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43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30 11:22
第二百六十九章 群盜


    這等事這小頭目當然不會過問,只是殷勤的拿來一件厚毛的披風給周大牛裹上,然後著人引著周大牛往廢軍臺那邊去。

    按大明的規矩,邊境最小的防禦設施就是火路墩,一墩只有一隊軍兵,十來人的規模,有個小院,有三丈高左右的墩堡,遇警可以入墩固守,墩頂有狼糞和乾草,遇到大股敵襲時點燃狼煙報警……功能和烽火臺是一樣的。

    再上一層就是軍臺,一個軍臺周圍三百步左右,駐防軍人有幾十人,還會有少量的騎兵,一個軍臺可能是諸多火路墩的核心,遇到小股敵人可以由軍臺的駐守軍隊牽頭,各處的防軍協同作戰,再上一層就是各種軍堡,九邊的每個鎮都有大量軍堡,軍堡才是防守的核心,重要性其實在內鎮的所城和衛城之上。

    大型軍堡方廣數里,如同一個小型的縣城,城高險峻,防禦設施和生活區域都很大,一個軍堡可駐守過千人乃至數千人之多,比如新平堡在大同鎮就是規定由陽和東路參將駐守,額兵規定是一千六百人,至於張家口堡,原本也是一個軍堡,因為十分重要,駐守軍人就很多,後來因為地接多條要緊官道,是入京的門戶,張家堡已經發展的十分厲害,尋常的府城也比不上它,駐守軍馬更是多的嚇人。

    眼前的廢軍臺便是一個典型的普通臺城,周長三百來步,高約三丈多,底基一丈來高,全是青條石築城,國朝築城由於是太祖年間定制,不論磚石皆刻承辦官員和工匠姓名,所以別的事情都是稀鬆,只有築城這事卻是幾百年未曾改遍,這軍臺廢棄多年,臺基卻是堅實如故,只是長了不少雜草,盡管是嚴冬,枯黃的雜草還是從積雪下顯露出來,顯示出生命的不屈和頑強。

    周大牛當然不會有什麽感慨和觸動,這樣的軍臺遼東也多的是,隔幾里便是一個,他見的太多了。

    沿著遼河的河套區有幾百個火路墩和無數軍臺軍堡,邊墻之外便是蒙古,嘉靖到隆慶和萬曆初年遼東的邊墻還被打破幾次,蒙古人一直攻到遼陽城下,那可是深入遼中了,在遼東可沒有廢棄的軍臺,周大牛知道軍臺怎麽進入,他很熟悉的轉到一個側面的角度,轉過臺基,便看到高大的軍臺城門。

    兩人來高的城門朽壞了,被推倒堆在一邊當柴火,門的兩邊都是碼的山一般高的木柴,上頭是淺淺的一層薄雪,有十幾人正在搬運木柴,他們手上包著布,臉和耳朵都凍紫了,一邊搬運一邊垛著腳。

    門口還有搭建的馬廄,有幾十匹馬緊緊擠在一處,鼻子裡不停的噴著白氣,馬蹄把積雪刨開,露出底下的黃色枯草和黑色的地面。

    “裡頭來了不少桿子頭兒。”守門的頭目見是周大牛回來了,一邊叫人去稟報,一邊低聲笑道:“大櫃原本有些意氣消沉,見他們來了精神倒是提振了不少。”

    周大牛心裡有些納悶,軍情局此前應該是和俞士乾有過接觸,俞士乾應該是明白現在的局面……張瀚和巡檢司不是拿他沒辦法,只是放著他用來養寇自重罷了,難道被一群土匪一慫恿,俞士乾心思又是一變?

    不一會一個俞士乾的親兵跑出來,將周大牛引到軍臺的將廳,地方倒是寬廣,裡頭還生著十幾堆火,點燃的木柴冒著雄雄火光,廳裡溫度很高,酒菜的香氣撲面而來,見到周大牛進來,俞士乾放下割羊腿的小刀,高興的道:“大牛回來了,各位當家,這是我的得力臂助,原本遼鎮的邊軍。”

    屋中的人甚多,周大牛也抱拳四方揖,說道:“在下見過各位當家。”

    眾人紛紛起身還禮,周大牛看到老周也在裡頭,那些起身的人都是面色獰惡,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倒是老周身邊有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穿著雖是樸素,臉上卻有掩不住的貴氣,人看著也斯文,不知怎地和這群人混在一起。

    “在下點燈子。”

    “在下王掃地。”

    “在馬上飛。”

    “在下一隻虎。”

    “在下射塌天!”

    這些桿子頭看來也是剛過來不久,各人也都是在自我介紹,他們介紹自己時便是站起身來,向俞士乾抱一下拳,俞士乾也起身抱拳還禮。

    周大牛知道這是俞士乾狂傲之氣消減了不少,以前俞士乾的老部下全是邊軍,看不起土匪桿子,加上一路上滾雪球般的人馬越滾越多,這些土匪頭兒人多的一二百人,人少的只有幾十人,雖然匪號取的像模像樣,其實論起來屁的用也不頂,俞士乾以前從未瞧的起這些人,現在這般算是折節下交,看來此前一戰給他的打擊當真不小。

    “各位當家一起來肯定有事情。”俞士乾道:“咱們都是腦袋提在手上的人物,不要藏著掖著啦,有話直說!”

    這些人中還是老周為主心骨,當初二周伏擊張瀚被殺,部下當時死傷不少,後來剩下的都依附在老周底下,這廝一心要替此前死掉的頭領報仇,也是早早跑到俞士乾這裡來,慫恿往靈丘的也是他,此前一戰俞士乾損失慘重,老周帶著這麽多土匪頭目過來,儼然已經可與俞士乾分庭抗禮。

    “大櫃。”老周還是一臉客氣,拱手道:“此前一敗咱們小視了那張瀚的力量,怪不得大櫃屬下的兄弟不盡力。現在事已至此,大櫃損失不小,不能就這般算了。以在下的意思,張瀚從靈丘到新平堡到處都有鋪子和商隊,他基業是大,大也有大的壞處,咱們到處給他找麻煩,叫他四處起火,時間久了,他就沒錢養兵,等他弱了,咱們再蕩平他的李莊,非報了此前的仇不可。”

    俞士乾搖頭道:“那人太厲害,我是不打算和他爭勝。在這裡先貓一冬,開了春還是想辦法走,你們要尋他報仇,我不攔,但我也不摻合。”

    “大櫃聽我一言,”老周不放棄,還是勸道:“咱們這群人已經在山裡很久,官兵也拿咱們沒法子,一個巡檢和弓手就嚇住咱們了?”

    剛剛叫射塌天的土匪頭子這時插話道:“那張瀚也沒有兩個鳥,咱也劫過他的車隊,怎樣,還不是好好的。”

    俞士乾只是搖頭,說道:“我的老部下折了不少,不瞞你們說,我也是和張瀚有約,他放咱一馬,咱也不給他添亂生事。”

    這時他看看周大牛,說道:“若不是我這老部下能放回來?你們當那張瀚是善男信女?”

    眼前這些土匪俞士乾在骨子裡還是瞧不上,他們有些人手,加起來可能有一兩千人,但多半沒受過正經的軍事訓練,也缺乏好的兵器,俞士乾可是和張瀚擺開車馬用堂堂正正的陣戰之法打過的,那一仗輸的太慘,導致他確實心理陰影頗大,要不然也不會答應張瀚的條件。

    老周等人勸的口乾舌燥,俞士乾卻始終不為所動,只叫人不停的上酒上菜,禮貌上很過的去,各人原想使激將法,但想起俞士乾的兇名還有外間那些拿著大刀長槍的親兵……想想還是算了。

    這時老周身旁的男子開口說話道:“俞大櫃,在下想問,如何才能叫你重振雄心?”

    俞士乾死死盯著這人,若一般人被這毒蛇般的眼神盯著早就害怕,那人卻是絲毫不懼,兩眼與俞士乾對視,並沒有退縮。

    “你不是桿子,更不是桿子頭。”俞士乾起身喝道:“你是什麽人,敢在我這裡弄鬼,不怕剝皮麽!”

    “在下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那人臉色蒼白,起身道:“若大櫃肯聽我一言,死而無怨。”

    “好,倒算是個漢子,你說說看。”

    “在下范永斗……”

    “啊?”

    在座的人有不少不知道這男子的身份,這時各人都跳起身來,眼中俱是有不可置信之感。

    不論是山西或是北直隸,只要不是那種消息閉塞的農民,不知道范永斗是誰的恐怕真心不多。

    “好傢伙,范大東主居然在咱們這一夥人群裡頭廝混,說出去,誰信?”

    俞士乾舔了下嘴唇,兩手也搓了搓……范永斗的名氣可是遠在張瀚之上,說是身家百萬那是肯定沒跑的,不管范永斗跟誰來,又或是什麽目的前來,只要綁了他的票,幾十萬銀子怕就是到手,有了錢,做什麽都好!

    “俞大櫃,不必打在下的主意了……”范永斗是何等樣人,俞士乾的心思他一看就明白了,當下苦笑一聲,說道:“在下和張瀚的商戰輸的極慘,家底幾乎輸光,族中人現在對在下也不是服,范家的族長宗主都要換人,在下的長房資產被用來安撫眾人之氣,不僅浮財盡失,連土地田產也是全無,不管大櫃要勒索什麽,都是很難到手了。”

    范家確實是內囊上來,輸的十分淒慘,歷時一年的商戰,張瀚入,范永斗低價出,幾乎是一直在做賠本買賣,不停的賠錢之下最終敗在和裕升和常威的奮力一擊,失去商路後所有人都失去了希望,當然也包括在背後支持范永斗的那些金主和大佬們。

    失敗是有連鎖反應的,先是資金徹底運作不了,然後是各地分店陷於虧損和周轉不靈,然後就是股本損失,不少股東退股,范家打碎了牙齒賣田賣地給人退,要知道那些股東可不是吃素的,裡頭頗有能耐的大人物,要不然也是能和大人物攀上關係,范家倒不倒人家不管,要是敢賴帳,那就不僅僅是倒閉的事了,一家子吃牢飯也是輕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2-2 15:45
第二百七十章 出海


    范永斗花了幾個月時間料理這些事,到這時快過年了,算算自己名下的財產和田地鋪面都賠了個精光,范家從一流的大商家家族變成了二流甚至是三流,公中的鋪子分號也倒閉了不少,現在剩下的只有張家口的店面和山西的祖產,加起來也就幾十萬的家底,還是公中的財產,范永斗自己名下的財富已經幾乎賠光了。

    他輸的這般慘,當然怨恨張瀚到了骨子裡,范永斗倒是沒有想過,這一場商戰是他自己挑起來的,若是張瀚輸,難道和裕升又能好到哪去?

    “你總不會是來尋我開心的吧?”俞士乾不耐煩的道:“你與張瀚的恩怨,自家去解決,若是想叫我替你報仇,還是省省。”

    “在下只是想知道,大櫃為什麽這般畏懼?”

    “你他娘的知道個屁!”俞士乾終於怒道:“張瀚有錢,養的兵全用的好鳥銃,打的遠又好,兵器也好,兵也練的好,和他鬥個屁,老子還要多活兩年。”

    “說來說去,不過是錢糧不足。”范永斗眼中已經滿是瘋狂之色,他道:“在下還剩下十來萬家底,這是私藏下來的,願意全獻給大櫃,這銀子誰也不知道,只有在下知道藏在何處,若是大櫃願意,在下用這筆銀子買上好兵器,不管是刀槍還是盾牌,還是鎧甲,鳥銃,在下在九邊有關係,有銀子便買的到,只要大櫃和各位當家能與那張瀚鬥到底,在下破家相助也是值了!”

    “狗日的不愧是大東主,輸的底掉了還藏著一手。”俞士乾笑罵一句,眼中滿是陰狠之色的道:“范東主,你大約沒聽說過咱們的手段?”

    “我提防著呢。”范永斗手中取著一個小瓶,瓶塞已經取了下來,他輕笑一聲,說道:“若是大櫃不答應,在下立刻仰藥自盡便是。”

    “大家有話好說。”老周打圓場道:“大家都和張瀚有仇,范東主又毀家相助,大櫃便答應了吧。”

    “答應!”俞士乾終於鼓起興來,大聲道:“入娘的老子死了那麽多人,要是能和他鬥一鬥,難道真的想慫下來?大家喝酒,慢慢商量怎麽個鬥法!”

    ……

    “這裡全是和裕升的貨物,齊了。”

    海邊的寒氣逼人,近岸邊的地方有一些碎冰,但海面並沒有冰凍起來,這個年頭的大海經常一凍幾里甚至十幾里,像遼東的覺華島和皮島等近海的島嶼並不安全,到了深冬時海面冰凍,非得靠鑿冰才能與建奴隔絕開來。

    天津海面還好,港口和棧橋都沒有冰凍,這裡也有幾十艘海船正在上貨,盡管是快要到新年正旦的年底了,這裡仍然是熱火朝天的忙碌景像。

    李國賓從上個月陸續接到和裕升的鐵器貨物,然後開始籌備事宜,他和船主段世明談妥了帶貨的價格,和裕升也派了一個副掌櫃和幾個夥計跟隨,李國賓感覺那幾個夥計並不簡單,行止得體,動靜得宜,話不多,但個個透著精明,特別是舉手投足間感覺像是練過武的練家子,這一點他的感覺應該不會有錯。

    貨物占的地方並不大,但特別沉重,因為全部是鐵器。

    大量的鐵針就占了很大的份額,一根鐵針在日本國能賣二分銀子,簡直是天價,要知道閩鐵這樣的上等方毛錢才一分五銀子一斤,一斤閩鐵能製多少根針?

    當然要加工料錢,可就算這樣二分銀子一根針的利潤也實在是太大,而且這還是貿易批發價,估計日本國的那些矮子倭人買到手的時候還得再貴些,也不知道他們平日裡日子是怎麽過的。

    除了鐵針還有鐵鍬,勺子,鏟子等大量貨物。

    一個眼圈發黑的海船上的人大聲報著數:“小鐵鍋一千五,勺子三萬,菜刀一萬五,精鐵製酒壺五千,鐵面盆八千,大廣鍋八百,燒湯鐵鍋三百,大鐵鍋三百……鐵通條兩千,鐵火箸兩千,鐵爐釘五千,鐵鋤兩千,鐵鐝兩千,鐵斧、鐵索、鐵鎖各一千……”

    “重,真重。”

    段世明沒有穿千總武服,他好歹是個五品武官,這年頭的武職官不值錢,可官身不自由,若是叫上司知道了被參一本也不值當,他穿著厚厚的大毛衣服,披風也厚實,臉還是凍的通紅,若不是這一趟貨委實要緊,他是斷然不會跑過來的。

    也難怪段世明嘀咕,這一趟鐵貨可真是硬實,他的船一千二百料,吃水六百噸,估計這個和裕升的鐵貨就得占七成以上的運量,雖然剩下的空間很大,但沒有辦法裝運太多的貨物了。

    畢竟還要帶大量的食物和清水。

    這時水手般開始搬運大桶,裡頭放著的都是肉和魚一類的吃食,李國賓對身旁笑呵呵看熱鬧般的王發祥道:“這些大木桶裡裝的的吃食都要變質,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叫它發臭,然後除蟲,這樣一路吃臭的來回。還有他們要發豆芽,要不然一趟跑個來回,下船後牙齒都得掉光。”

    王發祥還是一臉無所謂,只道:“若是事逼到那份上,在下也能跑海。”

    他見李國賓有些不以為然,當下便道:“李先生以為在下吹牛吧?當年在下也是喇虎,叫人打斷了腿扔在街上,也沒有人管,在下便是在垃圾堆裡翻撿餿爛的食物撐了下來。”

    李國賓聽了為之動容,肅然道:“不知道你當日犯了何事?”

    “拐賣婦女。”

    李國賓聞言無語。

    這些鐵器按大明這邊的時價價值都並不算太高,就算這樣也比賣鐵合算的多,比如鐵鋤是一錢二分銀子一把,這價格已經不低,抵得十斤方毛鐵的價格,一柄鐵鋤連柄帶鋤頭用料是十分有限的,只是有了最粗淺的工業附加值……也就是鐵匠鍛打之後,價格就比原料價格漲了幾十倍上去。

    眼前的這些鐵器,做工都是十分精良,比起小作坊的貨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就算是有一些大商號自己的鐵器作坊也是遠遠比不上的。

    李國賓並沒有去過李莊,也沒有實地見識過李莊那邊的生產能力有多麽恐怖……標準化的車間廠房只是外觀,管理上的先進才是最主要的,專利制度,重賞制度,計件工資,加上標準化工具使用,匠人的培訓等等,這一切都是遠遠甩開了這個時代。

    只要和裕升那邊一發力,結果也是顯而易見。

    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幾個工廠全力開動生產民營產品來搶占海貿市場和民用市場,果然就是生產力井噴,眼前這一海船的貨就是明證。

    連段世明這個千總官也嘖嘖贊嘆道:“我見過不少家的貨物,如眼前這些鐵器般精良的還真是頭一回見,這到了倭國,恐怕最少能漲三成左右的價格,就這樣還會各家搶著要咧。”

    “承大人吉言。”李國賓知道這千總還是想賣海船,天津這邊的貿易並不算發達,關鍵還是風險太大,不可控因素太多,這幾年倭國那邊不太平,主要是荷蘭紅毛夷和大明不和,海上多事,另外就是紅毛夷之間自己也經常打仗,海面上經常出事,段千總的船肯定不是自己的,他只是個出面的人物,後頭的船主恐怕才是急著想脫手的。

    越是這樣,倒不妨壓壓價,這一趟貨要是順利回來,最少也是翻倍的利潤,到時候估計張東主真的會買船。

    “船隻,還要去江南。”段世明道:“估計要回來的話,最少也半年後了!”

    李國賓道:“但願人貨平安,到時候在下與段大人再談說買船的事。”

    “哈哈,如此就最好不過。”

    這時船上傳來叫開船的聲響,水手們升起船尾帆,北風呼嘯著吹鼓帆面,船借風力,船舵調整方向,最後起錨,龐大的船身轉身之後,向著南方的方向飛速離開,在起伏不定的蔚藍色的海浪之中,逐漸去的遠了。

    “我總感覺,自己置身在一個很重要的場合。”以前胸無點墨,近幾年才開始讀書的王發祥突然一臉嚴肅的道:“恐怕這艘船之後,我和裕升會真正揚威於海上!”

    “未必有這般容易。”李國賓知道一些海上的事情,海上以前是李旦和顏思齊的天下,李旦的勢力在廣州和福建沿海到倭國和南洋的貿易圈,這人在日本也極有勢力,雖然比不上當年的王直,恐怕也差不太遠。

    然後就是顏思齊,這人占據臺灣,以海商和倭寇首領的身份大量移民到臺灣屯墾,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物。

    然後就是許心素,這人是福建的大海商,也是李旦的得力盟友。

    “哼,李先生,你是不知道我們大人的厲害。”王發祥一臉崇拜之色的道:“在他手裡,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如此最好。”李國賓先是失笑,細細品味一番又嘆道:“若和裕升人人都如你一樣對你們東主和大人這般充滿信心,恐怕真的沒有什麽事是做不成的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2-2 15:49
第二百七十一章 警句


    張瀚此時卻正在自己的公事房裡,對面是梁興和王長富,還有幾個局百總,加上楊秋,還有軍令司的孫敬亭,軍政司的李東學,新成立的參謀司張瀚破格用了孫耀,對這個人選軍官團的不少人感覺不服氣,因為孫耀的資歷實在太淺,不論是在曾經的鏢師還有巡檢司都是資格很淺,以前最高才是一個副局總,距離和司把總平級的司官真的差的很遠。

    在眾人心裡李從業是一個很不錯的人選,李從業行事縝密,大局觀很好,資格也夠,如果是李從業當這個司官恐怕眾人都沒有話說。

    但張瀚自有他的考量,李從業當然很不錯,不過舊軍隊的痕跡實在太深,而且性格過於保守,不像孫耀在這一次戰後表現出來的東西足夠叫他驚嘆,既然這人可以用,那不妨提起來用用看,就算用錯了也不妨。

    況且這也算一種平衡,現在軍中是兩大勢力為主,一大勢力是王長富的邊軍體系,包括朵兒和李從業等夜不收也被視為外圍,另一派就是梁興的喇虎系,楊秋的內衛司也被視為外圍,當然梁興和楊秋也知趣的很,平素幾乎很少往來,以前兩人私交甚篤,現在幾乎沒有私下裡的往來了。只是不管怎樣區分,這兩人都是喇虎系的大佬是沒跑的。

    然後就是礦山系,礦工們組織性強,膽氣壯,而且接受能力比農民要強的多,礦工入伍後普遍獲得了提拔和重用,他們人數也並不少,但因為都是資歷太淺,所以並沒有什麽代表人物進來,孫耀就算是一種平衡,這樣礦工系也算有個大佬坐鎮了。

    當然孫耀能不能坐的住就得看他自己,張瀚也不會過於幫他。

    楊秋先說道:“射塌天搶了咱們三次,王掃地兩次,一隻虎一次,周長樂一次,還有俞士乾九次,前頭的都是搶新平堡往張家口堡的路線,也搶了天成衛往靈丘的路線幾次,俞士乾主要是搶靈丘往廣靈的線路,倒是叫他們搶去不少精鐵,銀兩很少。”

    李東學道:“具體的物資損失不大,但人員被殺死兩人,俱是鏢師,重傷七人,輕傷十九人,這個損失就大了。”

    各人都是臉色凝重,脾氣不大好的朵兒等人都是滿臉怒色。

    楊秋接著道:“這幫傢伙散在綿延數百里的深山之中,山民村落都有他們的眼線,大軍進剿他們便化整為零星散躲藏,大軍一去便又重新嘯聚,所以這些年來罕有官兵認真進剿,因為知道剿亦無用。此前他們也搶過和裕升,但也搶過別家的貨物,近來這幫匪徒專搶咱們,已經有不少人在看笑話了。”

    楊秋的身份地位使得他掌握了相當多的情報,他所說的“不少人在看笑話”當然不是虛飾,而是有所指的事實。

    張瀚這時道:“俞士乾還是沒打服啊,這事我有失誤。”

    他坦承失誤,旁人倒鬆了口氣,俞士乾的力量現在還是最強,他又不要臉的放棄流寇的身段,專心當一個打家劫舍的土匪頭目,這樣的危害反而最強,不僅和裕升的車隊被劫,就連靈丘到廣靈的不少富戶都被搶過,經過一個多月的發展,俞士乾從五百多人又恢復到一千多人,地盤也是很大,他的危害性當然也是最高。

    其餘的桿子土匪也或多或少的增加了不少的人數,估計整個新平堡到靈丘這一大片地方,土匪桿子加起來已經有好幾千人。

    “匪患向來都有,一下子就如此之烈,叫人感覺意外。”孫敬亭說道:“楊司官的報告裡還有土匪的裝備一下子變好的情報,我看事出有因,並不是那麽簡單。”

    “不管怎樣,我們都得做好預案……”張瀚道:“他們敢搶我們,就得預備拿性命償債!”

    “開春前最好不動手。”李東學說道:“錢糧籌措和準備需要時間,而且冬季用兵也十分困難,我看近期以加強警備為好。”

    最近和裕升開始大造機器,向澳門方向買的第一批機器也運了回來,數量很少,張瀚打算近期再派人去澳門,這一次不是買機器,而是派一些年輕的學徒去澳門的炮廠學習經驗。

    在造炮方面,張瀚這邊實在沒有一個拿的出手的技師,哪怕是最簡單的盞口炮也沒有人造成功過。

    如果一味強調自力更生,張瀚懷疑鑄炮的過程將變的無比漫長,從試製到定型,再交付給部隊,周期實在太長,耗費的工力原材料還是兩說。

    這樣耗費實在太大,原本到年前預計能收入四十來萬銀子,結果銀子雖然到位了,可幾乎是左手進右手出,到現在手頭還是不到十萬兩的格局。

    開春後就得面臨春荒,草原上也是一樣,草未長野菜未出,牧民也餓的要死,對大明貨物需求也是最大的時候,如果備貨不足,將會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因此李東學是反對用兵的……一旦動員,錢糧耗費就不是平時的預算了,肯定是成倍往上的增加,而一旦出現死傷,撫卹福利一塊又是件叫人頭疼的事,這個時候一動不如一靜的好。

    “此事再議。”張瀚道:“參謀司先擬個計劃來看。”

    “是,大人。”

    孫耀頭一回參加這樣的會議,他的臉色頗為緊張,還好沒有太過露怯。

    各人臉上都有些不信任的感覺,主要原因還是孫耀的資歷太淺。

    待多半人散去後,張瀚把李東學留下來,溫言說道:“東學,我和你說一句話你要牢記:若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若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土匪與我們是誓不兩立的關係,對他們我們一方面要養,一方面要打,要打的他們服了,能為我們所用了,那時才是收發於心的時候。”

    “東學受教。”李東學頗受震動,對張瀚的“警句”感覺十分觸動。

    ……

    距離過年還有十來天的光景,“新年”將至,大同府各處都是一副繁盛之極的模樣。

    此時的新年還沒有被改稱為“春節”,不過隆重之處只在後世之上,商人們算帳的算帳,要債的要債,年底還選擇出外的著實不多。

    田季堂還是一張黑臉,仿佛比以前又黑的厲害許多,他往店裡一坐,來往的人都屏息靜氣,各人都是一臉的小心翼翼。

    他在張瀚身邊以前是專門負責料理帳務上的事,後來也管一些雜事,張瀚身邊的書啟官越來越多,帳目也越來越細,田季堂手頭的事也越來越多,現在有風聲是張瀚要成立總務司,要把和裕升的事務和李莊的事務分開來,田季堂現在也是在琢磨,如果他還想當個純粹的帳房,自然是繼續幫張瀚料理和裕升的事,仍然是“東主”,如果是要到巡檢司的做總務司官,那麽便是吏目,要稱“大人”,公私分明,法不容情,那時候如果有什麽錯失疏漏,自然就不是商人對商人,而是官員對吏員了。

    現在孫敬亭等人都加了吏目的名目,巡檢司雖然才是九品官職,但底下也得有吏員,按經制規矩巡檢司不臨民,也沒有審判權,只有輯盜抓捕權,然後弓手也無定額,視地方衝要和匪患多寡而定,一般也是州縣來定,像張瀚這個巡檢司算是標準的怪胎,沒有州縣監管,上頭撥下來的經費只夠招百來個弓手的,多出份額的弓手都是張瀚自己招募,錢糧當然是自己負責,經制吏目也只有四個人的員額,現在已經全被占了,田季堂就算想幹也得算是編外,以他在商行的身份地位,這麽一個吏目的名義還真不被他看在眼裡,何況還是編外!

    田季堂的“琢磨”只針對張瀚個人,以及張瀚和李莊那邊的前景……

    他心裡也有些納悶,按說張瀚的個人前程巡檢司也就到頭了,巡檢是雜職,張瀚又沒有功名,按大明的官場規矩,這官想升幾乎難於登天,至於李莊那裡,一個巡檢司的地盤,難道還有什麽更大的前途不成?

    可無論如何,田季堂心裡就是覺得張瀚和他經營的一切前景十分宏大,但怎麽個“宏大”法,他卻是怎麽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乾脆不想,田季堂收回心緒,看著往來的商旅,輕聲道:“來,拿帳本來我看!”

    各地的分號都會送月帳和月報表,不過詳細的帳目只能是田季堂這樣的人親自來查,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後,張瀚對各地分店的帳目查的很嚴,包括分店往來商行的交易也會詳查,防止暗箱操作交易一類的事發生,加上那些失蹤的掌櫃不知下落,稍有智商的也知道下面該怎麽做才好,田季堂查了半日,只發覺一兩處帳目對不上,加起來幾兩銀子的小錢,料想是記帳疏漏,不是有意貪汙,訓斥了分店帳房一通,叫其立刻查清楚帳目,核對好了之後再拿來給自己看。

    分店的幾個帳房屁滾尿流的去重新算帳去了,田季堂踱步到櫃臺外看著街景發呆,這個分店主要功能是帳局,店面宏大,占的也是太原府中最好的街口,距離府前街很近,來往的真是非富即貴,四周的住家也是以富戶或縉紳官員為主,不停的有小轎或大轎經過,鑼聲一敲,行人就紛紛走避,也有騎馬的武官經過,武官們的排場就小很多,哪怕是穿著二品或三品袍服的高職武官也是沒有太多的儀衛和動靜,間或也有王府的太監經過,三五成群在坊市中步行,看到這些人商家都是避之不及,沒有人敢上前主動招呼,幾個太監說笑著在市中橫行,身上已經搬取了不少貨物——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2-2 15:53
第二百七十二 接任


    “真他娘的悶氣。”田季堂最近這一年來不是在新平堡就是在李莊,已經感受不到太多的壓迫,眼前的一幕才叫他想起來這才是活生生的真正的大明,而李莊的一切,感覺就如同夢幻。

    在這一刻他猛然下定決心,不再想什麽明哲保身的那一套,回去之後就安生留在張大人身邊,做一個有用的小卒子罷!

    這時府前街到東門方向,幾個鐘鼓樓下紛紛響起鞭炮聲,然後鑼鼓聲不要命的敲打起來,田季堂有些驚愕,說道:“怎麽離新年還有一陣子,大同城中便是這般熱鬧嗎?”

    “新巡撫上任了,新巡撫進城啦!”

    不待分店中人的回答,街面上有不少閑漢便是吵嚷著跑過來,在他們身後則是慢慢走來了全套的巡撫儀仗,頂馬先行,然後是各種傘、蓋,包括拿著各色兵器的儀從,一頂八人抬的大型綠呢官轎被簇擁在當中,儀從有近百人之多,不管怎麽看肯定是逾規了,縱是巡撫亦沒有道理用這麽多儀從,但在大同城中,除了不能輕易出紫禁城的代王之外,就是巡撫最大,難道還有誰不開眼在這事上挑巡撫軍門的毛病不成?

    “這是往衙門接關防了。”

    巡撫算方面官,不是親民官也不是正堂官,巡撫的印不是那種四四方方的正式官印,因為從名義上來說巡撫是都察院派出來的差遣官,在地方行風憲之事,然後又慢慢加給很多職責,現在包括地方的軍政、文教、刑名、倉儲等幾乎巡撫的職責,地方事物都是巡撫一把抓,唯一能制衡巡撫的便是巡按,但巡按官職低微,而且很快就會換任,主要的作用只是制衡,地方軍政事務很少能真正插手,巡撫權責之重,威風之大,自然也無城多言。

    田季堂下意識道:“文巡撫壞事了嗎?”

    “不是,”店中人答說道:“聽說是調任保定了,仍為巡撫。”

    “大同調保定,朝廷還算是倚重啊。”

    “嗯,不過文巡撫年邁,身體也不是很好,估計也不會再往上一步了。”

    文球這個巡撫官聲還算可以,做事一板一眼,不操切也不酷厲,主要是大同這裡平安無事,九邊各鎮要緊的還是安全,別的都是虛的,文球為大同巡撫這些年,各地總體上還算是風平浪靜,並無太多動靜,無事平安就是福,所以官聲操守的評價都不差。

    朝廷將他調任保定當然也是倚重的意思,若是往常,大同是重鎮,保定只是薊鎮的後援,雖然離京師近,地位總是要差一等。

    近年來由於東虜鬧的很厲害,遼鎮成為第一要害地方,朝廷對遼東巡撫和督師的選擇也是慎之再慎,然後朝廷對薊鎮和保定的防禦也很著重,畢竟東事尚未平息,朝中有識之士已經開始擔心東虜和北虜勾結,有可能一直鬧到北邊的邊境長城防線,那時保定便也是前線軍區,和大同這樣的偏西軍鎮的地位完全不同。

    事實上薊遼算是一體,朝廷的督師或經略也很快稱為薊遼督師,保定也被納入其中,三鎮一體防禦,在崇禎二年皇太極第一次入關後,三鎮防禦便成為最重要的邊防,可惜就算如此,以大明腐爛的官場還是毫無用處,每一次這些防區都被打的如篩子一般,可稱千瘡百孔。

    這些事田季堂當然不知道,他亦不關心,打聽了兩句後就失去了興趣,接著他下意識的問道:“新巡撫是誰?”

    “新巡撫姓韓,”店裡的人也不知道,這時街面上有人叫道:“聽說是從山西布政使調任過來的。”

    “糟糕了!”田季堂面色一驚,跌足而嘆。

    店中各人也是一樣的表情,先是驚怔,再就是嘆息,各人都是愁容上臉。

    靈丘礦爭,韓通被張瀚生生玩死,韓家敗落,家奴都死了一堆,韓畦當時偏袒韓家,結果身在山西,算是鞭長莫及,怎料這一下調任大同,果然這禍事不小。

    要知道靈丘也好,李莊也罷,新平堡也好,這幾處地方全部是在大同府或是大同軍鎮治下,也就是在韓畦的直接治理之下,不要說張瀚現在有官身,就算是白身的商人,巡撫軍門要對付他,也是十分輕容寫意的小事,俗話說破家的知縣,滅門的太守,巡撫的地位想對付張瀚,在很多人看來,恐怕也就是伸手撚死一隻臭蟲吧。

    這時分店的後門打開,有人從馬廄裡牽出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跨騎而上,往著城外的方向急馳而去。

    “從此要多事了……”田季堂感慨一句之後,臉上又漸露堅毅之色,不論如何,越是在這個時候他越是要支持東主,這是一個人最基本的操守!

    ……

    韓畦帶著的從人甚多,直入巡撫駐地之後,他和文球兩人對坐飲茶,等著下人們辦理一些交接的瑣雜事物。

    巡撫並不直接掌握財權,不像地方的正印官在交接時要先清理府庫,查看虧空,確定數額之後前任方能離任,後任才會接印,否則不然的話就會陷入僵持,甚至後任彈劾前任……不過那樣形同破臉,傳開來官場風評也不大好……虧空是人人都會有的,只是多少問題,如果不是虧空數額太大,一般的後任者都會承擔下來。

    韓畦和文球都是一臉的雲淡風輕……那些和錢糧有關的事務都交給師爺幕僚們去做,他們對坐喝茶,聊著一些朝廷和地方的逸聞,文球要先到京師述職面聖,然後才到保定上任,韓畦則向文球介紹一些京師的酒樓,他是剛從京師回來不久,算是有最新的目標地圖。

    官員是不能到教坊司下的演樂胡同的,韓畦和文球的交情也不夠,不然的話韓畦還是很想和文球交流一下去演樂胡同的心得體會。

    亂了不到一個時辰,兩個巡撫的底下人分別來報,點檢交接完畢了。

    文球指著桌上一塊長方形的關防,笑道:“老兄,這關防便在此,這樣咱們就算移交了。”

    除了關防之外,這屋中還有整套的王命旗牌,這東西等同於尚方寶劍的功能,可以彈劾若干品級的官員,不待朝命就可以直接免職,也可以將人直接斬首,哪怕是有官職在身。

    當然這東西不是隨便亂用,用錯了也要承擔政治後果。著名的尚方劍斬毛文龍事件就是在崇禎皇帝心裡種了一根刺,後來袁崇煥果然因此承受了相當的代價。

    韓畦眼神有些貪婪,他是二甲靠後的進士,沒有入選翰林,是直接外放知縣,後來館選御史,御史後行取按察僉事,然後是四品參議,接著任兵備道,再下來是布政使,是地方大員標準的升官路線圖,這個巡撫他已經想了很久,現在因緣際會之下才成功入選,其中有很深的背景,不過總算是得償所願。

    “學生這便要往京師去。”文球起身告辭道:“年關在即,宜早不宜遲,學生告辭,老大人可以從容布置。”

    巡撫在任上是不能帶家人的,當然現在管的不嚴,也有官員會帶著子侄在身邊幫襯事情,也會帶著小妾在任上,畢竟人非草木,異地為官多年,總教人和五姑娘為伴也實在太沒人性了,韓畦這回帶來的人著實不少,文球心裡有些不以為然,還是說了“從容布置”的話,略為譏諷。

    韓畦並不理會這話,管你怎說,反正好官我自為之,倒是韓畦想著一事,因對文球道:“天成衛大梁山巡檢司是老大人所設麽?”

    “正是學生所設。”文球道:“因天成衛到新平堡一路山中多有匪患,經常下山滋擾地方,搶掠商旅,是以增設巡檢,招募弓手,以為正兵之補充。”

    文球的話無可指摘,朝廷設立或廢棄巡檢司多是如此,當然土司不在此數。

    韓畦道:“學生聽說天成衛掌印指揮尚算得力,地方安靖,新平堡去年偶聞匪患,鄭兵備和麻參將也算得力,此後並無動靜,那巡檢司設在李莊,其實並無大用,若那巡檢安份守已也還罷了,否則學生必將有所區處。”

    文球聞言道:“李莊設巡檢並非學生一意孤行,乃是總督,巡按,還有陽和兵備皆是贊同,若韓老大人執意裁撤,恐為不美。”

    這麽一串名字念出來,韓畦也感覺有些無力,然而他接著還是咬牙道:“巡檢張某,素行不法,若能幡然改過尚好,否則老大人就不能怪學生心狠了。”

    韓畦他當然要對付張瀚,並且是打算一到大同任上就做這件事。

    以前他是在太原,鞭長莫及,哪怕恨的咬牙切齒亦是無計可施,現在到得大同,若不第一時間拿張瀚這小兒開刀,那他韓畦也不配姓韓了。

    文球見韓畦模樣也是有些吃驚,堂堂巡撫如此記恨一個商人巡檢,一個是加左副都御史銜頭的軍政大員,一個是商人出身的雜職九品巡檢,高下立判,力量強弱對比相差的實在不像話,就算張瀚事涉走私一事,事前允許了不小的好處給各地的方方面面,由此營造出了不俗的關係網,但關係網只是關係網,有好處便是通家至好,若是為了些許好處與韓畦這樣的實職巡撫翻臉成仇,恐怕就算是與張瀚關係最親近的鄭兵備也未必會如此,更何況旁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2-2 16:04
第二百七十三章 理由


    現在走私尚未開始,朝廷對土默特等部的撫賞還在照常進行,所以文球也不是很看好張瀚的志向,遼事現在趨於穩定,也看不出來東虜有進窺遼中和遼南,甚至是遼西的打算,更遑論是草原上的北虜諸部會不穩,所謂的從西往東的商路,所謂的一年數十萬的收益,恐怕也很難如願。

    “既然如此,學生不複多言,告辭了。”

    文球話已經說到,韓畦聽或不聽自然也由不得他,當下抱拳告辭。

    韓畦自是送出二門,此時諾大庭院中人聲鼎沸,韓畦從太原帶過來近百家屬和從員屬吏,箱籠也是極多,此時鋪排開來,院中就快要沒有落腳的地方。

    出門之後,文球一個幕僚說道:“韓公這人,恐怕會使大同亂象頻生。”

    文球先是默然,半晌方道:“此朝廷事,與吾輩無關。”

    上轎之後,文球召來跟在隊伍一側的孔敏行,說道:“至之,聽說你與那張瀚交情莫逆,這事你需得向他提個醒。”

    孔敏行笑道:“張文瀾不是善與之輩,此事他恐怕已經知道了。”

    文球道:“我亦知他消息靈通,頗有官場人脈,然而韓畦報復心甚強,我怕他未必能領會這一層。”

    文球將適才與韓畦的對答向孔敏行說了,最後道:“老夫已經點明此子與老夫頗有關係,官場上亦有不少人護持,然而韓畦仍然口風強硬,看來很難善罷甘休。”

    孔敏行道:“既然如此,晚生想請去李莊一趟,當面談說,然後再去老大人處。”

    “也好。”文球闔上眼,說道:“老夫先得面聖,然後還得去內閣和各部,待去保定任上最少也半個月後了,你可以從容趕來。”

    “是,晚生理會得。”

    ……

    孔敏行的行事也果如其名,和文球說妥之後並未遲疑,帶著兩個從人便是往天成衛的官道上趕路,兩日之後終是趕到李莊地界。

    臨近年關,平時很少見人的鄉村道路上也擠滿了人,集鎮上到處都是各種小販子,年畫春聯最後歡迎,爆竹也是暢銷貨,賣布的賣鞋的也是很多,最受歡迎的肯定是各種肉攤子,這種時候,只要不是窮的揭不開鍋的家庭也會選擇買一些肉食在家中,預備新年時全家享用,另外便是有親友來訪的時候,桌上不至於端不上來一道肉菜。

    這個時候,便是自己餓著肚子也要留著肉菜招待親友的人家,也不在少數。

    幾百年後滿肚皮油水的人們是很難想像這個時代人們生活的艱辛,縱然此時是萬曆到崇禎年的轉折時期,地方還算安靜無事,物價也不高,朝廷的三餉才加了第一次,底下最厲害的兩次還在後頭,民生還算過的去。

    到了李莊之後,孔敏行的感覺又是不同。

    待他到軍營前投了拜帖,過不多時張瀚便是匆忙趕了出來,遠遠就笑道:“今晨有喜鵲在枝頭吵鬧,果然是貴客來了。”

    “文瀾你現在真是油滑了啊。”孔敏行哭笑不得的道:“這般的話臉也不紅的就說出口來了。”

    這時孔敏行又現李慎明也在張瀚身旁,不覺喜道:“上回聽說遵路兄你往京師去了,事情辦妥了麽?”

    “妥了。”李慎明笑道:“工部自此不再采買閩鐵,或是只買小部份,多半是買我們靈丘產的晉鐵了。”

    “足下等不聲不響,然而也算惠及一方。”孔敏行由衷的道:“一路前來,縱是天成衛城也有不少乞丐流民,面有菜色的人很多。近了李莊一帶,阡陌之間規劃極好,水車多,水渠多,麥苗出的很好,收成絕不會低。人們臉上有笑意,臉也比別處胖的多,看來雖然巡檢不是親民官,只是有捕盜之責,然而在有本事又有心的人手裡,並不比親民官差什麽。再者,這兵營井井有條,軍士訓練有素,若不是曾經來過,幾乎以為是總兵信地,駐守的是正兵營。”

    李慎明冷笑道:“至之你這話說差了,哪個總兵的正兵營能和這裡相比?”

    “這,倒確實是我失言。”

    孔敏行是君子,君子說話便是這般的風格,直來直往,李慎明和張瀚惟有苦笑。

    其實各人心裡都明白,但這話不宜說出來,若是旁人說了恐怕在場的人要懷疑那人心懷不軌,不過對孔敏行來說就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了。

    接下來常威和孫敬亭和李東學等人上來見禮,這幾個算是張瀚最強力的文班底,孔敏行和他們也熟識,也沒有拿舉人的架子,言談間甚是和氣。

    “此來確有要事,”孔敏行道:“我們還是進屋說話吧,說完我還要趕路。”

    張瀚道:“至之兄你來一次可真是不容易,最好留幾日,然後最好到田間轉轉,我把李祥符他們叫上,跟著你受受指點,如何?”

    孔敏行有些猶豫,但想想文巡撫到保定還需一段時間,而李莊這裡的農事十分發達,過來的時候孔敏行已經覺了不少玉米田和番薯田,怎奈耕作不是很得其法,孔敏行看的滿心彆扭,既然張瀚留他,倒不妨答應下來。

    當下慨然道:“若如此,我便留數日。”

    “甚好。”張瀚十分高興,孔敏行可是不折不扣的本時代的超級農學專家,讀書人裡也有不少看農書的,不過要麽是天賦不足,要麽是盲人摸象的自己瞎看,哪能和孔敏行這樣的宗師級農學專家的弟子相比,孔敏行不僅理論水平高,還在徐光啟的天津農場實習過幾年,這樣的人才可是萬分難得的。

    可惜的就是孔敏行的舉人身份,以孔敏行的身份和徐光啟的人脈,就算是舉人身份,在吏部“大挑”也能選一個七品知縣的官職,只不過多半是偏遠省份罷了,一個分分鐘能當上正堂官的名門出身的舉人,自己這個九品雜職巡檢要招攬就是笑話,而且是很得罪人的笑話了。

    眾人進入房中坐定,孔敏行才將此行的來意說了出來。

    他見張瀚面無異色,孫敬亭和李慎明等人也是鎮定如常,常威更是一臉壞笑,那個李東學適才沒有什麽表情,現在看來還沒毫無表情……孔敏行心中暗贊,張瀚身邊的這些人,只有孫敬亭和李慎明有功名,而且也不是舉人,但他們這幾個的表現來看,就算是進士又如何?自己在巡撫大人身邊久了,讀書讀傻了的進士官員不要太多!

    “看來文瀾是早就知道了。”孔敏行道:“看來還是我想的太多,果然文瀾的情報收集能力當世沒有幾個人能比的上。”

    “其實也簡單,”張瀚笑道:“各地分號的掌櫃夥計都會替我打聽消息,不僅是官場消息,市道買賣才是重點,我輩行商,若是消息不通,那便賺不著錢了。”

    張瀚不想被孔敏行聯繫上如錦衣衛或東廠手段的印象,特務和情報部門在明朝讀書人心裡的形象太差,不少妖魔化他們的段子也是事出有因,文官向來是防太監,防勛貴,防宗室,主要還是因為太監勛貴是國朝用來壓制外朝的犀利工具,用的好的真是虎虎生風,就算是性格內斂克制的帝王,在錦衣衛和東廠的事情上也是有所堅持的,比如孝宗只罷內廠和西廠,東廠便是保留了下來,後世總以為明朝宦官強勢,而且是特務政治,其實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文瀾所說是正理。”孔敏行欣然道:“既然知道,文瀾有何打算?”

    “暫時還沒有想到。”

    “文瀾可曾想過辭官暫避一時?”

    張瀚苦笑道:“現在就算辭官又如何,我總不能搬離大同,若手中毫無實力,他隨便授意一下,隨便幾個吏目帶著衙役上門,我就得被捆著去站木籠了。”

    孔敏行默然,張瀚說的也是正理,他的家業親人皆在大同,哪怕搬離也最多是家人離開,產業全在大同,在巡撫的刻意打擊下,又沒有當家主事的人,怕是現在龐然大物的和裕升,只消半年就冰消瓦解了。

    “如此,計將安出?”孔敏行憂心忡忡的道:“以巡撫之尊,想以公事刁難文瀾你實在是太容易了。”

    “今年他怕是難了。”張瀚道:“巡檢司沒有別的任務,只有太祖高皇帝定下來的規矩,以捕盜五十、一百、二百、三百為考核,毫無成績當然容易被韓畦藉題發揮,現在我今年捕盜已經過三百之數,按規矩考核該是上上,錢糧方面,帳目也是特別清楚,而且也核對過了,韓畦想在這上頭下手也得是明年了。現在考慮的就是他召我去大同,見面時隨意找個藉口發作,這樣他代價最小,得手最快,所以現在我們的考量便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大同。”

    “這想的不錯。”孔敏行是在巡撫身邊待了多年的人,對巡撫的權力和地方軍政事務的流程十分清楚,張瀚說的確實正理,他點頭道:“最好是避而不見,不過你總得有說法。”

    “說法是現成的。”張瀚苦笑道:“此前土匪連續騷擾地方,我原本打算隱忍不問,年後開春再剿,現在既然如此,我只得帶兵入深山去剿匪……巡撫要召我見面,總得等我從山裡出來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2-4 10:23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回話


    孔敏行沉思片刻,說道:“唉,這是好法子,只是要苦了各位了。”

    “無所謂的事……”張瀚笑道:“反正這土匪也一定要剿的,原本想留著他們過年,現在叫他們過不了年就是。”

    眾人聞言都是笑將起來。

    ……

    第二天上午時,軍隊開始做戰前動員,但各司和各局都沒有確定自己是不是能領到任務,也不知道兵力配給,主要是戰前的軍事會議還沒有召開,這叫大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瀚哥,這一次剿匪我想也是件好事。”常威坐在張瀚對面,笑嘻嘻的道:“土匪近來活動猖狂,想來搶了不少銀子,加上他們的老底,我們把這些老鼠淹出洞來,能起出不少‘糧食’來。”

    張瀚白他一眼道:“軍事行動只考慮軍事,哪有事前考慮繳獲的?”

    一語既出,自己倒是想起來,清末時曾國藩最終破南京,清廷在事前就等著他上交繳獲,因為南京就是太平天國的“天京”,匪縱橫多年,掠奪財富無數,“天京”的偽王無數,財富想來是相當可觀,而且洪秀全擅長聚斂,他的庫藏中想來有不少財富。

    這個想法當然很天真,湘軍辛苦破城,不知道死傷多少,當然是縱兵大掠,這也是當時帶兵的一個基本的法則,不叫下層的軍官和士兵們搶掠,他們拿什麽來孝敬上層,又怎麽鼓起士氣來打仗?

    張瀚的兵當然不至如此來鼓勵士氣,軍規甚嚴,也不必擔心有人如湘軍那樣截流中飽,常威的話,似乎可以做為一個不錯的設想。

    到此時,張瀚才隱隱有一個想法,既然打仗極費錢,李東學他們都不敢支持軍隊出戰,那麽,“以戰養戰”又如何?

    如果每一戰繳獲甚多,不僅不賠,甚至略有盈餘,想來就不會有人反對了吧。

    土匪一部份養著,留著造聲勢,冥頑不靈的就打掉,還能端他們的老窩,如同在田間灌水起田鼠窩一樣,可能會有相當不錯的收獲。

    “你小子!”

    張瀚在常威肩膀上重重一拍,笑罵道:“歪點子就是多!”

    兩人說話間,蔣義在外道:“大人,新平堡府裡派了人過來。”

    “誰啊?”

    “這一次是張春親自跑來了。”

    “咦?”

    由不得張瀚不奇怪,張春是真歷練的很不錯,除了膽氣比常威稍弱,別的方面都沒什麽可挑剔的,精明強幹,年輕人又是精力充沛,在新平堡,他除了協助常氏管著家裡的事,還和周逢吉梁宏一起主理主店鋪子的事,平時十分忙碌的一個人,這一次親自跑來,想必是家裡出了大事了。

    “張春趕緊進來!”

    張瀚趕緊叫張春進來,張春進來後就是叉手一禮,臉色倒還算是平靜。

    “家裡有什麽事?”

    “無事。”張春不愧和張瀚是最親近的主僕,當下急著道:“家中上下都平安無事,新宅子也弄好了,就等年後就搬過去。”

    “很好。”張瀚鬆口氣,笑罵道:“你這麽巴巴的跑來,嚇了我一跳。”

    “我就知道。”張春也笑道:“所以趕緊撿要緊的說。”

    “新宅子怎麽樣?”

    “很不錯啊……十一進,主院從門房到後花園是七進,旁邊各有兩進的側院,有九十來間屋子,咱府裡現在也有幾十號人,之前的三進院子實在太小,也太擠了。”

    “嗯,這樣就好,我回頭再叫人帶些銀子回去,凡器物擺件都用好的,不要省錢。”張瀚臉上露出滿意之色,賺錢當然是為了家人過的更好,他自己在軍營裡也不是很講究,但既然有這個條件,當然要叫母親過上這時代最好的生活。

    張春笑道:“主母在我來的時候就交代,萬萬不准再帶銀子回去,那邊還有小一萬兩,做什麽都夠了,聽說這邊也缺銀子,主母心裡有點不放心呢。”

    “你和母親說萬事有我,她安心過好日子就是。”張瀚頗為無奈,現在確實較為缺銀子,年前他打算最後再砸十萬到三個製造局,不管是兵器還是馬車,或是民間用品都要大量製造,他就是要賭這最後一把。

    萬一輸了當然也不會倒閉,只是明年的備貨會大受影響,結局可能是很壞的連鎖反應……但張瀚覺得不會壞到哪去,最少他不覺得卜石兔會允許再來一次大規模的商戰,蒙古人還是要臉的。

    “好了,那我說正事了……”張春臉上露出笑意,小聲說道:“這一次來,就是主母吩咐,問大爺你到底什麽時候回去把親事定了?”

    “啊?”張瀚臉上發紅,額角開始漲出汗來,背後也刺癢的厲害。

    他當然不是害羞,而是不知道眼下這事怎麽處理。

    眼前一下子就是常寧溫婉的身影,還有暗夜裡那一抱,還有和楊柳的那一吻,還有草原上玉娘替自己擋的那一箭。

    這一下子腦子便是一片混亂了,壓根不知道怎麽處理。

    楊柳好辦,她不會指望晚多,但玉娘那邊……確實有些難辦。

    “主母說大爺你眼看快二十了,雖不是很大,但也是男大當婚的年紀了,再拖下去,咱們這樣的人家也會被人說閑話,要緊的是,二舅爺說榆次那邊說,大舅爺在李莊沒啥,表小姐不能這麽在住下去了,要是再不定下來就得接回去,那邊要給表小姐說親……”

    “誰他娘的敢?”涉及到自己未來老婆,張瀚自然是勃然大怒。

    常威在一旁先是笑嘻嘻聽著,這時也面色嚴肅的道:“張春你回去說,不管榆次的人說啥也不必理。”

    張瀚道:“這是誰弄出來的花樣?”

    “榆次那邊也不是鐵板一塊,估計是因為韓畦的事情,那邊有些鼠目寸光的想和新平堡這邊撇清關係吧。”常威苦惱的道:“我大伯不管外事,我爹在這事上也不好說太多,要緊的是我大伯娘是軟耳根子,禁不住小人說三道四。”

    張瀚道:“我派一隊兵回新平堡,榆次再來人就打回去。”

    常威樂不可支的道:“這樣也好,打回去他們就知道厲害了,我雙手贊同。”

    張春也是抿著嘴笑,他道:“榆次那邊好辦,但主母的話要怎麽回呢?”

    常威在一邊也只是笑,張瀚先是一臉苦色,接著也笑起來。

    說是苦惱,其實也是好事……常寧也好,玉娘也罷,都是萬裡挑一的好女孩子,自己有這個福氣還有什麽好說的,這幾個女孩在後世加上一點現代化妝術,估計是走街上回頭率有百分之百的水平了,性格什麽的更不必提,張瀚一時間感覺也是不壞。

    “告訴我娘,”張瀚笑了一陣,很鄭重的道:“我要帶兵進山剿匪,近來和裕升的車隊和地方上屢次被襲,如果坐視不理,新巡撫正想找我的碴,這是把現成的藉口送給人家,我們不能這麽傻,所以不要說年前辦不了,也回不去,年上也年後也沒辦法,這一場剿匪且要時間呢。”

    “是,那我就這樣回去。”張春先答應下來,接著又笑道:“可還得拖多久?”

    “最多一年,少則半年。”新的一年也就是天啟元年就要到來,張瀚當然也有相當多的計劃,甚至韓畦的威脅他也沒怎麽放在心上,韓畦盡管跳的歡,在張瀚看來並沒有什麽鳥用……他當然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只是現在還不會告訴任何人就是。

    “這話,我也要對主母說。”張春正色道:“府裡上下,其實對這事都很熱衷,有這話,也算安大家的心。”

    “隨你去做。”看著一臉誠摯之色的張春,張瀚想起剛穿越時主僕到店裡做事,又結伴回府的往事,那些情形仿佛還歷歷在目,而當日的小長隨現在也儼然成了主事一方的人物,雖然年紀也不到二十,但張春和常威的能力,最少在張瀚看來,那個靈丘的知縣,兩榜進士的朱慶餘就差的遠了去。

    “蔣義。”張瀚對窗外吩咐道:“叫各司主官和把總,局總們俱來,商量剿匪的計劃!”

    ……

    時間一晃又過去十來天,距離過年只有兩天,天成衛城中到處都是一派年節景象,人們的年貨都備辦的差不多了,更多的人家在這兩天是忙著蒸饅頭,炸丸子,腌魚,熏肉,也有人忙著催債,傍晚時間提著燈籠在路上走的多半就是到各處要債的商家中人,澡堂子這兩天的生意最好,不管窮富這幾日都會選擇泡一個澡,洗去身上的泥垢,不管怎樣,要乾乾凈凈過個年。

    洗澡,凈面,剃髮……當然不是把頭剪了,而是做一些修飾,把邊邊角角的散亂頭髮給剃乾凈,然後洗了頭重新包好,這麽一套下來,整個人就是精神煥發,就算還穿著舊衣,人也枯瘦,可到底有了一點新年氣象。

    走在街面上,各家各戶除了做吃的就是在打掃,有老有少的主婦們指揮著半大不大的小丫頭小小子們打下手,雞毛撣子和掃把抹布就是打掃的主力,這年頭也沒透明的窗子,各家都是先擦凈窗戶,然後換新的窗紙,然後抹桌掃地,打掃那些陳年的蜘蛛網,一番折騰下來,不管是窮是富,好歹家裡也是乾凈利落了很多。

    這一套習俗不知道是唐還是宋慢慢形成,到了明末時節已經和後世沒有太大的區別,就算是幾百年後的人穿越到這裡,大約過年時的這些情形,所謂的“年味”就是最能解鄉愁的最佳良藥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2-4 10:32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新車


    今年張瀚沒有能舒舒服服的過年,年前果然有巡撫衙門的差役帶著牌票下來,韓畦這個新上任的巡撫到任沒幾天就是召見張瀚,說是要張瀚這個巡檢去大同府述職……這當然不懷好意,不過張瀚回絕的理由也是無可挑剔……人不在,帶著兵進大山剿匪去了,隔著幾百里地,又在深山裡,音信不通,談不上不聽憲令,總不能叫人飛進山去找?

    巡撫衙門的差役差的跳腳,一邊派人回大同回話,一邊有人在李莊坐等,但張瀚就是在山裡不出來,憑誰也拿他沒有法子……這件事傳聞甚廣,漸漸的張瀚因靈丘鐵場的事與巡撫交惡的過往也被人翻了出來,事涉張瀚這個風頭很勁的巡檢兼豪商,還有剛剛上任的新巡撫,一時間成了所有人嘴裡都很關切的話題……人們議論的當然不是張瀚能鬥跨巡撫,而是張瀚能躲多久……所有人都相信,最多再過一兩個月,張瀚在山裡熬不下去,遲早還是得出來,到時候巡撫是怎麽個章程,是要財還是要命,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叫人很是爭論一陣子了。

    ……

    張彥宏和蔣大臨兩人共坐在馬車裡,心裡都是感覺十分慶幸。

    他們在大半年前因為和范家合作而被迫退出商會,後來范家失敗,不少人嘲笑他們,這兩人也暗自後悔,退出商會之後,他們的收糧價變高,出貨價變低……范家越來越沒銀子,買糧的本錢也越來越少,到後來不僅是出貨價低的問題,而是范家開始拖欠,後來壓根就不收糧了……到這時這兩人為首的退會的人才是慌了,張瀚手面通天,附近的十幾個州縣和軍衛都是由和裕升主導,馬超人為首的大商人還在會裡,糧價就是和裕升說了算,收不收也是他們說了算,這些退會的人開始求爺爺告奶奶,上個月好不容易說動了馬超人,請老馬代為說項,他們認打也認罰,只要由得他們重新入會,一切都是好說。

    這時這些人才隱隱感覺到這商會的厲害,等於是把持了大同一帶的所有的糧價,包括收購和銷售的渠道都被商會控制了,而靈丘的商會已經成了股本制,不僅是價格一體,還包括礦工的工錢,成本核算,技術共享,還有護礦的商團招募和訓練,這些也都被和裕升控制起來了,這些事蔣大臨和張彥宏也都清楚,他們感覺天成衛這邊的商會也慢慢在往這樣的路上走……要緊的就是馬超人和幾個大商人都很配合,他們在張瀚和范永斗的商戰中並未吃虧,張瀚並沒有拿他們當炮灰使,相反這一年來大家都賺了不少銀子,和裕升的實力水漲船高,而馬超人他們就跟的越緊,相形之下,蔣大臨他們掉隊了。

    “這下好。”蔣大臨看著年節時的街景,感覺心裡一陣陣的輕鬆舒爽,他樂不可支的向張彥宏道:“巡撫軍門要對付的人,他能好的了?不要說他躲這一陣子就算了,他能躲一輩子?人躲了,和裕升往哪躲?”

    “就是這個理!”張彥宏也笑道:“這半年來咱們被踩在泥底,人人都避之不及,都說咱們瞎了心和范永斗混,惡了張瀚,結果被人趕出來,現在瞧瞧,到底還是咱們有先見之明。”

    蔣大臨惡聲惡氣的道:“我倒是想瞧瞧,一會子馬超人的臉色如何。”

    “倒不必太過份。”張彥宏道:“老馬畢竟是舉人,天成衛和鎮虜衛這兩個衛也沒幾個舉人,老馬行事也公道,如果他退出商會,仍然可以當咱們的主心骨。有什麽事,仍然可以商量著辦。”

    “說起來,近來白榜催逼的越發急了。”蔣大臨道:“咱們的面子,也是快罩不住了。”

    他們這些糧商家族雖然有幾個秀才,但家族沒有進士出身的官員,最多出過舉人一類,門口沒有石牌坊,公人衙役也就不怎麽把他們放在心上,近年來朝廷分兩批次加了一次遼餉,官面上的黃榜加的不多,但地方官員借口火耗和雜費增加,在白榜上大肆增添份額,不要說普通的百姓,就是他們這些中小地主和商人也漸漸頂不住勁,加上年成不好,糧價居高不下,又有商戰之事,越發有青黃不接之感了。

    “韓撫軍雖然針對張瀚,令我們大舒口氣,然而他加徵白榜,催逼很急,也是令人頭疼的很啊。”

    “巡撫並不直接臨民,說到底還是大同府,各州、縣,各衛的事。”

    “這是老兄幼稚了,若不是巡撫軍門在上改弦更張,底下這些人如何能自專。巡撫加兩分,州府再加兩分,縣、衛再加兩分,師爺和胥吏再加三分,衙差和幫閑再加一分,可不是加了十成,甚至更多!”

    “唉,我怕老馬也未必有什麽好辦法,他家的境況也大不如以前了。”

    按太祖年間的定制,舉人可以蔭庇的田畝也就幾十畝,人丁也就幾人,後來文官當政,就算經過張居正的清理之後,進士仍然可蔭庇千畝土地和數十丁,田免賦,丁免役,這是讀書人出身之後的特權,舉人也有幾百畝地和幾十丁口的免賦和免役,馬超人是舉人,但他的特權僅限於此,若是朝中還有得力的族人為官,自己是進士為官告老,那麽就可以夥同其餘的士紳把持地方政務,白榜的好處,大士紳也是一文不差,若是縣官與士紳們談不攏,這些士紳就能叫他收不上錢糧,縣官也做不下去,江南的士紳力量最強,所以在江南當官尤其為難,而被士林非議,甚至驅趕而走的地方官也不在少數。

    山西和大同這裡情形不同,特別是大同,長期為軍鎮,境內多衛所少州縣,所以文氣不足,士紳力量薄弱,這樣的情形之下,也只得由地方官揉搓。

    說話間車輛到得馬府門前,兩人先後走下車來。

    一時間兩人還不得動彈,久坐車中,這兩輪的車空間甚小,一人坐還好,只是顛簸,兩人為了說話擠在一車裡,腿腳不得伸展,下來之後,趕緊伸腰捶腿。

    這時車夫叫道:“咦,馬老爺這裡的車可真好看。”

    兩個商人順著車夫指的方向去瞧,果然看到馬超人府邸外拴馬石的方向停了一輛馬車。

    車身是黑漆,橢圓形狀的車身,兩側有琉璃燒製的窗子,大塊的琉璃閃爍著綠色的幽光,車身被架的很高,車門下有幾層踏板,需得踩著踏板方能上車,車身前頭是高高聳立的座位,料想是車夫的坐處,車身下也是兩輪,但車輪比普通的中式大車的車輪要大的多,在車身前則是大約只有一半大小的一對前車輪,四輪馬車就顯得比普通的大車要大上許多,也氣派的多。

    兩匹棗紅色的駿馬被挽套在車身前頭,正在低頭吃著筐子裡的乾草。

    馬府的車夫正在給車身兩側掛著燈籠,掛了兩盞燈籠後,估計可以勉強走走夜路。

    這馬車當然是和裕升所出產,雖然不論是車窗還是燈籠,其實都不大符合張瀚的想法,如果兩個窗子是玻璃窗,馬車前懸掛的是煤油燈,那就大抵和他印象中的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差不多的感覺了。

    玻璃問題沒有辦法解決,暫時也不可能設一個專門的部門,買倒是有得買,但價值很高,而且運輸不易,張瀚感覺不值。

    好在中國有燒製琉璃的傳統,這東西當然不如玻璃透亮,從車裡望外看只能看到迷迷糊糊的場景,不過這樣也足夠了,傳統的中式兩輪車有的根本就沒有窗子。

    從車身流線型來說這種定型的兩輪載人馬車也很漂亮,並且十分華貴。

    從車後到前腰的中間飾著銀線,有一些小的裝飾物,在車身前方的一些部件是銅製,把手和一些部件則是鍍金。

    這就很難得了,總之在眾人眼前,這輛車漂亮的出奇,華貴的出奇,簡直不像是民間用品,叫人第一時間直接連想到皇家器物。

    好在皇帝不怎麽坐車,官員也是不坐車的,不然的話馬超人都未必敢用這樣的車,畢竟看著太漂亮,太招風了一些。

    蔣大臨和張彥宏盡管有事前來,也是忍不住在車前後轉了好幾圈,兩人還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座位好像有彈力啊。”蔣大臨道:“感覺很軟,倚著很舒服!”

    張彥宏道:“對座各兩人,能坐四人,擠擠能坐六七個還不怎麽擠,真是了不起。”

    車身很大,這導致車廂內的布局也很從容,在同時間的歐洲也有大量的載人客運馬車出現,並且是有不少前後大四輪的大型馬車,一次能坐十來個旅客做長途的旅行。

    和裕升的這輛車,內裡空間留的大,座椅設計是人可以斜躺而坐,腰部有支撐,腿部下有彈簧,可以把腿擔著,腰腿不必用力就能坐的很舒服,空間又大,蔣大臨和張彥宏兩人對坐著都感覺並不擠,兩人的座位邊上還有把手,可以把手放在上,真是要多舒服便有多舒服。

    在兩人腿部又感覺一陣溫熱,踢開布簾一看,裡頭有兩個升著火的雲銅火盆,炭火燒的正旺,車裡自是十分暖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2-16 09:37
第二百七十六章 拒絕


    “這邊還有個小櫃。”蔣大臨拉開櫃門說道:“裡頭有茶吊子放在棉布裡頭,還有杯子,茶葉,還有一碟小令,老馬真是會享受啊。”

    “不必說了,馬東主出來了。”

    馬超人果然在幾個長隨的簇擁下走了出來,長隨們還抬著不少物品,這些東西不是放在這輛四輪車上,而是放在了另一輛老式的兩輪車上。

    “蔣兄,張兄,”馬超人見到車上的兩人,笑著道:“我這車怎樣?”

    “好車,好車。”張彥宏道:“怕是所值不菲,恐怕要千金?”

    “哪能值得這麽許多!”

    這車一買來,馬超人就覺得物所值,一般的兩輪馬車也就幾十兩銀,眼前這輛卻能叫人估出“千金”之值,實在是因為從做工到所有的細節,都是精雕細作,叫人不得不感覺異常的昂貴。

    “那是幾何?”蔣大臨追著問,他們行商的人出門是常有的事,若是有眼前這輛車是最好不過。

    “先不說,兩位隨我兜個圈子如何?”

    這一次張彥宏搶著道:“最好不過!”

    三人重新落座,這車上自然也不必謙讓座位,也沒有主客之分,三人對坐了之後,車夫甩鞭,車身震動了幾下,接著三人聽到車輪聲響,車子便是緩慢向前,過不多時,三人感覺車身震動的稍大了些,然後蔣大臨看向窗外,駭然道:“怎麽不感覺如何震動,這車就跑的這般快了?”

    張彥宏自然也是向外看,但見車輛飛馳,窗子下的車輪轉動的飛快,兩邊的街景也是飛掠過,四周不少人群的驚嘆聲不停的傳過來,雖聽不清楚,但大抵是稱贊這輛車跑的又快又穩,而且異常的漂亮。

    “馬兄!”張彥宏急道:“未知這價作價幾何?”

    “二百金。”

    蔣大臨驚道:“這麽便宜?”

    “是啊。”馬超人笑道:“這是張東主張巡檢大人的好意,他知道我每常會出門,也經常到莊子上去,我的身份是能坐轎,但長途跋涉坐轎子也不輕鬆,向來是坐車,震動厲害又很逼仄,所以特意給了我一張‘車票’,乃能購得此車。”

    “車票?”蔣大臨問道:“這是何物?”

    馬超人道:“和裕升的器物,大約沒有劣製的,都是精工所製,質在普通物品之上。然而他們多半自用,特別是這大車,這是和裕升騾馬行奔行千里的利器,向來不對外出售。這‘車票’是他們內部的福利,只有憑功勞和資歷才能領得這票,然後在內部購買,算是一種福利。他們的掌櫃,現在大半有這車了,積勞的弓手軍官也有,所以在下這車,得來真是十分不易啊。”

    聽完之後,張彥宏有些沮喪的道:“這車是便宜的很,物超所值,但可惜我是沒機會買這車了。”

    蔣大臨自忖自己也沒有這資格,他們若是沒有退出商會還能努力一把,現在只得望洋興嘆,不敢有買車的想法了。

    “近來,因為快過年的關係,和裕升送出不少張車票,憑票賣車,聽說現在車票也被炒的很高,二位若有意的話,我可以替你們打聽一下。”

    “還是算了。”蔣大臨思忖片刻,帶著遺憾道:“我等現在不願與和裕升走的太近。”

    張彥宏也道:“今日前來……”

    “我知道。”馬超人嘴角帶著一點輕蔑的笑容,不過並不明顯,他道:“兩位可能不知道我去哪裡?我要去的就是李莊,帶著的物品都是些年貨,除了我,還有不少商人和士紳也到李莊去慰勞巡檢司的弓手,如果兩位有什麽不合時宜的話,我想還是不必再說了吧?”

    ……

    馬超人趕到李莊時,發覺除了他之外,還有一些乘坐車馬趕過來的大商人東主也一併前來。

    離過年只有兩天,巡檢司這邊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人群,年味甚足,弓手的營門口有好幾十輛大車,馬超人掃了幾眼,多是些送年貨過來的。

    他也並不認得幾個,只知道天成衛和鎮虜衛這邊的商家來的不算很多,畢竟大家還在觀風望色……張瀚擊敗范永斗之後,勝負已分,如果不是韓畦突然來這麽一下子,可能這營門口的人流要多出十倍也差不多,有了一個盯著和裕升和張瀚的巡撫軍門,除了少數人外恐怕無人看好張瀚,就連馬超人自己也覺得張瀚有些危險,只是因為商會的關係,另外心裡隱隱的對張瀚的一些信任和期盼,加上馬超人感覺自己也欠了和裕升不小的人情……眼前的這輛四輪車就是十分明顯的例證。

    “馬東主,枉駕光臨就是足見誠意,又何必帶這麽多東西來。”

    出來招待馬超人的是孫敬亭,兩人都有功名,位置對等,孫敬亭穿著寶藍色的直綴,人顯得神采奕奕,他剛剛送走靈丘的李大用和馬化先等人,接著又是馬超人等人過來,孫敬亭因此心情變得很好……東西倒是無所謂,左右是一些凍著的大魚,豬肉,活雞,米、麵一類的吃食為主,也有一些商人送了一些奇巧的物事給張瀚,那些被侍從局的人收了起來,留著給張瀚自己回來處置。

    “些許微物,並不值得什麽。”馬超人說了幾句謙詞後方道:“張大人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孫敬亭含笑道:“現在應該是在靈丘一帶的恒山山脈之中。”

    “聽說去打俞士乾?”馬超人有些擔憂的道:“其實張大人今年捕盜足三百人還多,就算巡撫挑毛病也不在這上頭,打土匪再賣力,恐怕也於事無補啊。”

    “大人自有考量。”孫敬亭笑道:“馬前輩拭目以待便是。”

    “嗯。”馬超人點頭道:“以張大人之能,吾輩定然能看他高奏凱歌而回,但是巡撫,亦會拿他無可奈何!”

    ……

    過年出兵,絕不符合中國人的傳統,張瀚和他身邊的部下們卻是士氣高昂,並沒有出現思鄉和想著過年而導致的士氣低落的現象。

    這種情形,放在大明任何一個軍鎮都是絕沒有可能的事情。

    這一次的出兵,主要計劃都是參謀司擬定,包括出兵的人數,帶隊的將領,各司局的配給……此次出兵的最要緊的地方就是沒有馬隊,也沒有攜帶太多輜重,甚至沒有出動戰兵隊,長槍手的人數也很少,基本上來說,就是以火器隊為最主要的攻擊手段,少量的長槍手負責防禦。

    軍隊沿多個地方展開,往東北陰山山脈出動了兩個半局的兵力,掃蕩的是射塌天和一隻虎,也掃蕩當初周武留下來的殘餘。

    另外出動三個半局的兵力,針對的主要目標就是俞士乾。

    全軍現在共有近十二個局,但出動人數只有一半左右,主要是把騎兵和全部重甲戰兵還有長槍兵給留了下來。

    軍中只有少量的塘馬和架樑,用來做小規模的偵察和通信。

    擬定計劃的是孫耀,他堅持土匪已經完全棄用騎兵,而且山高壘深,根本不可能由得騎兵展開,同時披鐵甲的鴛鴦戰兵小隊雖然可以輕裝,但估計土匪根本不太可能與他們陣戰,既然如此,不如多攜火器打放,以求最大震懾和殺傷。

    張瀚對孫耀的計劃是完全支持的態度,這樣堅決的態度也壓下了軍中很多不贊同的聲音,結果仗打到現在還算順利,弓手們順利的肅清了土匪的外圍,這十來天打死的土匪總有百來十人,而且根據勇悍程度,估計被俞士乾撒在外圍的皆是老兄弟要多些。

    時過正午,張瀚倚在一塊山石上吃著乾糧,一邊吃一邊對身邊的各人道:“李來賓那邊打的也順,也打死小一百了,那個射塌天,牛氣的很,三天前的夜裡李來賓和王一魁夜襲他的老營,直衝到他床前,掀開被窩,當場掏了出來。”

    各人聽的都是笑,朵兒吃的快,抹著嘴道:“這人殺了沒有?”

    張瀚笑道:“說要獻俘給我,還沒有殺。”

    朵兒搖頭不滿,說道:“這幫傢伙擺明了針對咱們和裕升,當場都宰光了多痛快,獻什麽俘。”

    李從業道:“這話不對,若是多逮幾個匪,當眾處斬,威懾力比直接殺了要大的多。”

    張瀚贊道:“老李說的很是,可見李來賓第一司第一局的位子名至實歸,至於朵兒,回去後還得多看書。”

    朵兒苦著臉躲一邊去了,眾人都是笑起來,他們都坐在半山腰,四周是一眼看不到邊的綿延不絕的山巒,從天成衛到靈丘這一帶簡直是太多的山,光是大型的因山而修築的關隘就有好幾個,從這裡一路往東走下去,不遠處是往廣靈的官道,有少數的平地,然後一直往東出紫荊關,出關之後,才是大片的河北平原地區。

    張瀚已經吃完,這一次出征也算是他最辛苦的一回,不僅和士兵們一起爬山越嶺,而且軍中很少起伙,大家每個人都得自己攜帶七天的行糧,然後相機由輜重後勤的人負責補充,好在事前做過一番水磨功夫,倒不怕有斷糧之憂,只是完全談不上享受了。

    行糧都是曬乾的乾糧,一塊就很頂餓,也加了鹽和糖,一塊下肚就很頂飽,另外也能基本上補充足營養 。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2-16 09:42
第二百七十七章 忍耐


    張瀚拍拍手,望著如海般的山巒,感慨道:“咱們山西這裡,太多地方是七山二水一分田,民生十分艱難,土匪多也並不奇怪。”

    “狼多了還是要打。”梁興是山西人,他道:“咱們當年最苦時也就是當個喇虎,不肯去做土匪,土匪入了夥就要殺人,殺的還全是良善百姓和行商,咱真的做不下來這樣的事。這幫傢伙,全殺了也不足惜。”

    “前頭就是掛甲臺了。”梁興又指著前方的山脈,一座不起眼的小村出現在各人眼前。他接著道:“咱們有一個局的人散開來,守住幾條能翻山的小道,這幫傢伙被堵住了,除非一路翻山走,這樣冰寒地凍的天氣,到處都是沒化開的積雪,挖野菜都沒地方去,沿途多少里沒人煙,他們不想凍死餓死就得死守著不走,這一仗咱們算穩了。”

    張瀚道:“梁興說的不錯,大家再休息一刻鐘,接著便繼續翻山前行吧。”

    “是,大人。”

    盡管在山間嶺上暫休,所有人還都是第一時間起身,立正應聲。

    ……

    “大櫃,現在掛甲臺外各面都發現巡檢司的弓手,一個兄弟隔著幾十步罵他們,叫人打了一銃,咱們抬回來了……”

    俞士乾沒有住在廢軍臺裡,而是罕見的跑到掛甲臺這個最外圍的村子來觀察敵情,在他眼中,東邊和西邊的山嶺上都有明顯的弓手活動的蹤跡,午前俞士乾命令幾個老兄弟帶著幾隊人分別上山衝口子,結果被幾輪鳥銃打的灰頭土臉的下來,現在山坡上還有十幾具屍體趴在那裡,積雪上一灘灘的暗紅色的血跡,分外刺眼。

    這一下再沒有人敢上坡,掛甲臺是在山坡的陽面之下,斜著往東南方向是廢軍臺,再往南是三十里墩,這方圓好幾里的地方是一個凹凸地形的勺子形狀的山谷,現在俞士乾感覺自己快被一鍋給燴了。

    他兩眼血紅,眼中布滿血絲。

    俞士乾回頭,對一個被放回來的老弟兄道:“你去一趟,和那張瀚說,還是按事前的約定,咱們聽他的招呼,要怎樣就怎樣。”

    “中,俺去一趟。”

    那個老弟兄不敢說不去,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高舉著兩手往村口外走,大約走了一里半遠,人漸漸成了一個小黑點,接著各人看到路口有伏兵出來,那人被遠遠吆喝住了,然後似乎對話了幾句,接著是刺耳的銃聲響了起來,那個老弟兄被打在原地蹦了幾下,似乎在跳舞,感覺上很滑稽,可俞士乾他們不覺得好笑,因為那個老弟兄很快倒伏在地上,隔的遠看不到,但可想而知被打的很慘。

    “這是他娘的不給活路了……”俞士乾對眾人道:“這個當口大夥只能上下一心,周大牛你選出弓箭手在外圍,壓著他們不能隨意攻進來和打放,楊春和你帶著選鋒拿著最好的兵器準備,一旦他們想往掛甲臺裡灌進來,就往外突把他們打出去。攻不進來咱們就和他們耗,這麽冷的天,荒郊野嶺的大山裡,看他們能挺幾天。”

    俞士乾又點了幾個能打的老弟兄,分別挑出選鋒駐在廢軍臺外圍,他自己還是回廢軍臺去住,最精銳的一些邊軍出身的老弟兄和好手都被他帶到廢軍臺,那裡是最後駐守的核心,現在他們一時也不想突圍的事了,明顯的突不出去。

    “大櫃是把咱們放在外圍,逐步消耗咱們的實力和巡檢司的人對耗,最後耗到他們受不得凍,再斷糧,自然就撤走了,也是好算計。”

    楊春和身上裹著一床棉被,牙齒還是凍的格格直響,周大牛也好不到哪去……近來弓手們的活動範圍越來越緊,以前有兄弟被派出去打糧或是收集木柴來烤火取暖,也做飯和燒熱水,一千多人每天最少要兩萬斤柴才夠用,省點用,幾十人擠一屋升一個火盆,一天也得幾千斤柴火。

    附近的枯木和樹林都砍的砍不多了,需要到更遠的地方卻砍柴火,可現在哪裡有人敢走遠,大家都縮在一起凍的瑟瑟發抖。

    最後的幾千斤柴被廢軍臺那邊搬了個乾凈,連大小頭目都沒有留。

    楊春和抖著身子又說道:“咱們在屋裡還裹著被褥,還凍成這樣,你說那個叫張瀚的,還有他那些部下,這罪是怎麽受下來的!”

    “弓手訓練精良不說,裝備也好,他們有取暖的東西,自是能忍。”周大牛悶悶的道:“就是我也沒想到,今天已經是年三十了,他們還毫無退兵的跡象,反而逼的越來越緊。”

    楊春和眼中光芒閃爍,半晌過後才道:“大牛,你是不是能和他們搭上話?”

    周大牛搖頭道:“大櫃防的很緊,我怎敢做這樣的事。”

    剛剛俞士乾若是真的有心投降,必定會挑一個從巡檢司放回來的老弟兄去談判,結果派的人手並不符合條件,周大牛在內的被放歸的都是提防著使用,帶的人手比此前少的多,而且也都放在外圍,並不擔任核心的職務。

    楊春和道:“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能熬多久。”

    周大牛沒搭腔,他叫自己的親兵割幾斤馬肉來,再配上小米,熬一鍋粥給大家吃,算是過新年的慶祝。

    “肉和小米還有,豬油也有,可沒有劈柴了啊。”親兵們拿來吃飯,廚房裡卻是空蕩蕩的,有鍋有竈也有肉,但沒有劈柴。

    “我房間裡不是有一張床?”周大牛知道這幾日村莊裡所有的傢俱都被劈開當柴燒了,就是屋頂上的茅草不敢用,要是掀了屋頂就等於睡在曠野裡頭,只有大頭目才有床有被褥,普通的土匪連被褥也不夠分,若是再沒有屋頂,冷風一灌,恐怕沒有人受的了。

    周大牛的話向來不多說,但份量足夠,眾人知道他的意思無可違拗,立刻就有人跑進屋中,刀斧齊下,一張床劈出來幾十斤劈柴,各人歡喜不禁的捧盡竈間,一會兒火燒熱了,各人放了一鍋水,將馬肉和小米都放了進去,再擱了豬油,頓時半個村子都聞到香味。

    夠格的大頭目也來了幾個,與周大牛兩人擠在一起閑聊,竈間裡擠了滿滿一屋子的人,不少人凍的臉上和手上全是凍瘡,擠在竈眼處不停的搓著手腳。

    一會兒肉和米都熟了,各人趕緊熄了火,這柴還能用上幾天,不能就這樣燒著浪費,就這樣人們也不捨得走,幾十人擠在屋裡,就著竈間剩下來的熱氣取暖。

    “咱們是爹不親娘不愛,要麽就是小媽養的。”屋裡的大頭目們喝著熱湯,怨氣反而升上來,有人抱怨道:“臺城裡頭擋風擋的好,柴火也多,各屋還燒柴取暖,肉也夠,麵也多,還有酒,人家卻是吃香的喝辣的,暖暖和和的也不冷,就咱們在這裡受苦。”

    “闖蕩了這麽久也真是累了,要是能安生當個土匪也不差,好好的惹張瀚那殺星做什麽。”

    “搶人家的時候說不怕,現在咋了,咱們現在就是缸裡的老鱉,就等著下鍋吧。”

    周大牛沒有多說,只是適時的插一句話,把眾人的情緒引的更壞,幾乎快要爆發,只是他到最後也沒有說要做什麽,人們眼中有一些失望,天黑之後,這些人慢慢散去,回自己的房間睡覺。

    天黑之後,飄了一陣小雪花,人們多半沒有睡覺,在屋中仰望著天空,因為是小雪,風並不大,幾乎是沒有風,天空也沒有什麽烏雲,滿天的繁星看的格外清楚,月光也很皎潔,所有人都想著今天是年三十,明天就是新的一年,若是太平在家裡時又是何光景,想必要比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要強的多。

    哪怕就是當土匪,現在這樣子也是太慘了。

    在這一刻,土匪幾乎毫無軍心士氣,並且對俞士乾的怨氣,也是越來越大。

    ……

    “小婿叩見泰山大人!”

    范永明依足禮數在庭院前廊檐下磕頭行禮,他的妻子已經進了內室,並沒有和他在一起。韓府大小姐的脾氣很大,年前和范永明吵了嘴,范永明想著新年要來拜年,哄了好幾天才哄好,就算這樣韓家的人也聽到風聲,在范永明進門後,感覺後宅的人對他的表情都不是很友好,他幾次想拂袖而去,但現在范家的境況不比當年,這個勇氣范永明怎麽也提不起來。

    韓畦坐在檐下,身下的椅子上墊著狼皮褥子,手中袖著雲銅的小暖爐,腳上也是大毛的皮靴子,整個人裹的很嚴實,他坐在這裡曬著太陽,看著院中怒放的梅花,感覺也是悠然自得。

    現在衙門都封了印,各處都沒有公務,也沒有緊急軍情,當布政使時,有不少地方繁雜政務要政理,當了巡撫,掌握軍政大權,那些瑣事反而管的少了,這叫韓畦感覺很舒服。

    “你起來吧。”韓畦瞟了女婿一眼,這個女婿是在范家打輸商戰前定下來的,原想著是范家有百萬家資,除了聘禮上可以狠撈一筆一外,還可能會有大量的田產或店鋪進帳,結果結親不久,范家就開始一路走下坡,到現在家產幾乎縮水了七成還多,范永明這個女婿家私最多幾萬兩,在一般人來說還是大富,在韓畦眼中,這一點財富幾乎就不算什麽了。

    從這一層來說,韓畦感覺是被范家騙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2-16 10:14
第二百七十八章 年禮


    “謝泰山大人。”

    范永明畢恭畢敬的站起身,側立在韓畦身邊。

    這時門上的門子叫人抬了一整筐的拜帖進來,裡頭放了怕是有好幾百張帖子,這東西就像是後世的群短信,收的人越多,代表地位就越高。

    韓畦問道:“都記下來了吧?”

    門子道:“全記下來了。”

    “那我不看了。”韓畦道:“拿禮單來看。”

    除了大紅拜帖,新年上門最要緊的當然還是禮物,拜門的官員和士紳,富商,都不會空手而來,多多少少會送上贄敬,三節收入,原本就是官員合理合法的灰色收入。

    “鄭國昌還真不是一般小氣。”禮單第一頁就是陽和兵備道鄭國昌,送的是白銀十兩。

    新年贄敬,這其實不算小氣,一般的儀金不過五兩,送上司的加倍,不為菲薄。不過韓畦知道鄭國昌與和裕升關係莫逆,一年的分紅少說幾千,居然才送他十兩,這叫韓畦猶為不滿。

    韓畦翻看一陣,問門子道:“李莊巡檢司送了嗎?”

    門子道:“回老爺,沒有。”

    韓畦冷笑道:“好的很,不敢照我的面,躲起來,然後節敬也沒有,這是擺明了和我打擂臺啊。”

    張瀚確實沒有叫人送禮,韓畦這事和裕升要是真的有自斷一臂的決心才擺的平,最少傷筋動骨才能滿足韓畦的**,而且韓畦肯定沒有鄭兵備和麻總兵容易打發,往後下去多半還要受制於他,這樣的話,要麽送上和裕升,要麽乾脆一兩也不送,張瀚當然是選擇後者。

    “咦?”韓畦這時才看到女婿的禮單,一時大為驚詫,並不是因為菲薄,而是格外的豐厚。

    “各色上等金銀器計銀一千,各色東珠計銀三千,古董器玩若干,倭貨泰西新奇貨色加起就一萬,還額外送一萬現銀……”

    韓畦眼中露出歡喜之色,卻板著臉向著范永明道:“你的家產攏共也就兩三萬,這禮如何備辦得來,況且你也要過日子,我嫁女兒與你不是叫她跟你受苦的!”

    范永明道:“這禮小婿只有一小部份,多半是我族兄范永斗所送。”

    “他?”韓畦有些意外的道:“倒沒想到,他還有這份心田。”

    其實韓畦的意思是沒有料到范永斗還有這麽多浮財在手,這到是想不到的事情。

    “家兄已經傾家蕩產。”范永明話語中難掩刻骨恨意,范家子弟大約沒有不恨張瀚的,像范永明這樣和范永斗走的很近的近支子弟,恨意尤其明顯。

    范永明接著道:“獻上的資財,其實是家兄所剩全部,也只是想求泰山大人,年後務必不要放過張瀚,甚至可以針對和裕升出手,這樣逼著張瀚從山裡出來,然後再拿捏他,家兄所求的就是,叫此人家敗人亡!”

    “幾萬銀子,買對手一條性命,令兄也是捨得。”韓畦道:“張瀚背後的人脈關係,思之也令人畏懼。不過……在大同地面上,我怕得誰來?就算沒有這幾萬銀子,我又能放過張瀚?那我韓家的臉面往哪裡擺?轉告令兄,我必能叫他得償所願!”

    范永明等著的就是這個承諾,他和范永斗私下計議,張瀚到現在來說還是走的很穩,並沒有露出明顯的破綻出來……巡檢在國朝儀典中的規定就是捕盜,別無他責,論起這一條來張瀚也是無可挑剔,就算地方有匪患,這事還是地方官和衛所為主責,巡檢只募有弓手,當然不可能是主要責任人。

    另外就是避而不見,不到大同去述職也是一個妙招,范永斗擔心這樣拖下去,韓畦的心氣漸漸平和下來,張瀚再託鄭兵備一類的官員說話,送上幾千銀子,這事也就完結了……韓畦和張瀚的結怨,畢竟是隔了一層,實際上並沒有深仇大恨。

    當然,范家哥倆都低估了韓畦的心胸……韓畦的性格向來是睚眥必報,張瀚得罪他不淺,就算沒有范永斗這一次的厚禮相求,韓畦也是不會輕易放過張瀚的。

    范永明走後,韓畦撚著鬍鬚想了一陣,接著連叫了幾聲劉先生,劉先生名叫劉德,是他的心腹師爺,舉人出身,模樣是高大肥胖,臉大而白凈,鬍鬚很少,看著像個心寬體胖的人,其實心機深沉,是韓畦的得力謀主。

    “東翁急急相傳,不知有何吩咐?”劉德畢恭畢敬的俯身行禮,他是太原人,與大同相隔不遠,不過他並沒有請假回家過年,而是藉口東翁剛剛上任,事務繁多,所以留在大同幫襯,其實以他的身份,若是在太原,收的節禮就要少很多,留在大同,不少人在給韓畦送禮的同時也給他一份,這兩天他已經收了兩千多銀子,抵得上他以前幾年的收入,所以他對韓畦越恭謹,也是死心踏地的替韓畦效力。

    “你怎麽看?”韓畦將剛剛的事情說了,問劉德道:“你看范家是不是還有不少家底兒?”

    “沒有了。”劉德臉上滿是輕蔑的笑容,他道:“范永斗攏共剩下十萬八萬的,這陣子鬧的厲害的匪患就是他在背後使的力氣,東翁這裡這麽一送,估計他手裡也剩不下幾個子啦。不過,瘦死駱駝比馬大,范家好歹還有不少產業,餓不死他。”

    “那就不管他。”范永斗既然沒錢了,韓畦也就不問了,劉德在江湖上頗有一些朋友,消息想來是準確的,韓畦道:“和裕升怎麽樣,是不是真的如傳聞那樣富可敵國?”

    “這倒是真的!”

    提起和裕升,劉德臉上掠過興奮之色,他開初打聽和裕升的背景和實力時只是韓畦的交代,後來越查越是心驚,越查也越是興奮。

    和裕升現在光是帳局和騾馬行的分店就有過百家,靈丘有十幾個爐子的大鐵場,主營糧食和雜貨的店鋪也是有好幾十萬甚至是更多的資本。

    李莊那裡戒備較為森嚴,外人不大好進去,但劉德託人打聽了一下,李莊那裡也是張瀚花了大功夫大本事整治過的,光是看李莊一帶,很難想像以前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農莊,只是比普通的莊子要稍大一些而已。

    “家資定然在百萬以上,甚至是超過了極盛時的范家。”

    “這小子還真是了不起。”韓畦道:“聽說他也就是從萬曆四十五年開始自己執掌祖上的產業,這才幾年功夫。”

    “我也到蒲州打聽過,鳳磐公的後人只有張輦,已經老邁不堪,不管事了。就算他管事,張家也遠不及鳳磐公當年,不足為懼了。”

    韓畦道:“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指望世代清華根本不可能,倒是商家可以一傳多代,所以我為家人多謀些資財,也是情非得已。”

    劉德贊道:“東翁所謀之事利在百代,果然是大胸襟。”

    韓畦頗為自得,臉上露出微笑。

    劉德道:“再過一陣,咱們就能動了?”

    “嗯,”韓畦惡狠狠的道:“我就不信他能躲在山裡一輩子。”

    “近來匪患頗烈,”劉德有些不安的道:“聽說朝中有山西籍的御史開始關注,東翁也要稍加留意。”

    “我上任沒有幾天,推不到我身上。”韓畦道:“而且只要不是人家圖謀我,幾個御史上彈章也不足為患,本朝向來開放言路,科道位卑而言重,不論中朝大佬還是我輩在地方任方面官的,不被彈劾的才是奇怪。”

    “東翁所言極是!”劉德胖臉上露出敬佩的神情。

    “對了!”韓畦想起什麽似的,說道:“我大同和山西向來完納春夏兩稅,並不拖欠錢糧,不似南直隸那邊民風刁惡,怎地我查了去年的錢糧,正賦連遼餉倒是多半完納,但白榜錢糧多半只繳納六成,至多七成,怎麽如此可惡?你替我行文各處,應納錢糧不得疏忽,過了元宵便開始催徵,地方軍政需用銀錢甚多,各官都當好人不去逼催,難道叫我去往朝廷伸手要麽,那我這巡撫當的豈不太過沒臉?”

    劉德知道文巡撫在時,因為這幾年的年成格外不好,所以將軍鎮各處的開銷縮減了不少,另外巡撫雖管錢糧事,畢竟不是親民官,有些事得放且放,反正地方官員催繳不力的考評上就是中或是下,巡撫沒必要做的太過份,傳揚開來名聲不好,在朝廷那裡風評也會很差。但韓畦是打算在這錢糧的事上多弄一些好處,這東翁是骨子裡的貪婪,收的多了,上繳來的自然也多,操弄的空間當然就大,到手的好處自然也多,劉德自己撈取的好處當然也大為增多,想到這一點,自然不會有半個字的勸諫了。

    “輜重局送吃的上來了。”

    ……

    不知道誰叫了一聲,所有人都呼拉拉的站了起來。

    張瀚也站了起來,看著山腰下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上幾十個挑擔子的人慢慢的挪上來。

    在這掛甲臺一帶的山脈中已經待了半個來月,眼看都要出正月了,土匪不停的試探著向外圍突,但每次都被直接打回去,梁興害怕有疏漏,會被東路的王長富看笑話,正好有十幾個得病要下山的,梁興直接叫病患回去,又重新調了一個滿編局上來,這一下這邊是有五百來號人,土匪估計還有小一千人,不過那邊士氣全無,武器和弓手這邊比更沒得比,幾次想突出來,從來沒有一次成功過,幾次三番的失敗過後,也就沒有人再敢嘗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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