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90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1
第五百零九章 彈指

    提起彈劾一事,百姓多半懵懂不知,商人們則多半陷於恐慌,倒是黃玉成這樣的秀才生員,秉承著大明士大夫階層向來直言不諱的精神,對王心一的彈劾,明顯的表露出不以為然的態度。

    黃玉成又道:“說各處有商會分行,難道說商人做生意不求做大,只能做小?本朝有這種規矩?說礦山用礦工甚多,哪處礦山是不用工的?說張大人強迫兼併田畝,晚生此前也是這般認為,這半年來,凡是士紳生員之家不願賣地的,從未有強迫之事,現在看來,各家多半是自願賣地,晚生不願賣,地不是還在手裡留著麼。倒是團練,北上擊虜之事,我看是真的,不過得看朝廷信不信張大人,信著,也就這麼回事罷了。”

    眾人聽到這裡,不免又有人發出善意的笑聲。

    孔敏行輕輕點頭,眉宇間還是不免有憂色。

    他還沒有接到京師來信,不過彈劾之事孔敏行已經聽說了,並且知道了王心一奏摺中的內容……這也是大同方面有意宣揚的結果。

    若說孔敏行毫無想法,自然也絕不可能,然而他已經選擇到大同,不論是徐光啟還是孫元化等人來信,他也都只能選擇留在大同,至於張瀚是否能挺過這一關,甚至張瀚到底會走向何方,他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最近孔敏行的壓力也並不小,聽到黃玉成的話,他沒來由的感覺心頭一快!

    “說的很好。”孔敏行讚道:“如此,黃朋友就跟著我吧,近來要緊的事就是夏收,接下來的事情更多,足下的薪俸我會向軍政司申請,當然儘可能的優厚。”

    黃玉成道:“晚生並不是圖銀子,只是想和先生學些真實本事。”

    孔敏行此時倒有些瞭解眼前這人,他並沒有生氣,只是笑道:“應得之酬勞,取之並不傷廉,若都是你這樣,我也只好不取薪俸了。”

    黃玉成吶吶不能言,他倒不是看不上和裕升的銀子,也並不以王心一的彈劾以為然,不過近來各地商會都人心惶惶,黃玉成其實也並不願在此時與和裕升扯上關係,只是若不應下來,眼前的機會卻也只能放棄,心中也著實不願。

    當下只得躬著身,咬牙道:“既然先生這麼說,晚生無不答應。”

    孔敏行還要繼續巡看,黃玉成交代家人不必等候,自己牽了一匹大青花騾子,居然就真的這樣跟了下去,四周的人議論紛紛,倒是羨慕的多,並沒有人有太多擔心……張瀚在大同這裡經營這麼久,除了少數人會替和裕升擔心,或是替自己擔心外,多半的人倒都不曾覺得有什麼大事會發生,和裕升還是和裕升。

    天色將黑,人們漸漸散去,黃玉安想起家裡幾口人都餓著肚子,響午喝的野菜小米,晚上的飯還沒有著落,心中不免犯愁,想想黃玉成不講情面,不覺啐了一口,罵道:“狗日的黃玉成,遲早跟著張瀚一起抄家。”

    “抄家?”有人在一旁冷笑一聲,答說

    (本章未完,請翻頁)道:“你小子抄家是真。”

    他走在鄉間夾渠的小道上,四周並無人經過,暮色已深,隱約似有鬼火在田野中飄浮,一群群螢火蟲在前方的灌木上方飛舞著,突然有人這麼答了一聲,黃玉安嚇的差點從堤上栽倒在路邊的水渠之中。

    “不要慌亂。”有人把住了黃玉安的胳膊,小聲笑道:“罵人時不是很凶,怎麼膽子又這麼小了?”

    “我他娘的剛剛不知道你是人是鬼!”黃玉安膽子倒是個大的,大聲答道:“人,我就不怕!”

    那人低低一笑,說道:“黃秀才你怕是不明白,這世間人是比鬼可怕的多……”

    黃玉安猶自不服,那人也不理他了,接著又過來兩人,一左一右挾著他,疾步向前。

    這一次行進的方向卻是黃玉成十分熟悉的方向,兩刻鐘功夫左右,他家的小院就出現在眼前。

    “你們要做什麼?”黃玉成有些驚駭,這些人不聲不響,挾著自己只是走,卻是猛然走到自己家門口。

    “禿頭,賴子,二虎,你們三人去。”

    一開始說話的那人下令,三個漢子就應了聲,在黃玉安的眼前向他自家的院落那邊摸過去。

    天早就黑透了,農家是黃昏吃飯,吃罷了飯就睡覺,很少有人掌燈,更不會在夜晚的村落裡走動,天氣太熱的話倒是有人會熏著艾草在院落外頭乘涼,不過那也是很少的情形。

    眼前寂寂無聲,三個漢子走到一半時傳來狗叫,黃玉安家邊上還有兩戶人家,有兩家均養著狗。那幾個漢子的身形太快,狗叫了沒幾聲,他們就摸到院牆邊上,不知道往裡拋了什麼,兩邊的狗都是不叫了,接著黃玉安眼前一花,便是看到那三人消失在院牆外,接著又彷彿是狗叫了一兩聲,然後三人又跳了出來,這一次胳膊上都是挾著黃狗的屍身。

    三人飛步趕回,將狗屍往地上一丟,又是轉身回到黑暗中。

    說話那人又道:“禿頭,殺光對面屋裡的人要多久?”

    有人悶聲道:“三個孩子,最大的十來歲的男娃,兩個小的都是女娃,還有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都睡了,殺光的話,要十來個彈指吧。”

    黃玉安眼前轉過來一個漢子,並沒有蒙面,束著發,短打扮,像是普通的走遠路的人,那人盯著黃玉安,豎起手指屈了十來下。

    黃玉安額角和臉上均是汗珠,那人道:“你懂我意思不?”

    黃玉安道:“你屈指這時間,你的手下能殺光我家人?”

    “對了。”那人道:“我們有事叫你幫手,事成後給你五十兩銀子,不過你不可聲張,不能對任何人說,日後還可能找你幫手,每次都給銀子。你不能不願意,也不能在事後聲張,更不能想著去報官,只要犯了一條,你,還有你的家人,都死定了。”

    黃玉安眨著眼,他絲毫不敢懷疑說話的決心,他臉上的汗水流的更多更厲害

    (本章未完,請翻頁)了。

    彷彿過了良久,其實只是幾息間功夫,黃玉安嘆息著道:“想不到我向來自負才學,恃才傲物,不將人看在眼裡,結果還要被人挾制去作姦犯科……”

    “誰叫你作姦犯科了?”說話的那人正是溫忠發,他道:“我們是張大人的部下,叫你做的,確實不是見得光的事,不過,說作姦犯科,那差的遠。”

    “原來是這樣……”黃玉安這下恍然大悟,他盯著溫忠發等人,腦子裡一下子想起很多張瀚部下的傳言,他不知不覺的道:“傳言原來都是真的。”

    “別信那些。”溫忠發笑了一笑,說道:“你踏實替我們做事,大人從不濫殺,我們的刀下,也沒有冤枉的。”

    “中,”黃玉安一下子無比安心,他道:“你們早說,我定然聽從指令,何必鬧這麼一出。”

    溫忠發哈哈一笑:“不鬧這麼一出,你話就不是這麼說了。”

    ……

    暮色籠罩下的大同城中,星星點點的燈火漸漸點燃,鐘鼓樓上傳來沉悶的敲擊聲響,這是夜晚降臨之後的最後一次報時,底下的報時就是由更夫們完成了。

    今天是朔日,一大早晨大同城裡的文武官員就一起到王府,由代王領頭向京師方向行拜禮,全國各地幾乎都是一樣,在朔望日向京城的皇帝行禮問安。

    以往這種純粹禮節上的事情,代王並不一定會出面,可能會以生病的理由傳免,也可以派一位宗室子弟恭代,今日代王的心緒很好,不僅親自主持,在事後還請各官留在王府喝茶飲宴,中午過後又請聽戲,到暮色降臨之後倒是沒有留著晚飯,各官紛紛辭出來。

    鄭國昌是巡撫,以往在這樣的場合定然以他為尊,不過因為王心一的奏摺裡不僅彈劾張瀚,也彈劾了鄭國昌,鄭國昌在張瀚之前就拜發了自辯的摺子,如果是京官就應避居不再視事,巡撫卻是地方的軍政要員,一日不可或缺,鄭國昌只能繼續主持大同的軍政事務,一切如常。

    今日朔望禮,鄭國昌當然也要到代王府邸,然而所有在場的人都看的出來,代王的態度十分冷淡,不似以前對巡撫那般客氣,鄭國昌勉強應酬到晚上,是眾官員中第一個告辭出來的,代王也不挽留,倒是將王心一留下來,拉著手又格外說了幾句話。

    “東翁,那幾人好像是張家口那邊過來的商人,聽說正在遊說代王殿下,要和王府合夥做買賣。”

    鄭國昌的一個幕僚站在他身側,輕聲道:“今日殿下的態度十分明顯,就是親近王心一而遠離東翁,這也是明顯的風向了。”

    “這算什麼狗屁風向。”鄭國昌罕有的爆一個粗,他冷笑道:“這又不是國初,就算是國初,當年的老代王父子也就是青衣小帽錘殺路人,差點兒連世襲爵位也沒保住!現在他做這種怪模樣出來,要麼本官被罷職免官,否則的話,定然要他為今日之事付出代價!”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1
第五百一十章 等候

    幕僚輕輕點頭,說道:“近日晚生在市間奔走,聽人議論和裕升之事,輿論來說,除了極少數人之外,無不對和裕升抱有同情和支持之意,就算是不敢說什麼的,言語中也隱隱透露出惋惜!”

    “對嘍!”鄭國昌走到張瀚送他的大車前,踩著階梯上車,回顧道:“區區一藩邸,幾個官和商人,想扳動和裕升,他們想的太容易啦。文瀾是平時忍著,在這種時候,什麼手段都可以用上,到時候,他們才知道有本官在,其實不是壓著他們,是在壓著張瀚張文瀾!”

    幕僚也不是太明白鄭國昌的話,他只能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這個幕僚只是有親戚在和裕升主導的商會裡做事,所以言詞間必定對和裕升有所袒護,而且他也說的是事實,在各處和裕升和它主導的商會都是從不吃乾拿盡,總是留有餘地,而且商會的發展帶來市面的繁華,幾乎每個階層都在得利,這使得很少有人仇視和裕升,更不會希望和裕升跨掉,至於鄭國昌的所謂限制張瀚的行為,他便是真的聽不懂了。

    ……

    王心一與代王又說了好一陣子話,他又看到兩個張家口商人鬼鬼祟祟的進了王府側門,被帶到王府後園,代王應該是在那裡與他們見面說話。

    張家口過來的商人應該是想接手和裕升在大同乃至太原鎮的走私生意,這很需要上層的介入,鄭國昌一時半會還倒不了,商人們是想和代王合作,以王府的勢力護持,然後在邊境開始走私貿易,北虜和張瀚的矛盾一時半會不可調和,但不代表他們並不缺大明這邊的貨物,事實上整個明末時期,在沒有張瀚的時空,八家晉商一直在薊鎮和宣大地方走私,張瀚崛起之後,晉商走私的步伐被擋住了,不過歷史的慣性使八家晉商還是出現在了舞台之上,借由此次的事件,他們當然想趁虛而入,爭奪張瀚現在掌握的地盤和市場。

    吳伯與也看到了兩個商人,他皺眉道:“已經過去好幾天了,怎地范永斗和張永安還不曾回大同這邊。”

    從大同到寧武,如果趕路的話一天也就到了,加上處理事情的時間,最多三天也就回來,今天已經是第四天,兩人仍然未回,所帶護衛和要帶回大同的李明達也沒有回來,這叫王心一也隱隱有些不安。

    王心一道:“吳先生再找幾個人,往寧武那邊去看一看,不要急著找人,就打聽一下市面上的消息,然後去和裕升的分店和商會看一下,如果一切如常,范永斗和張先生怕是出事了。”

    吳伯與咋舌道:“他們敢對付巡按派去的人?”

    王心一有些不耐煩,說道:“世事難料,和裕升又不缺人手,狗急也會跳牆。”

    吳伯與臉上露出悚然之色,他這時才感覺到這事的凶險!

    張瀚要是真的造反,他們這批人會不會被首先殺了祭旗?

    “張先生臨走時已經建言過,”王心一躬身上轎子,臉上多少有些鄙夷之色,他這時才看出來兩個幕僚的份量,張永安平時似乎沒有吳伯與腦子動的快,但建議很穩重,滴水不漏,而且遇事有靜氣,不像吳伯與這樣慌亂,他坐定後隔著窗子輕聲

    (本章未完,請翻頁)道:“左衛道北西路參將向與麻總兵不睦,若真有警,可迅奔往左衛道避險,無需驚惶。”

    吳伯與稍感鎮定,立時道:“府中應常備車馬和車伕並護衛,一聞警訊,可迅速出奔。”

    王心一心道:“這人腦子是動的真快!”

    他點頭道:“這事就交給先生辦了。”

    吳伯與道:“東翁放心,晚生一定辦的妥當。”

    吳伯與又道:“京師可有新的消息?自孫閣部自請巡視宣大後,朝廷似乎還沒有最終決斷?”

    王心一道:“昨日接到汪公的書子,對我這一次的舉措十分讚賞,左公與楊公也是一樣的態度,宣大各處,我東林正道中人原本就少,此番若能做一番實績出來,也是鞏固我東林根基之事,諸公都很讚賞。”

    吳伯與奉承道:“東翁此番毅然出手,為國家掃清地方妖氛,此乃有大功於國之事,將來不僅會青雲直上,還會在史書之上,重重留下一筆。”

    王心一微微一笑,說道:“此時說這些尚早哩,待朝廷派員來徹查,逮拿張瀚並相關人等,本官這一次的彈劾,才算真正立功。”

    吳伯與當然連連點頭,王心一用腳在轎子裡輕輕一頓,四個轎伕趕緊抬起轎子來,藍色大轎顫顫巍巍在前,一眾隨行護衛和吳伯與等人騎馬或是騎著騾子相隨,護衛們提著燈籠在前頭開道,眼神也是警惕的掃視著四周,在黑沉沉的暗色之中,人們都不知道隱藏著什麼樣的危險。

    ……

    夜色之中,張永安和黃玉安被人從馬車上攙扶下來。

    溫忠發小聲道:“張先生,咱們看你一向配合,態度老實,所以不曾在你口中塞什麼東西,若是自己不識趣,那往後就要對不住了。”

    張永安呵呵一笑,說道:“你們做事向來滴水不漏,四周不知道有多少暗樁盯著,選的這地方必定也是十分隱秘,我叫一嗓子狗都不會叫一聲,不是給自己自找沒趣麼。”

    “說的有理。”溫忠發翹起大拇指,讚了一聲。

    張永安又道:“再說,潛入巡按書房,這事你們都能能想,也敢做得,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黃玉安倒是不比張永安這麼鎮定,他臉色有些蒼白,他性格狷狂,素以雜學上的才學聞名,然而畢竟不曾見識過真正的大場面,眼前這事,溫忠發已經向他說明原委,乍聽之下簡直覺得是瘋了,然而這種瘋狂的事居然就這樣有條不紊的做了下來!

    先到一處隱秘地方提了張永安,這人可是巡按王心一最親信的幕僚,然後潛入大同,現在各人進來的房子不知道是哪裡,但可想而知必定距離巡按衙門最近。

    黃玉安感覺自己在一個十分荒誕的夢裡,但這個夢卻是怎麼樣也醒不過來!

    各人進了屋,黃玉安也不知道身邊有多少人,他只感覺每人的腳步都很輕,在身邊雖然有人都沒有什麼存在感,這些人除了必要的話絕不多說一個字,甚至黃玉安感覺他們如果能不喘氣肯定也會選擇不去呼吸,這些人沒話,沒笑聲,走動沒響動,就像是一群幽靈,然而他卻落在這麼一群

    (本章未完,請翻頁)人手中,卻幹那麼一件可怕的事情!

    進屋之中,溫忠發道:“各人坐下休息。”

    小院不大,黃玉安和張永安兩人都被帶進了正屋,屋裡擺放著不少椅子,兩邊對坐,正中牆壁上掛著猛虎嘯林圖,貢桌上是銅製的五貢,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如果不是溫忠發等人也在椅子兩側坐著,黃玉安幾乎是感覺自己在某個鄉紳家的堂屋裡做客,正在賓主盡歡的說笑,等著飯菜和酒上來就能開宴。

    所有人都似乎坐了下來,黃玉安僵坐著不敢動彈,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感覺屋中很悶,他不停的流汗,又感覺腰背漸漸麻木,渾身都疲憊不堪。

    這時張永安突然道:“壯士,我和這黃相公能不能抽菸?”

    沒有人答話,張永安似乎呵呵一笑,又接著道:“這黃相公初經此等事,似乎有些過於緊張,如果不放鬆的話……”

    溫忠發這時道:“張先生說的有理,是我疏忽了。”

    張永安呵呵一笑,也不客氣,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個白雲銅的煙鍋來,又從荷包裡取了煙絲放在煙鍋裡,就著屋中的燭火把煙鍋點燃,他自己美美吸了兩口後遞給了黃玉安,笑道:“天塌了有高個子頂,這事是張大人安排,他手下人操辦,我們說難聽點是被脅迫的,你怕個什麼勁!”

    黃玉安原本也是吸菸的,估計張永安也是聞到他身上有煙味,所以才有吸菸的提議,接過煙鍋後黃玉安也是猛吸了幾口,一種無比的舒適感湧上心頭,再一想張永安的話確實有理,心緒一下便鎮定下來。

    這一鍋煙吸完後,兩人身後有人道:“滅燭火。”

    屋中點著的兩根燭火立刻被人熄滅!

    不僅這堂房,還有邊廂的燈火一下子全熄滅了。

    火乍滅時,人們眼前都是一片黑暗,直到片刻過後,人們眼中才能看到一點東西。

    又過了很久之後,房間中漸漸感覺光線更明亮了一些,又能隱約看到人的臉龐。

    這是半夜過後,月亮升高,月色鋪滿了大地之後的結果。

    這時又傳來梆子聲響,這是更夫經過,梆子的響聲顯示出這時是四更二刻,按泰西鐘的報時是凌晨兩點左右。

    這個時候,人當然睡的十分踏實,就連黃玉安也是在剛剛打了個盹,椅子很大,還有墊子,他歪著身子,不小心便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聽到報時的梆子響聲才又驚醒了過來。

    溫忠發猛然站了起來:“各人起身,活動一下子身,三分鐘後出發。”

    所有人都立起身子,幾乎每個人都在扭動著自己的身軀,片刻之後,屋中和院子裡都能聽到輕微的咔嚓聲響,那是人們在扭動自己的關節時發出的響動。

    黃玉成不知道三分鐘是多久,他已經不是太緊張,只看著這些人用不同的姿式在扭動著自己的身體,發出響動,感覺也沒過多久,每個人都似乎是活動好了,月色下,是一張張精神奕奕的臉——

    感謝“法號星宗”老兄的支持,多謝。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2
第五百一十一章 暗格

    “對一下計畫。,”溫忠發道:“我們二十一人,分三組,第一組由我帶,黃、張二人隨第一組進入,第二組負責帶馬車接應我們離開,撤退路線各人也記清楚了,撤到隱蔽點之後按計畫分批次離開,第三組禿頭帶,在制高點用火器戒備,一旦發生必須動武的情形,要迅速壓制住敵人,掩護我們撤退。”

    第二組的人先應了聲,禿頭道:“希望不要叫俺出手。”

    一旦禿頭那組出手,說明行動就是失敗了,一旦打起來,計畫當然就敗露了。

    “你他娘的少廢話了。”溫忠發爆了句粗口,這一次的任務他的壓力委實不小,這是張瀚親自交辦,重要性不必多說,而且就溫忠發自己的瞭解,這一招一旦用上,就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的到來。

    夜色之中二十餘人分批次出了民房,黃玉安和張永安也夾在人群中出來,張永安好奇的左右打量,溫忠發盯著他看了一會,說道:“張先生不必看了,這裡是個死點,意思就是用一次就放棄的地方。”

    張永安深吸口氣,說道:“貴方的行事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他又道:“我在京城呆過很長時間,京城中東廠的打事番子很多,錦衣衛的輯事校尉也到處都是,京城中人哪怕是勳貴也是談之而變色,當初我在京城時也以為廠衛就是鷹犬中的佼佼者,現在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鷹犬。”

    “鷹犬”這詞並不是貶義,而是張永安對溫忠發不折不扣的誇讚。

    溫忠發沒有出聲,他身後的禿頭倒是咧了咧嘴,無聲的笑了一笑。

    巡按衙門就在前方不遠,比起規模宏大的巡撫軍門的衙門,巡按的駐所要簡陋許多,畢竟按朝廷的規制,一地巡按並不是在駐所不動,而是要經常來回巡查地方,不僅要巡視軍務,也要查看官員和地方情形,發現隱患立刻解決,解決不掉的才上報。

    巡按其實與巡撫一樣都是京官,是明廷以派遣形式用京官壓制地方的臨時辦法,後來派遣成了久駐,京官的名義卻是一直沒變過,所以不論巡撫還是巡按,其實都沒有正式的官衙和屬員,這也是明朝政治的一種體現,廢中書罷丞相,然後用身份尷尬的內閣,罷各地行省制度,設三司,再又派巡撫和巡按,再又派總督,經略。

    巡按駐所並不大,只有五六進房舍大小,每進都是三間正屋連兩側邊屋,一進連一進,正中甬道到正門規制很大,王心一也是住在二門內的正院廳堂內,起居會客都在那裡,再往左進一個月洞門,從夾巷往南走二三十步,穿過巷道又是一進院落,更加精緻小巧,內有山石和花木,那裡的正堂被王心一用來當書房,兩側的廂房是小客廳,和心腹談話說事,多半都是在這小院裡頭。

    在抵達後院之後,有兩個先翻牆進去,然後張永安看到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串鑰匙,試了兩次之後,就輕鬆把駐所後門給打了開來。

    因為事前得到警告,不能發出任何聲響,張永安只是瞪大了眼,並沒有出聲。

    巡按駐所裡還養了好幾條狗,詭異的是這些狗俱沒有叫,有人往地上拋了一些吃食,狗吃了之後就倒臥了下來,有人過來,將狗屍搬抬了出去。

    各人一路深入,溜門開鎖,一路上暢通無阻。

    領頭的人手中似乎是有巡撫駐所的平面圖,他們避開了晚間巡邏人員的路線,幾分鐘的時間便抵達了目的地,也就是王心一的書房所在地方。

    開啟院門後有人留在外面,也有人上了屋頂,如貓一般趴伏在房簷上,黃玉安和張永安開了永生難忘的眼界,在他們眼中這彷彿是神話世界一般,所有一切,包括鎖,院牆,房屋,還有狗,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擋眼前這些人,他們像是從梁山下來的好漢,也像是話本西遊記裡的妖怪,這天底下似乎沒有什麼事能難得住他們。

    溫忠發當然看到了這兩人的眼神,也明白他們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只有軍情局的人自己才明白,為了做到擁有這樣的身手,他們到底付出了多少。

    在油鍋中用手指挾起肥皂?

    在屍體堆裡潛伏?

    在最陡峭的山上練習攀爬,每年都有最少三成的摔死或致殘的指標?

    學習用毒,最快的殺人辦法……

    學習逼供或是反逼供?

    為了現在擁有的這一身本領,他們付出的也是實在太多太多!

    “到目前為止……你們做的都很棒。”進入久違的書房,張永安臉上也是一副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可能這一陣子他一直想的就是回到這裡,但居然是在這種情形下回來的,恐怕就是張永安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感想。

    坐在平時自己常坐的椅子上,張永安一臉閒適的道:“可惜做到這種程度也是沒有用的,王巡按的印章和巡按關防等應用物事都是在我等走後著人收起來鎖著,你們要想找出來,眼前這幾間屋子得掘地三尺了,就算你們有這耐心,時間夠麼,又不能有響動,你得找到什麼時候……”

    溫忠發笑了笑,說道:“呵呵,稍安片刻。”

    須臾過後,外間傳來隱隱的腳步聲,張永安和黃玉安都有些緊張,因為溫忠發等人走路是幾乎毫無聲響的。

    “見過張老爺。”

    一個小廝模樣的後生從正門走了進來,進屋之後,見到張永安,就地打了個躬。

    張永安驚叫一聲:“李明永,居然是你?”

    張永安是舉人身份,平時在府中走動的幕僚中地位也是最高的,以前這小廝李明永見他就是遠遠的打躬行禮,態度十分恭謹,張永安那時何曾將一個灑掃的小廝看在眼裡,何況又不是王心一的家生奴才,是在大同這裡後招募的身家清白的十來歲的後生,也不曾叫他們做要緊的事,只是幫著從京師帶出來的家僕做些打雜的事,灑掃庭院和做些粗使雜活而已,迎來送往,伺候王心一的起居,都不是叫這些人上前,張永安也就隱約對這個小廝有些印象,記得他姓名而已。

    “好教張老爺知道,”李明永笑嘻嘻的道:“小的是和裕升的人,一開始就是偽裝的履歷進府來的。”

    “原來如此……”張永安頹然坐在椅上,最後的一點兒心防也被攻破了。

    李明永也不理他了,徑直走到一處箱籠之前,指著道:“溫大人,這裡的櫃子下有一個暗格,我就知道要緊東西藏在裡頭,具體的卻不知道,每次曬掃時我觀察過,這裡會有挪動的痕跡……”

    “這就夠了!”

    李明永是外來的小廝,不是家生子,當然不可能叫他來做這種隱秘的事,不過每日早晚都是這個機靈懂事的小子進來灑掃……有這個條件,經過和裕升訓練的特務,很輕鬆的就能發覺出應該留意的地方。

    一個身材短小的漢子立刻過去,輕輕推開箱子,接著便是找到機括,他取出一根硬硬的鐵絲,在地上輕輕撬動著,不一會兒,眾人聽到“咔嗒”一聲,卻是暗格被打開了。

    做這些事,只是一根蠟燭的微光,而且是遮擋住了,但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東西就是被取了出來。

    “好了,張先生負責指導,黃相公負責寫,然後兩人一起看著謄寫到正式的折本上……”溫忠發看著張永安,突然獰聲道:“老張,敬你就叫一聲先生,不敬你,兩息功夫你就成一具屍體,不要自誤!”

    張永安饒是一向鎮定,膽子很大,這時也是被嚇的心突突跳,他趕緊拱拱手,說道:“絕不敢有什麼保留,不會做暗語,一切都是叫人看不出絲毫毛病來!”

    “好,你說,黃相公寫,開始吧!”

    屋中傳來張永安的低語和黃玉安書寫時的沙沙聲響,接著便是兩人商量詞彙口吻的竊竊私語聲,最終定稿後已經是近半個時辰,以張永安向來替王心一擬折本的經驗,這已經算是很快,再三檢查之後,再由黃玉安謄寫在正式的折本上,接著張永安指點他用印的地方,一切完成後輕輕吹乾,然後封妥裝盒,張永安一臉疲憊的道:“在下可從來沒有這麼聚精會神的寫過折本。”

    “這玩意就是交給皇帝看的?”一個軍情局的漢子輕輕低語了一聲,這在軍情人員來說是失態了,不過旁人也沒有說什麼……對很多人來說,大明皇帝仍然是有些神聖不可侵犯,特別是以他們的階層來說,皇帝向來被籠罩在一層神性的面紗之下,隔的太遠,這種神性就越強烈,大明的皇帝雖然不像日本的天皇那樣成為神道的化身,但也是號稱天子,上應天命下撫黎民,所謂江山神授,天子亦是真龍的說法是在民間深入人心,除非是所謂王氣黯淡,龍脈斷絕,否則的話是江山永固,而看氣望脈,又是風水師的特長,所以在大明二百多年來,在沒有到山絕水盡的農民起義之前,只有白蓮教成功的搞過幾次起義,而且再過幾年,劉六和劉七又是以教門身份在山東起事,只是旋起旋滅罷了-

    這一章是為法號星空特別加更,晚上正常,這兩天家裡有事,心緒很亂,只能勉力為之。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2
第五百一十二章 妖書

    “對一下計畫。”溫忠發道:“我們二十一人,分三組,第一組由我帶,黃、張二人隨第一組進入,第二組負責帶馬車接應我們離開,撤退路線各人也記清楚了,撤到隱蔽點之後按計畫分批次離開,第三組禿頭帶,在制高點用火器戒備,一旦發生必須動武的情形,要迅速壓制住敵人,掩護我們撤退。”

    第二組的人先應了聲,禿頭道:“希望不要叫俺出手。”

    一旦禿頭那組出手,說明行動就是失敗了,一旦打起來,計畫當然就敗露了。

    “你他娘的少廢話了。”溫忠發爆了句粗口,這一次的任務他的壓力委實不小,這是張瀚親自交辦,重要性不必多說,而且就溫忠發自己的瞭解,』ωáń』』ロ巴,⊙.£♀.∧這一招一旦用上,就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的到來。

    夜色之中二十餘人分批次出了民房,黃玉安和張永安也夾在人群中出來,張永安好奇的左右打量,溫忠發盯著他看了一會,說道:“張先生不必看了,這裡是個死點,意思就是用一次就放棄的地方。”

    張永安深吸口氣,說道:“貴方的行事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他又道:“我在京城呆過很長時間,京城中東廠的打事番子很多,錦衣衛的輯事校尉也到處都是,京城中人哪怕是勳貴也是談之而變色,當初我在京城時也以為廠衛就是鷹犬中的佼佼者,現在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鷹犬。”

    “鷹犬”這詞並不是貶義,而是張永安對溫忠發不折不扣的誇讚。

    溫忠發沒有出聲,他身後的禿頭倒是咧了咧嘴,無聲的笑了一笑。

    巡按衙門就在前方不遠,比起規模宏大的巡撫軍門的衙門,巡按的駐所要簡陋許多,畢竟按朝廷的規制,一地巡按並不是在駐所不動,而是要經常來回巡查地方,不僅要巡視軍務,也要查看官員和地方情形,發現隱患立刻解決,解決不掉的才上報。

    巡按其實與巡撫一樣都是京官,是明廷以派遣形式用京官壓制地方的臨時辦法,後來派遣成了久駐,京官的名義卻是一直沒變過,所以不論巡撫還是巡按,其實都沒有正式的官衙和屬員,這也是明朝政治的一種體現,廢中書罷丞相,然後用身份尷尬的內閣,罷各地行省制度,設三司,再又派巡撫和巡按,再又派總督,經略。

    巡按駐所並不大,只有五六進房舍大小,每進都是三間正屋連兩側邊屋,一進連一進,正中甬道到正門規制很大,王心一也是住在二門內的正院廳堂內,起居會客都在那裡,再往左進一個月洞門,從夾巷往南走二三十步,穿過巷道又是一進院落,更加精緻小巧,內有山石和花木,那裡的正堂被王心一用來當書房,兩側的廂房是小客廳,和心腹談話說事,多半都是在這小院裡頭。

    在抵達後院之後,有兩個先翻牆進去,然後張永安看到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串鑰匙,試了兩次之後,就輕鬆把駐所後門給打了開來。

    因為事前得到警告,不能發出任何聲響,張永安只是瞪大了眼,並沒有出聲。

    巡按駐所裡還養了好幾條狗,詭異的是這些狗俱沒有叫,有人往地上拋了一些吃食,狗吃了之後就倒臥了下來,有人過來,將狗屍搬抬了出去。

    各人一路深入,溜門開鎖,一路上暢通無阻。

    領頭的人手中似乎是有巡撫駐所的平面圖,他們避開了晚間巡邏人員的路線,幾分鐘的時間便抵達了目的地,也就是王心一的書房所在地方。

    開啟院門後有人留在外面,也有人上了屋頂,如貓一般趴伏在房簷上,黃玉安和張永安開了永生難忘的眼界,在他們眼中這彷彿是神話世界一般,所有一切,包括鎖,院牆,房屋,還有狗,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擋眼前這些人,他們像是從梁山下來的好漢,也像是話本西遊記裡的妖怪,這天底下似乎沒有什麼事能難得住他們。

    溫忠發當然看到了這兩人的眼神,也明白他們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只有軍情局的人自己才明白,為了做到擁有這樣的身手,他們到底付出了多少。

    在油鍋中用手指挾起肥皂?

    在屍體堆裡潛伏?

    在最陡峭的山上練習攀爬,每年都有最少三成的摔死或致殘的指標?

    學習用毒,最快的殺人辦法……

    學習逼供或是反逼供?

    為了現在擁有的這一身本領,他們付出的也是實在太多太多!

    “到目前為止……你們做的都很棒。”進入久違的書房,張永安臉上也是一副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可能這一陣子他一直想的就是回到這裡,但居然是在這種情形下回來的,恐怕就是張永安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感想。

    坐在平時自己常坐的椅子上,張永安一臉閒適的道:“可惜做到這種程度也是沒有用的,王巡按的印章和巡按關防等應用物事都是在我等走後著人收起來鎖著,你們要想找出來,眼前這幾間屋子得掘地三尺了,就算你們有這耐心,時間夠麼,又不能有響動,你得找到什麼時候……”

    溫忠發笑了笑,說道:“呵呵,稍安片刻。”

    須臾過後,外間傳來隱隱的腳步聲,張永安和黃玉安都有些緊張,因為溫忠發等人走路是幾乎毫無聲響的。

    “見過張老爺。”

    一個小廝模樣的後生從正門走了進來,進屋之後,見到張永安,就地打了個躬。

    張永安驚叫一聲:“李明永,居然是你?”

    張永安是舉人身份,平時在府中走動的幕僚中地位也是最高的,以前這小廝李明永見他就是遠遠的打躬行禮,態度十分恭謹,張永安那時何曾將一個灑掃的小廝看在眼裡,何況又不是王心一的家生奴才,是在大同這裡後招募的身家清白的十來歲的後生,也不曾叫他們做要緊的事,只是幫著從京師帶出來的家僕做些打雜的事,灑掃庭院和做些粗使雜活而已,迎來送往,伺候王心一的起居,都不是叫這些人上前,張永安也就隱約對這個小廝有些印象,記得他姓名而已。

    “好教張老爺知道,”李明永笑嘻嘻的道:“小的是和裕升的人,一開始就是偽裝的履歷進府來的。”

    “原來如此……”張永安頹然坐在椅上,最後的一點兒心防也被攻破了。

    李明永也不理他了,徑直走到一處箱籠之前,指著道:“溫大人,這裡的櫃子下有一個暗格,我就知道要緊東西藏在裡頭,具體的卻不知道,每次曬掃時我觀察過,這裡會有挪動的痕跡……”

    “這就夠了!”

    李明永是外來的小廝,不是家生子,當然不可能叫他來做這種隱秘的事,不過每日早晚都是這個機靈懂事的小子進來灑掃……有這個條件,經過和裕升訓練的特務,很輕鬆的就能發覺出應該留意的地方。

    一個身材短小的漢子立刻過去,輕輕推開箱子,接著便是找到機括,他取出一根硬硬的鐵絲,在地上輕輕撬動著,不一會兒,眾人聽到“咔嗒”一聲,卻是暗格被打開了。

    做這些事,只是一根蠟燭的微光,而且是遮擋住了,但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東西就是被取了出來。

    “好了,張先生負責指導,黃相公負責寫,然後兩人一起看著謄寫到正式的折本上……”溫忠發看著張永安,突然獰聲道:“老張,敬你就叫一聲先生,不敬你,兩息功夫你就成一具屍體,不要自誤!”

    張永安饒是一向鎮定,膽子很大,這時也是被嚇的心突突跳,他趕緊拱拱手,說道:“絕不敢有什麼保留,不會做暗語,一切都是叫人看不出絲毫毛病來!”

    “好,你說,黃相公寫,開始吧!”

    屋中傳來張永安的低語和黃玉安書寫時的沙沙聲響,接著便是兩人商量詞彙口吻的竊竊私語聲,最終定稿後已經是近半個時辰,以張永安向來替王心一擬折本的經驗,這已經算是很快,再三檢查之後,再由黃玉安謄寫在正式的折本上,接著張永安指點他用印的地方,一切完成後輕輕吹乾,然後封妥裝盒,張永安一臉疲憊的道:“在下可從來沒有這麼聚精會神的寫過折本。”

    “這玩意就是交給皇帝看的?”一個軍情局的漢子輕輕低語了一聲,這在軍情人員來說是失態了,不過旁人也沒有說什麼……對很多人來說,大明皇帝仍然是有些神聖不可侵犯,特別是以他們的階層來說,皇帝向來被籠罩在一層神性的面紗之下,隔的太遠,這種神性就越強烈,大明的皇帝雖然不像日本的天皇那樣成為神道的化身,但也是號稱天子,上應天命下撫黎民,所謂江山神授,天子亦是真龍的說法是在民間深入人心,除非是所謂王氣黯淡,龍脈斷絕,否則的話是江山永固,而看氣望脈,又是風水師的特長,所以在大明二百多年來,在沒有到山絕水盡的農民起義之前,只有白蓮教成功的搞過幾次起義,而且再過幾年,劉六和劉七又是以教門身份在山東起事,只是旋起旋滅罷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2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不快

    “這奏摺直入都門。”張永安微笑道:“送通政司,轉內閣,再入大內,司禮再送呈皇上,不過皇上對不緊要的奏摺不一定看,如果是按慣例處理的摺子,比如六部公務,地方政務,一般直接是內閣票擬,司禮批紅,備案之後就直接轉下來執行,皇上不一定看的。當然這是老例,現在奏摺也有直送會極門,然後司禮直接收入的,內閣權勢被壓,也沒有辦法和司禮計較……”

    “原來如此。”這一下連溫忠發也長了見識,他道:“皇帝也不是三頭六臂,天下一天好多事情,一個人怎麼可能處置好……對了,當年的太祖高皇帝就能做到。”

    “所以內閣要爭票擬權,閣老們誰掌握大事的票擬,誰便是最有權的一個,內閣不掌部,權力就在這票擬上了。另外,內閣為司禮監所〖〖〖吧,△.♀※.∨制,關鍵也在於批紅上,內閣票擬的再好,司禮不批紅也是沒用。”

    “受教了。”眼看一切妥當,溫忠發打斷了張永安的話頭,說道:“張先生就算不想走,不過還是要和我們一起離開,現在為止一切順利,下頭還是要你老先生配合。”

    “當然。”張永安做了眼前的事,已經沒有了回頭路,他心中也隱隱想起了萬曆年間的“妖書案”,這是當時轟動一時的大案,張永安還是一個秀才,不過對此事印象十分深刻……所謂“妖書案”在萬曆年間共兩次,第一次風波不大,第二次最為著名……大學士朱庚在早晨出門時在自家門前發現無名揭帖,名字叫“續憂危竑議”,以“鄭福成”的名義揭示大學士沈一貫和朱庚阿附鄭貴妃,而皇帝對皇太子朱常洛不滿,遲早要易儲。

    這帖子一出,京師和各地都是大為震動,萬曆皇帝也是大怒,下令東廠和錦衣衛徹查,而被攻訐的沈一貫老謀深算,為了擺脫自身不利,沈一貫指使人揭露妖書是內閣另一大學士沈鯉和禮部左侍郎郭正域所著,郭因此受到逮捕,後來是皇太子親自營救,冤獄未能成功,再後來又牽扯到著多官員,京師內人人自危,最終是東廠逮拿了一個順天府生員,向來行為不檢,很多把柄,最終將這生員屈打成招,神宗為了息事寧人,下令將這生員凌遲了事。

    這件事,在萬曆年間轟動天下,人人均都知道那生員不是妖書作者,然而最終也沒有人知道妖書到底是誰所著,這事兒在幾百年後也沒有最終的定論,已經成為歷史的迷案,完全無法查清了。

    張永安一念及此,心中居然有點兒隱隱的得意,這一次的事情估計也會成為天啟年間赫赫有名的妖書案,自己雖然不能出名,不過能親手做這樣的大事,也算是不枉平生,只是需要保密到死,否則一旦被查清甚至牽連上,凌遲處死也是必然之事了。

    溫忠發等人顯然也是知道張永安不會再有別的想法,當下各人依次而出,仍然原路返回,一路上高處隱匿的人也是跟著一起退出來,最終退出巡按駐所門外時再將門鎖上,幾乎是毫無痕跡,張永安和黃玉安彼此對視一眼,均是感覺還在睡夢中一樣。

    半空已經有微光,溫忠發不敢怠慢,帶著眾人按預先設好的撤退路線走,走了二百多步後便是禿頭等人迎了過來,溫忠發道:“我們還好,你們一切順利麼?”

    禿頭指著地上的幾具屍體,苦笑道:“這伙鋪兵原本的巡邏路線不在這條線上,今晚不知怎地往這邊後門巡過來,沒有辦法,只得殺了他們。”

    溫忠發臉色一凝,他知道這鋪兵是附近窩鋪裡的人,大明有各種各樣的徭役,比如征發百姓當官府的馬伕,轎伕,或是扒河修路等等,鋪夫也是力役的一種,在城中要緊地方有火鋪,人們睡在其中負責防火和治安,這伙鋪兵應該是得到指令,故意往巡按衙門這裡巡邏,原本是要加強戒備,其實毫無用處,只是白白送了這些人的性命。

    “這也是沒有辦法,屍體要帶走……”溫忠發道:“不過我們就不能在天亮離城了,好幾個鋪兵失蹤,弄不好會關閉城門,我看,按預備的方案,先在城裡躲一下吧。”

    “中。”禿頭和所有人都沒有二話,各人按事前安排好的路線,或是掩護,或是直接撤退,薄暮之中,人們散的很快,又過了好一陣子,幾個尼姑敲著木魚經過,原地絲毫看不出任何不對的痕跡,只有輕脆的木魚聲不停的響著。

    ……

    清晨時分,塔布囊從一處灌木從裡探出頭來,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著四周。

    他藏身的地方是一處小從林,馬匹藏在林子裡,戴了嚼子,不使它發出聲響,而塔布囊自己爬到林外,躲在一處半人高的灌木之中,眼前是大片的開闊地帶,碧綠的草原廣闊之至,在他的右側前方是如天空一般蔚藍,一眼看不到邊的集寧海子。

    這樣的美景之上,是叫塔布囊無比痛恨的情景,一個個漢人修築的軍堡台墩綿延不絕,隔幾里路就是一個,而且因為長時間的車馬往來,在草原上已經壓出了明顯的羊腸小道般的車轍,後來的車會情不自禁的在舊車轍上走,這樣的話時間久了,就會形成一條真正的道路……塔布囊知道漢人的勾當,再修寬,築實,夯平,這樣的道路就成為一條血脈,將這一片聖潔的草原和漢人的骯髒徹底連結在一起。

    一想到那種情形,塔布囊感覺自己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塔布囊也知道眼前這地方在以前也有過漢人的蹤影,一些舊城池的遺蹟,傾頹的地基還能明顯的看的出來當年的建築規劃,連塔布囊也不得不承認,堂皇大氣,規制很大,比現在的明國人要宏大很多,聽人說這是唐時的馳道和戍堡加上城池的舊址,青城前方不遠就是唐人修築的舊豐州城的城址,那裡只剩下幾道牆基,但行走在其中,還是能感覺到千年之前那個漢人王朝的驚人傲氣……能在草原腹地修那麼一座城池,駐軍其中,管轄著比現在還大的地盤,整個草原屏息俯首,這是何等的驚人國力……

    塔布囊拔了一撮青草,嘬下草尖上的露水,解除了口中火燒一般的乾渴感覺。

    這裡距離集寧海子很近,在附近還有幾條玉帶般的河流,蒙古人敬畏海子和河流,不敢在其中嬉戲和洗浴,但總不能不喝水,如果不是這些該死的明國在這裡修築了大量的軍台堡壘,塔布囊完全能和以前一樣,大大方方的策馬到河邊,趴到清澈見底的水邊,痛痛快快的喝個痛快……

    一想到這裡,塔布囊感覺更加不快了。

    他陰著臉,看到一隊明國人組成的胸甲騎兵在兩個軍台間策馬經過,幾乎是擺出巡邏的態式,在那裡原本有幾十個蒙古包,幾百牧人和甲兵在那裡駐守,負責隔斷軍台和墩堡間的聯絡,當然也是隔斷這些明國人後勤補給,然而塔布囊看到,他在草原上輾轉游回的這十天左右的功夫,明國人的騎兵給蒙古人的壓力明顯大的多了,在他們的側後翼幾處大規模的蒙古包都撤除了,只有在軍堡的左右兩翼還能看到蒙古包,不過牧民們活動的空間也明顯減少了很多。

    塔布囊不知道是張瀚突圍後,包括集寧堡在內的各軍台和墩堡的駐守都加大了出擊的力度,商團駐軍犀利的火器給了蒙古人極大的殺傷,原本蒙古一方就是進攻乏力,長久圍攻是否奏效也不知道,上層的台吉們心思各異,並沒有形成合力,下層的牧民們矛盾越來越深,經常會為爭奪牧場放牧而大打出手,差點引發多次大規模的械鬥,在這樣的情形下,士氣低落當然無可避免,在集寧堡這裡加大了壓力之後,蒙古各部果然也不出所料,他們選擇了後撤,而不是加大圍困的壓力,選擇與和裕升正面硬剛。

    到這種時候,幾乎是個人都明白圍困已經失敗,蒙古人既無心氣攻堡,也沒有理由再圍困下去,撤圍只是時間和面子的雙重問題,現在問題的關鍵點就是張瀚,張瀚像一個叫蒙古人暫時無法擺脫的誘鉺,哪怕是最悲觀的蒙古台吉也不得不承認,張瀚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一旦拿下此人,這一場該死的戰事短時間內就可以結束了。

    很多人對是否能拿下張瀚持相當悲觀的態度,也有一些人無法放棄希望,這就是現在蒙古大軍雖然十分尷尬,卻仍然未曾撤軍的最終理由。

    騎兵們突然轉向,向塔布囊這邊飛馳而來。

    塔布囊沒有動,現在有任何舉措都難逃一個死字,他雖然三歲就上馬,六歲就能射獵,在各部落的大會時,十幾歲時就力大無窮,無有人是敵手,馬上能左右開弓,能在馬上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雜技般的動作,能站在馬鞍上射箭,能在五十步內用連珠射法距離不超過人的面門,幾乎是每箭必中,他的弓箭也比一般的牧人和甲騎要力要重的多,然而塔布囊知道這一切都沒有用處,一旦被這些胸甲騎兵發現,他就是死路一條。

    他所有的希望和機會就是這些騎兵不會發現他,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道路可選。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4
第五百一十四章 配合

    現在牧民們可能只有一種疑惑,就是塔布囊帶回來的消息是真是假,不管怎樣,對這十餘萬大軍的士氣都是一次致命的打擊。

    塔布囊先是憤怒,但這一次憤怒的情緒很快消失掉,接著他就是感覺一陣窩囊,一種無能為力的挫折感。

    過來這麼久,他已經不像幾個月前那樣容易把憤怒保持很久,換個角度來看,連他這樣強悍的尖哨頭目也失去了銳氣。

    阿成台吉的氈包和普通牧民的一樣大小,只是外頭有一些站崗的甲兵,看到塔布囊過來也無人檢查,塔布囊騎馬到氈包幾步外下了馬,直接進入到氈包內。

    &〗ωáń〗〗ロ巴,●.∨$.≮p;外頭斜陽正好,氈包內已經黑乎乎的,好在生著火,阿成台吉盤腿坐在火塘邊上,火塘是在氈包正中挖了個坑,十幾塊木柴燃燒正旺,上頭是煮沸的奶茶。

    聞到熟悉的奶茶香味,塔布囊使勁嗅了嗅鼻子。

    阿成剛硬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道:“一會兒多喝兩碗罷!在外頭你受苦了,看的出來,你瘦了好多。”

    這是塔布囊回來後第一個貴族對他表示關懷的話語,塔布囊這種缺乏人類情感的鐵漢也有些感動,他道:“多謝台吉關心。”

    阿成不出聲,有人進來拿著銀碗裝了一大碗奶茶,送到塔布囊跟前。

    那人退出去拍,阿成突然道:“塔布囊,我知道你看到的就是張瀚。”

    塔布囊道:“台吉說的是,我不可能看錯。”

    “你是我們蒙古人中的鷹隼,”阿成感嘆道:“請原諒我對你說了一些不信任的話。”

    塔布囊道:“台吉你有什麼用意,請直說吧!”

    阿成一時沒有說話,半響過後,他才道:“你應該看的出來,在這裡的大軍士氣已經低落了。如果這時再宣佈張瀚已經逃脫,按眼下的局面,不管是繼續圍困還是南下都沒有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各部散去,是不是?”

    塔布囊道:“按台吉們的說法就是回去休養生息,明年開春再聚集大軍……”

    “那是放屁。”阿成重重一拳砸在地上,他怒容滿面的道:“今年都打不下去了,明年和裕升不會擴軍,不會繼續造堡?我們的空間越來越小,人家造的軍堡就是鎖鏈,明年我們就如狗一樣被人拴在草原上,再過一年,各部的台吉就要騎馬到張瀚的駐地,用九白之貢承認他草原之主的身份了。”

    塔布囊閉嘴不語,他明白阿成說的是真的,他也寧死不願看到有這麼一天,可是他一個尖哨頭目又能做什麼?

    阿成冷然道:“各部不能散,在這裡耗也不能散,散了就徹底完了。留下大家的唯一理由就是張瀚還在,所以無論如何,我不能承認你說的是事實,就是你自己,往下去也只能說可能看錯,絕不能堅持。”

    塔布囊道:“台吉你可知道和裕升也在設法隱瞞張瀚已經逃走之事?他們也想把我們拖在這裡,我想不明白為什麼。”

    “你不明白?”阿成道:“他們在等最佳的時機和我們會戰。”

    塔布囊一震,直起腰身,看向阿成。

    “是的,這是很明顯的事情。”阿成道:“他們想把我們吸引在這裡,拖疲拖瘦,然後兩路夾擊,在這裡打一場會戰。”

    阿成冷笑道:“和裕升戰兵萬餘人,想和我們十幾萬人會戰,好啊,既然他們有這種想法,那就一定要成全。”

    塔布囊這時才明白,阿成雖然明白對方要會戰,故意拖延,而他也是有意配合,故意要留在這裡。

    “台吉,這不是中了敵人的狡計?”

    “漢人就喜歡弄計謀。”阿成道:“然而最終有用的只能是實力。十五萬大軍對一萬人,勝算當然還是在我們這邊。就算輸,也是轟轟烈烈,如果這樣窩囊輸了,我們就是死了也是無臉回到長生天的懷抱。”

    現在草原紅教和黃教流傳很廣,信仰長生天的貴族已經不多,原始的薩滿教完全不是喇嘛們的對手,阿成算是一個特例。

    他說話時,神情肅穆,表情也異常的凝重,塔布囊有一種感覺,阿成並沒有他說的那樣有把握,但又毫無辦法。

    塔布囊最終道:“如果有人問起,我只能說不敢確定,但不能說沒有看到。”

    阿成深深看他一眼,說道:“你這樣說很好。”

    ……

    五月的京師十分炎熱,在當時這座城市是罕見的大城市,人口眾多超過百萬之數,在當時歐洲的所謂大城市很少有超過十萬人口的,更遑論百萬。

    龐大的城市群帶來治安和環境的極大壓力,悲劇的是隨著大明國力的下降,對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也顧不上了,在熱氣蒸騰的時候,身邊是明溝裡臭水橫流,街角堆積著如山高的垃圾和糞便,加上熱浪蒸騰,願意在這種天氣出門的人,要麼是不得不出來攬貨找吃食的下苦人,要麼就是有不得不出門的要緊事情。

    王發祥和李國賓兩人就是有著不得不出門的理由,儘管他們坐在輕便通風的馬車裡,熱氣還是不曾放過他們,汗流浹背的同時還得忍受街上的惡臭,兩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從和裕升商號所在的前門大街過正陽門,再往右走進崇文門,進入內城,一幢幢的小院開始多起來,大街上的招牌幌子也減少了,到了東單附近,再往北,在靠近東安門大街的地方轉進一個小巷,在這裡民居漸漸稀少,多半是整幢整幢的房舍,道路兩邊的垃圾一類的髒物也少很多,空氣中的臭味也減少了。

    “住京城,夏天可真是不易。”王發祥忍不住發著牢騷。

    “冬天又容易?”李國賓可是在京城長大,不像王發祥這樣的外來者感覺難熬,他笑著道:“夏熱冬冷,不過各有各的好處,一會兒經過燈市口,叫人下車買兩碗冰鎮的酸梅湯,你當年在大同拍花子當喇虎,可沒享用過這個吧?”

    “倒是真沒有。”想到酸甜冰洌的酸梅湯,王發祥的怨氣也少了很多,這時車輛駛到一幢三進的小院門前,王發祥道:“這位主兒今天不知道來不來。”

    “第三回了。”李國賓道:“反正東主交代必須辦成,一次不行就兩次,再就三次,五次,總得把事情辦好。”

    “可能也是怕牽連。”王發祥感嘆一聲,說道:“事態炎涼啊。”

    自從張瀚被彈劾一事出來後,不管是無黨的京官或是勳貴,太監,還是原本與和裕升關係很好的那幾個東林黨人也都是避之不及,劉國縉藉口研究遼東之事,避門不出,姚宗文已經奔赴遼東,其餘幾個也都是不肯沾這個包,王心一背後是汪文言,也有楊漣和左光斗等人,這樣的勢力豈是尋常人敢惹的,再者說張瀚涉及的也是逆案,只是現在朝廷還沒有定論,京師的和裕升也就沒有被查封,但近來分號外頭已經多了很多扎眼的人物,很明顯都是東廠的人。

    “那幾條狗都走了。”王發祥看了一下窗外,有個灰袍漢子向他做了一個肯定的手式,王發祥吐了口氣,笑道:“他們一路跟過來,沒想到是跟到這裡,肯定都嚇的屁滾尿流。”

    李國賓道:“聽說魏大官有可能接任廠督,這些番子當然不敢在這裡惹事。”

    皇帝對魏忠賢的信任是全方位的,不僅叫他做了司禮秉筆太監,而且還有意將東廠交給他,魏忠賢現在身邊已經聚攏了一批太監勢力,接任王安的掌印太監也是魏忠賢一夥,魏忠賢在內廷其實已經是老大,在外廷現在魏忠賢在內閣中安插了一個大學士,在六部和都察院也開始安插人手,被東林黨打的無還手之力的三黨人士已經發覺了魏忠賢這根大粗腿,大量的政客開始攀附到魏忠賢麾下,總體來說,魏黨實力還在東林黨之下,然而雙方的力量對比已經不是那麼懸殊了。

    小院裡並沒有動靜,只有在外圍有不少按著腰刀的大漢在巡邏,王發祥和李國賓都不敢靠近,直到院門打開後,一個高胖太監出來之後,兩人才齊齊鬆了口氣。

    “老李,小王,過來吧。”

    說話的是高起潛,自上次進獻模型的事情後,魏忠賢還是不怎麼喜歡這人,高潛起拼了命的巴結,加上有功在前,魏忠賢好歹算是接納了這人,高胖子的人生軌跡也是發生了變化……原本他是沒巴結上魏忠賢,在內廷算是黑戶,崇禎繼位之後魏黨被一掃而空,崇禎從信王府帶出來的太監人數不夠,只能在宮中找那些不曾攀附上九千歲的太監來任用,高起潛就是其中一個,現在他已經算是魏黨核心的一份子了,將來也定然是崇禎的眼中釘,肉中刺。

    高起潛自己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他現在是最得意的時候,攀上魏大官後在內廷就能橫著走了,只需敬著幾個前輩便是,宮中有油水的差事好歹都能撈著一些,幾個月功夫就是撈著不少銀子,身形都是胖大了好幾圈。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4
第五百一十五章 結緣

    “見過高公公。”

    王發祥腳步輕快的走到高起潛身後,笑容滿面的遞上一個小盒子,笑著道:“這東珠不是很大,但髮色很好,算是上等貨,小人叫那珍玩店的掌櫃特意留著,公公拿去鑲上帽子上,定然很是漂亮。”

    太監極少有不愛珍玩和金銀,也罕有不愛漂亮的,大抵身體殘缺,只能在這些事情上稍許找得安慰,高起潛打開盒子看了一眼,見是龍眼大的一顆珍珠,霜白透亮,圓滾滾的甚是入眼,當下將盒子一蓋,笑道:“魏大官也沒有這樣的珠子,咱家倒先弄一顆鑲在帽子上,這未免太不成話。”

    “魏大官當然也有啊。”李國賓笑眯眯的道:“不怕公公惱,比公公這顆還要≠∽ωáń≠∽≠∽ロ巴,↘.▽∽.好一些。”

    “照,老李做的對。”高起潛不僅不惱,還翹了大拇指,讚道:“會做事。”

    李國賓道:“這些只是小事,如果魏大官能賞收我們禮單上的物事,那才是真的賞臉了。”

    高起潛皺眉道:“你們東主這一回的事情太大……進去說說話再看看吧,時間有限,你們可得挑要緊的說。”

    “多謝公公。”

    王、李二人一起致了謝,高起潛在前頭帶路,門前的守備照樣還是過來,認真的檢查了一遍王發祥和李國賓身上,查明確實沒有攜帶兵器後,這才一揮手放行。

    高起潛撇了撇嘴,搖動著胖大的身形在前頭引路,穿過幾道門口,出現在王發祥和李國賓眼前的是兩幢南北對列的房舍,灰色的磚瓦砌成,北屋和南屋都是五間,十間房很突兀的在這個院落的正中,四周空蕩蕩的,十間房子完全一致,從外觀來看,幾乎是沒有任何分別。

    “你們等著。”

    高起潛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廢話,交代一句後就進了最西首的房間,不過似乎一直有走動的聲響,並不能確定他在哪間房停了下來。

    “這是防著人家謀刺。”王發祥頭部不動,嘴唇孺動著輕聲道:“兩排房頂都有弓手觀測我們,老李你可千萬甭有什麼異動。”

    以大明之大,魏忠賢地位之高,找幾個臂力大射的又准的弓手不是什麼難事,王發祥可不敢不明不白的被人射死在這裡。

    過了好一陣子,高起潛才從屋裡出來,也沒有說話,只是招了招手。

    王發祥和李國賓趕緊過去,隨高起潛一起進了北屋。

    果然房屋都是相連的,他二人隨高起潛穿過幾間屋子後,進了一間臥房,內裡四角都擺放著大塊的冰塊,屋中感覺十分清涼。

    太監因為身體殘缺,比常人其實怕冷,但魏忠賢體氣很壯,似乎並不忌冰,王發祥和李國賓進房後,高起潛輕輕一咳,兩人不敢怠慢,趕緊跪下叩頭行禮。

    雖然這兩人近年來見過不少高官,侯府伯府也經常出入,不需要行大禮參拜,但是當著魏忠賢這樣的權閹,在禮數上也是不敢稍有怠慢。

    “你二人起來吧。”

    魏忠賢的聲音也並不怎麼陰柔,似乎還有點男子的陽剛氣,他的口音是京城的南方官話夾著北人方言的感覺,魏忠賢本身是北方人,然而在大內久了,大內的官話歷經二百餘年還是帶著南京官話的發音,特別是皇室幾乎沒有變化,所以太監們也多半學著皇家官話的發音。

    王、李二人聽到叫起,又是畢恭畢敬的叩了個頭,這才躬身站起。

    魏忠賢頭髮還散著,似乎是午睡剛醒不久,精神還有些萎靡,他手中拿著的就是和裕升名義送的禮單。

    “東珠一百顆,人參百株,鑲金寶劍十柄,小火銃十支,大鏡十面……馬蹄金一萬兩,”魏忠賢隨口念了幾行,笑道:“這張禮單,最少值十萬兩,厚禮啊。”

    “咱家的全部身家,也還只差不多這個數呢。”魏忠賢自嘲的一笑,將禮單又抖了一下,接著面色一板,說道:“雖然心動,但這單子咱不能收。”

    李國賓躬身道:“大官的意思小人明白,意思是現在小人的東主正在風口浪尖上,大官沒把握平息此事,所以這禮單不能收。”

    魏忠賢用讚賞的眼光瞟了李國賓一眼,說道:“人家都說李國賓是和裕升難得的人才,做事說話都漂亮,咱家聞名已久,確實李先生你很是不凡,你家東主要熬過去,咱家啥也不說,要是熬不過去,你到咱家這裡來幫手吧,咱家現在外事也多,這宅子也不是常能回來住,需要個能主持大局的人。”

    李國賓笑道:“公公厚意,小人除了感激之外還能說什麼?只是大官的家事還是要找信的過的心腹來做,小人再怎說大官也是不熟,不過要是有些事小人能幫上忙的,只要大官一句話,小人絕不敢推辭。”

    這話說的更漂亮了,魏忠賢對眼前這人倒是更欣賞了,再瞟一眼王發祥,雖未說話,但年紀不大,儀表身形都是一等一的漂亮,臉上神色也很鎮定,魏忠賢心中對張瀚的評價自是又上去幾分。

    李國賓這時又道:“我家東主只有一句話,單子上的東西,大官可以賞收,也不必大官出手,只當先結下善緣。他向來仰慕大官,說句實在話,這一次人家對付他,也是知道和裕升一心與大官親厚……”

    “放你娘的屁。”魏忠賢笑罵道:“咱家此前是受過你們的禮,但那只是小事,咱家身邊的人可能也受過你們的禮,有些交情,但你們不是咱家的人,他們東林黨這一層也摸不清就敢胡來?你想拱咱家的火,替你東主引火燒身,這心思有些惡毒。”

    李國賓一震,躬身道:“小人怎敢?給小人天大的膽也不敢,只是大官有所不知,我們東主在地方上被那東林的王心一屢次刁難,曾經有激憤之語,說是要投效大官,北上走私的利益,大官日後都有份,有些一語,也許人家真的記恨到大官頭上也未可知,我家東主有什麼事都自己坦然受著,就是怕大官還不知情就被人設計了,那他可就真是百死莫贖,所以叮囑小人,一定要把這一層說開了。”

    魏忠賢沉吟不語,看來這張瀚此前確實有過一些打算,想投效自己,在朝中找一個真正靠山,不過還沒有來的及操作就出了事。不過就算如此,加上十萬兩銀子的禮單,想叫他在此時和東林黨公然翻臉,魏忠賢還是不能答應下來。

    李國賓查顏觀色,趕緊又道:“東西請大官賞收,我家東主也絕不敢為難大官,凡事他還是自己先頂著,有了轉機,大官相機幫著說一兩句好話就可。我家東主說,和大官的交情,還是在往後。”

    魏忠賢至此才放了心,看來這張瀚確實是個人物,十萬兩銀子先不過結個善緣!魏忠賢心中倒是覺得王心一等人太蠢,這麼好的財路,這麼大的財神,不收想辦法勾著手一起發財,卻是這般打翻在地,實在太可惜了的,想想宣大的地方官還不知道撈了多少,自己身在內廷掌握最高的權力,到現在才撈著第一筆好處……

    一念至此,魏忠賢便是不推辭了,他又看了幾眼禮單,終於道:“回覆你家東主,相機替他說話,這好辦,如果人家犯到我頭上,我也不會坐地挨捶,不過不要想著現在我替他頂這缸,還是要他自己想辦法挺過去!”

    李國賓躬身道:“大官放心,我家東主自有辦法。只盼日後大官視他為自己人,便是足夠。”

    魏忠賢點頭道:“生受他了,咱家心中有數了。”

    這時王發祥才開口道:“大官,其實對方也沒有怎麼強,小人手中有一些東西,想進呈給大官閱看。”

    魏忠賢盯著王發祥看了幾眼,半響過後才道:“你是替你東主做些秘密勾當的?”

    王發祥笑道:“小人和李大哥一樣,就是個掮客,不過他是替東主跑腿送禮,小人是替東主收集一些情報。”

    魏忠賢點點頭,立刻有一個小宦官將王發祥手中的東西接了過去。

    魏忠賢初時還不以為意,翻看一下,立刻便是大感驚奇!

    包括楊漣和左光鬥在內,最少有過百名東林黨人的詳細資料,包括他們在東林黨裡是什麼派別,和誰交情深厚,持什麼樣的政治立場等等,包括有一些過往的污點,被處罰,記過的一些細務,還有各人在家鄉的宗族,背景,幾乎每個人都有多則過千字,少則數百字的資料,也怪不得王發祥遞上來的這一本資料十分沉重厚實,簡直是好幾本書訂裝在一起。

    “了不起啊,了不起。”魏忠賢坐直了,兩眼盯著王發祥道:“小哥你叫王發祥?”

    王發祥一躬身,笑道:“小人正是。”

    “以後跟咱吧,你是個難得的人才。”

    王發祥笑呵呵的道:“小人替東主效力,東主日後替大官效力,不就是在替大官辦事嗎?”

    “唉……”魏忠賢嘆道:“咱家對那張瀚倒是真有興趣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這樣,能馭下到這種程度的,難道能是平常的人?”

    王發祥含笑不語,李國賓道:“此番我家東主能過得眼前這關,當然還是要來京覲見皇上,到時還望大官多加照拂。”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5
第五百一十六章 司禮

    “那是自然。”魏忠賢幾乎等不及要看眼前這些資料,這東西說起來簡單,其實就是後世百度百科的集合,但眼下是大明天啟年間,資訊的傳播和收集都是無比困難的事,一些重要的官員資料為人所熟知,比如孫承宗這樣的官員,其郡望何處,宗族傳承,何時中秀才,何時中舉人,何時中進士,座師,同年,關係網,大致會被有心人記下來,並且廣為傳播,但對普通的官員來說,不到一定的位置就沒有知名度,就算魏忠賢大約知道某人是東林黨人,比如浙江道御史房可壯是東林黨的成員,但魏忠賢對他所知不詳,經過翻閱房可壯的資料後,不僅知道此人的郡望宗族,為官經歷,還知道此人在舉人時期因細故逼死過妾侍,還說“不過髒了一井耳”這樣涼薄的話,為其鄉人不恥,當官之後,官聲極佳,是東林黨的門面人物之一。

    魏忠賢掃了幾眼房可壯的記述℃⌒℃⌒℃⌒吧,≤.♀↑.±,感慨道:“咱家還一直以為東林黨那邊都是正經的君子,這房某人簡直是枉披了一張人皮啊。”

    王發祥不動聲色的道:“我家東主就說過,看人不能看他平時怎麼說,而要看他怎麼做,一個人能在短時間內騙所有人,也能在長時間內騙少數人,但他不可能在長期間內騙所有人,所以做小人這行當的,就要多看,多聽,多記。”

    “妙,大善!”魏忠賢放下本子,大讚道:“妙哉斯言……你家東主何時來?”

    ……

    清晨時,京城內所有的鐘鼓樓都是響起了鐘聲,從永定門到正陽門再到大明門,一直到深宮,伴隨著鐘聲的還有雞人的報時聲響,這時天才顯露微光,在農曆五月下旬的時候太陽一般都出來的很早,只是開城門向來都是在這時候,若是在冬季,天應該還是一片漆黑,也可能還有月色或星光。

    京城各門的城門都次第打開了,守候在外的鄉農,菜農,扛著扁擔進城打短工的,送貨的貨車和打著呵欠的小夥計,雲遊的僧人或尼姑,進城來增長見聞的遊歷,出京公幹又返城的官吏,到城外莊園小住後回城的勳貴,外省回京的太監,前來京師辦理述職或襲職的武官,被調動前來的各衛班操衛軍,牽著駝駱的遠方行腳商人……林林總總,最少有好幾萬人都是在城門口打開的瞬間開始往城門湧動,彷彿就是在一瞬之間,這座龐大而無比宏偉的城市就從睡夢中驚醒了。

    一個背插小旗穿著棉甲的騎兵也混雜在人群中,他從西便門入城,身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到進了西便門又走了半裡多路之後,人流才分散開來,往著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這個騎兵的目標就是通政司,這個衙門在大明門外天街的東側,騎兵從西便門一直往西,穿過五六個坊市,等他抵近皇城的時候找到一個早點鋪子下了馬,吩咐店家照料馬匹後,他叫了幾個油餅和一大碗蛋湯,等他吃完後又重新上馬,這時早點鋪子的老闆隨口道:“軍爺,送塘報啊?”

    “不是,”騎兵咧嘴一笑,撓了撓頭,似乎還把髮髻正了一正,然後才道:“送折本。”

    “那要去通政司了。”早點鋪子的老闆是京城的下等人,不過不妨礙他對這些事門清,當下拱一拱手,笑道:“不留軍爺大駕,趕緊辦正事去吧。”

    騎兵在馬上點點頭,策馬接著往前走,在進入長安左門時他受到了盤查,不過他有腰牌,有蓋著巡按關防的公文,一切都符合規定,守備的府軍前衛的一個千戶沒有過多為難,揮了揮手,就是叫這個騎兵進了城門。

    進入長安左門後人流明顯要稀疏很多,雖然這個時候上衙門辦事的官員和吏員很多,除了各衙門的京官和吏員外,也有相當數量的外省官員在這裡。

    在這個騎兵經過了大明門,望裡頭起勁的窺探了一陣千步廊之後,經過吏部時他又看到大量的舉人和拔貢出入,近來是吏部選官的高峰期,騎士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皺眉想了想,記得這人是到李莊去過的孫元化,當時這人還是個舉人,現在穿著嫩草色的官袍,可能是帶著熟人到吏部辦事,正往外走來。

    孫元化似乎也看到了這人,不過他掃了一眼,並沒有在意這個騎兵,騎兵趕緊低頭,策馬向前。

    到了通政司門前,這人按規矩流程將攜帶的奏摺送入其中,拿到回執之後,轉身就走。

    “又是大同王巡按的摺子。”通政司的一個吏員看了看折本,笑著道:“近來這王巡按風頭很勁啊。”

    另一個官吏一大早便直打呵欠,昏昏沉沉的模樣像是一夜沒睡,他道:“王巡按惹的事太大了,其實,無事是福。”

    “對,無事是福!”

    ……

    折本按例被分門別類,傍晚時,內廷的司禮監派人來取了折本,送往司禮監。

    原本按例折本應先送內閣,然而近來司禮權力漸重,除了循例送入內閣的,司禮直接接過來的文書奏稿也很多,直接批紅的也為數不少,內閣對這種情形自然是十分不滿,然而並無辦法。

    下值的秉筆太監李永貞將一塊一寸見方的小牙牌從懷中取出,遞給了上值的秉筆太監石元雅,兩人互相一點頭,石元雅笑道:“魏大官邀了老先生沒有?”

    李永貞道:“自是邀了。”

    這二人都是秉筆太監,談吐風範都極為儒雅,如果不是穿著宦官袍服,戴著三山帽,說是積年的大儒也是叫人信服。

    這些太監自小在宮中的內書房接受系統的儒家教育,老師都是翰林資格的文官,論起教育的水準比普通的書香世家要高明許多,文書房中的佼佼者會再接受系統的公文和政務教育,然後在其中挑選佼佼者提拔,當然也是看人是否機靈,是不是會來事,然後能拜在某個權閹門下,漸漸的便是能混出頭。

    如魏忠賢這樣,識字不多,沒經過內書房系統教育的秉筆太監,在大明的宦官歷史上也確實是一個少有的特例。

    石元雅大有深意的道:“此前我就勸過他,凡事也不必太隱忍了,內閣自沈観去後咱們便是無人,現在先進了魏廣微,過幾月再進顧秉謙,外朝之事,以後就不必如隔靴搔癢那般無處著力了。”

    李永貞點頭微笑,說道:“這個決心下的甚好,我們先布子著棋,看他們怎說!”

    內閣之中,現在還是東林勢力佔優,首輔葉向高,次輔韓爌,東閣大學士孫承宗等人俱是東林黨人,六部都察院等衙門也是東林勢力佔絕對優勢,三黨中人在泰昌和天啟年間被辣手的東林黨人吏部尚書周嘉謨弄到元氣大傷,殘餘的勢力已經幾乎全部投入魏忠賢的懷抱,在去年,東林黨人攻擊魏忠賢的黨羽沈観,魏忠賢選擇退讓,沈観因此退出內閣,今年原本還是東林黨保持相當強勢的勢力,魏忠賢在前幾日突然出手,在會推中魏黨出力,將魏廣微推入閣中,並且放出風聲,在下一次會推的人選中有顧秉謙,這兩人都是前浙黨成員,現在也是魏黨中人了。

    這事對魏忠賢是喜事,他在自己的外宅裡設宴,邀請了內廷中的盟好,也就是李永貞,石元雅等人在不輪值的時候赴宴,聊作慶賀。

    石元雅待李永貞走後開始收攏桌上的文書,分類彙總,並且寫上自己的意見,他看到一份摺子後,突然猛一下挺直了腰身,兩眼也瞪的溜圓,接著便是拍案大叫道:“來人,來人,快請印公過來!”

    過不多時,先進來一個瘦高太監,這是長住在司禮監的提督太監涂文輔,他對石元雅道:“聽說要請印公,發生了什麼要緊事?”

    石元雅面色森然,指著眼前的折本道:“尊駕看看便知。”

    涂文輔拿起折本觀看,他是提督太監,理論上所有的機密摺本都歸他看管,同時他還負責司禮監的後勤和保安,發生大事當然要第一時間在場,所以聽到信息後他立刻趕到值房這邊來。

    看了幾眼後,涂文輔的臉上也滿是不可思議之色,接著便是一臉的殺氣騰騰,他道:“這一下非要殺人不可了!”

    “東林黨真是一刻也不肯消停啊。”石元雅感慨道:“還以為現在未到雙方決勝之時,彼此都留有餘地,不料他們居然藉機先出手了。”

    涂文輔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閉了嘴。

    石元雅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麼,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過了一小會兒,掌印太監王體乾趕了過來,按司禮監的規矩,遇到秉筆不能處理的緊急公務就會通知掌印,平時的折本也是秉筆批紅,掌印最終來用印,不用印的話就是廢本,毫無用處。

    王體乾也是先看折本,看過之後也是一臉殺氣,他道:“宮門現在還沒關,趕緊派人去通知魏公公,咱家帶折本去見皇爺。”

    涂文輔站起身來,說道:“這事咱家來辦!”

    魏忠賢接到信息後已經不能返回皇宮,入夜後關閉宮門,除非有皇帝的特旨,不然的話誰也沒有辦法出入,守備皇城的禁軍將領不可能冒這種風險擔這種擔子,魏忠賢自己雖然著急,卻也只能在私邸等著,天亮之後,他第一時間趕到宮禁,就在東華門外等著,守城的上三衛禁軍看到魏忠賢一臉陰沉,軍官們嚇的不敢冒頭,紛紛躲了起來。

    人人都有些風雨欲來的緊迫感,到魏忠賢進宮後不久,宮中的風聲已經傳到外朝,包括在文華殿西側不遠的內閣,內容也很簡單,大同巡按王心一借由彈劾武官張瀚一事,痛陳魏忠賢與張瀚勾結,犯有多款大罪,共達十二條之多!

    昨天把章節內容發重了,實在是萬分抱歉!

    原說是為法號星空兄弟加更,這烏龍搞的。

    現在再發一章,晚上再兩章,向大家致歉!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5
第五百一十七章 震動

    王心一的奏摺毫無疑問是決戰的檄文,一般來說兩股政治勢力都會不停的擠壓對方的空間,彈劾對方的得力幹將,文官間最好的武器就是京察,哪個政治勢力掌握了京察,對排擠敵對勢力就有著對方難以抵禦的優勢,其次就是彈劾,而太監在內,文官在內,太監有著接近君皇的先天優勢,文官可以掃除太監身邊的小跟班,比如低等宦官,比如依附太監的官員,但如果彈劾直奔權閹,那就是可以視為決戰的檄文,非勝即敗,你死我活。

    “胡鬧,胡鬧,胡鬧!”

    向來氣度雍容,已經歷經宦海數十年,極少因事而動怒的首輔葉向高也是罕見的發起怒來,怒極之時,憤而拍桌,這對一個已經做到首輔之位的大學士來說,不能不說已經是失態了。 r /↘↘↘,∧.≈≡.≡>

    韓爌面色蒼白,他道:“學生敢保,這事應該是王心一擅作主張。”

    “總要有人負責的。”葉向高冷冷的道:“學生現在就會寫一密疏,著人送入大內,此事學生要向皇上解釋一二,總之最少要保證與內閣無關,老先生以為如何?”

    “應當。”韓爌道:“學生贊同。”

    內閣最大的優勢就是能隨時與皇帝聯絡,哪怕是終年不見大臣的嘉靖或是萬曆,雖然數年可能與大學士不謀一面,但皇帝控制內閣,再用內閣控制外朝,使政府運作良好的手段和辦法就是君臣之間的聯絡方式。

    大學士以密疏送入大內,皇帝則以口諭或手詔來回應,對一些大事,經常就是用這樣的形式確定下來。

    葉向高不敢有絲毫耽擱,如果皇帝懷疑這一場大風潮與內閣中的東林黨人有關,那麼內閣介於外朝和內廷聯絡人這樣超然的地位就迅速消失,內閣的權力說難聽點和司禮監的太監是一樣的,並沒有真正法理上的依據,權力就是純粹來自於皇帝的信任,普通的大學士進入內閣可以是會推也可以是聖意,人們視會推入閣為榮耀,然而真正能做出一番事業來的,毫無例外的都擁有皇帝的信任和與內廷良好的關係,信任,至關重要。

    “真是該死……”韓爌在密揭上署名時忍不住恨恨的罵起來,王心一此前彈劾張瀚,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最多是得罪一些宣大地方的官員,這一次居然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公然彈劾魏忠賢與張瀚勾結,參與到走私等著多事情之內,然後還有操練內操圖謀不軌,在內廷任用私人,在外朝培值勢力,與客氏勾結等事,這些都是老生常談,還易於挽回,最不可原諒的就是王心一居然彈劾魏忠賢毒死王安待陰私事情,另外就是迫害裕妃,殺害趙選侍等事……韓爌憤怒的叫喊道:“這些都是內廷之事,他一個外朝巡按如何能夠知道?就算是御史能風聞奏事,可是這也太離譜了啊。”

    葉向高冷冷的道:“就算是能風聞奏事,也是時機沒到啊。”

    左光斗等東林的善於攻敵的大將,都可以算是韓爌一脈,事實上歷史上的魏忠賢與東林黨的大戰就是韓爌的門徒挑起來的,在打起來之後,魏忠賢曾經找到韓爌試圖和解,結果被以為必勝的韓爌給拒絕了,葉向高心中明白的很,也深深不以韓爌的所行以為然,不過內閣之中也好,東林黨內也罷,彼此都是各派系的首領,也深明政治立場的不可改變,象眼下這樣略作諷刺,已經是十分罕有的事情了。

    ……

    “奴婢該死,在外朝惹出這麼大的風波。”

    乾清宮的東暖閣中,魏忠賢不停的叩首,頭在金磚地面上碰的砰砰直響。

    天啟是昨晚就看到的奏疏,這麼大的事,沒有人敢隱瞞。

    王體乾等人雖然是魏忠賢一黨,但宮中也並不是完全變成魏忠賢的勢力,就算是到天啟七年,一樣有首鼠兩端和魏忠賢並不一條心的太監,崇禎能順利掌握內廷,就是利用了反魏忠賢的勢力。

    天啟嘆一口氣,起身扶著魏忠賢,說道:“大伴向來辛苦,也赤心為國,那些指責,朕多半是不信的。”

    “多半不信”當然是說有一小半還是影響到了皇帝,魏忠賢全身一震,立刻悲泣道:“皇爺,奴婢無事不對皇爺言說,皇爺細細想想,一宗宗一條條哪一件奴婢不曾與皇爺稟報過,說的內廷之事,他一個外臣如何能夠知曉?宮中禁中之事,向來外臣不得與聞,以捕風捉影,污衊搆陷之詞來詆毀奴婢,用心何苦狠毒,這是離間禁中,離間主奴啊。”

    魏忠賢說著放聲大哭,眼淚鼻涕都一起流下來,然後連連碰頭,不一會兒功夫,連頭皮也碰破了,血開肉綻。

    天啟在大明皇帝中是罕見的厚道人,他與普通皇帝一樣,也很多疑,也會懷疑臣子的忠誠,但對自己寥寥無已的幾個人還是給予了相當多的信任,甚至於對皇帝來說是有些危險的信任。

    魏忠賢這事,內操,中外勾結,攬權,天啟都能原諒,然而事涉禁中之事,包括幾個選侍的死因,還有說的魏忠賢與張皇后結仇之事,天啟隱約也有些感覺,這些事忌諱太大,天啟也不可能毫無反應。

    魏忠賢連連叩頭時,一個乾清宮的管事牌子進來,低聲道:“皇爺,客奶奶求見。”

    客氏在宮中的地位極高,原本進乾清宮根本不需要通傳,可以直接到暖閣來見皇帝,今日居然叫人通傳,天啟有些難過,他看了看魏忠賢,說道:“大伴你先退下,吾要聽聽奶媽說什麼。”

    魏忠賢知道事情已經有了轉機,又叩了幾個頭後,轉身退了出去。

    在他出門時正好遇到客氏進來,這個女人向他點了點頭,魏忠賢因此而心情大定。

    他最擔心的就是皇帝心疑,然後客氏避嫌不替他說話,然後黨羽們先是觀望,接著會有人落井下石。

    長堤不怕外來的洪水,卻最怕內部的蟻穴,魏忠賢沒唸過太多的書,但他懂得這樣的道理。牆倒不是人推倒的,而是怕內外勾結,那時就真的死無全屍了。

    “皇帝,人家攻李進忠,不是因為他真的做什麼惡!”魏忠賢剛出門,客氏已經開了腔,她憤然道:“先是要攆我,接著又來對付他,為什麼?他進司禮才幾天,能做多少壞事?況且他秉性皇帝也不是不知道,對人一旦交好就是掏心窩子的要好,絕不會用陰謀詭計來對付人。那些東林黨的人一向瞧他不順眼,他還是上趕著去巴結人家,不過那些君子哪個看的上他?東林黨要的是馮保,要的是和他們交好的太監,而不是一心忠誠於皇帝的太監,這一層,皇帝自己一定要想明白了!要是王安還在,那才真的是內外勾結,王安權力也大,東林黨的人彈劾過他嗎?”

    天啟面露沉思之色,半響過後才道:“奶媽說的這些很是,吾都明白。內廷掌權的如果忠於吾,必定與外朝有爭執,不過,那王心一所言的大伴謀害皇后等諸事……”

    “那純是放屁。”客氏立刻接話,斷然道:“皇后不喜老身,也不喜歡李進忠,但我們既然忠於皇帝,皇后當然也是我們的主子,主子不喜歡,咱們就稍微躲遠一些,哪能起謀害的心思?對李進忠來說,皇帝是父,皇后是母,要小責就受著,大責就躲一躲,難道還能去相辦法謀害自己的父母嗎?這樣的人全天下也找不到幾個,況且他什麼秉性,忠誠厚道,一心好好兒做事,可惜啊,東林那一群人,就是容不得他!”

    “東林的人也有不少能做事的。”天啟臉上終於有了厭憎之色,他道:“內閣的幾人,風憲官裡,都有可稱道的,但多半人,確實是那種非吾同道便是仇敵的毛病,吾亦深厭之。”

    客氏對這種層面的話就有些接不上,天啟臉上露出笑來,對侍立的御前牌子道:“叫魏大伴進來。”

    魏忠賢進來後,天啟道:“王心一這事,朕從朝中選人去徹查,正好順道查張瀚的事。”

    客氏插嘴道:“可不能叫孫先生去,倒不是信不過孫先生,孫先生人是再好不過的,對朝廷也忠心,但他身邊的人可全是東林的人。”

    天啟有些無奈,想了一想,說道:“那只好不派孫先生,至於派誰,叫內閣斟酌吧。”

    魏忠賢聞言大喜,現在內閣肯定亂成一鍋粥,東林黨首先胡亂出招,惹毛了他和皇帝,這個時候肯定不會在人選上同他過不去,皇帝已經不是兩年前的毛頭小子,既然沒有指定,自然也是由得魏忠賢去影響操作,等於是允許他自己去報復此事了。

    天啟年輕的臉龐上有一些疲憊,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國事叫他感覺心情不佳,他揮了揮手,說道:“大伴退下吧,以後做事還是要小心些,這件事算是別人不對,不過報復別人也要有個度,不要做的太過了。”

    不要太過,也就是只可以稍微有些過,魏忠賢心中充滿感激,不管如何,皇帝對他始終還是信任有加,並且十分體貼,他深深躬下身去,用十分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皇帝,而天啟已經微閉著眼,半倒在床上休息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5
第五百一十八章 偽折

    第二天天啟就召見閣臣,當面切責王心一無端攻訐內臣,用諸多捕風捉影之詞搆陷,十分可惡,天啟下令內閣立刻推舉人選往宣大地方,除了徹查王心一外,便是順道查察王心一奏張瀚等諸多不法情事。

    下午消息傳出,京師風向立刻為之一變,人們都議論王心一的膽大妄為,感覺此人恐怕下場不妙,對王心一所奏的張瀚與和裕升之事,相信的人一下子就變少了。

    人們議論著張瀚的好運氣,明明和魏忠賢並無真正的關係,但王心一這麼瘋狂把魏忠賢牽扯進來,現在這事兒已經不是簡單的軍政事務,而是朝中兩大勢力集團的角力……只是人們有些看不大明白,為什麼東林黨人都是一副死了爹娘的慌亂嘴臉,和他們一貫的表現完全不同,似乎雖然是王心一先出手,然而並√◇√◇√◇,.⊥+.∷沒有和本黨同志達成共識,似乎是一次單方面的隨意的行動。

    不少人都是這樣下論斷:如果王巡按隨意行事的猜測是真的,那麼這位王巡按行事也太過於天馬行空和不負責任了!

    當然也有很多心懷忠枕的正義之士在暗中讚賞王心一的所作所為,對他的奏章擊節讚歎,甚至有一些人約到一處,讀著王心一奏摺裡的名詞,一邊欣賞一邊飲灑,有不少人喝的酩酊大醉。

    第三天又有來自大同的奏摺,仍然沒有送進會極門,還是從通政司進入內廷。

    這一次是蒲州來的奏摺,以張輦的名義而發,張氏宗族不少人聯名於其上,蒲州張氏與張續宗做了最嚴厲的切割,痛罵張續宗的很多不法情事後,又是將此人從宗族的名譜裡除名,張輦很謹慎的沒有替張瀚背,並沒有言及張瀚,不過有心人都看的出來,蒲州張家這一支鳳磐公的後人選擇了張瀚,放棄了張續宗。

    奏摺到通政司後立刻有人抄錄出抄本,京師很多人關注此事,抄出來的原本賣了一個很不錯的好價格。

    晚間時,京師已經遍傳此事,很多人將此事與王心一的彈劾奏摺聯繫了起來,感覺張瀚這一次是真的差不多能脫身了。

    當日內閣推舉的人選出爐,選中了刑部員外郎徐大化前往宣大。

    以大明中樞的辦事速度,這個人選出來的速度堪比火箭比美,內閣毫無商量餘地的拒絕了孫承宗巡視宣大的請求,並且諭令孫承宗不准進入關門一步,不僅如此,內閣還派出多名使者持旨令前往山海關,務必要阻止孫承宗進入關內,更加不准他返回京城。

    在很多明眼人看來,這明顯是魏忠賢的手法,是初掌握權力者心虛的體現,當然也可以有另外一種解讀方法,那就是魏忠賢很有可能要對東林黨人出手,孫承宗是真正夠資格和有實力阻止他的人,孫承宗被擋在京師之外,魏忠賢出手時的顧忌就會少很多。

    至於徐大化,他原本是浙黨中人,一直追隨方從哲,方從哲從首輔位子上致仕之後,徐大化鬱鬱不得志很久,不僅不能陞官,還需隨時提防東林黨向他下手,後來魏黨出現,三黨之人真的是如在黑暗中窺見微光,如一群群飛蛾般毫不猶豫就飛撲過去投效,徐大化就是其中最早的一員,這一次派此人往宣大,不僅在官職資歷上差孫承宗老大一截,魏忠賢的傾向性也是十分明顯了,除了派徐大化這個刑部的人前往大同,還有錦衣衛旗校隨行,很明顯,查察張瀚只是幌子,最主要的目標便是逮拿王心一這個大同巡按。

    到目前為止,東林黨的激進派還沒有任何舉動,這更叫人相信王心一的所為是完全的單打獨鬥,最少不是深思熟慮後的團體行為。

    第四天徐大化就陛辭出京,隨員有一百多名旗校,還有多名全副武裝的宦官夾雜其中,一個刑部員外郎出京居然是這麼大的動靜,這叫人感覺十分微妙,頗有一些人想替王巡按仗義執言,不過看到殺氣騰騰的武裝宦官和錦衣旗校,或許人群中還藏著東廠的番役,人們又只好將那些話嚥回肚子裡去,不過有一些人都是用眼神交流,感覺彼此對王心一的敬佩之意又上了一層。

    終於有一個人情不自禁的低語出聲:“王巡按……好漢子,好風骨啊。”

    遠在大同的王心一早就淚流滿面……

    ……

    中午時,有幾個神色慌張的騎士從西便門入城,他們和徐大化出城的隊伍錯過了,不過似乎不妨礙這人接收消息,畢竟他可能在西門一帶打尖休息,徐大化出城時轟動一時,不少人還在議論紛紛,這些騎士應當是聽到了消息,他們的神色異常的慌張,幾乎無法自持,更不必提是不是能發現身邊有礙眼的人在盯著他們了。

    這些騎士前往的目標是位於金城坊的一處宅邸,外城八坊,內城二十坊,金城坊不像一些坊市以嘈雜和市集繁榮出名,也不似西城的一些坊,如小時雍坊緊鄰西華門,是勳貴和高級文官們扎堆住的坊市,不過金城坊緊鄰安福坊,進城的騎士們要去的宅邸和安福坊幾乎相隔一道街口,抬腳就到,所住的宅邸又是十餘進的大院,前門照壁剛剛粉過,樹木新栽植的不少,加上那些碩大的瓷器銅缸,門前懶凳上坐著十幾個漢子守門,整個府邸都透出一股子窮人乍富的爆發戶的氣息出來。

    五六個騎士在下馬石前紛紛下馬,有一個青年男子手持拜帖,步態多少有些踉蹌的走到門房處,將帖子投了過去。

    “大同王心一……”門房先是隨意看著,接著就是面色一變:“你們就是王心一派來的人?好哇,他惹的好大麻煩!”

    大同來人的核心便是吳伯與,他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面色白皙,身體保養的很好的樣子,不過長久的策馬趕路使他臉上滿是塵土,向來保養得當的臉龐上多少有些狼狽之色,吳伯與此時上前,一臉誠懇的道:“還請貴綱紀替下走回稟一聲,請汪公拔冗相見。”

    “哼。”門房冷哼一聲,說道:“料想你們也應該來了,不過見不見你們,誰知道?在這裡等著。”

    吳伯與眼看門房走進去,這時他才有些鬆弛,前天接到京城的消息,王心一頓時就驚厥了過去!

    王心一昏迷過後,吳伯與等人忙的雞飛狗跳,喚來醫生替王心一救治,好在王心一是急火攻心,並無大礙,救醒之後,王心一便是賭咒發誓自己並沒有寫這封奏摺,神情簡直有若瘋狂,對王心一的話,吳伯與都是半信半疑,折底抄本也是隨消息一起送過來,寫的奏摺的口吻,用詞,包括行文的細節都是和王心一平時的習慣一樣,更何況抄錄人也是大略模仿了筆跡,是用描摹的辦法抄錄後送過來的,從描摹的痕跡來看,也是十分明顯的王心一的筆跡。

    如果說這是偽造,整個流程,包括寫,謄正,用印,拜發,投遞,外行人是根本做不來這一系列的事,說是別人偽造投遞,未免太過無稽了一些。

    唯一可疑的張永安已經失蹤了十來天,以前王心一的奏摺,多半都是此人代寫,然後王心一本人再謄寫一次,現在巡按衙門的人都知道張師爺必定出了意外,往寧武調人,就算是來回腳程的天數都應該夠走兩回了,張永安又是謹慎的人,斷然不會不顧正事在外遊山玩水,況且還有范永斗和一群跟出去的差役……現在差役家屬已經每天到巡按衙門來找王心一要人,鬧的王心一焦頭爛額,根本不知道如何應付!

    只是說一個失蹤的張永安能完成這樣的大事,似乎又是有些論據不足,張永安失蹤了,但寫拜發奏摺是一個系統的工程,一個失蹤的師爺能完成這件事,說來還是匪夷所思。另外就是前一陣巡按衙門外有幾個輪值的鋪兵失蹤,只是沒有人會把這幾件事聯繫在一起,畢竟太過匪夷所思了。可能就後世人來說,容易串連或想像,但在這個時代,不會有人做過多的聯想。

    不論如何,吳伯與和王心一已經是休戚與共,接到消息的當天,王心一寫了一封辯冤的奏摺,在進入西便門時吳伯與派了人遞向會極門,直接送入大內,接著吳伯與馬不停蹄的前來汪文言的府邸,他和王心一都知道,此時神仙也救不了王心一,唯一能救王心一的,也就只有汪文言了。

    等了足有小半個時辰,門房終於回來,將拜帖往吳伯與懷中一擲,冷冷的道:“我家老爺說了,王某人若是好好解釋為什麼自行其事,說不定他還會施以援手,現在見事情鬧大了又無人支持,王某人便是想縮回卵子去,當真可笑,這樣做可能成功嗎?尊帖擲還,以後,也不要再上門來了。”

    吳伯與一臉絕望,還是下意識的道:“我家東翁確實是對奏摺一事毫不知情……有個代寫奏摺的幕僚早就失蹤了……那封是偽折,一定是偽折!”

    “吳先生,”門房皮笑肉不笑的道:“這些話說給你自己聽,你信嗎?”

    吳伯與目瞪口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門房冷笑幾聲,直接轉身便進了院內,砰然一聲,已經令人將側門給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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