼓的進入沈陽城中。

    動作最大的當然還是蓋州遊擊張玉維的那一次,綢緞和藍布衣服好幾百件,綢緞和布匹過千匹。

    當時努爾哈赤下令把各處進獻來的布匹和衣服放在沈陽城中心,由八旗之下那些貧苦無衣的旗丁自取。

    整個八旗都是歡欣之至,後金的窮困是很明顯的,大汗和貝勒都過的很一般,不要說底下那些最普通的旗丁。

    據後世的記錄,八旗當時嚴重缺乏布料和成衣,不僅是普通的旗丁缺乏衣服,就算是牛錄額真這樣的主子也可能缺衣少穿。

    達海這個巴克什不過動動筆和嘴,就有這樣的厚賜,特別是在這樣的時候,不由得人們不大加羨慕。

    努爾哈赤沈思片刻,對達海道:“賞賜給各貝勒每人一件綢緞衣服,東西並不值錢,只是近來戰事辛苦,特別慰勞眾人的辛勞。”

    在場的貝勒有代善等人,大家都起身躬謝。

    努爾哈赤一臉和藹的點點頭,又說道:“各貝勒家的包衣小子近來聽說又有沒閹割的送進內宅,這樣不可,包衣小子都是閹割了送到各家內宅伺候主子,他們的父母也得以富貴,如果不閹割就送入,萬一出了事,豈不也是害了他們麽。”

    “不准旗下人在主子面前抄手而立,背手而行。”

    “居住在蒙古邊境的小堡百姓,遇到小股的蒙古遊騎,不得追擊,他們會示之以弱,引誘我兵追擊,然後設伏,這是蒙古慣技,要多加小心。”

    “海州城聽說太破了,要加固城外的木柵欄,要多設車炮,如果沒有,海州主將就從遼陽去取,一定要加固城防,多加小心。”

    “現在聽說有往水裡和瓜果疏菜裡投毒的,旗下兵丁買了豬,養著過幾日再殺了吃,吃水、瓜果,也要多加小心。”

    代善這時插話道:“汗阿瑪,外間關著八個投毒的漢人,如何處置?”

    努爾哈赤道:“將他們用來投毒的食物令他們自吃,若無事就放走,毒發便由得他們自斃。”

    一個侍衛趕緊出去,傳了汗諭,達海也運筆如飛,將大汗諭令記錄下來。

    “海州地方,撥田十萬坰,遼東地方,撥田二十萬坰,分給駐紮地方的軍士土地,總在這三十萬坰之中,從貝勒,大臣,富貴之家的荒蕪土地中撥出,如果還不夠用,軍士去松山,鐵嶺,開原,撫順,清河,孤山一帶耕種,如果還不夠,可以去邊外開荒。以前,明朝的富人占用大量的土地,雇人耕作,糧食吃不完都爛掉了,貧民沒有糧吃,只能買糧吃,無錢買不起的,就會成為乞丐,這樣明朝能不衰落嗎?現在我命令,每個丁口給田六坰,五坰種糧,一坰種棉,男丁數字不能隱匿,如果隱匿就得不到坰田,我大金不能出現乞丐流民,每個丁口都要給田,每三名丁口,義務替公中種一坰田,每二十個丁口,要有一個當兵,一個服役。”

    “海西地方的果樹,不得拴騾馬,以防傷了果木,果子就快成熟,摘取下來按價發賣。”

    “不得強買明朝人的騾馬牧畜,以防地方生事。”

    “告訴渡口的人,在原處挖壕守備。”

    “告訴總兵官巴都里,叫他去東昌堡接替總兵官穆哈連,叫巴都里曉喻地方守備,不得擅自帶士卒到對方河岸去邀戰,以防失敗,我軍作戰向來百戰百勝,不能輕易戰敗。”

    “費阿拉以外到雅爾古的莊稼,割麥穗留梗,費阿拉以內到都喀阿拉的莊稼,齊根收割,英額以內,赫哲溝一帶的莊稼,留茬收割,尚間崖,法納哈一帶的莊稼,不留梗收割,將糧食集中快打,記清斗數,乘晚間涼時收好,絕不可輕忽懈怠。”

    在場各人都是凜然聽著,一國之汗說這些收糧食的細務,看似小題大做,其實糧食對後金已經是十分要緊之事,努爾哈赤不論說城防,兵備,乃至各貝勒內宅事務,均是大有關係之事,其實從努爾哈赤整個吩咐的脈落看下來,無非就是兵農合一,耕戰一體,現在的女真國力還是很弱,丁口只有二十抽一用來當常備兵,更多的丁口是用來耕作,糧食,棉花,還有鹽,鐵,兵器,都是需要花費精力和功夫去準備的,在這種時候,漢民的力量也很被看重,公平來說,雖然努爾哈赤在開原和鐵嶺一帶大肆屠殺,又剛剛屠滅鎮江全城,並且對投毒和搞破壞的漢人一律誅殺,但對普通的投降明國漢人還是要“恩養”,這種恩養當然不是努爾哈赤和女真人會把漢人當“國人”,而是他們希望獲得更強盛的國力而采取的正確的和應該的做法。

    在努爾哈赤的左手側是坐著大貝勒代善,阿敏,右手則是莽古爾泰與皇太極。

    一眾小貝勒和大臣們分別站立在兩邊,各人都是聽著大汗這般處理國政。

    代善此時被視為理所當然的第一繼承人,他掌握著兩紅旗,力量僅次於努爾哈赤掌握的兩黃旗,又是最年長的大貝勒,本人自少年時起就跟著努爾哈赤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在各旗裡威望都很高,聽著努爾哈赤的政令,代善並無表情,自是都完全贊同。

    而一旁的皇太極暗自沉思,總覺得處斷雖好,奈何漢民並不肯歸附,對女真人極為仇視,恐怕這些劃地的措施更會引發原本有土地的漢人的反彈……原因很簡單,貝勒們絕不會輕易讓出自己已經擁有的土地給旗丁,旗丁授田只能從漢人手中搶奪,盡管努爾哈赤不准搶奪漢人騾馬,財產,田地,然而大勢之下,恐怕這些政策遲早因為旗下人的利益而被取消,最終只會是一個惡性循環。

    這時何和禮與費英東對視一眼,兩人都是管旗務的一等大臣,此時容不得他們回避,在努爾哈赤吩咐完畢之後,兩人一左一右站出來,費英東先道:“大汗,從尚間崖到法納哈一帶,糧食恐怕要減產三成到四成。”

    努爾哈赤聽的一楞,何和禮也道:“其餘各處地方,莊稼最少減產三成,多的減產一半左右。”

    “這是為何?”努爾哈赤臉上露出怒色,他道:“兩位大臣要說清楚,是不是有誰做事並不用心?”

    盡管跟隨努爾哈赤多年,兩個一等大臣也有膽戰心驚之感。

    若說大汗重感情也確實很重感情,總兵官額亦都在四月逝世,大汗命葬在沈陽,不必葬回赫圖阿拉,賜給大量錢財給額亦都家族,並且多次前往祭奠,有半個月時間,大汗都感覺很傷感,但如果說大汗為了情感就不顧法度,那也是癡心妄想。

    在這個時候,努爾哈赤可稱是賞罰分明,有多少大汗的身邊人或是親信的旗下官員,因為犯錯而被懲罰,很少有被放過的。

    努爾哈赤真正親信的只有自己的兒子和侄兒,也就是愛新覺羅家族的人,當然這種親信也有限度,當年真正的大貝勒是褚英,因為勢力太大,脾氣太暴爆,表面上是諸兄弟告發褚英多行不軌,欺壓兄弟,其實還是努爾哈赤忌憚這個大兒子的勢力過大,威脅到了自己的汗位,所以允從其餘諸子,將這個長子圈禁,然後最終殺死。

    在絕對的權力之下,不要說普通的大臣,就算是親弟,親子,努爾哈赤亦能殺害!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10 13:52
第三百一十五章 耕戰


    何和禮道:“去年征葉赫,今年征明,旗丁皆以戰為主,耕作時人力不足。 ”

    費英東道:“自去年入夏之後便是極少雨水,今年冬酷寒,入春後滴雨未下,近水之田還可以人力引水,遠水之田減產都在五成以上。禾苗枯萎,麥穗幹癟。”

    何和禮雖是老資格的元勛,此時卻在兩紅旗下,代善此時也躬身道:“汗阿瑪,大臣們所說是實,我遠到寬甸一帶看了,都是一般模樣。”

    努爾哈赤回想一下,果然從去冬至今,幾個月時間幾乎一場雨沒有下過,當時他在謀劃消滅葉赫部,然後再度攻明,搶下遼東和遼南,在這般的大戰略之下當然也是有絕大的壓力,努爾哈赤那段時間憂心忡忡,幾乎顧不上別的事,不然以他今天處斷政務這樣事無鉅細的決斷,這樣的災情當然是早就該知道了。

    “真是奇了。”努爾哈赤回想自己的大半生,搖頭道:“從未見過這般連續壞上多年的天時!”

    以前女真人是漁獵民族,是以打漁捕獵以最主要的謀生手段,在幾百年後的現代社會,仍然有少數通古斯人生活在極地和密林之中,生食鹿肉,住雪屋,以雪橇和狗為伴,這是女真人當初的真實寫照。

    歸順大明後,他們得到固定的居所,可以與漢人這樣的農耕民族展開貿易,同時也學習種地,購買耕牛,自努爾哈赤祖父時起,建州部就是以農事為主,漁獵為輔,正因如此,建州部的實力才越來越強,遠超諸部之上。

    努爾哈赤對農事當然是十分上心的,漁獵是部落的武力基礎,用來鍛煉旗下的武力,而農耕才能保障後金國擁有發動大戰的國力,沒有糧食便沒有更多的部眾,種不出棉花,便生產不了布匹,無法使旗丁穿上衣袍,沒有儲存,便沒有使士卒遠離部落做戰的資本,是以耕戰耕戰,其實耕在戰上。

    皇太極起身道:“汗阿瑪,據撫順額附說,明國這幾年也是一樣,四處都是天時極壞。”

    “那又有何用!”努爾哈赤搖頭道:“明國之大,你們難以想像。我也知道他們九邊的收成不好,但他們可以從別處源源不斷的徵調糧食,明國人是不會缺糧的。”

    以努爾哈赤前往明朝多次的見識,這一層來說也沒有看錯。

    不管九邊在小冰河時期遭遇多少災害,其實京師和薊鎮遼鎮一帶的軍士從未有缺糧之憂,只有北部邊鎮因為遭遇大災,加上朝廷財政困難,對西北邊鎮供給頗有不足,其餘地方,其實用度幾乎是一直充足的。

    遼鎮的外戰乏力,幾乎都是因為將門吸血,將龐大的財政供給,九成以上落入私門,朝廷統馭乏力,只得任由將門坐大,其實從清軍入關後遼東將門的表現來看,並非無一戰之力,而就算這樣,也是把大量財富收入私門之後的結果,如果將大明一年數百萬銀和糧食真正用在養兵上,後金是完全沒有任何機會的。

    另外努爾哈赤想不到的就是農民起義,因為九邊的災情導致陜西,山西,河南諸地中小地主破產,農民紛紛起義,更加劇了明朝中樞財力人力物力的流失,導致無法全力應對遼東危局。

    “天時總有好的時候。”莽古爾泰看眾人都是一臉凝重,大大咧咧的說道。

    皇太極瞥了自己這哥哥一眼,心裡頗是鄙夷,他道:“三貝勒可知現在糧價多少?”

    莽古爾泰知道又被這個好弟弟在父汗面前捉了痛腳,他有些狼狽的道:“不知道,縱然稍漲,總會回落的吧。”

    皇太極豎起兩根手指道:“現在已經是二兩一石,我旗下人總要拿銀子買糧食來吃飯,現在還沒有太困難是因為前番幾次大戰,奪得不少銀兩資財,分發下去不少,再過幾個月,糧價不落,恐怕不少旗下人要挨餓了。”

    “這怕什麽?”莽古爾泰好像被打開思路一樣,惡聲惡氣的道:“漢人原非我國人,如果日子好過,可以恩養他們,叫他們完糧納稅,若是國人的日子都過不下去,難道還叫他們吃飽喝足看我們的笑話嗎?到時候搶他們的糧食就是!”

    這話說的甚是荒唐,皇太極幾乎當場就要反唇相譏,他熟讀漢書,知道治國可沒有這麽簡單,如果是按莽古爾泰所說,占這麽大地盤有何用?不如和蒙古人學,隔幾年搶一回,這樣還省事的多。

    只是皇太極看到父汗居然輕輕點頭,代善,阿敏,還有費英東等人俱是顯露出思索之色,雖然沒有人直言贊同,不過顯然莽古爾泰這一次的發言還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大家都覺得這法子很是爽快,也能迅速破解困局。

    只有何和禮皺眉道:“現在漢民窮困的也不少,漢人地界也是一樣遭災,流民和乞丐很多,我大金給旗下人授田,又不會給漢民授田,這也是很大的麻煩。”

    莽古爾泰得到鼓勵,這時大聲道:“這有何為難?無地無米的漢民留著何用?難道還真的叫我們國人打仗納稅去養他們?不如殺了。”

    “三貝勒此言有理。”

    這一次終於有人出聲贊同,並且跟著還有不少人出聲附合。

    努爾哈赤也皺緊了雙眉在思索著,近來他連下政令,言稱只要漢人配合女真統治,那就一體對待,並且他還殺了幾個違令殺漢人的女真人,拿這幾個倒黴鬼的人頭殺雞駭猴,以免女真人四處屠殺搶掠,動搖他在遼東和遼南的統治根基。

    不過既然遭遇缺糧的困局,總不能叫女真人和漢人一起挨餓,或是女真人挨餓,漢人反而吃的油光滿面,那麽旗下人會怎麽想?後金國的統治根基就是以努爾哈赤家族的奴隸主加上八旗上下,如果八旗離心,幾百萬漢人真的歸順抵什麽用?

    但此時還不是改變國策的時候,只是可以做一些微調,比如努爾哈赤下令的賜田,其實就是變相從漢人手中搶奪田畝,同時他還下令女真家庭因為剛搬遷到漢地,可以到漢人村莊自己選擇漢人家庭同住,一則是叫漢人供養這些征服者,二來是以女真人監視各處的漢人,一舉兩便。

    努爾哈赤自思諸般舉措已經到位,現在如果大量捕殺漢人,搶掠糧食,尚且並無必要,同時也等於自扇耳光,大損自己威信,沒有必要這般操切。

    當下便對莽古爾泰道:“你凡事先同大貝勒或是四貝勒商量一下,以免出語荒唐。”

    莽古爾泰紅了臉,諾諾連聲的退下,剛剛贊同他的人也都吃了一驚,各人都躬著身子,生怕被努爾哈赤點名責罵。

    “然而糧荒也很要緊。”努爾哈赤突然想起一事,對皇太極道:“此前那個曾經與我國會盟的明國漢商,是不是名叫張瀚?”

    皇太極心中一凜,說道:“正是叫張瀚。”

    “他怎麽還沒有動靜?”努爾哈赤有些不滿的道:“當日前來,說是建立貿易商路,一去經年,毫無動靜,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皇太極躬身道:“據撫順額附說,最新的消息是此人已經打贏了和競爭大商人的商戰,獨得了土默特蒙古的商貿走私重利,還有消息,他的貨物也一直往北,外喀爾喀三部蒙古,也與他關係極好。往東,則是已經到白洪大台吉的喀喇沁,再下來就是炒花的內喀爾喀五部,然後是阿魯科爾沁,嫩江科爾沁,再下來才能抵得我們與蒙古的邊墻。汗阿瑪,路途太遠,諸部林立,心思各異,這張瀚也是有大毅力的人,我相信他最終還是會來的。”

    努爾哈赤靜靜聽著皇太極說話,他此時的頭腦還很清楚,並沒有失去理智,聽完之後努爾哈赤便道:“看來確實是我有些誤解,既然如此,我們可以派一些兵馬做為前鋒,先到科爾沁地界,待巴林敖漢奈曼各部與我們和好時,再派人去那幾部,這樣等商隊前來,便可以從容引到遼東了。”

    “回汗阿瑪,”皇太極從容道:“我已經派了半個牛錄的人手往草原,在那裡久駐等候消息,若商隊前來也可以就近護衛,這些人由譚泰和舒穆二人領著。”

    “譚泰也快能當牛錄額真,舒穆原本就是,半個牛錄的丁口太少了,給他們補足一個牛錄吧,你的旗下人手不足,再有野人女真或是蒙古人入旗下時,先給你的正白旗補上丁口。”

    眾人都是極為羨慕,皇太極這事是擅自調出人手,但努爾哈赤並沒有絲毫生氣和介意,不僅如此,還幫皇太極補充不足的旗丁,這份恩遇,不要說普通的小貝勒和台吉阿哥們根本沒法相比,就算是其餘的三大貝勒,似乎也有所不及。

    代善面無表情,阿敏眼中波光閃爍,莽古爾泰卻是氣咻咻的模樣。

    皇太極起身謝過父汗,他當然也注意到了三個大貝勒的表情,在三人之中,他其實最忌憚的只有代善,阿敏雖然陰沉,但毅力不足,同時並不是努爾哈赤的兒子,這一層就限制死了他未來的前程,莽古爾泰只是一個莽夫,打仗也一般,還不如阿巴泰,代善卻是勇武敢戰,行事果決,又坐擁兩紅旗,堪稱眾望所歸。

    代善的面無表情,當然不是在隱忍,而只是不曾將皇太極放在心上而已。

    皇太極目光恬淡從容,他已經早就謀劃對付代善的辦法,很快就要實行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11 14:32
第三百一十六章 群臣


     天啟元年後金對鎮江城展開屠戮的消息,終於也是慢慢傳到了京師。

    經過各方艱難的取證確信後,又是以正式的消息報到內閣,再然後是內廷。

    年輕的天啟皇帝感覺很難過,他為此召見了諸多大臣見面。

    “鎮江之屠,殺戮甚慘,不亞於開原,鐵嶺,朕聞之後,為之難過。百姓,皆朕之赤子,國家不能保全其性命,朕心甚痛。”

    天啟年不到二十,幾個月的帝王生涯下來,使得他臉上增添了很多的自信神采。

    在他身邊,幾個持銅拂塵的太監離的最近,站在平臺御座四周,然後是錦衣衛官並站兩側,再下來是大漢將軍陳列儀仗,充為衛士,在錦衣衛官的對面是幾個年輕的勛臣,他們也是御前官,充儀衛,備顧問。

    當然,後者是完全的擺設,方今大明已經是文治大盛之時,天子也知道國事不可問勛貴武臣,只可問翰林學士,在天子身邊,隨時都有翰林侍從以備顧問,如果天啟經過良好的帝王教育,在他為太子時,還會有一整套的詹事和翰林官教導他治國之道。

    當然,大明也有帝王心傳,治國之道,並不能全然依靠文官,而是由天子居中,太監,文官,武臣,諸多牽制,這才是統合之道,大權絕不旁落。

    可以說,明朝的宦官之禍並不是後人認識的那樣,太監多行不法,其實太監只是皇權的外延,用來與文官政治對抗而已。

    天啟此時還完全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他只是從年輕人的熱誠角度,希望文官皆是賢良之輩,能擁戴自己,治理好這個龐大的帝國。

    說完開場白後,天啟用熱情的眼光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眾多臣僚,他們有內閣大學士劉一景,葉向高,韓爌,還有兵、工、戶、禮等各部的尚書及侍郎,今日天子御文華殿,並不是叫翰林侍講,所以只是得力的閣臣和部堂高官,並沒有翰林或是太常等寺卿在內。

    劉一景身為首輔,無可推諉,只得出來回奏道:“臣,奉職無狀,以致百姓被虜所屠,皇上憂心,臣罪當誅。”

    劉一景說罷免冠跪下請罪,天啟無奈道:“朕今日並非怪罪先生並諸臣,只是遼事著實憂心,還望諸臣能拿出切實辦法,滅此丑虜。”

    劉一景哪裡拿的出什麽辦法來,他上位完全是東林黨的小輩推動的結果,包括“奪宮”之變在內的一系列的動作都是在推他,其實葉向高更合適當首輔,只是時機未到,所以劉一景勉強衝在前臺。

    在劉一景之後,次輔便是葉向高,然後是韓爌,現在內閣三人皆是東林一脈,只有近期要補入閣中的顧秉謙不是東林,勉強可以掩人眼目。

    無奈之下,劉一景道:“經略臣熊廷弼,素稱知兵,撫臣王化貞,久在邊鎮,機敏幹練,有此二人,東事必定可期。”

    天啟心中感覺失望,劉一景這是把責任都推在邊臣身上,他身為輔臣之首,天啟現在想聽到的就是中樞輔臣應該說的話,整體的戰局大略如何,東虜為何鬧這般大,為何女真兵屢敗明軍主力,下一步如何充實邊關,切實的整頓地方政務軍務,這才是天啟想聽到的回答。

    想了一想之後,天啟對劉一景道:“朕在宮中,每日披覽文書,覽誦經史及祖宗訓錄,兼時事憂勞,何有閑暇?卿為輔弼元老,正賴責難陳善,匡朕不逮!”

    “臣……遵旨。”

    劉一景知道皇上的話中有很多不滿,天啟畢竟沒有進行過系統的學習,算是倉促為帝王,任是誰,包括他的祖父萬曆,父親光宗皇帝,當然也包括天下人都沒有想到,光宗繼位只有月餘就是駕崩,當初因為奪嫡之事,光宗經過很多次爭鬥才有出閣講學之權,後人攀強附會,以為光宗沒有出閣講學就是文盲,這當然是笑話……皇宮是何地方,連太監都有自幼讀書的,萬曆怎麽會叫自己的親生兒子成為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這種流言,當然也包括天啟皇帝在內,光宗被困東宮時,供給很差,也不曾有完整的配給東宮官員,天啟雖然是皇長子,也並不曾系統的由文官教導學習,因這種誤解,加上天啟中後期確實有耽於嬉戲荒疏政務,也確喜歡打木匠活,於是後人都以為天啟也是文盲……這當然都是誤解。

    天啟不僅識字,而且在剛即位時十分好學,他切責劉一景的話就十分恰當適合,也展現出了良好的天賦。

    聽了皇帝的話,劉一景只得再次謝罪,天啟命他起身,站回原班次。

    此時皇帝只得問本兵黃嘉善道:“本兵看來,遼事如此,該以何策應對?”

    黃嘉善道:“經略臣熊廷弼的三方布置,最為恰當,廷弼原本在遼東經略任上已經使東虜不敢擅出,奈何因黨爭去位,今又重新為經略,如果朝中能鼎力支持,輔臣適才所說的熊廷弼足以平定虜事,並非虛言。然而廷弼屢次上奏,其與撫臣王化貞不和,多方布置皆有衝突,督、撫不和,遼事當然無從振作。再者,熊廷弼奏請三方布置所需一千二百萬兩銀,現在根本沒有籌措,用度不足,糧餉不足,器械不精,乃至兵馬不振。”

    浙黨與齊黨楚黨勢微,方從哲去位後,內閣一時皆東林,重要的部堂也多用東林黨人,言路上更是以東林黨人為主,一時間東林黨可謂大權在握,這個時期也就是東林黨人自己也津津樂道的“眾正盈朝”。

    黃嘉善算是浙黨餘燼,他也知道自己在位時間不會很長,但正如天啟一樣,黃嘉善最憂心不過的就是遼事如今的局面。

    他現在言語之中當然在猛攻東林,在黃嘉善看來,遼事就是東林黨人給弄壞的。

    熊廷弼赴遼時的局面大惡,痛加整頓,結果遼事大有起色,然後東林黨人攆走了熊廷弼,換上袁應泰,結果一戰失沈陽,再戰失遼陽,明軍連續慘敗,光是總兵就戰死多位,戰兵死十萬以上,整個遼東和遼南之地盡失,結果東林黨不思己過,在天啟元年起復熊廷弼後,東林黨人又推出王化貞為巡撫,對熊廷弼極盡掣肘,經略和巡撫不和已經是朝野盡知的事實。按熊廷弼的布置,就是廣寧才是重中之重,應該以重兵集廣寧,然後虛兵沿河防守,只派少數騎兵防備後金兵的突襲就可以了,然後是經略登萊,從海上往襲遼南,從遼南和朝鮮攻後金之後,這樣的布置,就是山海關,寧遠,廣寧,三叉河是一條線,登萊是另一條線,配合朝鮮一方,防守與襲擾並舉,在野戰難敵後金主力的情形下,這樣的大戰略是十分合格和現實的。

    結果王化貞反對熊廷弼的舉措,他將重兵布置在沿河各堡,廣寧反而十分空虛,熊廷弼對此也十分不滿,重兵沿河布防,一旦戰而失利,廣寧必失,廣寧一失,明朝可能盡失河西之地,到時候只有山海關孤懸,更為嚴重的就是沒有廣寧,蒙古各部將直面後金,後金不必再從遼東邊墻繞道,從廣寧直出便可。

    這個後果就太嚴重了,也是熊廷弼等有識之士最為擔憂的事情。

    如果後金和蒙古合流,對明朝的威脅已經不再是普通的邊患,而是生死存亡的大患!

    天啟帝以手支額,感覺也十分無奈。

    他本人對熊廷弼也很看重,從天啟研究遼東過往來看,熊廷弼毫無疑問是最為成功的一個經略,然而東林黨又力推王化貞,王化貞自己的奏報上來看,他在廣寧也曾經多次馭使過蒙古各部,並且得到林丹汗的保證,一旦開戰,插漢與炒花各部四十萬控弦騎兵將與明軍合作並擊後金。

    若是所言屬實,可以一戰而平定遼事!

    對此,年輕而缺乏經驗的皇帝既感覺振奮,又隱隱覺得其中有很多不靠譜的地方,但究竟如何,朝官不同他說,他也沒有確切的消息來源和渠道,對此只能相信朝官的奏報和判斷。

    黃嘉善揚熊攻王,東林黨當然也不會坐視不理,戶部尚書汪化蛟是有名的清官,他此前在南京戶部任上,因上書言節約國用的十八件事,頗多憫農語氣,因此為天啟所喜,當然,更因為他是東林黨人,所以被調到北京為戶部尚書,他剛上任不久,名聲很好,說話也頗有擔當,當下也沒有長篇大論,只是上前道:“戶部支應遼餉一年近三百萬,此已經力竭,如果要一千二百萬,臣只能請皇上另選賢能當此任,臣實無能為力。”

    天啟知汪化蛟脾氣,素喜節省國用,不願加賦加餉,他撫慰道:“卿且退,暫且只說兵務,不說餉事。”

    兵部左侍郎王在晉出列奏道:“臣王在晉奏,經略臣熊廷弼三方布置並非良策,方今虜勢正當,我皇上雖憐憫遼東百姓,然而王師野戰尚非虜所敵,臣常言,有復全遼之力量,方可全廣寧,有滅奴之力量,方可復全遼。不然啟無利之爭,遺不了之局,而竭難繼之供,不可不慮!今,宜在山海關建重城,專保關城,只需撥金二十萬兩,備兵五萬,則虜事無憂,方今虜勢正張,然而此輩運短,只需嚴守關城,俟其勢敗,至此擇將出征,則可盡復全遼矣。”

    天啟嘴張了嘴,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11 14:37
第三百一十七章 談資


     王在晉的意思就是熊廷弼是行無用之功,同時隱約的意思就是廣寧都可以不守,只要守好山海關,熬幾十年,等女真勢敗,到時候再打過去。

    當然王在晉也不是這一點看法,他還建議把大筆的遼餉用在薊鎮和保定,充實京門四周軍鎮的力量,編練大軍,使薊鎮恢復萬曆早年時的實力。

    外有重關,內有薊鎮強兵,這樣可以確保北方安全,就算失了廣寧,女真和蒙古合流,仍然進不得邊墻,只能在邊墻外嚎叫幾聲而已。

    天啟目視葉向高,這位輔臣向來多智而穩重,堪稱良輔,但葉向高並沒有出奏,他對邊事不大了解,不知道如何決斷,更不願為自己不甚了解的事情隨意發言。

    說來說去,天啟竟是感覺十分茫然!

    諸臣意見不能統一,素有邊才,天啟也很看好的熊廷弼並沒有得到有力的支持,經略和撫臣不和,眾臣也沒有拿的出辦法來,戶部對費用不足也毫無辦法,汪化蛟執掌戶部的核心精神就是節省用度,減少開支,對遼餉供應汪化蛟倒是沒有意見,竭力供給,別處軍鎮的支出就多有削減,已經有人提出要重新核算驛傳費用,削減除遼鎮外所有軍鎮的開支,當然也包括薊鎮,因為遼鎮才是直面東虜的最重要的戰場,其餘地方就只能為遼鎮做出犧牲。

    剛剛成為皇帝幾個月,又是眼前這些重臣支持才坐穩位置的青年皇帝,所有的感覺就是自己如在雲中霧中,所有的國政都是那麽的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各地的軍政,錢糧,文教,倉儲,刑名,鹽政,茶政,諸多樣事,一天多則數百件,少也有近百件,錯綜複雜,難以理順頭緒,以往天啟是全部托付給閣臣掌總,部堂負責,自己則垂拱而治,御文華殿聽取文官講述治國之道。

    可現在天啟隱隱感覺,書本上那些所謂的治國正道,多半是言不及義,對他治理這個龐大的帝國並無太大幫助,而眼前的群臣,有彼此的利益糾葛,除了少數人之外,天啟感覺已經無法信任哪一個臣子是真心為了國事考慮,而不是為了自己或黨派的利益。

    皇帝面色不豫,這幾乎是群臣都看的出來,然而並無人再上前說話,在此時此刻,多說多錯,況且在場諸臣,於遼事上也確實沒有更高明的見解了。

    “既然如此。”天啟無奈道:“諸臣且下去,朕要為鎮江城的百姓,減膳撤樂。”

    開原和鐵嶺兩城被屠時,宮中也是減膳撤樂,天啟總以為在自己任上,勵精圖治,可以減少這種事情的發生,結果沈陽和遼陽先失,只得他去告廟請罪,然後又是鎮江之屠,又得他減膳撤樂,年輕的皇帝心裡感覺十分屈辱,但也是毫無辦法。

    待群臣散去,天啟換上素衣,預備到齋殿去修省時,一個小內侍輕步上前,躬身奏道:“皇上,內閣有急報送來。”

    天啟心一沉,感覺不大可能是好消息,他道:“拿來我看。”

    ……

    孫承宗的身份還不大夠參加此前那樣重要的朝會,前月,朝臣推舉他為兵部尚書,後來又舉他為兵部侍郎,原因都是想叫孫承宗代替熊廷弼為督師,但天啟對這個師傅十分信任,甚至是敬愛,別的朝臣在天啟心裡加起來也不及孫承宗一人,所以朝臣的再三奏請都被天啟給否了,皇帝完全沒有叫自己師傅外出的打算。

    孫承宗本人也並不著急,他已經是四品,進入高官最後的門檻,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以他在天啟心裡的地位,轉侍郎,入內閣,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以皇帝和孫承宗的年齡,孫承宗很有可能做十幾年的大學士,事實上,坊間朝中,已經把孫承宗當成大學士來看待了。

    今日朝會的前後情形,散朝後不久,就由人傳到在家中安坐的孫承宗耳中。

    “王岵雲之論,實在荒謬。”雖是同黨,孫承宗對王在晉的所謂只守關門,充實薊鎮,只留精兵,不充實營伍的做法實在很難茍同。

    “確實。”茅元儀道:“遼西之地肥沃,過百萬軍民,足可編練四十萬兵,有三叉河,廣寧城,東虜豈能輕易得遼西?人家未得,自己就想著先棄,此等心田,居然也能為兵部尚書麽?”

    “此人上位之勢已成。”孫承宗道:“難以阻礙,本兵之職,本黨志在必得,現下也只有他的資歷最為合適。”

    “除非……”茅元儀有話,但並沒有直說出來。”

    “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好說的?”孫承宗爽朗一笑,說道:“除非我說動皇上,親為本兵或總督薊遼。”

    “正是,”茅元儀道:“熊廷弼大言無當,王岵雲只有筆舌之利,心志淺薄,王肖幹在巡撫任上,號稱能鎮撫蒙古,其實利並未叫人親見,難以叫人相信,現在只有……”

    “唉,”孫承宗止住茅元儀,坦然道:“遼事,我確有親至的想法,然而現在局面大壞,急切之間很難反複,我不如留在朝中,從容旁觀,居中幫助,這樣比親身赴遼,效果反而是要好一些。”

    茅元儀知道這是孫承宗的心裡話,孫承宗懂邊事,為人不懼煩難,不怕任實務,做事有章法,不畏瑣碎,這都是難得的優點,如果他經略遼東,短期之內,遼西的局面會有明顯的改善,但距離一舉平遼,恐怕還有相當長的路程要走,孫承宗不願勞而無功,這算是一點私心,若不是和茅元儀有十分親信可託腹心的關係,這些話他也是不會出口的。

    茅元儀心中感念,說道:“近來我已經沒有關注別事,一心只用在研習遼事上,若將來公赴遼,也可聊作臂助。”

    孫承宗道:“若我赴遼,止生你當然一定要跟著去的……”

    他又笑道:“你的兵備誌已經付印,且一出萬套,近來連福建,兩廣的京官都說在家鄉有人售賣此書,止生你雖未有功名,已經名揚海內了。”

    茅元儀的書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其實明朝出書的自由度後人難以想像,幾乎是任何門類,只要不是公開說要造反的書籍都可以付印,晚明時期思想極為自由,各種學說都可以付印傳世,只要你付的起印書的銀子就可。

    另外就是各種詩抄,文人筆記,誌怪傳說,包括評書小說一類,都在此時大為流傳。

    所謂唐詩,宋詞,元曲,到了明清就是小說,晚明時已經出了幾部足可流傳千古的小說,至於茅元儀這樣的把畢生所學著述成書的例子也是很多,數不勝數。

    不過能一印萬冊,刊行天下,這就是少見的例子了。

    茅元儀也忍不住顯露得意之色,不過還是謙遜道:“我的書雖有可觀之處,也還是因為那和裕升的東主為人大方。”

    孫承宗微笑道:“說起這東主,也是樁趣事。”

    茅元儀道:“是否說韓撫軍與他相爭之事?”

    “正是。”孫承宗笑道:“韓畦此人,並無長處,上次文撫軍至此與我提起此人,也是大加批評,不過朝廷在東事上牽扯了太多精力,一時不願西北再生事非,所以並未加以撤換。他以撫軍之尊,與一個商人相鬥,卻是旗鼓相當,還有不少錯手,弄的自己甚是狼狽,都中提起此事都引為笑談呢。”

    韓畦在京師毫無根基,官聲也不佳,孫承宗提起他來,也就只能當成一樁趣聞和笑談,況且這件事也確實有趣,國朝自開基以來,太祖定下士農工商的等階,除了不在戶籍之中的賤民,比如娼優賤民之流,便是商人的地位最低,以往也有富商,自沈萬三之後,連同皇帝在內,文官階層也經常拿富商開刀,從未聽說過以巡撫之尊為難一個商人,居然鬥個不分勝負,甚至結果是大丟臉面的。

    茅元儀笑道:“此事我也聽說過,都中商人都有揚眉吐氣之感。另外,韓畦當然不會放過和裕升這個商號,我看他還有後手。”

    “這就與我們不相干了。”孫承宗嘆息道:“國家多事,現下還是以東事為重,如果是一樁小事,因此前的人情,我不妨樂得替那張瀚說一兩句話,但此事已經傷了韓畦臉面,除非將他這個巡撫拿下才能了結此事,不然的話終歸也是無用之舉……”

    茅元儀心裡對韓畦也是有些不滿,不過他知道動員東林黨的力量攻韓是不可能的,沒有好處,只會引發朝局動蕩,大佬們不會同意,況且當初與張瀚的合作只是雙方各取所需,張瀚要他幫著打開工部的門路,茅元儀要印書,雖然和裕升加十倍印書,算他欠了張瀚一個不小的人情,然而就因為這個人情去奔走出力,似乎也並不值得,當下茅元儀道:“此事在我們這裡知當便可。”

    “好。”孫承宗鬆了口氣,他原本就是怕茅元儀不滿,東林黨現在火力齊開,要把殘餘的三黨份子一掃而空,這個時候不便再生事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3-11 14:42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先生


     茅元儀知道孫承宗的想法,他也有些擔憂的道:“近來劉老前輩他們聯手,不停彈劾三黨之人,不斷將朝中三黨官員貶到地方,甚至要將他們削籍,這般弄法,會不會動靜太大?”

    “他們要乘勝追擊。”孫承宗有些疲倦的道:“這等事我也過問不了太多,由得他們去吧。”

    東林黨已經是一個超級大黨,黨內也分了若干派別,孫承宗是師承葉向高,在黨內算是比較中正平和,不願多生事非,更不願與其餘各黨弄到無可挽回的決裂程度。

    可惜葉向高這一脈已經左右不了大局,楊漣和左光斗這一派才是東林黨現在銳氣最盛,實力也最強的一派,他們就是主張除惡務盡,一定要把三黨官員鏟除乾凈,還朝中一個朗朗乾坤,在這大局之下,連遼事也不必太放在心中,只有“眾正盈朝”,朝中盡是仁人君子,皇帝垂拱而治,國家以仁德而治,那麽遠人自服,邊境自會安然無事。

    他們就是所謂的“君子”,幾乎不大通曉世務,也不曾到地方上真正任過實職,久在中樞,僅憑所謂的理念和正氣來行事,當然也有非我同黨便是仇敵的私念,這一群人官未必有多高,但是能量巨大,幾乎可以輕鬆的左右朝局,貶斥非東林黨的官員,追打政敵,就是這些人一直在搞,哪怕幾十年後,崇禎吊頸之後,南明的很多政爭內亂,也是這一群人或是他們的門生子侄在搞,後世之人對東林黨人的惡感和非議,多半也緣自這一黨人的所作所為。

    “唉……”茅元儀也是喜歡做實事的人,孫承宗的無奈他也感覺到了,也唯有一聲嘆息。

    這時孫府的長隨進來說道:“老爺,宮中急召。”

    “嗯?”孫承宗今日無事,中午就從衙門回到家中,他看看沙漏,說道:“已經過了申時了吧,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要關閉宮門,怎麽這時候來召。”

    長隨道:“說是西北大同那邊出了邊事禍亂,皇上震怒,原本今日御文華殿議論遼東之事,諸臣眾口紛紛,並無確切說法,皇上心中鬱鬱不歡,後來又接大同急報,更是震怒非常,不過皇上沒有再召閣臣,而是叫老爺你趕緊入宮。”

    孫承宗知道皇帝派來的小宦官必定知道情由,也知道家下人會打聽一些最基本的消息,以叫自己入宮之前有所準備,至於雙方打交道的具體過程,他不想知道,也不願過問。

    目前只知道這些,已經差不多夠了。

    在孫承宗換袍服時,茅元儀苦笑道:“首輔已經失皇上信任,恐怕將不久於位。”

    “唉!”孫承宗唯有嘆氣,遼事現在一團混亂,東林黨是把寶押在王化貞身上,王化貞自己本人也是信心十足。

    王化貞麾下有祖大壽等遼西將門為主的兵馬,也是遼鎮現在僅存的十之二三的有過戰場經驗的戰兵,然後還有其餘各軍鎮調過去的邊軍,加起來有八萬人到十萬人之間。

    自撫順關失,薩爾滸之役以後,明廷集結兵馬每次都是十餘萬人左右,結果薩爾滸損失十餘萬,遼陽和沈陽又是十幾萬,加起來已經戰死十多位總兵級別的武將,副將到千總以上損失幾百人,孫承宗自己都覺得棘手,並不願輕易蹚遼東的渾水,最少不是現在這種局面去主持大局,但王化貞這貨偏偏信心十足,黨內的那些人也拼命吹捧,孫承宗就算反對也找不著理由,只得任王化貞去折騰,現在皇帝對東林黨的一些領袖人物都漸失信任,雖然對孫承宗本人倚重不變,信任更深,但孫承宗並不覺得這是好事情,相反,他感覺憂心忡忡。

    “止生,”在門口和小太監又說了幾句後,孫承宗有些哭笑不得的扭過頭,對送行的茅元儀苦笑道:“大同那邊出的事,居然和我們適才說的人有關!”

    “啊?”茅元儀也大出意料之外,他張大了嘴巴。

    “回來再說。”孫承宗沒有坐轎子,他年輕時曾經在各處邊關行萬里之遠,大同,宣府,山西,延綏,這些西部軍鎮他幾乎都走過,在那些崎嶇山道上鍛煉出一身好騎術,他穿著文官袍服,卻是用極漂亮的姿勢上了馬,在幾個長隨的簇擁下,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深處。

    從孫承宗在金魚胡同的住所趕到紫禁城並不遠,但是要從東安門進皇城,再從右掖門進宮城,再經過無數道宮門到文華殿,這個距離可就是遠了。

    況且到了宮門附近就不能騎馬,只能步行,無形中又拉長了時間。

    等他趕到文華殿時,太陽已經成了一個通紅的火球,慢慢往地平線方向沉降下去,宮中很快就會鎖門,如果不抓緊的話,孫承宗今晚就只能在內閣或是六科廊那邊將就睡一夜了。

    “先生免禮平身,賜座。”

    天啟的臉上一臉陰鬱,不過看到孫承宗後臉上的神色變開朗了很多,天啟曾經對人說過,他看到孫承宗就感覺開心,在後世人的分析看來,天啟少年喪父,儀表堂堂、學識氣度過人的孫承宗可能在他心裡替代了父親的地位。

    “皇上急召,未知所為何事?”孫承宗心裡有數,臉上全是平淡鎮靜,無形中又增添了幾分從容氣度。

    看到自己恩師這般模樣,天啟也仿佛鎮定許多,他一邊叫人將大同塘報遞給孫承宗看,一邊慢慢講著今日廷議之事,最後天啟無奈道:“先生說說,廷議諸臣的話,誰最有道理,朕又該聽誰的奏議?”

    孫承宗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天啟的師生情誼很深,不在乎一點小節,他專注的是手中的大同塘報。

    大同確實是出了事,不過並不很大,甚至都不怎麽夠資格開一次重臣廷議。

    土默特部的台吉素囊,插漢部放在土默特的管右翼蒙古事務大臣布囊一起興兵犯境,破邊而入,已經擊敗了沿邊的幾個軍臺和火路墩,殺傷不多,但直插大同東路,破了樺門堡這個大堡,然後圍困新平堡。

    原因也有了,陽和東路兵備道鄭國昌奏,因新平堡商家眾多,特以商人張瀚的和裕升最為富裕,儲存物資眾多,近來封關閉市,北虜中頗有不滿言語,此時臨近入夏,戰馬漸漸肥壯,虜騎果然犯邊,要緊的原因還是因為封閉馬市導致。

    孫承宗一看之下就覺得鄭國昌說話很準確,判斷說事都很有條理,言談間沒有太多的虛飾,直言不諱,顯示出一種幹練和精明。

    反觀巡撫韓畦就失色的多,他對蒙古人入侵前後具體事由並沒有歸納和分析,只是一口咬定是因為和裕升在草原上進行走私,蒙古部落分贓不均導致入侵的發生,在孫承宗看來,韓畦這奏疏太沒有水平,簡直是粗劣。

    思索片刻後,孫承宗從容道:“遼事臣一向也很關注,方今既然已經專任經略與撫臣,又無要緊大事發生,皇上還是信任邊臣為宜。”

    同樣的話,在孫承宗說來天啟的接受度還是很高,他點點頭,說道:“鎮江之民被屠,朕心實在憂憤。”

    “遼事敗壞已久,”孫承宗不動聲色的按東林黨一致的看法來說,遼事敗壞當然是在萬曆年間,於現在的朝局無關,他從容道:“恢復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比如遼餉已加,用度當從加賦之中而出,若再加徵,恐民間不易承受。”

    這也是間接的支持的汪化蛟,天啟愁眉不展,也是輕輕點了點頭。

    “要緊還是得人。”孫承宗道:“經略得人,撫臣得人,更要緊的是守土當用遼人,武將當重將權,得人,有兵,有財,再有將,方可言恢復。”

    “先生言之有理。”

    “皇上不可急燥,亦不能操切,遼事如同沉痾重病之病人,要徐徐調治,不可太過急切。”

    這話也就是孫承恩能如父兄長輩一樣,對著皇帝說出來,而天啟也願意聽從。

    “若所費不多,一樣能開闢登萊乃至朝鮮於東虜之後侵襲,亦是好事。”

    孫承宗最後拜道:“中樞穩,正面守,側後攻而牽制,朝政清明,上下安堵,則東虜之事並不足為患。”

    天啟臉上露出笑容,他道:“本兵今日之言,似要撤盡藩籬,只守關門,實薊鎮,先生之意如何?”

    “本兵只不過口舌之利。”孫承宗臉一沉,對天啟道:“然沉雄博大實未能。”

    這就是說王在晉沒有雄心毅力,是一種很嚴厲的批評。

    天啟差點就要拍巴掌叫好,不過他忍住了,此時皇帝臉帶笑意,向孫承宗道:“大同之事先生怎麽看?”

    “大同之事看起來是北虜生事,其實還是和東虜有關。”孫承宗微笑道:“東虜生事,朝廷自然要收縮馬市,不能以糧資敵,特別是內喀爾喀與喀喇沁這邊,甚為緊要,現在科爾沁蒙古已經倒向東虜,其餘各部雖是與東虜多有交戰,然而彼輩皆蠻夷之輩,衣著服飾語言習俗多有相近地方,北虜現在又無強力人物,林丹汗志大才疏,無甚大用,炒花等輩又是老邁,若是北虜與東虜合二為一,誠為我大明心腹大患,現在收縮,將來禁絕,總是必然之勢,若北虜一鬧便重新開市,將來遲早會以糧資敵,誠然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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