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8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4 15:59
第四百六十九章 隔絕


     不論是台吉還是將領,或是甲兵還是牧民,所有人都有一種恐懼感,更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攻打這麽一個小軍臺就有這麽嚴重的死傷,如果是比軍臺大出許多,守兵在一千人以上的集寧堡呢?

    阿成喃喃道:“明人何時變得這麽勇烈?”

    更有人譏諷道:“現在感覺明國人比我們更配的上勇士這兩個字!”

    爆炸過後,騎兵們四散而逃,有一些更是跑到西南的一個墩堡前,被墩堡裡憤怒的守兵一通猛打,然後又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跑,牧民們跑的更亂,阿成嚴苛的軍紀在這時完全無用,在這樣的爆炸之後,阿成也沒有心氣繼續拖死那些逃跑的人了。

    “阿成台吉,”卜石兔汗也聞訊趕來,他臉色蒼白的道:“按這情形,我們要拔除這些堡驛軍臺邊墩,要死多少人?”

    阿成面色沉鬱的道:“大汗不可這麽說,要是死人多就不打仗的話,那我們只能投降明國了。”

    卜石兔道:“關鍵是我感覺死人多也攻不下來這個堡!”

    阿成道:“大汗豈能這麽沒信心?”

    阿成環顧四周,以前說大汗懦弱時,總會有不少人出來幫腔,不過這一次四周一片沉寂,連向來強硬,一貫瞧不起漢人的耿格爾也是沉默不語。

    一個軍臺就死一兩千人,底下還有幾百個軍堡軍臺邊墩要拔,如果不拔除這些軍堡臺墩,以和裕升商團的強悍戰力,蒙古人又豈敢向南?

    一個台吉喃喃道:“怪不得張瀚敢過來築堡,他的兵馬比起明國的邊軍來實在強太多了。”

    “事已至此,”阿成無力的道:“總不能半途而廢?”

    “我看困住這個堡就行了。”又一個台吉道:“要攻下這堡我感覺得死一萬人,我們承受不住的,乾脆在這四周放牧,積攢糧草準備過冬,他們的糧食再多,難道還能吃一兩年?”

    阿成想說“荒唐”,不過他看看四周,幾乎人人都露出贊同的表情……習令色,白洪大,耿格爾,當然還有來自漠北的台吉們,卜石兔汗連連點頭,稱贊道:“這話說的很好,漢人不是有句話就不戰而屈人之兵,咱們就這樣辦吧。”

    阿成兩眼一黑,口中一甜,感覺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

    “這麽說大人真的被圍了?”

    孫敬亭和李來賓,李守業等人都在小黑河堡,王長福和王一魁等人都在大黑河堡中,兩堡相隔一百多,策馬狂奔一天可至,就算大軍前行兩天時間也能趕到,大軍主力不僅駐守在兩個堡,沿途的軍臺和邊墩中也有大量的戰兵駐守,另外就是朱大勇和周耀等人率領的騎兵主力都在這裡,張瀚在集寧堡那裡才有兩個旗隊,李慎明的興和堡那邊騎兵也不多,朵兒率領的不到一個司的騎兵,主要還是保障商道的安全。

    在小黑河堡這裡,騎兵就有一千三百多騎,還有大量的步兵戰兵,可以說和裕升的過半主力都在孫敬亭的掌握之下。

    “孫先生?”李來賓道:“王長福派了塘馬過來,他們那邊的意思是小黑河堡這裡留少量戰兵和輜兵守備,再與興和堡的李先生約好,那邊是梁興和楊泗孫和朵兒等人在,兩路約期,一起出擊,共解集寧堡之圍。”

    孫敬亭默然聽著,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張瀚被圍,上下自然都很著急,孫敬亭對張瀚的感情又比普通的部下還要深厚,旁人對張瀚是忠,而他對張瀚還是朋友,另外又是郎舅之親,種種因素相加,孫敬亭近來幾乎難以入眠。

    孫敬亭道:“李先生那邊怎說?”

    “還沒有興和堡的塘馬過來。”李來賓道:“不少地方被北虜隔絕了,塘馬要繞道而行,興和堡距離我們又最遠,估計最少還得有幾天才能有塘馬過來。”

    “那就等。”孫敬亭道:“不與李先生商量妥當,不能出兵。”

    在場諸將都是有些鬆了口氣的模樣,不知敵情,也沒有準備妥當,貿然出兵,各人心裡都沒有把握,然而被圍的不是別人而是張瀚,若是有人說遲些救援,又惟恐被人說是別有用心,或是膽怯畏戰,而將來張瀚一旦被救出,秋後算帳,那自是誰也受不了。

    眾人當然也是心急,以張瀚待部下之誠,說眾人不著急也是假的,只是以軍人純粹從軍事角度來說,確實還不是出兵的良機。

    這個鍋,只能叫孫敬亭來背了。

    李從業回到自己的住處後,親兵送上肉湯和麥餅。

    小黑河堡因為緊鄰青城,除了卜石兔汗等主力東行之外,鄂爾多斯的主力和土默特的剩餘力量皆是放在這裡為主,只有少量的騎兵放在興和堡一帶,整個左翼和漠北蒙古動員了十五萬以上的兵力,十萬在集寧堡,兩萬左右在興和堡,三萬左右在青城到小黑河堡一帶,還有數千騎兵四處遊弋,蒙古人已經沒有力量騷擾邊境,或是應對周耀在此前的騷擾了。

    因為包圍的不嚴密,甚至青城這邊只是以守衛警備為主,一路上的墩堡軍臺見到的北虜騎兵人數十分有限,所以供給未停,各堡中的儲糧十分豐厚,戰爭已經持續旬月,堡中不僅不缺糧,連肉食儲備也還十分豐厚。

    李從業啃著麥餅,不緊不慢的喝著湯,一直到李貴等人跑了過來。

    “把總,”李貴道:“上頭商議好了嗎,何時出兵?”

    李貴身後,都是一群青年軍官,有幾個參謀,也有軍令司和軍政司的人,年紀都在二十出頭,看著就是年輕氣盛的模樣,任職也是以中層為主,在和裕升的體系之中原本平均年齡就不大,而眼前這些青年軍官也是逐漸成長起來,並且漸漸成為軍官團中的主流。

    一些鏢師和喇虎出身的,倒是有一些年紀頗大,已經儼然中年了。

    “暫不出兵。”李從業道:“敵情不明,怎可貿然動員。”

    李貴邊上的張世雄上前一步,面帶怒色的道:“諸位大人怎可如此決斷?敵情明不明的還不是這一回事?北虜十來萬人,大人被困集寧堡,這敵情還要怎麽個明法?”

    張世雄是少有的乞丐出身,十來歲時在新平堡乞討,被張瀚路過見到,張瀚見這小子雖然是乞兒,卻是昂然若男兒,身高遠超出同齡人,當下起了愛才之心,將他收到和裕升之中,一直在內部的學校學習,然後轉到軍官學校,入伍比李貴還早些,現在也是局百總,屬於青年軍官們的佼佼者。

    張世雄一開炮,底下一群自然也是跟上,李從業端坐不語,心裡卻有些驚異……到這時才看的出來,從新平堡學校轉到李莊學校,這群小子的人數還真是不少!

    等這些青年軍官七嘴八舌的說過了,李從業才一臉嚴肅的道:“意見當然可以提,軍中在正式決斷前可以允許提任何意見,但一旦形成決議,軍人就只能無條件的服從,這也是大人定的章程,你們不會不遵守吧?”

    張世雄等人默然不語,氣息都很急促,李從業拿張瀚的話來壓他們,各人不好反駁,不過心中肯定並不服氣。

    “好了,都下去。”李從業道:“有下一步消息之前,我們只能等著。”

    “我等當然遵從軍令!”張世雄一字一頓,雖然壓著嗓門,可人人還是能聽的出他的憤怒與不甘:“不過如果各位大人坐視張大人被困而不理,我等又該如何?請李把總深思!”

    “滾!”李從業罵道:“軍人若是跋扈不守軍令,這樣的軍人不如不要,張世雄,不管別人怎麽管你,在我這裡你別想翻出什麽花樣來。”

    李從業是軍中少有的南人將領,脾氣向來溫和,這時卻是難得的發了脾氣,張世雄被他噎的無語,不過臉上還是一臉的桀驁不馴,他行了個軍禮,轉身便走。

    一大群青年軍官一起轉身,馬刺在青磚地面上發出刺耳的響聲……軍官們當然是故意的,他們用這種方法在發泄不滿。

    李從業面色鐵青,端坐不動,他的親兵們也是面色怪異……剛剛的情形,按理來說軍官對上級無禮,他們身為親兵應該與李從業一起憤怒,將領的親兵是侍從司派的,主要的職責就是保護上級軍官的安全,也會維護軍官們的權威。張世雄等人十分無禮,但張世雄等人的話,卻又說出了他們的心聲……親兵並不是將領自己挑選,所做的事也是保護將領的人身安全,並不如明軍的將領家丁那樣,與將領有很強的依附關係,甚至軍官們也明白,這些侍從司派來的親兵沒準就有外勤或內情局的人,又或是軍法司的人,反正張瀚對下屬以恩結之,卻又防微杜漸,這一層雖未明說,軍官們都很明白。

    李貴並沒有走,他對李從業道:“把總不要責怪張世雄他們……”

    李從業不語,半晌過後,臉上卻是露出笑容,他道:“世雄他們對大人也是忠心耿耿,我有什麽好生氣的。就是他娘的一個個態度傲氣的不得了,老子是被他們頂的一口氣下不來。”

    李貴道:“也是大夥著急,平時他們對把總都是十分尊敬的。”

    李從業道:“我管他們怎麽想?反正軍令大如山,我只聽軍令!”

    李貴嘴唇囁嚅了一下,他想說孫敬亭畢竟是文人,有時候可能懦弱缺乏決斷力,但想想這幾個月來孫敬亭行事果決,雷厲風行,賞罰分明,上下無不服氣,這話又是說不出口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6 16:29
第四百七十章 何時


    從李從業那裡辭了出來之後,李貴找到張世雄的居處,那裡不出意料的果然聚集了一堆青年軍官。

    有不少人都是經歷了剛剛的場面,也有一些是聞訊趕來,軍官職位最高是局百總或副百總,更多的是旗隊長或隊官。

    “世雄你做的對。”一個叫馬武的旗隊長振臂說道:“上頭那群人是怎麽了?誰不是大人一手拔拉出來的?我馬武不怕你們笑,原本就是個夥計,起早貪黑一頓飽飯也吃不上,要不是大人,我能有今天?”

    “我也是,原本是跟在喇虎後頭混,要不是大人,早就被站籠枷死了。”

    “我是礦工,要不是大人,現在還在礦洞裡鑽著。”

    群情激憤,李貴一肚皮的話一時倒是不好說出來,這時張世雄擺了擺手,道:“上頭的人也和咱們一樣,都是苦出來的,就算一時決策不出兵也不是不著急,也不是不忠,話一層層的說,這一層咱們先明白。”

    這話倒是在理,這些青年軍官叫嚷時倒也沒有說這些,有人心裡偶然一閃念,被張世雄這麽一說之後,這種不該有的想法便也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但話要兩頭說……”張世雄接著道:“上頭那撥人,軍官們沒的說,要麽是喇虎,要麽腳夫,要麽礦工,要麽軍戶,要麽就是咱們這樣從被大人收用的夥計、乞丐一流,都是受恩深重,我張世雄在這裡摞句話,要是大人有什麽意外,我準定不會留自己這一條命在世上,我當兵吃糧,這是大人的主張,若是我這個當兵的叫大人落著什麽意外,我有什麽臉茍活在世上?”

    張世雄的話,並不高亢,也不激烈,但並沒有人懷疑他的決心。

    李貴原本是來平息各人的火氣,這時反而不好出聲,因為人人臉上都露出贊同的神色,就算李貴自己……千古艱難唯一死,可將心自問,自己一切都是得自那位大人,感情深厚不必多提,那種孺慕敬服,也是刻在骨子裡頭,就算他不能如張世雄這樣表態要以死報之,可這份心田其實大家都差不離。

    “我的意思是……”張世雄正色道:“咱們當兵吃糧的,心眼不多,不講彎彎繞,那些讀書人,這個司官那個秀才,舉人的,平時看著和大人好好的,表字相稱,以朋友相處,可心裡到底是怎麽想,誰能敢保?”

    張世雄的話沒有說完,各人已經悚然而驚了!

    張世雄的話,無非說的是孫敬亭和李慎明二人,李東學等人也是夥計出身,不是外路來的,也不是讀書人,不像孫、李二人在外頭也是有廣泛的人脈。

    孫敬亭有東山會和靈丘商會當後援,礦山一脈的孫耀李守信等人也可能支持他,李慎明則是有各地商會的支持,他長袖善舞,和各地的商會都有良好的關係,在軍中人脈不足,可是在商行和商會有深厚的根基,再者,對外聯絡向來是李慎明,可以,張瀚之下,外面的人只認李慎明一個!

    這兩人,如果誰生出了“大丈夫可取而代之”的念頭,那可怎麽得了?

    張瀚的基業,是私產為主,其實現在已經是一個標準的軍、政、商為一體的大集團,不誇張的說,以大同鎮見額的那幾萬兵,壓根也不是和裕升的對手,除非是太原鎮延綏鎮加宣府鎮,四鎮之力聯起手來,差不多可以與和裕升來一場正面的對決,勝負難料。

    但這只是在目前的局面之下,天啟二年,戰兵的擴充有限,而騎兵,炮兵,軍官預備,都是重中之重,到天啟三年,財政和人力上都緩過手來,那時候就又是大為擴軍的時候,擴到什麽地步,什麽規模,現在除了張瀚之外恐怕誰也沒譜兒,不過底下的人私下議論,都是估計會擴到六個到八個營左右,也就是兩萬四千到兩萬六千人之間!

    到時候,整營的炮兵,整營甚至兩個營的騎兵,配合大量的步兵,想想這軍容威武,實力又將是怎樣的龐大!

    當然,要真的到那種地步,什麽商團,民練總團,護衛,鏢局鏢師,恐怕都瞞不過去了,地方官稍有智識和警惕心理的都會感覺到不對,可眾人也是有信心,只要張瀚巧妙周旋,這事情不鬧到北京朝堂上去,終究還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

    況且,退一萬步來說,真的有幾萬戰兵,配合五六萬輜兵,不要四鎮不是對手,就算是越過紫荊關,一路攻到京師,又豈是絕無可能之事麽?

    這種想法,在兩三年前叫妄想,現在卻是已經是“共識”,在很多人的想法裡,張瀚有本事在塞外拓地千里,當然也有本事在大明內部折騰個天翻地覆,什麽巡撫,巡按,要是真的鬧翻了臉,皇帝又如何?

    用馬武之流私下的話來說就是:“咱大人就是想著祖上受過大明的恩,現在皇帝也未怎麽失德,皇上還只是弱冠之年,還是個孩子,咱們大人要真的怎麽樣了,不成了欺負人啦?別人不來惹咱們,咱們就這樣,自己幹自己個的,要是有人敢說三道四,整那些貓兒狗兒的亂七八糟的爛事,好人不學,跟那死人韓畦學,恐怕韓畦的下場比他還好些!”

    這些話,當然也是難得的酒後胡言,只是胡言之中見真性,最少在張瀚一意栽培出來的這些二十左右的軍官團之中,馬武的話其實已經是一種主流的見解了。

    青年人原本就是桀驁不馴,很難馴服,何況這些青年又是尚武的軍人。而大明的政治氣氛總體來又很寬鬆,這些軍官關起門來在軍營裡說話,避忌之處就更少了,連李貴這種性格較為中庸平和的軍官,也是經常聽到這些話,灌了滿滿一耳朵。

    “總之,”張世雄道:“咱們大人的這一份基業,不論私產還是眼前這一塊,絕不能落到外人手裡頭,首先就要保大人的安全,然後就是杜絕旁人的野心,這一份責任,旁人擔不起來,咱們這些受恩深重的可不能往後縮!”

    “何消說得?”馬武說道:“一切唯世雄大哥馬首是瞻。”

    旁人紛紛點頭,張世雄道:“我哪有這個資格?我就是個倡議的,各人一起商量事情,大家都是平等的。”

    李貴微微頭,張世雄剛剛給他的觀感不是很好,感覺野心勃勃,有亂中生事的感覺。現在看來,倒真的是一腔熱血,滿腹忠心。

    既然如此想,李貴便插話道:“大夥兒心都是好的,不過現在萬萬不能有異動,一旦內部生亂,那就給了北虜可乘之機……”

    這話當然不是很合眾人的心思,但連張世雄在內,所有人都點了頭。

    ……

    消息傳到興和堡時,李慎明和梁興,楊泗孫還有朵兒等人正好召開軍議,所以人聚的很齊,各人接到消息後,朵兒第一個說道:“何時能出兵?”

    李慎明和梁興對視一眼,兩人的眼神中當然都是滿是焦急之色,梁興輕輕搖頭,說道:“敵情不明,光知道集寧堡被圍,北虜多少兵馬,甲兵,牧民,多少,後勤能力如何,主力在何處,何人統兵,這一些情況還不知道,貿然決定出兵,只會有不好的結果,所以我的意思,暫時不出兵,等進一步的消息,另外就是和黑河大黑河那邊溝通,看看孫先生是怎麽說。”

    楊泗孫沉思了一會,說道:“大人在被困之前在集寧堡發過軍令出來,由孫先生和李先生二人勾當草原上一切軍政大事,凡有決斷,都由二位先生來商量決定,今日出兵於否,還是看孫、李二位先生的決定。”

    李慎明微微頭,興和堡這裡多半是成熟的將領,也多是梁興一系的人,自己制衡起來還算容易,梁興成熟穩重,不會衝動,倒是孫敬亭那邊,將領和軍官多有夜不收出身,就怕有邊軍積習,孫敬亭一旦鎮不住場面,那局面可能會因此而大壞。

    這種擔憂,李慎明並沒有說,只是附合了梁興一句,令他立刻多派偵騎塘馬,前往集寧堡一帶打探消息,同時派出塘馬與孫敬亭那邊聯絡。

    至於李莊那邊,李慎明和孫敬亭一樣保持了相當的默契……這種時候就沒必要知會李莊和新平堡那邊,徒生混亂罷了。

    “近來商道維持的還好……”既然暫不出兵,各人雖是心煩意亂,還是要繼續議程。

    朵兒負責的是商道的事,他皺眉說道:“北虜主力都在西邊,往東去內喀爾喀諸部與我們交好,科爾沁各部與東虜結盟,自然會出力,東路並無問題,天氣和暖已經立夏,各處的糧荒已經緩解很多,東虜也不是很缺糧,現在他們的購買量減少,所買的糧食已經不是主要貨物,主要的反而是布匹,雜貨,蔬菜一類,咱們的車隊已經削減了很多,好在布匹利大,仍然有不少的利潤。近來,叫人覺得怪異的反而是宣府鎮的動向。”

    李慎明動容說道:“宣府鎮外有北虜異常活動嗎?”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6 16:37
第四百七十一章 好說


     在和裕升北上之初,蒙古各部為了給和裕升增加壓力,從延綏到宣府都有異動,不少牧民被鼓勵往邊境活動,有各種搶掠犯邊的行為,後來明軍將領打了幾次還擊,又有周耀帶著騎兵遊擊,北虜的反應十分遲緩和無能,各部出了一些甲兵,奈何根本追不上周耀,後來周耀的兵越打越多,從幾百騎打到近千騎,從靈丘山裡又出來一部份,草原的馬賊又補收容了一部份,北虜根本無可奈何,後來還是黑河各堡的軍事壓力加大,周耀被迫將主力集結,然後集中到黑河與大黑河各堡……各處的蒙古部落可真是齊齊鬆了口氣!

    這麽一來,延綏與宣府各處都沒有什麽壓力,草原上已經風起雲湧,沿邊的明軍卻是毫無壓力,朝廷當然也就聽不到什麽議論。

    如果是在萬曆早期,哪怕是文武官員都裝瞎子扮聾子,這麽大的事還是瞞不過朝廷,官員們也未必敢瞞,可自從萬曆親政之後諸般懶政,錦衣衛落在駱思恭手中二十年,在壬辰倭亂時錦衣衛還有用處,搜集了不少關於日本的情報,後來就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到天啟年間,錦衣衛和東廠一樣都成了擺設,除了在京師收集一些百官行述和市面上的情形外,一無用處,在遼東和全國各處的情報已經廢棄,甚至就是京師也被東虜的細作滲透,可想而知錦衣衛有多廢物。

    千里地界的北虜各部動員,爆發諸多大戰,不要嘉靖年間,就是萬曆早年,文武官員不報,錦衣衛也是肯定早就報到內廷去了,相比較前人而言,現在的天啟皇帝和瞎子聾子也差不多。

    朵兒搖頭說道:“北虜並無異常,東路這邊不是他們主要的目標,偶有遊騎,也是胸甲騎兵稍作驅趕就趕緊跑了。現在有異動的是宣府鎮,楊總兵已經檄令多位參將,遊擊往上西路等處移駐兵馬,正兵營聽說也在動員,似乎楊總兵有深入虜境作戰的打算。”

    “楊國柱?”李慎明大為皺眉,說道:“他來湊什麽熱鬧?”

    梁興道:“看這樣子是要把事鬧大,他出兵針對的也是內喀爾喀,而且,不論打哪一部都是捅馬蜂窩,北虜現在拿我們的軍堡沒辦法,宣府一出兵,後果難料啊。”

    李慎明有些急了,手在桌上一拍,怒道:“趕緊派人去查,不是派了張續宗去宣府打通關係,叫他什麽也不做,銀子送到就行,這出了什麽差錯?這也能出差錯?”

    朵兒說道:“張續宗必定出了差子,近來各處調配了不少人手北上,宣府那裡原本主持事情的人好像也北上了,沒有人管著,這小子什麽事不敢做?”

    李慎明心煩說道:“續文,續宗這兩兄弟,真是天差地遠。”

    他說道:“派別人去怕是不管用,這幾天張春正好在張家口一帶,叫張春跑一趟吧。”

    眾人都是無話,續宗再沒出息也是張家的人,張春也是張家的自己人,又執掌軍法司,行事滴水不漏,也勇於擔責,這個當口只能叫張春跑一趟。

    李慎明站到望廳窗前,堡外的碧綠如洗的草原上隱約有騎兵飛馳而過,在這裡的北虜多半是哈喇慎部的騎兵,少量的漠北部落,人數並不多,梁興等人都是有信心戰勝他們,然而如果有更多虜騎前來,所有將領的把握又並不大。

    現在所有人都好像在戰爭迷霧之中,李慎明感覺到,沒有了張瀚,所有人都缺乏了主心骨一樣,在這種時候,他自己也是感覺有些迷茫。

    ……

    張續宗踉踉蹌蹌的從一幢樓裡跑出來,身上全是嘔吐過的汙漬,那種吐出來的酒和飯菜又捂了一夜的味道簡直令人無法忍受,在他經過的地方,所有路過的人無法直視,更是只能掩鼻而行。

    清晨的風格外涼爽,地面上還有殘餘的露珠,幾個尼姑敲著木魚經過,有一些信佛的人家開門出來,送上一些麥子或是米一類的糧食,也有人給一些散碎銅錢。

    這裡是宣府鎮城,在後世並不是什麽緊要地方,在大明此時這裡也是一座軍事重鎮,遠不及張家口這樣的地方商貿發達,人口稠密。不過好歹是鎮城,青樓妓館商行旅舍也是一樣不缺,張續宗就是打一個旅館裡出來……他已經記不得自己為什麽住這樣的地方,又為什麽爛醉如泥,連身上的荷包也丟失了,完全不知道去向。他身上的衣袍是上等的絲綢料子,料子貴,作工也好,正好襯托出他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加上折扇在手,腰上有飾玉,荷包,走到哪裡都是叫人矚目羨慕,現在的他,卻是像被人從陰溝裡拖出來一樣。

    張續宗走到一處精致的院門口,一個中年婦人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不過很快就轉成熱情。

    “我的好老爺,你這又是鬧哪一齣?”中年婦人一邊埋怨,一邊攙扶著張續宗進門,再叫來一個小廝把張續宗的衣袍脫下,拿來藥膏和牙刷叫他刷牙洗臉,一番折騰之後,張續宗身上的惡臭好歹消失了,人也像個人模樣,只是他兩眼發青,雙目無神,站都站不穩,看起來還像是從地底下爬上來的鬼。

    “姑娘在等著呢。”中年婦人一臉冷意,把張續宗送到側廂房門前。

    裡頭簾子一打,一張俏臉滿帶寒霜,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兩眼如冰看著張續宗。

    女子一見張續宗的樣子就知道他事情沒辦成,不過還是冷然問道:“事情沒辦成?”

    “沒有……”張續宗頹然道:“分行的掌櫃對我已經起疑心了,他不僅不拿銀子給我,還多次問我有沒有去總兵府,旁敲側擊的一直盤問,店裡的人也是一樣,一個個冷眼看我,後來我一氣,找了一家‘燒鍋’店喝悶酒,一下子便是喝多了……”

    女子聽的氣道:“好一個世家公子,居然跑到燒鍋裡和那些窮鬼去喝燒酒,我看你真的是有出息到家了。”

    張續宗長大成人來就沒有被人這麽罵過,他一步向前,左手抓著那女子領口,右手舉起來就要打。

    “你打,”女子眼裡流下淚來:“跟著你落什麽好了,虧我以為從了良就能過好日子,若是這般還不如留在院裡……”

    張續宗頹然放手,感覺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女子又道:“家裡百般用度開銷都要銀子,還有你欠韓爺的銀子,人家可是隔三岔五的就來討要,你不在家,人家都把火沖著我,我便該死?”

    張續宗道:“也不知道你們怎生用銀子的,開銷那般**。”

    女子道:“現在一個月的開銷,也就是我在院子裡三五天的用度!”

    張續宗被堵的不出話來,感覺心裡無比憋悶。

    他被張瀚派了押銀的差事,一路從李莊抵達鎮城,半途中張瀚就決定北上巡行,出發前最後一次調配人手北上,主持鎮城的商會掌櫃就被調到東路,新掌櫃未至之前,鎮城無人主持,銀子也沒有辦法交割,還是叫張續宗負責。

    在財務流程和用人流程十分完善的和裕升,這是一種十分罕見的情況,也可以看的出來張瀚被圍給和裕升的體系帶來了不小的困擾,因為這些事如果不是張瀚突然失了聯絡,肯定應該是早早解決,不會給張續宗犯錯的機會。

    三萬兩的銀子是不折不扣的鉅款,應該是一個大地主士紳的全部身家,在晉北和宣府地方,這筆銀子可以買近萬畝旱田,張續宗一開始也不敢打這銀子的主意,他出來有公費,在等候的時間他便拿公費去揮霍,也就是逛逛青樓,喝喝花酒,開銷其實也不是很大。

    後來他結識了眼前叫小紅的女子,也是宣府有名的名妓,沉迷之後銀子便不夠用了,開始先用幾十兩,後來就拿幾百兩出來用,然後又拿出千兩替小紅贖身,買了院子居住,在此同時張續宗又開始到賭場賭錢,屢賭輸輸,新掌櫃來後要接收銀子,這時張續宗已經虧空了五千來兩,他堅稱是分兩次發運,還有一批在李莊沒運來,一時搪塞了過去,不過人人都知道他在說謊,現在張續宗想借支銀子,銀子當然是一文也支不出來,不僅支不出來,所有人都拿冷眼看他。

    張續宗又是慌亂,又是窘迫,小紅這等人開銷當然是極大,沒錢用他又跑到賭場去賭,將身上剩下的銀子輸光,又是借錢去賭,銀子越借越多,人家知道他是和裕升的人,大捧的借銀子給他,豈料時間久了,張續宗遲遲弄不到錢,不僅賭錢的人不再借錢,還在催逼他還銀子,小紅這裡也是每日冷眼相對,怨天怨地。

    張續宗正懊惱間,幾個壯漢走進院門。

    “張公子,今日好在是遇著你人了。”進來的是賭場的人,幾個壯漢把張續宗圍在當中,領頭的刀疤臉一臉陰沉,張續宗看著就害怕,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十分厲害的狠人,殺人根本不在話下。

    “老五好。”

    “不好。”刀疤臉韓老五道:“現在你欠咱們賭場一千八百兩銀子,這筆帳何時能還上?”

    張續宗驚道:“不就是三百多兩?”

    老五獰笑了一下,臉上的刀疤如蜈蚣一般扭動了一下,他輕聲說道:“三百多兩是本錢,現在拖這麽久,咱們不算利錢?”

    這利錢可是真黑,不過張續宗根本不敢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6 16:44
第四百七十二章 辦法


     “怎樣?”老五說道:“何時還?”

    張續宗道:“再容我想想辦法。”

    “你不要到別處想辦法了。”老五說道:“你想到別的賭場借錢翻本,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各賭場也不會再借錢給你,你要知道,這幾個賭場有不少人都是從新平堡或是天成衛那邊跑過來的,對你們和裕升的人都恨之入骨,見著你不要借錢,打一頓裝麻包裡沉河才是真的。要不是大家忌憚你們張東主,你他娘的早就打斷兩手兩腳沉在河底了。”

    張續宗聽的全身發麻,他說道:“那我該怎辦?”

    “你只能到和裕升的分店去想辦法。”老五說道:“你們和裕升有的是金山銀海,你又是張東主的族兄弟,他總不能真的看著你被人打死?”

    張續宗心道:“若我被打死,恐怕他要高興的多!”

    這話他當然不敢說出口來,現在他平安無事,和裕升就是最大的依仗和後臺!

    張續宗道:“我可以去分號試試,不過你們可能不跟著。”

    老五咧嘴一笑,說道:“我們可沒有那麽傻,明早我們再來,你也不要想悄悄跑了,咱們在鎮城各門我們都有人手在,你可不要犯糊塗。明早若是不見你人,晚上你就沒有兩隻手了。”

    張續宗知道賭場的人有這樣的手段,守城門的城防營肯定有賭場的人,自己是插翅難逃。

    老五等人走後,張續宗也顧不得吃早飯,他還有些宿醉,頭疼欲裂,不過事急之下也只能趕到和裕升的分號。

    “支銀子?”分號掌櫃一臉鄙夷,說道:“沒有上頭的文書,一兩銀子也不能支。”

    “放屁。”張續宗瞪眼說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你不就是大人的疏宗遠親?”既然撕破臉,掌櫃也不客氣,直接說道:“拿這身份來壓我,你酒還沒有醒吧?”

    張續宗氣的渾身發抖,轉頭就走。

    他在此前還抱著萬一的希望,指望用自己的身份擔保,從分號支兩千銀子出來,趕緊把賭債給還了,這筆銀子怎麽還他還沒有想好,不過了不起再被張瀚痛罵一頓,怎料分號掌櫃根本不給他這個面子,直接就回絕。

    張續宗走後不到一個時辰,張春帶著人匆忙趕至。

    分店掌櫃等人趕緊迎出來,張春劈頭就問:“銀子為何還沒有送,張續宗人在哪裡?”

    “我剛上任不久,”掌櫃道:“銀子現在短了好幾千兩,怎麽送?叫張續宗交代,他支支吾吾的不清楚,是還有一批銀子沒發運,我也感覺可疑,但又拿他沒有辦法。對了,一個時辰前他還在這裡,是想支借兩千銀子,我直接就回絕了他。”

    張春用手一拍桌子,咬牙道:“張續宗,該死!”

    掌櫃嚇了一跳,道:“難道他膽子這麽大,銀子是叫他挪用了?”

    “不止是銀子的事!”張春稍稍想了想,道:“銀子你從櫃上的銀子裡支補,我會給你一張手令,這事我來負責。然後你們趕緊把這筆銀子送給楊國柱,今晚就去。別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宣府鎮城裡,內衛部門也是有分部,和裕升的分店同時也是商會的分會,這個掌櫃也是有能力的老人,張續宗出的這差子是交接時出的毛病,不能怪他。

    張春說道:“張續宗人在哪裡?”

    掌櫃說道:“聽他買了個院子,和一個妓女住在一起。具體的住處,他從不肯說,所以我們都不知道。”

    張春從牙縫裡又擠出幾個字來:“這廝,當真該死!”

    眾人都是肅然,和裕升內部也知道軍法司的厲害,對傳言中的外勤局更是害怕,此前有一些掌櫃中飽私囊,或是勾結外人,結果都是死的莫名其妙,人好好的就失蹤了。

    這幾年陸續還是有人失蹤,人們結合這些人的前後舉止想一想,也就知道人大概去了哪裡,不是在河底就是在山溝裡,連家屬也不敢鬧。

    別人說張續宗該死,這人死不死的難說,如果張春也說這人該死,那就多半死定了。

    這些年過來,張春已經從一個半大子的僕役變成了張瀚的左右手,他也是張瀚最信任的心腹,人人都說孫先生李先生他們雖然位高權重,但張大人最信著的助手肯定還是張春。

    因為張瀚的信任,張春做事也是向來秉直道而行,沒有叫張瀚失望,軍法司從開始的架構到成熟,張春投入了不少心血,現在軍法司已經成為龐然大物,成為約束和裕升到軍營工場的利器,張春居功不小。

    “來人。”張春說道:“叫我帶來的外勤人員先堵著四門,看到張續宗就給我拿下。內情局和軍情局的行動組和情報組都給我動起來,今天就是挖地三尺,也得給我把張續宗這個畜生找出來!”

    ……

    張續宗回到院子,小紅看到他面色灰敗,立刻說道:“是不是沒有支借到銀子?”

    “哼。”張續宗簡直不想說話。

    “你不是說你是張東主的族親?”小紅說道:“他身家最少千萬,你用他幾千都不行?”

    張續宗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他眼裡哪有宗族?蒲州來的人一個也不用,我和續文能留下來也是因為祖父幫他平了事,你當他是什麽好人?”

    小紅怔了怔,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張續宗煩惱道:“我沒有辦法,看來只能把這院子賣掉。”

    “這院子才值二百,賣了有屁用。”小紅先罵一句,接著眼淚就掉下來,抽泣著說道:“跟著你想過好日子,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張續宗原本打算再把小紅送回院子裡,把贖身銀子換回來,再賣掉院子,雖然還差好幾百兩,估計賭場的人也不會拿他怎樣了,不過小紅這麽一弄,他也不好意思再提這樣的話。

    “他既然這樣不講族親情誼,”小紅突然又說道:“會不會追究你的事?你不少人都失蹤了……”

    張續宗一下子張大了嘴,後背刷一下流出汗來。

    午後,中年婦人匆忙跑回來,對張續宗和小紅說道:“咱們家院子裡今天來了好幾撥人,都是明裡暗裡打聽他的下落去處,最多今晚咱這裡就會被查出來,我看那些人身上都陰氣沉沉的,可真是怪嚇人。”

    張續宗一下子站起來,說道:“那是外勤局或是軍情局的人,他居然下令這兩個局的人來找我,這下完了!”

    此前小紅說時,張續宗還只是緊張,現在臉色刷一下變成慘白色,幾乎看不出一絲血色。

    小紅說道:“我們到老娘家先躲躲,叫人堵著就完了。”

    張續宗急道:“明早賭場還要來人,我走了被他們逮著就砍手!”

    小紅說道:“難道你有銀子給他們?沒銀子就不止砍手這麽簡單,郎君怎麽到這種時候還在想這樣的細枝末節。”

    張續宗一想也是,他這時已經沒有了主意,只得看著小紅等人收拾細軟,然後和她們一起匆忙離開,到那中年婦人家裡去暫避。

    到了晚間天黑掌燈,中年婦人又打聽消息回來,說道:“還好咱們躲的快,申時前後就有不少漢子到咱們院前,拍門沒有人應,剛剛我親眼看到,幾個漢子從院墻裡翻進去了,沒找到人,直接就走了。”

    張續宗坐著不語,感覺事態十分嚴重!

    這時他才感覺到害怕和後悔,知道自己這一次闖的禍事當真不小。

    可有的人就是這樣,做事時頭腦容易衝動,等到後悔時已經晚了。

    小紅說道:“郎君下一步的打算是怎樣?”

    張續宗愁眉苦臉的道:“若是能出鎮城,我想回蒲州暫避一時,張瀚再狠,他總不能到我祖父那裡把我抓回去殺了。”

    小紅說道:“那我呢?”

    張續宗垂頭不語。

   小 紅冷笑道:“郎君就算要拋下我,恐怕也未必是好事。你一個外地人,又被賭場和自己人追查,沒有我們相助,你能出的去?再說,你犯下這麽大錯,張瀚那般狠法,你憑什麽就覺得逃到蒲州便無事了?”

    張續宗方寸早亂,只得由這個婦人來,而且,他覺得小紅說的有理。

    “那我該怎樣?”張續宗道:“現在我已經沒主張,你要有主意,我便聽你的。”

    小紅說道:“我聽張瀚也不是沒有對頭,你現在這樣,別處都容不得你,只能挑他的對手來投了。”

    張續宗道:“他的對手最大的是韓巡撫,早就死球了。而且我也知道,這個巡撫是他派人給暗殺的。”

    說到這,張續宗一陣害怕,他抓著小紅的手說道:“你得救我!”

    小紅臉上也露出害怕的神情,張瀚在大同到宣府已經是個傳奇人物,而且已經從一個大商人的角度轉為地方的有實力的大人物,這樣的一般是沒有人敢惹的,就算小紅是奉命行事她也感覺一陣害怕。

    “我倒是認識一個人……”小紅說道:“范東主你知道嗎?”

    “范永斗?”張續宗道:“他不是張瀚的手下敗將嗎?”

    “人家只是時運不濟。”小紅說道:“現在不同了,范東主在張家口結識了不少有實力的大商家,加起來的實力不在張瀚之下。”

    “瞎說八道。”張續宗道:“各地有實力的大商人都在商會之中……等會,你是說張家口這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6 16:50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人情


     小紅道:“主要便是在張家口,范東主近年來自己做一些小買賣,又積攢了一些身家,他人脈廣,臉面大,又漸漸結實了一些大商人,張家口這邊,和裕升當然也是有實力的大商家,不過並沒有商會,那邊的大東主並不買帳。”

    小紅這麽一說,張續宗便是想了起來。

    張家口的情形確實要複雜很多,這邊論起商業規模大約是新平堡的十倍以上,身家幾十萬的大商人和商人世家也是很多,張家口的貿易規模之大已經成為北地最著名的貿易市場,連俄羅斯使節自托木斯克而來,進入的第一個中國城市就是張家口。

    因為張家口的商家太多,實力也足夠強,和裕升早就在張家口有自己的地盤,近來也在張家口一帶出長城沖口,但遠遠不像靈丘和天成衛城那樣能把地方掌控在手中,更不必提建立能夠一手掌握的商會了。正因如此,張家口是沒有和裕升的商會存在,各大商家與和裕升共存,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

    張續宗道:“范永斗居然能鹹魚翻身?”

    小紅道:“你也不要小瞧了人家,人家到底還剩下一些身家……最要緊的就是這幾年馬市封閉,你們和裕升吃大頭,還不准人家吃小頭?”

    張續宗恍然大悟,說道:“這幾年邊市小規模的走私咱們沒管,看來范永斗他們就是利用這個賺錢了。”

    小規模的走私貿易,多半是在各個小堡發生,以前的馬市是有正經的大型馬市,比如新平堡和張家口,各鎮也有一些小堡允許開市,被稱為小市。

    朝廷厲禁馬市之後,大市關閉,小市當然也不准開,不過就如張瀚開始搞走私一樣,那些嗅覺靈敏的商家開始利用小堡走私。

    張瀚是搶得了先機,和各部的貿易大頭都被張瀚拿走,這些張家口的商人利用小堡走私來賺小錢,說是小錢,一年最少也能賺個幾萬兩,看來范永斗重新聚起了一些身家,就是仰賴小規模的走私所得。

    張續宗道:“都是哪幾家?”

    “好像有八家……”小紅道:“范東主,還有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家賓、田生蘭、霍堂、黃永發,就是這八個東主。”

    這些商人都是出自山西,不論是晉北還是晉南,也是張家口有名的大商家,小紅一報名字,張續宗就是知道是誰。

    後世有名的喬家和常家,這時候喬家還沒有出頭,常家附上了張瀚,一直流傳於世有名的賣國走私晉商八大家,就是小紅說的這八個。

    “哼,他們倒有點能耐。”張續宗道:“要不要和范永斗合作,我還要考慮一下。”

    小紅道:“隨你,明天早晨可能和裕升的人就找來,你若是自己能脫身就最好不過。”

    張續宗一怔,半晌過後,方道:“你能聯繫上他們的人?”

    小紅輕輕一點頭,張續宗看了,恨恨的道:“沒準你早就和他們搭上線了,我就是一個天字第一號的傻子。”

    小紅柔聲道:“說啥哩?我對你怎樣,一顆心在沒在你身上,你還要多想?我幫你張羅這些事,還不是想咱倆以後能過好日子?”

    張續宗無語,小紅這才對那個中年婦人一使眼色,叫她趕緊去通知范永斗的人!

    這一次事情終於辦成了,范永斗可是開下了很重的賞格,小紅心中歡喜無限,轉回頭,一臉柔情的看著張續宗,這個人,可千萬不能叫他走了。

    ……

    起更時分,和裕升的分店掌櫃從總兵府邸裡走了出來。

    一下子送三萬銀子,這是不折不扣的鉅款,其中一萬五直接給總兵楊國柱,城裡的兵備道,兵備參議,分巡道,最終到宣府巡撫都有一份,宣大總督和其餘地方的文武官員也是各自有份,這些銀子其實都是走私利潤的一部份,拿出來分了之後就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張瀚在宣府大同延綏山西各鎮百無禁忌,甚至能遮掩下北上這麽大的動靜,也就是得益於此。

    這一次送禮和此前一樣,都是半夜時進行,一萬五千兩用了十來個木箱裝著,都是五十兩一錠的正經的官錠,成色好,雪花霜降一般的白銀,一箱箱搬抬進去,然後掌櫃面見楊國柱,楊國柱與他笑談了一陣,當然不會直接說送銀子的事,只是問了下和裕升的情形,問到張瀚時,掌櫃很警醒,沒有提起張瀚已經失去聯絡的事。

    等楊國柱端茶送客,和裕升的掌櫃辭了出來,也算是鬆了口氣。

    張春就在門口迎他,等分店掌櫃上了車,便是問道:“楊國柱怎說?”

    掌櫃道:“他開始極不滿意,說了不少難聽的話,三萬兩是宣府鎮上下都有份,楊國柱的一萬五也得拿一些出來,他說我們送的晚了,底下的人自然極是不滿,便是出了什麽紕漏也不能怪他。後來我再三賠不是,又按司官你說的暗示明年可以漲一些,楊國柱這才換了笑臉,和我說了一陣,端了茶叫我出來。”

    張春吁了口氣,還是皺眉道:“楊國柱已經在邊境出動大量兵馬,這裡頭的事沒有這麽簡單,光是銀子不到,他派人和我們溝通就是……這事情,還是要繼續徹查!”

    旁邊的人當然接不上口,張春又對自己的隨員道:“張續宗還找不到?”

    隨員們沒有出聲,一個隱在暗處的中年漢子走上前道:“已經查出他和那小紅的住處,不過住處已經空了,我們又查了那個小紅,發覺頗有可疑,還有那小紅的奶娘容氏也一併在查,預計到明天午前,一定可以把他們的下落都查出來。”

    在這人說話的時候,旁邊的人都沒有出聲,人們都知道這個漢子的身份不是外勤就是內衛司,總之都不是好打交道的人。

    張春當然不會忌憚這些人,他深吸口氣,說道:“前因後果,包括張續宗在鎮城接觸什麽人,包括他輸錢的賭場,妓院,每日說話的人,都查,一定要查清楚底細,再有,楊國柱近來見什麽人為多,非比尋常的,一定要弄清楚。”

    “是,一切按司官的吩咐去做。”

    那漢子躬身答應一聲,見張春沒有別的吩咐,便是轉身離開,人迅速消息在暗處。

    “操!”張春忍不住罵了一句,以他多年的經驗,張續宗,楊國柱,這些事肯定能串在一起,背後定然有人在搗鬼,他罵道:“大人北巡一時失聯,多少牛鬼蛇神都跳出來了!”

    ……

    和裕升的人離開後不久,范永斗與王登庫,田生蘭等人一起進了總兵府邸,楊國柱當然是第一時間見他們。

    時間太晚,楊國柱正在泡腳,兩個穿著很單薄的丫鬟站在兩邊,手持巾櫛伺候,范永斗心裡一下子就有受辱的感覺!

    若是他當年的身份地位,楊國柱怎會這麽狂妄?

    范永斗又情不自禁的想,如果是張瀚在這裡,楊國柱也會這樣肆無忌憚?只怕早就迎到滴水檐下,把手言歡!

    雖然明知道自己和張瀚已經相差太遠,可范永斗就是情不自禁的要和張瀚比,他知道自己這算是一種病態,可就是改不掉。

    這一年多來,范永斗和這幾家晉商相與交結,他的銀子已經用的精光,當初為了叫韓畦和土匪一起對付張瀚,壓箱底的銀子都拿出來用了。好在是范永明支持了他一些本錢,走私生意利錢又大,一年多來又賺了好幾萬銀子在手。若是普通人,一生吃用也不愁,可范永斗就是覺得不夠,差的太遠!

    張瀚的身家,據大家的估算現在數百萬兩,范永斗覺得可能還不止,不過王登庫他們都不相信。

    楊國柱自己沒覺得洗腳見幾個商人有啥不妥,他的腳很舒服的在水裡搓動著,看范永斗幾個進來,隨手一指椅子,說道:“幾人都來了,坐下來說話吧。”

    王登庫笑道:“總兵大人真是勞煩了,眼看要歇下還要見咱們。”

    楊國柱斜眼道:“可不是?”

    他又道:“為著你們這點鳥毛事情,老子費了多少事,差點連和裕升的銀子也收不到。這個時辰還得見你們說話!”

    田生蘭趕緊道:“這些都是小人們的事,總爺實在是有仁心,小人們當然也沒說的,一定會竭力報效。”

    楊國柱哼了一聲,說道:“還算你老田曉事!”

    范永斗這時道:“大同的王巡按特別囑咐小人,說是一定要向楊總爺道一聲謝。”

    楊國柱用力瞟了范永斗一眼,說道:“扯那個騷做甚?王心一是大同巡按,他管不著老子,我給他個面子,底下的事我就不管了,想我上他的船,等他當了宣府巡撫再說。老范,老田,老王,不怪我楊某不給你們面子,銀子我收了,事我也做了,底下我可再不摻合,你們該怎樣就怎樣,你們的事我也不管,不查,你們要和張瀚鬥,自己想辦法去!”

    田生蘭只顧賠笑,王登庫不敢出聲,還是范永斗不緊不慢的道:“小人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王巡按說來日方長,這一回總是承總爺的情,將來總會回報的時候。別的不說,這一次的事總爺已經幫了我們大忙,這個情,將來總會有人還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9 16:23
第四百七十四章 缺口


     “有人還”當然是暗示東林黨。

    楊國柱可以不屌王心一,他也是世代將門,而且他是總兵官裡最擅長交際的一個人,在朝中的政治盟友很多,可以說九邊總兵的位子坐的十分牢靠,不僅不怕人掂記,他還能隨意調去別的軍鎮,朝廷對他也是十分信任,這種世代將門出身的總兵並非普通的總鎮可比。

    不過王心一不算什麽,他身後的東林黨就是龐然大物,楊國柱的後臺中也有好幾個東林黨的高官,對東林黨他還是十分忌憚,知道那黨裡盡是些惹不起的厲害角色。

    “這話說的還不差,”楊國柱一臉淡然的道:“不過說話沒鳥用,還得看實事,現在就是這樣,你們幾位請回。”

    范永斗深深一揖,王登庫和田生蘭兩人又說了一筐子好話,眼看楊國柱不耐煩了,這才都退了出去。

    出得總兵府門外,田生蘭和王登庫又都是另外一番模樣,兩人都是一臉的精明之色。

    田生蘭道:“老范拿王心一點點楊國柱,這一招用的好,往下去,楊總兵就算不幫什麽忙,好歹也不會站在張瀚那邊,這麽一來,咱們的事要好辦的多。”

    王登庫道:“要說拼銀子,咱們眼下還拼不過。不過論人脈關係,大同和山西兩鎮咱沒辦法,宣府,薊鎮,遼鎮,張瀚還拼不過咱。”

    田生蘭面露鄙夷之色,說道:“一個毛頭小子,僥倖叫他賺著了,真要拼手腕心機,拼人脈布局,他哪能和咱們相比?”

    范永斗道:“下一步當然還是和建州聯絡,叫他們知道還有貨比兩家的機會。薊鎮,宣府,咱們盡可能繼續把生意做下去,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借著張續宗的事,由王巡按接手,向朝廷揭露張瀚的諸多不法情事,如果朝廷震怒,查究此人……”

    王登庫和田生蘭都一起笑起來,他們出錢出力,幹這種得罪人的冒險勾當,所為何事?

    這一次,可是范永斗在內的晉商八家,還有王心一代表的東林黨勢力一起聯手合作,表面看來不如韓畦的巡撫官職大,可實際上的能力卻是遠遠超過了韓畦。

    韓畦當時,根本指揮不動麻承恩,可現在范永斗等人一努力,不僅使楊國柱置身事外,其實是在鎮城範圍內給他們幫了不小的忙,而且還撬動了張續宗,罕見的在張瀚的內部打開了一道缺口!

    “底下就看張續宗的身上,到底有多少好貨了……”范永斗仰首向天,感覺內心無比的激動,這幾年的隱忍,似乎已經是叫眾人忘記了他,連范家的內部都已經對他徹底放棄,只有范永斗自己心裡清楚,他從不曾放棄重新再來,打倒張瀚的願望,也是一直在為此努力著!

    ……

    又是半個月過去,天氣漸漸轉熱,已經是五月中,眼看是五月下旬。

    農曆五月的天氣已經轉為炎熱,站在集寧堡的高處望過去,蔚藍的天空下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綠草,草已經長的特別深,微風輕拂,整個草原像是波光瀲灩的河流,也像是海天一色的無邊無際的大海,草原上到處是星羅棋布的蒙古包,也有大量的馬群和牛羊群在草地上低著頭吃草,拿著套馬桿的牧人三三兩兩的策馬奔馳,在照看著自己的馬群或牛羊群,時不時的傳來一通狗的吠叫聲,那是牧羊的狗在看管著羊群。

    牧人們偶然會把視線轉向集寧堡這邊,然後又趕緊把視線轉回去。

    自從攻克了軍臺之後,蒙古人就再不曾再試圖攻克集寧堡……對他們來說這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周邊三里多長的放了水的壕溝,同樣規模的攔馬墻,過千駐守的兵馬,隨便哪一樣都可以叫他們付出上萬人以上的死傷。

    這個數字還是往少了算,不是蠢到家的人都能算清楚這筆帳。

    阿成台吉等強硬派已經成為少數派,更多的人都指望用圍困的辦法來解決這一場很莫名的戰事,而漠北的一些台吉,已經在盤算何時離開……他們帶來的牧民也好,甲兵也罷,都是各自部落裡的青壯,有一些小台吉的牧場南北長十來里,東西長二三十里,牧民丁口不過幾百上千,長期在外,牧場的牧群都是由女人和孩子們照料,夏天還好,只是放牧,到了夏末秋初時就有很多重活要做,要收割大量的牧草,要做好轉場過冬的準備,要剪羊毛,製作皮貨,每到秋冬之際往往是漢人無事,而遊牧民族十分忙碌的季節,雖然距離秋冬之時還有相當長的時間,但來自漠北的牧民光是返回就得用時很久,時間對他們並不算太寬裕。

    最關鍵的就是台吉們已經發覺,這一仗只有賠,沒有賺。

    和裕升軍臺的自爆威脅太大,蒙古人坐擁十餘萬人的大軍,萬多甲兵,結果往下去連一個邊墩也不敢去攻,誰知道就算要攻下來,裡頭的商團兵會不會又來個自爆?

    有這種畏懼的心理,哪一個敢架著雲梯去爬城?

    “決戰之期,利在冬季。”

    張瀚站在女墻垛口,神色竟是十分悠然,他對身旁的李守信道:“守堡官覺得如何啊?”

    李守信道:“屬下只是守堡官,軍政大事,不敢妄言。”

    張瀚笑道:“說說又不怕,難道你就真的沒思考過?”

    李守信有些局促,還是道:“屬下贊同大人所說,不過屬下還有一得之愚……”

    “趕緊說說看。”

    “宜遲不宜早,我軍並無一戰定勝負的必要,我們要的是磨,磨的北虜沒脾氣,會戰對我軍來說並不是太有必要。俟明年,我軍實力更強,所建軍堡體系更加完善,那時反而是北虜急著和我們會戰了。”

    “不錯,不錯。”張瀚用欣賞的眼光看了眼這個守堡官,惹得堡墻上其餘的軍官一陣羨慕嫉妒,能簡在張瀚之心,對每個軍官未來發展實在太重要了。

    這時張瀚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另外還有幾人,其中一個禿頭十分顯眼,他笑了笑,對李守信道:“守堡官,正常執行你的公務吧。”

    李守信打了個敬禮,帶著自己的部下繼續巡邏,張瀚看著這個礦工出身的軍官一板一眼的用檢查守堡官兵的一切,包括口令,儀表,衣著,看他們毫無挑剔的軍人儀表,一字一板的軍人儀態,一時間竟是有些恍惚的感覺。

    “大人。”

    溫忠發帶著自己的幾個部下筆直的站在張瀚眼前,這時旁邊的人都被近侍們擋的遠遠的,人們也知道這夥人是軍情局的人,下意識的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就算溫忠發自己也是有些緊張……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大能正常的和人說話並交流了。

    “忠發,不要拘束。”張瀚的笑容很溫和,與他向來和人說話時的表情一模一樣,與剛剛和李守信交談時的情形也是一樣。

    溫忠發感覺緊張的情緒緩解了很多,他有些尷尬的笑了一笑,說道:“屬下久未見大人,一時真是有些緊張。”

    張瀚點點頭,說道:“你是萬曆四十五年就跟著我了,現在是天啟二年,一晃眼已經好幾年啦。”

    溫忠發由衷的道:“數年時間,大人從一個小商行的東主到有如今的局面,真是叫人敬服的五體投地。”

    張瀚哈哈一笑,說道:“好你個溫忠發,看來每晚的補習沒有白補,軍官考試想必都通過了吧。”

    溫忠發道:“都通過了,再考就是高級軍官資格試,屬下沒有這個信心,沒有報考。”

    張瀚的部下,從最早期的識字班到新平堡的掃盲學堂,再到李貴等人學習的正經的學校,也是一代比一代強,早前只參加識字班的老人,想上進的還是得繼續學習,從軍事學,史學,算學,幾何,繪圖,考試也分為各個軍種,側重不同,分為初中高三等級,溫忠發的軍職需要通過中級考試,要想獲得進一步的提升,就得通過高級考試了。

    青年軍官們就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他們在李莊的軍校學習,畢業了就是直接有中等資格,高等軍官考試只有在中等職位上任職一定年限才可以考,這樣可以兼顧到軍官的實際經驗,避免出現一批只會紙上談兵的高級軍官。

    軍官學校和大量青年軍官的出現也是叫所有的中高級軍官感受到了壓力,和裕升的體系在目前來說流動性還是很強,有一些從萬曆四十五年就跟隨張瀚的老人,不論是腳夫或是喇虎,已經有一些跟不上腳步,被遠遠的甩在身後了。

    張瀚在溫忠發胸口打了一拳,笑罵道:“你比誰笨?也不要以為軍情體系就升不上去,好的軍情軍官可以任軍法官,也可以任軍政官,或是任參謀軍官,甚至是特種部隊的主官,自己只要不放棄,機會是每個人都有。”

    關於“特種部隊”的傳言在軍營裡早流傳開來,據說是要集哨探,滲透,破壞等任務為一體,甚至還有縱火,綁架,投毒等很多“業務”,這種事當然是情報人員,特別是行動人員有先天的優勢,這一下不僅是溫忠發的臉上顯露出激動之色,就是他的一群部下,也是群情振奮。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9 16:33
第四百七十五章 突騎


     溫忠發強忍激動,說道:“大人,我會努力的。”

    “嗯。”張瀚點頭,看著溫忠發身後的幾人,笑意溫和的說道:“你們做的工作是隱密的,但並不是我便把你們當陰溝裡的老鼠般看,眾人只要好好做,將來都會有光宗耀祖的一天。”

    禿頭等人一臉激動,不過他們並不曾說話,各人都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張瀚等眾人情緒平息一些,這才接著說道:“北虜將我圍困在這裡,不過我並不是大明英宗皇帝,卜石兔他們也不是當年的也先,這一仗不必慌,我們在這裡看似危險,其實穩如泰山。現在的當務之急,並不是要突圍或是解圍,只是要和北虜耗下去。不過,內外消息不通,此前我已經布置了孫、李二先生主持軍政大計,然而我被圍之後,恐怕還會有些變故,現在要你們做的就是設法突出去,將我的新手令送到孫先生和李先生那裡。總之就是一句話,叫他們穩住了。”

    張瀚有些話並沒有全說出來,他的眉宇深處也是有些隱憂……此前的體系是完全在他一人的掌握之下,孫敬亭已經展現出來足夠的才幹,但在這種內外隔絕的關頭,孫敬亭有沒有那麽高的威望,這才是張瀚最擔心的。

    至於擔憂孫或是李二人篡權奪位,那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情。整個和裕升從內到外都是張瀚自己一手打造,這個體系只有他在才玩的轉,只要他在,哪怕被圍也一樣是一個整體,如果他不在了,孫敬亭也好,李慎明也罷,他們都無法維持這個龐大的集團,最終和裕升只會分崩離析,不復存在。

    現在這種關口,張瀚已經有所決斷了。

    溫忠發道:“請大人放心,我等便是死了也用魂把消息送出去。”

    “屁話。”張瀚又是捶打了溫忠發一下,笑道:“活著出去,活著回來。”

    “是!”

    眾人一起行了個軍禮,溫忠發帶頭昂然而下,走到半途,已經有軍司的人等著,替他們準備馬匹,應用的軍資器械,王勇等外勤的大佬也在等著,參謀司的人則是幫著擬定了出堡之後的計劃,從堡中急馳而出,北虜發覺和動員還需時間,足夠溫忠發等人跑到西南三里外的軍臺,到了軍臺,夜黑之後再轉到兩里外的墩堡裡去,然後這樣一墩一臺的轉移,最終還是要靠溫忠發他們自己來擺脫北虜的追擊。

    投槍,飛斧,騎兵用火銃,鎖甲外套棉甲,十餘匹最好的戰馬,溫忠發等人準備完畢後,不復多言,李守信等人早就等在堡門邊,待溫忠發等人準備妥當後猛然打開,十餘騎飛速而出,然後堡門再迅速關閉。

    人們都知道溫忠發等人是身負重要使命,在關閉堡門後不少人趕緊爬上堡墻,這時對面的北虜也被驚動了,先是牧民們在叫喊,然後各人發覺有不少甲兵從蒙古包裡出來,穿著棉甲戴鐵頭盔的蒙古騎兵被人大叫著集中在一起,然後有五十餘騎從營地中飛奔而出,向著溫忠發等人追擊過去。

    盧大站在女墻後,起勁的大叫道:“加油跑啊,狗日的北虜,趕緊摔死吧。”

    不少人都和盧大一樣叫喊,不過不及盧大叫的好玩,很多人都改了口,和盧大一樣叫北虜趕緊摔死算了。

    不過他們的祈禱並沒有用,五十多騎的北虜只是先頭部隊,接著從另外的營地裡又出來好幾股騎兵,加起來有三四百騎,全部是披著棉甲或是鐵甲的北虜甲騎。

    好在溫忠發等人搶得了先機,在北虜堪堪要攆上他們的時候,這十餘騎一個漂亮的變線,然後從窄的通道越過壕溝,繞道過攔馬墻,進入到西南一臺。

    北虜在看到溫忠發等人進入軍臺攔馬墻後就放棄了,他們發出粗野而憤怒的叫聲,不少北虜騎兵馳進攔馬墻之外,在壕溝外向內裡射箭,這些箭矢當然毫無用處,在半空中飄了一陣之後落在攔馬墻的範圍之內,要麽掉落在地上,要麽插在墻上,像是墻上突然長出了一截狗尾巴草。

    無可奈何的北虜繞著軍臺轉了幾圈,接著又馳來數十騎,應該是能做主的將領或台吉,他們將這數百騎分為幾股,堵在軍臺唯一的出口之外。

    盧大又叫罵了一陣,天漸漸快黑了,他不敢再待在城上,又罵了兩句,過足了癮,趕緊就溜了下來。

    軍堡裡只有一個校場,軍人都是輪流操練,輜兵操練的機會相對更少些,不操練的時候就是用整理內務和叫軍人們繞圈跑,城裡居民雖多,跑圈的地方還是騰的出來,盧大下來後過了幾排房子,正好一大隊輜兵穿著訓練服正在跑圈,各人頭都是不停的冒著熱氣,汗珠子不停的掉落,灰色的軍袍前襟都已經溫透了,帶操的軍官還在不停的爆著粗口……軍人肯定要有一股陽剛氣,張瀚在軍中禁止虐待士兵,更不准軍官視軍人為奴僕來使喚,當然也不準隨意毆打,不過訓練時軍官就百無禁忌,執行軍法時軍棍該怎打也是怎打。

    和裕升的商團兵內務都是自己動手,軍官只配親兵,高級軍官才有專用的勤雜人員,不過不算軍籍,算是軍用文職人員,軍令和軍政各司也有不少文職人員,是對武職軍官數量不足的補充。

    哪怕是輜兵,訓練時也是一樣的操典的標準,軍官們也不會對他們客氣,這個爆粗口的軍官手中還有一根藤條,如果他覺得需要對哪個輜兵使用,肯定也會毫不客氣的抽在那個輜兵的屁股或後背上。

    盧大看的腦門一陣發麻,炊事隊是輜兵裡最像老百姓的兵種了,不過考慮到戚繼光把伙兵也視為戰兵的一份子,也考慮到日後大規模的戰事中伙食供給也是很重要……當初圍困土匪時張瀚就大發沉兇,一頓香噴噴的大肉包子做好了,對補充自己一方的士氣就很重要,而對土匪們的打擊,不亞於一輪四磅炮的轟擊,在此種種考慮之下,輜兵中就有炊事隊,雖是一群專門做飯的伙頭兵,不過在日常訓練上也是和正經軍人一樣待遇。

    盧大什麽也不怕,就算現在被困在堡裡他也不驚,三十多年的辛苦日子熬下來,現在這種生活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這麽多兄弟和上頭的軍官,那麽多有錢的漢商,還有張大人都在軍堡裡,他一個打了三十多年光棍的輜兵有啥可怕的?可他最怕的就是眼前的場面,想起自己在新兵營裡的遭遇就是一陣頭皮發麻。

    盧大低著頭,趕緊回到炊事隊所在的地方。

    “盧大哥,今晚吃啥?”

    一群輜兵下了操,預備去井邊打水洗涮,軍營裡是最講條例衛生,在李莊是有沐浴的地方,每日的作訓服先洗乾凈,裡襯每天要換,在軍堡裡條件當然不如在李莊軍營,不過訓練後洗浴仍然是牢不可破的規矩。

    盧大臉上露出笑容:“蒸鹹魚,麥餅,鹹肉湯!”

    “不錯,聽著就流口水。”

    “要是有新鮮的肉就好啦。”

    “個狗日的要求還挺高,在家裡一年到頭吃過幾回肉?”

    “甭提這子,鹹魚那般鹹法,他一口就能吃完自己的一條。”

    眾輜兵嘻嘻哈哈的笑著,向盧大打著招呼離開。輜兵有工程隊炊事炊運輸隊維護隊舟橋隊分門別類,眼前這些是工程隊的人,都是二十來歲的正當壯年的夥子,他們入伍已經超過三個月,從瘦到胖,再從胖又瘦了些下來,現在個個都是身形勻稱,身體十分壯實的棒夥子,精神狀態當然也是極好,在他們的感染下,盧大也是咧嘴笑了出來。

    說來也怪,幾乎沒有人在擔憂這個軍堡是在被圍困中,外頭還有十來萬窮兇極惡的北虜……在大同鎮生活的人們,對北虜入侵的記憶和教訓都是十分深刻,在萬曆中前期以前,國朝從一開始建立大同鎮,這個軍鎮就是在血與火的考驗之中,二百年來不知道北虜入侵過多少次,而大同軍民又奮起抗爭過多少次,提起北虜,幾乎家家都有一本血淚史,若換了內鎮軍民在此,恐怕心思還是要有些波動,大同鎮出身的這些人,不要是和裕升體系打造出來的,就算是普通人,也不會如何慌亂的。

    盧大一路跑回到炊事隊所在地方,幾十個伙頭兵已經在準備晚飯,軍中為了便於運輸和長期儲藏都是攜帶乾糧,包括麥餅這樣的混合雜糧經過處理過的雜糧麵餅,就算放上幾十天也不會壞,另外就是帶著大量的鹹魚,鹹肉乾一類的吃食,還有不少乾菜,也是經過脫水處理,一次可以攜帶很多,並且不必太擔心腐壞。

    人們用井水清洗乾肉和鹹魚,二十多口大鍋煮著湯,還有蒸餅加熱麥餅和蒸熟鹹魚,各部都是按隊單位過來領吃食,每人都是用扁擔挑著兩個大鐵桶,用來裝湯菜和餅子,各人的神色都很輕鬆,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剛剛溫忠發等人突出軍堡之後的事情。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9 17:32
第四百七十六章 炊兵


     盧大一邊忙著切肉蒸魚,一邊也是笑瞇瞇的聽著,他心裡感覺無比自豪,能成為今日突圍出堡的好漢子們的同伴,能成為這個團體的一份子,都是叫他感覺無比慶幸。

    這時候不要是高薪高餉,便是拿的銀子少一倍下去,盧大也是不願意走的。

    唯一叫他掛心的就是兄弟四個天南地北,盧大富應該是在興和堡,盧三可能在黑河堡,最擔心的是盧四,聽分在哪個軍臺,具體盧大不太清楚,若他知道盧四就是在自爆的那個軍臺裡,恐怕他心情就不如眼下這般好了。

    兄弟四人一起當兵,這在和裕升隊伍裡並不常見,也是因為大量擴招輜兵後審核不嚴,不然的話盧四是進不來的。

    “娃子,不要悶悶不樂的。”盧大揮起大鐵勺,打了厚厚的一缸子肉湯,又鏟了一條大鹹魚,一起放在了張彥升的飯盒和缸子裡頭。

    戰兵和輜兵先用飯,飯做的早,各部打回去時太陽還明晃晃的,到了民政人員和漢商漢民們過來打飯時,這才日影西斜,不過光亮還是足夠,一直到各人打了飯,再回去吃飽洗涮,天才剛剛擦黑。

    盧大臉上滿是汗水,當炊兵就是這一條不好,每日都要在大火竈跟前呆著,要是冬天還好,這夏初時白天溫度已經很高,站在爐子前自然是滿身大汗。

    張彥升已經是來的最晚的一批,百姓不像士兵那麽井井有條,各人領了飯湯餅子之後有人回去和老婆孩子一起享用,走的急匆匆的,光棍的民夫一類就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吃,各人都是坐在井臺一帶或是屋檐底下,傍晚的微風吹的人身上很輕爽,各人稀里嘩啦的喝湯,就著鹹魚吃餅子,吃的不亦樂乎。

    鹹肉湯和鹹魚並不是人人均有,一般是一個家庭一份,要是光棍就是湊起四人來領一份,餅子倒是管夠。

    張彥升是和幾個少年搭伙,別人已經開始吃了,張彥升臉上神色還是有些呆怔,他的餅子就咬了一口,也沒有和那幾個少年搶奪著鹹魚下飯。

    “小子,又想家裡人啦?”盧大用毛巾擦著汗,端了自己那份飯食過來坐在張彥升旁邊。

    炊兵在吃食上肯定有天然的優勢,盧大的飯盒裡不止有肉湯鹹魚,還有幾塊醬羊蹄和醬肘子,他挾了兩塊到張彥升的飯盒裡,說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你家裡要知道你在這裡這般模樣,他們還不得擔心死?”

    盧大又說道:“你這小子,俺一見你就想起俺四弟,他和你差不多年紀,當了輜兵,也不知道能不能捱下苦,也不知道在哪裡駐紮,有沒有甚危險……”

    張彥升道:“我家在板升城裡,上頭是撤出來大半漢商和漢民,我爹肯定沒事,他是商會裡的理事,怕就事情緊急,我娘和兩個弟弟沒出來……”

    兩人對坐著半晌,盧大強笑道:“俺勸慰你,自己反在這裡長吁短嘆的,不成話,來,兄弟,吃飯,你想黑河堡離板升地多近,百十里路,憑咱和裕升的運力,多少人出不來?況且你也你爹是咱商會的理事,多少人撤出來了,連這裡也有板升地過來的人,你但且放寬心……”

    許是餓了,也可能是盧大的勸慰確實有效果,張彥升開始大口的吃起飯來。

    盧大自己卻不甚餓,剛做完飯之後一時都沒有胃口吃東西。

    剛當伙頭兵的時候他兩個月胖了二十來斤,後來每日操練又漸漸瘦下來,現在還是比在家時壯實的多,特別是肩膀寬了,腰卻變細,兩腿長而勻稱,長了不少肌肉,這樣身形的漢子,比起原本做農活時的模樣卻像是換了個人,輜兵們自己就常開玩笑,回家鄉之後,不論輜兵的身份,光是這身板,就足夠娶一門好親。

    “這仗不知啥時候打完。”盧大盤腿坐著,一臉正色的說道:“俺已經攢了些銀子,等這一仗打完就請個假,回家娶媳婦。”

    張彥升好懸沒噎著,半晌過後才道:“娶媳婦有什麽好的?我現在年齡還不夠,夠年齡了我就當兵去。”

    “你小子直接報軍官學校是不?”盧大說道:“那你從學堂出來,俺見了你就得打敬禮了。”

    張彥升搖頭道:“我要先當戰兵,狠狠殺翻一批北虜再說。”

    “那你多吃。”盧大笑道:“娶媳婦什麽好處你不懂,不過等真的成了壯夥子,那時候你就懂了。”

    張彥升道:“就像你懂似的,你又沒娶過。”

    盧大一怔,撓了撓頭,半晌過後才道:“臭小子這飯也堵不住你嘴,趕緊吃吧,吃的又高又壯戰兵才收你,不然你以為咱和裕升的商團啥人也收?”

    ……

    “走了四個月時間!”

    一座灰濛濛的城市終於近在眼前,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有幾個情緒自制力稍差一些的,頓時就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莫宗通發出一聲慨嘆,他倒是能撐的住,並沒有坐下。

    地上也是和草原一樣,到處都是綠草,山坡上還開滿了野花,山丘和道路上到處都是一眼看不邊的密林,惟一與他們一路過來情形不同的就是密林邊上有不少穿著灰短袍的男子在砍伐樹木,鋸子和斧子砍樹的聲音在空曠的地方傳的很遠,另外就是俄語的笑和喊叫聲響。

    城市也是典型的俄羅斯人的建築,在發出感慨的莫宗通和張續文等人的眼裡,這是十分古怪的建築群落,尖尖的,下面是圓形的建築,一個套一個的像一個個大的蔥頭,與中國的建築是完全的兩種概念。

    張續文道:“這就是不同文明的結晶,和韃子那種蒙古包是兩回事情。”

    莫宗通和何斌鄭芝龍等人紛紛點頭……和俄羅斯人相處久了,他們倒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老毛子性格粗魯,粗暴,戾氣很足,但做事並不是一味的粗獷,俄羅斯人也有精細和叫人贊嘆的一面,不論如何,這確實是一個擁有文明的種族,不是韃子那種不開化的落後野蠻。

    從李莊出發,然後出衝口,經過土默特部,土謝圖部,車臣部,再經過伊爾庫茨克,再越過茫茫的密林,近四個月時間的長途跋涉,一路標記草原,密林,谷道,河流,終於也是抵達了此行的最終目的地,也是俄羅斯人在遠東此時最大的城市,托木斯克。

    城中的人應該也發覺了莫宗通等人,佩特林等人還是和他們在一起,馬多夫和一個分隊在一個月前就先期上路,他們不勘探和繪製地圖,只是純粹的趕路,應該比他們早到一個月左右。

    “算算時間的話,”莫宗通道:“俄羅斯人從伊爾庫茨克順著幾條河流,再動員馬車,大約單趟的貿易要兩個月時間,算上我們的時間,最少要三個月,一年可以進行四五次大規模的貿易,扣除長途貿易的高額成本,他們還是有重利可圖,怪不得這些傢伙拼了命的要和我們貿易。”

    現在莫宗通和張續文等人也是摸清了俄羅斯人的底細,俄羅斯人在歐洲只能算二流甚至是三流國家,現在第一流的強國是荷蘭和西班牙,地處西歐,開化早,經過了文藝復興的洗禮,已經殖民百年,在海外擁有大量的殖民地。

    中國人總以為泰西各國是小國,其實現在的西班牙本土是不大,但亦不小,相當於大明的四川一省還大一些,而它的海外殖民地是本土面積的十幾倍,其本土面積加殖民地人口數也有過千萬人口,這其實也是一個標準的大國,而且能在萬里之外控制幾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和人丁,並且能不斷的掠奪財富到本土,光是從這一點來說,能說大明的國力和文明水平在西班牙之上?

    荷蘭,殖民地不說,本土的商船超過兩萬艘,當然也是包括很多船,大型商船也有過萬,整個國家幾乎就是由水手組成,這個國家也是歐洲第一個資產階級當政的國度,是一個商人與平民之國,其海上商船之多,國家之富,也是遠在大明和俄羅斯之上的。

    除去荷蘭和西班牙,還有英國,葡萄牙等國也是第一流的強國,英國人後發之力十足,現在是伊麗莎白女王當政時期,英國人已經用私掠船隻的手段不停的在海上搶奪西班牙人的財富,並且與荷蘭人搶奪商道,兩國已經展開了多次大規模的海戰,這場戰爭還要持續很多年。

    在與俄羅斯接壤的地方,俄羅斯人最大的敵人就是瑞典,在後世是標準的人畜無害的小國,在此時卻是一個標準的軍事強國,古斯塔夫二世是一個軍事學的天才,這個國王的核心部下是一支三四萬人規模的軍隊,老兵多,騎兵少而精,炮兵規模很大,實力很強,在古斯塔夫的指揮下,瑞典對外戰爭屢戰屢勝,俄羅斯人已經數次慘敗在瑞典人的炮火之下,奪得的出海口又被搶回去,被打的好慘。

    隨著時光的流逝,整個歐洲的情形也慢慢浮現在莫宗通和張續文等人的腦海之中,鄭芝龍等人也長了不少的見識,到這時鄭芝龍等人才知道,歐洲並不光是荷蘭和西班牙幾國,還有若干國度,各有所長,俄羅斯這樣的國家,已經橫跨歐亞兩塊大陸,領土面積大的驚人,然而他們要想成為一流強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4 22:10
第四百七十七章 歡迎


     到此時和裕升的人們才明白,為什麽俄羅斯人對與大明這邊的貿易這般渴求,北虜比俄羅斯人還要落後和野蠻,也沒有什麽財富,大明擁有大量俄羅斯人需要的貨物,利用大明的貨物,俄羅斯人可以壯大在遠東的城市,吸引更多的人口,開發更多的土地,獲得更多的收入,然後再與荷蘭等歐洲強國貿易,可以用賺取的財富來購買機器,開設學堂,發展城市……

    西伯利亞對俄羅斯人已經是十分十分十分的重要了,如果再能和大明貿易,俄羅斯人會有飛躍一般的發展。

    哪怕是何斌,也不得不私下說道:“佩特林這樣的老毛子,居然也是一心為國,比起我大明的士大夫要強的多,真是活見鬼。”

    “總督和城中的貴族還有將領,商人,一起出來迎接各位了。”

    一個俄羅斯軍人騎馬趕了過來,這人穿著軍服,兩排對對襟的紐扣,高軍帽,軍服是深灰色,馬褲,長靴,軍服看起來已經較為破舊,這人也滿臉風霜之色,臉上的鬍鬚長的老長。在這人的腰間是一柄斜長的長刀,刀鞘看起來破舊了,在馬腹一側是一柄火繩槍,槍被放在插袋之中。

    佩特林和這人簡單的擁抱了一下,臉上神色冷淡的連和裕升的人也看的出來他和這人之間必有矛盾。

    佩特林介紹道:“這位是巴什羅夫,城中哥薩克的首領。”

    莫宗通說道:“有勞遠迎。”

    一路幾個月下來,莫宗通等人原本精通蒙語,現在也能用俄語進行簡單的會話,當然,佩特林等人也學會了簡單的中國話。

    巴什羅夫態度很生硬的點頭,說道:“各位遠道而來,請進城吧。”

    這人頭仰的很高,打量了眾人一眼,特別是那個火器旗隊,當他發覺商團兵們使用的全部是燧發槍時,兩眼也不覺凝滯了一下,不過很快這人臉上又恢復了傲氣,用下巴點了頭,翻身上馬先行離開。

    “這人是什麽毛病?”鄭芝虎一臉鬱悶的說道:“怎麽跑過來不像是歡迎,反而向是在向我們示威?”

    佩特林苦笑說道:“這人是我的對手,向來與我過不去,我被沙皇陛下欽為使團的正使,和馬多夫一起出使中國,並且在你們的大中國城,也就是京師獲得了萬曆皇帝的回書,這還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我見到了你們的東主,確定了和你們和裕升合作的決心,巴什羅夫對此一向不以為然,加上私怨,所以他會以這種態度來對諸位。”

    莫宗通安然說道:“閣下與巴什羅夫的恩怨我們並不在意,我們在意的是他對使團的態度。如果這是貴國的官方表態,那我們只好轉身離開。如果是私人恩怨,我誠摯的希望你提醒他,不要把私怨帶到他的公事裡頭來。”

    佩特林一臉狼狽,說道:“我一定會向總督反應。”

    山坡下的城市響起了歡快的鼓聲,幾百人名士兵排成整齊的隊列,軍號和鼓聲齊鳴,還有火炮的響聲,俄羅斯人用最高等的禮節,歡迎來自大明的客人。

    托木斯克建成城市已經有近三十年,城市的規模大約和天成衛城差不多大,考慮到俄羅斯人要千山萬水跋涉而來,其實已經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在城中正常是由沙皇任命的總督管理,也有一些輔助的機構和設施,主要的工作就是搜索幾條大河以東的地域,不過由於西伯利亞的嚴寒和大片大片的無人區,最近這幾十年俄羅斯人向東的腳步算是停滯住了。

    莫宗通和張續文還有鄭芝龍等人都不知道,他們此時站在一個歷史的拐點上。

    俄羅斯人對土地的覬覦和貪婪是烙在骨子裡的,不過此時他們對如何繼續往東還幾乎是一頭霧水,前方的道路越來越難行,幾乎是在迷團之中,很難看清。

    而此時的俄羅斯最大的敵人就是波蘭和瑞典,相比遠東,俄羅斯人更需要的出海口在歐洲。他們需要蓄積國力,製造更多的槍械,獲得更多的收入供養更多的士兵,需要更強的騎兵和更多的火炮。

    沙皇對與大明的貿易是十分重視的,萬曆四十四年時俄羅斯人圖敏涅茨來過中國,他到了北京,回國後在寫給沙皇的信中這樣寫道:“北京城的規模是如此宏偉,騎馬走十天也逛不完一圈,中國盛產黃金,白銀、生絲、綢緞、天鵝絨、麥、大麥、燕麥和米,物產豐富的令人無法相信……”

    由於圖敏涅茨的信,沙皇米哈伊爾一世才派遣了佩特林等人組建了正式的使團,出使大明,試圖建立正式的國家級的貿易通道。

    當然這努力是失敗了,大明朝廷根本不可能對這種形式的貿易感興趣,不要明朝無力向北貿易,就算有這種可能也不是朝廷要做的事情,與舉國視商貿為生命線的這些新興國家相比,整個華夏不僅是統治上的遲緩愚鈍,在理論上也是完全沒有依據和嚴重的落後於時代了。

    沙皇在給大明皇帝的信中還自稱是大國,萬曆也沒有生氣,只是在國書中回道:爾為大國,而中國亦不小也。

    輕輕一筆帶過,如果不是和裕升的出現,恐怕下一次中國人與俄羅斯人打交道就得是尼布楚和雅克薩了。

    而眼前歡迎團的規模和隆重程度,也是說明了俄羅斯人對貿易真的太看重了……

    後人可能不太清楚,此時的俄羅斯剛結束了舊王朝,羅曼諾夫王朝才剛剛開始,俄羅斯剛被瑞典擊敗,同時還面臨土耳其的威脅,更致命的是波蘭,在俄羅斯強盛之後,波蘭被俄羅斯打的很慘,多次被俄羅斯滅國,不過在俄羅斯強盛之前,也就是此時,波蘭卻是多次入侵俄國,在十幾年前,波蘭國王西格蒙德三世率兵攻克莫斯科,結束了舊王朝,西格蒙德試圖讓自己的兒子成為沙皇,遭到了俄羅斯貴族的一致反對,俄羅斯本身也在不停的動蕩,出現了好幾個偽沙皇,國內一團亂麻,米哈伊爾一世是在沙皇皇位空懸三年之後被選舉出來,在他即位時,波蘭占據著俄國大量領土,克里木汗國的韃靼騎兵深入俄羅斯腹地燒殺搶掠,國庫裡空的能跑老鼠……俄國能在這樣虛弱的情況下重新站起來,這十幾年並不是上帝眷顧,而是從西伯利亞的商道上獲得了鉅額的財富!

    大量的財富,源源不斷的翻過烏拉爾山脈,運往莫斯科,參與到和英國及荷蘭等新興海權國家的貿易中去!

    如果能開通與明國的貿易通道,俄羅斯在廣袤的西伯利亞會獲得更充足的財富,這才是沙皇最為看重的結果。

    “這是御前大臣戈洛文,本城的總督符拉索夫閣下,這位是哥薩克首領巴什羅夫,剛剛你們已經見過了……”

    佩特林向莫宗通介紹著城中的俄羅斯貴族和官員,莫宗通注意到城中的官員有不少都有貴族爵位,他們戴著假髮,身上掛著勛帶和漂亮的佩飾,不過腳上的皮靴卻是布滿泥,莫宗通暗暗點頭,知道這些俄羅斯貴族和官員並不如表上的這般浮華,能夠腳踏實地的貴族和官員不容輕視。

    “本官是受沙皇陛下的委派而來。”戈洛文代表所有人發言道:“本國政府和整個托木斯克都歡迎閣下和大明的使團。”

    “更正一。”莫宗通笑道:“我們是大明地方官員派出的使團,非本國皇帝御派。”

    戈洛文有些尷尬,他說道:“是本官的疏忽。不過,不論是貴國大皇帝或是地方官員所派,閣下等仍然是大明的官方使團,對我們俄羅斯人來都需要一樣的尊敬。”

    莫宗通等人感覺到話語中的誠意,俄羅斯人在他們眼裡雖然是一群強盜般的蠻人,但不論如何,當人們受到這樣誠摯和熱烈的歡迎時,仍然是叫人心生感動。

    就在這時,所有人都聽到了巴什羅夫發出一聲冷哼。

    莫宗通等人神色有些難看,戈洛文和符拉索夫還有佩特林等人,都是神色尷尬。

    “無論如何,我們要感謝貴族的款待和歡迎。”莫宗通十分果斷的說道:“希望我們可以迅速進行實際的談判。”

    “對,很對。”符拉索夫這個總督說道:“本城已經有不少聞訊趕來的商人,他們熱切的希望能與貴方早日建立貿易聯絡。”

    莫宗通說道:“這需要雙方的誠意和合作,也需要漫長和艱苦的過程。”

    中午時分,在總督府舉行宴會,果然有大量的俄羅斯商人前來,他們有不少人居然會蒙語,這些人和張續文還有鄭芝龍等人拼命的拉關係攀交情,希望能早把貿易敲定,張續文等人怎可能會直接答應,只是笑著把話題推開,這些俄羅斯人沒有辦法,只得拼命灌酒,怎料張續文等人酒雖然喝,話卻不肯說錯半句,一直到酒宴結束,所有人都沒有半點收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4 22:17
第四百七十八 變化


     待莫宗通等人離開後,巴什羅夫立刻說道:“這些明國人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氣質柔和,懦弱,過於精明和保守,沒有一點果斷的決心和自信,也看不到一武勇之氣,如果和他們貿易,我們俄羅斯人將會是多付出的一方,我們讓出造船人員和技術,辛苦開拓商道,最後這幫狡猾精明的矮個子卻獲得了大量的財富,憑什麽?”

    佩特林十分憤怒,他說道:“這是什麽鬼話?商業貿易當然是雙方都要有利益,明國人一方就是想開拓海貿,他們需要我們的幫助,而我們也迫切的需要明國商道,雙方都要有利潤!”

    巴什羅夫冷冷的說道:“如果在談判時佩特林用這樣的想法和態度,我們必定是吃大虧的一方。”

    對巴什羅夫這個判斷,戈洛文和符拉索夫顯然有些贊同,他們並沒有出聲。

    “根據我的情報,事情已經有了變化。”巴什羅夫有些得意的道:“就算我們還要和他們貿易,也應該暫且先把這些明國人晾在一邊,耗光他們的耐性,然後我們在談判桌上才能獲得主動。”

    佩特林站起身來說道:“這是可恥的背叛,背信棄義,毫無商業道德。”

    巴什羅夫正色道:“我們俄羅斯人什麽時候被條約束縛起手腳來了?”

    總督不出聲,御前大臣勉強說道:“佩特林你需要把明國人穩住,不要叫他們和我們決裂。”

    佩特林知道事情必定有些詭異,這是他出發前沒有想到的變化,當下冷靜下來,只是攤手說道:“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總督安撫說道:“既然他們來了,我們還是會和他們談判並且達成協議的。”

    巴什羅夫說道:“他們一看就都是膽小鬼,懦弱的異教徒,除非是我死了,不然的話我反對讓渡我們的造船技術和人員。傑日涅夫也很不高興,他躲在河口不肯出來……你們都考慮清楚吧。”

    ……

    “事情必定有變。”

    在城中待了幾天後,莫宗通召集了張續文等人開會,他說道:“過來幾天,每天都是紅菜湯和黑麵包,據是他們拿的出手的最好食物,這倒算了,到現在沒有實際上的談判,佩特林和馬多夫也不見人影,他們是把咱們晾在這裡了。”

    張續文苦笑道:“當初在李莊,咱們也是把佩特林他們晾了不少天,現在算是天道好還,一報還一報嗎?”

    鄭芝龍坐在暗影處,半晌之後十分冷靜的說道:“我想了一下,佩特林在進城之前都一直很熱誠,他也不會拿這等事出氣,我想應該是他們城中內部出了問題,現在的關鍵還是在得鬧清楚,到底是哪一方在阻礙咱們。”

    莫宗通想了一會,斷然說道:“得找機會,佩特林也是避而不見,想來反對的一方有絕大勢力,咱們的人不要拘泥在咱們的住處,得在城中四處轉悠,多接觸人,他們只要承認咱們是使團,就不能把咱們看起來不給出門。”

    鄭芝龍幽幽說道:“咱們這麽鬧,對方表面上不會怎樣,卻是會想辦法出些陰招,咱們的人,安全上不一定能保證。”

    鄭芝虎眼中兇光畢露,揮拳道:“還怕他們咋地?誰來給老子試試?”

    鄭芝龍說道:“又不是人人都如你這般,若是何斌,續文他們遇到危險呢?”

    進城之後,俄羅斯人藉口是避免衝突,將和裕升的護送旗隊安置在城中的一處軍營裡頭,使團的安全則是由俄羅斯人負責,城中駐守的軍人有過千人,一個旗隊四十人,莫宗通等人感覺就算把士兵留在身邊也沒有太大意義,聽從了俄羅斯人的安排,現在看來,竟是一入城就被這幫老毛子給算計了。

    “嘿,這幫孫子。”鄭芝虎說道:“在李莊求著咱們,到這裡又是這般模樣。”

    “安全上頭,大家多加小心。”莫宗通畢竟還是有決斷的,當下斷然說道:“但不出門與人接觸,多打聽消息,咱們只能在這裡坐困枯守,等人家的態度變化,這樣下去何時才是了局?”

    張續文突然說道:“我感覺可能是咱們身後出了問題。”

    鄭芝龍十分敏銳,問道:“是不是北上的計劃?”

    “對。”張續文說道:“俄羅斯人和北虜的關係十分密切,現在應該知道了咱們北上的事,這可能對他們下決心有很大的影響。”

    莫宗通贊道:“續文腦子動的真快,果然是如此。當然,我覺得不止如此。大夥兒出門之後,多和官員,商人接觸,按這方面打聽,應該可以很快知道消息。”

    鄭芝龍一臉深沉的說道:“我們現在百來人孤懸在外,咱們人多人少並無太大關係,我們的安全其實也不只限於自身,能不能談妥,還是得看李莊那邊的北上計劃施行的如何。如果北上不順,俄羅斯人也不是傻子,咱們的處境就十分尷尬,甚至是危險了。”

    “誰不是?”莫宗通嘆息一聲,說道:“只能盼大人和咱們的商團兵,無往不利,無往不勝了。”

    “不是盼。”張續文說道:“以咱們大人天縱之姿,以李莊各人的本事才學,以商團兵的精銳犀利,咱們必將無往不勝!”

    ……

    二月之後廣寧失陷,接著遼西諸堡失陷,整個遼東只有山海關和寧遠還有覺華島等寥寥無已的地方還在大明手中。

    各地初陷落時,遼民都是拼命往寧遠和山海關一帶逃走,到處都是坐著馬車或是推著車,或是肩挑手扛往關門一帶逃難的人群。

    人們的臉色多半都是驚惶,夾雜著悲苦,憤怒,仇恨等情緒,任何人,哪怕是窮門小戶的百姓,只要不是這樣的兵災,誰願輕易離開家鄉土地?哪怕是破屋幾間,薄田數畝,好歹一家人住在一起,到家庭,大到宗族,村落,或是軍堡,這些地方都是他們熟悉的一切,然而被迫要拋開所有,背井離鄉。

    老人持杖,或是與童子稚女坐在推車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一直往西,窮家難捨,這些百姓連家裡的罐子缸子也是帶上了,最昂貴的產業就是幾床薄被和身上的衣服,再加上一包鹽,一包碎銀或銅錢。

    在他們身後則是一望無際的肥沃土地,一個又一個的村落,大明初立時,遼東幾乎沒有漢人,經過二百來年的發展,漢人已經有數百萬人,現在多半落在女真人之手,剩下的則多半拋離了故土,扶老攜幼的走在往遼西逃命的路上。

    一路上還有不少軍人,不少人丟盔棄甲,神色異常的狼狽。

    廣寧城的文官,包括巡撫王化貞在內都已經出逃,大量的官吏,武將,守兵,皆是與百姓一路向西,在他們身後是如狼似虎的女真人,大量的人丁被女真人裹挾著返回遼中等處。

    丁口,也是財富,努爾哈赤此時還能正確的認識到這一點,所以每戰之後,女真人都會在搶掠財富的同時,帶回大量的漢人丁口。

    “韃子,有韃子。”成方身邊的一個士兵低聲提醒,所有人都將頭往草叢裡又低了一下。

    事隔多日,還有零星的逃難百姓,女真的主力早就撤回,努爾哈赤胃口還沒有那麽大,攻擊廣寧雖然異常的順利,女真人的死傷極其有限,但這個時期的八旗長期作戰的能力很差,不僅是後勤補給,多方面的牽制都使得女真無意在廣寧一帶久駐,同時他們也不願將戰線拉的過長,以免顧此失彼。

    三月中前後,女真人就撤走大半,同時將廣寧城焚毀拆除。

    除了廣寧,錦州,西平堡等各堡,大淩河和淩河堡,這些城池或軍堡都被拆毀清除。

    明軍在多年之後試圖恢復大淩河堡,又是引發了一場慘敗。

    大半主力撤走,後金兵還是留下了小半的騎兵,一方面是觀察遼西的局面,看明軍下一步的舉措如何,然後才能決定後金方自己下一步的戰略,同時也是搜羅遼西殘餘的軍事物資和隱匿的人丁。

    一隊後金騎兵出現在人們的眼中。

    因為天氣和暖,這隊後金兵穿著的是絲麻布織成的輕薄箭衣,頭也是戴的涼帽,帽結處飾著紅纓,有幾個後金兵穿著明甲,後背插著小旗,所有騎兵的馬匹一側都有插袋,內裝長大的步弓,另外一側或是長槍,或是鐵矛,也有虎牙長刀,斧子,腰上都是順刀或挑刀,還有飛斧,投槍一類的兵器。

    每人身上的兵器都是閃爍著寒光,這些後金兵的武器都是精鐵打製,包括身上的甲胄也遠比明軍精良。

    經過這幾年的戰爭,後金已經從困守撫順關外的蠻荒部落變成了拓地千里的奴隸制國家,這個國家的一切都是為了戰爭,為了搶掠財富,丁口,土地,所以八旗兵的裝備越來越好,能夠脫產的士兵也越來越多。

    在天啟二年之前,後金兵除了生死大戰,就算旗主身邊也沒有多少脫產的擺牙喇護兵,到天啟二年之後,已經有大量的旗兵可以長期脫產,成為職業士兵了。

    現在留守遼西的八旗兵雖然人數不多,但幾乎都是純粹的戰兵,也就是紅甲兵或白甲兵,並不是平時為民,戰時為兵的旗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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