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83
wasabi1114 發表於 2016-12-6 06:36
第四百八十九章 時機

    “張瀚非晉黨,亦非楚、浙、齊三黨中人。”王心一稍有猶豫,還是對眼前的眾人稍微透底:“隻要我們彈章送上去,以現在的這些東西來看,也足夠叫朝廷下旨徹查,隻要能繞過鄭巡撫甚至是張總督,一旦朝中派員來查,則張瀚的這些事也必定水落石出。”

    范永斗這時突然道:“小人此前有個掌櫃,與小人一樣深恨張瀚,後來因為家境落魄,小人亦幫他不上,這人被迫到和裕升去做事,聽說現在已經是太原鎮城的分號掌櫃。這人是個精細人,在和裕升又身處高位,如果能叫他出來當個人證,再有一些賬簿之類的東西,這件事就幾乎能坐實了。”

    “妙,很好!”張永安手中折扇在掌心一打,一臉興奮的道:“范永東那舊日掌櫃叫什麼名字?”

    范永斗道:“此人叫李明達,是跟了小人不少年的老人了。”

    “李明達?”吳伯與道:“這人我似乎有印象,前一陣受東翁之命,盤查和裕升在太原延綏大同宣府四鎮重要地方的分號掌櫃,這人我查看過,五十來歲,行事謹慎精明,做事有板有眼,投效張瀚時間不長,但做到分號掌櫃,在寧武的商會也是理事,這人確實是一個重要人物,有他和張續宗兩人出告,這件事朝廷最少也信了七成了。”

    王心一用讚賞的眼光看了范永斗一眼,說道:“範東主果然不凡,怪不得此前在大同和張家口等地有那般大的產業,這事了了之後,本官的話當然絕不食言,總會叫你重複當年的風光才是。”

    如果這潑天大案真的成功,王心一算是在巡按任上立了天大功勞,直接轉任巡撫不大可能,轉為四品地方職位,轉任分守或分巡道的可能性極大,以他的人脈資曆加上實打實的功勞,三五年後升任巡撫也並不是不可能,這樣的實權人物能做眼前這樣的保證,確實也是難能可貴了。

    范永斗沒有別的話可說,隻是深深揖拜下去。

    ……

    隔了數日之後,王心一正式拜發奏折,不僅上奏了張瀚之事,還彈劾巡撫鄭國昌和總兵賴承恩等人,對總督張曉隻是掃了幾筆,留有餘地,這事情關係到一個巡撫和將門世家出身的總兵,再加上若幹個參將副將,還有幾個道員,一大票中低層將領和佐雜文官,加起來林林總總過百人,幾乎是把大同鎮全鎮都掃了進去,因為考慮打擊麵太廣,以東林黨的勢力也未必吃的下來,不然的話,王心一還要將延綏總兵杜文煥和太原總兵張全昌一並掃進去,至於宣府總兵楊國柱和麾下將領,還有宣府的文官肯定也在內,甚至還有薊鎮的文武官員也在內,如果真的全部彈劾,這個案子簡直就是國初藍玉案那樣的超級大案,最少要逮捕幾萬人,殺掉數千人,不知道多少人被免官軍流……這種結果不要說王心一承擔不起,就是東林黨或是皇帝也承受不起的。

    能搞藍玉案那樣的大案,也就是大明太祖這種開國的皇帝可以做,而且也並不是沒有代價,把軍中有能力的將領一掃而空後,靖難之役就陷入無人可用的窘迫境地,最終燕王奪嫡成功,雖然大明還是大明,但太宗成祖皇帝所用之法卻幾乎與太祖不同,治國的方略根本不是一個傳承了。

    考慮到後果太過嚴重,王心一的奏折主攻的當然是張瀚一人,其次就是鄭國昌和麻承恩,其餘各處有的是一筆掃過,有的連掃也沒掃,這樣最多是大同鎮一鎮倒黴,並不會引發太厲害的震動。

    就算如此,當王心一的奏折送到京師之後,通政司和相關的部門看到之後豈敢怠慢,立刻便是送往宮中。

    與此同時,和裕升的情報網絡也是知聞此事,並且動用了在通政司和內閣裏頭的雙重內線,在第一時間把奏折的內容弄到了手。

    由於事態緊急,王發祥動用了最高等級的信息傳遞,塘報當然不是往李莊,可是也沒有辦法往集寧堡,隻能分別送往興和堡與小黑河堡。

    溫忠發等人進入興和堡的時候,正好和急速而來的塘馬一起進入堡城之中。

    不論是小黑河堡還是興和堡,光景都是與集寧堡不同,這邊的北虜人數雖然也是遠在商團兵之上,但並沒有形成絕對優勢,近來東路也收縮了商道,把騎兵集中起來使用,胸甲騎兵給北虜各部帶來了不小的壓力,每次胸甲騎兵都是依托軍台墩堡與北虜做戰,每次戰損比都叫北虜十分難受,這裏圍困的主力都是喀喇沁和漠北各部的兵馬,原本戰鬥意誌就很差,甲兵數量也少,北虜的戰法也很差勁,完全是在被動挨打,經過長久時間的對峙,以興和堡為中心,遠到北方的二龍河堡,和裕升在戰略態式上已經漸漸恢複主動,雖然會戰還不到時機,力量尚且有些不足,也有一定的戰敗風險,但總體來說這邊的壓力比集寧堡方向小太多,最少溫忠發和塘馬都是毫無滯礙的抵達興和堡,並且十分順利的進入其中,遠方有一些北虜遊騎,不過北虜並沒有過來的打算,騎兵們遠遠的看過來,馬匹和人都凝滯不動,象是一尊尊石刻的雕像。

    “萬沒想到的事……”李慎明罕有的麵色鐵青,神色十分難看。

    梁興的臉色也很難看,他是張瀚最親信的心腹之一,和王長福雖然地位相當,論親信程度肯定在王長福之上,和裕升的這些事情,他幾乎事事都有參與,單獨來說,似乎並無大礙,但從塘報裏抄出來的奏折來看,王心一將和裕升的諸般情事林林總總的全歸納出來,練私兵,私自鑄炮造槍,打造鎧甲兵器,又私自屯田,兼並土地,設立商會控製各地商人,走私物品至北虜地方,北上鑄堡與北虜爭鋒……這些事歸結在一起,則張瀚不僅意圖謀反,其實際上已經是在謀反了!

    不論哪朝哪代,謀反均是最要命的事情,先秦兩漢,隻要有一人謀反,則必誅三族,西漢時的史書上,動輒就是“族誅”!

    長安城外的渭水河畔,漢武在時,動輒便是一殺數萬人,渭水滾滾,不知道見了多少殺戮,經曆了多少血腥。

    漢法酷烈,唐亦相差不多,玄宗時,有人誣陷太子謀反,玄宗將當時的太子並二王,親生的三個兒子,一日之內全部絞殺!

    至大明,太祖時的殺戮仿佛還在昨日,胡惟庸案,藍玉案,均是一殺數萬人,時至今日,謀反就算不族誅,也是十六歲以上男子皆殺,十六以下男子定然流放,婦人也定然全部發賣或入教坊司。

    這是天字第一號的罪名,最要命的事情。

    梁興倒不是害怕自己,隻是感覺自萬曆四十五年以來,張瀚步步在算計之中,從未出過這麼大的疏漏,結果剛被圍兩月不到,就是出了這般大事,他感覺十分慚愧,也是有些難受和壓抑,難道多年的努力,就在這時終結?

    此時和裕升正在草原經營的最關鍵要緊之處,勢必難以騰出手來……

    李慎明這時正好也看過來,梁興的目光與他對視,兩人都是同時搖了搖頭!

    此時就算和裕升舉旗造反,公然抗命,也絕不是好時機!

    如果能再過兩三年,和裕升北上成功,經營出諾大地盤,戰兵連輜兵達十萬之數,台灣南海經營成功,歲入在五百萬以上,那時候就算朝廷震怒,要拿捕張瀚和李慎明等人,也盡可以不加理會,有了北上的基業,人心也會真正依附,現在真的舉旗造反的話,一直團結在和裕升體係之內,忠誠不二的商團將士們,到底有多少人會選擇跟隨張瀚一路走到底?

    跟著的人定然不少,但選擇離開或是向朝廷輸誠的人也定是很多。

    “這等事情,我們定不下主意來。”李慎明轉向溫忠發道:“當今之計,隻有你趕緊設法回集寧堡,由大人定奪此事。”

    “好。”溫忠發道:“屬下應當立刻出發,隻是屬下有一得之愚,要請李先生留意。”

    李慎明沒想到這個軍情局的特務還有建言,這一次北上草原,各般事情來看,內衛司下的內情軍情兩部,內情局嚴重失分,軍情局屢屢得分,加上張瀚有分割內衛司,建立特種部隊的打算,李慎明也是對溫忠發高看了一眼,點點頭道:“你請說。”

    “如果屬下又成功進入集寧堡,這麼一出一進的,北虜還不知道會鬧什麼花樣,如果集厚兵於堡外,這樣的話,張大人得聞消息要出堡可能就困難的多。我想,既然興和堡這裏壓力不大,李先生可以考慮一下,派一些騎兵往西南活動,攪亂一下北虜的布置,算是對集寧堡的援手。”

    梁興點頭道:“這個建言很好,咱們理應如此。”

    李慎明也道:“大人的手令是令我們不必急著會戰,中北虜之伏,不過派騎兵稍作策應,這也是理所應當。”

    溫忠發建言成功,心中更加篤定,就此出發。

    他和禿頭等人已經連續奔波了五六天,每日均是在路上,每人都十分疲憊,另外從西路過來換的戰馬也十分疲憊,興和堡這邊當然要替他們換馬,趁著這一點時間,各人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休息。
wasabi1114 發表於 2016-12-6 06:38
第四百九十章 再衝

    溫忠發十分疲憊,兩眼的眼皮不停的往一起闔,但心中千頭萬緒,心思按下一個又起來一個,一時真不知道如何去除雜念,這覺當然自是睡不成了。,

    身旁有不少已經在打呼嚕的夥伴,溫忠發一時倒羨慕起來。

    過不多時,興和堡的人就牽馬過來,溫忠發一腳一個,將部下們都踢醒。

    所有人剛醒時都有些迷糊,溫忠發叫人打來些冷水,叫各人洗臉醒神,他自己也是把冰冷的井水澆在自己頭上和臉上,人也清醒了很多。

    “頭兒,你沒睡?”禿頭腦袋光禿禿一片,比旁人好洗的多,第一個洗完站在一匹菊花青馬旁邊,將自己的兩個插袋和別的武器往馬身上放,見溫忠發眼中紅血絲增多,禿頭便道:“你近來心事憑多,真是怪了。”

    溫忠發哭笑不得的道:“聽了張續宗反叛,王心一上奏朝廷直指大人謀反的消息,你他娘的還睡的著?”

    “怕個鳥?”禿頭斜眼看溫忠發,說道:“頭兒虧你還是當喇虎出身,喇虎為了幾兩銀子,吞火炭,踩鐵釘,割自己的肉,被官府打板子,立站籠,甚至斬首,要怕這些事還能混喇虎?俺不是喇虎出身,倒比你光棍的多。”

    溫忠發有些煩燥的道:“時勢不同了,當時……”

    “當時你光腳嘛!”禿頭不屑的道:“現在你有股本花紅,有大宅院,還娶了老婆,你官職不大,人脈很好,在軍政兩邊都有人脈,楊司官人人害怕,到底還是給你幾分麵子,你現在當然和當年不同。”

    溫忠發無語。

    禿頭不依不饒的又道:“不過你不想想這一切是誰給的,俺就時常記得現在的一切都是張大人給的,大人若能解決眼下這難題,咱們當然繼續跟著大人往上走,若是這事叫咱和裕升完蛋了,咱也好歹享了這麼多年的福,值當了。想太多,心思太雜,隻會叫自己亂,若是人人都亂了,大人就算有法子也無用了。”

    禿頭兩眼盯著溫忠發,正色道:“不論如何,跟隨大人的心思不能亂。”

    溫忠發默然點頭,半響過後才道:“上馬,趕路,禿頭你說的漂亮,這幾天不要想下馬睡覺,你他娘別叫苦。”

    禿頭怒道:“老子是這般人麼?”

    ……

    三天之後,溫忠發一行十一人又看到了遠方的集寧堡。

    由於堡城駐在高處,隔好幾裏就能看到,四四方方的一個不大的軍堡,卻給人高聳入雲,難以侵犯之感。

    溫忠發等人並沒有進入一路上的軍台或是墩堡中進行修整,這一路過來,北虜遊騎甚多,為了省事,他們隻能在軍台附近趕路,北虜發覺了也並無辦法,但進入軍台休整太過耗費時間精力,溫忠發帶來的消息太過要緊,能早一刻送到張瀚跟前也是好的,他自然不會在這等事情上浪費時間。

    各人叫馬匹休息,連續幾天的奔馳,雖然興和堡那邊換的是最上等的好馬,馬匹也都是疲憊非常了。

    所有人站在齊膝深的草裏,打量著四周的景像。

    左右手兩側都各有一個墩堡,墩堡旁邊都有一些北虜的營帳,時近傍晚,北虜們也在做飯,韃子雖然能吃生肉,靠奶酪和生肉就能長途奔襲,或是在野外放牧很久,但他們畢竟也是人,圍堡的時間久了,軍紀也不如此前那麼嚴厲,一群群簡陋的帳篷都是在各墩堡和軍台外圍不遠處,四周草都是齊膝高了,還有一些野花綻放著,藍天和夕陽之下,炊煙嫋嫋升起,似乎還隱隱傳來烤肉的香味,真是難得一見的瑰麗美景。

    一群野獸經過,在遠方的草從中踏出波浪般的痕跡。

    大群的牛羊散亂著在草原中吃草,很多牧民出來之後都趕著自家的牛羊一起來,也有幫他們台吉放牧的牛羊,這麼多壯丁長期在外,隻要是附近的部落都是把牛羊趕了過來放牧,在入秋之前叫牛羊能吃的肥壯一些,至於遠的部落,比如漠北地方,他們的牧群沒有辦法趕來,所以這些部落是最著急的一群。

    這裏沒有道路,也沒有房舍,隻有荒涼的草原景致,景色再美,溫忠發等人也是早就看的膩味了,他們更喜歡看到官道,村落,稀疏的從林,酒樓和茶館的招牌幌子,下了鍋的白白胖胖在開水中煮著的餃子,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推小車的,趕大車的,走路的,人們說笑著,談著話,肩膀上放著係了繩了扁擔,挑著菜筐,滿懷疲憊又心情舒暢的走回村落的家中。

    “呸!”不知道是誰想起了什麼,有人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的罵道:“狗日的騷韃子,不知何時殺絕了他們。”

    “少說沒用的,一個個殺,慢慢來。”禿頭從脖子底下摸出一隻碩大的虱子,放在嘴裏咬的吧嗒直響。他的衣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灰色,時間太長從領口到前襟都變成了黑色,銅扣也看不出一點兒光亮,軍靴也破舊不堪,隻是站姿依然筆直,長期在野外,反而叫這些軍情局的人鍛煉出了一些真正的軍人氣息,比起原本的陰狠有餘剛硬不足的形象氣質已經有了極大的改變。

    所有人都沒有動,也沒有著急,溫忠發已經從行囊中取出一麵小紅旗,在往東北方向的最近的一個軍台打著旗語,各人都站在原地,安安靜靜的等著。

    過了一刻鍾功夫,溫忠發停住了旗語,那個軍台先是打放了一響火炮,然後有人站在軍台的上方,開始往前方打旗語。

    不少在烤肉或是放牧的北虜牧民下意識的往軍台那邊看,不過他們根本沒有什麼異動,北虜看不懂旗語,各軍台和墩堡,然後和集寧堡每天都有旗語聯絡,也經常會打放火炮,北虜們也是已經習慣了。

    隻是現在墩堡軍台還沒有形成真正的網絡,旗語也隻能做簡單的交流,否則的話,傳遞消息也不必叫溫忠發他們來回的冒險了。

    又過了一刻鍾功夫,天色漸晚,太陽成了一個半懸在地平線上的火球,最多再過一兩刻時間,太陽會沉入地平線下,黑夜降臨,在月色照亮大地之前,草原上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那時候行動,不論是敵我都有極大的困難。

    不打火把,黑夜潛入是不可能的,一旦打起火把就會被發覺,然後北虜就會打著火把來追,暗夜之中一團混亂,後果難料。

    禿頭對溫忠發道:“不知道堡中如何決斷,俺覺得還是趁這時候猛衝的好。”

    溫忠發不語,他盯著軍堡那邊不放。

    終於聽到集寧堡開火的聲響,堡中幾門四磅炮和六磅炮一起開火,威力驚天動地!

    北虜再怎麼習慣,也是對集寧堡的紅夷大炮開火無法適應!

    戰馬奔騰,牧民們驚起,更多的甲兵和牧民在往北邊跑,從溫忠發等人所處的地方來看,集寧堡上方時不時的有火舌在噴湧,似乎是一條條火龍在堡牆上翻飛舞蹈著。

    對麵的北虜不知道何意,集寧堡中經常會打放一下火炮,一旦發現射程內的地方有牧民或甲兵聚集的密集,就會突然其來的打放,就算並不一定能打中,總是能叫所有人心驚肉跳,忙不迭的走避。

    有時候集寧堡也會放火炮掩護胸甲騎兵出擊,李軒等二百餘騎會悄悄先到攔馬牆最外圍等候,等火炮打放,蒙古人一片混亂時,胸甲騎兵猛烈出擊,幾輪衝擊回旋,射傷很多,隻是來不及斬下首級就必須回撤,不然等大量甲兵前來,一旦被圍困,回旋餘地減少,情形會對胸甲騎兵不利。

    這一次開火,蒙古人摸不清楚是商團騎兵要又要出來占便宜,還是純粹的驅趕離的過近的騎兵或牧民,所有人都是一片大亂。

    在阿成等人的嚴令之下,集寧堡四周到各個方向都有密集的部落駐紮著,主要是要將集寧堡困死,不能給集寧堡太大的活動空間,以防張瀚能輕鬆的與外部互通消息,另外就是給不斷的給集寧堡施加壓力,使堡中的軍民有被圍困的壓力,而集寧堡一直也是以炮火和騎兵反製,成功的將北虜壓在三裏範圍以外,不使他們過份逼近。

    有時候,北虜會有小股的騎隊故意接近,一直到攔馬牆外快速奔馳,借以吸引火力,不過收效很差。

    “好,動了,衝過去!”

    太陽又往下了一點兒,暮色的感覺十分明顯了,溫忠發等人早就上馬等候,戰馬都訓的很好,有幾匹性子烈的不停的低頭再揚頭,發出噅噅的鳴叫聲,四蹄也在不停的刨地,它們感受到戰場的氛圍,已經按捺不住。

    禿頭等人也感覺疲憊一掃而空,似乎是身上某處閥門被打開了,一種叫戰場的感覺降臨到每個人的身上,他們的腎上腺素快速分泌,使每個人的精神都提升到了極致,他們感覺渾身都是力氣,而腰肢卻變得十分柔軟……他們感覺自己能力劈山石,同時也能利用身形閃避攻擊和弓箭,這是積年在戰場上經曆過多次才會有的這種感覺,這是老兵獨有的東西,一旦這種感覺被觸發了,他們會爆發出比平時更大的氣力,也會節省每一分力氣,也會使自己的身形更加柔軟,能盡可能的躲避來自敵人的傷害。
wasabi1114 發表於 2016-12-6 06:40
第四百九十一章 進堡

    和老兵們相比,新兵不行……他們身體很僵硬,力氣倒是比平時大,但不會合理的分配,新兵上戰場會過於激動,早早的把自己的體力透支掉,一旦戰局不利或是自己陷入包圍,很快就會因力竭而被敵人砍殺掉,哪怕是有盾牌或鋒銳無比的刀槍,或是身著重甲。

    所以張瀚最重視老兵,眼前這一支的隊伍也充份證明了張瀚理論的正確,救一個老兵的銀子可能夠招募十個新兵,但一個老兵在戰場上發揮的作用卻可能遠遠超過十個新兵。

    溫忠發下令之後,連同他在內十一個人一起策馬向山坡下衝去,那裏有綿延數裏的北虜帳篷,也有一些牛羊群在四周散放著,最少有過千北虜牧民和甲兵在這裏駐守,溫忠發他們要衝過的就是一個相對空隙的區域,那裏有十幾帳篷和幾十個牧民,或能也有甲騎混在其中,溫忠發判斷不出,不過這裏已經是防禦最空虛的地方了。

    溫忠發等人從掩護所一衝出來,幾乎瞬間就被山腰處的北虜發現了。

    他們的反應特別快,有一些人在帳篷口烤肉,也有人在半躺著休息,一發覺溫忠發等人襲來,所有人都大叫著跳上馬匹,有一些人馬鞍解了,他們就這樣跳在光光的馬背上,各人要麼拿著長矛腰刀,要麼就是手持騎弓,就這麼向溫忠發等人迎擊過來。

    溫忠發十一人都是單手控韁,右手拿著馬銃,槍支事前已經都上好了子藥,龍頭也扳開,隻要接近到八十步內就能擊發,不過離的遠準確率偏低,禿頭等人都是到了五十步內才打放,他們身上都穿著鎖甲,在二十步以內都並不懼怕蒙古人的騎弓。

    眼看還有五六十步左右的距離時,幾十個蒙古人突然分成兩側散開,他們側身而騎,眾人聽到弓箭的“崩崩”響聲,這些蒙古人開始向溫忠發等人射箭。

    這麼近的距離,這些北虜的射術都是精純無比,幾乎是在聽到弓弦爆響的同時,最少有七八人都是同時中了箭。

    溫忠發的胳膊上中了一箭,還好入肉不深,並沒有射裂臂骨,如果再,這些北虜的騎弓再軟,這一箭仍然能射斷或射裂他的臂骨,不過北虜根本不敢靠那麼近,在與胸甲騎兵的戰爭中蒙古人好歹也學到了不少經驗,要保持一定的距離,用人多優勢不停的射箭幹擾,或是射馬,保持快速移動等等……

    禿頭的馬前胸被射中一箭,馬匹往前一傾,還好沒有翻倒,這也得益於衝鋒前所有人都替戰馬披上了鎖甲,主要是由麵簾,雞頸,當胸三部份組成,沒有馬身甲,也沒有搭後和寄生,而且是輕便的鎖甲,馬身上加了不到十斤的重量,對蒙古人軟而無力的騎弓來,馬有這三樣防護已經差不多了……在雙方你來我往的戰事裏,胸甲騎兵在此之前最吃虧的就是戰馬被射傷或射死,導致馬身上的騎兵在高速的運動中掉落下馬,身受重傷甚至被摔死……很多傷亡都是這樣帶來的,所以現在幾乎在所有時候騎兵們都不忘給戰馬帶上防護。

    “操,”禿頭剛剛嚇的魂飛魄散,在這樣的衝擊戰裏如果掉落下馬,他隻有死路一條,在馬背上禿頭大罵道:“狗日的北虜現在學奸滑了,他娘的寧願弓箭無力也不敢和我們離的近!”

    “沒辦法了!”溫忠發叫道:“各人打放,趕遠他們再!”

    蒙古騎弓要想對披鎖甲的商團騎兵有殺傷力最少也得三十步內,二十步是比較有威脅的距離,而五十步內馬銃對北虜就有嚴重的殺傷,所以在以往的戰事中胸甲騎兵打的北虜魂飛魄散,交換比叫向來號稱精於騎射的北虜十分難堪。

    而這一次這些北虜都是在五六十步就射箭,甚至遠到七八十步,這些箭矢當然沒有什麼威脅,雖然射的準,傷害實在太差,不論射在人或馬身上的箭矢都綿軟無力,有的箭連甲也透不進,受傷最重的就是溫忠發,也隻是皮肉傷。

    既然北虜不敢靠近,騎兵們也隻好提前打放,十一支火槍同時擊發,龍頭下落擊出火花,馬銃保養的很好,全部擊發成功,槍口噴出彈丸,對麵的北虜還在側麵而馳,用連珠箭法向這邊射箭,彈丸打過去時,一下子打中五個,有三人一下子掉落下馬,在地上翻滾慘叫,還有兩人是胳膊和腿部中彈,他們強忍疼痛,趕緊策馬離開。

    剩餘的北虜離的更遠的,他們的騎弓不停的拉滿又鬆開,隻是騎弓太,弓力太弱,相隔七十步以上,射的再準也不行,不少箭矢在半途就失了準頭,軟軟的飄落在地。

    “走!”

    一輪齊射好歹是打開了缺口,溫忠發等人把騎槍放在馬腹側的插袋裏,這時當然沒有辦法裝填,他們抽出馬刀,明晃晃的馬刀在黃昏最後的斜陽裏閃爍寒光,北虜根本不敢當麵,所有人都夾著馬腹讓開道路,然後才轉身回射。

    “操,有進步也沒鳥用。”禿頭罵道:“不敢和咱玩白刃戰,一群孬貨!”

    所有人都讚同禿頭的話,北虜的凶殘可能還不減當年,從他們虐殺商團兵俘虜就看的出來,不過論起勇氣,戰技,紀律,組織,簡直比他們幾百年前的祖宗不知道差了多少倍下去。

    集寧堡南三裏處原本集結了一支北虜騎兵,堡上的人發現了,用大佛郎機向這邊射擊,集寧堡的火器遠比普通的軍台要多的多,倉促之間也能找到好多門大佛郎機,三裏左右正好是這種火炮的極限有效射程,第一輪打過去,在地上濺起不少草根泥土,有幾個北虜騎兵可能被流彈射中,發出慘叫,剩餘的幾百人趕緊飛奔逃走,他們感覺堡裏的火炮打的實在太準,如果是飛速奔馳可能還不會中彈,敢在一個地方停留稍長的時間就一定會被炮擊。

    操炮的就是弗雷德裏希,他打放之後,一個和裕升的炮兵軍官放下捂著耳朵的兩手,大聲讚道:“弗你打的不壞,比此前有進步了。”

    弗雷德裏希臉上露出笑來,他們這一夥傳教士,學習過鑄炮的很多,會操炮的也不少,跟著張瀚過來的當然都是行家裏手,不過他們畢竟是傳教士,接觸過,也使用過,水準也很高,熟練度卻比和裕升的炮手有些差距,還好他們的起較高,經過這一陣子的鍛煉,各人的水平已經都趕了上來,在測矩計算軌道上頭已經超過了和裕升的普通炮手了。

    剛剛這一炮,用的是大佛郎機,也是弗雷德裏希自己測算的距離和拋物線,雖然沒有正中目標,但落距離很近,也給北虜不的壓力,使幾個騎兵受了輕傷,能在最遠的射矩打出這樣的效果了,也是難能可貴了。

    湯若望等人也在操炮,不過他們沒有打放,北虜騎兵已經飛奔散開,這樣的情形開炮就是純粹的浪費了。

    這時所有人都看到溫忠發等人策馬狂奔,北邊方向的四磅炮還在開火,將離的近的北虜騎兵驅散開來,轟隆隆的炮聲中,人們的心境卻是變得輕鬆起來。

    困在堡中,最困難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人的心理,與外界隔絕消息,放眼看去全是敵人,這種心理壓力也是很要命的,若非不然,北虜又何必一定拚了命的要隔絕集寧堡和附近的這些軍台墩堡?

    這時已經有人奉命去開堡門,一丈多高的堡門是硬木所製,十分厚實,就算是千斤大木撞擊也不是輕易能夠撞開,何況要緊地方還有包鐵,更加牢固堅實,敵人未能迫近填壕,也未能推平外圍的攔馬牆,去除鹿角和鐵絲網,距離威脅到堡牆還遠的很,所以堡門並不曾關閉過,如果外圍防禦被蕩平,城中就隻能把堡門堵死,那麼與外界的溝通和聯絡就更加困難了。

    溫忠發等人快速奔馳,身後綴著的追兵越來越多,但當他們越過外壕,開始在攔馬牆中的彎曲道路上騎行時,追擊的北虜隻能望之而歎,被迫放棄追擊。

    不少北虜發出憤怒的吼叫聲……不過堡中的人也習慣了,圍城日久,雙方你來我往,死傷不可避免,每當北虜失敗或是損失慘重時,總會發出這般狼嚎般的吼叫,堡中上下都是習慣了。

    當所有人進入堡門後,溫忠發第一個滾落下馬,他的肩膀流了不少血,鮮血凝結在肩膀上,原本看不出顏色的灰色軍袍上明顯的有深黑色的血跡,溫忠發傷的並不重,然而這麼多天來回奔馳,消耗的精神體力都實在太大,加上流血,又在生死關頭猛衝,進了堡門後精神放鬆,自是支撐不住。

    在堡門處的是值星官是輜兵副把總陶春,是個五短身材的夯實漢子,見狀趕緊先奔過來,也顧不得溫忠發身上肮髒,一攬臂將他抱了起來。

    禿頭等人要過來搶著抱,陶春罵道:“未必我能把你們頭兒抱去賣了,老子帶他去看軍醫,你們要是帶著信什麼的,趕緊去見大人是正經。”
wasabi1114 發表於 2016-12-6 06:45
第四百九十二章 痛恨

    禿頭咧嘴一笑,也不話,打聽了今日中軍官是蔣義,便是抓緊趕了過去。

    其餘的人也不必去回事,各人都下了馬,一臉疲憊的躺在堡門邊上休息。

    幾個軍官帶隊經過,也沒有人來喝斥這些保持不住軍姿的漢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來回奔襲,消耗了太多精神體力。

    溫忠發人迷迷糊糊的,被陶春抱著往軍醫處,他想掙紮下來,陶春道:“你那部下看著也不是蠢貨,有信在身上,還能錯話?你的傷不甚要緊,不過要把箭拔了,還要清創,包紮,不然傷弄成發燒不退,要了你命就冤枉死了。”

    這話聽著在理,溫忠發一念及此,更覺得身上酸軟無力,便是由得陶春將他抱到軍醫處醫治,盧大等人也得了吩咐,搬著一桶湯和熱食,趕過來給那些癱在堡門邊的騎兵食用,叫他們恢複元氣。

    禿頭身子最為壯碩,精氣神都保持的不錯,由人帶著尋了蔣義,蔣義問了幾句後知道要緊,趕緊再帶他去見張瀚。

    張瀚的住處是一個大四合院,也沒有太多衛兵……堡城裏住的要麼是信的過的漢商,要麼就是和裕升體係內的人,絕少外人能到此,不象在李莊時,每天來往的商人和運輸車隊川流不息,人員太多太雜,張瀚的辦公地已經盡量隔絕,但還是要很多近侍特勤人員保護方可。

    張瀚在一間收拾的很幹淨的屋子裏,牆壁上貼著地圖,還有很多張瀚手寫的紙條,大抵都是北方草原各部的牧場和現在的動態,有一些是代表人數的多少,圓越大就代表人數越多,另外還標識出各部的甲兵數字,地圖上還有山川與河流的走向,西邊和北邊還有代表戈壁的細沙,人站在這牆壁前,很難不覺得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就是草原上的一切態式,幾乎都在掌握之中。

    這些都是參謀司的功勞,年輕的參謀們和繪圖人員在這幾年不停的奔走,這一副地圖比張瀚在後世看的普通民用地圖都要詳細的多,後世的軍用地圖他沒有看過,估計還是要比眼前這些強不少。

    屋裏的桌上還堆放著不少卷宗,不過相比在李莊時已經少了許多。

    另外一麵牆壁上貼著的是商團各司的包括輜兵的布防圖,一側空白上貼著很多人名,禿頭進來時先瞟了一眼,就看到最上頭的王長福和梁興還有幾個司把總認得,更多的軍官有的看了名字似乎有些印象,有的就完全不知道是誰。

    和裕升現在家大業大,戰兵就過萬人,軍官好幾百人,光景和幾年前是完全不同了。

    禿頭也顧不得心頭感慨,他趕緊把李慎明和孫敬亭的回書送上,先給的就是李慎明的,因為禿頭也知道李慎明的信十分要緊。

    張瀚坐姿很好,包括看到李慎明的信時還是端坐不動,腰板挺直,臉部的表情也沒有太大變化,隻是先看時有些吃驚,然後有些明顯的憤怒,接著就是一直皺眉,在觀閱書信的同時,張瀚還不忘問溫忠發如何,禿頭仔細心的答了。

    “溫忠發曾經走過錯路,”張瀚笑意溫和的道:“這一次他的表現可圈可,我心中記著,你既是他的部下,不妨將我的話轉告給他。”

    禿頭唯唯諾諾的道:“我等是大人部下,合當效力。”

    “部下也不一定就都是好的。”張瀚終於重重一歎,將書信放在桌上,道:“張續宗不僅是我恩養的部下,還是我的族兄,正經的兄弟,那又如何,這一次的事情,就是他鬧出來,續文和三叔公知道的話,也不知道會如何是想!”

    對張續宗,張瀚並不覺得可惜,留下他也是三叔公張學曾的麵子,張續宗一直有紈絝大爺和酸腐文人的兩重氣息,張瀚素來不喜,又不能有所進益,留在身邊,隻是取其“可靠”二字而已。

    這一次事情出來,張瀚也是心有所感,看來這時代最叫人看重的宗族二字也並不保險,要緊的還是人,張續宗的事情,看似偶然,其實也是必然,就算這一次不出事,將來也定然會出事。

    至於張續宗出事的經過,張瀚經過推敲,也是發覺其中的不同之處。

    若是王心一這個巡按一已之力弄出這事來,張瀚絕不會相信,光是找到張續宗這個薄弱,設局套他,再設法弄出宣府鎮城,這一係列的動作,憑王心一這個巡按和他身邊的那貓狗兩三隻,怎麼可能?

    從這件事來看,張瀚也有所反思。

    此前的和裕升一切順利,並沒有受到太大壓力,在很多製度上還是有缺陷,包括財務管製和對接,人員的監督,另外最要緊的張瀚認為是緊急狀態下的反應。

    這件事,張春等人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因為沒有授權,無法進入緊急狀態,不然的話當夜就可以緊急動員內衛司的所有力量,挖地三尺,也可以在當晚找到張續宗,或是在外多布置大量人手,務必不使張續宗轉移。

    不過張春雖然位高權重,是張瀚心腹中的心腹,他卻沒有這個權限去下這個命令,而內衛司的楊秋,更是絕對不敢在沒有命令的前提下,進行動員,布置大量人手參加行動。

    這個缺陷,張瀚敏銳的發現了,然而現在還不是亡羊補牢的時機,現在要做的就是解決眼下的這個難題……甚至,可以是困局,危局!

    禿頭當然看不出來,張瀚其實也是異常緊張,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張瀚若是在此時舉旗,跟隨的人肯定還是很多,但成功的幾率就實在太。最樂觀的結果,也是能在短時間內維持李莊一帶對草原的支持,然後經曆苦戰,把現在搶下來的地盤給鞏固下來,而內地基業肯定全損,沒有內地財力的支持,那可就真的是在北方種田,要想增長實力,幾十年的苦功也未必抵得上現在的一年之力。

    張瀚也感覺到了事情發展的迅速和不受控製……他一直是把很多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條,然而曆史的發展不是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可能一樁事就會導致一個大變局的失敗,就是所謂的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現在和裕升的經營正在飛速發展,北上,南下,各地商會的經營,未來兩三年內財力充裕後的大擴軍……然而事情不是以張瀚的想象和意誌為左右,眼前這樁子事,就是一次十分意外的突發事件。

    “娘的,真不是時候……”張瀚也是在心裏暗罵起來。

    沉吟之時,溫忠發包紮完畢,做了短暫的休息後也趕了來。

    “屬下已經建言李先生,”溫忠發沒有太多補充,隻是道:“如果大人要出去,興和堡那邊會按約定好的時間出動騎兵佯動,吸引大量北虜前去。”

    張瀚很沉穩的頭,道:“此番事大,我定然要離開一下,不過,我要籌謀一下,你們先下去休息等候。”

    “是,大人。”

    兩個軍情局的人一起敬禮轉身,自有人安排溫忠發等人休整。

    張瀚站在原地,目光情不自禁的投注在地圖之上。

    此時他經過和李慎明還和孫敬亭的互通消息,已經隱隱明白北虜前一陣的意圖……大張旗鼓,調集重兵,似乎要強攻集寧堡,目標還是在引誘孫敬亭部出來決戰……黑河堡除了可以扼製套部之外,這個堡距離青城實在是太近,也是距離各個板升地太近,若不是這般,如何能輕易撤出數萬漢人和漢商?就算這樣,板升地還有不少漢人留著,因為蒙古人雖然是用搶掠之法掠來不少漢人,也有漢人和漢商感受到欺淩和壓迫,但也有相當部份漢人是白蓮教徒,自願逃亡來此,他們感受到的就是安全和賦稅很低,他們自願替蒙古人種栗種菜,製造各種器械,土默特部在俺答汗時的強盛和這些漢人就有很大關係,這一次北虜的動靜很大,主要原因還在於黑河堡離他們的腹心之地太近,和裕升帶走了大量漢商和漢人,他們已經損失慘重,但青城還在,還有依附他們的漢人在,如果被和裕升時時刻刻卡在脖子上,這一口氣隨時會斷掉,北虜的高層自然最想解決黑河堡方麵的商團兵。

    假作攻打集寧堡,真實的意圖就是誘孫敬亭出兵,以十幾萬的主力設套,這也是蒙古人慣用的戰法之一,假作敗退,引誘敵人進入口袋,然後騎兵四麵八方包圍來打。

    張瀚也有些慶幸,從報告來看,黑河堡的軍心有些不穩,幸好孫敬亭等人扛住了壓力,步調不亂,從整體來看,和裕升仍然掌握著戰略主動。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裕升的這種主動會越來越強,北虜將會越來越被動。

    “他娘的,偏偏在這種時候!”張瀚又是忍不住在心裏怒罵起來!

    這件事,解決起來就很麻煩,而且偏偏是在這種最緊要的關口,如果張瀚離開,集寧堡這裏就不會是北虜必取之地,他們會分散開來,各部的後勤壓力減少,而且北虜可以發揮騎兵眾多,兵力遠在和裕升之上的優勢,分頭進擊,四處隔絕糧道,這樣的話,和裕升隻能提前與之會戰,損失會大,代價也會大的多!
wasabi1114 發表於 2016-12-6 06:47
第四百九十三章 決斷

    屋外漸漸聚集了一些人,包括李軒,王勇,李明宇,蔣義和李守信等人,這個軍堡張瀚身邊的高層不多,主要就是隨行的護衛人員和原本堡中的人員,這個時候,所有人都隻能等候張瀚的決斷……這種時候,只能等。

    人聚集的越來越多,不少人甚至是披著鐵甲趕過來的……人們都知道事態緊急,溫忠發等人當然不會透露細節,不過隻寥寥幾句,也是能叫人知道事態的嚴重性,眾人都趕過來,也有人通知了堡中的炮營成員隨時待命……如果張瀚要突圍,火炮的掩護必不可少,可能要全力開火,甚至盡可能的延伸炮火,盡量把北虜驅趕開來。

    然而就算披甲而來,還叫火炮預備,包括李軒和李守信等將領在內的所有人都是心頭沉重,北虜每次最多退到五裏開外,四周極目看去到處都是黑壓壓的騎兵和數不清的帳篷,張瀚的身份絕不能出現意外,然而護衛的兵馬一多,軍台墩堡可能無法容納,溫忠發等人向來是依靠墩堡軍台掩護,必要時就撤進去,北虜也不會逼迫過份,然而一旦是張瀚突圍,恐怕突到哪個軍台,那裏就必定被重兵所圍,而隨行的兵馬還不一定能夠進入,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溫忠發和禿頭等人睡到起更,各人醒轉後都感覺頭疼,溫忠發的身子還有些發軟,各人起身後又是一頓大吃,吃完之後都感覺好了很多。

    他們住在一個小院裏頭,四周不是戰兵就是輜兵,每一個更次換一次防,這時正好一隊戰兵從堡牆上下來,各人都穿著鐵甲,這是一隊戰兵,他們走動時並不說話,然而甲衣一直不停的嘩嘩直響,在幽長寂靜的夜裏,鐵甲的聲響傳的很遠。

    堡牆上似乎有人在對口令,溫忠發幾人出門來,仰首看天,在城堡裏視線好象受阻了,不象在草原時,抬頭時滿天都是星光,天空象是一個卡在人頭頂的大鍋,無邊弗遠,令人感覺到天地偉岸,而在這堡城之中,視線受限了,人們眼裏只能看到朦朧的月光和微弱的星光,甲兵們身上的鐵甲在月色下泛著銀光。人們都沒有說話,盡管下值後可以交談,但所有人都知道現在麵臨著艱難的決擇,鴛鴦戰兵們不可能隨張瀚出戰,這些將士有勁也沒有處使,他們的心境都不是很好。

    溫忠發他們距離張瀚的住處也不遠,這時他們也看到不少軍官都披著鐵甲在門外來回走動,低語交談。

    今晚的月色很好,視線可以看到幾百步外,如果張瀚下定決心的話可以今夜就突圍,門口參謀司的軍官已經拿著簡單的地圖在做計劃,他們竊竊私語的頻率也是最高。

    “這能做什麼鳥計劃?”禿頭不屑道:“這些個紙上談兵的貨。”

    “放什麼屁。”溫忠發重重踢了這廝一腳,罵道:“咱們的突圍計劃不是他們擬的?你以為他娘的騎馬衝出去就行?”

    禿頭不出聲,隻征征的看著院門口,半響過後才道:“我心裏有個計較,肯定比這些書生強,不過我不敢說。”

    溫忠發沒有出聲,他看到附近有人坐著抽煙鍋,當下就是湊過去,厚著臉皮要了一點煙絲過來。

    禿頭幾個都是大煙槍,各人都急赤白臉的站在溫忠發身邊,等著他點燃煙鍋,等一縷青煙飄起來後,各人輪流用煙鍋使勁吸了一口,禿頭深吸一口,一臉陶醉的道:“出門這些天,別的還好,就是煙絲斷了頓,可把人憋壞了。”

    各人都是深以為然……張瀚並沒有在李莊附近大規模種植煙草,不過隨著軍人待遇的提高,附近百姓也很富裕,不少人都有了“嗜好”,張瀚也是睜眼閉眼,並沒有在這事上較真。抽煙當然不好,崇禎年間因為抽煙還砍過人腦袋,康熙年間也禁過煙,不過都沒有什麼鳥用……這東西是文明的發展的產物,隨著發展而出現,也會隨著發展而消亡,人力的介入當然有用,但用處實在不大。

    “各人穩住了……大人必有決斷,用著我們時,咱們拿命出來拚就是。”輪著溫忠發時,他深吸一口,感覺渾身又有了勁力,連傷口也不怎疼了,原本就是淺淺的箭創,並無大礙,溫忠發看到各人神色都有些緊張,便是溫言鼓勵。

    所有人都點頭,禿頭的光頭在月色下還有些泛光,他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猛吸了口煙,沒有出聲。

    張瀚也知道外頭都是人,參謀司的人也必定在擬著計劃,隻等他下最終的決斷。

    外間有人聲,盡管很輕也聽的到,城堡女牆後巡邏的士兵踩踏城牆的聲音也很清楚,人們鐵甲甲葉不停的發出嘩嘩聲響……張瀚明白,隻要自己給出明確的指令,外麵的那些人就會響亮的回答“得令”,然後這些忠勇的部下便是會按他的命令行事,縱百死而不回……張瀚有這種自信,也很信任他的部下們,固然和裕升也出了張續宗這樣的人,但張瀚並不需要懷疑大多數人的忠誠,一個團體一旦有了向心力,則必定凝聚人心,在這種團體利益大過一切的氛圍之下,人們自然而然的會選擇忠於這個團體,其表現的最終形式,便是忠於張瀚本人。

    甚至可以說,如果張瀚此時有子,縱是繈褓小兒也可能得到很多人的效忠!

    張瀚臉上露出微笑來……如果說萬曆四十五年時自己不僅是赤手空拳,凡事只能依靠自己,甚至還要麵臨掌櫃和夥計們的離心離德,到了天啟二年這個時候,自己已經擁有一個強大的團體,這個團體之下,自己有的部下精明強幹,有的專精學術,有的擅長財務,有人則擅長處理複雜的事務,不懼煩難,更多的部下則是忠勇敢死之士,有人擅長統領全局,有人則是能斬將奪旗,將士之中,已經頗多良材。

    張瀚深吸口氣,終於打開房門,邁步而出。

    “大人?”

    “大人……”

    所有人都一下子站出了立正的軍姿,這種軍姿在剛推出時不少人都不以為然,甚至是感覺張瀚故意弄出這玩意來折騰人……大明的軍將當然也講究儀表,不過講究的是旗幟,儀仗,鎧甲,錦袍,官靴,用這些東西加在一起,色彩絢麗,配上高大壯碩的身材,然後昂首按劍而立,便是標準的大明武將了,然而軍姿站久了,人們才漸漸明白張瀚的良苦用心,服從,團體,榮譽,這些東西很飄渺,落實在實處,便是內務,軍姿,儀表,軍服,旗號,還有薪餉,這一切加在一起,才是現在的和裕升軍人。

    “大人,”一群參謀軍官一下子湧了過來,各人臉上露出慚愧之色,一個參謀軍官搶先道:“我等推算良久,實在沒有萬全之策……”

    張瀚不動聲色的道:“我也沒聽說過打仗還有萬全之策!”

    他又道:“叫溫忠發來,特勤選幾人,軍情再選幾人,溫忠發與那禿頭二人帶隊,仍然編成十一人小隊,我與他們一起往外突!”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

    李軒第一個跳起來道:“大人,我隨你一起!”

    “李軒你放什麼屁!”李守信資曆較淺,又是寡言慎行的性格,這時卻是紅了眼睛,跳起來道:“大人,你不能輕身犯險!”

    蔣義等人也道:“大人,我等不能坐視你冒險,你的安危比什麼都要緊。”

    溫忠發和禿頭等人聞信趕過來,禿頭一臉興奮的道:“我剛剛就沒敢說,大人要想出去又不亂大局,最好就是化裝隨我們一起組一個小隊走,大人真是英明!”

    “狗日的別亂說話!”眼前一票軍官都是紅了眼,溫忠發回頭罵道:“這事還沒有定下來,大夥兒不會答應大人這麼冒險。”

    “李軒你不能隨我去。”張瀚兩手展開,往下按了一下。

    這麼一按,所有人都住了嘴,每個都是眼巴巴的看著他。

    “參謀軍官弄不出計劃很正常,”張瀚道:“因為沒有辦法不會戰又使我在大隊人馬的保護下離開,也沒有辦法在大隊人馬護衛我離開後,仍然使北虜對集寧堡這裏保持包圍狀態。就算我突圍成功,北虜必然放棄圍堡,那麼十幾萬北虜下一步的方向對我們來說就不確定,戰爭就會出現變數,現在我們已經使北虜深陷泥潭,他們在集寧堡這麼久,拖的時間越長,內部的離心力就越大,就越是騎虎難下,沒有大的會戰目標他們不能離開,而我們肯定不能給他們會戰的機會,這麼拖下去,疲憊瘦弱的是北虜,我們會在這段時間鑄更多的火炮,訓練更多的炮兵和騎兵,到明年,我們會有更多的戰兵和輜兵,主動權就完全在我們手中。現在聽我說,挑選十一人護衛我出去,李軒,蔣義,你們去挑人!”

    張瀚的話,幾乎不容人辯駁!

    李守信等人還要做最後的努力,他們道:“不管怎樣,大人的安危是最緊要的,打輸了可以再來過,若是沒有大人,也就沒有和裕升。”

    張瀚十分堅決的道:“和裕升是我的事業,也是我們大家的事業,危急關頭,我也應當為我們大家的事業而拚搏,各人不必再說,按我的吩咐去做吧。”

    張瀚轉向溫忠發,問道:“你還能走不能?”

    溫忠發如標槍般挺立,大聲答道:“屬下絕無問題!”

    禿頭咧著嘴笑起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19:57
第四百九十四章 順風

    塔布囊坐在熄滅的篝火旁邊,藉著餘燼的熱氣取暖。

    現在已經是二更時分,只有值哨的人還沒有睡,騎著馬在他們防守的區域巡哨,巡哨的人沒有發出聲響,但如果仔細的聽,可以聽到馬蹄聲和人偶然的咳嗽聲響。

    篝火入夜後就熄滅,人們在這裡煮肉吃,鍋子吊在架子上,從遠處打來水燒熱煮沸,然後把羊肉放出其中煮熟,用小刀割肉,各人從隨身帶的鹽包裡抖出鹽來,撒在冒著熱氣的肥美羊肉上,接著就是大快朵頤起來。

    塔布囊很容易從這些小事上看出人心的崩壞……在一個多月以前,尖哨們身為蒙古部族中最精銳的騎兵,他們恨不得能抓住任何機會與和裕升交戰,或是能發覺任何的蛛絲馬跡上報,然後希望上面的台吉們抓住機會一舉破敵,把紮根在草原上的這些軍堡,也是紮在每個堂堂正正的蒙古人心頭上的這根刺給拔除掉。

    然而這麼久時間下來,戰事到處都是呈現不利的形態,人們的心思都鬆懈了,而且長久不能生活在自己的氈包裡,精神和**的雙重疲憊叫人很難一直振作精神……集寧堡這裡戰事十分不利,每天都被軍堡上的火炮威脅,距離軍台墩堡太近的話也會被攻擊,胸甲騎兵偶然的出擊就會叫蒙古人損失慘重,大大小小的台吉們已經失去了信心,上層都是一片茫然……大家都感覺喪氣,攻不敢攻,又不能撤圍……張瀚就在這個軍堡裡,所有人都知道拿下這個人這一仗就贏定了,這是最大的目標,然而放著這個人不敢打,卻撤兵去別的地方,不要說別人,塔布囊自己就感覺這樣做的話,不如選擇直接投降了事算了。

    此前在小黑河堡一帶設伏,結果明國人沒有上當,憑白調動了大量人馬設伏,結果什麼也沒撈著,還在明國人的突襲下損失了不少人,連大汗的兒子,未來的土默特大汗俄木布洪台吉也被人俘虜了去。

    每當想到未來的台吉在明國人手中淪為階下囚,說不定正遭遇侮辱和虐待,塔布囊心裡就如火一般在燒,他恨不得立刻與明國人拚個你死我活!

    入夜後,部下們吃飽了都卸下了馬鞍,喂好馬,飲了水,然後把馬匹拴在一起以防它們亂跑,多半的人裹著羊皮睡在篝火四周,雖然是夏天,入夜後的草原也是很冷,無遮無擋的地形難以抗拒夜晚的寒氣,人們裹著厚厚的毛皮,睡的十分香甜。

    塔布囊睡不著,他索性起來,兩眼如鷹一般盯著遠方的集寧堡,那裡有明顯的亮光,明國人不畏懼蒙古人的圍攻,他們的城堡並沒有禁絕燈火,遠方的軍堡在高處,燈火猶如點點星光,刺痛了塔布囊的雙眼。

    “蒙古人中,就沒有好漢子了嗎?”

    身邊是夥伴們如雷般的鼾聲,近來自願出為尖哨的人越來越少,也導致塔布囊等人越來越疲憊,想到這裡,塔布囊更是哀從心來。

    “起來,換個地方值守!”塔布囊粗暴的踢醒夥伴,帶著部下們轉移值守的地方,夜色之下,十幾人的尖哨隊伍很快集結完畢,蒙古騎兵打著呵欠,不少人重新趴伏在馬匹身上,任由塔布囊騎著頭馬,帶著眾人往南方而去。

    ……

    二更時,集寧堡裡所有跟隨張瀚出堡的人手都齊集,應用的軍資也準備完畢。

    每個將士都穿著鎖甲,為了叫馬匹節省體能,就算是張瀚也沒有穿胸甲或鐵鱗甲,當然也沒有穿著防護能力差又笨重的棉甲,馬匹已經要佩帶面簾和雞頸,還有當胸,十來斤重的鎖甲披在馬身上,如果騎士再穿著重甲,短途奔馳還好,若是被長途追擊,馬匹的體能不足很可能會導致整個行動的失敗……那當然是災難性的後果。

    幾個整個軍堡都被驚動了……夜晚的天氣很涼,但人人都幾乎從暖和的房間裡跑了出來,當值的士兵被軍官約束著走開,但人人都回首顧盼,有一些士兵想到自己是步兵而不能入選騎隊,忍不住眼眶微紅。

    其實便是軍官們,也是心神激盪,只是他們接受過更好的訓導,遵守軍紀已經成了烙在骨子裡的堅守不移的信條,否則的話,第一個跑到張瀚跟前的人便是那些跟隨更久,與張瀚感情更深的軍官們。

    人們到了此時才更能體會到張瀚對這個團體的重要性!

    很多人想也不敢想,如果這一隊騎兵出去,張瀚不幸被害或是被俘,和裕升下一步會怎樣?

    不當值的軍官們幾乎都站在張瀚身邊,人們簇擁著他,但已經放棄了勸說,眼下的這局面,後方出了這麼大的漏子,張瀚必須返回解決麻煩,別人無可替代!

    漢商,民夫,輜兵,戰兵,軍堡裡到處是站的層層疊疊的人群,人們都是不可避免的擔心。

    “大人,一路順風。”

    “大人,一路平安。”

    “我等靜候大人好音。”

    李軒和李守信等人都在堡門口送行,各人所說的無非都是一些祝禱的話,被挑中的十一人都是緊緊跟著,溫忠發和禿頭兩人牽馬在最前。

    所有人都換了最好的戰馬,左右插袋裡是投槍,飛劍,右側插袋裡是上好了子藥的馬銃和短銃……短銃的數量現在還十分稀少,只有張瀚的貼身護衛裝備了短銃,連溫忠發那一隊人上次出擊也沒有攜帶,不過很多人感覺短銃只是近戰護身,在馬戰上並沒有太大用處,二十步以內的有效殺傷,如果真到了能用短銃的距離,北虜的弓箭也會有極大的威脅……北虜的箭射的異常的准,很多北虜還能用連珠射法,也就是在最短時間射出相當數量的箭矢,在五十步內,射術好的北虜可以在一刻時間內連續射十幾箭,而且可以連續射中靶心,只是在交戰時,快速的移動下,這種準確率要下降很多,但到了二十步內,擅射的北虜可以連續射箭,而且每一箭都可以射中人的面門或咽喉要害!

    選中的騎士有三人是李軒的部下,其餘都是特勤和外勤人員中的佼佼者,連同溫忠發與禿頭二人,組成了一支異常精悍的小隊伍。

    堡門漸漸打開,張瀚等人魚貫而出,今夜月色很好,放眼看去,五里外的大片的蒙古人營帳清晰可見,同時還能看到不少白色的影子,那是在營帳外圍放牧的羊群,隔著幾里遠,北風輕輕吹在人的臉上,似乎還帶來牛羊的特有的羶味。

    溫忠發和禿頭兩騎在前,他們很熟練,帶著眾人從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繞道而出,等他們出了攔馬牆範圍後,所有人開始往西南方向奔馳。

    “時辰到了,炮組開火!”

    城頭上站著的軍官們兩眼發紅,湯若望反而是最鎮定的一個,眼見配合的時間到了,便是搶先一步叫了出來。

    李守信看了湯若望一眼,做了一個肯定的手式。

    炮組立刻開火,半夜之中,火炮的炮口噴射出亮光強烈的火舌,一瞬間劃破了夜空,炮彈在巨大的響聲之後飛射而出,帶著尖嘯飛向遠處的蒙古人的營地。

    幾乎在炮聲響起後不久,對面營地裡就是人喊馬嘶亂成一團,號角聲聲,不少牧民和騎兵從睡夢中驚醒,整個營地都是一片混亂。

    這樣的場面其實隔幾天就有,集寧堡打放火炮當然不可能固定時間打放,有時候是早晨,有時候過午,有時候自然也可能是夜晚,就算是夜晚的時間也並不固定,在這樣的炮火騷擾下,近距離駐紮的北虜當然是苦不堪言,不論白天晚上的壓力都是很大,他們只能儘可能的遠離五里射距之外,但為了給城堡這邊壓力又不可避免的要駐守在五里之內,甚至是三里之內,這種苦差只能輪換著來,每當炮火一響,那些在射程內的牧民和騎兵都是慌亂不堪,沒有人知道炮彈會落在哪裡……晚上開火,運氣好的話,炮彈會落在幾百步外,運氣不好的話,第二天白天一看,會有被炮彈擊中的帳篷還在燃燒,起著殘火,然後隔很遠聞到劇烈的臭味,那是人和馬被擊中後再燒焦的味道,殘屍加上臭味,收拾戰場的人精神壓力很大,堡城上經常可以看到突然有人縱騎狂奔,一邊逃走一邊發出大叫,這就是牧民承受不了壓力策馬逃走……當然這些人的下場不會很好,四周外圍十幾里都有部落駐兵,沒有人能逃的掉。

    炮聲響起之後幾乎是一片嘈雜,月色下小小的騎隊並不起眼,一直到張瀚等人奔馳出數里之外的軍台一側時才被那邊的人發覺,蒙古人發出叫喊,策馬追擊,在雙方交錯時,堡牆上看到騎隊打放火銃迎擊,近距離的交錯而過時,好幾個北虜被打落下馬,其餘人被迫側跑拉開距離,電光火石般的接觸過後,張瀚所在的騎隊並無一人落馬,也沒有馬匹被射翻,而和他們接觸的北虜卻是人仰馬翻,損失不小。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19:58
第四百九十五章 祝禱

    堡牆之上,一下子就哄動起來,所有人都在歡呼叫好,軍官和士兵們一樣激動,各人的臉上都顯露出十分激動的表情。+,

    以往有騎隊出去,也是有人關注和叫好,可是從來沒有如今天這樣,女牆和垛口後,箭樓和望廳裡,幾乎滿滿噹噹的全是人,因為這個騎隊之中有張瀚,也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和未來希望所在!

    “神佛在上,保佑我們大人啊……”騎隊很快又轉向,奔向三里之外的另一個墩堡的方向,雖然月光很好,但相隔這麼遠,人和馬都漸漸變得模糊了,人們看不到了,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跪下來祝禱,接著就是呼拉拉的跪下一地的人,先跪下的全是民夫和漢人漢商,接著有幾個輜兵也跪了下去。

    盧大滿臉淚水,倆手合什的禱告起來。

    在草原的這幾個月,他感覺自己已經脫胎換骨,根本就是變了個人,所有的一切,包括他家四兄弟的前程,李莊到靈丘的一切,盧大已經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和剛剛出城的那個大人離不開,張瀚在堡時盧大看過他好多次,感覺也就是個相貌還過的去的高大青年,成天笑眯眯的,對人很溫和親切,但盧大不擅言詞,也不像有些人膽大,敢上前和張瀚套近乎,盧大就是一直遠遠看著,對張瀚的感覺並不怎樣親熱。

    到此時盧大才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家四兄弟的前程,所有的一切都個人息息相關,他的表情無比虔誠,期盼著滿天神佛能聽到他的祝禱,保佑張大人成功突圍,平安返回李莊,並且能解決掉叛徒叛賣的難題。

    說到最後,盧大殺氣騰騰的默祝道:“老天爺,保佑咱大人,要是有空也發個雷,把那該死的東西給劈死了吧,他娘的,這樣好的日子不好好過,把大人賣給朝廷,朝廷能給你什麼好,就算給好你能對的起這麼多人,真他娘的混帳……”

    “當兵的都他娘的起來。”李軒回首看到了,怒罵道:“我們軍人怎可如百姓這般當眾下跪,都趕緊給我爬起來,滾下去!”

    盧大和幾個輜兵屁滾尿流的離開,李軒又是回頭看向墩堡那裡,卻是已經看不到什麼了。

    ……

    張瀚感覺到風在耳邊呼嘯,馬匹奔馳的不知道有多快!

    他現在騎的是一匹異常高大的良駒,這馬還是李軒在第一次李莊守備戰事時俘獲的戰利品,在蒙古馬中是罕見的高大,勁力也足,不論短途衝刺還是長途奔走都很優秀,李軒將它送給張瀚,希望這一次的行動能仰賴這一匹良駒的力量,把張瀚成功送到長城之南。

    人們騎在馬上,張瀚感覺到身邊有夥伴的聲響,馬蹄聲,人的喘息聲,揮動馬鞭的炸響,還有沉悶的火炮打放的聲響,人們聽著響聲,有時候情不自禁的回望一眼,看不到什麼追擊的北虜,卻可以看到火炮噴射出來的火舌刺破夜晚的長空。

    溫忠發的聲音響了起來:“隊官,我們在這個墩的外圍休整一下。”

    “好,知道了。”張瀚在馬上答了一聲,開始牽扯韁繩,放慢一下馬速。馬不滿的打著噴鼻,馬蹄跑動的頻率還是漸漸慢了下來。

    張瀚撫摸著紅沙馬的馬鬃,感覺馬已經跑出了汗,不過還不多,他愛惜的拍了拍馬身,馬兒越跑越慢,終於在墩堡外圍的攔馬牆邊停了下來。

    所有人翻身下馬,騎兵們掏出水囊,連同張瀚在內都是一樣,大家大口大口的喝起水來。

    剛剛的交錯也是險而又險,看似這一小隊的騎兵並無一人受傷或是落馬,然而在剛剛所有人都感覺險之又險,不少箭矢都幾乎是貼著人們的身體掠過,有兩人中了箭,箭矢並沒有穿透鎖甲,下馬之後,這兩人就沒有顧上喝水,而是先拔除自己身上的箭矢,蒙古人的鐵箭遠不如東虜,他們的箭矢在東虜那邊只能算普通的輕箭,箭頭也並不規範,兩個騎士很輕鬆的拔下箭矢,在月光下看著鐵箭的尖頭,尖頭上帶著一縷鮮血,似乎還有一些皮肉,不過兩人都並不在乎,這一點皮外傷連包紮清創也不需要,他們取出自己的水囊,在傷處澆了一下,算是清洗過了,接著就也是大口大口的喝起水來。

    馬匹在地上低頭尋找著清草,不過這裡有成百上千人勞作過,將墩堡的外圍踏成了一片沙地,馬兒們沒有找到吃食,失望的抬起頭,想要漫步尋找,不過騎士們都拉緊了韁繩,不使馬兒放鬆。

    溫忠發和禿頭都突然抬起頭來,兩人一起側耳傾聽。

    騎士中李軒的幾個部下也是一樣,他們聽了一陣,齊聲說道:“距離在三四里外,大約一二百騎左右。”

    禿頭道:“北虜也知道我們在墩堡掩護之下,並沒有大舉來追,看來想等天亮再說。”

    “他們也灰心了。”一個騎士道:“屢次失敗,我想也不會有人還能保持相當的自信。”

    這時墩堡上也是人聲鼎沸,堡牆上的人打起火把,將三層高的墩堡照映的雪亮,這個墩堡有一隊輜兵和幾個炮手加十來個民夫,此時全部站在墩牆垛口之後,有個隊官模樣的叫道:“下頭的兄弟,你們是進堡還是只在外休整?”

    溫忠發答道:“我們休整一刻鐘時間,叫馬回一回體力,然後就走。”

    上頭的人道:“是溫百總,我知道了。”

    溫忠發已經多次突圍而出,附近墩堡軍台的人都已經認識他,倒也沒有人懷疑這一小隊騎兵之中居然還藏著張瀚,這個和裕升的主宰者。

    騎兵們又休整了片刻,墩堡上則是開始做準備,那些奔襲而來的北虜騎兵也很乖覺,他們在一里之外開始分散,進入半裡左右時更是四散而馳,在張瀚眼中,似乎到處都是跳躍奔騰的北虜和他們的馬匹,這些北虜發出怪叫,聲響猶如浪潮般襲來,似乎將這個小小墩堡圍的水洩不通,然而溫忠發等人卻是神色不動,他們喝了水之後就站著休息,同時開始扭動腰身。

    禿頭向張瀚提醒道:“大人不可站著不動,一會還不知道要騎行多久,最好活動一下腰身。”

    張瀚這時才感覺到腰身有些僵硬,雖然騎出來的時間不長,但與敵交手一次,又是最快的馬速奔出七八里地來,他的大腿兩側和腰身都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覺。

    張瀚在內心苦笑道:“看人挑擔不吃力,原本看將士出征並不覺得什麼,感覺我已經做到了最好,現在才知道他們的勞苦和危險!”

    足足過了一刻功夫,墩堡上方向離的近又密集些的地方打響了好幾炮,將北虜騎兵們驚的遠了一些,這時溫忠發猛然上馬,揮手就要下令出發,這時他才又看到張瀚,臉上露出尷尬之色,他向張瀚問道:“隊官,走不走?”

    張瀚不動聲色的道:“溫忠發你切不要再問我,我平時主理全局,這樣帶一小隊騎兵出戰的事從未乾過,你要記得隊官只是你對我的稱呼,這個小隊你才是隊官。”

    溫忠發抹了把臉,禿頭在一邊嘿嘿笑起來,溫忠發瞪眼看他一眼,罵道:“狗日的禿頭開道為前導,我和三人在後,隊官在中,其餘人在後,隊為長蛇,隊官兩側不要加人手保護,各人沖,目標是西南第九台!”

    第九台距離集寧堡整整四十五里,也就是說去掉此前的這些路程,最少還要奔馳三十五里以上,馬匹也不可能一直以衝刺的速度前行,也就是說抵達第九台需要兩個時辰左右的時間,正好也是天亮之前。

    “如果我們一個台一個台的衝刺,躲避,再衝刺,這樣耽擱的時間就太久了,天亮之後我們如果抵達不了數十里外就很危險,這裡畢竟是北虜重兵集結所在的地方,逼急了他們派出過千甲兵來兜我們,那就無論如何也跑不掉……”儘管張瀚說一切指揮都交給自己,溫忠發還是向身後的張瀚解釋著。

    張瀚點頭微笑,說道:“而且也不能弄的他們過份難看,不然的話攻打軍台他們下不了決心,打墩堡還是敢的。”

    一個墩最多三門佛郎機加十幾二十支火銃,北虜拼著損失幾百人肯定能攻的下來,只是集寧堡和那些大的軍台在,北虜不願損失人手去攻打這些墩堡,其實張瀚感覺若是自己在北虜那邊指揮,肯定是集厚兵一個個將墩堡軍台定點清除,不過北虜那邊內部矛盾重重,將士缺乏信心和軍紀,就算主帥下這種決心也未必能堅持下來。

    人們開始縱騎奔馳,四周明顯有不少北虜騎兵在圍攏過來,但在溫忠發的帶領下騎隊衝出的地方並沒有北虜阻擋,最近的也在數百步外,張瀚藉著月色看到不少戴著大帽或是瓣兒盔的牧民和騎兵在大聲吵嚷著追過來,在月色下甚至可以看到一些人的臉龐,張瀚奇怪自己並不怎麼緊張,他的身體緊緊貼合著馬匹,感受馬匹身上的熱度和令他臉龐癢癢的鬃毛,他並不怎麼在意那些圍攏過來的北虜騎兵。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19:58
第四百九十六章 手銃

    北虜騎兵離的最近時已經不足百步,張瀚聽到噼裡啪啦的聲響,那是北虜騎兵們不甘心而發射弓箭,因為拉弓射箭的人太多,平時一聲聲的崩響變成了急促的噼裡啪啦的聲響,有一些箭矢掠空而至,然後斜斜的插在地上,像是一從從灌木。

    下半夜時,北虜騎兵變得稀少了,人們也開始睏倦,馬匹也疲憊了,然而溫忠發和禿頭都堅持繼續走下去,這個時候休息並非良策。

    張瀚也感覺疲憊不堪……在李莊時他覺得自己的體能很好,畢竟正經練過好幾年的武,每天早晨也起來陪士兵們一起跑操,偶爾他也會參加體能和格鬥訓練,騎術訓練更是一天也沒有拉下,數年來幾乎每天都要騎馬,他感覺自己的騎術已經很不錯了……這個時候,張瀚才暗暗感覺到:自己還差的遠哩!▽↙▽↙▽↙,√.→◇.←

    溫忠發等人的騎術就遠比張瀚高明,他們在馬背上似乎是和馬的身子連在一起,隨著馬身一起高低起伏,完全沒有刻意的騎乘感,當然他們比起北虜來還是要差一些,生長在馬背上的北虜可以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動作,他們才是真正的馬背上的民族。

    張瀚趴在馬身上,感覺到馬皮膚也在顫動,鼻間有強烈的馬汗味道,馬的鬃毛掠過他的臉頰,有一些癢,也叫他感覺舒服和安心。

    沒有人說話,頭頂的星空開始變得黯淡,原本的滿月也變成了彎月,天空開始發白,啟明星慢慢變亮,這個時候人是最睏倦的時候,張瀚趴在馬背上,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十分難受,但他又害怕在睡夢中落馬,他可沒有蒙古人在馬上睡覺的本事,他只能時不時的驚醒,然後又趴下,再驚醒……在這種叫人極為難受的循環之中,天終於亮了。

    月亮徹底落了下去,星星也不見了,東方的天空先只是魚肚白,接著顯露出紅光的光芒。

    這時張瀚聽到溫忠發說話的聲響,開始時甕甕的,張瀚甩了甩頭,才聽清楚是叫各人下馬休息。

    馬匹也累壞了,這時就算鞭打也跑不動,人們陸續下馬,走到一個灌木林地的邊緣休息。

    張瀚掏出水囊來喝水,溫忠發等人卻是先開始飲馬,張瀚也趕緊開始飲馬。

    每個人的動作都有些僵硬,但動作都很嫻熟,所有人都是幾乎一致的動作。

    被挑出來的騎士多半是中下層的軍官,連禿頭都是副旗隊長,每個人都經歷過艱苦的騎戰訓練,也經歷過多次的實戰考驗,他們的經驗已經十分豐富。

    給馬喂水之後,禿頭走過來,從布袋裡掏出豆料,開始幫張瀚喂這匹紅沙馬。

    禿頭一邊喂料,一邊道:“隊官,你先吃點幹糧,俺們喂好馬匹,再休息會就得繼續走,現在離第九台已經很近了。”

    張瀚微微點頭,知道自己比這些部下差的遠,他也不必在這些事上客氣,當下從馬鞍一側掏出昨晚準備好的乾糧,幾個麥餅配一些鹹肉干,就著水囊裡的清水開始吃起來。

    清晨的草上全是露珠,不過人們也顧不得了,禿頭等人喂好馬,還替馬擦乾淨了身上的汗水和露珠,再由馬慢慢吃著嫩草,各人都在灌木邊上坐下,然後開始吃喝起來。

    張瀚原本疲憊不堪,吃掉乾糧和喝水之後人反而清醒很多,反觀溫忠發等人,因為精神過於集中緊張,經過半夜的奔馳之後,此時都是兩眼通紅,有一些人如果躺下,估計一息功夫不要就會酣然入睡。

    不過人們並沒有睡覺,距離第九台只有幾里路,透過灌木林的空隙已經可以看到軍台所在,在此時休息並不是好時機,等抵達軍台後就會在軍台換馬,軍台的戰馬雖不及眼下這些,不過勝在體力完好,眼下的這些馬經過一夜的狂奔,沒有幾天的休息是恢復不了體能的。

    如果把人算成動物的話,人的體能儲備和長途行走的能力其實比馬要強的多……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溫忠發和禿頭等人先後站起來,溫忠發對張瀚笑道:“隊官,不能休息太久……”

    張瀚因為吃完的早,正站在林地邊上打量著四周的情形,這時他突然心生警兆,也不知道為什麼,本能的就是大叫一聲:“蹲下!”

    所有人都一驚,各人都下意識的往下蹲!

    張瀚自己就是搶先把頭一埋,這時聽到崩崩的震響聲,一支鐵箭擦著張瀚的脖子掠過,咄的一聲悶響後,箭矢插入一株小樹的樹幹上,箭身和箭羽猛烈的嗡嗡震動著。

    張瀚感覺脖間隱痛,他不敢拿手去抹,而是右手一伸,從懷中掏出了自己的手銃。

    這時溫忠發等人也是全部掏出手銃,各人的騎銃和其餘的武器都在馬的插袋裡,事起倉促,已經來不及去取。

    襲擊者應該是看出來這隊騎兵的長短兵器都在馬身上,所以他們進逼的很快,張瀚半蹲在地下,透過林間的縫隙,可以看到樹林裡有十幾人分散開來往這邊急步而來,每人都是手持弓箭。

    這時弓箭聲接連響起,各人奇怪的是這些弓箭幾乎全部在射向張瀚所在的方向,箭矢不停斷下,因為距離只有二三十步,所以射的又快又急,多半插在樹幹上或是地面上,然而這樣射下去張瀚在下一輪就必定中箭。

    溫忠發等人的戰鬥經驗十分豐富,一看情形如此,溫忠發並沒有急著發銃,而是擰身向前,向著敵人所來的方向迎擊過去。

    禿頭等人也是趕緊跟上,十餘人分散開來,在灌木和林地中閃身向前。

    迎面過來的北虜終於感受到了壓力,有幾人手中的弓箭向著溫忠發等人瞄過來。

    一個北虜漢子大聲叫罵,那些人面露猶豫,又有人繼續將弓箭對準張瀚這邊。

    十幾個北虜繼續快步向前,弓箭一箭接著一箭,張瀚已經蹲伏在地,身前是一顆碗口粗的小樹,樹幹上已經插了好幾支箭矢,都是迎面而來,其餘的箭矢要麼在他的腳邊,要麼就是落在身邊不遠,天色亮了,距離又近,北虜幾乎都是瞄準張瀚在射,此時張瀚一動也不能動,只要他敢挪動,箭矢很可能就落在他的面門和咽喉等要害部位。

    北虜也知道和裕升的將士都有鎖甲或鐵甲,要麼就是更堅固的胸甲或是扎甲,連輜兵們也多半有鎖甲和扎甲,也有少量的棉鐵甲,箭矢對他們的作用並不是很大,如果在近距離,最好的辦法就是射面門或咽喉。在和裕升的戰兵中,不少都是在鐵盔下有頓項,護住咽喉,另外就是有鐵面具,護著面門,而火銃手就不能佩戴,好在臨陣時也是戰兵在最前,火銃手距離稍遠,鎖甲的防護足夠,如果箭矢臨空而至,只要低一下頭,鐵盔就能很好的防護住北虜箭矢的傷害。

    此時的張瀚卻是陷在最危險的境地,溫忠發等人的進逼影響了一部份北虜,另外的北虜還是堅定的往張瀚所在的地方一邊走一邊射。

    溫忠發叫道:“禿頭你帶幾人繼續往東南包,剩下的跟我來。”

    眾人相距已經不足二十步,溫忠發往西南方向斜切過來,正好擋在進襲張瀚的北虜之前,雙方隔著稀疏的林地和灌木,已經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對方的臉部表情。

    “小心!”

    十來個北虜均是第一時間投擲出飛斧或飛劍!

    溫忠發等人都是身經百戰,身手十分敏捷,所有都是第一時間擰身閃躲!

    飛斧和飛劍發出嗡嗡的聲響,幾乎擦著各人的頭髮和鼻尖掠過,距離太近了,這些蒙古人都是投擲的好手,他們在草原上可以用投擲的手段來打獵,在他們投擲時不僅會對準人,甚至會考慮到人的閃躲動作!

    有人發出悶哼聲,溫忠發扭頭看了一眼,一個騎兵的胳膊被飛斧擦掠而過,鮮血四濺,受傷不輕。

    他還是沒有下令開火,此時的距離已經只有二十五六步,北虜擲過之後,有幾人繼續用連珠射法向這邊射箭,一半左右的北虜大漢抽出佩刀,大步向前搶行過來。

    一個騎兵滿頭是汗,手中短銃一直在瞄著,他向溫忠發道:“溫副隊,打不打?”

    “等我號令。”溫忠發閃躲著弓箭,眼還偷空看了張瀚那邊一眼,見張瀚並未中箭,他放下心來,叫道:“再等等!”

    敵人轉眼進入二十步之內,溫忠發還是沒有打放,所有人都急的掌心出汗,一直到只有十步距離,敵人已經揮刀過來時,溫忠發才大叫道:“放銃!”

    砰砰聲接連響起!

    左手邊的禿頭也是同時下令打放!

    北虜沒想到這邊的騎兵居然還有火銃打放!

    他們在離幾十步時一直觀察著,和裕升這邊都沒有肩扛火銃,也沒有弓箭,長兵器和火銃應該都在插袋裡,他們沒有想到,這邊騎兵各人手中都有一柄短短的拿在掌心的手銃!

    槍聲接連響起,由於離的太近,幾乎都是在十步之內,最少有一多半的短銃打中了敵人!一瞬間最少倒下去五六個北虜,剩下的也都是在發呆,打放之後,溫忠發丟掉手中的短銃,拔出佩刀,如猛虎一般向前衝過去!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19:58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一線

    北虜開始慌亂,他們人數比這邊也就多三四個,不過弓箭沒有見功,只射傷兩個騎兵,還都不是重傷,在一輪火銃的攻擊下他們反而損失慘重,有一些北虜立刻開始後撤,其餘的北虜一邊射箭一邊後退,並沒有上來白刃戰的意願。

    一個壯碩的蒙古漢子用蒙語叫罵著,溫忠發等人都聽的懂,明白這個漢子是在令這些北虜拋下弓箭,上來用刀迎戰!

    叫罵的漢子就是塔布囊,他一邊叫罵著,一邊自己持刀向張瀚所在的地方猛衝過去。

    張瀚此時正感覺弓箭的攻擊開始稀疏,從開始射的他抬不起頭,到偶然有一支箭矢射過來,準頭也大為下降,他這時才能抬頭觀察,看到溫忠發和禿頭等人正在持刀突進,而有一個穿棉甲的蒙古漢子,正手持長刀向自己這邊衝過來。

    “砰!”

    張瀚立刻打放手中的火銃,相隔幾步,這一銃打在了塔布囊的胸口處。

    塔布囊被打的猛然一停,他感覺胸口有些疼痛,似乎被打斷了一根肋骨,不過他只是身形一晃,便又是向前衝過來。

    眼前就是張瀚,塔布囊認得他,如果能用自己手中的長刀殺掉此人,這一陣子蒙古人的噩夢就徹底結束了!

    塔布囊繞過一顆小樹,人從灌木從中猛竄過來,手中長刀一揮,迅捷無比的向張瀚劈斬過來。張瀚已經抽出腰刀,這時下意識的格擋,兩刀相交,張瀚感覺臂膀巨震,手也是一軟,差點就握不住刀,這時塔布囊收回長刀,又是一劈,張瀚再一格,兩柄刀都摩擦出一長溜的火花,兵器相交發出叫人牙酸的聲響,張瀚虎口被震裂開,鮮血流在刀柄上,他已經站立不住,整個人不停後退,塔布囊一刀接著一刀,連續兩刀又過來,張瀚只能勉強把刀提在胸口,用刀護住要害,然而他重心已經不穩,退後時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倒在地上。

    塔布囊一刀又斬向張瀚腿部,他的刀使的極快,力道平衡掌握的極好,幾乎沒有回力的間隙,這也是長期訓練和戰爭鍛鍊出來的結果,不僅是力大,還會合理的分配體能,而且能在生死搏鬥之間找到敵人最弱的地方,以已之長,擊敵之短。

    張瀚眼看這一刀砍過來,無奈之下自己只得棄刀,在原地翻滾了幾下,又是避過這一刀。

    塔布囊怒發如狂,他的胸口斷了一根肋骨,這也影響了他的發力,他的動作有些變形,如若不然這一刀應該能砍中,一旦砍斷張瀚的腿,接下來一刀就可砍中要害,整件事就可以結束了。

    張瀚聽到身後塔布囊的怒吼聲,他已經顧不得,自己在地上翻滾過後就連續往灌木從中竄逃,身後似乎有塔布囊追趕的聲響,接著他又聽到連續多聲的蒙語叫喊,似乎是在叫追斬自己的那人撤退,那人就是不退,直到張瀚又聽到一聲銃響,接著追趕的聲響停住了,然而他不敢停步,仍是頭也不回的往前跑,直到聽到溫忠發的叫喊聲。

    “大人,屬下保護不力,實在是該死!”

    溫忠發和禿頭等人都趕了過來,這一場短短的遭遇戰,從弓箭和火銃對射,再到白刃相加,總共也只有一刻鍾不到的時間,發生的快,結束的也快,等溫忠發解決了對面的北虜之後,才發覺塔布囊正在追斬張瀚,他和另外一人趕緊往張瀚這邊趕,途中發射一銃,擊中了塔布囊的肩膀。

    “可惜叫那廝跑了。”溫忠發道:“他敢傷大人,應該將他捉住,活活剝皮。”

    張瀚這時已經感覺到脖子和腿間都有些火辣辣的疼痛,被箭矢擦傷,剛剛那一刀可能也擦傷了他,都是險之又險。

    他沒有在意這些,只是向溫忠發道:“我們有沒有死傷?”

    “王利國剛剛追的太猛……”溫忠發一臉痛惜的道:“被一個北虜回射一箭,正好射中眼眶,箭矢插在腦內,沒救了。”

    張瀚一時默然,他對這個部下毫無印象,只知道是從騎兵司裡挑出來的一個副旗隊長,身手相當了得,不過戰爭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身手好的也未必就能活到最後。

    溫忠發又道:“還有幾個弟兄都是受了傷,好在傷都不重。”

    禿頭這時道:“剛剛我們攆兔子一樣把這一群北虜攆走了,他們的馬我都牽了過來,咱們騎他們的馬走,這幫兔子只能走路繞道回去。”

    溫忠發點頭道:“抓緊趕路,就怕他們把大人突出來的消息給帶回去。”

    張瀚道:“短期之內我會把事情解決,然後趕緊回來。”

    溫忠發等人都吃了一驚,他們沒有想到張瀚還要回來!

    張瀚沒有多說什麼,他走到戰死者身邊,靜靜凝視了一會兒。

    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長相普通,兩眼不小,下巴上留著還沒有留長的絡腮鬍須,這個戰死者此時躺在地上凝視著天空,身邊是被踩踏過的灌木和綠草,發出陣陣草葉的清香,人的鮮血也有淡淡的血腥味,破壞了鼻間的泥土和草木帶來的舒適感。

    從林地一直往南,北虜丟下來十來具屍體,可能這股北虜也是他們中的精銳,但面對溫忠發等人,他們的戰鬥力明顯要弱上一籌,剛剛的激烈交戰,他們只傷了一人的性命,自己卻丟下了十來具屍首……

    張瀚道:“你們誰帶了輜兵鏟?”

    有幾人應了聲,張瀚道:“挖個坑,做個記號,把這弟兄先掩埋了,等日後再來撿骨。”

    溫忠發想說話,不過囁嚅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來。

    幾人立刻動手,泥土和草木紛飛,很快挖了一個深坑,將戰死的王利國埋在坑裡。

    待合上土後,張瀚敬了個軍禮,旁人也紛紛敬禮。

    張瀚沉思著道:“剛剛我以為自己必定性命不保,不過那一刻我倒沒想到和裕升的事業,只是想到老娘和家裡妻子,還有未誕生的孩兒,利國兄弟不知道會想什麼,不過我在這裡發誓,定會善待他的遺族。”

    禿頭等人都沒有說話,眼中卻滿是感激之色。

    有張瀚這樣的首領人物,確實能叫下頭的人無比忠心。

    張瀚並不是要買好,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對和裕升的東主來說,這是完全新鮮的經驗,哪怕是張瀚剿過匪,在深山裡捱過一冬,但並沒有這種生死只在一線之間的經歷。

    溫忠發道:“大人,什麼叫天命所在,你這就是天命!”

    禿頭等人都是點頭,看向張瀚的眼神又是有所不同。當時的人很難不迷信,以張瀚的身份地位,遭遇這樣的險境後平安無事,北虜明顯是認出了他,拚命來殺,結果張瀚有驚無險,這可能真的是天命所寄。

    “天命?”張瀚也是有些疑惑,半響過後,他才道:“或許吧,不過相比天命大義什麼的,我更寧願各位兄弟能隨我一起成功,大家日後共享富貴。”

    張瀚沒有再說下去,幾個騎兵牽來蒙古人的馬匹,各人都是翻身上馬,原本的馬匹由幾人牽引隨行,第九台就在前方不遠處了。

    ……

    在王心一上奏之前,范永斗就是和張永安一起,持著王心一發下的牌票,帶著差役前去寧武抓捕李明達。

    寧武是太原鎮的鎮城,太原鎮城原本在偏關,萬曆年間遷到寧武,城中有兵備道和一些駐守的文官,城中並無親藩,最大的實權官員肯定是太原鎮總兵張全昌。

    范永斗等人一路攢行,除了打尖吃飯和叫馬匹休息外就不敢耽擱,范永斗雖是說李明達定會合作,但由於上奏時已經將李明達提在奏稿之內,所以王心一為了穩妥起見,特意派了張永安和范永鬥一起前來,還帶著牌票和差役,萬一事有不對,可以用強將李明達綁到大同,到了大同,也就不怕他不合作。

    “城中軍兵人數不多。”張永安數年前曾來過此城,對范永斗道:“相對之下,商人行旅之人好像增加了不少,城中的商行也明顯增多了。”

    范永斗沉默了一會兒,終是道:“聽說太原鎮也是調兵北上,配合張瀚在草原的動作,是以城中駐軍減少了不少。另外,這幾年得益於和裕升的發展,寧武,偏關,這幾個城池也是商貿發達,商行的數量增加了不少。”

    張永安聞言嘆道:“不怕范東主不樂意聽,這張瀚搞的和裕升,有助於商貿物流不說,商人們行商在外的安全也增加了不少,加上他們的分店四處均是,死於道途的商人已經少多了,這也是有益民生的大好事,也怪不得此人在各處都有極好的名聲。”

    眾人進城後牽馬而行,感覺到行商很多,到處都是商行的招牌幌子,商貿確實較為發達,寧武這樣的城市幾乎是純粹的軍政城鎮,和太原還有大同有所不同,數年前張永安曾來過此城,商行和行商都很少,城中以駐軍和少量的居民為主,是一個典型的邊塞防禦城池。

    幾年之後來此一觀,卻是全然不同的景像,也怪不得張永安會有此感慨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19:58
第四百九十八章 變節

    范永斗聞言面無表情,半響過後才道:“在下從未否認過張瀚是真有本事的,只是以在下的立場,對這人確實只有仇恨,一切展佈也都得是斗跨此人之後再說……晉商在張家口連在下一共是八家,資財加起來也有數百,若是做好了,未必就比那張瀚差了呢……”

    張永安其實並沒有太多用意,只是有感而發,見范永斗反應如此之大,張永安微微一笑,便是將這話題揭了過去,轉而問起李明達的事。

    “明達跟隨我近二十年,”范永斗道:“後來我敗給張瀚,一時部下星散,明達還等了我好久,後來聽說生活困窘,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替張瀚做事,但我敢打包票,只要我一到,他就會跟著咱們走。”

    &︽︽︽,.√+.¤p;張永安想說時事變遷,人心叵測,不過他看出來範永斗是個自尊心過強,不容易說話的人,當下呵呵一笑,只道:“范東主如此有把握,那是最好不過,咱們順順當當把這事辦好,有李明達配合張續宗,並非孤證,奏摺一上震動中樞,這場大熱鬧過後,大同宣府乃至太原一帶的格局都會有所不同嘍。”

    兩人談談說說,不多時便到了和裕升的分店所在地方。

    李明達是分店掌櫃兼寧武商會的理事,在城中是首屈一指的名人,范永斗等人只在街上隨意攔了一人打聽,便是打聽到了李明達在城中的居處所在。

    “商行或商會不能去。”張永安撫鬚讚道:“人多口雜,一有什麼不妥,也容易生出事。”

    范永斗聽張永安的意思,仍是不大相信李明達能投效自己,他心中便是有一股悶氣生上來,很難消解。

    這兩年來,范永斗每日想的就是復仇,曾經有幾次他也感覺自己無趣無聊,也震驚和懾服於張瀚給地方帶來的變化,心驚於和裕升龐大的基業和實力,但不論如何,范永斗就是放不下心中的仇恨。

    因為仇恨,他選擇和王登庫等人合作,冒險走私,這些晉商都是石頭裡榨油的精明貨色,關鍵是皮厚心黑,以前范永斗是不可能和他們合作的,為了報仇,他已經不在乎別的。

    范永斗的妻子因為看不慣他的所為,已經選擇在家出家,成了一位居士,范永斗悲傷過,挽留過,但仍然放不下,也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妻子每日持齋禮佛,漸漸的冷漠下去。

    范永斗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復仇,想到張瀚即將落個淒慘無比的下場,他的兩眼冒起精芒,對李明達更是志在必得。

    眾人趕到李明達住處,這是一座幽靜的小院,從門外隔著門看進去,院裡種著不少花花草草,設計的十分清幽雅緻。

    張明達隨意道:“范東斗這舊部倒是個風雅的人。”

    范永斗沒有出聲,他記得李明達只懂看帳本,這院子不一定是他收拾的,他感覺李明達這裡確實有變化,心裡隱隱有些擔憂。

    “范東主?”

    范永斗等人進城已經是下午,又有意找了個茶館耽擱了一陣,現在已經時近黃昏,李家院裡傳來一陣飯菜香氣,聽到通傳後,李明達就匆忙趕了出來,遠遠就是向范永斗抱拳問好。

    “沒有什麼變化?”張永安帶著的人已經暗暗將李家的院落圍上,四周有一些行人經過,畢竟這裡是寧武城裡最好的地段,四周居住的多半是城中的達官顯貴和富紳之家,張永安不管范永斗怎麼想,反正小心為上。

    幾個差役紛紛道:“沒看出啥來,李家沒有人出去,也沒後門,院牆咱都守著,不怕人翻出來,也沒有人叫喚啥的,請張師爺放心。”

    張永安這才定下心來,冷眼看著范永斗和李明達打招呼。

    范永斗道:“老李,一別快兩年了。”

    李明達有些慚愧的道:“東主,為了吃飯,只得替和裕升做事……”

    范永斗面露感動之色,擺手道:“不談這個,今天我來就是有事情和你商量,如果我介懷的話還會過來嗎?”

    李明達高興的道:“東主,舍下剛做好飯,你算來的巧了,正好多飲幾杯。”

    范永斗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這院子是你收拾的?倒也精巧。”

    李明達道:“我哪有這本事?這是商會一個致仕的老御史的別院,他想投錢到和裕升,一時短手,把這院子賣給了商行,又分給了我住,我想住這院子,怕得再幹多少年。”

    范永斗聽了才放心,隨口道:“你在和裕升拿的不多?”

    “不瞞東主,是有一些銀子,不過事情多,開銷也大,一時也說不清楚……”

    這時張永安方帶著兩個隨員進來,他到底是小心防備,不肯自己進來。

    范永鬥心中不悅,不過還是臉上帶笑,介紹道:“老李,這是張東主,是我在張家口做生意的夥伴,這一次到寧武來找些門路,張東主隨我一起過來。”

    張永安呵呵一笑,作揖道:“有勞李掌櫃。”

    李明達趕緊躬身道:“不敢,張東主遠道而來,還請趕緊到屋裡去,洗洗風塵,舍下備了薄酒,請張東主一定賞光。”

    張永安灑然道:“固所願,不敢請耳,當然要打擾的。”

    眾人談談說說往內裡去,這院子是三進套三進,外頭雖然種植草木,倒還軒闊,內裡卻是別有洞天,山石林立,還引得有泉水荷池,建有一個小亭,范永鬥不禁道:“老李,日子過的真不壞。”

    李明達哈哈一笑,說道:“寓居而已,不瞞東主說,我做夢也想這宅子是我的,奈何醒了之後就更難過了。”

    這院子最少值兩千銀子,范永斗聽了李明達的話,有心給他一個承諾,一想又是有些不值,當下嘴角含笑,扯了兩句淡,把這事給揭過去。

    李明達也不在意,吩咐家裡人擺宴席擺到荷池邊上的小亭裡頭來。

    待酒菜上來,香氣撲鼻,李明達舉杯道:“東主,不論所來何事,先飲了這一杯再說。”

    范永斗和張永安俱是一起舉杯,兩人與李明達碰了一杯,三人一起飲了。

    李明達放下酒杯,道:“東主有事可以直說了。”

    范永鬥不知怎地,心裡有些不悅,也放下杯子,道:“老李很久未見,確實比以前不同啊,直截了當,爽快的很。”

    李明達笑道:“近來確實說話辦事有些急了,東主若是不急,咱們就等會兒再說。”

    范永鬥一下子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不舒服!

    就是李明達說話時的態度,那種十分自信的氣息刺的他十分不舒服,這是在以前的李明達身上看不到的東西。

    范永鬥心中有些疑惑,難道和裕升就真的這麼信任李明達?

    到此時,自然是有話要直說了!

    范永斗正色道:“老李,我們有幾方勢力聯起手來,要與和裕升再鬥上一斗,其中,你是很重要的一顆棋子……”

    李明達聞言一臉嚴肅,正好有一個小廝端著一盤菜上來,李明達吩咐道:“你把紗簾拉開,然後遠遠站開,沒有吩咐不要進來,也不要走。”

    范永斗和張永安對視一眼,兩人心裡都有些許放心,李明達這樣慎重小心,也沒有異常舉動,特別是隔絕消息上叫這兩人十分滿意。

    張永安帶來的人其實已經散佈在這亭子四周,李明達就算不吩咐,李家的人也不要想出去。

    待簾子拉開,四周景緻人物都更加清楚了,根本不怕消息走漏。

    “……便是如此了,只要老李你也反戈一擊,張瀚就必倒無疑。”范永斗撿能說的部份向李明達說了,最後道:“革除他的指揮一職,抄家,這是必然之事,鄭巡撫和麻總兵等人也定然官職不保,大同到宣府一帶,和裕升必定全部被封店。覆巢之下無有完卵,老李你可以算首告,必定無事,也有可能要去京師走一趟,不過你放心,你的家人我會照料妥當,另外待此事平息後,你仍到我范家當掌櫃,保你衣食無憂。”

    李明達聽完,突然大笑起來。

    范永鬥一下子就感覺不對!

    張永安更是感覺不安,他道:“李掌櫃笑什麼?”

    李明達不理張永安,盯著范永斗道:“范東主的意思就是叫我叛主賣友,然後還要到京師坐監,最後也就落個還在你手下當掌櫃的下場?”

    范永鬥不語,李明達接著道:“那請問,我圖什麼?”

    張永安道:“范東主剛剛可能沒說清楚,自然會有一筆賞銀給李掌櫃。”

    “不必了。”李明達森然道:“這宅院就是二千出頭,我在和裕升幹了兩年多掌櫃,因為把份內事做的好,替張東主賺了不少,年底都是大幾百兩的花紅發下來,要不然我買的起這宅院?我兩個兒子都在和裕升做事,日子過的都很好。現在范東主突然跑來說,要我配合著把和裕升連根拔起,請問,我能這麼做嗎?”

    范永斗連聲冷笑,看著李明達道:“原來如此,叫人家收買變了心了。”

    李明達無所謂的一笑,道:“隨范東主怎說。以前我在范家辛苦效力二十年是為什麼?無非也就是想家人過好日子,不過我跟隨范東主二十多年,不過積攢了幾千身家,還一下子敗的精光,算來也是對的起范東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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