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89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19:59
第四百九十九章 退股

    范永斗無語,張永安在一旁聽著,此時呵呵一笑,說道:“李掌櫃,你莫忘了我們是持著巡按大人的牌票來的,你不配合,恐怕我們只好用強了。”

    “這不合規矩吧?”李明達笑道:“大同巡按怎麼能到太原鎮來拿人?”

    張永安道:“事涉謀反大案,當然可以。”

    李明達道:“就算是這樣,不要太原鎮總兵和寧武兵備道知道?不經山西巡撫,巡按?”

    范永鬥心中大失所望,此時冷然道:“你不必操這麼多心,隨我們走就是了。” &∞√∞√∞√,$.≮↙.↑p;

    李明達道:“恐怕不能,事出突然,不合規矩……”

    “規矩?”范永斗冷笑道:“你一個商人,誰說要同你講規矩了?”

    這時張永安做個手式,隨他們進來的差役便是圍攏過來。

    李明達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道:“不合規矩,還要綁走本人,范東主,張先生,既然你們這樣,那也不能怪我不客氣了。”

    范永斗怒道:“你還能怎樣?”

    這時牆外突然傳來唿哨聲!

    所有人順著聲音看過去,這時各人才發覺,李府的牆上已經站滿了人!

    全部是灰色軍袍的大漢,斗笠帽,灰軍袍,銅雙扣,胸標,手中一支火銃,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這邊的所有人!

    范永斗和張永安都是呆若木雞!

    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進來的時候,分明叫差役在四周哨探過,並沒有閒雜人等,完全看不到異常,進來的時候更是把李家的人都看起來了,完全沒有人出去過,這消息是怎麼走漏的,和裕升的人又是怎麼悄沒聲息的把這裡給圍起來的?

    范永斗醒過神之後,便是惡狠狠的盯著李明達,接著便是向張永安道:“叫人把這廝先拿下,叫他們投鼠忌器!”

    張永安剛要下令,牆上的和裕升商團兵已經有人開了一槍,青磚鋪成的地面一下子被打的碎石崩裂!

    牆上有人叫道:“誰都不要動,這麼多人瞄著,誰動一下,立刻就是身上開個窟窿!”

    這一下,還有哪個差役敢動?

    牆上已經有一些漢子跳下來,手裡拿著繩子將差役們捆在一起,張永安眼見這些人也是有腰刀在身,卻是沒有人敢抵抗一下,當下便是苦笑著搖頭,接著便是坐下向范永斗道:“范東主,這一趟我可被你坑苦了!”

    范永斗還是死盯著李明達,李明達搖頭嘆息,說道:“范東主你也不必如此,我這兩年在和裕升感受很深,張東主是一個真能做事,也能福澤鄉里的人,你們要對付他,在商言商的話我們就明著來,弄這些下三路的招數,真是叫人瞧不起。實話和你說吧,在和裕升的收入,是比我在范東主你手下要多,但如果說我只是為了這麼些銀子就出賣故主,那是小瞧了我,也小瞧了范東主你自己!”

    李明達確實是一臉鄙夷,他心裡還有話沒有說出來,當初是怎麼鬼迷心竅,居然跟著眼前這樣的人去對付張東主?

    兩個東主,一前一後,境界上實在是差的太遠了。

    和裕升的人把差役們都綁上之後,就又有幾個人走進亭子裡來。

    范永斗和張永安這時才看出這些人和牆上的人不一樣,他們穿著的是普通百姓的衣飾,也不像和裕升的商團兵那樣有明顯的軍服標識,這些人都很不起眼,單獨一個放在人群里根本不會引起人的注意,但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就有一種莫名的陰冷之氣。

    張永安是一直關注張瀚,這時他已經明白,眼前這夥人就是替張瀚做秘密勾當的部下,在大同一帶是可止小兒夜啼的恐怖傳說,不少與張瀚有過節的官紳豪商,底層的官吏,還有一些外來的強龍,當然更有張瀚的部屬,這些年莫名其妙失蹤的人並不少,也幸虧張瀚不是濫殺的人,更不是喜歡用暴力擺平一切反對勢力的人,不然的話這些年的宣大地方失蹤人數最少要多出十幾二十倍來。

    別的不說,單說范永斗,前兩年悄沒聲息的死在家裡,誰會管這種閒事,認真的追查他的死因是什麼?

    “王巡按的幕僚張永安,范永斗,”為首的漢子是一個中年男子,三十五到四十左右,在和裕升的體系裡年齡算是偏大了,他皺著眉對這兩人道:“二位來此何事?”

    這時寧武這邊還不知道大同那裡發生的事,李明達當然要加以解釋。

    “范永斗還有不少話沒說,來人,把他帶走。”中年男子怒罵道:“操你大爺的,大人已經放過你了,在商言商你輸就是輸了,還弄這些下三爛的事,真他娘的卑鄙。”

    范永斗沒想到被這種人當面唾罵,他不知道怎麼還嘴,也是有些害怕。

    膽大的時候范永斗連土匪窩都去過,但此時真的落在和裕升手中時,卻還是情不自禁的害怕起來。

    張永安倒撐的住,看到有人要過來按著自己,當下便是一擺手,說道:“我好歹是舉人身份,你們要給點體面……我自己會走,不會給你們找麻煩。”

    和裕升的那中年男子道:“既然這樣,張老爺要說話算話,若是打什麼歪主意,那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

    張永安笑道:“我知道你們手段厲害,落到你們手中自然配合,而且知無不言,反正都是些陽謀,底下我倒好奇你們東主怎麼過這一關。各位,你們也要想清楚了。”

    “不必張老爺操心。”中年男子道:“這些年和裕升什麼風浪沒見過,巡撫也斗跨了一個,王巡按還差點意思。”

    張永安至此無語,這幫人對巡按也毫無尊敬之意,更不必提自己這個舉人,當下便是配合著往外走,走到亭前,他突然回頭道:“李掌櫃,我真的好奇你是怎麼傳遞消息的?”

    李明達哈哈一笑,說道:“這是和裕升的秘密,張老爺要是願意到我們這邊做事,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

    張永安笑而不語,隨著人往外走,這時人們倒佩服他的鎮定和膽色,倒是范永斗的身子有些癱軟,兩個漢子架著他走,腳幾乎是在地上拖行。

    “范東主,保重了。”

    李明達心裡還是有些複雜,不過眼前這事再叫他選一萬回也肯定還是這樣的結果,只是看著故人如此這般模樣,想到落在內衛司手裡范永斗的下場,李明達還是不禁有些替故人傷感的感覺。

    “老李你這事做的極好。”中年男子拍拍手,牆上的商團兵便是開始撤走,寧武這裡其實也只剩下這一隊人,負責保證商會的安全,另外就是還有一些帳局的鏢師,那些人是不能動手的,帳局現在的收入也是和裕升收入的大頭,戰事再激烈也不能受到影響。

    “鄭副把總,”李明達臉上露出擔憂之色,他道:“這一回的事情不小,大人恐怕還受困不知消息……”

    “大人已經往回趕了。”鄭大青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最近張瀚消息不通,人人都好像沒有了主心骨,兩天前內衛司接到塘報,張瀚已經抵達第九台,也就是王心一奏摺剛送到京師之後不久的事情。

    算算張永安和范啟斗從大同往寧武這邊的時間,估計張瀚已經抵達新平堡或是李莊了。

    “但願一切順利,大人能順利解決眼下的麻煩!”李明達兩手一合什,向天禱告著。

    “在我們大人手下,就沒有什麼狗屁事情解決不掉!”鄭大青卻是一臉傲氣,對李明達的祝禱動作,根本不以為然。

    ……

    張瀚確實已經趕到新平堡了,回堡第一件事便是去見常氏和常進全,當然也有周逢吉等人。李遇春在李莊,梁興在大同,和裕升的事業越做越大,按原本的人才儲備法人手肯定不夠用,還好幾年前張瀚就開設學堂,不僅教夥計們識字,也教給很多做人做事的學識,現在各處的夥計已經能挑大樑,幾個原本的大掌櫃改為坐鎮為主了。

    常氏一看到張瀚脖間和腿上包紮的地方,頓時便是臉色一變。

    張瀚心裡也是一慌,做這些事是必須得做的,然而每個當娘的肯定都不能輕易接受,估計要被一通訓斥了。

    誰知道常氏臉色雖變了,口中卻只道:“你現在大了,凡事都是自己作主,娘只提醒你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先想好自己的安危,別的就不管了。”

    張瀚心生感動,不料常氏又道:“我身邊反正是備著有藥,瀚兒你自己顧好自己,倒是你的那幾個妻妾,不管是寧兒還是楊柳,特別是玉娘,這幾個丫頭一定要顧好了啊,顧好她們,這是咱們張家的根……”

    張瀚一頭霧水,只得把目光投入常進全。

    常進全苦笑道:“風聲已經傳開了,大同那邊的王巡按上書奏報說你謀反,用商會裹挾地方士紳和商人,私練商團兵馬,刺殺巡撫,私自與北虜交戰等等事情都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新平堡這邊人心惶惶,固然跟著你在商會裡的人感覺不妥,就算沒有入商會的也很害怕被連累……商會裡已經有幾個任評事的股東找了我說要退股,我說這些事只能等你回來再說……”

    張瀚搖頭道:“小人之輩,行此小人之事。”

    這邊的風聲肯定是王心一派人來傳,估計大同到新平堡,陽和衛城和天成衛城再到靈丘,廣靈,蔚州,這一帶張瀚根基深厚,王心一都會派人先把聲勢造起來,若是不然,光是一封奏摺朝廷來查,如果什麼也查不到,未必就能順利扳倒張瀚,就算張瀚倒了,和裕升不倒的話,估計從事這一件事的人都不能放心。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19:59
第五百章 議論

    常進全有些擔心的道:“瀚哥兒你是不是真的有謀反?”

    張瀚哭笑不得的道:“舅舅,你看過哪個賺大錢的商人謀反的?我現在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賺更多的錢,謀反的話,我去招惹北虜做什麼!”

    “這倒是,這說的是。”常進全連連點頭,說道:“我也不相信你會要造反,只是人言可畏,也不知道朝廷會不會真的信王巡按的話。”

    “朝中我也不是沒有幫手。”張瀚笑道:“底下我會去陽和那邊見賴同心,再從陽和到大同見鄭巡撫和麻總兵,然後再設法解決京師的事,舅舅不要急,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

    “這就好,這就好。”常進全臉上還是沒有太多釋然,事涉造反,現在已經不流行誅三族,要是在以前,連常家都會被一鍋端,就算是常家不會被抄家,要是罪名坐實的話也不會好過,定然會有地方官府把常進有和常進全都拿下,嚴刑拷掠一番,敲詐光家產再弄個軍流,至於常寧等人……常進全搖了搖頭,連想也不願去想。

    在這個時候,張瀚也是感覺到“造反”這個詞在大明這個時代的真正含意。

    這詞兒,在後世是曾經流行一時,曾經是嚴肅的政治詞彙,後來成為大人喝斥小孩的話語,網絡上更是沒有人拿它當回事,提起來只是笑談,到了大明這個時代,哪怕是最為寬鬆,思想氛圍最為開放的萬曆到天啟年間,“造反”仍然是人們不可承受之重,因為這代表最酷烈的刑罰,代表絕不寬恕……一旦有人被落實造反,必定會人頭滾滾,死掉的人會血染長街。

    “你趕緊去做該做的事。”常氏連連唸佛,眼中似有淚光,她道:“這事過後,瀚哥你還是消停點吧,已經富到不能再富,往下去你多生幾個孩兒,一家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多好。你手頭的銀子,要什麼沒有,何必還這麼自苦!”

    張瀚默然不語退出來,常進全留在屋裡不曾出來,周逢吉剛剛一直不曾出聲,出門來才道:“東主,主母也是被氣的。”

    “嗯?”

    張瀚聞言皺眉,正在此時,廊簷盡頭是常家的幾個人奔過來,帶頭的便是常五。

    “東主要沉住氣……”周逢吉臉上露出無奈之色道:“你家這門裡的這些親戚,實在有些不像話。”

    張瀚已經看到了眼前的情形,只得停住腳步。

    “瀚哥兒!”常五看看張瀚,原本很想上來廝打的模樣,不過張瀚身邊有溫忠發等十幾個護衛,常五也不敢造次,只陰著臉道:“巡按大人已經正式出奏,彈劾鄭巡撫和麻總兵等人,同時直言你要造反,張瀚,這一次你糟透了!”

    張瀚沒有出聲,禿頭一步便跨過去,拉著常五的衣領罵道:“狗日的敢這樣和我們大人說話!”

    說著便是一耳光扇過去,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一聲巨響!

    禿頭又是一耳光,這一下已經打出血來,另外常五的幾顆牙齒也被打掉了,牙齒和血沫子飛出老遠。

    “你打的好……”常五也是陰狠性子,在常家是個頗有地位的人,這時自是不服,嚷著要報官。

    “趕緊去

    (本章未完,請翻頁)報,看看新平堡參將和清軍廳誰接你的狀子。”禿頭見此人不服,便是先罵一句,再一拳打在胃囊上。

    這一下果真打的重了,常五再說不出話來,整個人蜷縮躺在地上,如同一隻蝦米,臉紅的嚇人,額上和身上全是黃豆粒大的汗珠,不一會兒地面上都是汗漬,鼻涕和眼淚也一起流出來。

    禿頭這麼惡形惡狀的,打的雖只是常五一人,旁邊的人都是嚇的不敢動彈。

    常五已經陷入半昏厥的狀態,禿頭這般的身手,一拳又打在胃上,沒有把他直接打死已經算是留手了。

    “罷了。”常進全出門來道:“說來說去還是自家人,把他拖下去吧。”

    張瑞在一邊應一聲,一邊吩咐兩個小廝把人拖出門去。

    這一下旁人才有擔子說話,一個常家族人說道:“我們也不是要如何,只是湊了一股的股本在商會,現在想退股……”

    張瀚道:“若退了便不要後悔,也不要尋我舅舅和岳父吵鬧。”

    常家那族人陪笑道:“不敢,豈敢。”

    張瀚點點頭,說道:“大櫃一會帶他們去銀庫,取銀子給他們。”

    周逢吉應了聲,常家這些人才放了心,也不要小廝搬抬,自己幾人便是將常五搬抬了出去。

    周逢吉這時才道:“做生意哪有這樣的,順時入股,逆時就要退股,東主其實完全可以不理他們。”

    張瀚笑道:“我弄商會又不是開善堂,是想裹著各地的人一起幫我的手,這樣的人留在商會裡也沒有什麼助力,只是禍害,趁著這機會清退一批小股東也好。”

    周逢吉沒有言語,他眨巴著眼,一時摸不清楚張瀚到底打算怎麼做?

    “大櫃還在這裡鎮守,”張瀚轉頭向周逢吉道:“我要先去見賴同心,叫他不要留在陽和,趕到新平堡這裡來坐鎮,然後去見巡撫和總兵,接下來再處理別的事情,大櫃在這裡,記得一條,要退股就退,要從帳局提銀子立刻提,銀子李莊的銀庫還有些庫存,這陣子可能不止是有退股的,也會有跑來帳局要提款的,記得,一定要爽快給,但該扣的利息不要客氣,一錢銀子也不要讓!”

    “中。”周逢吉道:“你只要有主張,那我就什麼也不擔心了。”

    “嗯。”

    張瀚點點頭,匆忙往府門口趕,張瑞帶著家下人送行,他身邊也沒有別的隨員和護衛……侍從司的人要麼留守李莊要麼就在集寧堡,身邊就是溫忠發這十來人,不過以這些人的身手,想來當護衛也是足夠了。

    這個時候,搶的就是時間,張瀚在娘親和舅舅等人面前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是他自己心裡明白,這個時候搶的就是時間!

    府門口,張瀚倒是意外的見到了常杜氏。

    “岳母大人。”

    張瀚不知道這婦人來意,不過還是執手一禮。

    “姑爺,”常杜氏道:“你要告訴我實話,這一回到底有沒有什麼風險?”

    張瀚心中有一些厭煩,他道:“你放心,不會有事。”

    常杜氏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想

    (本章未完,請翻頁)去李莊,就算是真有抄家殺頭的事,我想和你岳父還有寧兒他們在一起。”

    張瀚倒真沒想到這婦人是說這樣的話!

    他心裡有一些感動,不過還是道:“不必如此,放心吧,我急著去處理事情,你要擔心也可以先去李莊住一陣子……”

    張瀚轉身周逢吉,說道:“如果岳母要去,大櫃負責安排人護送。”

    周逢吉自是答應下來,常杜氏還是愁眉不展,兩人再看時,張瀚已經去的遠了。

    ……

    張瀚先到陽和衛城,和賴同心說妥之後,又是馬不停蹄的趕向大同。

    大同城中果然發生了擠兌的事情,一聽說張瀚出現,大同這邊原本就不強的商會立刻成了一團散沙,主事的梁興雖然能力很強,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空口白話總不及銀子重要,還是有很多商人選擇在最短時間內取出自己的銀兩。

    這時候張瀚倒是有些慶幸!

    帳局的吸儲能力在這幾年裡並沒有實質性的變化,多半還是短期存放,這些銀子和裕升拿出來做周轉的還是很少,田季堂在做預算時並不肯把帳做的太鬆,所以在眼下的擠兌潮中,和裕升的庫存銀兩定然支撐的住,不會出現拿著銀票取不出銀子的局面。

    至於帳局原本的生意當然照舊,張瀚看到雖然一邊是大量取銀子的,另一邊也還是不停的有商人來洽談帶銀子帶貨……帶貨的可能貨主不一定跟著,帶銀子的在這當口估計是肯定會跟著一起走了。

    只要帳局和騾馬行繼續維持,仍然會有大量的利潤,這一點來說,足以叫張瀚感覺安慰。

    “誰說和裕升要倒?人家不是大捧的銀子取出來了?”

    “還是凶險啊,王巡按這一本奏的凶!”

    “也不知道張東主有沒有辦法把這事給扳回來?”

    “難,難,難!”

    “事涉造反這樣的事,想扳回來,真的是難。”

    “這種事,朝廷向來嚴查到底,張東主這一回真是難了。”

    “除非是釜底抽薪,王巡按自認錯誤,撤回這一本,不過,這可能麼?”

    “就算他真撤了,朝廷還會懷疑受到了威脅,那就更要徹查了。”

    “嘿嘿,說起來和裕升也太風光了,有這事也不差,叫咱看看熱鬧……”

    “他娘的你這心眼不好啊,恨人富盼人窮,你以後離我遠點兒。”

    “就是,這他娘的什麼人,和裕升再怎樣也是咱大同府自己人弄出來的產業,張東主的為人做事還有什麼可挑的?就算這當口也是大捧的銀子拿出來,絕不叫帳局儲戶吃虧,聽說有小股東要退股,和裕升也是來者不拒,人家這為人做事,有什麼可說的!”

    “人家還打北虜,接濟流民,賙濟四周的百姓,我去過一趟李莊,那光景,方圓二十里內的人家日子都好過了很多。”

    “就是,公道自在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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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19:59
第五百零一章 論心

    張瀚騎在馬上靜靜聽著,他頭頂戴著涼帽,隨員也散開了,不是很引人注意,這邊的議論聲也是聽了一耳朵。

    叫張瀚覺得欣慰的便是固然有一些幸災樂禍的主,但大多數人的同情顯然還是在和裕升一邊。這是很不容易的事……要知道王心一故意散佈的風聲就是張瀚事涉造反逆案,而且幾乎是板上釘釘,一般來說不管是什麼人涉及到這種案子裡也是完了,人們很難同情,就算是同情也要避忌,以防被掃進逆案裡頭,這種案子朝廷可不會講什麼理性,一旦掃進去可就完蛋了。

    由眼前這事也看的出來,和裕升在宣大一帶,確實很得人心。

    “東主,”溫忠發策馬上前幾步,輕聲道:“前頭看到暗記,內衛司的人約咱們見面。”

    張瀚微微點頭,溫忠發等人在頭前帶路,他們繞過西門的鼓樓,到一座城隍廟的後頭進入一個小巷,溫忠發等人分別在前後幾十步慢慢行走,觀察著巷子裡不多的人物,接著他們帶張瀚進入一座宅院,再從側門離開,迅速跨過街道,進入另一個街區,最後抵達目的地的時候,連張瀚也有些暈了。

    “屬下見過大人。”

    進入一個宅邸之後,迎上來的是鄭大青等人。

    “好,免禮。”張瀚道:“昨晚接到塘報,你們把范永斗和張永安抓了?”

    “是。”鄭大青道:“李明達的首告,我正好在寧武,立刻帶人把李府圍了,抓了這幾個人。”

    “審過沒有?”

    “還沒有來的及審……”

    張瀚沉思道:“審問的重點不必在王心一那裡,他是怎麼做的,大致都瞭解到了。現在我想弄清楚范永斗是怎麼和張續宗接的頭,又是怎麼把他弄出宣府鎮成的,范永鬥在張家口這幾年我是聽說在做小規模的走私生意,原想著沒必要趕盡殺絕,也是給那些小商人一口飯吃,現在看來我還是心太慈了,人不傷虎,虎卻是要吃人。你要查清楚,范永鬥在張家口與誰來往最密切,他們之間是怎麼聯手做這樣的勾當,誰在背後支持他們,這些均是要查實。”

    鄭大青靜靜聽著,待張瀚說完後便道:“屬下一定審問清楚,就是有一條,張永安是王心一的幕僚,如果王心一察覺不對……”

    張瀚道:“張永安暫時不能放,可以叫他寫封信給家人,找個託詞藉口,等事情有了轉折再放回去,現在反正是失蹤,未必大同地方少一個人都是和咱們有關。”

    ……

    從內衛司的秘密據點出來時,張瀚看到范永斗被從屋子裡拖了出來。

    當然是要“上手段”,這詞兒還是張瀚先用,內衛司的人覺得挺好,也是活學活用,對一些不聽話的人就是用“上手段”這詞兒包含的東西來招呼,效果一般都挺好。

    范永斗狼狽不堪,被從寧武秘密押解到了大同,他知道已經走不脫,而且不僅是壞事的問題,按常理來

    (本章未完,請翻頁)說,范永斗感覺自己的人生路也應該走到了盡頭。

    他一眼就看到了張瀚!

    范永斗的兩眼噴出了火,如果眼神能殺人,對面的張瀚已經是千瘡百孔。

    然而張瀚沒怎麼注意到他,應該還是看到了,范永鬥眼裡的張瀚正在沉思著什麼,一個禿頭大漢正把馬匹牽到張瀚跟前,張瀚沒有急著上馬,而是在低頭思索著……在范永鬥眼裡,張瀚的衣著很普通,衣料只是普通的松江夏布,裁剪的很合身,而且比一般士紳富商要裁剪的緊湊很多,這很好的把張瀚高大又勻稱的身材給凸顯出來,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腰背挺直,范永鬥不知道這是張瀚長期鍛鍊的結果,只是感覺這人從穿著到儀表,都是叫人感覺精神,看起來很舒服。

    頭頂是很普通的范陽笠,這年頭常年出門在外的人都會戴斗笠,遮陽,擋灰,不過以張瀚的身份,穿戴這麼一身,自是有些太過低調了。

    范永斗突然有些迷茫……就是眼前這個青年人,弄的自己一敗再敗,好不容易有了翻盤的機會,卻是倒在了李明達那條小陰溝裡?

    他是怎麼叫這麼多人,這麼忠誠不二替他效力的?

    “走吧,范東主。”

    內衛司的人冷笑著架起范永斗繼續走,這人膽子小,嘴巴到目前還是硬,不過內衛司的人很自信,只要稍微給這人上些刑罰,恐怕就立刻招供,不會強硬太久的。

    “張東主,給我些體面……”

    范永斗終於膽寒了,他向張瀚那邊叫過去。

    張瀚終於回過神來,回身掃了范永鬥一眼,他沒有答聲,面容十分冷峻,瞟了范永鬥一眼後,便是翻身上馬離開,在他身後,范永斗發出絕望的叫聲,不過很快嘴巴又被塞起,只剩下輕微的嗚咽聲響。

    ……

    “二叔,麻總爺。”

    聽聞張瀚來到,鄭國昌立刻請麻承恩過來,三人避開閒人,在一間密室中商談。

    “文瀾!”鄭國昌不滿的道:“你馭下之道,老夫向來覺得不壞,怎麼會出這樣的紕漏呢?”

    張瀚苦笑道:“此事確實是我的疏忽,想著是同宗,所以對他防範不夠,好在這人向來做事不怎麼叫我欣賞,不少真正的隱秘之事他並不知道。”

    從王心一的奏摺來看,其實張續宗供出來的有價值的東西不多,很多事情都是表面上的事情,比如商團,商會,北上等事,真正的各種協議,和裕升的財務是真正的機密,張續宗都不知道,另外人才儲備計畫,地方管制和動員計畫,工場區的實際情形……這些東西按秘密等級來說都是張續宗接觸不到的,他也只是看到表面,只有關於商團商會的一些東西是外人接觸不到。

    最關鍵的東西,也是李莊勢力叫外人一抵達就感覺與眾不同的東西,其實是整個體系,也是張瀚一手打造出來的與大明現行規則完全不同的東西,身處其中的人不會有

    (本章未完,請翻頁)太多的異樣感,但如果是一個身居高位,又感覺敏銳的人一到李莊,立刻就會知道張瀚在做什麼!

    好在包括鄭國昌在內的這些高官都並沒有到過李莊,他們和王心一這個巡按一樣,都是霧裡看花,只見其表,不識其裡。

    “團練之事,我大明全國各處都有,很容易解釋,北上之事,更是事前向朝廷奏報過,也不是大事,工場,蘇州一個大工場用工數千,礦工更多,朝廷放開採礦之事,文瀾你的礦都是報請過的,也繳稅賦稅,並無錯漏,難的就是糾合商人,成立商會,對抗官府圖謀不軌這幾條……”鄭國昌手中就有和裕升弄來的王心一的奏稿抄本,他一條條的看,眉頭也是越皺越緊。

    麻承恩這時道:“最厲害的就是巡撫大人說的這幾條,另外就是勾結官府,把持地方,北上走私諸事。”

    “論心不論行。”鄭國昌嘆氣道:“如果你是將門世家之後,這都不算什麼,朝廷信你,這些都不是了不起的事,當初李帥在遼東時,私兵內丁八千,與北虜走私貿易,兼併大量田畝,遼鎮將領,有過半出於李府家門,朝廷又怎樣呢?信之則無妨,李帥諸子,有位至總兵的,也有位至錦衣衛都督的,難道朝廷不知道李家的那些事?無非是信任這二字而已。文瀾,老夫沒有別的話可說,只提醒你一句,這一次要想過這一關,需從這二字上著手。”

    “照!”麻承恩讚道:“軍門大人畢竟是軍門大人,說在關竅之處了。若叫我再說兩句,便是四個字:法不責眾。要麼把這事斷了根,一下子熄了火,要麼就是把這事攪和大了……”

    鄭國昌道:“也不宜弄的太大,否則朝廷覺得局面失控,最少也是要文瀾息事寧人,在地方上規規矩矩的不得擅動,這樣事先的所有佈局也就浪費可惜了。”

    張瀚道:“原本我想的是釜底抽薪這四字,畢竟要滅火最好是先去除火源,今日得了二叔和總爺的這些話,感覺就更有把握了。”

    從頭到尾,張瀚沒有露出慌亂和緊張的神色,更沒有一進來就是請鄭國昌和麻承恩幫手,其實三人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張瀚若是沒有主意,鄭國昌和麻承恩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但張瀚眼下的這表現,也是叫鄭國昌和麻承恩感覺無比的放心。

    不管發生什麼事,張瀚還是那個張瀚!

    鄭國昌點頭微笑,麻承恩道:“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他們就是欺負你實際上是商人出身,若你是我這般將門,你那什麼商團團練全算內丁,又是多大的鳥事?開商會做走私,哪一家不做?朝廷那幫子人都是糊塗蛋不成?關鍵是自己不要亂,自己亂了,那就誰也救不了你了……現在要緊的就是鎮之以靜,說句頑笑話,京裡那些官能咬得了咱的鳥?東林黨再橫,他和我麻家還有遼東李家橫一個試試?最差的局面,就是老子丟了官,不過這大同地面,還是咱們說了算!”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19:59
第五百零二章 族內

    聽了麻承恩的話,張瀚心中也是有些感動,雖然現在三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但眼前這兩位沒選擇壯士斷腕……和自己來個一刀兩斷的切割,就像那些小股東一樣做法,包括賴同心都是慌了,一開始還想和自己撇清,後來還是點了他幾句,叫賴同心明白自己完了,他這個參將鐵定也完蛋,賴同心這才醒悟過來,答應一定幫忙。

    張瀚現在還記得賴同心的表情,那種驚惶害怕,卻又無法置身事外的無可奈何……

    麻承恩這時又向張瀚道:“文瀾,北上之事如何了?”

    鄭國昌也是投來關注的目光,張瀚笑道:“現在還是在拖,不過,局面已經幾乎在掌握之中,我想,沒有太大變化的話,明年可以把北虜鎖在青城到大青山一線,他們不要說犯邊,就是想越過這一條線,也是難了。”

    “文瀾了不起。”麻承恩翹起大拇指,讚道:“人都說東李西麻,我麻家也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將門世家,祖宗至今,也只能說和北虜互相殺的人頭滾滾,卻也沒有文瀾這種本事,幾千人的團練帶著幾萬民夫就敢上北虜地界築城,當初李遵路到大同來和我說的時候,我是真的嚇了一跳,心想文瀾怕是這兩年日子過的太順,心氣太高,太不把北虜當盤菜了。現在看來,畢竟還是我遠不及文瀾啊。”

    鄭國昌也是一臉暢快,撫鬚笑道:“文瀾若在老夫任內做成這事,亦是足叫老夫名垂千古,將來國史上怕是能留幾筆……凡事你只管做去,只要老夫還在任上,自是會幫襯到底。”

    麻承恩嘿嘿一笑,又道:“要緊的就是鎖好北虜,再和東邊的北邊的還有東虜繼續做買賣,咱們的銀子還能滾滾而來。”

    鄭國昌笑著點了點麻承恩,沒有應聲。

    ……

    蒲州。

    “點燈……”

    天將黑未黑之際,有人在院中拉長了調門叫喊,整個十幾進的院落到處都是人應著,十來個小廝挑著高高的長桿,將院落房簷各處的燈籠一個個點亮。

    各房裡的燈也是點亮,雖不能說亮如白晝,卻也是到處燈火通明。

    五六年的時光匆匆而過,張輦已經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在這個時代士大夫的平均壽命要比普通人高出一輩來,活到七八十歲的士大夫比比皆是,而能活到六十以上的平民就是十分稀少,人們的一般壽命沒有人統計過,但料想是比後世要低的多。

    張輦髮鬚皆已經全白,臉上的皺紋也是十分深刻,舉手投足間衰頹之氣十分明顯,可能他身上沒有什麼病痛,然而所有人一眼都能看的出來,這是一個老病侵凌,已經命不久矣的垂老的老人了。

    張輦一直呆坐著不語,他的座位兩邊也是一些族中的重要人物,包括張學曾在內,人人都是如廟宇裡的泥雕木像,只有偶爾的咳喘聲,給人的感覺這夥人還都是活人。

    “太爺,燈都點好了……”一個執事大著膽子走到廳裡來,問張輦道:“太爺,廚房裡叫過來問問,何時開飯?”

    張輦眼皮抬了一抬,看看兩側的人,說道:“不管怎樣,飯總是要吃的。”

    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嘆氣道:“二太爺說的是,上刑場還得吃斷頭飯了。”

    各人聞言,都是苦笑起來。

    廚房得了號令,自是趕緊把做好的飯菜都送上來。

    蒲州張家已經是百年傳承的世家,從張四維的祖父輩開始經商就發家,然後出了張四維和張泰征,張甲征,再到張耘和張輦,這個家族始終是蒲州的望族,只是現在族中已經沒有幾個當官的子弟,連秀才舉人的數量也在急劇減少,再過一兩輩人,可能和普通的官紳家族也沒有太多不同了。

    最少在這大廳中坐著的人,只有一小半的人身上有功名,也只有張輦等兩三人曾經做過低品的官職,這個世家的過往只能從屋中精美的用具,還有各人面前的分餐的小餐桌上能看的出來,多少還保留著當年頂級世家的一些餘燼。

    “今晚不飲酒了。”

    廚房按慣例還要給各桌上酒,酒也是張家在城外莊園的家釀,往常聚集這些人,好歹都要上壺酒,今晚卻是無人有心思飲酒,張輦揮一揮手,令僕役退下去。

    所有僕役的臉上也是有些怪異……風聲已經傳到蒲州這邊,市井坊間都是議論紛紛,人們都在談論這件事,很多觀點也不可避免的影響到張府之內……總之在很多人看來,張府已經風光了一百多年,這一次估計真的是倒霉的時候到了!

    吃飯時的氣氛也是十分沉悶,人們都沒有交談,只能聽聞到杯籌之聲,過了好一陣子,一個人終於忍不住一推飯桌,站起來大聲道:“我可真是忍不住要說話了!”

    張輦眼眉一抬,說道:“誰不叫你說了?”

    那人道:“若說起來,續宗這事做的不怎地道。一族之人,理應榮辱與共。他出來首告張瀚謀反,自己倒是摘清了,卻不想想咱們合族的人卻是被他害苦了。這個不談,只說張瀚。他若不歸宗,管他做什麼都不與我們相關,前幾年他歸了宗,名字入了宗譜,謀反大逆,我們也脫身不得。可這張瀚不管事業做的多大,他的手下只用得續宗和續文兩人,其餘的蒲州張家的人,不管去多少,給些銀子便是打發回來。他好,咱們沒沾什麼光,他不好,我想我們也不必替他著急……”

    旁邊一人插話道:“誰替他著急?現在急的就是我們怎麼能脫開身,免掉這場大禍事!”

    又有一人哀嘆道:“若是咱們在朝中還有當年風磐公在世時的光景,又何必擔憂這樣的事?就怕人家隨便掃我們一下子,咱們蒲州張家也是要有滅頂之禍。”

    張輦一臉不耐煩,放下筷子道:“這些話都是說了一百來次了,不要再顛倒著說,現在各人有主意就說,沒有就閉嘴。”

    一時又是寂靜下來,在座的都是族中有身份地位的士紳,向來風花雪月的好日子過的多,哪裡經歷過眼前的這場面?

    不少人心情沉重,臉黑的如鍋底一般……這事要真是坐實了,就算朝廷分清楚蒲州張家和新平堡張家有所不同,估計在座的人也剩不上多少家資財產了。

    蒲州的官員,吏員,衙差,現在聽聞了消息,定然已經是摩拳擦掌的準備著……反逆大案,不把張家從石頭裡榨出油來,可能嗎?

    就算朝廷不處置,張家出了這事,日後也定然是破鼓萬人錘!

    人家輕輕一句:怎地,你蒲州張家真要謀反?

    一句話便是能把人頂回來,叫你出聲不得!

    城中的士紳是向來勾起手來與官府抗衡,互相分配謀奪好處,張家日後定然也是被排除在外。

    不消太久,只要十年八年過去,張家便是從蒲州頂級的士紳家族,一落千丈!

    想到悲慘的遠景,在場的人,都是把張瀚和張續宗恨到了骨子裡頭。

    “要說起來,續宗一向是不成材的貨,張瀚也是瞎了眼,怎想起來用他!”

    說話的人,話一出口,也是有些後悔,拿眼瞄了瞄坐在最下首的張學曾。

    張學曾面色慘淡,身形微微顫抖著,他這幾年過的很舒心,張瀚對張學曾這個叔公奉養的很好,兩個孫兒在張瀚那裡也很被看重,張學曾去過兩次李莊,感覺到那邊的恢宏氣勢,心情更是愉悅……張學曾最欣慰的事情就是鳳磐公後人中有張瀚這樣的,可稱是後繼有人。

    出了這事,叫張學曾最傷感的就是背叛張瀚的張續宗是自己的嫡孫,而且是自己一手推薦給張瀚,他感覺自己對不起張瀚。

    “續宗,該死!”張學曾道:“且不說他,他生死由他自己去。要說張瀚,他是沒怎用蒲州的人,不管你們也知道各家去蒲州都是想怎樣,沒有要做事的,就是想去享福當大爺,張瀚那裡事事都在起步,怎麼能用他?去的人,都派馬車送回來,給銀子盤纏,一族的人做到這樣也差不離了。再者說,公中銀子,張瀚年年繳納的份子比各房都多,現在出了事就想撇清,我怕你們這麼想,別人不會這麼想。”

    張輦大為皺眉!

    他最擔心和無比後悔的也是這件事!

    張瀚已經公開歸宗,當然就是蒲州張家的人,當初只是被將了軍,怕輿論非議,丟百年世家的臉,另外張瀚歸宗後,每年都對公中所贄敬,這也是世家大族的規矩,公中的用度開銷,族學,祠堂為最多,當然要各房繳納費用,張瀚的那一份,從開始就很豐厚,這兩年更是最多。

    也正因如此,雖然張輦現在一心想把張瀚這檔子事拒之門外,但張學曾說的對,這事情,蒲州張家背鍋背定了。

    在場的人都明白這一點,人人的臉都很苦,苦的能擠出水來。

    所有人都是一籌莫展……這事兒誰有經驗?

    有人說不愛看族親背叛,我要說明一下,其實是不是族親不要緊,不是張續宗也可以是別人,一個團體不可能始終團結如一人,那不現實,總會有掉隊的,甚至叛賣的,哪怕是有先進理論的某黨在早期也是很多黨員叛變的,更何況明時的古人。況且一個人的叛賣,可以引出很多下一步的劇情,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過如果這一段不愛看,我會儘量推的快點。

    順道再求下票,這個月的前所未有的慘淡。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0
第五百零三章 關門

    張輦陷入沉思,最少表面上是在沉思,其實他已經懵懂了,他的眼中一片血色,自己好像倒伏在青磚地面上,鮮血順著磚的縫隙流淌著,地縫裡全是黑紅色的血液,邊身不停的有人倒下,喘息著,流著血,發出將死未死的呻吟聲……張輦在知縣任上曾經斬決多人,這時他突然想起來這些畫面是當初監斬時的情形,犯人倒在地上,頭顱在地上滾動著,鮮血不停湧出,把附近的地面全洇濕了……

    張輦突然一顫,從極度的驚惶害怕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眼前是府中的管家,他正躬著身子站在自己面前,在他身後則是幾個灰袍壯漢,還有幾個看在門口和廳裡的兩側,一共十來人押著管家進來,自己居然一無所知!

    “錦衣衛?”張輦灰黃渾濁的眼光裡是極度的恐慌,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時關於京師這支朝廷鷹犬的恐怖傳說。

    有人笑了一聲,張輦感覺聲音有些熟悉,他聽到那人笑著道:“錦衣衛哪有這麼快……”

    “張瀚!”張輦一下子站了起來!

    “二太爺好。”

    和部下一樣穿著灰袍戴著笠帽的張瀚一閃身站了出來,笑吟吟的向張輦拱手問好。

    張輦瞪眼看著張瀚,他一時半會的說不出話來。

    張瀚微微搖頭,怪不得蒲州張家從張四維之後就湮滅了,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之中,當家人就是這副模樣,很難想像張輦能在複雜的情勢和局面下,做出多少有用的判斷和決定。

    “三叔公……”張瀚看向張學曾,臉上露出很複雜的神情來,他道:“續宗的事,十分複雜,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他是先上了人家的套,耽於女色,貪墨了好幾千兩的公款,正下不來台,人家用美色和銀子來誘他,他就上了套。”

    張學曾老淚縱橫,說道:“前日聽說了這事,我恨不得拿他到跟前,活活打死他。可想起他自小的模樣,心裡又是痛的不知道說什麼是好。續宗你不管怎麼處置都好,只是不要和我說了,我若不是耽心你過不了眼前這關,真想立刻就死了。”

    張瀚默然,他沒有辦法安慰眼前這個老人,張學曾從張瀚起家之初就給了他不小的幫助,後來在靈丘也是他親自前去幫手,在蒲州,不少張氏族人對張瀚有不滿,也是張學曾一直在其中打著圓場,不使局面僵化。

    如果從交情和實際的功勞來說,張瀚也不願眼前這老人失去嫡長孫,然而從張續宗的所作所為來說,哪怕就是為了給團體一個交代,張續宗的下場也是注定了的。

    “你來做什麼?”張輦終於回過神來,手中短杖在地上直擊,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張瀚笑道:“今日諸位長輩在這裡聚集,說的無非就是王巡按上奏說我謀反的事。這般大事,也會牽扯到蒲州張家全族,我豈能不來有所交代。”

    “你如何交代?”張輦盯著張瀚,怒道:“事已經通天,這事情巡撫和總兵也幫不上你了,我蒲州張家也沒有辦法,你跑回來又有何用,我們已經自身難保。”

    張瀚臉上還是掛著微笑,聽了張輦的話也毫無變化,倒是廳裡的人都是議論紛紛,話說的當然都不好聽。

    有人直接道:“我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他居然想起跑到蒲州來,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還有人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也有人不忘舊怨,冷語道:“對宗族好些,緩急時還能求助,他對宗族那般冷淡,此時卻是跑過來,真是可笑。”

    張瀚不動聲色的聽完,見沒有人再出聲後才道:“我今日來並非求助,各位心裡都明白,蒲州張家現在這局面已經幫不上我的忙,這件事出來後,你們要考慮的就是怎麼摘清自己,免得在逆案中吃掛落。”

    張輦聽了十分生氣,然而並無話可說!

    張瀚又道:“逆案是第一等大案,從蒲州離開後我回李莊,等朝廷下旨徹查時上疏自辯,然後親赴京師解決此事,蒲州這裡,我只一句話,不要亂,和張續宗撇清關係。”

    有人冷笑道:“為什麼不是和你撇清關係?”

    張瀚道:“和我撇的清楚,你們也就不會在這裡犯愁。我若解決了不了此事,你們在座的全部都脫不了身。”

    張輦氣道:“你到底是不是真要造反?”

    張瀚微笑道:“我當然不是要造反,不過逼急了我,那就難說的很了。”他又不動聲色的道:“以我的部下,北虜尚不是對手,朝廷的宣、大、太原、延綏諸鎮,也不一定是我的對手。京營腐朽無用,若我銳意進取,十日之內可取京師。只是大明尚有氣運,未失天下人心,所以我仍願為天子治下的循吏,為天子牧守國門,北上之事,想來二太爺也知道些,我搶下的地盤已經比宣大地方小不了多少,此亦是南面為王也。”

    張輦目瞪口呆,其餘人都是張大了嘴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張瀚看看眾人,微笑道:“現在再去告我謀反已經晚了,各位尊長還是省點力氣。”

    有人倒是真這麼想,不過一想也是,轉而一臉懊惱。

    張輦半天過後才道:“不料鳳磐公居然有如此悖逆的後人……”

    張瀚不客氣的打斷他道:“我要造反成功,鳳磐公肯定是追贈為皇帝,二太爺好歹也會是郡王,不比現在強?”

    “混帳,你竟敢這般胡說……”

    張輦氣的說不出話來,張瀚見狀,微笑著一躬身,轉身便走。

    他離開之後,控制大堂的溫忠發等人才一閃身離開,半響過後,張府的僕役才大呼小叫的過來,說是剛剛有強人進府,把家下人都關押了起來。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張瀚的財力和手中的實力眾人大概也都曉得,畢竟有不少人往李莊去過,此前所有人都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剛剛張瀚當面說的話,卻是叫所有人都一下子心懷鬼胎。

    有人明知道荒唐,還是忍不住造反那方面想,一想之後就是害怕,但心裡又癢癢的難受,情不自禁又去想。

    半響過後,張輦才道:“那孽畜有一條說的對,逆案一定,我們和他撇不開關係,倒是續宗,還是由老三出面,告一個忤逆吧……”

    ……

    張瀚出來後,溫忠發忍不住道:“大人這一趟蒲州還是來對了。”、

    張瀚笑道:“怎麼說?”

    “這算釜底抽薪?”溫忠發道:“蒲州這邊不和大人撇清關係,把矛頭指向張續宗,這樣朝廷的關注就會從大人是否謀反,轉而到懷疑張續宗的人品,畢竟同族之人,支持誰,反對誰,也能說明這個人平時的為人和人品。”

    張瀚點頭道:“也只有這一點點的作用。”

    作用雖然不大,卻也是應手棋的第一子,落子點一定要選好。

    張瀚選擇從張續宗這一點來著手,算是應手正確,下在了最該下的地方。

    至於張瀚剛剛說的那些話也是有過考慮,一味說自己冤枉,只是多浪費口舌,只會限入無聊的爭執之中。

    不如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張輦等人,害怕受到牽連,也可能會有一些想法,這樣的效果反而更好!

    ……

    “只要守住關門,則夷不能入,關內固若金湯。新城,自八里鋪起,長三十里,北繞山,南至海,一片石,角山,還有歡喜嶺,俱都包羅在內。如此,關門可為悍蔽!”

    山海關的一處官邸之中,孫承宗與隨行人員坐東向西,王在晉等當地官員坐西向東,兩群人頗有針鋒相對的意思,廳中足足站了近百人,穿大紅官袍的便有近十人之多,另外還有大量的六品以上的官員列座,六品以下的便是無座,環列在座椅側後,隊列一直到門前。

    氣氛十分緊張,也苦了參加會議的遼鎮武將們,他們連站的位置也是十分靠外,只有總兵副將級別的武官,勉強能與七品的文官們站在一處,他們臉上滿是尷尬的笑容,這些文官在談論國家在遼事上的最高層級的戰略,原本這等事並沒有武將們發言的餘地,若是在以前,就算是總兵級別的武將敢於發聲,必定被罵一句“狂悖妄議”,然後喝斥出去,丟面子不說,遇到脾氣不好的文官上司還會被彈劾。

    今日卻因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孫承宗的主張,遼鎮的這些重要將領也被叫進來參加會議,並且被允許發表意見。

    金冠和祖大壽等將領都是老奸巨滑,並無人明確表明態度,雖然他們都支持王在晉的主張,只有黃龍等人,隱約表達了對王在晉的支持。

    這也使王在晉的底氣更足了些,剛剛說話時就是中氣十足,然而他說完之後,發覺孫承宗面無表情,絲毫不為他的話所動,在孫承宗身後的幾個隨行幕僚,眼神中居然隱隱有憐憫之意。

    王在晉心中有些慌亂,他心煩意亂的端起茶碗,藉著喝茶掩飾自己的面部表情。

    孫承宗道:“岵雲兄,重修關城,所費可估算過?”

    王在晉拿起一張紙,看了看,說道:“科臣周希令議四五百萬金以固金湯,以學生計道、鎮工費需銀百萬,蓋並造衙舍,築銃台,建營房之數亦在其中,並無需四五百萬之多。若此,國家一年最少可省三百萬銀,以此銀,可固薊鎮……”

    “岵雲兄,”孫承宗兩眼盯著王在晉,打斷了他的話,問道:“新城築好之後,是不是要以舊城的四萬兵來守?”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0
第五百零四章 重將

    王在晉隱約感覺不對,孫承宗向來儒雅溫和,很少用這種語氣和人話,他平了平心氣,答道:“不是,要再新設四萬營兵。”

    孫承宗冷笑一聲,接著厲聲道:“那不是八里鋪就有八萬兵,那一片石西北不守嗎?在八里鋪修築重關,新城之後就是舊城,舊城之前埋有地雷,那麼舊城防守是用來守備敵人還是防備自己的士兵?新城若能守的話,又要舊城幹什麼?新城要是不能守,四萬士兵倒戈,你是打算放士兵進來,還是拒之門外?如果士兵皆降,你是打算閉關自守,還是投降?”

    這已經是極為嚴重的指責,以文官之間向來的保留體面的習慣,孫承宗的行為等於是當眾一巴掌狠狠扇在王在晉這個遼東經略的臉上!

    在場諸人,包括總督王象乾和巡撫閻鳴泰,寧前道袁崇煥等人,臉上或是露出驚惶之色,或是有不忍,或面色淡然,毫無表情。

    文官們尚且顫慄,在場的武將們,幾乎想奪路而逃!

    這些武將,都是身被鐵甲,手按寶劍,然而在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們面前,他們卻是一群待宰的雞!

    由於王在晉的強勢,在場的武將幾乎都是支持修築重關,而並不贊同袁崇煥等人在寧遠修城的設想,白了,遼西這邊也是被建虜打怕了,若是能縮在重關之內,無需與虜做戰,遼西的將門們也是願意,雖然,這樣要丟失關外的大量土地和人口,失去大半的根基,但好歹比和建虜打仗損失的乾乾淨淨要好的多。

    而孫承宗以東閣大學士之尊前來巡視,已經有很多人在心裡打著鼓,此次巡行,是因為袁崇煥等人上書首輔葉向高,對王在晉的戰略大計提出質疑,葉向高在中樞,對遼鎮之事並不瞭然,朝廷在為難之際,孫承宗便向皇帝自請前往山海關巡視,天啟皇帝大喜,賜老師銀幣,蟒衣,比起王在晉出京師時只差一樣尚方寶劍……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論起在皇帝心裡的地位和未來的權勢,王在晉這個持尚方劍的經略,拍馬也趕不上孫承宗的。

    果然也不出℉℉℉℉,m.←.c↖om眾人所料,孫承宗巡視之後,又召見過山海關到寧遠的文官武將,瞭解了具體的情形,今日會議,便是當眾向王在晉發難。

    面對孫承宗的強勢和咄咄逼人,王在晉十分艱難的道:“關外有三道關,一旦戰局不利,可容新軍進入。”

    孫承宗仰天一笑,面容十分鄙視,王在晉幾乎想站起身來,把手中的茶碗中的殘茶和茶葉,一古腦的全潑在孫承宗的臉上!

    然而,他不能,也不敢!

    孫承宗道:“按經略所,不是又重蹈覆轍嗎?虜騎兵臨城下,士兵便棄城而逃,這和此前的戰事有什麼不同?若如此,修築新城的意義在哪裡?”

    從邏輯上來,孫承宗其實在胡攪蠻纏了,王在晉考慮的是新舊呼應,新城和舊城的駐軍彼此配合,進可攻,退可守,而在孫承宗這裡,卻是未敗先怯。

    祖大壽看了眼黃龍,發覺對方面色蒼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剛剛黃龍可是站錯了隊,看來未來的日子並不會好過了。

    祖大壽自己也有些擔心,他在廣寧一役中先逃,到現在之所以無事,一則是因為祖家還有相當的實力,二來是王在晉需要遼鎮將領的支持,所以不便對敗逃的將領們下手,如果換了孫承宗這麼強勢的文官前來主持遼事,自己此前雖然並沒有表態,但明眼人都是看的出來,祖家也是支持王在晉。

    王在晉一陣無語,半響後道:“士兵若逃,則在山中設有三座營寨,可以收容敗兵。”

    孫承宗立時道:“未接仗便叫士兵知道有退路,這不是鼓勵他們敗逃嗎?”

    王在晉終於忍耐不住,道:“閣部大人胸有成見,下官已經無話可。”

    孫承宗道:“經略的修築新城計畫,學生確實無法贊同。以一孤懸之關庇護京師安全,等若將我大明二百多年的天下寄於一關,何其單薄。再者,虜勢方熾,我大明比之強者便是十幾行省的人力物力,若不用者,我大明強在何處?”

    剛剛孫承宗咄咄逼人,甚至有些蠻不講理,在座的人雖然多數不贊同王在晉的主張,但也是覺得孫承宗並沒有以理服人,倒是此時的話,在場的文官多半都是頭。

    京師人心,當然包括皇帝和官員都不可能贊同王在晉,不管王在晉修多少城,練多少兵,號稱能省多少銀子,這都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便是在於,如果真的放棄關外所有土地,不對祖宗和天下之人交代,光是安全上就完全沒有辦法使人放心!

    再者,孫承宗也是明了自己的大戰略,便是以現在的情形來看,大明邊軍野戰根本不是建虜的對手,便是守備雄城也是多次失守,一道關門並不保險,而大明比後金強過多倍的便是雄厚的國力,在這一層面上大明還是有相當大的優勢。以這種國力如何體現?自然便是在關外大修銃台軍堡,甚至是修築邊牆!

    以孫承宗最大的計畫,便是以寧遠為核心,在狹窄的遼西走廊上修築一道新的邊牆,邊牆之內才是寧遠和諸多軍堡,然後才是山海關。

    這樣從軍事角度上來,山海關到寧遠一線,絕對沒有被攻克的可能!

    王在晉此時隱隱感覺無比後悔,他此時才明白,朝廷要的不是節省費用,而是安全,絕對的安全!

    在場的武將們也多是兩眼放光……他們都是遼西的世家將門,朝廷有孫承宗所表露的這種決心,也就是會加大在遼鎮的投入,大量的金銀和物資會繼續向遼鎮傾斜,這個財源無比巨大,足以叫各家都賺的盆滿缽滿!

    會議至此算是結束,王在晉慘敗,當然朝廷中樞還不知道,也並沒有定論,然而所有人都是用憐憫的眼光看向王在晉,此人與孫承宗爭執之後,地位必定不保,也不可能在短期內擔任顯要實職,估計要被打發到南京坐多年的冷板凳了。

    孫承宗等人站起身來,此時孫承宗反而客氣的多,他向王在晉道:“岵雲兄,你我二人爭執,當是守邊的大計,還請不要介意。”

    王在晉淡淡道:“學生自然知道,請閣部大人放心。”

    孫承宗微微一笑,並不以王在晉的態度為意。

    眾人都向外走,此時眾人眼前閃過一個身量矮,面皮黝黑的官員,此人便是袁崇煥,他站在門前深施一禮,向孫承宗道:“閣部大下,下官有事要稟報。”

    孫承宗解決掉了和王在晉的分歧,心情頗佳,他對袁崇煥原本就是十分欣賞,當下笑道:“元素請。”

    袁崇煥道:日前,下官曾建言收復廣寧,今有十餘萬軍民被困十三山,十三山距寧遠不過二百餘里,我輩豈能坐視百姓被虜殺害或是掠走,下官請加派兵馬駐守寧遠,威脅廣寧,以壯十三山的聲勢,並且派遣將領,前往十三山救援被困的軍民。”

    十三山有十餘萬人被困,此事孫承宗在京師時便十分掛心,當下道:“皇上亦知此事,理應如此。”

    孫承宗轉向王象乾,問道:“總督可有收復廣寧,或是救援十三山的計畫?”

    王象乾一臉為難,但還是答道:“建虜已經棄守廣寧,拆除了城池,沿途軍堡亦被拆除,虜騎所留不多,若大軍出關可以收復廣寧,然而收復之後無地可守,重新修築城池軍堡最少需半年以上的時間,而虜騎一旦主力再至,恐大軍又有傾覆之危,那時便是想守山海關亦是不得。”

    孫承宗一臉沉靜,雖然他心中對王象乾也有不滿,認為他暮氣太深,然而此時他已經等於當眾羞辱了王在晉,將王在晉的策略貶的一錢不值,此時若是再訓斥總督,未免過於盛氣凌人,對他的形象十分不好。

    而且孫承宗也覺得王象乾所的並非沒有道理,建虜只留了不多的兵馬圍困十三山,然而廣寧到錦州,大凌河堡,西平堡,鎮武堡,這一路的軍堡也被拆除的乾乾淨淨,明軍一旦出關,以多次慘敗並未恢復之師去野戰,不定出關不久就崩潰了,就算能打贏,收復廣寧,底下還要漫長的時間來重修城堡……廣寧到大凌河一線的軍堡是大明二百年積攢的家底,破壞到底比建設要容易的多,廣寧一役之後,建虜將各處城池和軍堡驛站破壞殆盡,要想全部修復,這是浩瀚龐大到孫承宗也不敢想像的大工程,最少在眼下,僅有四五萬兵力的山海關駐軍是完全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情。

    孫承宗沉吟片刻,對王象乾道:“雖則如此,十三山十餘萬軍民也是天下人矚目,皇上也十分關切,為此還在宮中減膳撤樂,學生想縱不復廣寧,增兵寧遠,設法救援十三山軍民,也是份所應當之事。”

    王象乾無奈,拱手道:“學生知道了,請閣部大人放心。”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0
第五百零五章 斟酌

    傍晚時分,十餘員遼鎮的高級將領,分別被孫承宗召見。

    對被召見的武將,孫承宗的態度十分謙和,反不似對王在晉等人那般的不客氣,這也是使得遼鎮諸將感覺受寵若驚。

    儘管在此前孫承宗就過要重將權,不過和實際做法是兩回事,但最少以眼前的情形來看,孫承宗對將領們還是願意恩結,這也叫不少心懷鬼胎的人放了心。

    待祖大壽進來時,孫承宗眉宇間已經略有些疲憊,但看到氣宇軒昂,身材高壯的祖大壽拜倒在自己面前時,孫承宗還是打起精神,笑著攙扶起祖大壽來。

    “末將慚愧。”

    孫承宗賜座賜茶後,祖大壽便是主動認錯道:“此前在修築寧遠城一事上末將並不上心,以為朝廷必將棄守,是以拖延工期,還請閣部大人恕罪。”

    孫承宗爽郎一笑,道:“此前朝廷並未定下大計,地方上不明就裡,如何能實心任事?將軍又何罪之有呢?”

    祖大壽一臉感激的道:“閣部大人寬宏大量,末將十分感激,此後唯有實心做事,絕不敢怠慢。”

    孫承宗微笑道:“祖將軍能有這般想法,學生深感欣慰。原本祖家就是寧遠的世代將門,豈有將根基輕輕拋棄的道理?”

    祖大壽心中有些恍然,怪不得這一次孫閣部對諸將都是全無責怪之意,甚至在禮數和話語上都表達倚重,這並不是簡單的“重將權”,而是一種對現實的考量。

    經過數次慘敗之後,大明的軍事力量在天啟二年時十分衰弱,要等數年之後,經過孫承宗的辛苦經營,遼鎮,也就是關寧軍恢復到了十四萬人的極限規模,在此時關門內外卻只有五萬不到的兵力,如果是按王在晉的方案這兵力其實也差不多夠了,如果要按孫承宗和袁崇煥的方案,則眼下的兵力遠遠不夠,更需要倚重遼西的這些將門。

    祖大壽肅然道:“閣部大人放心,我祖家為大明效力二百餘年,虜焰方熾,不能收復失土,而寧遠和關門絕不容再失。”

    ∟∟∟∟,m.≤. 祖大壽又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臉激動的道:“前一陣有十三山義士偷越虜騎防線至寧遠來求援,末將叫他們在寧遠等候消息……”

    孫承宗很關注的道:“十三山的具體情形如何?學生聽那裡多半是百姓,只有少數的民間團練可以打一打。”

    祖大壽道:“以末將看,這些義士與虜正面相抗很難,不過如果糧草充足,十三山地勢險要,建虜也很難正面攻克,畢竟得不償失。”

    孫承宗臉上若有所思,祖大壽的法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就是十三山人口眾多,但缺乏戰兵和鎧甲兵器,楊二和畢麻子是所謂大俠,所領的多半是喇虎和青皮一類的人物,這些人好勇鬥狠,私鬥很厲害,陣而戰之,估計連營兵也不如,可見十三山的用處不大。

    不過如果能夠堅持,也算是在廣寧一帶埋下一根釘子,建虜留了兵馬圍山,可能也是害怕十三山會發展壯大,最終影響到後金與蒙古諸部的來往。

    “可惜人數太多……”一念及此,孫承宗還是有了些興趣,但轉念一想,十餘萬人按最少的量供給,一天就需過萬斤糧食,二百多里地運輸過去要加三成的損耗,而且現在道路也不通,光是把人救援出來就很難,何況要運送大量糧食過去!

    “十三山之事,”孫承宗斟酌著對祖大壽道:“祖將軍可以多加注意,朝廷會設法救人,如果那邊再過來人,一定要詢問清楚山上情形。至於祖將軍,還是要把主要的精力,用在修築寧遠等諸城和軍堡之上。”

    “是,請閣部大人放心!”祖大壽答應著,站起身來。

    ……

    孫承宗原本還要再去寧遠,面色灰敗的茅元儀持著公函進來,打斷了他的計畫。

    “竟有如此之事?”孫承宗看完之後也是為之駭然,有兒不敢置信。

    “內閣已經票擬批紅,要派大員巡視大同宣府等地,就地查明王心一所奏是否屬實。”茅元儀有兒要哭出來的感覺……如果王心一奏報是實,他肯定也脫不了關係了!

    剛剛上任的贊畫,前途正是一片光明,此時居然出這種事,茅元儀深感造化戲弄,人生無常。

    孫元化以兵部司務的身份隨行,此時聞訊也趕了過來,孫承宗把文書遞給他看。

    “張文瀾居然有如此大的本事?”孫元化也有不敢置信之感:“刺殺巡撫,練商團私兵,設立商會,把持官府和地方政務,還有以私兵北上,與虜交戰……”孫元化連連搖頭,一臉凝重的道:“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孫承宗以手撫額,半響過後才向孫元化道:“以初陽之見,張瀚不管有沒有這麼做,他是否有這麼做的能力?”

    孫元化猶豫良久,終是答道:“學生在大同那邊時間不多,不過,以學生觀察來看,張瀚有這個實力。他的財力不提,已經是富可敵國,馭下之道則是學生未見過的厲害,各地的商會分行,都是如臂使指,大同李莊那裡,更是井井有條,數萬人或練兵,或屯墾,或為工,或經商,或為吏,真的是渾然如一。北上擊虜,別人不敢,我看他未必做不出來。不過,若是他要造反,我還是不信的。”

    如果張瀚在此,聽到孫元化的這些話,也只能苦笑搖頭,不知道什麼是好。

    這人智商之高也是罕見,在李莊一帶不過幾十天的時間,卻是把很多東西看的通透,他笨,卻又是看到了不,而在此時卻竹筒倒豆子一古腦的出來。

    孫承宗臉上也有些不滿,一旁的茅元儀已經面如死灰……這般大逆案件,很可能會導致一場平叛戰爭,以大明現在的國力,東事尚且焦頭爛額,張瀚如果真的如各人所的這般厲害,很可能如當年討伐寧夏一役那樣,曠日持久,要總督巡撫多位總兵集結大軍征討,如果是這樣的話,茅元儀很可能被牽扯在其中,不要做官上進,恐怕功名亦未必能保的住。

    甚至按更嚴重的設想,如果沒有孫承宗庇護,茅元儀的性命是否能保住,亦未可知。

    要知道當初晉鐵進工部,茅元儀可是替張瀚還有和裕升跑了不少關係,替和裕升鼓與呼,誰都知道茅元儀和張瀚這個晉商關係十分親密……

    “止生不必著急。”孫承宗做了一個強有力的手式,他道:“此事學生會向朝廷請命,前往巡查。”

    茅元儀十分驚喜,但又有些惶惑,他和孫承宗的關係當然是十分親密,不過似乎也不至於叫孫承宗做到如此地步。

    “如果張瀚真的如王心一所奏,”孫承宗道:“學生也不會循私,止生你放心,縱有牽連也不會叫你如何。畢竟當時張瀚只是普通一商人,本朝士大夫刻書借力於商人的不知凡已,沒有道理歸罪於你。若是王心一誇大其詞,張瀚並無他所言那般多行不軌,甚至心存異志,那學生也不會縱容汪文言等人冤枉他人,徒生事非。”

    孫承宗臉上有一些難掩的隱憂,他剛到遼東,要把遼事梳理清楚,如果在西北生事,朝廷不免要將大量人力物力往西北傾斜,遼事不可避免的出現不利局面,萬一關門被破,那可就真的是萬事皆休。

    現在朝中很多人還以為東虜是患,有識之士如孫承宗卻是看的清楚,國朝經營了二百多年的遼東盡陷敵手,數百萬軍民為敵所有,加上野戰攻城建州部都是無往不利,如果再叫他們攻克山海關,京師之外無險可守,這樣的情形很容易造成整個大局的崩潰,最少也會出現如嘉靖和隆慶年間多次京師被圍的局面,而且很明顯東虜比北虜要更加凶險的多。

    北虜還是部落聯盟,東虜雖然不脫部落蠻族習性,但最少已經有完整和高效的國家形式,這樣的敵人當然更危險的多。

    孫承宗心中極為不滿,甚至是隱隱的憤怒,在這種重要的關口,如果是汪文言和王心一等人挾怨報復,簡直就是不識大體之至!

    “止生,”孫承宗決然道:“替我擬奏稿吧,我要自請巡視宣大。”

    ……

    幾乎是在孫承宗接到消息的同時,張瀚也是飛章上奏……他當然是自辯。

    國朝文官經常受到彈劾,按慣例便是先辭職在家,然後上疏自辯,如果自辯通過,那便重新為官視事,如果自辯失敗,要麼被免官下獄,要麼就是辭官回鄉。

    張瀚是武臣,三品指揮兼衛城守備,他不必如文官那樣暫避,不過張瀚已經在奏章中請求親至京師,接受法司審判訊問,只是職責在身不敢擅離信地,當由朝廷定奪之後他才可以離開衛城前往京師。

    在孫承宗的奏稿抵達京師的當天,張瀚的回奏也是經由通政司送往內閣,然後再送到大內。

    天啟這幾天最關重的無非就是遼事和大同之事,兩邊一涉遼鎮,一涉宣大,都是國家最緊要的九邊重鎮,遼鎮之事關系京師安危,宣大之事也是十分要緊,如果真如王心一所奏,宣大地方糜爛的程度也是令人心驚膽寒,哪怕是身為天子,天啟也是為之緊張,甚至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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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招來

    “皇爺可要去打一會木匠活?”乾清宮東暖閣內,魏忠賢一臉慇勤的建議。

    天啟搖頭嘆氣,說道:“現在哪有這般心思!”

    天啟二年對這個不滿二十的皇帝真的是十分不順利的一年,剛一開年就是東虜大舉進攻,廣寧被攻克,十餘萬大軍被全殲,總兵副將到游擊的勇將又死了一批,遼鎮只留有遼西一地,其餘土地盡失,遼西殘餘兵馬只有五萬餘人,舉朝震動,人心惶惶,宮中也是十分不安,當時天啟也害怕東虜趁勢直薄關城,如果山海關不保,那京師就真的危險了。

    好在東虜只留下少量兵馬在圍攻十三山,大半八旗主力撤回遼東,這也叫天啟鬆了口氣,接著便是調整遼西的文武官員和調配兵馬糧餉,孫承宗就是天啟最中意的遼東經略人選……以閣部之尊任經略,天啟相信最少在數年之內,遼事將不復為憂,至於何時能收復遼東全境,天啟很務實,對這個問題暫時還沒有想過。

    剛過五月,遼西的局面漸漸安穩,天啟掛心的就是十三山的十餘萬軍民,他每日都會令太監到大高皇殿祈禱,自己也素服齋戒祈禱,希望上天能夠垂憐大明,能叫邊關的文武官員實心任事,將士能夠激發血誠,將這十餘萬人從十三山救回,而就在此時,王心一的奏摺自大同而來,直接把天啟給打懵了!

    魏忠賢剛要再勸慰,卻是見司禮監的人將幾份奏稿拿了進來,放在最上頭的,自然便是孫承宗的。

    “哦,孫先生來奏了。”天啟至案前坐下,展開孫承宗的奏稿閱讀。

    年輕的皇帝神色十分專注,甚至可以說是聚精會神,與後世人想像的不同,天啟確實愛打木匠活,但正如後世很多人也有業餘愛好一樣,天啟的這種愛好和後世宅男喜歡做模型是一樣的道理,只是萬幾之餘的一種消遣而已。

    在天啟短短的幾年皇帝時光裡,皇帝御文華殿學習經義的紀錄很多,批閱邊關事情的御批也並不少,在天啟中期之後,皇帝見事越發明白,處理事情也越發成熟,最少在天啟七年左右,大明的整體戰略態式不僅沒有惡化,反而有所好轉,很多人的感覺就是天啟如果能活到崇禎十七年,皇帝絕不大可能吊死在景山,大明也可能不會亡國,建虜也不大可能得到天下。

    至於後來東林黨人所謂的明實亡於萬曆,天啟,那就是絲毫不要臉皮的造謠了。

    魏忠賢站在皇帝身側,在這種時候,他很知趣的並不說話,皇帝對他有信任,但魏忠賢知道這種信任並不能任意揮霍。

    “孫先生畢竟是孫先生。”天啟舒展眉宇,他剛看了一半,便是一臉笑容的對魏忠賢道:“大伴,孫先生說王在晉只逞口舌之利,其餘並無真實才幹,他的修築八里鋪新城之事,叫孫先生給否了。”

    魏忠賢趕緊道:“孫先生就是高明,出京之前奴婢也是這般說,王在晉看似能節省國帑,其實人心不安,所耗費的更加厲害,他看不出這一點,比孫先生差遠了。”

    天啟最為重視的就是孫承宗和魏忠賢,一內一外,被他視為朝廷的定海神針,聽到魏忠賢誇孫承宗,天啟也極為開心,笑了一笑,繼續觀看孫承宗的奏摺。

    “咦……”天啟看了幾行,臉色一變。

    魏忠賢不敢出聲,心裡一下子七上八下。

    “大伴,”天啟道:“孫先生又自請巡視宣大,你怎看?”

    魏忠賢道:“孫先生可是擔心宣大不穩,影響遼鎮?”

    天啟首肯道:“大伴心思動的快,朕亦是這般想的。”

    主奴二人一時都沉默,孫承宗是既定的遼東經略,日後可能裁撤薊遼總督,由經略專任遼事,天啟對孫承宗的學識,人品,才幹,操守,無不信任,他這個老師是天啟皇帝心中最佳的穩定遼西局面,甚至收復失土的最佳經略人選,雄渾大氣,資歷威望權柄都足夠,有孫承宗在遼東,天啟感覺可以高枕無憂。

    如果宣大再出問題,自然也不是件小事,現任的宣大總督力不能勝任,當然一定得換人,然而朝中現在並無合適人選,總不能將孫承宗調任宣大?那遼東那裡又是誰去?總不能還是王在晉,或是王象乾,甚至是張鶴鳴那老滑頭?

    天啟捏著眉心,感覺是左右為難。

    魏忠賢在這事上不打算多說話,這件事他已經交代人調查的很清楚,張瀚這個商人出身的武職官在大同地方有些實力,因為小事得罪了汪文言,正好王心一受貶,汪文言順道將王心一放在大同巡按任上,著其解決張瀚。

    在魏忠賢看來,汪文言這個東林智囊果然是和人說的一樣,心機智略都是一等,然而心胸有些狹隘,並非政爭原故就憑白開罪人,張瀚這事,看著只是一個衛所指揮和商人身份,然而魏忠賢知道,在張瀚身邊是近乎整個宣大的官場,隱隱然有當年晉黨在西北地方的勢力,當年晉黨盛時和陝黨聯盟,幾乎把持了整個西北地方,朝中也有相當強悍的勢力,只是在萬曆中期之後,晉黨缺乏旗幟人物,漸漸衰微,被東林黨和浙黨取而代之。

    這等事,簡直是雞毛鴨血,亂七八糟,魏忠賢不打算涉身其中,他近來在落子佈局,擴大自己在外朝的勢力範圍,與東林黨的決戰還沒到時候,否則倒是出招的好時機。

    天啟一時難以決斷,司禮監和內閣當然也是一樣沒有看法,孫承宗的這本奏疏並沒有票擬也未貼紅,當然是留著給天啟親自決斷。

    再下一本,便是張瀚的自辯奏疏。

    天啟對張瀚的印象原本不壞,一個小小武官能叫皇帝留下印象原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皇帝對張瀚的感覺還算不錯。

    在天啟心中,張瀚應該是一個頗具進取心的世家子弟,為商成功,也能治軍,是那種精明強幹,精力充沛,雄心勃勃的年輕人。

    王心一的彈劾,叫天啟感覺震驚,如果是真的,張瀚就是梟雄般的人物,這等人當然留不得。

    張瀚的自辯,天啟當然極有興趣,當即就展開閱讀。

    魏忠賢見狀悄悄轉身,到暖閣的門口吩咐人上一碗銀耳蓮子湯,再上一點細巧宮點。

    皇帝對吃食上沒有特別的講究,不像幾年前萬曆皇爺在時,宮中的大太監輪流包辦皇帝的飲食,務求精巧,今上最愛吃的就是大雜燴,就是一些蝦,燕菜,灼蛤燴在一處,皇帝吃起來便是讚不絕口。

    “大伴,”天啟抬頭叫道:“張瀚自請入京申辯。”

    皇帝臉上有一些迷茫之色,張瀚的辯解方法是來自鄭國昌和麻承恩的建議,並沒有逐條反駁,有一些事駁也駁不了,張瀚坦承團練和商會之事,也承認自己掌握了靈丘礦山的開採,但他堅決反駁了對自己魚肉鄉里和兼併田畝的指控,天成衛和鎮虜衛一帶的中小軍官和士紳生員的田畝他都沒有動過,這一條很易駁,張瀚請求朝廷派員徹查,另外便是他在地方是否有不法情事,也請皇帝派員徹查,至於團練之事,當然是為了備邊防虜,張瀚語氣十分老實誠懇,坦言自己掌握了一定的武力,此時他便是從自己的家世出發,鳳磐公之後,百年之下世代效忠大明,雖不是世代將門,論起忠誠來絕不比那些將門差,各地的將門均可掌握一定實力的私丁,為何官紳世家便不可以?

    天啟道:“團練一事,看來最為犯忌,不過張瀚所言似乎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備邊防虜,邊軍崩壞,地方守備不嚴,他這等行商之人最忌邊境不穩,馬市關閉後北虜又開始騷動,是以張瀚自出家資備辦團練,還北上築堡防邊,此事亦是朝廷允的……”

    魏忠賢說道:“見行方見心,張瀚以忠心來說,朝廷又無法查察,還是得從其行跡來說,朝廷一定要查出他是否有諸多不法情事,地方是否受其壓迫,官員是否受其挾制,前巡撫韓畦是否為其刺殺,查清這些,其餘諸事就很清楚了。”

    天啟頷首道:“大伴所言很對,查,當然是要徹查。張瀚這折司禮先批下去,朝廷要派員查,他在家待著,查清楚後再說。”

    魏忠賢心裡也有些佩服,皇帝的心機手腕越發純熟了。

    張瀚的事,若是實跡,自請入京可能是試探,同意他來,張瀚反不來了,甚至可能直接扯旗造反,這對朝廷的大局自然不利。

    若是查明是實,朝廷或逮拿,或佈局用兵,總是能將禍患災害減到最輕程度。

    若是查明是王心一虛奏,則張瀚無事,或是放在大同不動,或是召來京師見一見,也是一道詔旨的事情,不必在此時急著叫此人進京。

    以和裕升在京師的消息渠道的能量,孫承宗自請巡視宣大之事的奏摺抄稿,到大內後隔了兩日就到了張瀚的案頭。

    “這老孫頭……”

    張瀚無奈的苦笑搖頭,他沒想到,這一次居然把這孫承宗給招了來!-

    今天是下走生日,晚上出去小飲幾杯,提前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1
第五百零七章 行險

    從本心來說,孫承宗的操守能力,張瀚無不敬服。,

    明末時風起雲湧,將領上來說,其實無足觀者,不論是有名的西麻東李,還是榆林尤家,大同馬家,或是遼西的祖家等各大將門,將領都最多是中規中矩,並無特別傑出之士。而後來的左良玉,江北四鎮,更是無足可觀。

    所謂青年時驚才豔豔,後來暮年造反還差點與滿清隔江而治的吳三桂,也就是帶著家丁到軍前走了一遭,根本沒有打硬仗的經歷。

    明末將領,比起國初時和萬曆年間的將星璀璨,真的是差的遠了。

    倒是領兵的文臣,不論是熊廷弼還是孫承宗,還有後來的洪承疇和盧象升等人,包括爭議頗大的袁崇煥,平均水準在大明算是上等,也算是明朝長期以文馭武的副產品,畢竟士大夫只要有上進心的,在青年時期都會著重在邊才上的錘煉,比如孫承宗還是秀才時就曾多次到邊關各地遊歷。

    敬服歸敬服,張瀚仍然眉心緊皺,以孫承宗的才幹操守,還有手中實際的權柄,對他的威脅實在是太大,此人,無可利誘,亦無可威逼,只要他來,那麼不論張瀚怎麼隱瞞,怎麼狡詞辯解,大同這裡的真實情形就非得暴露不可。

    張瀚一念及此,向窗外叫道:“來人,叫溫忠發來。”

    窗外近侍官員答應著去了,過一會兒,張瀚聽到門外腳步聲,頭也不抬的道:“進來罷。”

    人進來是進來了,不過並沒有報名行禮的聲響,張瀚一抬頭,臉上就露出笑容來。

    玉娘在前,常寧和楊柳二女並肩一左一右,頗有護持的感覺,三女一進來,屋中好像一下子春光燦爛,窗子射進來的光線好像都亮了幾分。

    三女其實也很少到這裡,進門之後,居然都是好奇的左右打量,都沒顧得上和張瀚說話。

    自打從集寧堡出來,張瀚只回內宅住了一夜,這兩天都是住在公事房這裡,一則是眼前這樁事沒解決,並無心事在內宅耽擱,二來就是這陣子積壓的公事很多,很需要他日夜不停的處理掉。

    張續宗的事,也是一次很好的警醒,張瀚和李東學等人最近也是在不停的商討,儘可能的完善公事的銜接,不使和裕升再次出現這樣的亂子。

    孔敏學到李莊南邊巡看土地,近來很快要夏收了,孔敏學忙的腳步不停,竟是還沒有顧得上和張瀚見面。

    “你眉頭整日都皺著呢,想什麼心事?”玉娘小心翼翼的坐下,這動作對她來說也是難得一見,椅子靠窗,她側著頭歪著腦袋看向張瀚,眸子之中散發著奇異的光采。

    “愁什麼愁?”張瀚展顏一笑,說道:“事情多,想僵住了唄。”

    常寧卻知道張瀚不是容易被事情難住的人,這一次先是失蹤了很多天,回來之後又幾乎很少回宅子裡去,她笑道:“原來你也有想不通事情的時候……”

    張瀚轉頭笑道:“看來我這些天不曾親近你們,今天三個母大蟲一起上門來算帳來了……”

    這話一說,三女都是紅了臉,常寧啐道:“真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楊柳向來是潑辣性子,雖紅了臉,卻是道:“玉娘肚子已經顯懷了,我是眼饞,你倒是趕緊叫我也懷一個啊!”

    張瀚吃了一憋,乾笑道:“這事情當然是隨緣……”

    他又正色道:“遲早會有的,過了這一陣子,一定叫你們趕緊都懷上。”

    除了捂口而笑的玉娘,二女都又是啐起來。

    張瀚雖在胡說八道,屋子裡氣氛很好,常寧眼中卻還是有些擔憂之色,張瀚見了,上前執住她手,笑道:“我只是有一些事情急待解決,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沒有過不去的坎……”

    他並沒有說的太多,其實就張瀚自己感覺而言,眼前的事應該是一道檻,爬過去了,日後真的沒有什麼局面能難住他,也沒有什麼人或勢力,甚至包括大明的皇帝能叫他為難,或是能威脅到和裕升了。

    張瀚心中有種甜蜜安寧的感覺,不管怎樣,他已經有了妻子,也即將有孩兒,將來會有更多的孩子……

    可惜這種氣氛很短暫,外邊又傳來腳步聲,從窗子往外看,穿著夏季軍服的溫忠發已經奉命趕了過來。

    看著窗外的大漢,常寧道:“瀚哥你忙吧,我們就是給你送了點湯來。”

    楊柳從外間把食盒提進來,笑道:“海參,魷魚,雞絲,你愛吃海貨,現在府裡都常備著給你用。”

    張瀚點點頭,看著三女,一臉正色的道:“我知道你們有些擔憂,我也不怕實話和你們說,現在的情形,就像是一個人用扁擔挑著沉重的貨物在爬坡,正爬在半坡,擔子重,坡又陡峭,自然步履維堅。不過,只要過了這一道檻,底下就是坡頂,可以一覽群山,往後,就沒有什麼真正的難題能難倒咱們啦。”

    三女俱是點頭,常寧道:“你要忙啦,咱們先走,這幾日要是有空就再回家住,沒空你就忙你的,我們在家無事,不用你掛心,就算是玉娘過幾個月臨盆,也是有足夠的人手照料,你不需擔心的。”

    張瀚默然點頭,所謂賢內助不過如此?

    溫忠發推門進來時,正好遇著常寧三人出去,他在門外就看到了隨行的丫鬟和小子們,所以也並不意外,當下含笑行了一禮,常寧沒有出聲說話,只是用眼瞟了溫忠發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屬下見過大人。”

    張瀚向溫忠發點點頭,說道:“沒時間客氣啦,我有一件要緊事,你要趕緊去辦。”

    溫忠發道:“請大人吩咐。”

    “那個張永安,現在怎麼樣了?”

    “和范永斗分別關押,他的情緒還算好,每天三頓飯一頓不拉,還要酒,沒有給他過。”

    張瀚微微一笑,說道:“這人還算有趣,事情完了之後也不要殺他,關一陣子再說。”

    “哦?是,屬下知道了。”

    “范永斗麼……”張瀚冷笑一聲,說道:“這個廢人怎樣?”

    “每天就是哭,說什麼知錯了,求大人饒他一命。”

    “現在他倒是知道怕了。”張瀚想了一想,說道:“不過暫時也不必急著殺他!”

    溫忠發應了一聲,兩眼看著張瀚,等著下一步的指示。

    張瀚想了一想,這幾天他腦子裡一直有很多想法,而且已經越來越明確。

    這一次的事,最壞的結果就是扯旗造反,然後盡棄大同基業,到草原上和蒙古人辛苦周旋,然後利用海船走私慢慢積攢家當,再差的結局就是盡棄大陸基業,跑到台灣重新開始。到那時,可能局面會很困難,多少年翻不過身。

    如果不行險一搏,壞局面到來的可能性最少在七成之上。

    張瀚可以多方設法解釋,甚至敢冒險親至京師,然後花費大量錢財打點,但最終朝廷肯定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最少會限制和拆分和裕升的勢力範圍,對張瀚進行嚴格的限制,甚至就算相信張瀚的清白,也有可能把他調到別處當武官,比如調到北直,山東,遠離大同。

    對朝廷來說是順手施為的事,只要張瀚不造反,就不會影響這一類的決定。

    到目前為止,張瀚用的辦法就是自明心跡,點明是張四維後人這一條,然後逐條再逐條駁斥王心一。

    不利之處在於王心一有張續宗,很多事情幾乎就是事實。

    有利之處在於李明達沒有變節,並且抓住了張永安和范永斗,使事情沒有變的更糟糕。

    另外就是蒲州張家很可能站在張瀚這一邊,這也是個有利的籌碼。

    但光是這一點,遠遠不夠。

    如果孫承宗再來,那事情就徹底完了。

    “你先找一個最擅長偽裝筆跡的人……”張瀚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將整個計畫對溫忠發說了出來。

    “大人,我立刻就去辦。”

    溫忠發臉上波瀾不驚,躬一下身,轉身離去。

    張瀚輕輕吁了口氣,若是孫敬亭和李慎明等人在此,定然驚的大呼小叫起來,溫忠發這些辦事的人,果然在大局觀上還是稍遜一籌。

    張瀚卻不知道,溫忠發出門之後,突然打了個踉蹌!

    ……

    “禾穗乾癟,麥桿枯黃,又是欠收之年。”

    黃玉成一臉晦氣色,四周站了零零散散的農民,也有幾個黃家殘留的莊戶長工,各人臉色都是不同。

    給和裕升種地的,當然都是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給黃玉成扛活的,臉色當然都不好看。

    一個佃戶走到黃玉成跟前,大聲道:“黃老爺,今年說啥俺也退佃了。”

    “俺也退佃。”

    “沒說的,退佃。”

    黃玉成擺擺手,頹然道:“不要你們說,我心中有數,都會叫你們退佃的。”

    以黃玉成秀才生員的身份,若是對這幾人不客氣,盡可以拿帖子叫人把這些佃戶綁了送衙門打板子立站籠,不管怎說這天下是皇帝和士大夫的天下,對生員老爺不敬,打死也活該。不過此時他並沒有這種心思,他的全部精氣神都已經跨了。

    黃玉成家有三百來畝地,大半都是在眼前,正如剛剛那個老行家的判斷,他家的地今年又是欠收,估算平均一畝只有一石半,比起以往的平均畝產差了一倍左右。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1
第五百零八章 論田

    正常年景,黃家的地平均能收三石,有一些不好的旱田也能收兩石,再種些小米,豌豆,大豆,高粱,一年兩季幾千石糧總是能收下來,以現在的畝產,麥子只有收不到五百石,雜糧也收不到多少,算算一千石的收成也未必有,而黃榜可免,白榜卻要看各家的實力和人脈,黃玉成的人脈普通,這兩年也是被迫上交不少白榜賦稅,隨便一算,種地的收成十分有限,竟然不夠開銷!

    而幫著和裕升種地的人們,收成就是明顯不同。

    事實也是擺在黃玉成的眼前,和裕升的田種的極好,麥桿散發著青綠色的光澤,因為快收成了,也有些發黃,麥穗則是沉實飽滿,不少田畝裡的麥桿都半彎著頭,是被沉重的麥穗給壓彎了桿身。 &≠≠≠,±.←∷.p;

    “和裕升的地……”黃玉成找來的老莊戶判斷道:“一畝最少四石,近水田可能有五石還多。”

    四周響起驚嘆聲,不少還自己種地的莊戶人兩眼都有些發紅。

    山西和大同,額定的田畝很少,人口也不多,一年的賦稅額度是上交二百八十萬石,在北方各省裡的繳納額度最高,而且這只是黃榜,還有地方賦稅等著,就是所謂的苛捐雜稅。如果光是交黃榜,負擔還不算很重,再連同白榜,每個人都是艱難度日。

    不管看醫生,買棉花,換鐵器,都是要糧食,除了交稅,很少有人用現銀或銅錢交易,民間的交易九成都是用糧食,不管是正經糧食還是雜糧,不管是自己吃還是用來交換,或是上繳皇糧國稅,糧食都是最叫人心安的東西,有它,心裡就安穩,沒有它,可能就是家破人亡。

    對眼前的莊戶人來說,說破嘴皮子也是不如眼見為實!

    和裕升的地,水利工程好,就算是旱田也能保障最低程度的用水,除了用水,還有很多細節上的不同。

    事實就擺在眼前,黃玉成也花了幾百兩銀子造了水車引水和打了好幾眼井,儘可能的多澆水,然而天時過於不好,有些水井打的不深,春天水位最低時引水有限,他的地收成最好的不過兩石多些,還是澆水較多的田畝,引水困難的旱田,也就是一石半左右。

    而有一些完全沒有引水工程的旱田,平均畝產肯定不到一石,近來有一不少從陝北逃難過來的人們,據他們說,那裡的畝產最慘的連種子糧也收不上來。

    天啟二年,在整個北方,包括遼東在內都是遇到最嚴重的災害,一直到崇禎年間才又抵達一個新的高峰。

    相比崇禎年間,此時的加賦程度還不是很高,地方官府的控制力還比較強,朝廷對九邊也較為重視,中樞還有財力,應該是不斷的調撥糧食到西北地方,穩住了大局,並沒有大的流民潮和民變發生。

    黃玉成坐在田梗上,一臉頹唐。

    他是一個很倔強的人,不過也並不認死理,他心中只是奇怪,一樣引水,一樣精心侍弄田地,怎麼這地就種不過和裕升?

    一群佃戶和村子裡的莊戶人圍著他,各人都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黃玉成的堂弟,秀才黃玉安也從村裡過來,黃玉成見了他的模樣就是氣不打一處來。天熱了,也不戴帽子,也不束巾,就用一根帶子束髮,身上一襲竹布青袍已經被油污染的看不清顏色,再看鞋子居然還是趿在腳上,就這麼踢踢踏踏的走過來。

    “大哥,下頭打算怎麼辦?”黃玉安笑嘻嘻的道:“是不是要賣田?”

    黃玉成扭頭道:“不賣,我總不相信就種不過人家!”

    “戚。”黃玉安道:“較這個勁做什麼,賣地之後有了銀子,到商會入個股,年年分紅拿銀子,不比種地輕省。再者現在也可以不賣,全租給和裕升也行啊。”

    打從天啟二年春天過後,和裕升在大同乃至整個晉北都很少再買地,不過代之而起的是李遇春的建議:租地。

    糧食是重中之重,怎麼也不嫌多,可以用整塊租下來的方法在手中掌握更多的田畝,這種辦法動靜小,也不怎麼遭人忌恨,張瀚考慮過後也首肯了,近來不少田主都是把地全部租了出去,反正田骨還在,等於就租種田皮,而且這種整租還不必擔心時間久了,田皮被人多次轉租,最終被刁民強賴了去。

    “哼。”黃玉成哼了一聲,說道:“要租不如直接賣了,我還是不信我就不成。”

    黃玉安一臉不以為然,黃玉成心頭火起,擺出長兄的架子訓道:“你一天到晚也做些正經名目的事,每天一家老小餓的飯也吃不上,還弄些篆刻書法充名士,這些風雅的事,待你中了舉人再說!”

    黃玉安呵呵一笑,說道:“兄長說的不錯,不過弟又不打算報國濟民,心胸狹小,不曾有什麼濟國利民的大抱負,談什麼中舉呢,難道就為了一口飯吃?那未免把聖人之說看的太小,把自己的時光也糟蹋了。再者說,我家人過的如何,又沒有找兄長借,何必說這些難聽的話呢。”

    黃玉安倒是真的想找黃玉成借些糧食救急,眼下算是青黃不接的最後時光,黃玉安的地只有幾十畝,都租給了和裕升,收成不會少,只是這麼多年下來的饑荒不小,這個時候家裡頗有些接不上飯轍,不過聽了黃玉成的話後,黃玉安自然不好開口了。

    這時四周的人突然哄鬧起來,黃家兩兄弟都一腦門的官司,一時沒有理會,後來看看四周的人都擁向身後,黃玉安先站起來,黃玉成也跟著站起來。

    “是孔至之啊。”黃玉安一眼看過去,有一隊騎馬人被百姓們簇擁著過來,當中的人正是在李莊附近二百里內都赫赫有名的孔敏行。

    同樣有名的還有張瀚的老丈人常進有,不過顯然孔敏行這個農業專家更受百姓擁戴。

    若是以前,黃玉成多半調頭就走,今天他有些迷茫,呆立在田頭,一時沒走。

    “各人離遠些。”孔敏行的隨員下了馬牽著馬走,一邊走一邊擋著熱情的人群:“孔先生向來是當眾說話,也沒有什麼秘密,各人照著他吩咐做事就行,你們以為他真是神仙,往你家田頭一站就漲收成……少發這種清秋大夢了。”

    倒是真有不少人有這種想法,這年頭百姓供奉的神仙頗多,讀書人被視為星君下凡,當然越成功的讀書人就越被證實了肯定是天下星君下凡塵,象孔敏行這樣的舉人老爺,又是最擅長田畝之事,倒是真有不少在場的莊戶人希望他能去自己家地裡走一圈,來年恐怕能風調雨順,大收特收。

    孔敏行臉上是和藹的笑容,這一陣子他一直在田畝中來回奔走,對別的事幾乎絕少關心,和裕升主力的北上,張瀚的沒有消息和沒有會面,這些他都不怎麼放在心上,回到李莊,孔敏行就像是長久不見女色的登徒子,一下子就撲在了田畝之事上,他把妻兒安頓好之後就馬不停蹄,這一陣子一直在各處的莊園奔走,和裕升直接和間接控制的土地有十五六萬畝之多,足夠孔敏行忙活好一陣子了。

    “這一處地,可惜了。”

    人群漸漸散開了些,也使孔敏行能夠在隨員的幫助下巡看各處的情形。

    和外行的瞎看不同,孔敏行看的是具體的東西,引水工程是否合理,灌溉的效率是否合格,行壟間距,病蟲害,各個地塊種子是否不同,最終是否能選育出良種,另外就是肥料的運用,滅蟲害的操作等等。

    在孔敏行的眼前,黃玉成的這些地塊,在引水灌溉上已經做的很不錯,不過細節不行,確實是可惜了。

    “學生敢問孔先生,不知何處可惜?”黃玉成想了再想,還是按下了臉面,向著孔敏行拱手行禮,搭話。

    “我們北方耕作,產量向來不如南方,以前是不如江南,現在也不如湖廣,再往南,更不如廣東,乃至安南。氣候和水源是很大原因,栽種的辦法不同也是很大原因。眼前這塊地,水是差不多了,然而分壟深耕,施肥,選育良種,明顯做的不好,看這些麥子,高矮不同,有一些出的好的,更多的是出的一般的,地塊不同,肥力不同,種苗不同,最後的結果當然是差強人意。以前我常說,南方糧食收的多,是人家肯挑水下功夫,不曾說的,就是人家的栽種也更加得法……”

    說起農事來,孔敏行確實是十分的內行,寥寥幾句話,就是折服了在場所有的人。

    黃玉成四周的人發出善意的訕笑聲,意思也是明顯,雖然黃秀才脾氣很倔,不過比起實際的本事來,還是差人家孔先生太遠了。

    黃玉成面色通紅,半響過後,才下定決心一樣,向孔敏行道:“老先生,晚生想隨行左右,隨時聽從教誨。”

    孔敏行有些意外,說道:“足下要知道,隨我一起行走,自然要幫著做事。”

    黃玉成道:“若有差遣,晚生當然無不聽命而行。”

    孔敏行猶豫一下,還是道:“近來我聽說巡按大人在彈劾張大人,你可知道?”

    黃玉成面露不屑之色,說道:“晚生曾經邀學校的朋友一起上書,諸相公都畏縮不前,巡按彈劾諸事,晚生看來只有少數幾件可以當真,其餘諸事多是捕風捉影或是搆陷詆毀,我大同出張大人這般人,豈是一個外來人能輕易誣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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