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4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21 09:24
第二百五十九章 偶遇


    李慎明和李國賓兩人騎著健騾在前,王發祥扮成長隨模樣跟在兩人身後,他們都是士子模樣,李國賓是假扮,李慎明倒是正經的讀書人,腰間佩劍,頭頂方巾,身邊有長隨跟著,標準的遠遊士子打扮。

    “兩位先生。”王發祥指著一顆大槐樹下的黑色門戶,小聲道:“這裡便是了。”

    “姓茅的不是白身麽?”茅元儀似乎沒有功名,或者最多是秀才,反正沒有舉人或者官身,現在居住的是六品官員的宅邸,李慎明感覺有些奇怪。

    “回先生,”王發祥道:“這是左中允孫大人的府邸,他現在已經被挑中當了皇上的講官,這陣子每日都在乾清宮進講,他來日必會大用了。”

    “說的是孫愷陽啊。”李慎明對京師的一些有潛力的官員還是很關注的,當下道:“他少年中秀者,然後四處講學授課,到邊關遊歷,增長經歷,再在家鄉耕讀多年,萬曆三十二年得中榜眼,為翰林,這人是個人才,也是東林黨裡難得的邊才和帥才。”

    王發祥無所謂的道:“在下對這些並不很了解,不過在下對孫府住著何等人,是何黨,平時多與何人往來記錄的比較多,若先生有興趣,一會可以抄錄一本給先生。”

    李慎明無語。

    既然是官員府邸,二李便是早早下了馬,李慎明叫過來自己的長隨,持著拜帖敲門,當然不是拜孫承宗,是說明了來拜茅元儀。

    過不多時,孫府的下人打開了旁邊的角門,各人從邊門進去。

    跨過庭院不遠,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人站在庭院之中,滿臉疑惑的看向眾人。

    “學生李慎明。”

    “學生李國賓。”

    二李先後報名,接著兩手合揖,禮貌上是和見學校的“朋友”一樣。

    所謂“朋友”只是“進學”秀才之間的稱呼,茅元儀其實只是出名的士子,並不是秀才,雖然在東林圈子裡他已經算是標準的黨內人士,但也頗有人拿他的功名說話,這也是江南那邊的通狀,其實後來的所謂復社才子也有很多人不曾進學,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比如冒襄冒辟疆一類的才子也是一樣,江南文風太盛,所謂才子可能長於學識,但對舉業方面可能還不如一個汲汲鑽營的庸才,加上競爭激烈,不中舉也不奇怪。

    不過,不論如何身上尚無功名是茅元儀的心病,不論他現在名聲怎麽響亮,想從文官仕途出身恐怕是很難了。

    畢竟要想功成名就,一般是三十左右就中進士比較好,而且名次要靠前,這樣才能點翰林庶吉士,進入升官的最佳捷徑,若是年歲漸大,考的又不是很好,一輩子也就是在邊遠地方遊轉,以州縣了局,還不如在京師當個名士。

    “兩位先生不必多禮。”茅元儀草草還禮,臉上還是有著掩不住的傲氣,這兩人雖然是秀才,對他也執禮甚恭,不過以茅元儀現在的名聲資望還有人脈,很可能一下子就能當官,所以也不必太把這兩個秀才放在心上。

    茅元儀道:“不知兩位聯袂前來,有何事見教?”

    李慎明道:“學生已經借閱過先生的武備誌,閱讀之後,不禁擊節贊嘆,果然先生通才,不僅通曉兵學,在地理,天文,器具製造等各事上都無不精通,學生真是拜服。”

    李國賓道:“茅先生在用鐵上也精通的很,福建方毛鐵打製腰刀十斤煉成三斤精鐵,加工料費三兩一把的可得精鐵好刀,鳥銃需用方毛鐵四十斤煉到八斤方可合式,鳥銃工料精鐵費需得六兩到七兩一支打造方為合格,這些學生都在武備誌裡看到,心裡欽佩的很。”

    茅元儀雖然傲氣,不過這兩人明顯讀過武備誌,而且對他十分奉承,他心下得意,讓了一下道:“兩位請屋中說話。”

    茅元儀在孫承宗府裡是客人,不過他和孫承宗半師半友,算是通家至好,也可算半個主人,他並沒有住前院客房,而是在後院小花園的三間軒房裡住,已經到了冬季,花園裡草木枯萎,只有幾磊山石還算有些奇趣,孫承宗看來也是無心打理家業的,花園也並不大,看起來粗疏的很。

    各人坐定後孫府小廝上來奉了茶,茅元儀直截了當的道:“兩位先生來當然不是談論鄙人的陋作,想來必有所請,還請如實道來吧。”

    李慎明笑道:“先生果然是兵家學者,說話亦是這般爽快,好罷,學生等果有所請……”

    李慎明將請茅元儀造勢的請求說了,茅元儀一時不置可否。

    這事對他沒有什麽為難的,雖然他說過用福建方毛鐵方為中式,而且連具體哪個縣都講過,但實際上如果北鐵有優秀可取代者也並無不可,他當然明白眼前這兩人想要的是工部的采買,這是一大筆收入,另外如果靈丘鐵能取代福建方毛鐵,對打響名頭也很重要,北方一年幾千萬斤方毛鐵的缺額還是有的,對精鐵和各種鐵器的需求量也很大,但君子雖不言利,卻也不必因為這兩人找上門來就答應此事。

    “先生不必猶豫。”李國賓一臉熱誠的道:“出聲造勢,我輩雖不是商家,不能言利,但亦不能叫先生徒勞無功……聽說先生要刻印武備誌,這是一本奇書,刻資相信不在少數,若是先生不棄,學生等願意效力。”

    茅元儀微微皺眉,不過心中還是覺得有些喜悅,他的《武備誌》涉獵甚廣,各種事都講了,這導致書中不僅是兵學,也有很多鑄器等各方面的雜說,這樣導致書本要分很多卷,還有不少圖畫,這就得找畫工細細描繪再刻版印涮,現在孫承宗名望起來了,答應他要找一些銀子幫他刻書,以張聲勢,將來可以從別的門路當官,如果現在自己解決了此事,不必欠孫承宗更多人情,想來也是好的。

    “此事甚大,鄙人不能匆忙答應。”茅元儀淡淡的道:“還請兩位稍待數日,容我細細思量了再說。”

    這樣也算沒有拒絕,二李心知有門,只要沒有意外變數,這事就算成了。

    當下李慎明和李國賓一起起身,雙雙揖道:“還請先生切勿拒絕,學生不敢多擾,就此告辭。”

    他們和茅元儀還不熟,初次上門,正事說完告辭是應該的,茅元儀也不留,只道:“我送送二位先生。”

    三人又到庭院之中,這時正好大門打開,穿著藍色官袍胸口繡著鷺鷥圖案的孫承宗正從轎子上下來,在他身旁有一個矮胖男子也正踩在下馬石上下馬,兩人一邊還說著話。

    孫承宗臉上留著漂亮的大鬍子,是一個身量頗高,腰背挺直,儀表儒雅,叫人看著就很舒服的中年人的形象,他的眼神也很靈動,透著親切,見到李慎明和李國賓時,孫承宗便是先向兩人點了點頭。

    李慎明和李國賓當然知道輕重,當下長揖行禮,然後轉身離開,並沒有停留。

    待這兩人走後,孫承宗向茅元儀道:“這位是御史劉老前輩,也是頗知遼事,私下與我談論你時,也是很多贊譽。”

    茅元儀知道這人,劉國縉的科名遠在孫承宗之前,按大明士大夫的規矩,早一科稱前輩,劉國縉比孫承宗早了十幾年,最少有四五科以上,雖然官職在孫承宗之下,科場的成績也在孫承宗之下,不過在稱呼上,孫承宗始終還是要叫他一聲老前輩。

    這人是遼東邊士出身,聽說以前還是李成梁的家丁,後來以軍戶的身份應考,一路秀才舉人進士考上來,在京任官多年,為官很圓滑,底子裡很有痞氣。

    茅元儀上前欲行跪禮拜見,適才二李都是生員,不必下跪,他卻是白身。

    劉國縉很客氣,上前攔住茅元儀,笑道:“止生不必客氣,你算是愷陽兄的門生,你我算是親切的世兄弟,若是不棄,叫我一聲世叔就好了。”

    “劉老大人客氣,在下萬萬不敢。”

    孫承宗在一旁笑道:“客氣話咱們不必多說,老前輩枉駕前來,必有要緊事情,還是進書房說吧。”

    劉國縉笑道:“好,不過要擾你一頓才是。”

    孫承宗聞言一邊大笑,一邊吩咐下人準備酒菜。

    三人到得書房,各按主客位置坐下,茅元儀打橫相陪,這樣的場合他是不便說什麽話的,只算是陪客。

    孫承宗心裡有些奇怪,劉國縉這人不可能無事前來,既然來了必有緊密要事,他卻不要求屏客密談,這倒是奇怪了。

    劉國縉道:“我這一次來並無他事,實在是以遼人身份說一句,熊廷弼這人不行,留他在遼,遼事必無起色,遲早會盡失遼東之地。”

    孫承宗在東林黨也好,在朝中也罷,向來也是以知邊關兵事聞名的,近來已經有很多人舉薦他為兵部侍郎甚至是兵部尚書,但孫承宗知道自己暫時不能離朝,天啟皇帝對他很信任和依賴,聖學也十分要緊,甚至從私心來說,和皇帝剛剛建立不淺的師生情誼,驟然離開,並不是善策。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22 11:06
第二百六十章 應允


    孫承宗不願赴遼,但這並不代表孫承宗對遼東的事不關心,或是說沒有影響力。事實上東林黨的激進派一直想插手遼事,孫承宗還知道這裡頭有遼西將門的影響,萬曆皇帝大行之後,中樞連續下大筆內帑到遼東,計有二百萬兩之多,遼鎮已經成為朝廷用銀子最多的地方,從去年到現在,計有五百萬以上的銀兩用在遼東,大量的軍械和戰馬被派往遼東,這些都掌握在熊廷弼手中,熊廷弼又不願與朝中官員和遼西將門分肥,這導致他根基嚴重不穩,加上楚黨勢微,力挺熊廷弼的萬曆皇帝又在此時離世,熊廷弼雖然是一個很有能力和邊才的最佳經略人選,但其實已經不安於位了。

    最後從孫承宗的內心來說,他對熊廷弼也並不欣賞。此公性格過於強直,孫承宗覺得這人在調和將門,調動武人的自覺性上做的很不夠,對遼人用的過於保守,這一年來的總體戰略執行的也不行,明軍坐擁強勁實力卻坐守遼陽和沈陽,連撫順關也不力圖恢復,開、鐵等地也完全棄守,這樣的邊疆守臣,遠遠談不上合格。

    孫承宗也不問誰動,誰具體操作這事,他只掀了掀漂亮的大鬍子,淡然道:“可。”

    劉國縉面露喜色,接著又道:“我與楊大洪和汪文言幾人都談過,他們都同意袁大來接任。”

    袁大來就是袁慶泰,東林黨人,現任的遼東巡撫,向來也以知兵自詡,性格剛毅,做事縝密精細,是一個難得的史才,孫承宗並不覺得他有實質的邊才,不過事情成了定局,他也不好反對,也淡淡應了聲道:“學生並不反對。”

    這意思就是也並不支持,不過這也在劉國縉意料之中。

    “哈哈,就是這兩件事。”劉國縉笑道:“接下來就是喝酒閑談。我近來有一本新詩集,欲與二位一同探討,還有,想討幾本武備誌的抄本回去研讀,止生,如何?”

    最後的話卻是向茅元儀說的,茅元儀躬身道:“老大人要看,在下當然奉上,還請老大人撥亢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當。”劉國縉一臉自負的道:“不過我在遼東多年,也在軍中呆過一陣,兵事還不生疏,若有所得,一定要向止生說明的。”

    一會僕役送上酒菜來,三人喝酒談詩論文,也說些邊關兵事,孫承宗在一邊聽著,覺得茅元儀雖然也是紙上談兵,到底還算細致,劉國縉卻是標準的老粗見解,一枝半葉的不成體系,又過於狂妄自信,他也不好明說,只含笑聽著。

    待劉國縉辭行時,卻是叫隨行的下人送上一個小包,劉國縉笑道:“這是遼西那邊的儀金,每人均是五十兩,取不傷廉。”

    劉國縉最近幫著遼西的將門在京師大灑儀金,以拱走熊廷弼,幫著袁應泰等人上位,袁一上位,劉國縉就打算自己也回遼東,營取官職,撈軍餉的好處,不過這話他當然不會現在就說,他這一陣子已經灑了過萬兩的銀子,京師大大小小的官員打點了不少,特別是得力的都是一送幾百兩,孫承宗為人並不貪婪,送多不合適,不送也不合適,五十兩算是一個合適的數字。

    “老前輩所賜,學生只得愧領了。”

    孫承宗果然也沒推辭,京官如果不領外官的儀金就肯定會餓死,孫承宗家族在高陽的地產也不夠,在京師鋪開的攤子如果指著地裡的收入來養是肯定不夠的,五十兩也算不得什麽上檔次的賄賂,他也就坦然受了。

    待劉國縉走後,茅元儀道:“這人到遼東,恐怕要壞事。”

    “不妨,袁大來也是精細人,不會由著他們擺布。”孫承宗有些心煩,楊鏈和左光斗等人還有汪文言,還有姚宗文,劉國縉,這些人和遼西的勢力勾結,對邊事指手劃腳,他感覺十分不妥,但事涉黨內團體,他自己是葉向高的門生,葉向高又向來以大局為重,盡管孫承宗並不喜歡那些激切冒進的同黨,但凡事還是會以大局為重。

    這時茅元儀說起今日李慎明兩人前來請託的事情,並且言明這二人答應刊印一千套武備誌,算算值得好幾千兩銀子。

    茅元儀有些慚愧的道:“其實我人微言輕,恐怕幫不上大忙,所以沒有直接答應他們。”

    孫承宗哈哈一笑,指著茅元儀道:“止生你還是年輕,沒有意識到你的作用並不光在自身,還有你是東林黨的人,還有你素有知兵識器的名聲,只要你有話出來,人家就可以拿來做文章。”

    “原來如此。”茅元儀道:“這樣我能不能答應?”

    “和裕升……”孫承宗想了想,說道:“這商號我聽說過一些,似乎是山西那邊搞騾馬行比較出色的一家,沒想到還會開鐵礦出精鐵,如果他們的鐵當真不錯,替他們說說話,也是惠而不費的事情,無傷大雅。說到底,不過一家商號的小事,精鐵若不適用,工部自然也不會繼續采買,民間也不會買帳的。”

    “不過,”孫承宗接著道:“這家商號的東主,行事很有一套,看來將來會是一個成功的大商人了。這工部采買方毛鐵只是先聲,然後搶奪北方的生鐵和精鐵市場,再下來就是鐵器,數十年內,可能家資鉅萬也未可知。”

    “說到底不過是商人手段。”茅元儀這時倒不將和裕升和張瀚放在心上了,只有些高興的笑道:“倒是武備誌能出書,我心中實在開心的很了。”

    孫承宗也是微笑起來。

    ……

    張瀚接到京師來信時正在簽押房,他對面是坐在椅子上,兩手搭在膝蓋上,軍姿儀表毫無可挑剔的孫耀。

    看罷了信,張瀚交給孫敬亭看了,笑著說道:“我看李遵路也是小氣巴拉的,才答應給人印一千套,不過幾百銀子,我看給人家加個零吧,印一萬套。”

    “一萬套?”孫敬亭先是一驚,接著便是搖頭笑道:“好罷,什麽事也逃不過你的算計。你不過是想著茅元儀會修改他武備誌裡關於方毛鐵的話,把咱們靈丘鐵加上去,這樣印的越多,等於是給咱們打的廣告越多,是不是?”

    張瀚得意一笑,說道:“我看孝徵兄你在我身邊久了,果然是大有進益了啊。”

    孫敬亭面無表情的道:“我看我是近墨者黑。”

    張瀚大笑道:“果然是不同了,連說冷笑話的功夫也強多了。”

    孫敬亭搖搖頭不理他,轉身離開,他現在忙的很。

    軍令司組建不久,最近又在和軍政司商量死傷軍人撫卹的事情……前一陣舉行了對陣亡軍人火化的儀式,撿骨後又通知家人前來迎接遺骸……這也是家屬的意思,家屬們想叫死者落葉歸根,而遺體不便久放,後來還是張瀚拍板,若家屬願意,就在李莊北邊的軍烈陵園中安葬,若是要接回家的,只能撿骨後帶骨灰返回了。

    除了安葬,撫卹,還有立功軍人的賞賜和獎勵,這些事都要和軍政司一起合作進行,另外還要調配大量的物資,包括張瀚提出的金制勛章制度……勛章這東西張瀚並不是看的很重,不是相同的文化體系下的東西,有的可以有適用性,有的就未必,中國並沒有很深厚的紋章學的傳承歷史,對榮譽勛章就算加以宣傳也未必有給戰死將士修個祠堂年年上香更加激勵人心,不過既然有這東西可能好歹有用,畢竟是一種後世證明有效的東西。

    不過在這件事上張瀚還是展現了山西土財主的風範……勛章分金銀銅三等,最強最高的戰功便是金制一等勛章,每顆重一兩,這很好的體現了勛章的價值,也把張大財東的品味暴露無餘。

    其餘瑣碎的事也很多,建立兩司的公文制度,先成立總務局,然後是雜務局,機要局等等,軍政方面則是徵兵局,安置撫卹局,軍人檔案局,軍械生產管理局等等,孫敬亭已經和李東學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兩人都忙的不可開交,實在沒功夫陪張瀚閑扯。

    孫敬亭離開,張瀚收了笑容,轉向看著還是坐的一本正經的孫耀。

    對著不同的人,張瀚自有不同的氣度,就算是他剛剛一臉憊賴模樣,孫耀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的坐著,絕不會有人不識相的在剛剛那種情形下插一嘴。

    “孫耀,孫黑子是吧?”張瀚翻了翻檔案局送上來的卷宗,上頭的墨水看樣子都乾了不久的模樣。

    建立公文和詳細的檔案制度,對哪怕每個士兵都做到詳細建檔,這是張瀚對軍人檔案局的要求,他也很慷慨的給檔案局撥了四十多個受過訓練的書辦,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其中有幾個還是在新平堡受過張瀚提點的優秀學員也被忍痛放到檔案局了。

    在後世,檔案局是冷衙門,感覺“沒什麽用”,在一切粗疏化管理的大明,嚴格的公文流傳,上下分明的體系,責任制度,還有檔案制度,這都是一點一滴要建立起來的現代管理意識,急不得,但也絕不能忽視 。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22 11:11
第二百六十一章 突破


    張瀚沒當過領導,但屬於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的人,有些東西很重要他還是十分懂得的。

    眼前的卷宗上就詳細寫了孫耀的姓名,年齡,籍貫,包括性格特點和家庭情況,當然也是入伍的經歷和表現更為詳細。

    掃上兩眼後,張瀚便是記得眼前這青年的過往,說了一句話後又接著笑道:“我想起你來了,當日和湯望宗一起立了大功,不要賞銀要當鏢師,幹了一年不到的鏢師又轉到這裡幹弓手,從隊官到旗隊長,現在提升為副局總……你的資歷很淺,不過做事很用心,立功不少,很多人看好你,也在我面前提起過你。”

    孫耀欠身道:“大人過獎,屬下只是覺得大人待屬下等實在太好,在這裡待著舒服,心裡安穩,就想著能多做些事,若是能有些用處,屬下就沒有白用心。”

    “很好。”張瀚贊道:“若人人都如你這般想,我們這個團體自然蒸蒸日上。”

    孫耀目光堅定,腰板仍然挺直。

    張瀚對這個不太熟悉的部下倒果真有些欣賞了,各人有各種不同的性格,孫耀這種性格似乎是可以託付大任,不過,他還要繼續觀察一下。

    掃了孫耀一眼後,張瀚道:“你今日來,說是因草原之行和剿匪之戰有些心得,和你的百總談後,他向我推薦你,今日叫你過來,就是叫你詳細談一下你的想法。”

    孫耀欠欠身,說道:“屬下要說明,百總李從業替屬下補充了不少想法中的缺漏之處。”

    “哦,繼續說。”

    “屬下覺得,咱們的大陣打土匪還好,但從騎兵之戰中來看,咱們的火力輸出覆蓋還是不足,鳥銃畢竟不能及遠,對騎兵騷擾衝擊應對不足,若是咱們的騎兵足夠強力,倒是可以與敵以騎制騎,但咱們騎兵尚且力量不足,況且大人的理念是拿兵器換人命,用更精良的武器來換敵人的強兵,換個角度來想,就是拿銀子換他們的人命,所以咱們要更好的兵器,更堅固的甲,既然如此,拿騎兵和敵人硬拼也並不明智。就算將來咱們有更強的騎兵,也應當是一種大陣的補充和幫助,而不是用來克敵制勝。若是咱們有更強的火力覆蓋,根本不必理會一開始的敵騎,可以用火力驅散,咱們的騎兵在陣後不動,待敵人混亂後騎兵去追殺就更好,損失就不會大……”

    孫耀說到這裡有些不安,看了看張瀚。

    “嗯嗯,”張瀚面無表情,只做了一個繼續的手式道:“繼續說下去。”

    “還有在草原上我們遇過多股馬賊,當然我們擊退了他們,不過沒有騎兵,鳥銃對他們的殺傷並不有力,在常少爺燒倉的時候屬下就想,若是咱們有多門火炮,配合鳥銃隊和殺手隊,可能我們就能守住倉庫,不必有那麽大的損失。”

    孫耀這時起身,呈上幾張紙,訥訥的道:“這是屬下畫的幾次戰事的草圖和兵力配給,還有配合火炮的一些推演,請大人查看。”

    “很好!”

    張瀚接過來看看,他看出來孫耀此前的文化水平並不高,字跡很拙劣,但很工整,用詞造句並沒有問題,可以看的出來孫耀在晚間的軍官補習班下了一番苦功。

    要緊的就是圖畫的很好,畫圖也是軍官的基本功之一,特別是張瀚打算發掘合格的參謀人員,看圖和繪圖是參謀人員的基本功,使用標尺擬定做戰和訓練計劃都離不開這些基本功,孫耀的畫圖基本功十分紮實,看來他不像那些滑頭鬼,感覺不怎麽用的上的東西就不肯用心學習。

    軍官補習班的教材和教學內容也在改變,在兩年前,這幫人還是鏢師的時候只是學習基礎知識,看一些兵法上的入門書籍,現在已經在啃大部頭,特別是每次戰事過後都要把實戰經歷拿來當教學課,還有薩爾滸之戰這樣的大戰,明軍的動員集結,後金兵的動員集結,雙方的態勢,兵力,軍械和後勤補給,戰場態式,軍隊運動的經過,到實戰,因為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對這些實戰戰例大家學習的都十分投入,孫耀肯定是下苦功的軍官之一,眼前的圖就是明證。

    在孫耀的圖上,很明顯的標識出了在草原上幾次遇敵的情形,另外就是設想配給小型火炮進行火力覆蓋後的情形,當然也包括倉儲區大火的那一次,圖畫的更加詳細,同時估算了蒙古人的戰鬥力和意志,結論當然和張瀚所想的差不多,他的部下對蒙古人普遍的不看好。

    “孫副百總,你的意見很好,我會慎重考慮。”

    張瀚站起身來,很正式的向孫耀行了個軍禮,說道:“感謝你的意見。”

    孫耀的黑臉漲的通紅,他用力還了個禮,答道:“屬下感謝大人的誇贊!”

    待這個新任副百總出去,張瀚用力在孫耀給的紙上拍了幾下,臉上也滿是興奮之色。

    每個人的思維裡都有盲區,火炮就是張瀚的盲區。

    到現在張瀚也沒有想過鑄炮的事,此前他就是一個純粹的商人,鏢師也只是用來賺錢,說實在的能練些冷兵器格鬥的本事,能把帳局的貨物和銀兩押運到目的地就算合格了,後來他去了遼東,思維一變,但想的只是組建一支強悍的軍隊,由持燧發槍的火器隊伍,加上長槍兵的冷兵器方陣為依托,加上穿硬甲拿刀盾的戰兵隊,加上強悍的騎兵隊伍,他倒真的沒怎麽想過火炮的事……

    也不能完全怪張瀚,他畢竟是半路出家,而且大明的火炮走在一條歪路上,小型火炮的工藝差,氣密差,火藥用藥差,像虎蹲炮和盞口炮打的全是散彈,威力嚴重不足,也就幾十步內有一定的殺傷力,這樣還不如用鳥銃或是大型的滑膛槍,效果不比這些所謂的火炮差,而大型火炮就是仿製的紅夷大炮,來源是葡萄牙沉船,那是在船上使用的艦炮,火炮過於龐大和沉重,威力倒是夠了,但用來守城綽綽有餘,用來做移動攻擊實在太過於困難,清軍在攻擊潼關時用了紅夷大炮,在路上等了好幾十天,炮隊一直在後面做緩慢的移動,最少在張瀚現在了解到的明軍或後金兵的做戰序列裡,明軍使用不少諸如大將軍炮這樣的火器,但主要是用來攻城,很少和步隊或騎兵配合,也沒有相關的戰法,只有戚繼光的車營裡火炮有不小的作用,但也是用來守備,而不是進攻,至於後金兵當然一門炮也沒有,更不可能有相應的火炮戰術。

    張瀚最主要的軍事知識來自後世的影視和書籍,然後真正浸淫的是明朝北方邊軍的體系,最終他決定的是西式的軍事體系為主,明朝的軍事體系為輔,他的一切只能是摸索著慢慢來,包括這一次的火炮事件。

    “蔣奎,”張瀚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叫道:“你們隨我到火器局。”

    “是,大人。”

    窗外的護衛們發出響亮的回答聲。

    ……

    張瀚一行人策馬出門時,兩個穿著青色棉襖的年輕吏員也悄悄騎馬跟著,張瀚注意到了他們,停下馬等候了一下。

    “你們倆怎麽跟過來?”

    “我們是軍令司派過來的書吏,孫司官認為大人現在身邊的事務繁多,不能凡事都親力親為,選了我們先過來,說是先在大人身邊幫辦事務,待日後……”

    張瀚輕輕點頭,說道:“很好,那你們便跟著。”

    他對孫敬亭的安排倒是真的滿意,商號的事情已經是井井有條,還有不少人留在李莊幫他料理細務,常威也幫的上手,各地的掌櫃,新平堡的周逢吉李遇春梁宏,分號的莫宗通等人都很得力,倒是李莊這邊的軍政事務越來越繁雜,人手也越來越多,部門也多,並且越來越正規化,有幾個文書人員隨時跟著倒也是很正確的做法。

    張瀚有種感覺,自己並不是全知全能,有時候他也會膨脹一下,感覺自己雖不算白手起家,但幾年功夫營造出眼前這一切也誠屬不易,很有一種老子天下第一的膨脹感覺。

    但這種感覺只是稍微陶醉一下就算了,孫敬亭的本事就很不小,和張瀚在一起久了,不僅順利融入了張瀚創造的體系,而且現在還能主動發揮,這個年代的聰明人絕不比後世差,而且張瀚還發覺常威這個表弟不可限量,還有李慎明,甚至那些商會的大商人們,沒有哪一個是真正的笨蛋。

    ……

    “大人來了。”

    “巧了,巧了。”

    張瀚進入火器局的時候,裡面正是一片歡聲笑語,張瀚看到李東學也在,這個很嚴謹的部下臉上也是有著罕見的笑容。

    看到張瀚過來,所有人都在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李東學等人先迎了過來,王德榜緊隨其後,這一次他的臉上當然也是笑容可掬。

    “怎地,有什麽高興的事?”

    “回大人,是了有不小的突破。”

    李東學沒有說話,他示意王德榜上前,王德榜抖著臉上的肥肉上前來答了一句……他以前瘦的可以,現在臉上也放了肉,好在是經常做活的人,只是臉胖,身子倒還是很健壯的體形,並沒有過胖。

    不用王德榜多說,張瀚也看到了眼前的“新玩意”。

    一臺軋輥機被水力帶動著,正在同時壓製著好幾臺熟鐵板,水力軋輥機是各個局的技術組都在全力突破的一個難題,有了這臺軋輥機,熟鐵板的軋制就不需要人力來進行,可以省很多工本費用,更可貴的就是省了很多時間。

    時間和人力都是成本,有了這臺機器,鳥銃的成本最少要降低三成左右。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27 17:38
第二百六十二章 水力


    “還有這個,大人。”

    王德榜一副獻寶的神情,指著一旁的一臺鑽機,這機器上有墜子和鋼鑽頭,可以把槍管固定住,然後用墜子帶動鋼頭來鑽槍管,只有在槍管過熱的時候才會暫停一下,鑽頭也需要更換,不過不管有多少缺陷,這種鑽機可以極為高效率的鑽出槍管出來,也是節省了大量的人力和時間。

    鑽槍管實在是一項費力費工費時的沒有太大意義的活計,別的活還能鍛煉新手的能力,這種活只會消耗新手的熱情和信心,沒有人願意從早到晚和一根熟鐵管較勁。

    “恭喜大人。”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也恭喜王局總。”

    四周響起不停的恭喜聲,每人臉上都洋溢著由衷的笑容。

    張瀚從這些人的臉上感受到了真心的歡喜和自肺腑的擁戴,他也知道這些人是為了獎勵而高興,同時也是為了這個集體的榮譽和成就感覺開心。

    有些事沒銀子不行,不過也不是所有東西都是銀子能買得到的。

    張瀚道:“王德榜這一次獎勵一百兩,他是技術組的主持人,雖然是集體力量,但他是主要負責人,當然是當之無愧得到獎勵。”

    “技術組人員可以選擇持有專利,日後每出一臺機器就給相應的報酬,或是一次性領取專利買斷獎勵,獎勵當然也是豐厚,不會在王德榜第一次技術突破之下。”

    說起第一次技術突破,王德榜臉上有些不自然。

    燧發槍現在說能用肯定也能用,打響率不低,有效射程在六十步到八十步,加上照門準星,射擊成功率也有所增加,但距離張瀚要求的標準定型還有相當遠的路要走。

    很多機簧上的稍加變動就會導致整支槍都會出現技術變形,然後又得重新開始,火器局此前在軋輥機和沖床的研發上遲遲沒有突破,主要原因還是王德榜把主要的技術人員都放在了燧發槍的研組。

    對此前的情形張瀚並沒有太多過問,事實上他還是太急切,眼前的成就主要倒是要歸功於李東學。

    王德榜再次受賞,一旁的楊和高和陳耀宗倒沒有羨慕嫉妒,他們的眼中也充滿得意,相形之下,李長年就有些落寞。

    這一次李東學上前道:“大人,兵器甲仗那邊也有突破。”

    張瀚道:“怎地我一來,就喜訊連連,看來日後我要常來。”

    李東學微笑道:“是巧了,這邊是已經打算請大人來看,那邊原打算要再等兩天,不過大人來了,當然就請順道去看了。”

    張瀚原本就打算和他說火炮的事,今天原本的工作計劃已經全部推後,此時便是欣然道:“很好,便去兵器局。”

    整個李莊北面已經全部是被三個局給占據了,原本的灌木叢和小樹林被削伐一空,地也燒過,然後墊土夯平,然後修上了平直堅固的道路連通,再然後就是修河,水利上頭有了此前水車的經驗,算是駕輕就熟,三個局的位置是從北到南,河流則是東西流向,一頭高一頭低,中間還有窄處和水車配合用來使河水成為激流,這樣才能帶動未來很多的機器……在這事上張瀚並沒有失誤的地方,雖然現在機器還不多,但事前的準備工作他是做的很到位的。

    張瀚倒是曾想過蒸汽機,似乎原理並不太複雜,連他也知道大致,不過仔細想想,還是太複雜了,誰叫他連初中也沒有念完?這事可不是腦子一拍就能弄出來的,歐洲從理論到實踐也是經歷上百年才鼓搗出來這玩意,然後真正實用又走了很長一段路,他這裡想直接弄出來這大殺器就有些太假了。

    兵器甲仗局在中間位置,火器局在最南,北邊是馬車雜項局,眾人都跟著張瀚一起走,兩邊相隔不遠,中間有一些倉儲區,張瀚正好順道看一下已經造出來的成品。

    “腰刀製的不錯。”張瀚經過兵器局的一個庫房,拔刀出刀鞘,看看仿製戚刀的刀身,感覺很滿意。

    刀身平直,把手到刀鋒處是由厚變薄,刀身有些像柳葉,又有些像寬闊些的倭刀,其實戚刀就是仿制的倭刀,戚繼光抗倭後雖然有了剋制倭刀的利器和戰法,戰損比高的驚人,但戚繼光並沒有因此忽視敵人武器的長處,明軍的腰刀有的過於粗笨,有的佩刀重達七斤,過於沉重,戚刀重三斤到四斤左右,狹長鋒銳,配上盾牌,披上重甲,確實是跳蕩戰兵的最佳利器。

    “這刀若是買去,恐怕要六兩左右。”

    一般的戚刀用的鐵質多有雜蕪,另外鍛打的水平也有高有低,甚至包括刀柄和刀鞘也有質量問題,其中以工部出產最為差勁,工部的腰刀是三兩一把,一般軍鎮自造的就比工部的用料用工要講究的多,一般是五兩左右,李莊這裡的戚刀水平若是拿出去賣,果真要到六兩甚至七兩一柄。

    張瀚聽的心中一動,說道:“成本多少?”

    “成本原本也在四兩七到五兩之間。”楊和高說道:“現在用了新的機器,成本下降三成,現在三兩出頭到三兩五左右。”

    “很好,很好。”

    張瀚心中的想法越明確了,新的機器會源源不斷的出現,這代表工料錢大為節省,時間大為節省,代表可以大量出產優質的兵器,裝備部隊的瓶頸不復存在,甚至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

    更妙的是靈丘那邊解決了供給精鐵的問題,以前的靈丘就算出產精鐵質量也遠不及閩鐵,大量製造就需要大量的購買閩鐵,成本肯定降不下來,另外就算成本能降下來,也得張瀚有本事買到這些閩鐵才行。

    “這是拉絲機,是小人和老陳兩人一手研發成功。”

    張瀚眼前的拉絲機是用帶動,由人工打造的螺桿不停的驅動機器,粗鐵從一頭固定,然後機器不斷的將鐵絲拉長,最終出來的便是合用的細鐵絲。

    陳耀宗的黑臉上滿是興奮,他道:“有了這機器,就是以眼前的人手,鎖甲每天可製五到十領,一個月二百領沒有問題。”

    這個能製鎖甲的工匠還是張瀚從京師挖來的高手,以陳耀宗帶著的學徒也有好幾十了,但以這些人手一個月只製成不到十領甲,主要還是敲鐵環再鑲嵌太過費工時,鎖甲在元明交替時出現在中國,工藝漸漸成熟,在後世也有明製鎖甲傳世,更早的便沒有了,中國是以紮甲和鱗片甲為主,明時才出現棉甲和鎖甲為主的趨勢,主要也是冷熱兵器交替帶來的影響,棉甲省鐵省工,防冷兵器不行,但防鳥銃的殺傷效果較好,鎖甲不防戳刺,對劈砍和弓箭的防禦力超過棉甲。

    這些甲當然都不如純粹的鐵甲防禦力高,但純鐵甲不僅成本高昂,打造也十分費工費時,一領鐵甲按以前的報價也接近二十兩的成本,現在肯定在五十兩以上,甚至在戰亂時期,鐵甲嚴重缺乏時,一領上好鐵甲賣到上百兩也很正常。

    鎖甲的價格也並不低,這造成邊軍將領對鎖甲接受度很低,只有京營大量裝備了鎖甲,在邊軍只有精銳家丁披多層甲胄時會加披一層鎖甲,女真人的少量鐵騎兵和白甲兵也會加披鎖甲。

    “好的很,各位果然都一直在努力。”

    張瀚今天確實感受到了部下們的努力和成果,不論是軋輥機還是拉絲機,還是鑽床,這些東西都叫他感受到了自己到這個時代帶來的最大的變化。

    原本這些東西在大明當然也有,不過全部是從耶穌會手中購買,不論是鑽床還是鏜床等機器全部是購買所得,後來馬上得天下的大清當然用不著這些繁蕪複雜的東西,他們感覺只要有弓箭就足夠了,於是技術的進步之門被徹底堵死,一直到人家強迫你再次學習為止。

    在眼前的這些機器,上了油,沉甸甸的機器本身沒有任何可稱為美的地方,但張瀚偏偏在黑漆漆的機身和濃烈的油脂味道中感覺到了一種美……毫無疑問的工業之美。

    雖然眼前的機器和驅動的螺桿都是手工製成品,可仍然散著早期的工業之美。

    就算是這些機器也並不簡單,最少在大明朝廷那裡也沒有能力自己鑄造,都是從海外購買。

    “這是擊錘。”

    楊和高等人又把張瀚帶到另一個車間,經過複雜的水車驅動後,沉重的擊錘不停的鍛打著鐵錠,鐵錠不斷的變形,被鍛打出雜質,然後工匠用長長的鐵鉗夾住鐵錠,使之變成想要的模樣。

    “要一次獎勵還是專業,你們自己挑吧。”

    視察完後,張瀚坐在楊和高等人的工事房裡喝茶,開玩笑道:“不過無論如何你們都會變的很有錢。”

    楊和高感覺自己眼角有些濕潤,這陣子他的妻子給他最大的支持,他幾乎沒有回過家,這一下算是可以回家報喜了。

    陳耀宗直接道:“小人們已經商量過,只要專利。”

    他又笑道:“老楊,是不是?”

    楊和高點頭道:“對,細水長流。”

    這兩天衰,害眼了,醫院隨便一開過百塊的眼藥水,把我給心疼的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6-1-27 17:45 編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27 17:46
第二百六十三章 火炮


    張瀚笑道:“很好,看來你們是用心思了。”

    要是去年或前年,張瀚的賞賜或獎勵下來,恐怕各人都要變現,因為那時人心未附,金錢物質的刺激是第一味的,沒有人認為自己會在李莊或是和裕升幹一輩子,現在人心已經不同,眼前的基業一看就是那種幾十年上百年的基業,很多人已經打算在這裡養老,甚至死後也葬在這裡,人心不同,選擇當然也不同了。

    張瀚看看李長年,笑道:“長桿你這一下落寞了啊。”

    馬車雜項局在技術上的突破不如以前多了,李長年以前經常領賞,哪怕對馬車又推出任何一種驗證過的新的革新都會有獎勵,但最近馬車技術比較成功,特別是零配件定型固化之後,連修理都不怎費功夫,馬車的損壞率越來越低,走長途和面對各種地形的能力越來越強,相對火器和兵器甲仗的突破,馬車這邊倒確實是低調的多了。

    李長年道:“小人在這事上還真有一些想法,得空想和東主回回。”

    張瀚不動聲色的道:“有什麽事可以先和李司官說,他看妥不妥,會和我說的。”

    李長年有些尷尬,忙道:“那小人在這裡說,行不行?”

    “好,這樣也好,光明磊落。”

    張瀚有些生氣,忍不住又說了這麽一句。

    這些匠人調教到現在,每人識字都在一千以上,讀了不少匠藝方面的書籍,在這時代也算半個知識份子了,結果還是不怎識大體,當著李東學的面他怎可能會同意李長年稟事的要求,那樣李東學司官的威信立刻就會受到動搖。

    “小人是想,”李長年道:“咱們的馬車越做越純熟,現在產量已經過剩,暫時大人還沒有往更遠地方發展的打算,馬車已經封存了過百輛在庫房,每車的成本在二十兩到三十兩之間,比起普通的兩輪車成本貴不過三到四成,咱們的車質量如何,拉貨量如何,整個山西和北直隸,陜西,河南靠北的那幾個州府,有不少人都十分清楚。咱這裡外人進不來,在新平堡時,不停的有人找小人打聽,看看能不能買咱們的大車,那時咱們的車還沒有定型,數量自己用還不足,現在感覺已經到了一個新的關口,咱用的不多,做的多,車的技術也成熟了,小人是想,咱們能不能往外賣?按小人的想頭,那些弄的很差的兩輪車也得大幾十兩,原因是要上很多精鐵零件,木匠的水平得高,做的又慢,一輛兩輪車得做好幾個月才能完工上路……咱們的車,普通的四輪型,成本二十兩,翻倍賣四十,甚至六十,八十……總會有人買的!”

    李長年說話風格很慢,和他的性格一樣,有些柔和內斂,有時候會想的太多。平時他說話會有人覺得不耐煩,甚至是不想聽,但今天李長年說話時各人都是十分用心的聽著,不少人眼中露出欽佩的目光。

    也有人覺得疑惑,他們感覺李長年可能想的簡單了。要是馬車能這樣賣,東主難道此前沒有想過?

    馬車這東西在北方是必須品,不要說行商,就是稍微殷實一些的農民家裡都會有車,不過那車不怎值錢,用最差的木料,找普通的木匠打製,成本可能十兩八兩的也就夠了。

    只有最窮的人家才是用獨輪車,那車拉不太多貨,又太辛苦。

    有了馬車或牛車,套上車能裝不少貨,農閑時能拿車賺點零錢,大家族自己用處也多,所以也需著養著車。

    商人和大地主的車便講究的多,有的是要長途運貨,也有的是要坐人,那個價格就要昂貴許多,一般得好幾十兩銀子。

    在一頭牛五兩銀,一匹馬六兩銀的大明萬曆年間,幾十兩銀子備輛車,那真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到的事了。

    “行了。”張瀚高興的站起身來,笑道:“李長年這個點子很好,你們不要疑惑……我此前居然還沒有想到!”

    張瀚今天感覺真的是收獲很大!

    就算是坦承自己事前沒有想到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他不打算叫人把自己當神仙一樣的供著,他有事想不到才正常!

    他已經想好了,制式武器往下去肯定會井噴式的製造出來,鐵有的是,匠人有的是,工本費越來越低,機器越來越低,產量肯定是大量增長,他的軍隊又不能大肆增加,雖然藉口有土匪的威脅,可以再適當增加些人手,但一個巡檢司絕不能過兩千人,一般的巡檢司才幾百人,他又不是土司,現在的人手就已經嚴重額,雖然有鄭兵備和文巡撫還有麻總兵罩著,但額太厲害,自己還能製鳥銃和鎧甲,真要被人安一個“居心叵測”或是“圖謀不軌”的罪名,就算落不了實,總歸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既然自己的消化能力不足,外售就是不錯的選擇。

    大明的民間是不禁兵器的,普通的刀槍劍戟都可以自己打造和購買出售,朝廷禁止的是私造火器和打造鎧甲,這是嚴格禁止的,因為普通的刀劍製造不成太大的威脅,張瀚最近看以前的史書較多,似乎漢民族為主的朝廷從來沒有真正禁過兵器,包括文治很厲害的宋朝。

    在宋朝有過一次較為出名的辯論,當時朝廷有人提議禁民間擁有弓箭,後來這個提議被否決,宋朝不僅民間可以擁有弓箭,還成立了大量的民間弓箭社,百姓可以攜帶長刀和弓箭,商人也可以帶兵器出門來自保。

    大明和宋朝差不多,只有細微的差別,張瀚的鎧甲不會對外出售,那太過扎眼,燧槍當然也不賣,不過火繩槍為主的鳥銃,上好的戚刀,還有李長年所說的馬車,這些東西為什麽不賣?

    光是賣精鐵,搶下幾千萬斤上億斤的市場,一年的利潤也只有幾十萬,但如果是賣幾萬件兵器和馬車呢?

    這好比後世兩種國家模式的對比,一種掌握了核心技術,把產品增加了技術和工業的附加值,另一種沒有科技和工業基礎,只能賣原料。

    哪一種賺,這是不消多說的。

    張瀚有眼前李莊的一切,雖然是較原始的工業基地,但還是往正經的工業基地上走,這種工業化生產是小作坊的生產模式沒有辦法相比的。不論是產品的質量,數量,品控,都是碾壓式的優勢!

    “今天我來著了。”張瀚看著眾人,目光炯炯,神情有些掩不住的激動:“大夥兒算是群策群力,我想到的,大家都在做,我沒有想到的,大家也都搶著在做,有這樣的精氣神,咱和裕升就一定會好,將來大夥兒也一定會更好。”

    所有人都點著頭,沒有人覺得張瀚在吹牛,更不會覺得東主在忽悠他們。

    事情是一點一滴做下來的,張瀚對匠人的態度和整體的福利,向來重規矩守承諾的做法,這些才是取信於人的基礎,沒有這些打底,光是說話是沒有用的。

    張瀚說完,向著李東學使個眼色,他叫各人不要送,和李東學一起騎馬往北走,那裡有一條東西的大路,兵營區沿著路就可以走到。

    “我很少誇贊人。”張瀚示意李東學不要落後他半個馬身,而是叫他並肩而騎,然後他對李東學道:“不過今天我想我得誇兩個人。”

    李東學微笑不語,看著張瀚。

    張瀚用欣賞的眼光看著他,接著說道:“先誇我自己,成立軍政司,叫你來管這一攤子,我的眼光不錯,識人很準,哈哈。”

    這當然是玩笑話,李東學也付之一笑。

    張瀚又道:“然後當然是誇你……你做的很不錯。”

    李東學這一回才欠身,接著說道:“大人過獎。”

    “他們拿獎勵,你這司官年底當然也有,不過暫時我不會說有多少。”

    “那屬下只有盼著了。”

    提起這個,李東學也不會免俗,心里還是很熱切的。

    上回家中來信,說是在新平堡已經物色了一個媳婦,是堡裡一個殷實商家的大女兒,年紀相當,原本李東學家裡很窮,不窮也不會叫他去商號當夥計,現在人家聽說他在李莊這裡當司官,身份是大分店的掌櫃,立刻便是同意了婚事,如果再能領到獎勵,李東學會把銀子讓帳局帶回去,在新平堡買個三進的宅院。

    就算成了婚,他的家肯定也會安在李莊這裡,不過在新平堡的家人也需要好的住處。

    很不錯的地位,很不小的權力,很有成就感的工作,還有很好的收入,李東學對眼前的一切都很滿意。

    張瀚這時才又正色道:“下一步,你要把目光放在兩點上。”

    李東學也嚴肅起來,說道:“大人請說。”

    “一,今天李長年說的很有道理,軍政司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要籌備這事,馬車,兵器,鳥銃,都能賣,但怎麽賣法,要預先準備。我的看法是先放出風聲,只有入咱們商會的那些東主夠格買,先賣載人的,裝飾的華麗些,舒適些,然後給各地的和咱們有關係的官員白送,慢慢把聲勢造大,給他們造成咱們和裕升的馬車憑關係才搞的到手的印象。兵器,誰買都成,鳥銃,要查清來歷,而且要控制出售,且只賣火繩。”

    李東學一邊聽一邊想,最終只道:“大人說的很明確,屬下沒有異議。”

    “嗯……”張瀚點點頭,又道:“第二件事,我們要造炮。”

    “造炮?”

    “是,”張瀚語氣很堅決的道:“一定要造炮。造什麽樣的炮,在軍中是什麽作用,我會叫軍令司出一份正式的命令給你們,然後按軍隊的要求和標準,你們開始慢慢研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28 09:42
第二百六十四章 肅穆


    “大人,那邊是陣亡將士的家屬,他們來接骨了。”

    “哦,我就不去講話了,我在這邊等著。”

    張瀚回到軍營時,哨兵告訴他營中正在舉行儀式,張瀚看到孫敬亭和梁興王長富等高級官員和軍官們都穿著正裝戎服站在營區之中。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神色,整個軍營所有人都被動員出來,在沿著陵園區到營門處都站滿了軍人,每個小隊都打著小隊旗,然後是旗隊旗,局百總旗,直到司旗,巡檢司旗,一路上旗幟飄揚著,過百面旗幟從放置著骨灰的英靈堂再到軍營大門,所有的旗幟都是斜斜的半舉著,人人都是面色凝重,所有的軍人都站姿挺拔,見過家屬捧骨過來時,每個軍人都是用緩慢而莊嚴的態度向英靈行著軍禮,任何人,包括兩個最高的司把總在內都是沒有例外。

    “這怎敢當,這怎敢當……”

    “當兵吃飯就有這天,俺料想得的,生受不得大家這禮……”

    “俺家小三來過信,說是吃的飽,穿的暖,大人待下頭又和氣,不做錯事也不打軍棍,也沒有斬刑,在營裡安生的很,他的信都是那般開心,俺生他下來就沒曾見過他有那麽高興的時候,他打仗前也有信,說是一定奮勇殺敵,就算死了也是為保護鄉親不受土匪毒害,他雖死了,俺也不怎麽疼,這世上都是熬苦,他在這裡過的那般好,死也死在正經名份上了……”

    捧著英靈盒的家屬們都是衣衫襤褸,他們都是和裕升派過去馬車接過來的,因為各家的想法不一樣,有的家屬覺著葬在這邊的陵園就好,也有的怎樣也覺得要把人接回祖墳去安葬,和祖宗葬在一處,所以這一次來的家屬有好幾家,這一次剿匪之戰一共戰死這十來人有一半多葬在李莊,一小半的家屬前來接骨,對這些家屬,張瀚把所有工作都交給軍令和軍政兩個司來辦,從眼前的效果來看,張瀚還是給了不低的高分。

    家屬們明顯被眼前的場面給震撼住了。

    雖然這邊沒有人下跪磕頭,也沒有用嗩吶吹吹打打,更沒有滿天撒紙錢,可現在展現出來的這種莊嚴,這種對死去弟兄的尊重和悼念已經叫人感受到了足夠的誠意。

    很多人淚流滿面,他們被眼前的氣氛所感染了。

    家屬慢慢走到營門處,一千多人的弓手們從營區一路排開,一直站到大路邊上,和裕升的馬車就停在那裡。

    人們沒有人出聲,可很多弓手都流下了眼淚。

    在這一刻,有很多人感覺自己就算是戰死,如果在這樣的儀式中被奉回家中安葬,就算死了也值了。

    但高潮還不止如此。

    人們抵達營門處時,幾個小隊的儀仗兵穿著軍裝,他們手捧著金色的勛章和巡檢司戰旗,踏著整齊的步伐走到家屬面前,將軍旗和勛章雙手奉上。

    十幾個家屬嘴唇都哆嗦著,他們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大同人,他們的同輩和長輩還有晚輩都有當邊軍的,黑爛不足稱的五兩安家銀,死了也沒有撫卹,有時候連個消息也沒有,當然更不會有眼前的一切,他們在事前已經領了每人一百兩的撫卹銀,另外和裕升保證每年都會送撫卹物品到他們家中,在他們這些陣亡將士的直系親人死後這些撫卹才會停止,他們的往返都是和裕升負責,現在他們又遭遇到眼前這一切,雖然失去親人的傷痛肯定還在,但無形之中已經淡了很多,在這樣的儀式下,個人的私情被無限淡化,而一種更高尚的情懷被無限的放大,現在他們已經覺得兒子死的真是光彩!

    “本部巡檢司以令郎為榮。”最後時刻,張瀚對每一個泣不成聲的家屬行著軍禮,並且說著一樣的話語。

    有幾個家屬想跪下,都被張瀚用不容商量的態度給拒絕了。

    這時候外頭路上聚集了好幾千人,這邊這麽大的陣仗,連管莊那些和這邊有仇的百姓都有不少跑來看熱鬧,附近十里內聽到消息的村子都跑來了人,不少小孩在田裡赤腳跑著,初冬時還不是太冷,也沒有下雪,麥苗出的不高,地裡軟軟的,正適合這些小娃子奔跑。

    大人們當然不能在地裡跑,他們從田埂和夾渠裡跑過來,從樹林裡,農舍莊子的小道上,然後匯集到官道上來。

    人們看到眼前的場景時,大人們開始制止孩子們的嬉鬧,所有人都被這種中帶著沉重的氣氛給震住了,人們不太懂得眼前這一切,也不明白為什麽沒有敲敲打打的送殯,只是擺擺旗幟,一千多人站成蛇形的長隊,然後授旗,給勛章,就這麽簡單的儀式卻叫人感覺包含了很多的內容,叫人覺得震撼,覺得莊嚴,覺得有一種特別的情緒湧上心頭。

    圍觀的人多數只是普通的百姓,連生員也沒有,張瀚在四周買地置產業還是得罪了不少有恒產的田主,有功名的多半都是他們,這些人平時沒事是不會跑到李莊這里來的。

    “禮成,鳴銃三響!”

    一個副百總穿著十分得體合身的戎服,大聲下令。

    三排鳥銃手分別舉起手中的鳥銃,向天輪流射。

    砰砰的鳥銃聲在天空炸響,鳥群在天空驚惶的飛向遠方,銃聲悠長流轉,連幾里外都聽的到響動。

    馬車漸漸起行,載著泣不成聲的軍烈屬,漸漸離開軍營門前。

    張瀚回轉身,看著身邊的將士們,覺不少人已經眼眶通紅,他知道,這一刻這精心設計的一切已經達到了應有的效果,最少眼前這一千多人,已經可以托付性命,絕不必再擔心他們臨陣而逃,或是背叛自己。

    當然,他建立的體系也不會叫他受到背叛。

    一個虎背雄腰的矮個漢子大步向張瀚走過來,近前之後張瀚才看出來是朵兒,他點點頭,笑道:“朵兒你回來了。”

    朵兒眼也是紅紅的,剛剛的場景他也是親歷者,此前軍政司下令演練這些場面的時候,朵兒並不怎麽贊同,他感覺全是虛活花活,現在他由衷的道:“大人,你真是能者無所不能,設計出來的這東西也是真的感人……咱們邊軍,何嘗這樣待過陣上戰死的兄弟!”

    張瀚道:“各位隨我出生入死,我不敢保一定叫所有上陣的人都平安活著回來,但我能保證叫戰死的兄弟不必擔心身後的事。”

    朵兒用力點頭,說道:“大人,這樣足夠了。”

    張瀚道:“軍令司安排誰接替你?”

    “派了趙世武去,這小子也歷練出來了。”

    趙世文和趙世武兄弟都是出色的夜不收,沒有太多的特長,也沒有可供挑剔的缺陷,是兩個不錯的軍官人選。此前趙世武被派到外勤那邊,現在外勤人手漸漸充足,慢慢的把合格的軍官又重新調回弓手這邊。

    朵兒又道:“現在那邊局面穩定,素囊和布囊已經不管范家的事,范家的貨幾乎供不上,卜石兔汗很快就會下令嚴禁范家貨物進入,大人,這場商戰咱們應該快贏下來了。”

    張瀚微笑道:“應該是贏下來了,這是個好消息,不過你不必輕易和別人說起。”

    朵兒肅容道:“是的,大人!”

    他正待轉身離開,這時正好看到朱大勇過來,朵兒眉頭一皺,上前便是一腳踹在朱大勇的胸前。

    朵兒的力量極大,雖然身材不高,但幾乎全身都是盤結的肌肉,他的弓是標準的硬步弓,足有三十五個力,是罕見的大硬弓,就算是騎弓也是十幾個力,比普通騎弓要多出近一倍,這一腳踢過去,朱大勇閃避了一下,就算這樣,也是疼的當場蹲了下去。

    “狗日的。”朵兒這一腳過後也知道踢重了,楞了一下,還是又一腳踢在朱大勇的胳膊上,他罵道:“我把好兒郎交給你,結果打些土匪,死的最多的就是咱們的騎兵,你知不知道練成一個優秀的騎兵有多難?”

    朱大勇低著頭道:“這事是我不對……”

    張瀚在一旁看著搖頭,這時朱大勇又抬起頭來,目光堅定的道:“不過當日的情形,換了朵兒你來指揮,也是一樣的結果。”

    “放你的狗屁!”

    朵兒破口大罵,朱大勇站起身道:“你若不信,咱們去會戰室演練一下。”

    “去就去!”

    朵兒一口答應,這時扭頭才看到沉著臉的張瀚,他呆了一下,說道:“適才屬下毆打軍官,犯了軍法,一會去找軍法官報到領罰。”

    “禁閉三天你跑不掉。”張瀚道:“這事我不會管,你自己領軍法。不過你們去會戰室演討,我會旁觀。”

    消息很快傳出來,軍官們剛剛都在參加儀式,這時沒有事的多半都跑了過來,連王長富和梁興也都是一樣跑了來,兩人都是司把總,這時也和軍官們擠在一起,只有蔣奎端了一把椅子給張瀚,由張瀚坐在正中觀看朱大勇和朵兒說當日的戰況。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28 09:46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昧功


    “是沒有問題。”

    朵兒人很實誠,聽完朱大勇的介紹後,身體一躬,向他致歉道:“只要騎兵先頂上,就算是我領著也一樣。”

    “後來我們逮著一些逃散的流賊騎兵。”朱大勇道:“審問過後才知道,那裡頭有好幾十個邊軍出身的,還有幾個是夜不收。”

    “人呢?”朵兒急道:“這幫人要是夜不收,收到騎兵裡頭可是好手。”

    “人全砍了。”張瀚笑瞇瞇的道:“這些人心野了,先當逃兵,再殺良善,滿手鮮血且不知悔改,沒有一點人性,這樣的人就算夜不收,我留他們何用?”

    朵兒先是一怔,接著道:“這說的也是。”

    朵兒又道:“不過咱們的騎兵到底還是太弱。”

    說這話時,朵兒摩拳擦掌,臉上滿是遺憾和不足之感。

    “騎兵戰法和具裝我正在考慮,”張瀚起身,說道:“你們先挑選有靈性的,多鍛煉騎術。朵兒你的百總暫時不必回任,最近我們會小規模擴充弓手,人來了你先挑,只要夠格的,騎兵先挑。”

    “是,大人!”

    朵兒和朱大勇都是大為歡喜,都是立正躬身,答應下來,其餘在場的軍官都是面面相覷。

    眾人一時散去,只有王長富和梁興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留了下來。

    王長富道:“大人,眼下還是剿匪為主,騎兵不重甲損失太大,重甲則無力長途奔襲,也不好進山啊。”

    張瀚贊道:“長富到底是司把總了,話說在很關鍵的地方!”

    王長富說的確實是這一次騎兵戰的關鍵,剛剛朵兒和朱大勇可能也想到了,但未必有王長富說的這麽簡單又準確。

    普通的騎兵戰就是對衝,進入射程後彼此對射,拋擲武器,如果是騎兵對步兵,可以不停的衝刺射箭,拉亂步兵隊列,阻隔糧道,襲擾後方,戰法很多,當年打遍天下的蒙古人就是擅長用重騎兵和輕騎兵配合,中國重騎兵的巔峰則是南北朝時期,北魏時期是重騎兵的黃金時代,那些鮮卑武士騎著高大的戰馬,馬披甲,人重甲,戰士都是百戰餘生,披的甲都是最堅固的鐵甲,幾千重騎兵衝鋒時就如地動山搖,能對抗重騎兵的只有重騎兵,而鮮卑武士用重騎兵為主力,騎兵侍從為步兵和僕役,步騎配合,立下赫赫戰功,最終騎戰之法被北周和隋唐繼承,唐時又是中國武力的一個最頂峰時期,盛唐之下開始走下坡路,不過宋時還有步人甲和神臂弓,到了大明雖然逐走暴元恢復中華,但就純粹的王朝武力來說,除了火器亮點外,騎兵步兵的水平是大幅度下降的,具甲和兵器的水準也是下降,不要說時代在進步這些東西就會進步,老實說明朝普通營兵的水準連戰國時的軍隊也比不上,更不必提和強漢盛唐相比了。

    現在張瀚的部下騎兵就是在戰法和裝備上都很普通,朵兒他們練兵很用心,但騎兵不是僅僅靠練就練出來的,騎兵比弓箭手更難練,好的精銳弓箭手沒有幾年功夫是出不來的,戰場上那麽緊張,滿天飛矢,好的弓手還能從容射箭,體力不失,箭矢基本保持準頭,沒有十年之功都很難辦到,騎兵則是在高速奔馳的戰馬上飛奔向前,然後迎著飛矢和投槍還擊敵人,在顛簸的馬背上要躲避和瞄準,然後對衝時使用兵器削砍或是戳刺敵人,利用馬速帶動殺傷敵人又得保護自己,還得不被戰馬摔落在地,如果是騷擾步兵,還得測算距離,遠遠殺傷步陣,同時還需找到缺口和薄弱處,衝陣而入,殺傷敵兵……

    合格的騎兵要承擔的任務十分繁多,包括在陣前掠陣的架樑馬,哨騎,傳遞消息的塘馬,夜不收,抄掠為主的輕騎,而騎兵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催鋒折陣,陷制敵人的騎兵,衝跨敵人的軍陣,追殲敗逃的殘敵!

    張瀚一直很重視騎兵,他沒有明說,但自己心裡很明白,騎兵是未來遼東戰事十分要緊的一環!

    純粹的步兵,在白山黑水那樣遼闊的地域裡,怎麽保障幾千里的糧道和後勤補給?就算能正面打的八旗抱頭鼠竄,沒有強力的騎兵,你怎麽逼迫他們與你會戰,怎麽保障自己一路的推進?

    難道真的一路修堡壘過去?那得多少人力和物力?

    八旗現在很窮,不少旗丁沒有披甲,或只有棉甲或鎖甲,戰馬都不是很充足,有不少旗丁是沒馬的,要不然老奴也不會設“無馬的跟役”這樣的軍職在八旗之下。

    但這種情況很快會得到扭轉,從萬曆末年到崇禎年間,八旗會持續的打擊蒙古各部,林丹汗會西遷,大量的部落投靠後金,戰馬源源不斷的輸入裝備八旗,等張瀚夠資格插足遼東時,沒有大量的準備充足的騎兵,他拿什麽和女真人玩兒會戰?

    王長富和梁興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明白對方的意思……眼前這大人,舊日東主,做事向來不會無的放矢,都是有備而為,看來騎兵的問題是要解決了。

    “你們倆別鬼鬼祟祟。”張瀚笑罵道:“裝備好辦,要緊的是兵,不論是薪餉還是吃食,衣袍還是日常福利,甚至傷病,身後撫卹,我已經全部做了能做的,底下的事還是要看你們,練不出強兵來,啥都是白搭。”

    梁興笑道:“咱明白。”

    王長富在一旁道:“大人,咱們留下來,主要還是想問問……什麽時候入山剿匪?”

    “怎麽,又有異動?”

    “俞士乾一夥被咱們打怕了,他們縮在恒山東脈那一片,聽說就搶了一些糧食縮在深山裡,連山下的鎮子也不敢掃,軍情局那邊有消息,他們只剩下五百來人,在土匪中還算是大股,力量也強,畢竟咱們當日打的不是太狠,他們的老弟兄多半留存下來,等於是核心還在。”

    王長富猛說了一氣,臉上露出興奮之色道:“咱們現在軍心士氣復振,又是初冬時也不怕擾民,不如沿著軍情局弟兄匯出來的通道地圖,進山去狠狠剿平了俞士乾一夥再說!”

    梁興這時卻道:“上次咱們打敗流賊,斬首不少,大人報功上去,上頭怎說?”

    張瀚這時聽出來兩個主官的意見並不是那麽相同,一起來多半是梁興卻不過面子,這時提起功勞上的事來,當然是潑冷水來著。

    有人配合就是好,張瀚淡淡的道:“上頭只勉勵了幾句,說是咱們守土有功,不過擅離信地有過,功過相抵,這事就算了。”

    “我呸!”

    王長富漲的臉紅脖子粗,粗口罵道:“咱們又不是正經武將,大人這巡檢立下這般大功,最少該把軍職往上升幾級才是!”

    張瀚笑道:“算了,我又不指著這事升官發財,要是真想往上,倒不如送銀子打點來的快。”

    因為這一次軍功張瀚並沒有打算運作升官,所以朝中有人也難辦事,各衙門都是有意刁難,張瀚又不是土司,不是世襲的巡檢,加官對他來說也沒太大意義,關鍵還是他不想弄的風頭太盛,惹的人太過矚目……李莊這裡已經被不少人攻訐過,再盛誇自己部下的武功赫赫,風頭太勁了,不是什麽好事。

    在大同和太原乃至宣府的那些大佬們眼中,這裡不過是打敗了一些不上檔次的泥腿子流賊,殺了一些人,不過如此,根本算不得什麽大事。

    俞士乾以前還有些名氣,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還有一點,就是上頭這些人承認張瀚的功勞,豈不就是自扇耳光,承認自己此前應對乏力,根本沒有理會地方上的死活?

    要是這一點叫科道上落實了,彈劾下來,上頭叫自辯回話,這話可怎麽回是好?

    種種原因下來,張瀚就算在大同和陽和都有強力的後臺,這事情也扭不過眾人的心思,不論是文巡撫還是鄭兵備都不可能冒著絕大風險去得罪那麽多的同僚,把整個官場弄成自己的對立面。

    “大人這事,上頭有不少人會承情的。”

    梁興說了一句,又接著道:“長富,無利不起早,俞士乾來打靈丘,咱們操傢伙幹他娘的,現在他被打殘了也老實消停了,咱們還追著他打,自己可能死人,還要耗不少錢糧,上頭還不落好,地方上沒準還有士紳說怪話,你說這是何苦來!”

    “唉,既然這樣,最近還是拉練為主吧。”王長富嘆口氣,說著。

    張瀚笑道:“年前就是拉練為主,反正經費早就批給你們,怎麽用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是,大人。”

    兩個司把總這一下算是真正達成了一致意見,王長富意興闌珊,梁興卻是臉上帶笑,出門時他故意遲了一步,待王長富出門後,梁興一閃身又進來,對張瀚道:“大人,長富有些死心眼,這時候可千萬不能再打俞士乾。”

    “你是說?”

    “這賊寇咱們要養著啊。”梁興很興奮的道:“有這股大的,還有那些小的,咱們巡檢司招人旁人都沒有話說,平時出去拉練,百姓看見多誇說咱們的兵保境安民是好樣的,若是沒土匪,咱們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廢話。”張瀚對這個心腹也沒有什麽好瞞的,虛踢一腳笑罵道:“我早決定了,要不然這一次怎麽沒把他們徹底消滅。”

    “我就說當時出動騎兵包一下,了不起多死幾個人,俞士乾一夥就全完了,怎麽大人不曾下這決定,怪不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29 11:00
第二百六十六 困境


    梁興其實心裡有所懷疑,不過這話題比較犯忌,若不是張瀚自己先說,他是萬萬不敢刺探,只敢如實說自己的想法。

    “荷花的事,”梁興接著吞吞吐吐的道:“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接她過門?”

    上個月事情不怎麽多時,張瀚安排梁興去了一趟自己家裡,家裡也安排荷花出來見了一下,雙方都很滿意,梁興是弓手司把總,一年好幾百年俸祿,人生的也不錯,當過喇虎,自有一股糾糾男兒氣,也上得臺面,說話很有分寸,儀表也過的去,張瀚接到家信時府裡說上下都很滿意。

    有了這樁婚事,張瀚算是和梁興的關係更近一步,聽說王長富為這事眼紅的很,可惜他不僅家裡有老婆,而且河東獅吼的很厲害,這等事當然輪不著他,梁興對荷花也滿意的很,恨不得立刻接進門。

    張瀚聽著這話,一腦門官司的道:“你這混球還敢說,為著你這事我和家裡去了好多封信,現在娘寫信來就是提我的婚事,催逼我趕緊回家把婚事定下來,現在我只能盡量拖著,你還敢提?我的婚事不定,沒迎娶常寧過門,你上哪兒接荷花去?”

    梁興抓耳撓腮的,感覺十分著急,他也不是雛兒了,早嘗過肉味,這事以前對他來說不是個事,新平堡裡上檔次的青樓他沒資格去,不過半掩門的暗門子有的是,這些人也指著喇虎幫她們平事,梁興半夜不知道摸過多少門,現在在李莊他是高級軍官,平時下屬們去附近的天成衛城釋放一下壓力,梁興可不好意思去,碰著部下就太尷尬,長期禁欲對梁興這種經歷的人可真是不小的挑戰。

    梁興半天過後苦著臉道:“要是這樣,我可要先納妾了……”

    “你敢!”張瀚勃然大怒道:“只要你在我手下一天就別想了,就算你不幹了我也派外勤切了你的那玩意。”

    “大人,你這事實在難辦啊。”

    梁興嚇了一跳,趕緊做出忠心耿耿的模樣,一臉狗臉的道:“孫家那邊最少要平妻,表小姐那邊沒進門就有這事,心裡也定然彆扭……”

    “滾蛋。”張瀚笑罵道:“別在我這裡沒話找話。”

    兩人正說著話,窗外蔣奎道:“孫司官和李司官都來了,大舅爺也來了。”

    “真是地面邪。”梁興笑道:“說曹操,曹操到,大舅老爺來了,我趕緊走,不然又叫他逮著我訓一通。”

    前幾個月常進有到處修水車,徵調了好幾次弓手,後來是梁興當面頂了大舅老爺,說是他這樣徵調嚴重影響弓手的日常訓練,把常進有氣的翻白眼,後來是李祥符等人開始大量雇傭人手給常進有用,這才解決了矛盾。

    在常進有看來,弓手聚集在一起也是不用白不用,朝廷都是用班操軍去北京修城墻,修皇陵,怎麽他用弓手修修渠挖挖溝就不成?

    為著這事,到現在常進有見到梁興也是一腦門官司。

    “兩位司官,大舅老爺。”

    梁興還是被堵在門口,他向常進有等人打招呼,旁人都回了禮,只有常進有黑著臉悶哼了一聲。

    梁興回頭擠眉弄眼一番,然後趕緊走了,張瀚看著想笑,不過還是忍住了,他起身親手搬了一張椅子放在自己桌前,笑道:“大舅有什麽事又新自跑過來?”

    常進有正常都是在三個局的技術部門來回晃悠,沒事不到張瀚這裡來閑晃,他忙的很。

    除了自己的鐘表研究,三個局的各個技術攻關組他都幫,因為本身地位然,又沒有利益之爭,各個技術組對他都是完全開放,他幫了不少忙,也過了不小的癮,自從到了新平堡,然後再來李莊,常進有的技術癖好算是得到了最高層次的滿足……在張瀚這裡不僅不會有人說他不務正業,相反他得到了相當高的地位和尊重,而且這種尊重不是因為他的大舅老爺的身份,他的身份其實反而被他的成就給掩蓋了……現在常進有走在路上,經常有農民擠過來遞給他幾顆大棗,要麽就是煮好的雞蛋,到莊子上各家都是沖紅糖水給他喝……沒別的原因,他修的水渠和水車實在幫助了太多了,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叫人們給他足夠多的尊重,在李莊這裡,常進有又是一個技術高,見聞很廣博的高級技術人員,他和王德榜等人不同,王德榜等人看書識字是半路出家,不得不為之,常進有可是富商家族出身,從小就讀書不停,雙方水平不在一條線上,就算現在,那幾個匠人頭兒想跟上大舅老爺,也還得再好好努力幾年才行。

    “來要錢。”常進有以前找張瀚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表舅和外甥的關係,長輩有些拉不下臉面,另外就是常進有再呆也聽說過常寧和張瀚的事,他當然很贊同,不過有這一層關係,有些話就更不好意思出口。

    不過水車修了一個接一個,張瀚的撥款也是越來越多,鐘表課題更是撥了好幾千的銀子……一次性就是那麽多,常進有以為這錢足夠了,怎料居然還差的很遠。

    “大舅,除了鐘表外,你還在弄望遠鏡是不是?”

    “對。”常進有郁悶的道:“上次你叫人從蘇州買了過來,說是這東西也很有用,我就也開始試造,這東西要不停的打磨鏡片來調校,耗費太大了。鐘表麽,要是一人多高的大鐘咱們所製的已經走的很準,幾乎沒有什麽誤差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慢慢的越做越小,這也要費不少工料錢。”

    “這是小事,只要堅持下來,定然能夠成功。”

    常進有說的這是意料中事,張瀚一點也不奇怪,所以他一批才是幾千兩銀子……那些以為技術突破是容易的事的人,恰恰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

    鐘表擺在你面前,會拆開再裝好的有幾個?能把所有零件原理搞清楚弄明白,然後架構組裝成功的又有幾人?照著模樣自己做零件,然後組裝成功的又豈是那麽容易的?

    座鐘現在進入中國有好幾十年,京師皇宮和富貴人家都有收藏,張瀚在後世故宮的鐘表館裡見過一些藏品,總的原則就是明末時的粗大笨拙些,清季開始就是越來越華美和精致,張瀚當然不要精致,但他提出來的盡可能的小型化也是更難的技術突破,常進有現在做的已經夠好了。

    “要不要從蘇州請技師過來?”常進有悶悶的道。

    “怕是難。”張瀚笑道:“背景離鄉幾千里,人家要來肯定也是要咱們大把灑銀子,而且技術肯定還在人家手裡,何苦來。不如咱們一次管夠,把銀子砸下來準會有水花……李東學,一會給大舅批五千兩過去。”

    上回張瀚給的是三千,這一次是五千,若是到蘇州采買恐怕幾百座鐘都夠了,在場的人都感覺到張瀚的決心。

    常進有苦笑道:“這一下我壓力更大了……說來也怪,你平常儉省的很,自己都不怎用錢,到現在才在新平堡物色新宅子,若是旁人象你這麽大年紀有這麽大家業,恐怕早不知道怎麽揮霍了。”

    張瀚笑道:“外甥我就是這麽古怪……”

    屋裡各人都笑起來,常進有笑了幾聲,拿了銀子的批條高高興興的走了,他走之後,張瀚便是收了笑容,用力的擰起眉心來。

    李東學面無表情的道:“適才是演戲,大約大舅老爺真不知道,咱們現在也是河乾水枯了。”

    孫敬亭道:“適才我和東學碰了碰,軍隊這邊還算是穩,預先撥了銀子,包括小規模戰事的銀子都有預備,但別的部門,隨時都可能因為銀子不足而停產。靈丘那邊,年前還能有幾百萬斤的方毛鐵出售,一斤不過一分二厘,回籠銀子倒是快,不過只有幾萬銀子。帳局那邊,年前這兩個月會有不少銀子進來,但最多也不會過二十五萬,騾馬行能回來三五萬,各地的分店能回來三五萬,這些所有銀子加起來也最多不到四十萬,當然這銀子是各地扣除了自己日常開銷和周轉銀子後送來的,倒算是純收入,可李莊這裡一個月的開銷就得兩萬啊,今年的收入暫時就是這些,這樣下去,年後這兩三個月淡季的日子可就難熬了!”

    李東學道:“大人派到澳門買的鏜床和沖床怕就要到了,現在還有拉絲機和水力擊錘,水力沖床都要大量的製造,鏜床到了也要仿製,咱們要自己鑄炮,這最少就得過萬兩銀子的開銷,然後最要緊的還是和裕升那邊……”

    兩人都是張瀚身邊的心腹,李東學又是從夥計幹到掌櫃和大區掌櫃,他們對目前的局面也是十分清楚……

    張瀚手頭實在也是沒錢了!

    所有的銀子就是剛剛說的那些,此前的儲備用的精光,這一年的收入全部用來打商戰不說,積儲的貨物,銀兩,全部都消耗在了無休止的商戰之中。

    在草原上的存貨現在也很少了,不到二十萬的貨物多半還被那木兒和常威合夥往北邊賣過去了,最近的好消息就是范家完了,卜石兔隨時可能徹底禁絕范家的貿易權,把走私權真正只交給張瀚一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29 11:08
第二百六十七 沙子


    這當然是天大的好消息,遼事在明眼人看來是越來越糟糕,大明當然是禁絕對女真人的貿易,對蒙古人也是逐漸收緊,在歷史上天啟到崇禎年間有幾個疆臣對蒙古貿易都持嚴禁的態度,後人說是把蒙古人逼走了,後來袁崇煥被殺的一大罪名就是他在督師任上時擅自賣糧給幾個蒙古部落,當然袁大人的想法是收買這些部落替自己效力來對付女真人,是否會有實效,沒有歷史驗證,並不好說。

    歷史上的晉商就是在這個時候真正開始對蒙古和女真走私,大量的糧食和布匹,藥材,包括軍事情報都源源不斷的賣到遼東,甚至女真人寫給李自成的招攬信件都是託晉商的走私商隊攜帶出來,清朝定鼎之後,晉商成為內務府皇商就是清廷的給他們的酬勞,當然這些人也賺了大量財富,如果張瀚真的把這路線壟斷下來,可想而知這收入只能是百萬甚至更高級別的。

    但要命的就是現在張瀚嚴重缺銀子,沒銀子備不了太多貨,如果明年蒙古人需要大量貨物張瀚又給不出來時……這樂子就太大了。

    各地的分店和帳局,騾馬行,這些不要太操心,除了幾條新開闢路線還要投入之外,其餘的地方都是在收錢,在張瀚的實力沒有突破之前也不大可能開闢新路線了,但李莊這裡的攤子鋪的太大,而往草原去的貨物也可能是不小的數字……最少從眼下來看,目前的銀子要支持幾個月淡季的開銷,加上囤積大量的貨物,調配往草原的人員物資,實在是有些力不能支了。

    更關鍵的就是三個局都按張瀚的布置在準備多造機器,大量生產物品出售,這要商號方面的配合,也要大量的本錢。

    孫敬亭苦笑道:“我聽說常威一把火燒掉幾十萬,當時還贊他小小年紀行事果決,現在恨不得把他吊起來打。”

    李東學道:“常少爺這事倒做的沒錯,要是沒這事,咱們還得繼續和范家耗下去……”

    張瀚笑道:“這才是正理,蒙古人那邊,不行還叫常威跑一趟,咱們贏了也傷了,他們也得想明白這一層,再換人,再來一次?那些韃子就不要糧食,不要布匹和藥材了?況且咱們手頭也不是一點沒有,可以慢慢籌措,另外咱們也得多想法子,把咱們手頭的東西變現了,銀子自然也就來了。”

    孫敬亭道:“咱們愁的要死,你卻輕鬆的很。”

    張瀚道:“凡事無非一個頂字,再難又能難成什麽樣子,之前那麽困難都頂下來了,現在已經贏了,咱們反而怕了?”

    張瀚不是給這兩人鼓氣,事實上他就是這麽想的,手頭還有一些銀子,年前還會有進帳,雖然各處要用大量的銀錢,可用錢也是為了叫錢生錢,不是打水漂……他覺得現在事情很順利,至少自己確實贏了!

    至於范家,范永斗,那個在萬曆四十五年時要自己仰視的存在,現在可以確定的就是范永斗和他的范家肯定是完了!

    這一次的商戰,贏的很徹底,憑的也是正經的商業手段,他沒有派人刺殺和暗殺,沒有用官場的力量,現在就算范家想用自己的官場人脈,誰又願沾這個包,背這個大黑鍋?

    贏了就是贏了,勝負就是這麽簡單,草原上人對這事更看的清楚,他們覺得張瀚贏了,范永斗輸了,素囊和布囊輸了,於是就支持張瀚,沒有什麽道義和面子,所有事情就是這麽簡單和直接。

    大明這邊范家估計還會喘息一陣子,但張瀚估計時間不長了,自己打贏了這一仗,估計明年的生意會更順……人心就是這樣,雖然不會做的和蒙古人一樣赤裸裸的,但最終的結果不會有太大的不同!

    ……

    事隔近一個月,周大牛放眼看去,當初和俞士乾等人一起過來時還有些殘綠的蒼山都籠罩在一片雪白之中……最近連續下了好幾場大雪,雖然晴了幾日,但山上山下都冷的厲害,雪幾乎沒有化掉就又是新的大雪降下,整個山區到處都是一片雪白,幾乎看不到任何別的顏色。

    沿途過來,一些村莊都被籠罩在白雪之下,如果不是村頭有一些淩亂的腳印和車轍,村莊裡飄著濃煙,恐怕根本都感受不到任何的人煙。

    “從這裡叉道下去,繞道走大約十里就是一個鎮,然後從那裡可以雇傭車馬到廣靈城,那裡有和裕升的騾馬行,現在騾馬行也攬客載人,一百個大錢一個站,一個站三十里,成方你的背包裡給你裝了兩千多嘉靖金背錢,給八十個就夠。這一路的車資也夠了,你身上裝得有一錠五十兩的整銀,三十多兩碎銀,這一路能很舒服的到京師,到了京師自然會有人同你接頭,怎麽去廣寧也會有人安排,我就負責送到這裡,接下來你自己走罷。”

    軍情局的一個人帶著成方和周大牛兩人出門,大冷的天,各人都包裹的很嚴實,臉都都遮著大半,這人的長相也看不大清楚,但他對周大牛和成方的情形十分清楚,簡直是瞭如指掌,而且對道路情形都十分熟悉,甚至市道人心,沿途的一些細節都做了詳細的指示,成方只要不是蠢成豬一樣,想必能如指示一樣輕鬆抵達京師和廣寧。

    “成方你的底細我們查的很清楚。”軍情局的人又說道:“你不要做蠢事,想著到了遼東就逃回家,要想你家小平安,你最好照我們的安排做事……我們大人最通人情,只要你拿實績報效大人的恩德,你的家小不僅能平安,將來還能享福。你看李莊的上上下下,和裕升的上上下下,哪一個不是跟著大人全家都過好了。”

    這人說話還是沒有什麽情緒,話語很平淡,說著威脅的話也像是朋友間的閑聊,但不論是成方還是周大牛都十分清楚對方沒有說謊,這一個月來軍情局把他們查的底兒掉,連小時候的事情都問了再問,一再對照細節,甚至他們自己都記不清楚的事情在軍情局的梳理下也逐漸清晰,他們語言中的矛盾之處也一再被拿出來重新詢問過,直到周大牛和成方把記憶梳理的毫無瑕疵為止。

    這樣的高強度的審問維持了很長時間,也使得這兩人身心俱疲,後來在他們精神崩到最緊張的時候事情突然有了轉變,張瀚親自接見兩人,春風化雨般的化掉了兩人心中的一些委屈和怨恨……不管他們有沒有罪過,被軟刀子折磨了那麽久也真是夠受的,要不是他們都想著家中親人,又幾千里流亡至此,心智遠強於普通人,恐怕早就被軍情局的人用審問手段給逼瘋了。

    接下來就是對他們具體的安排……周大牛被安排回俞士乾部下,倒也不必用什麽逃走的名頭藉口,軍情局在事前已經和俞士乾有過聯絡,周大牛是被關押後放回,同期放回的還有幾個邊軍出身的流賊頭目,不過都是單線放回,每個人都沒有互相接觸,也不知道對方是誰,當然更不可能知道他們也是不是如周大牛和成方一樣加入了軍情局為張瀚效力……現在他們只想著千萬不能再被關押審訊,那是無論如何也受不了的事情。

    成方被安排到廣寧出差,他是遼人,雖然是沈陽中衛的世襲軍戶,不過憑著遼鎮邊軍的身份在遼東行事要方便的多,軍情局最近側重經營遼東,也是因為實力到了可以插手遼東的身份,和成方一樣被派到遼東的人也還有,不過和周大牛一樣,成方也不知道還有誰被派了回去,現在遼東又是什麽樣的局面。

    “在下省得,一切都按上頭的指示來辦。”

    “很好。”

    軍情局的人點點頭,說道:“你也受過十來天的軍情局的訓練,如何跟蹤,反跟蹤,收集情報,上報情報,還有一些必要的東西你都受過訓了,當然很淺顯,所以這一路你最好多看看我們給你的小冊子,雖然是大路貨色,但可以說錦衣衛也好,東廠也罷,還有建奴的細作都遠遠比不上咱們這些,成方你要想將來有所成就,最好多用些精力在這上頭。”

    臨行時軍情局確實給成方了一個小冊子,白皮封面,裡頭都是一些間諜最基本的常識類的東西,成方簡單翻閱了幾下就感覺受益非淺。

    他們都受過訓,不過最大的問題就是時間太短,有一些東西是囫圇塞進他們腦子裡的,這也沒辦法,軍情局急著要用人,只能這麽簡單粗暴。

    “就此告辭。”

    成方急著回遼東,他深深看了周大牛一眼,彼此一切盡在不言中。

    周大牛的眼有些濕潤,他看著成方遠去的背影,一時忍不住心中的感情激蕩。

    從在沈陽入伍,楊鎬誓師,跟著杜松總兵和小隊隊官楊義到薩爾滸,吉林崖下血戰,開原鐵血逃出性命,再一路到陜西,山西,再到大同,幾千里長途一直彼此扶持,這時他們之間其實已經過普通的兄弟情感,親兄親可能因為爭產而反目成仇,對周大牛來說,只要有需要,身家性命也隨時可以給成方。

    =——

    年前事多,更新實在沒法固定,尚乞理解並原諒。

    大家年貨買了嗎?今天被老婆拖出去跑了一天,燈籠,春聯,福字,全買得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30 11:16
第二百六十八章 放回


    軍情局的官員沒有催促周大牛趕緊離開,他好像懂得眼前的兄弟情感,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裹了裹,這個軍情局的官員索性轉過了身。

    四周一片銀色潔白,幾里外似乎有一些小黑點在移動……溫忠發暗自點頭,他記得那裡就是掛甲臺,是一個沿內長城外到大同的舊軍臺,已經廢棄多年,以前有駐軍六十人左右,有一個小型的石砌的臺城,後來廢棄後有一些軍兵就地安家,娶妻生子,漸漸成了一個沿著山坳散居的小村落。

    從掛甲臺往裡頭就是三十里墩,再往前又是幾個軍臺和墩堡。

    從這裡來看,在大明早前期大同這裡確實是軍事前線,在大同腹地朝廷都設置了大量的軍臺墩堡,而當時的瓦刺幾次入侵都是從大同到宣府這一條路線,也有從紫荊關走的記錄,山西和大同的腹地也被侵入多次。

    而現在西線十分穩定,大明把西邊的疆域固定在甘肅鎮,再往西的漢唐故地並沒有收復,以前有過哈密衛,後來國力衰微,和奴兒干都司一樣都棄守了。

    原本的內部防線被廢棄,這裡成了少量村落和大量土匪嘯聚的地方,山巒如海,以大明地方的疲軟無力,根本不會有地方官認真做剿匪的事,不僅是大同這裡,在北方和南方各處其實都是一樣。

    南方湘西的十萬大山就是著名的土匪窩,白天是耕地的農民,晚上拿把菜刀就去劫道了,山東也是響馬叢生,崇禎年間甚至有好多股幾千人規模的響馬群體。

    大同這裡因為山多,則是土匪叢生。

    “若是大人實心剿滅,恐怕這些傢伙也蹦躂不了幾天罷!”

    溫忠發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不過趕緊就把這不該有的念頭給驅走了。

    這些事不要說他這樣的身份,就是上層的那些軍頭們也不會敢去想,以張瀚掌握的巡檢司的弓手實力,悉心出力剿匪當然毫無問題,但歸結到一個問題上來便是:憑什麽?

    上頭們不喜誇大匪患,不願加賞,張瀚還得自己出錢糧打土匪,還撈不著政治上的好處,這樣的事便是溫忠發也覺得不能去做。

    至於往土匪中摻沙子,獲取情報,做不時之需,這樣的做法才是正確的。

    “好了,周大牛你可以繼續走了。”

    溫忠發轉過頭來,對周大牛道:“你的任務比成方要簡單一些,簡單來說就是順利到掛甲臺的俞士乾部,重新獲得信任,然後什麽也不做,你以前如何現在就如何,就是這樣。”

    周大牛道:“在下還是有不情之請,願到弓手中從軍效力,從小兵做起就好。”

    “你的請求上頭會考慮的。”溫忠發道:“我當然作不了主,不過會把你的要求上報給上頭知道。”

    “嗯。”

    周大牛點點頭,抱拳道:“如此就有勞了。”

    他從剛剛那種傷感中掙扎了出來,抱拳之後轉身就走,毫無拖泥帶水的感覺。從一個邊軍新兵到老兵,再到領幾百人的軍官,再失敗被俘,然後被審,現在又被任用,周大牛這一年多的人生其實是很多邊軍將士的縮影,只不過他的運道很好,沒死在薩爾滸,也沒死在開原,也沒有死在輾轉奔逃的千里長途之中,現在他心中有了新的希望,盡管走在這樣因積雪而顯的猶其蒼涼的荒山之中,卻也是走出了虎虎生風的痛快之感。

    對周大牛來說,為張瀚效力,他心中十分樂意。

    在受訓期間,周大牛等人除了特別的訓練之外,每日也和弓手們一起吃住訓練,可以說他和成方二人這麽多的經歷也從未見識過眼前這麽一支強悍到骨子裡的軍隊!

    說是弓手,在周大牛看來,遼鎮最精銳的家丁也不如眼前這支弓手部隊。

    強只是一個原因,重要的是這支軍隊有向心力和凝聚力,周大牛見過太多軍隊,俱是一盤散沙,文官鄙夷武夫,視為奴僕,武將彼此勾心鬥角,爭功不止,將領除家丁外,視營兵為棄子,營兵良莠不齊,軍紀十分敗壞,只有李莊這裡的軍隊才像個軍隊的樣子,整個團體有一種集體求上進的感覺,待在這個團體裡,叫人覺得安心,恨不得一直待著,再也不願離開。

    另外便是待遇高,普通的小兵都拿著家丁的餉,軍官們的餉一級比一級高,最高的司把總級別一年好幾百的餉,另外張瀚還給他們額外的獎勵,收入高的在周大牛心裡簡直是突破天際……

    除了軍營,還有整個李莊和四周的莊園,那麽多高大的水車,那些整齊的田畝和汩汩流水的水渠,百姓們的精氣神也很好,最少在遼東和沿途的各地周大牛都沒見著這些樂天知命又幹勁十足的黔首。

    礙著身份,軍情局限制周大牛等人往核心要害處去,不過三個局的潛力在軍中人人都知,還有不停運精鐵過來的靈丘鐵場的運貨大車,這種大車的形狀也是很特別,底盤很低,車框架扁平,大量的精鐵放置於上,一車就接得六七千斤還多,聽說往京師方向有更多的大車拉著方毛鐵過去,光是一個運輸能力,張瀚的和裕升就不知道秒殺了多少商家乃至權貴。

    僅是周大牛看到的這些已經足夠吸引……哪怕是臨行前,他也要再請一次,願到弓手隊伍中效力,而不是被安插到別的地方當細作。

    “這人倒是聰明。”看著周大牛遠去背影,禿頭在溫忠發身旁齜牙咧嘴的道:“想著要留營裡,營裡好啊,俺都想留。”

    “少廢話。”溫忠發令道:“今晚約在掛甲臺外的山神廟接頭,周大牛是大人親自看著的,他的情報要早點接到手,第一時間發回李莊。”

    “省得。”禿頭還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也迅速沿著山脊離開,很快也成了白雪皚皚的大山中的一個小小黑點。

    ……

    周大牛走到半路時天色已經變得晦暗不明,山裡風大,樹上和山脊樑上的積雪被狂風吹的漫天揚起,雖然頭頂天空是大太陽天,在他的眼前卻是飛雪漫天,幾乎要看不清楚道路。

    從和溫忠發分別的地方一路咬著牙向前,傍晚時分周大牛終於趕到掛甲臺外,在遠處這個小村子幾乎沒有房舍,而且也幾乎沒有道路通向山外,除了周大牛沿著山脊過來的那條羊腸小道外,從這個廢軍臺往哪一個方向都要翻過好幾道山嶺,這裡是標準的深山,就算是幾百年後科技發展這裡估計也是很難有道路通行,也屬於那種犯罪份子易躲藏,通信靠吼,老婆靠買的落後地方。

    當然周大牛不會有後面的那些想法,他只是渾身酸痛,看著不遠,走卻是走了半天時間,又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前行,他幾乎耗光了自己全部的體力。

    到了村外,看到縷縷炊煙,周大牛身上一軟,幾乎要摔倒在地。

    好在有幾個守兵看到了他,一路跑了過來。

    “是周頭兒回來了!”

    所幸帶人值守的是周大牛的一個舊部,這個小頭目趕緊扶著他進入到村子外圍,不過也不敢繼續往前,前頭還有幾道封鎖線,周大牛這時才知道俞士乾沒有住在村子裡頭,而是住在廢棄的軍臺裡頭。

    “那裡不是冷的很?”周大牛進了屋子,房裡有火炕,炕洞裡塞著燒著的木塊劈柴,火紅的火苗不停的提供著熱能,炕上火熱,屋子裡溫度也比外頭高的多。

    所有人都不知道攝氏度是怎麽回事,他們不知道外頭有零下三十度左右,不過這不妨礙這些人披著厚厚的皮襖子,另外在手上和臉上這些裸露出來的地方塗滿了厚厚的油脂。

    “冷是冷,不過也準備了很多劈柴。”小頭目唏噓道:“周頭兒你回來的晚,不知道前一陣我們這些兄弟夥什麽事也不做,到處都是砍和撿劈柴,大櫃每天喝酒罵人,生怕柴火不夠使的。”

    縱橫一時,甚至想著到陜西或甘肅拉大隊伍造反的俞士乾居然落到如此地步,頹廢成這般模樣。

    這時有人遞熱水上來,周大牛隨口問道:“弟兄們還剩下多少?”

    “還有五百多,也許快六百掛零,最近回來不少人。”

    “除了我之外,還有不少人叫來了?”

    “嗯哪,總有好幾十個。”

    小頭目答了一聲,又道:“聽說是那個姓張的巡檢和咱們大櫃談妥了,是不是?”

    周大牛苦笑道:“我在那邊一直是被關著,他們陸陸續續的報功,斬首殺人,我也不知道哪天就丟了命,哪有心思管別的事,待前幾天說放我回來,那時我就想打聽也不是時候了。”

    “唉,咱們這一遭真是倒黴。”小頭目道:“好在老弟兄還是有不少在的,根本未傷,等大櫃鼓起興來,咱們又活了。”

    這時外頭傳來嘈雜的人聲,周大牛隔著模糊的窗子向外看,見有不少人影往村裡頭去,他問道:“這些是什麽人?”

    “最近老周牽的線。”小頭目毫無防備心理的道:“有附近幾十股桿子的大櫃過來,說是年前來拜會咱們的大櫃,也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麽野藥。”

    周大牛聽了這話,立刻站起身來,說道:“算了,既然有事我就不歇了,趕緊到軍臺那邊見大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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