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84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4 22:49
第四百七十九章 苦難


     這一隊後金兵有一百餘人,分成五六股隊伍,最前沿的已經在數里之外,最後頭的才剛剛出現。

    他們全副武裝,出現在道路兩側,在殘破的道路之中是又被搜撿出來的沒有逃掉的漢人丁口,與往山海關逃亡時的情形一樣,這些漢人也是扶老攜幼,不過人人面色悲苦,他們的臉上已經沒有驚惶或是希冀,因為已經面臨到了最壞的結局。

    滿兵們在馬上喝罵著,也有一些漢人旗丁,他們是黑營兵,用遼東漢話喝斥那些走的慢的俘虜,喝令他們必須走快些。

    成方等人一直躲在草叢中,這裡是十三山的外沿,他們是出來觀察敵情的尖哨,在三天前,有一隊挑出來的死士潛過女真騎兵巡邏和駐防的地段,前往寧遠。

    現在遼西各堡已經損失乾凈,寧遠是距離十三山最近的城池,近來從西邊傳來風聲,王在晉打算放棄關外的所有土地,把山海關駐軍從四萬增加到八萬,然後修築三道重關,加強山海關的防禦,關外土地盡棄,人民全部內遷,安插在永平府到遵化等處。

    三月時,王大晉至遼東,朝中分為兩派,一派要恢復遼西各城和諸堡,另一派則是站在王在晉一邊,只願修山海關,把銀子省下來充實薊鎮。

    寧遠守將祖大壽此時應該是站在王在晉一邊,此人畢竟是東林黨的大佬之一,位高權重,獲勝的機率很大。

    一個多月前,朝廷命祖大壽修城,這麽久時間下來,此人拖拖拉拉,根本沒有出力的打算。

    數月之間,廣寧到山海關風雲變幻,在後金獲勝之後,大明這邊各方的勢力還在互相絞殺爭鬥,守戰大計仍然沒有定論,延續了自天啟元年以來內爭不止的傳統。

    十三山派出的人就是要冒死潛到寧遠和山海關一帶,打聽到切實的消息。

    如果第一撥人遲遲不回,第二撥就是成方率人出發。

    十三山上現在有十餘萬人,多半是自廣寧城四周逃難過來的百姓,遼西之地,百姓有近百萬人,有數十萬人逃到寧遠和山海關一帶,也有不少逃入關內,還有逃到覺華諸島的,也有幾十萬人被後金兵俘獲,還有少量的百姓散居在鄉間,近來被八旗兵不斷的發現捕獲,當然也會有少量的幸運兒一直躲藏無事,畢竟八旗兵留守兵力不多,這麽廣袤的地域,一直成功躲藏的人數必定也是不少。

    只有十三山這裡的百姓為最多,聚集了十萬人以上,楊二和畢麻子等江湖大豪提前做了不少準備,山上地域很大,原本就有幾十個村落,有水源,野菜,野果,加上儲藏的一些糧食,暫時來還沒有太大的麻煩,但一旦夏秋過去,進入冬季,十幾萬人聚集在山裡,供給斷絕,糧食消耗乾凈,那時候也就只有餓斃一途可走了。

    至於強攻,十三山上倒不怎麽怕,十來萬人,丁壯男子有兩三萬人之多,遼東民風在此時確實剽悍,不敢抵抗的已經被抓走,就算此時後金統治區域裡的還是有不少遼民捨生忘死的抵抗著,也有很多人找到機會就會逃亡,數年之後,六七百萬人的遼民死的只剩下十分之一,那時候的遼民就談不上剽悍勇武了,畢竟膽大敢死的已經全部死在殘酷的屠殺和饑荒之中,剩下來的人們只能茍延殘喘,血勇之氣已經消耗殆盡。

    現在的十三山上俱是丁壯敢戰的男子為主,兵器也是很多,畢麻子和楊二都是一方豪俠,又是官府認可的團練之首,早前就準備了不少武器,然後這陣子在山上不停的打造槍頭,每個壯年男子都盡量持有兵器,山中原本有不少獵戶,加上丁壯子男也有很多善射之輩,所以弓手的數量也很多。

    還有山高澗深,騎兵難入,十三山的山樑一道接著一道,外人不識地利,很難放心大膽深入,否則一旦中伏,山谷之中一陣混戰死傷必定慘重,縱然八旗兵驍勇敢戰,可也未必有這種膽略跑進來送死。

    現在的關鍵還是在於糧食,有了糧食,十三山足以抗爭到冬季,而女真人絕不可能留守一冬一春,到時候估計朝廷的爭論已經有了結果,十三山是撤是留,到時候也易於決定。

    “東虜要殺人了。”成方身邊的楊義突然低聲說話,指著眼前的一隊辮子兵低罵道:“一群畜生,狗日王八操的。”

    不少趴伏在草叢裡的漢子都低頭低罵起來,東虜確實要斬殺一批人,都是從隊伍裡挑出來的體弱的老人,這些老人多半年老,身體孱弱,其實他們都在努力向前走,力圖爭命,但有這些人在隊伍之中,隊伍前行的速度太慢,老人如果不死,就算是喝罵鞭打,隊伍前行的速度仍然不會快起來。

    長長的隊伍中有五六十個走的慢的老人被挑出來,他們有的呆滯,有的臉上有害怕之色,大多數老人不論男子還是老婦,都是大聲勸家人不要鬧,趕緊回去。

    有一些孩子也哭鬧起來,家人趕緊把孩子的嘴巴捂住,後金兵認為孩子也是拖累,如果有小孩哭鬧的話也很危險,很容易被斬殺。

    十幾個後金兵持刀走過來,幾十人騎馬將家屬和老人們隔開。

    有一個男子大罵著衝過來,一個披甲的拔什庫猛然策馬衝向前,手中虎牙刀一伸,所有人都見刀光一閃,那男子大罵著被斬下頭顱,嘴巴在半空中似乎還在一張一闔。

    這個拔什庫似乎很滿意自己這一刀,他兩眼十分冷漠的看向整支漢人隊伍,所有人都低下了頭,沒有人敢出聲,也沒有孩子敢於哭鬧。

    “斬了他們。”

    拔什庫沒有多說,策馬慢慢離開,馬匹步態悠閑的向前緩步前行,所到之處,一片死寂。

    一群女真人喝令被挑出來的老人跪下,然後手起刀落的就是斬下頭顱,他們神色都很淡漠,似乎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殺人對這些旗兵來實在是太尋常了,這幾年的戰事下來,大明光是軍人就戰死十幾萬人,幾乎每個旗兵手中都有好幾條人命,還有鐵嶺之屠,開原之屠,漢人軍民死者數十萬,眼前這幾十人,幾乎頃刻間就被斬殺乾凈。

    被殺老人的家人親屬忍不住跪下哭泣,頭在地上碰的砰砰直響,幾個旗兵眼中滿是死氣,跳下馬操刀就走過去,一旁的漢民趕緊把這些人拉起來繼續走,那幾個旗兵見狀又慢慢走回,跨騎回馬上,繼續四處巡行。

    雖然是押解羊群般的隊伍,但在這樣的手段之下,人們看著道邊幾十具無頭屍體,看著鮮血橫流的土地,此時就算再有血勇的漢子也是心生畏懼,只能加力奔走,往那遼中和遼東等處,成為牛馬一般的包衣。

    很多人還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進一步的苦難,更多的苦難,無盡的苦難……在這裡行走的這幾千漢民,一半以上活不到崇禎年間,九成以上活不到清軍入關後的太平年月。

    “畜生……”

    楊義看到一顆顆蒼白髮頭的頭顱被砍下,這個無視生死的漢子幾近崩潰,如果不是顧忌到夥伴們的性命,楊義定然跳出來與這些八旗兵拼命。

    “冷靜。”成方按著楊義,所有人都很憤怒,但各人都能壓住自己的情緒……這段時間,甚至這幾年來,這種場景都是看的太多太多了。

    押解人丁的旗兵漸漸走遠,之後便是大量的推車的人群過來,這些人都是青壯漢子,他們被女真人押解在一起,搜羅著遼西這邊最後的財富,不管是多破的衣服或是破損的傢俱,又或是各種搜羅到的糧食和雜糧,各種雜物,所有的東西堆積在一起,很多都是城裡人不要的破爛,這些東西仍然是被搜羅到一起,用車慢慢推到遼東。

    八旗畢竟是剛剛從山裡走出來的野蠻部族,他們的生產力太弱,窮困多年,這幾年獲得了遼東之地才逐漸擺脫最原始貧困的狀態,但遼西的物資和財富對他們還是至關重要,絕不會輕易放棄。

    押送車隊的還是騎兵,由遠及近,近處的車隊已經往三岔河一帶過去,遠方的天際之下還是有車的蹤影,小股的騎兵手持長槍或挑刀,帽頂的紅纓在地平線上輕輕的跳躍著。

    “潛越很難……”成方對楊義輕聲說道:“但並非沒有機會,虜騎現在還是以搜刮為主,圍困我們的兵力是兩黃旗和漢兵為主,他們多半在山腳下駐營,我們只要潛越至此,天黑之後出發,趁夜飛奔趕路,一夜之後距離寧遠近了,只要小心小股的女真哨騎便可。”

    楊義兩眼有些血紅,他說道:“其實去不去的有什麽打緊,現在山海關到寧遠和覺華,依靠的就是金冠和祖大壽的兵馬,加起來不到一萬步騎,然後便是守山海關的白桿兵,四五千人,剩下的營兵少量是各鎮的援兵,多半都是敗逃潰兵,並不堪戰。

    從寧遠到山海這幾萬兵馬,實在是最後的餘燼,戰兵數量也並不多,家丁更加稀少,明軍在遼東的幾次慘敗等於是人的大失血,一時半會的實在是緩不過勁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4 22:54
第四百八十章 怒火
      

    楊義接著冷笑道:“他們現在自身都怕難保,那些大官都在說要棄守山海關外所有土地,我們十三山算什麽,幾百萬人都丟了,十三山的這十來萬人算什麽?”

    成方默然不語,楊義原本是特別忠於朝廷,對大明忠心耿耿的人物,就算後來欠了和裕升和張瀚天大人情後替和裕升效力,忠於大明的心思卻始終未變,廣寧之敗以後,楊義算是對朝廷徹底失望,派來的文官一個不如一個,多少遼鎮大好男兒的性命,被這些糊塗文官浪擲,朝中只知道內鬥不止,戰守失措,自己陷於內耗,怎能不叫人灰心失望?

    成方也不覺嘆了口氣,說道:“如果神宗皇帝還在,恐怕局面要好的多。”

    楊義道:“這話也不必提了,而且張東主曾經和我們閑聊時說過,遼事之壞就是起於神宗之時,上下惰政,黨派政爭,皆是神宗年間之事,遼鎮衰弱也是神宗晚年的事,雖然,神宗不死,遼事不會壞到這種局面,可是想平定遼事,也絕無可能。”

    眾人眼中都是有些絕望之色,今日前來,也是十三山各方勢力會商之後的決定,成方代表和裕升,還有幾人代表楊二,趴伏在一邊,滿臉絡腮鬍子的周青,這人和他身邊的幾人就是代表畢麻子。

    “再等幾日。”楊義和成方小聲商量了幾句,最終道:“看前次的人帶回什麽樣的消息,如果實在等不到,或是消息模糊,咱們這批人再潛越到寧遠看看。朝廷之上也並非全無人心之輩,十萬百姓的性命,到底總是要緊的吧。”

    ……

    “開火!”

    三門佛郎機,五門抓地的虎墩炮,四十餘支火槍一起開火,鐵彈和霰彈鉛彈噴射而出,炮口和槍口散發出絢麗的火花,而在對面的蒙古人就直接被打懵懂了,馬匹被扣在一起,人們圍著篝火休息,對軍臺中的人出擊毫無感覺,在異常接近,而蒙古騎兵又聚集在一起堵門的情形下,這一波的火力輸出十分恐怖,殺傷也異常的厲害,幾乎是一瞬之間,堵門的北虜被掃平了一大片,幾十匹戰馬受驚之後開始四散奔逃。

    幾個北虜身上是大片的血跡,他們在原地大聲叫喊起來。

    遠處的騎兵開始集結,號角聲聲,更多的北虜被驚動了,他們騎著馬從各自的營地裡飛奔而出。

    然而軍臺中的人打了這麽一輪就開始後撤,淩晨的微光之中,只有十餘騎從軍臺之中出來,越過血腥的殺戮場,往著西南方向飛奔。

    塔布囊昨夜帶著部下睡在幾百步外,他們燃燒著篝火,防止明國人步行潛越,有一些夥伴建議帶一些獵犬過來,塔布囊覺得是一個好主意。

    天黑後不久,每人都鼾聲大作,各人都裹著自己的毛毯在草地上草草睡下,沒有蒙古包遮住天空,彎月和星光顯得特別的明亮,人們睡在柔軟的草地上,猶如睡在氈包裡柔軟的毯子一樣。

    塔布囊睡的也十分香甜,直到火炮聲和槍響驚醒了他。

    人醒的猛了,就會陷入短暫的迷糊,等塔布囊清醒之後,他看到明國步兵扛著小型火炮和火槍,正沿著彎彎的窄小道路往軍臺裡後撤,他一時有些想不明白,怎麽在絕對的兵力劣勢之下,這些軍臺裡的人敢於主動出擊。

    後來中彈的人們發出了慘叫和哀嚎,這時塔布囊才徹底清醒過來,他看到一小隊騎兵從軍臺的右側繞過去,一直向西奔馳,塔布囊大叫一聲,自己搶先上馬,然後帶著他的部下策馬往西南方向急追,不過他們畢竟隔著一段距離,等塔布囊等人趕到軍臺西南側時,那隊商團騎兵早就離的很遠,他們不肯放棄,繼續追擊,一直追了半個多時辰,馬匹汗出如漿,四腿震顫,這樣高速的奔馳之下,馬匹無力維持,塔布囊只能放慢馬速,叫戰馬恢復體力。這一個多時辰,最少奔出二十多里路,沿途涮下來不少軍臺墩堡,離的近時,不少墩堡向塔布囊等人打放火器,小炮聲砰砰直響,有幾發炮彈距離不過幾十步,嚇出塔布囊等人一頭的白毛汗,他們只能曲線繞道,不像那隊騎兵依托墩臺直線奔馳,等天光大亮之後,塔布囊等人馬速一放慢,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追擊的目標消失在遠方的天際。

    “操!”

    塔布囊怒吼起來。

    對手當然是精心準備,馬肯定都是上乘的好馬,不過能甩開他們,主要原因還是在各個軍臺墩堡的配合,以集寧堡為中心,這裡隔幾里地就是一個軍臺或墩堡,都有駐軍,逃走的人反而能依托這些軍臺墩堡做掩護,他們可是省了不少腳程,還能隨時進入軍臺躲避,也能換馬,塔布囊等人卻不得不繞道,白走了不少冤枉路。

    叫塔布囊感覺憤怒的不是追不到逃敵,而是在蒙古人的地盤上,卻是感覺在對方的主場,那些軍臺墩堡,像是一根根毒刺,狠狠的扎在草原上,扎在蒙古部落的尊嚴上,也扎在塔布囊的心口上!

    塔布囊仰首向天,怒吼道:“長生天啊,蒙古人什麽時候變成這樣,被人欺上門來也毫無辦法!”

    人們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塔布囊這人平時威嚴剛毅,是尖哨首領中最得力的一個,現在他都發出這樣無奈的叫喊,所有人的心緒都變得很壞,眾人都有一種極為憋屈的無力之感。

    半天過後,訥木格率部趕來,他聽了塔布囊的匯報後心緒也變得很壞,不過身為陣前指揮,訥木格還是很鎮靜,他道:“事已至此,無可奈何,剛剛那軍臺出擊,打死打傷我們近百人,猝不及防,沒想到他們這般大膽,火器又十分犀利。塔布囊你多率人在這一帶巡邏,一定不能叫他們把外間的消息再送回來。”

    “是。”塔布囊咬著牙道:“再發生這種事,我要割斷自己的喉嚨,這樣的戰事叫我覺得自己枉為蒙古男兒,不配活在世間。”

    “不必如此說。”訥木格道:“台吉們也知道錯不在你,也不在我,明國人的火器太厲害,你還不曾見識過他們真正的火炮,那是重炮,每發炮就是地動山搖,素囊台吉和布囊台吉就是吃虧在他們那種大炮身上,現在和裕升的商團兵用的只是普通的小炮,也是明國人用了百年的舊式火器都叫我們這般狼狽,若是明國人用那最新式的恐怖大炮,我不知道結果會是怎麽樣的?”

    訥木格一邊說一邊連連搖頭,一臉信心不足的模樣。

    塔布囊兩眼死死盯著訥木格,一聲不吭。

    納木格是阿成委任,但卻是卜石兔汗的心腹,塔布囊聽說拔除第一個軍臺之後,卜石兔汗就決定不再攻堡,十幾萬人就這麽和集寧堡耗上了,大軍在此,耗費很大,有不少部落已經把牧民派回自己的牧場,離的遠的沒有辦法,有一些牧民帶著牛羊群,就在這裡就近放牧,各部的怨言都很大。

    以往出兵,多是夏末秋初時出兵,經過一春一夏的放牧,各部不僅戰馬肥壯,牛羊也經過長久的放牧而提供更多的肉食和奶食,同時又不懼嚴寒,就算那樣也要速戰速決,因為入冬之後草原上的苦寒和風險是長城以南的人難以想像的,經常十天半月大雪不絕,牧群要小心被雪災全滅,人住的蒙古包也有可能被大雪淹沒,推門而出,四面茫茫,就算本部的牧民鄰居最近的也在十里八里外,雪深處有一人來人,淺路也是沒膝,這樣的自然環境不是那麽容易對抗的,所以蒙古人出兵都會在入冬之前結束,沒有哪個大汗能夠役使大量的牧民放棄自己的牧場和牧群,放棄家人的安危出兵向南。

    只有一種情況是會打亂蒙古人出兵的時間點,那就是冬季和春季爆發嚴重的雪災,牧群紛紛死亡,草原上面臨大量牧民被餓死的局面,那時候蒙古人就如饑餓的狼群一般,顧不得戰馬疲瘦,被迫南下打草榖,不搶掠長城南邊的漢人他們就活不下去。

    這樣類比,蒙古人倒確實像是狼群,不過這狼群卻是被限制在饑寒交迫之地,苦苦捱日子,而被後世某些人譏評為羊的漢人,卻是在歷史的長河中大半時間將狼群封堵在長城線外,甚至強盛時能到草原上圍剿狼群,這樣的狼,當然也實在太憋屈了些。

    各部人心都不太穩當,漠北的台吉最為急迫,白洪大台吉和哈喇慎部,鄂爾多斯部當然不可能把眼前的事情當自己的事那樣上心,土默特部又分成兩派,少數派是阿成台吉這樣的,認為不肅清和裕升在草原上的勢力,拔除掉所有軍臺堡壘,將來必成生死大患,哪怕是拼光部落的壯丁和甲兵,這一仗也非打不可。

    另一派就是卜石兔汗為主,他們感覺攻打一個軍臺都要死傷近千,如果攻集寧堡死傷怕要過萬甚至幾萬人,代價太大,已經大到無法承受。

    關鍵是和裕升在草原上類似這樣的軍堡還有好多個,打下一個死傷幾萬,還有幾個又如何?就算是整個左翼蒙古把全部男丁都賠上也是遠遠不夠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9 10:05
第四百八十一章 穿插


     阿成一派也承認這樣的看法有理,但分歧就在於張瀚在軍堡之中,阿成認為和裕升整個體系的核心就是張瀚一人,不像明國,死個總督朝廷就再派一個,張瀚一死,和裕升就會分崩離析,其重要性等於是明國的皇帝,就像當年也先在土木堡擊敗明國禁軍主力,俘虜了英宗皇帝一樣,甚至重要性還在俘虜英宗皇帝之上,大明有親王,皇帝沒有了從親藩中擇而立之即可,而張瀚卻等於開國君皇,一旦俘虜或殺死張瀚,和裕升絕無代替的人選。

    對這種判斷,卜石兔汗和諸多台吉談不上反對,卻也並不以為然。

    和裕升還是有不少才智之士活躍在草原上,或是被蒙古人聽說遠名聲。

    李慎明,孫敬亭,更是兩個最為耀眼的明星般的人物。

    卜石兔汗等貴族認為,張瀚雖然重要,和裕升一樣能推舉出代替的人選,而如果強攻集寧堡,死掉的成千上萬的蒙古人卻是無可取代,左翼蒙古的實力會衰落到十分危險的地步。

    這種時候,各部卻還是離心離德,一盤散沙,軍政體系仍然是鬆散的部落聯盟的形式,卜石兔這個大汗懦弱無能,連訥木格這種陣前指揮也是這種軟弱的口吻,塔布囊感覺心中如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著。

    在訥木格離開後,塔布囊沒有休息,他策馬跑到阿成台吉的駐地,前去求見。

    在蒙古包的門口,正好是習令色和幾個台吉從大帳裡出來,塔布囊趕緊立住,向台吉們行禮。

    習令色很親熱的抱住塔布囊,口中道:“這才是我們的勇士,今天我看到你反應迅速,雖然追丟了人,錯不在你。”

    塔布囊不擅言詞,不知道如何回應習令色。

    阿成這時也走出來,看著塔布囊道:“你來此何事?”

    塔布囊不能隱藏心事,人人都看的出來他臉色有些難看。

    既然沒有外人,塔布囊也就一五一十的將自己擔憂的事情說了,最終道:“大汗和納木格他們都沒有信心,我很擔心這一仗還能不能打下去。”

    “能打下去。”阿成的臉色沒有塔布囊想像的那般壞,他還笑了一笑,拍拍塔布囊的肩膀道:“我和習令色台吉想出了一個新主意,大汗他們也同意了。”

    習令色道:“既然大家都不想攻城,那就想辦法野戰。和裕升在這裡堅守,無非是他們在東西兩路的主力還在,張瀚被圍,我們就索性把青城和小黑河堡一帶的主力往這邊撤,宣揚要出盡全力攻打集寧堡,生俘或殺死張瀚。在表面調兵的同時,咱們這裡出盡主力,偵查小黑河那邊的情形,如果孫敬亭和他們的主力出兵,我們十幾萬人打他們幾千人,怎打都能贏了,塔布囊你說是不是?”

    “是!”塔布囊粗獷的臉上露出由衷的興奮之色,他道:“偵察小黑河堡動靜的事,我想去。”

    “你還是在附近遊弋巡哨吧。”阿成道:“一定要堵住漏洞,不要叫和裕升的人把外界的消息送過來。就叫張瀚安心躲在軍堡裡,等我們消滅了他們主力,到時候主動權就真的在我們手上了。”

    ……

    “近來北虜動向十分可疑。”

    馬武一臉風霜之色,一臉的絡腮鬍子,神態氣質都是標準的軍人形象,他站在堡墻之上,捏著手指和李貴說話,手指哢嗒哢嗒的直響。

    馬武是騎兵旗隊長,五天前和自己的旗隊成員被派出哨探,整個旗隊在縱向的二百多里地跑了個來回,每天風餐露宿,還要不停的與小股的敵人戰鬥,十分辛苦,戰馬回來後都疲瘦了一圈,要好好養一陣子才能恢復,騎兵們當然也瘦了很多,每天吃的是乾糧,肉也是生食,只是在馬鞍下面磨製後就直接下口,不能升火,喝的也是冷水,好在天氣炎熱,這方面的問題不大。

    這種長途拉練式的做戰,和平時的訓練還是有所不同,人的精神十分緊張,戰鬥時也是十分投入,耗費的體力精神也不是訓練能比的,好在馬武等人的身體都十分壯碩,又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回堡之後,並沒有怎麽休息調整,就是跑到孫敬亭的住處緊急匯報,出門之後,便是找到李貴等同袍好友交流。

    李貴皺眉道:“怎麽異常?”

    馬武道:“就是感覺不對,好像戰鬥的緊張程度減低了,不像上次出去,險象環生。但叫我具體說,似乎變化又不大。”

    “看地圖說。”

    各司都有參謀部,雖然隸屬於參謀司,但在行軍出戰的時候各參謀部都是配合軍司做戰,李貴是李從業的參謀官,在靈丘司的駐地有自己的辦公地點和住處,他和馬武叫了張世雄等人,一群優秀的青年軍官聚集在李貴的房間裡,這裡墻壁上有一張十分詳盡的草原地圖,紅藍兩色代表和裕升與北虜諸部,紅色的圓點有大有小,當然就代表不同規制大小的軍堡。

    “你來說說,先說東處十里處,那裡是英俄齊布台吉,他有二百多甲兵,三千多牧民,算是一個有實力的台吉,我們多次派騎兵出擊最早遭遇也是他的部下,他的牧場是板升城往東北方向,東西三十餘里,南北七十餘里,地盤也並不小。”

    一個蒙古台吉的牧場也是有大有小,視實力而定,李貴說的這個應該是中等實力的台吉,其牧場大小也與內地一縣差不多了。

    馬武思索道:“在這裡就感覺有些不同,比起往常這裡的騎兵數量感覺變少。”

    “是多少?”李貴有些不滿的道:“上次接觸交戰,北虜敵騎第一反應出動多少,其後有多少騎兵搜索追擊,反應時間,人數,你都沒記嗎?”

    馬武微窘,半晌後才說道:“人數大約少了三成左右,我往各軍臺墩堡時,受到的追擊次數也減了很多。”

    還是語焉不詳,李貴剛想再說,張世雄在一邊道:“不必苛責,馬武他又不是軍情局或是外勤局的人,他在我們的墩堡軍臺之間穿插,主要任務也只是觀察敵人動向,大致了解敵情,詳細的情報,我想孫先生和王千總還有幾個把總處都會有。”

    王長福雖然還沒有被正式任命為千總,不過底下的軍官私下已經以千總稱呼他和梁興二人,不管怎樣,這兩人是軍中資歷最老的兩位,如果把他們二人和普通的司把總混為一談,就算是李從業等人也會有些不安。

    至於趙世文的輜兵營官的職位,似乎比千總還風光,不過有興趣去爭這個位子的高級武官肯定不多。

    李貴又盤問了馬武半天,一個點一個點的排查,對面的北虜可能想像不到,這裡的軍堡中不僅知道他們的台吉姓名,連大致的甲兵人數,牧民人數,牧場大小幾乎都摸查的很清楚……這當然也得益於和裕升這幾年在草原上的活動,想查清楚實在太容易了……一個台吉的牧場有多少丁口,牧群大小,牧場大小,和裕升的車隊只要走上兩回就摸的清清楚楚,現在雖然是戰時,北虜多半脫離了牧場,不過在一次次的火力偵察之後,只要弄清是哪個台吉領兵,其麾下實力和其能控制的區域大小大致也就摸清楚了。

    半晌過後,李貴一臉凝重的道:“確實出現了變化,我們這裡從西以東,共有二十餘個軍臺墩堡,沿途一百九十餘里,至大黑河堡,這片區域有一萬多牧民和三千左右的甲兵控制,大約是十幾個台吉率領,看馬武這次的穿插,北虜人數最少減少了三成。大黑河堡那邊不知道是什麽情況,這還需要與他們溝通。”

    西路這里,小黑河堡到大黑河堡,因為駐軍人數足夠,軍臺軍堡中都駐有大量戰兵,配合輜兵人數充足,所以這裡不僅在固守,而且還能經常性的主動出擊,軍臺堡壘中的步兵用火器進行火力輸出掩護,騎兵則在廣袤的地區不停的穿插偵察,胸甲騎兵防護力高,燧發騎槍穩壓蒙古人的騎弓,小規模的遭遇戰打的北虜們抬不起頭,大占便宜,只有在幾倍或十幾倍的優勢敵人壓過來時,才會依靠軍臺墩堡轉移,或是躲入其中暫避,這種騎兵穿插已經把蒙古人的包圍網穿成篩子一般了。

    “世雄,你怎看?”

    張世雄的職位和威望都是青年軍官中的翹楚,只在李貴之下,不過李貴的參謀官職位偏文職,論起在中下層軍官和士兵中的實際威望,肯定遠不如張世雄。

    “北虜有異動是肯定的。”張世雄道:“現在就是要鬧清楚,到底是故作空虛引誘我軍,還是確有變化。”

    “要抓舌頭。”李貴對馬武道:“而且還不能是牧民或普通甲兵,最少是其部落中的領兵人物才可。”

    張世雄又道:“最好是抓個小台吉……要不然也得抓個百夫長,千夫長什麽的。”

    馬武苦著臉道:“各位也太看的起我這一個旗隊長了吧?”

    “出動一百到二百人也差不多了。”張世雄道:“我們再去找兩個騎兵旗隊就行。”

    李貴道:“總不能擅自出兵,要軍令的。”

    張世雄道:“旗隊規模的哨探可以由各駐堡官自行決定,事後上報給參謀和軍情部門分析情報就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9 10:09
第四百八十二 漏洞


     這當然是鑽軍令司規定的漏子,西路這邊駐有朱大勇所部全部,還有周耀所部騎兵,這些青年軍官對桿子土匪出身的周耀並不感冒,雙方隔閡很深,張世雄當然不會試圖用周耀的騎兵配合行動,但朱大勇的部下中青年軍官很多,彼此可以交流配合。

    張世雄看向李貴,淡淡的道:“為了弄清敵情,確定大人的安危,我想不會有人反對吧。再怎麽說,這是二百人以下的小規模行動,以旗隊為單位,我們可以做主,並沒有違反軍法。”

    李貴臉色有些難看,他感覺張世雄過於咄咄逼人,對他的信任似乎也不夠。

    他也是淡淡一笑,說道:“我是參謀官,不是軍法官,世雄犯不上和我說這。倒是如果你們真的要做,可以隨時跟我商量,我們在一個合適的地點打個短平快的埋伏戰,另外就是要軍情部門配合,你們最好和堡裡的軍情官加強溝通。”

    張世雄一臉安靜的聽完,靜靜的道:“大家都是為了大人,上頭掌握大局,我們這些中層軍官也要有主動性,大家都是為了集體好。這事情做好了,我從私人俸祿裡拿銀子,堡裡沒有酒店,也不能飲酒,不過回李莊後,我要請大家喝三天大酒。”

    李貴倒有些不好意思,張世雄人如其名,雄渾沉毅,做事有擔當,也怪不得一眾青年軍官對他心服口服。

    “那就這麽說定了。”馬武第一個跳起來,摩拳擦掌的道:“好好幹這一票,給周耀他們看看,土匪就是土匪,桿子就是桿子!”

    對這樣影響團結的話,連張世雄和李貴在內,各人都只當沒有聽到。

    ……

    “上馬,出刀,平舉,刺,下馬……上馬,出刀,平舉,刺,下馬,上馬……”

    就算在堡中,周耀也是穿著鎖甲,腰間卡簧腰帶束的很緊,內穿和裕升的灰色袍服,司把總的一顆銀星在肩膀上閃閃發亮,胸牌標識也是佩帶的很規範,如果不是知道他底線的人,任誰也想不到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商團兵把總,而是遼鎮的逃兵,經歷過薩爾滸之戰,開原鐵嶺之戰,又逃亡千里,從遼鎮入關,與那些陜西兵山西兵一起流亡,從邊軍成為土匪,再從土匪成為商團兵的一份子,由邊軍,土匪,商團,走了一條極為漫長和曲折的長長軌跡。

    周耀的臉色很平靜,站姿筆直,語調也很平緩,只是在他面前的二百多騎兵卻無人敢違抗他的命令,只要認真仔細的看,周耀的眼中似乎總是一片死灰,這是一雙很少有生機,也絕不會帶笑意的眼神。

    他的部下有九百多人,除了幾十個出身商團的軍官和騎兵外,大半是來自靈丘山裡的土匪部下和草原上收羅的馬賊桿子,這些人桀驁不馴,野性難馴,張瀚感覺不是周耀這種狠人怕拿捏不住,這些後投效的索性都交給周耀來管,當然軍訓難免,核心的軍官也是商團軍官出身,原本的桿子頭兒,要麽雌伏做小,要麽被除掉,絕不會給他們留下來混亂軍心,叫軍中不穩,騎兵們與和裕升離心離德。

    這幾個月來,周耀已經將部下完全掌握,他的手段比當初的俞士乾還狠辣幾分,只是並不濫殺無辜,犯過的則絕不輕饒,手段卻是十分酷烈,這兩月來,其部下最少有五十餘人被周耀處死,有數十人想逃走而被追殺數百里,最終一一伏誅。

    逃是逃不得,違令者動輒被處死,在這樣的高壓下,周耀又慢慢將和裕升的福利薪俸體系引入,先大棒,把人壓的死死的,然後才給甜頭……周耀向張瀚和孫敬亭等人說明過,土匪和桿子都是十足的兇悍之輩,他們心中未必有多少鄉土人情的念頭,沒有宗族和家人,普通的恩惠是收買不了這些的人,只有斷絕他們的念想,徹底壓服之後,才能慢慢加以調教,好似烈馬,不先用暴力,管你餵多少豆料,那馬也是未必聽話。

    有周耀這行家管束,這近千馬賊和土匪已經形成了幾乎可用的戰力,只是目前來說他們還沒有辦法成為胸甲騎兵,軍司倒是用另外一種訓練辦法,也是張瀚授意,重隊列,重肉搏,重直刀戳刺衝破敵陣之法,陣分三隊,前陣以長刀,後兩陣是直刀,衝陣之時,刀光重疊,千軍萬馬猶如一人,刀鋒之下,當者粉碎。

    這也是歐式的騎戰之法,和胸甲騎兵重回旋包抄,重火器是兩個路數。

    唯一可慮的就是馬賊們一向自由散漫慣了,用步陣訓練辦法來約束他們進行騎戰訓練,這也是十分可怕的工程,也只有周耀能把這擔子擔起來了。

    這陣子在堡中,周耀都沒有停止訓練,每日輪班訓練馬賊,訓練強度十分大,連和裕升出身的騎兵軍官都感覺吃力,這些馬賊當然嘖有怨言,周耀也只當聽不到,只有違紀的便一個也不饒。

    訓練告一段落,周耀目視眾人,所有人都屏息靜氣等著。

    周耀神色不動,語氣也不高亢,只點名道:“甲隊第一人,第三,第五,第三十七,第五十一,出列。”

    所有被點到的都是面如死灰,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每人二十鞭,打!”

    周耀一聲令下,一隊執法軍人便上前,兩人按住一人,將受刑者按在地上,接著便是用軟藤條編成的黑色軟鞭,在受刑軍人的後背重重打上去。

    這是軟鞭,每打一次受刑者的後背就是一條淺淺的紅印,五六鞭後,皮膚綻破,露出血珠,十幾鞭後,皮開肉綻,受刑的再硬氣,也忍不住哼出聲來。

    周耀一臉冷漠,看著眾人道:“今日犯錯人不多,錯的亦不厲害,二十鞭意思一下,若明天再犯就照打,敢有異樣心思的就直接打二百下,能挺過來的,老子跪下來稱你一聲好漢子……各人散了。”

    眾人哪敢有什麽怨言,當下分別按小隊回營。

    楊春和這時才湊過來對周耀笑道:“今日打的人真是少了。”

    也就是楊春和這樣的老弟兄,才敢對周耀說笑,周耀哼了一聲,說道:“其實有幾個二十鞭亦不必打的,十鞭差不多,不過老子今日心氣不暢,他們多打了十下。”

    楊春和看的出來周耀有些不高興,不過周耀自己不說,他縱是多年的老夥計也不敢隨意打聽,當下見周耀坦承自己心境不佳,楊春和一時竟是愕然。

    “哼……”周耀道:“過猶不及,和裕升的人不說,咱們的老弟兄也扛的住,後收編的這些馬賊,散漫慣了,就算明白跟著咱們有大好前途,也不能壓的太厲害,就像馬車的鐵簧,壓到底了,手一鬆,彈的就高,近來也是給他們放鬆些的時候,老楊你組織一些馬球賽,找幾個局的步兵聯合搞什麽軍歌賽,賽後多弄點新鮮的黃羊肉兔子肉吃,大家打打牙祭,這樣算是放鬆了。還有,日常的識字課,絕不能拉下,和裕升編的教材是大人親自審定的,編的很好,所有人都得學下去,也包括你和我在內。”

    楊春和先是苦臉,接著臉上也有一些不滿之色,他道:“咱們何必熱臉貼冷屁股?平時天各一方也罷了,現在咱們住在這堡裡,孫大人他倒是對咱們一視同仁,高級軍官也是一副接納的樣子,底下那些人,什麽張世雄,馬武,這幫子看咱們就像是外人一樣,甚至駐營時我聽說他們除了公用口令外,還有單獨的口令,似乎就是在防著咱們。和這幫傢伙弄什麽花樣,我怕他們未必配合,你倒是好意,就怕憑白被人恥笑。”

    周耀聞言吐了口氣,也是輕輕一搖頭……楊春和也能看出他眼中的隱憂,近來張瀚被圍,消息不通,周耀和楊春和等人其實是最著急的……他們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完全繫於張瀚一身,總不像別人好歹會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他二人卻是現在還是被通緝的土匪頭目,張瀚也沒有正式給他們弄成招安,一旦和裕升跨了,最慘的無非就是這一群身份尷尬的人。

    特別是北上之後,周耀率部燒殺搶掠,殺戮甚慘,就算將來蒙古人也不會放過他,如果張瀚有什麽意外,那可真是天上地下,無處可躲,無處可藏。

    “不管怎樣,做好我們自己的事就行。”周耀看到張世雄和馬武還有李貴等一群人過來,這幫人也看到了他,不過彼此並沒有打招呼和寒暄的欲望,一群青年軍官昂然而過,只是按條例規矩,遠遠的向周耀行禮。

    夏天的天氣真是說變就變,剛剛還是晴天日好,萬里無雲,轉眼間就是烏雲密布,狂風大作,所有還在訓練的人們被吹拂的都有些站立不住,軍官們發出號令,叫所有人收隊回營。

    周耀看著遠方沒出聲,楊春和倒是嘀咕了一句:“真是風雨欲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9 10:13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中伏


     ……

    數日之後,馬武和另外兩個旗隊一起出發,另外還有兩個小隊的胸甲騎兵加入,一共有一百五十人不到。

    這些騎兵當然不是從小黑河堡一個堡出來,若是那樣動靜便太大,就算張世雄很得眾望,上頭的軍官又不全是死人,還有內情局軍法司的人看著,絕不可能允許一群中下層軍官擅調軍隊出征。

    這一百多騎,出自三個軍臺和兩個墩堡,外加馬武從小黑河堡直出,這是慣例的騎兵穿插哨探任務,只要稟報給上頭的司軍令官備案就可以了。

    馬武是這個臨時騎隊的首領,等於是一個局百總,他倒是有些春風得意的感覺。

    “還是往東十里處,去打英俄齊布台吉,最好把這廝給捉了。”

    馬武等人各自出城和軍臺十餘里後,距離被稱為東十里的第一個北虜集結點已經很近,那裡是一個山谷盆地,南北方向,有東西兩個口,西口窄而東口寬,兩側是綿延不斷的丘陵地帶,騎兵想翻越有些困難。

    按馬武對這個牧場和北虜駐軍的了解,不過三四百甲兵,牧民人數也不太多,他每次率一個旗隊甚至更少的人手穿插而過,看看北虜的反應和實際的駐守兵馬數量,這一次率領的騎兵足夠與這裡的北虜打一場硬仗,穿插是沒有必要了,馬武抽出刀來,指著前方,威風凜凜的道:“殺入谷中,打北虜一個措手不及!”

    ……

    在馬武等人率部離開之後,李貴總是感覺十分不安,他當然不會直接找孫敬亭或是王長福報告,那樣的話,日後他在青年軍官這個團體中就無法立足了,找同級的軍官也是無用,上級不能找,同級找了沒用,李貴頗有一點坐困愁城的感覺。

    這件事,在張世雄和馬武等人看來只是尋常小事,反正旗隊以下出擊不需要軍司同意,各部可以自專,但李貴知道這是藉口,一百五十左右的騎兵是何等重要的力量,擅自集結,目標是抓捕一個蒙古台吉或將領,這其實是一次合兵的軍事行動,勝了還好,若是損失慘重……

    李貴抓起自己的軍袍,一邊套一邊就是往外跑,他想起一個人,足可以與自己商量眼前的這件為難之事。

    “希平,你在忙?”

    李貴提著個油紙包,內裡是一些熟食,酒當然不敢公開喝,不過李貴的隨身鐵壺裡裝著一些馬奶酒,這是騎兵們出擊的繳獲,這酒度數很低,有些酸澀,不過在草原上也是難得的珍饈,這些青年軍官都是私自暗藏,不是最好交情的絕不會拿出來共享。

    夏希平還是李貴記憶中的模樣,個頭不高,臉有些黑,但人很瘦,兩眼特別有神,臉上經常顯露出思索的表情……李貴和夏希平是打小一起長大,論交情比和張世雄他們深厚的多,當初李貴和夏希平一起在新平堡撿煤塊的時候,還壓根沒有和裕升這一說呢。

    “再忙也有空。”夏希平把自己桌面上的紙張往邊上推了推,理出一塊地方來。

    “你侍從司的人也關心戰事?”李貴看出來是地圖和最近的軍事情報,夏希平和李夢年等人是分批從侍從司跟隨過來,在很多軍官眼中,他們就是文職人員。

    “我可能要調到軍令司了。”夏希平安然道:“總得先做一些水磨功夫,熟悉一下軍務。”

    李貴有些羨慕的道:“你很受大人和孫大人的信重,到了軍令司,估計幾年就能坐到副司官的位子上。”

    夏希平道:“其實我寧願還是跟著田副司官,不過上命不可違,只能違心做自己不是很喜歡的事了。”

    李貴安慰道:“你天份很高,到軍令司更能幫大人的忙,我等是大人一手栽培調教出來,做什麽都是一樣的。”

    “說的是呢。”夏希平臉上露出微笑,說道:“要論本心,我還寧願和李二櫃在鄉間多走幾年,多見識一些民間疾苦,多了解世道人心,不過軍司太缺人手,這種想法就只能藏在心底了。”

    李貴倒是很長時間沒有和這個好友這麽輕鬆的聊天,一時也有恬淡從容的感覺,他有些奇怪的道:“希平你的心境真是很好,近來聽聞大人被圍,下頭很多人都是著急上火的。”

    “有何可急的?”夏希平倒是很奇怪,說道:“你們自己算算,集寧堡內有守兵近千,大人總會帶一些近衛,過千守備,加上火炮和大量火槍,北虜有什麽能抗住這等層級的火器轟擊?現在又不是俺答汗還在的時候了,那時土默特部能動員二十萬丁,幾萬漢人替北虜打造良弓,鐵矢,鎧甲,雲梯,構桿,這些攻城的事物也有,所以北虜能在嘉靖年間攻克諸城,合圍至京師城下。現在堡中吃食,應該能撐過年,這才夏天,水源也沒有問題,我真鬧不明白,張世雄他們著哪門子的急?”

    夏希平看似平靜,眸中卻也明顯透露出不滿來,很明顯,近來青年軍官們的動作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隱密,最少夏希平也是知情人之一。

    一念及此,李貴便有些慌亂,原本還想試探的心思趕緊放下,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來意向夏希平說了。

    “簡直是混蛋加三級。”夏希平向來冷靜,甚至有些溫文儒雅的感覺,這時也是忍不住開口罵起來。

    李貴道:“只要不出事,也就還好……”

    夏希平眸子中怒火燃燒,他對李貴道:“我會去和軍法司說,這漏洞立刻補上,還有,就算不出事,我也會和孫大人說,對參與此事的人要嚴懲。”

    李貴道:“這樣容易挫傷士氣,傷眾人的心。”

    “無所謂。”夏希平道:“我和裕升自有法度在此,不違軍紀,擅作主張的,縱好心亦是惡意,縱好意也要懲罰,在我和裕升,做事說話不存在好意惡意,就看有沒有違背法度,立功者,雖吾心惡其人亦賞之,違紀者,縱是吾之親族亦罰之……這是大人親口對我們宣講過的,為什麽要成立軍法司,還不因為我大明諸邊早就軍紀敗壞,無視法度!”

    李貴一時無言,夏希平起身道:“還好你說的早,我們去見孫大人。”

    ……

    “糟糕,壞事了。”

    胸甲騎兵們衝到谷中,向前行了數里之後,果然有大股的北虜來迎擊。

    不過人數遠超事前的預料之外,光是披著棉甲的騎兵就有過千人,另外還有兩三千人的牧民,挾弓持矛,夾在甲兵之中,策馬飛馳而來。

    甲兵有頭戴瓣兒盔的,也有戴普通鐵盔的,鎧甲有棉甲,對襟甲,羅圈甲,柳葉甲,鎖甲,光是甲胄種類就是有十幾種之多,牧民們多半頭戴大帽,加飾紅纓,這也是土默特部紅纓韃子這個稱呼的來源。

    蒙古人擺出的陣式是他們傳承了幾百年的陣列,擺陣時十分嫻熟,甲騎和甲騎在一處,牧民們聚集在一起,或是三五成小群,或是數十人上百人一群,他們在草原上策馬狂奔,時進時退,不停的發出怪叫,雖然只幾千人,但卻是營造出了千軍萬馬,整個草原遍布騎兵的壯觀景像。

    剛剛進谷時就有小股的北虜出現,因為看到胸甲騎兵人數眾多,這些北虜並沒有敢出手,而是不停避讓,有幾股過百人的上來迎擊,拋灑了一些箭矢後就後撤,倒是被胸甲騎兵們及時出手,用火槍打下來好幾個人,接下來就沒有人敢迎上來了。

    馬武還以為自己和部下把北虜給嚇住了,現在看來還是中伏了。

    這也是蒙古人慣用的戰術,先示之以弱,不停的引敵追擊,然後在近距離突擊包圍,兩翼用牧民弓手,中間用披甲鐵騎,當然現在的甲騎不能和他們的祖先比,只是人數差距太大,看起來也夠用了。

    “往其左翼,側擊,然後一直往西口突圍。”

    馬武也是一個很優秀的指揮,這時他心中隱隱後悔,這一次戰略上很明確,戰術上還是缺乏考量,出兵有些倉促了。

    一百多胸甲騎兵沒有猶豫,所有人都控制韁繩,提高馬速,迎著北虜左翼方向飛馳而去。

    蒙古人也看出來漢軍的意圖,他們的左翼開始放慢速度,右翼開始旋轉,往著胸甲騎兵的側後方向兜過來。

    草原上一下子變得無比熱鬧!

    千騎萬馬般的奔馳,無數鳥類和走獸被驚動了,深草中可以看到不少野獸在驚惶的逃避,有一個黃羊群在草叢中飛奔,把大片的草場踩成波浪的形狀。

    人們喊叫著,喝罵著,無數馬蹄踩踏在草地上,整個山谷發出轟隆隆的巨大聲響。

    “他娘的,狗日的北虜,怎麽一下子出來這麽多人!”

    馬武咒罵著,手中的騎銃橫放,現在距離還遠,不能打放,不過看眼下的這個陣仗,蒙古人士氣高昂,已經成合圍之勢,像以前那樣蒙古人以弓箭攻擊,胸甲騎兵不停回旋用火槍還擊,交換比十分合算的情形,在今天是不會出現了。

    他情不自禁的握了一下自己腰間的馬刀刀柄,這種刀是仿唐的直刀,也有倭刀有些像,刀身的流線型適合正面戳刺,也有一定弧度可以劈砍,在這種最關鍵的時候,仍然要以馬刀來劈砍敵人,砍開一條生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9 10:17
第四百八十四章 繳械


     這時一個騎兵大叫道:“旗隊長,看北虜右側!”

    身後的遠方又傳來隆隆的成群結隊的騎兵奔馳的聲響,大隊大隊的披甲騎士自右側後飛奔而來,吶喊聲夾雜在轟隆隆的馬蹄聲中,叫人聽不大真切。

    所有騎兵都戴著和裕升騎兵標配的圓頂鐵盔,鐵盔上一律飾著紅纓,在馬匹的跳動之中,紅纓猶如怒放盛開的鮮花,紅纓之下是亮閃閃的胸甲和用大塊鐵片制成的紮甲,也有一些棉甲配鎖甲,這支騎兵的配甲沒有馬武的部下那麽整齊劃一,但威武雄壯的氣勢卻也是絲毫不遜。

    “咱們的騎兵!”

    有人激動的大叫著,雖然是疾馳奔馳,但胸甲騎兵們的騎術都很過硬,相距北虜的左翼還有一段距離,人們都忍不住回頭去看,身後這支騎兵,全部具甲,打的旗幟也是商團旗幟,這已經是明顯的和裕升騎兵的模樣,然而更叫所有人放心的就是騎兵的隊列!

    十分整齊的隊列!

    近千人的騎兵分成三個大陣,每陣就是三排,近三百人一排成了極為寬闊的橫陣,每人相隔的距離也是十分近,幾乎都是不到一步遠,在激烈的奔馳過程中保持這樣的距離實在是十分難得,也只有和裕升的騎兵能辦的到,北虜,差的遠!

    右側往馬武等部兜過來的蒙古騎隊,一下子就亂了!

    原本是他們設伏要邀擊商團兵,結果人家一下子又衝過來近千人,這一仗還怎麽打?

    蒙古人上下現在都沒有了傲氣,論騎術,單個的騎術他們都很強,可以一個人控制好幾匹馬,可以在馬匹奔馳的途中換馬,可以站在馬身上射箭,但這絲毫沒有什麽鳥用……騎兵早就過了個人武勇可以逞威的年頭,就算是幾百年前的蒙古騎兵其實也是靠陣戰來打,現在他們早把祖先的本事丟了個精光,遊牧民族是騎射為立身之本,現在這些傢伙也只剩下騎,連射的本事都比東虜和明軍的精銳差遠了,商團騎兵雖然還不到一千援兵趕過來,但整齊的陣列,威武的鐵甲和騎兵們手中兵器閃爍的寒光,高亢的吶喊聲顯示出極高的士氣,這一切都叫牧民為主的右側蒙古人沒有辦法再打下去,牧民們紛紛勒住了戰馬,有一些人開始轉身向後,更多的人處在一種茫然無措的尷尬境地之中。

    就算是那些領兵的台吉和將領們,此時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們再兜過去,立刻就被商團騎兵打在身後,死的不知道有多慘,立刻後撤也可能被人銜尾而追擊。

    就是在這種發楞的光景,不多時,商團騎兵已經殺至戰場核心。

    旌旗如雲,刀光耀眼,整個騎兵陣列幾如銅墻鐵壁。

    不少蒙古牧民發出了絕望的叫喊,更多的人下意識的拉開了弓箭。

    “崩,崩崩崩……”

    弓弦拉開到緊繃,然後再鬆開的聲響不斷的響起,箭矢如飛蝗一般,遮天蔽日,然而騎弓的威力太小,對呼嘯奔騰而來的騎陣幾乎毫無效果,整齊的騎兵陣列中只有寥寥的無已的幾個騎兵中箭後落馬,也有一些騎兵的坐騎被射中了要害,馬失前蹄,把騎士重重的摔落下來。

    這便是騎戰的魅力和風險所在,沒有任何人是絕對安全的,哪怕是重甲在身!

    騎陣很快就逼近了蒙古人所在的地方,三個大陣幾乎是並列向前,把整個戰場都控制在內,薄薄的三層騎兵似乎是千軍萬馬,似乎是無視眼前一切阻擋的敵人,就是這麽橫衝直撞,蠻不講理的衝了過來!

    “砰!”

    無數柄長直刀被整齊的斜舉著,幾百柄長刀組成了無比鋒銳也無比叫人心驚膽寒的刀墻,整齊的隊伍,均勻的馬速,堅持不懈的訓練使得長刀陣猶如一個整體,當然訓練的時間還不長,騎士們整體的配合還是有些問題,刀陣其實並不似看到的那般齊整,但這些對蒙古人來說已經是足夠了,這已經足夠叫他們心膽俱喪,足夠叫他們崩潰了。

    “殺!”

    當距離已經在長刀攻擊的範圍之內時,整排的騎兵一起怒吼起來,所有人都是將手中的長刀往前一送……

    並不是劈,也不是揮舞,更不是掄,而是刺!

    這種長刀也是和裕升的制式長刀,刀身兩邊和中間都是開刃,鋒銳異常,而且刀身很長,數百支長刀並排齊舉,鋒銳之至,又猶如墻而進,令人生起一種無可抵抗的無力之感。

    所有的長刀在最後爆發出喊殺聲之後一起放平,猶如在陣列之前,突然出現了一堵長而雪亮的水晶墻壁,在這一刻,不論是迎戰的北虜,想逃走的北虜,完全無意識呆怔住的北虜,在這一刻,時間對他們停滯了,一切都結束了。

    幾乎是眨眼間,水晶墻壁之前突然迸發出一股股血霧,這血霧太過濃烈,幾乎把整面墻壁染紅,無數人被刺中,鮮血狂噴,在刀墻之前好像盛開了一股股血色之花,蒙古人混亂著,有人下意識的揮動長矛或鐵槍,有人揮刀大叫猛往前衝,更多的人選擇逃走,將後背留給了追擊他們的騎兵。

    只有少量的北虜騎兵從商團騎兵各旗隊和騎兵間的縫隙裡穿過來,然後便是被後兩排的長刀輕鬆斬落,鋒銳的馬刀劃過這些人的胸口或是脖頸,人頭落地,或是開出巨大的令人膽寒的傷口,也有一些是斬在馬匹之上,幾乎是一個照面,呼吸之間,又有無數人被砍落下馬,死在了騎陣之中。

    “繼續衝殺!”周耀策馬向前,大聲下令,他身邊的號手吹響銅號,各旗隊長不停的壓低自己的旗槍,指引著隊伍往前衝鋒。

    就是這一個衝鋒,已經徹底擊潰了蒙古人的右側,騎兵們繼續向前,衝擊蒙古人的中陣。

    這時馬武等人也是與左側的北虜接觸,在距離數十步間,一百多支騎槍齊發,立刻打下幾十騎,左側的蒙古人立刻大亂。

    他們原本就慌亂了,看到胸甲騎兵打放一輪後在馬上裝填,往他們身前回旋,這些蒙古人知道明國人的戰法,裝填完畢後正好回轉到他們的身側後,再次打放,如果他們迫的太近,這些胸甲騎兵也會用馬刀殺開道路,只要有回旋空間就是不停的用騎槍來殺傷,弓箭傷不到他們,只有不停的射他們的戰馬,希望射翻戰馬來使這些騎兵落地來擊殺,不過現在和裕升的戰馬也披著棉甲護住要害,要費很大力氣和靠著運氣才可能射翻一匹,代價實在太大,太過得不償失。

    所有人都開始逃走,不論是甲兵還是牧民,馬武看到身後的援兵陣列也稍有些混亂,不過還是成建制的追擊著敗逃的北虜,這一仗當然打贏了,從發現援兵出現的那一刻起蒙古人就失去了戰鬥意志,在左右兩翼都跨掉之後,甲兵們也開始奔逃,這時馬武發覺在陣中有旗纛,他知道是北虜中的貴人,想起這一次的任務,便是開始指揮部下,往著北虜的陣中方向飛馳而去。

    地勢起伏不定的草原上,胸甲騎兵們猶如流動的銀光,在他們的照耀之下,蒙古騎兵發生了雪崩般的潰敗,毫無章法和抵抗,沒有主人的馬群四散奔馳著,谷地之中一片混亂,到處是屍體和在地上呻吟的傷員,也有一些人策馬往兩邊的丘陵跑,到了馬匹不好攀爬的地方就棄馬而逃,整個場面已經無比混亂。

    “抓到了。”胸甲騎兵們,包括馬武在內,都是大聲歡呼起來。

    ……半個多時辰後,打掃完戰場的騎兵還是隱隱分成兩部,周耀和他的部下對胸甲騎兵們擺出了包圍的態勢,不止是周耀和他的直屬,隨同出擊的還有一個半局的胸甲騎兵,他們也一臉無奈的將馬武等人包圍起來。

    一個旗隊長策馬向前,大聲道:“奉命,將馬武等人繳械,押送回堡。”

    馬武等人嘩然!

    “奉誰的命?”馬武叫道:“我們所犯何罪?”

    周耀盯著馬武道:“奉孫司官之命,你們所犯軍法,回堡後軍法司會做判定,現在要求的就是你們依命行事。”

    馬武面露猶豫之色,場面變得十分緊張,兩邊的騎兵都展開手中的武器或是舉起騎槍。

    馬武看了,臉上露出駭然之色。

    周耀還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兩眼緊緊盯著馬武,右手豎起,看起來只要馬武抵抗,就會下令動手。

    “我們奉命,所有人,交出佩刀和騎槍。”

    馬武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不論如何,他不能叫和裕升的騎兵自相殘殺。

    馬武策馬奔向周耀,解開佩刀,對周耀道:“能對同袍做出攻擊模樣的,大約也只有周把總你還有你的部下了。”

    周耀不動聲色的道:“我只知道我沒有犯軍法,我也知道我在奉命行事。”

    馬武無言以對,將佩刀遞了過去。

    ……

    落日斜陽之下,孫敬亭帶著大量的人員出堡,步兵們在堡外列陣完畢,只是還在火炮的射程掩護之內。

    當騎兵的陣列出現在遠處的草原之上時,不少人歡呼起來。

    孫敬亭卻是一臉冷峻,待隊列近一些時,歡呼聲漸漸平息了下去。

    人們看到周耀率領騎隊押解著馬武和被俘的北虜回來,不少人面露震驚之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9 10:23
第四百八十五章 銀蛇


     一個青年軍官立刻向孫敬亭質問道:“孫大人,為何叫姓周的把馬武押解回來?”

    “這簡直是我和裕升軍人之恥!”

    “叫一群桿子土匪押咱們的人回來,孫大人這是何意?”

    張世雄上前一步,兩眼中怒火燃燒,他直視孫敬亭,森然道:“孫大人,馬武是否違紀,應該由軍法官判定,然後該怎樣便怎樣,怎可在陣前叫周耀將他如俘虜般押回來?這樣是不是過於不重視我們軍人的榮譽?”

    在張瀚的刻意培養下,雖然軍人們掛著商團團練的名義,但軍人榮譽感卻是比朝廷的經制邊軍還要強過百倍。

    孫敬亭看著張世雄,道:“軍法官已經判定馬武違紀,我令周耀押解馬武回來,就是在執行軍紀。”

    張世雄**的道:“那也不能叫周耀去做這樣的事!”

    孫敬亭道:“周把總的軍職身份有什麽不妥?”

    張世雄道:“孫大人遲遲不發兵救大人,現在又在使我軍內亂,世雄不知道孫大人心裡到底是什麽算盤,什麽主張?”

    “放肆!”王長福在一旁大喝道:“有你這樣對上官說話的?”

    張世雄看了王長福一眼,又是上前一步,以無可挑剔的軍姿答道:“屬下只知道張大人的規矩是可以提意見,戰時服從命令,不是戰時的話,並不禁止下級向上級提出疑義。”

    “很好。”孫敬亭止住還要喝斥的王長福,他對張世雄道:“軍司決定與北虜拖時間,俟其自變後再出師,張大人處守幾個月絕無問題,所以並不急著出兵。李大人處,也是一樣的看法,此事兩地軍司已經有過溝通,做出決定。我知道你們有不少質疑的,但只要你們是張大人一手帶出來的,就一定給我牢牢記住,軍規就是他娘的軍規,你們他娘的要是不服就他娘的給老子滾蛋!”

    孫敬亭向來有一股子儒雅氣質,此時突然爆發,竟是震的四周鴉雀無聲!

    張世雄兩眼通紅,卻也只得打了個敬禮後退。

    四周所有的青年軍官都是一樣,一臉不屈,卻只能忍著!

    周耀押解著馬武等人返回,向孫敬亭敬了個軍禮後稟報道:“孫大人,我等援助馬武等人與北虜主力遭遇,我軍突襲其後,與馬武等部配合將其擊潰,斬首三百餘級,俘獲軍馬二百餘匹,另外俘虜百餘人,我軍戰死十一人,重傷二十七人,輕傷並未計數。此役,馬武旗隊長親率部下突進敵陣,俘虜台吉俄木布洪……”

    “俄木布洪?”

    孫敬亭吃了一驚,這時才仔細看隊伍之中那些被俘的蒙古人,果然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貴族,穿著華貴,只是神情無精打采,一副受了驚之後回不過神來的模樣。

    “很好,是他!”孫敬亭在歸化城呆過好一陣子,經常受邀到汗宮赴宴,俄木布洪是卜石兔汗的長子,也是未來的下一任大汗,少年尊貴,在金碧輝煌的汗宮中地位僅次於卜石兔汗,孫敬亭見過他多少,也曾經過話,自然是一眼就將這少年認了出來。

    “台吉,我們又見面了。”孫敬亭走上前,兩眼盯視著俄木布洪,臉上露出笑容。

    少年台吉一臉懼色的道:“孫大叔,請不要殺我,叫我父汗將我贖回去就是。”

    “何至於此呢?”孫敬亭笑道:“抓到你,也算是意外之獲,先去好好休息,晚上我們再談話吧。”

    “做的很好。”孫敬亭向周耀微微頭,道:“整隊回營吧。”

    周耀敬了個禮,猶豫一下,還是向孫敬亭道:“孫大人底下要留意,軍中情緒可能不穩。”

    “我知道了。”

    孫敬亭對用周耀也有些猶豫,原本這些新降附的人與商團兵之間就有些對立,好在周耀部下有不少是交流到靈丘山裡的本商團軍官,彼此還能算是一個團體,今天之後,恐怕這種對立的情緒還會增長,然而用朱大勇去抓捕他自己的部下,對朱大勇的威信和地位又是一種損傷,無奈之下,也只能叫周耀前去。

    氣氛確實有些壓抑,張世雄等人都是陰沉著臉不話,眼睜睜的看著馬武被軍法司的人給帶走。

    孫敬亭離開後,有不少軍官向王長福道:“千總大人,馬武就算有錯也是立功心切,況且抓來了卜石兔汗的嫡子,就算有過也抵的過了。”

    王長福擺手道:“這些話不要說,或者將來你們對大人說,看看張大人是不是贊同你們說的話。”

    王長福到這也有些意興闌珊的樣子,今天的事叫他也感覺有些失望和難堪。

    等天黑後,王長福趕到孫敬亭處,孫敬亭見面就道:“軍隊擅作主張,擅自行動,此風斷不可長,長福你意下如何?”

    “我當然同意。”王長福道:“我的意思,馬武要麽革除軍職,或是低一等處罰,把他一捋到底,叫他從戰兵重新幹起,這樣就算將來再升上來,資歷也大受影響,也算是對未來者的提醒。”

    孫敬亭思索片刻,道:“就按後一種方案辦,由長福你帶著軍法官宣布。”

    王長福苦笑一聲,道:“你還真是給我找了個好差事。”

    “我已經問過俄木布洪,這孩子所知也不多,只知道近來有不少兵馬往集寧堡方向調,前後已經有好幾萬人,青城這邊除了守備城池的兵馬外,還有東十里的那個山谷有駐軍,現在也是被我們打跨。俄木布洪是重兵保護送往集寧堡方向,因為青城這一帶已經很空虛。結果馬武擅自出擊,倒是打了北虜一個措手不及。”

    王長福思索著道:“難道北虜真有膽量強攻?”

    孫敬亭道:“上次我們撤板升地的漢民,有好幾千人和趙榮一樣不願走,後來我了解到,他們都是白蓮教眾,被我大明所不容,百十年來一直在土默特這裡效力。嘉靖年間,俺答汗第一次與大明提出議和時,還請求以粟米換牛馬,朝廷不允,到第二次議和時,俺答就放棄了這個要求,原因便在於數萬漢人開墾了大量耕地,韃子的稅又低,一年只納栗一囊草幾束,是以漢人開地甚多,如果不是北虜對漢人多有侮辱欺壓之事,恐怕咱們未必能依靠漢商撤走好幾萬人。剩下的這些人,當是心向蒙古,甚至已經漢人胡化,易姓改名,願意為北虜效力,他們可以製成大量軍械,聽俄木布洪,集寧堡那邊,最近陸續帶過去不少這一類的漢人去軍前效力。”

    王長福拿手抹了抹臉,半晌才道:“我還是覺得虛張聲勢的多,感覺不對。以我之見,暫時我們還是按兵不動,多派軍情局的人多方打聽消息,和興和堡那邊加強聯絡,等有更確定的消息再。當然這事還要你做主,我只是建議。”

    孫敬亭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近來孫敬亭明顯消瘦,兩眼中經常帶著血絲,王長福在軍事上負責,這種戰守的大計,只能是孫敬亭來決定了。

    ……

    草原的盛夏,天氣變就變,起更前後,突然天空響起雷聲,然後就是一道道閃電如金蛇般在半空飛舞。

    軍人們早就入睡,商人們住的街道和院落裡倒是時不時的傳來人說話和走動的聲響。

    現在不能做生意,也沒有辦法做別的事,一向忙碌的商人閑下來就格外難受,城中又沒有酒樓,妓院這一類的場所,這些商人只能沒事聚集在一起打打馬吊,玩玩雙陸和圍棋,聊以解悶。

    在昏黃的燈光和隱約的人聲中,李貴披著油衣,感覺到天地之威和人力的偉大,他剛從城頭下來,廣闊的草原上風雨肆虐,不知道有多少野生動物死在這樣的風雨之下,人如果站在外頭就感覺十分危險,個人實在是太渺小了,然而走在這城中的街道上,風雨的感覺就只是風雨,這叫人很是感慨。

    今晚的聚會在城堡的另一側,就在藏兵洞裡舉行,李貴直覺到一種危險,似乎是第六感打開了,類似人在曠野中行走,無端的感覺到了危機的襲來。

    如果不是這種感覺,李貴未必會去參加,他感覺青年軍官們過於焦慮和急躁,有意識想拉開一距離。

    但如果張世雄在內的人們做出一些危險的事,李貴希望自己是最早知道的人,就象夏希平阻止自己一樣,能急早阻止這些夥伴們。

    李貴心裡也有一些感動,事情是他泄的密,結果他並沒有被排斥在外……

    “哢嚓!”天空又是一道閃電,李貴情不自禁的抬頭,一條銀蛇在半空飛舞,將整個眼前都照成一片雪亮。

    東邊的藏兵洞就在眼前,李貴也看到不少軍官甚至是士兵集結在這裡,他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強烈,貓腰鑽進洞後,發覺已經聚集了近百人之多。

    李貴脫下油衣,地上淅淅瀝瀝的灑下不少水珠,人們都是穿著油衣,原本乾燥的地面已經濕漉漉的,張世雄坐在人群中間,抬頭見李貴來了,只是點了頭。

    又進來幾人之後,張世雄才說道:“我已經有確切的消息,北虜正在往集寧堡大舉調兵。青城這裡已經異常空虛,這一次北虜大汗的兒子被護送往集寧堡方向就是明證,因為歸化城空虛了,連殘餘的漢人都叫他們送到集寧海子那邊,可想而知那邊的情形有多危急。”

    所有人呼吸都有些沉重,李貴今天也考慮過這事,心中亦有隱憂,被張世雄說破之後,情緒又是一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9 10:30
第四百八十六章 群毆


     外面雨聲很大,人們的心情也是十分糟糕,就象是人在黑暗的雨地裡行走,眼不能視,耳不能聽,腳下還坑窪不平,陪伴的只有雷聲和電光,每個人都有一種極度不安全的無依無靠的感覺。

    到這時連李貴在內的所有人才發覺,他們向來依靠的還是張瀚,現在沒有了這個人,所有人的情緒都是緊張不定。

    “孫先生還沒把這最新的情況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瞞著。”張世雄兩眼通紅,看著眾人道:“現在已經到了最危急緊要的關口,你們該怎辦?”

    馬武已經被免了旗隊長的職位,原本從今晚開始要執行禁閉,不過張世雄等人能量很大,還是把他帶了過來,這時他搶先道:“還能怎辦?我看要兵諫!”

    “兵諫!”這個字眼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妖魔鬼怪,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驚的面色慘白。

    李貴下意識的就道:“我反對,我們是張大人一手帶出來的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任何時候不能擅作主張,不能如五代的武夫那樣跋扈生事,大人,文人攬權容易叫國家貧弱,而武夫擅權則會叫國家內戰,所以自前宋到我大明,無不以文官掌權,就是吸取了五代的教訓,世雄,馬武,你們要兵諫,這是走上武夫擅權干政的歪路上去了。”

    張世雄道:“我當然知道走這一條道,不管成敗都不對,和裕升絕不能以下犯上,開不好的先例。這件事之後,如果大人無事,他也會為難,赦了我,怕以後別人有樣學樣,不赦我,又怕寒了兄弟們的心……這事情由我帶頭,什麽都算我的,只要能叫孫先生改變現在的作法,能進取一些,給集寧堡那邊的韃子壓力,救出大人,有什麽不好的結果,我張世雄都一力承擔。”

    張世雄的話很明顯了,這件事可不是馬武違犯軍規那麽簡單,這是徹底的反叛,帶頭的不管成敗,只要和裕升這個團體還在,那就是非死不可!

    自嘉靖到萬曆這幾十年來,大明的邊軍也是經常嘩變,最嚴重的一次連副總兵也殺了,萬曆年間杭州兵變,把撫院衙門圍了,逼的巡撫跳墻逃走。

    為首的軍人當然都被斬首,這一層來是毫無商量。

    張世雄見眾人震驚的臉色,他倒是神色不變,接著又道:“總要有人出來爭一下,不然的話上頭的人心思我們猜不出來,我們只有一片愚忠,我只知道我是個孤兒,沒有大人拉拔我現在還在街頭討飯,冬天下雪時只能鑽在乾糞堆裡取暖,這般日子我回想起來都是渾身發抖,可能不少人以為我有異志,天地共鑒,我張世雄只是想早日救出大人,大人才是我和裕升的主心骨,是定海神針,不論是什麽目標,把大人留在集寧堡當誘鉺都是得不償失……此事過後,我自會了斷,以免開軍人干政,以下犯上的先河……”

    張世雄這一番話,說的坦坦蕩蕩,語氣中蘊含著深切的感情,在場的軍人們都是與他有差不多的經歷,最好的也曾是商行的夥計,起更睡四更起,每日當牛做馬還要被打罵,要想熬出頭最少十年八年,當了大夥計也不是什麽好前途,幾十個大夥計中未必能出一個掌櫃,多半人都是窮困勞苦一生。

    可以所有人的命運都得益於張瀚,每個人的情感都是無比真摯。

    “幹了!”馬武還是第一個跳起來。

    “世雄大哥你也不要自己一個人扛,大夥兒一起扛起來,總不能叫你丟掉性命。了不起全部除名退役,咱們到和裕升或是商會裡做事去,要不然李莊也缺管莊的,工場缺管事的……咱們好歹是軍官退役,還怕沒有好前程?”

    “上頭不管怎樣處置,我都認了,不能叫世雄你一人來扛。”

    李貴嘴唇囁嚅,他不知道什麽是好。從情感上,當然想一起幹,但在理智上,他又想起夏希平,李貴有些痛恨自己,為什麽在這種事上,他遠不如夏希平有決斷。

    “各人回營準備吧。”張世雄站起身來,不動聲色的瞟了李貴一眼,他當先披上油衣,邁步出門,馬武等人也是跟上,李貴出門時,馬武對李貴道:“這事兒,你手底下沒兵,不必參與了,世雄哥叫你來,也就是知道你和上頭遞得上話,叫他們知道咱們的苦心……為了怕你猶豫,咱哥倆今晚一起通個腿,將就一晚吧。”

    李貴這才知道馬武他們對自己到底不放心,他微微苦笑起來。

    各人出門之後,天空還是電閃雷鳴,雨大的有些嚇人,最近幾年都是乾旱的天氣為主,春天過後雨水就少的很,到冬天雪倒是一場接一場,各人貓在藏兵洞裡很久,出來之後倒是感覺一陣清爽。

    “張世雄,馬武,你們可出來了。”

    閃電之下,各人先聽到人聲,接著才看到人的身影,再仔細看過去,才發覺是周耀和他的部下們。

    “做什麽?”馬武上前一步,冷笑道:“現在可不是你奉命行事了吧?”

    周耀不動聲色,他連油衣也沒有披,亦沒有披甲和攜帶兵器,看著馬武,周耀道:“做什麽,你們自己心中有數,我沒有奉命,也是來阻止你們的。”

    馬武道:“你憑什麽?”

    張世雄上前一步,阻住馬武,對周耀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周把總還是請回吧……”

    “放你狗日的屁!”周耀向來冷漠的臉上終於顯露出怒色,他指著張世雄道:“話我不說清楚是給你們留著餘地,你以為你做什麽上頭是死人?我不在這裡擋住你,前頭也會有人擋你,那時候就不同了。什麽叫道不同,你和我有什麽不同?不過就是你入和裕升早,我遲些,要這樣,鏢師之後的腳夫算不算?司把總李從業,朵兒,他們算不算你同道?參謀司的孫耀,算不算你同道?”

    張世雄皺眉不答。

    “你不過是我是土匪出身,身後站著的這些弟兄也多是馬賊或土匪。”周耀接著道:“可我們現在都在哪裡?我們都是在和裕升,都是張大人的麾下!”

    馬武叫道:“那不同,你們怎和我們一樣?”

    周耀冷笑出聲,天空電閃雷鳴,這笑聲自是分外駭人。

    “終於還是說出來了。”周耀道:“你們都自詡是嫡系,我們是外人,可今日還是我救了你馬武,我奉命行事,從不逾規,你們卻是膽大包天,恨不得把天捅個窟窿,我不知道我這樣的外人對和裕升有用,還是你們?”

    馬武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張世雄上前道:“凡事得問心。”

    “心?”周耀道:“兄弟們,脫衣服。”

    他帶來的多是軍官,各人衣袍早就濕透了,一聲令下後,百十條漢子頓時脫了衣袍,露出精赤的上身。

    “論心,老子脫了衣袍站在這裡,你看看?”周耀大笑道:“你看不透吧?你看不透就敢咱們不忠心?實話和你,老子們論忠心比你強。我是遼東邊軍加土匪出身,這幫子有土匪有邊軍有馬賊,現在都是張大人收容了咱們,你知不知道什麽叫無依無靠?現在咱們有了主心骨,有了依靠,誰有外心,老子第一個就扎他個透心涼,一刀兩眼,叫他自去閻王爺那裡謀反去,張世雄,你也就是占個出身,要是在老子麾下,早他娘的打發了你!”

    “你狗日的敢罵人?”

    “罵又咋地?”周耀罵道:“打也是輕的!”

    眾人心裡都起了一團火,雙方幾乎同一時間衝上前去動起手來!

    大雨如注,二百多條漢子就在泥地裡滾打起來,各人都沒有帶兵器,但都是經過長期征戰廝殺或是苦訓過的軍人,兩邊幾乎都是拳拳到肉,剛剛動手不久,便是有多人被打趴在地上,還是掙扎著又爬起來,繼續往對方身上招呼。

    “操你娘,就你忠心!”楊春和一拳打在馬武臉上,把馬武鼻子打歪了半邊。

    盧步寬和李拔雄架住了張世雄,三人打成一團,滾在地上。

    李貴也被人一拳打在腮幫子上,然後還踢了好幾腳,他感覺今晚這事太荒唐了。

    “住手,都住手!”

    孫敬亭和王長福等人都被驚動,城中的高級武官都和親兵打著燈籠趕過來,這時群架已經打了半天,人們都是鼻青臉腫,不少人趴在地上或是睡在地上,也有不少坐在地上喘粗氣的,人們幾乎個個臉上都帶著傷,個個臉都青腫了。

    “個狗日的一個個都要反了是吧?”王長福終於暴怒,名道:“周耀,禁閉三天,張世雄等局百總級軍官禁閉十天,馬武你狗日的不是禁閉了,怎麽跑出來了?加罰七天!其餘所有人,列隊,去軍法官那裡,每人打十軍棍!”

    軍中的軍棍比藤條皮鞭要厲害的多,一棍下去皮膚就烏青,兩棍就破皮,三棍就皮開肉綻,五棍之後,上了金創藥也得休息三五天才能下床,這一次王長富明顯是動了真怒。

    軍法官魏群其實已經趕來,這時也是偷偷咋舌,一下子就是三百人打軍棍,這動靜可真是大,估計一天都不一定打的完。

    “都滾!”

    王長福揮揮手,罵道:“有老子在,一個個不要想翻了天,聽話的遵守軍規的還能用,不聽話的,管你是什麽人什麽身份,是不是忠心,老子這裡反正是不用。”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9 10:35
第四百八十七章 六字


     張世雄面色蒼白,畢竟還是站的很直的向孫敬亭和王長福敬了個軍禮。

    “告訴你們一件事,”王長福冷靜了點些,對眾軍官道:“算了,你們看我身邊是誰。”

    所有人都看過去,雨幕裡有一群親兵打著燈籠,溫忠發正站在燈火中向各人咧嘴而笑,他身上的衣袍和鎧甲都有斫痕和血跡,明顯是經過苦戰。

    “你們放寬了心。”溫忠發和禿頭他們千辛萬苦才趕到黑河堡,沒想到一來就看到這麽一場好戲,他拼命忍著,嘴角還是顯露出一抹笑意來……溫忠發大聲道:“大人在集寧堡無事,其實大人真想出來,也就和我一起突出來了,只是考慮北虜的主力現在就被大人在集寧堡裡釣著,要是大人一走,很可能就鬆了扣,所以大人不走,派我持手令前來,令你們不得擅自出兵,現在還不到時機!”

    李貴一臉激動的道:“大人的安危比一場勝利要重要的多,再多大人一開始在軍堡裡,你們突出來之後,北虜又不知道大人是否還在,何必還留在堡中!”

    溫忠發笑道:“大人可是沒事就在城頭溜達,甚至會向蒙古人喊話,在他們合圍之前,沒事就出堡遊獵,所以北虜都知道大人還在。”

    “此事不必多提。”孫敬亭對溫忠發道:“你先休息,我會盡快給你回信叫你去覆命。”

    “是,孫大人。”

    溫忠發神色嚴肅的行了個軍禮,同時他向禿頭示意……今天的事回去一定要稟報給大人知曉的,要是不明白前因後果,匯報起來也只能含糊其詞,那時候可過不了關。

    禿頭會意,輕輕一頭,混在散去的軍官群中離開。

    所有的軍官都是一臉晦氣,要是早知道溫忠發趕過來,並且還帶來了張大人的手令,今晚這件事,完全可以避免。

    張世雄面色蒼白,他是這一系列事件的主導者,這一次禁閉還好,只是略損他的威信,只是從此之後就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如何了。

    周耀等人倒是神色輕鬆,有幾個馬賊頭子出身的軍官還一邊走一邊哼著調。

    盧步寬笑著道:“這一架打的痛快,俺一顆牙叫人打鬆了,不過那小子也不輕鬆,鼻樑肯定叫俺打折了。”

    “軍規管的嚴哪……”楊春和一臉暢快的道:“我當邊軍時哪天不打架,當了土匪更是隔三岔五的帶著部下打群架,自從進了和裕升的門,打架這事算是免了,今天打的真是痛快……”

    “每天就是訓練訓練,這兩三個月盡是練隊列陣戰之法,咱們當了好多年馬賊,突然就不會打仗了。”

    “這話是狗屁,今天和北虜這一仗,要是咱們還是馬賊時,不要能不能贏,你他娘的敢不敢上?”

    “嘿嘿,俺看你們的嘴響,找個地方罷了,俺豈能不知這練法真是厲害?”

    周耀聽到這裡,板著臉道:“你們不要以為練成了!這陣戰之法大人說過,沒遇強敵根本不知道練的怎樣,再者,大人也完成的幾千人過萬人的騎兵保持嚴整的隊列上陣廝殺,比起北虜那東一股西一股的騎戰之法高明百倍,只是要練成不是三五個月就能行的,沒有幾年的功夫,這支騎兵的魂還練不出來!”

    這一下各人都是苦了臉,不過並沒有人說什麽。眾人又扯到打架的事,興致還是很高,這些馬賊或是土匪,確實曾經十分放縱過,現在他們在和裕升裡待遇當然很好,當馬賊和土匪真正痛快的時候也有,但多半時候屁也搶不著,光景好吃肉喝酒,光景不好也十分難熬,現在雖不及當土匪時舒服,好歹是旱澇保收,和裕升的正式軍官都會有商行的股份花紅,份量不少,人人有份,按年資,軍職,軍功勛章來分配,像周耀這樣,一年幾百兩上千兩的年金肯定是有的,加上薪俸,雖不比當匪首那樣搶掠無數,可畢竟也不必擔心被官兵剿滅,傳首四方,蒙羞祖先。

    “今晚的事,多謝了。”

    在土匪和馬賊軍官們大吹牛皮的時候,張世雄等人一直保持沉默,今晚的事,原本是要兵變,幸虧被周耀他們擋了一擋,然後孫敬亭和王長福帶著溫忠發趕來,眾人算是在懸崖邊上勒住了韁繩。

    哪怕是張世雄,此時也不得不向周耀道一聲謝!

    周耀無所謂的一笑,道:“算了,將來我們打群架的機會還是有,我們之間的裂痕和分歧不是這一兩件事能解決的。我帶人來攔你,就是想和裕升整體不能被你們這幫子給弄決裂的,大事不成,你們這些傢伙還能找正經行當幹,我怎麽辦,還回去當土匪?”

    張世雄默然,這時他才發覺,和裕升這個整體,千頭萬緒,很難厘清千頭萬緒的派別,要這陣子,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多半都是新平堡和李莊學校裡出身的軍官,那些當年腳夫或是鏢師出身的已經是中高層為主,就算還是中下層軍官的也是置身事外,還有靈丘礦工出身的軍官們,更是一個也沒有參與進來。

    和裕升大旗下的這些派別十分繁多,大團體下頭還有團體,只是公推出一些旗幟人物當成各自派別的核心,比如鏢師喇虎派的梁興,腳夫邊軍派的王長福,土匪馬賊就是以周耀為旗幟,靈丘礦工派就是孫耀和湯望宗等人,而旗幟之下,其實又根據職位和親近程度結成了一個個的團體,平時活動,當然還是以團體為主。

    在張瀚在時,並不刻意打壓這些派別團體,甚至是默許縱容。

    張世雄私下揣度過這事,他感覺是張大人有意縱容軍中產生派別,用來做一些制衡。但仔細觀察的話,其實張瀚從未借由派別來分化將領,故意製造不和……這和明軍不同,大明邊軍的各鎮,在朝廷法度森嚴時,講究的就是“大相制”,設總兵,地方上的那些遊兵營和城守營就用的是與總兵不和的中下層將領,甚至文官會故意挑動武將內鬥,制造不和,這樣使將領彼此對立,以防軍鎮上下如一,聯手對抗文官甚至是謀反。

    和裕升當然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張瀚最講究的就是上下一心,要將軍隊捏成一個整體。

    張世雄猛然想起張瀚親筆寫成,又放大拓刻在軍營墻壁上的口號:忠誠,榮譽,團結。

    六個紅色的大字,簡單明要,也是張瀚對這支軍隊最高的要求和標準。

    張世雄大汗淋漓,他發覺自己一直以來都錯的厲害。

    “想清楚了就好。”周耀的兩眼之中罕見的浮現笑意,他道:“鬥是可以的,要有個度,你這次越了線了,不過大人不會怎樣你的,放寬心思,安心和我一起蹲禁閉,出來了將來還是有你的仗可打,你是一員猛將,馬武這廝也是好樣的,今天他反突那一下子,打了北虜一個措手不及,要不然怎麽把人家的台吉給擒到手……”

    張世雄沒有出聲,他向周耀輕輕一點頭,與其餘的青年軍官們走到了一起。

    ……

    李貴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沒有受罰,既沒有被關禁閉,也沒有被罰打軍棍,甚至孫敬亭和王長福看到他之後,孫敬亭就淡淡了一句,令他到公廳裡來開會……張瀚的新手令裡還是有不少內容,需要研究。

    “張大人真是天人……”李貴與夏希平走在一起,他向夏希平道:“自身處於險境,仍然是能料準外頭會有不穩,也料知北虜在試圖調度我們來提前決戰,在被圍之中,仍然能掌控全局。”

    夏希平瞟了他一眼,道:“這不是你想說的話吧?”

    李貴尷尬一笑,道:“這也確實是我的想法……”

    夏希平哼了一聲,道:“你還是安心多看一些塘報,地圖,多研究一些參謀材料,把心靜下來。”

    他年紀比李貴還小些,不過此時和李貴說這些話時,卻是十分自然,李貴聽了雖然感覺有些尷尬,也是只能點頭。

    “底下會怎樣?”

    夏希平道:“咱們西路接到軍令,肯定要向東路通傳,兩路穩當下來,底下我覺得如果順利的話就是這麽耗下去,耗到北虜筋疲力盡,各部離心,那時候我軍可以選擇會戰,也可以選擇繼續修堡,主動權在我,到明年,北虜斷了一年馬市,人困馬乏,實力更加削弱,我軍重新擴軍,戰略上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李貴這一次沒什麽稱贊的話,但眼中的佩服之意還是十分明顯的。

    這種大戰略布局當然是張大人一手操控,不過底下的孫敬亭還有眼前的夏希平也能真正的體會,倒是自己和張世雄等人,看似成熟,官職也都是往上走了,實際上還是毛頭小夥子一個……

    李貴有些迷茫的道:“以後我該怎麽做?”

    “剛不是和你說了?”夏希平道:“安心做好你的份內事,別人的事不要摻合。”

    李貴道:“世雄他們,畢竟是曾經的同窗好友,大家也是一個團體。”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6-19 10:45
第四百八十八章 親供


     夏希平搖頭,停住腳步。

    李貴也趕緊站住,兩眼看著夏希平。

    夏希平一臉沉靜的道:“這一次我也是看在當年同窗份上,最後與你說一次……團體大人向來是容忍的,但這種容忍是在不傷害和裕升這個整體之下的容忍,世雄他們這一回是觸及到了底線,還好,周耀這人很機靈,沒叫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看著殘酷粗直,其實心機很深沉,他這麽一擋,打了這麽一回群架,以後算是真正進入咱們這個整體之中,這人,妙的很。”

    李貴有些唏噓的道:“世雄這一次看來要糟……”

    “唉……”夏希平搖搖頭,道:“你大事不糊塗,事卻稀里糊塗的,你自己多想想,前後經過,看看為什麽王千總沒罰你,世雄他們找你去幹嗎?你就知道你在這件事裡頭到底是什麽位置了……”

    ……

    “這一次,算是掏著了和裕升的牛黃狗寶!”王心一手中拿著張續宗的“親供”,臉上已經露出狂喜之色,他手舞足蹈,高興過了頭,那種出身東林黨又身居高位,一向拿捏很好的官威儀態,一掃無餘。

    在王心一身邊的一群幕僚也都是含笑而立,所有人都是一副替東主高興的模樣。

    在大同久了,所有人都明白了和裕升是什麽樣的龐然大物……不論張瀚龐大的人脈網,還有對軍、政、商、民的深刻影響,和裕升和各地商會的商業潛力,還有和裕升主導的商團團練的恐怖戰力,這些都是遠在京師時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情。

    汪文言交代王心一到大同時,可能只是王心一面臨貶斥,汪文言順手為之的一件事,可王心一自己才明白,在大同與和裕升相鬥實在是太過困難,可以,王心一已經到了接近絕望的地步了。

    若非如此,此時他的情緒又怎會如此激動?

    自從發現了張瀚可以動員團練北上,在北虜的地盤上狠狠切下一大塊血肉下來,王心一才是真正正視了張瀚部下在軍事上的實力……以前雖聽和裕升的商團兵精銳無比,但王心一還是很難真正想像,到此時他才明白,原來朝廷動員數鎮兵力也未必能辦到的事,一個商人和三品衛所指揮卻能輕鬆做到!

    這是何等的大手筆,不論是軍隊的實力還是動員能力,經濟支撐能力,對地方的掌控能力,都是遠遠超出王心一能想和敢想的底線!

    這樣的人,還能是“商人”?

    從兩個月前開始,王心一就把自己的護衛人數加了好幾倍,等閑就住在衙門之中,連巡按慣例要做的到各州、縣、衛等地巡行的事也放手不做,在大同城裡,有總兵鎮守,軍隊人數很多,加上有代王這樣的親藩在,張瀚除非扯旗造反,不然的話想在這裡襲殺巡按也是不可能的事。王心一自忖自己在大同鎮毫無實力和根基,如果出行到了偏遠地方,突然冒出一支百來人的“土匪”,雖然巡按被土匪襲殺朝廷必定震怒,不過誰知道朝廷派人到大同來又能查出來什麽?

    要是自己真的死在這裡,那可真是冤枉死了!

    種種壓力之下,王心一有這樣失態的表現,實在是太能夠理解了。

    王心一高興了半天,才向著一直靜靜立在屋中一角的范永斗道:“范永斗你辛苦了,此事我會記在心上,宣府那邊我也會替你同人打招呼,日後張瀚倒了,他的基業地盤,當然是這一次你們出了力的八家來分,我樂見其成。”

    范永斗一臉淡然,並沒有如王心一這般樂觀,不過他還是躬身答道:“人等不學無術,粗鄙不文,圖的就是發財,如老大人照顧,我等將來必有所報。”

    王心一臉上略有鄙夷之色,范永斗看著也是很精明的商人,不過論起氣質口才和那種睥睨萬方,以商人身份連巡按也不放在眼中的氣度,當然還是首推張瀚,還好張瀚這一次落了實際證據在他手中,可以把這人除去了……

    這次的的事情能夠成功,主要還是張家口的八家晉商出了大力。

    范永斗和王登庫等人把張續宗裝在自家的車隊裡,有楊國柱的掩護,輕輕鬆鬆的出了宣府鎮城。

    和裕升的軍情局第二天就找著了紅乳母的住處,不過又是人去宅空……軍情局的動作再快,也抵不過范永斗等人長時間的預謀和經營,當然也抵不過楊國柱這個地頭蛇,一鎮總兵配合這些有實力的晉商,和裕升的軍情部門的人員再給力也是始終慢了半步。

    當時張春感覺不對,不過此事只是關係到蒲州張家一個沒出息的子弟,張續宗也是做的虧空公款的事,畢竟不是叛變投敵,或者最少在找到張續宗的人之前沒有辦法做這樣的判斷,加上張瀚畢竟在被圍困中,這件事沒有能當家作主的人,張春除了下令各部繼續追查張續宗的下落外,也是別無他法。

    張續宗一出來,范永斗等人就是與他一起日夜兼程,一路上就盤問張續宗底細,到了大同就寫成了“親供”,這是十分珍貴的第一手材料,以往人們只是覺得和裕升家大業大,還有些鬧不明白為什麽張瀚做事無往不利,又是為什麽在短期之內積攢了大量的財富,現在眾人才是明白,原來和裕升是這麽可怖的龐然大物!

    范永斗到這時才明白自己輸的不冤枉……張瀚不僅是財力雄厚的可怕,人才的儲備,行政的流暢,商業上的得道多助,還有軍事和間諜網絡的運作,都已經是一個渾然如一的整體。別的不說,自己的一切情報,估計當初都是被和裕升的細作探查的一清二楚!

    “侍從司,直指內閣,軍令司,就是兵部,參謀司,似乎是兵部的職方司的加強,還有軍政司,有象兵部的武選司和考功司的集合,嗯,還得算上光祿寺和太醫院,不過似乎要完備的多……”

    王心一又情不自禁的拿起張續宗的供述來看,張續宗是曾經在待從司供職過的貼身侍從官,也是上傳下達的核心人物,職務不高但一直在核心部門工作,這個職位上除了張續宗和張續文外,還有李夢年和夏希平等人,都是局百總的級別,而能接觸到的核心機密又遠超過局百總。

    “可惜語焉不詳啊。”張永安先前也是被震驚了,後來就是一臉欽佩,大約以他這個舉人出身的師爺的眼界來看,一個商人,居然能把地方整合的這麽好,折騰出這麽大的動靜出來,想來委實令人敬服。

    不過立場不同,張永安也只能竭力替王心一贊畫,看著張續宗的供述,張永安皺眉道:“一切光是張續宗的一面之詞,張瀚要謀反的具體舉措,謀刺韓撫院的具體做法,這些關鍵的事情上沒有詳細的經過,只是風聞,聽說,這樣的話,張瀚反手一擊,張續宗因貪汙被革職,轉而怨望,編造事實誣陷,這場官司就有的打了。”

    “對!”吳伯與也贊同,大為頭道:“張老兄說的對,東翁,如果打蛇不死,很可能被反咬一口,現在看來,確實還不能算是能一擊必中。”

    王心一也是皺眉,他剛剛見過張續宗,一個典型的大家族的沒出息的子弟,一臉膽戰心驚的模樣,京師現在風雲湧動,魏忠賢與東林黨的鬥爭已經是十分明顯了,以前的楚黨齊黨浙黨這三黨幾乎都投附在魏忠賢門下……這事也不能怪三黨,從嘉靖年間大明開始有正式的黨爭,到萬曆年間黨爭進入白熱化,東林黨的出現就是把各黨的黨爭推向最高峰,到泰昌和天啟年間,由於上一任天子多病,天啟皇帝剛即位時又是太過年幼,經驗都是不足,朝堂上的要職,從內閣到六部,包括最重要吏部,還有臺憲都察院,這些要害部門都在東林黨的掌握之中,大權在握的東林黨還和王安這樣的內監首領結盟,真正是權傾朝野,東林黨和三黨的鬥爭已經有數十年,楊漣之輩性子十分強悍堅韌,在他們的主持之下,對三黨的攻擊一波接一波,這兩三年內不知道有多少三黨官員被貶斥黜落,而東林黨猶不收手,竟是有把三黨一網打盡之勢。

    在泰昌年間,連向來調和各黨,以大局為重的首輔方從哲,也是在楊漣和左光斗還有汪文言的策劃籌謀之下被迫辭官下野,可想而知,這兩年的政爭有多麽厲害。

    從天啟二年時,朝局又是發生了變化,先是王安暴斃,然後是魏忠賢開始掌握內廷,並且在外廷安排自己的人手,然後三黨人士紛紛投入魏大官的懷抱,借助魏忠賢的權勢開始還擊……一場大戲已經開場,接下來就是天啟三年的白熱化此後東林黨的慘敗。

    這此事情,只有王心一這種東林黨的核心才能明白一二,自從朝中政爭開始漸漸進入白熱化之後,王心一也是感覺慶幸……還好他被貶斥出京,暫時不必參與到這種事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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