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88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8
第五百三十章 前後

    成方等人考慮過從田野中繞道,但田野都荒蕪了,半年多沒有人鋤草,草長的半人多高,田埂又多,策馬在這樣的地形裡奔跑風險太大,一旦摔倒就很難脫險。≯中文網 ≦≦≦.≤<≦≤.

    十餘騎猛然力,從坡道上直衝廢村的村口,然而在馬蹄聲剛響起來不久之後,整村的建虜都好像全醒了過來!

    在人的叫喊和馬的嘶鳴聲中,成方他們剛剛衝到村口,已經有好幾個建虜騎兵從另外一側策馬衝了過來,弓箭已經取在手中,崩崩崩弓弦彈響聲連續響起,幾支箭矢立刻向成方等人飛了過來!

    “操,別還射了。”成方看到楊義想取弓還射,不覺大罵道:“你的射術和建虜能比?”

    楊義咬牙又將弓箭放回插袋,貓著腰繼續向前,各人都是拼了命的打馬。

    被驚起來的八旗兵越來越多,有一些明顯軍官模樣的已經披了甲奔出來,看看是從十三山方向過來的明國人,他們又是在奔跑時把鎧甲脫下,有一些建虜連馬鞍也不及上,直接坐在光禿禿的馬背上,只憑一張弓,一袋箭,便是直接追殺過來。

    成方能熟練的說蒙語,女真話的水準也不差,他聽到女真人在叫喊著要人兜到前頭去攔截,還有人叫喊著射出響箭,指望前頭還有游哨能過來截殺這些漢人。

    選出來的人都是多半能聽得懂女真話,各人都是拼了命的打馬奔逃。

    身後突然傳來慘叫聲響,成方回頭一看,一個女真人幾乎站在馬背上,弓弦剛剛彈回來,這一支箭力道太大,幾乎就是步弓的力道,距離在百步到百二十步之間,還在激烈的奔馳之中,成方身後的一個夥伴還是被射中後背,扁平的箭頭瞬間穿透了衣袍,然後撕開皮膚,傷及內臟,最後在前胸又透了出來,鮮血順著箭矢不停的流淌下來,那個十三山的夥伴口中噴出鮮血,人很快軟倒在馬背上,接著又如死物一般摔落下馬。

    成方沒有看下去,他的耳邊也飛過一支箭矢,現在所有人都不保險,為了儘可能的提高馬奔出這幾十里的死亡地帶,沒有人穿甲,十三山雖然沒有太多甲冑,湊十幾具鐵甲肯定是沒有問題,但人們明白,一旦被女真人纏上,穿三層甲也擺脫不了死亡的陰影,在遼東連續的慘敗之後,人們對自己的武力已經喪失了信心……況且建虜在十三山外圍留下的有相當多的精銳,就算是旗丁也是以善戰的青壯年為主,在這些身經百戰,戰鬥經驗十分豐富,戰鬥技巧也十分強悍的八旗兵面前,成方等人沒有絲毫的信心能夠與之戰鬥,他們唯一的指望就是這麼一路突出去。

    奔出七八里地之後,成方等人的戰馬都是汗出如漿,他們不得不稍稍放慢馬,身後的追兵相隔被甩開到了三四百步,女真人已經停止放箭,他們的馬也不得不放慢了。

    然而這時在左手側邊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支騎隊,有一個背插小旗的拔什庫,一個穿銀鐵甲的白甲,還有六個騎兵,八個人應該是駐紮在左手側的田野之中,聽到響箭之後從前方土堤上繞道趕了過來,從度來判斷,他們可以直接斜插到路上,正好能夠攔住成方等人。

    “怎麼辦?”一臉絡腮鬍的周青在馬上叫道:“前頭有截的,後頭有追兵!”

    “完了,只能四散奔逃,看運氣吧。”另一個人在馬上高叫,聲音幾近悲泣。

    被挑出來做這樣事情的當然是死士,所有人都知道是九死一生的危險任務,不過有冒死的決心和意志,並不代表在大難臨頭時就可以保持冷靜……這是兩回事情。

    成方也有些慌亂,他是這一群人的領……楊義原本是楊二的人,後來加入和裕升的體系之中,但資歷太淺,現在十三山上兩大派別,一個是畢麻子另一個是楊二,這兩人都各自擁有幾千人的部屬,在山上算是兩股最大的勢力,這幾千人核心就是打行成員,還有仰慕這兩個知名大俠跟隨者,山上有十來萬人,但能真正掌握幾千人的武裝的也就只有這兩人,楊二與畢麻子兩人自然也就成為山上的領袖人物。

    地位更高的反而是和裕升。

    和裕升的核心班底只有不到三百人,但這三百人是張瀚和整個和裕升在遼東數年佈局的精華,幾乎個個都是武力值很高的好手,而且經過正規的軍事訓練,真打起來,楊二和畢麻子那幾千人未必是對手。

    而且這三百來人都有鎧甲和精良的兵器,配合默契,指揮層級分明,在所有人入山之初,各部都和入侵的建虜打過幾仗,公認的還是和裕升的實力最強,戰力最高。

    最關鍵的還不止這個,而是和裕升手中有大量的軍事物資。

    山上最少有七成的糧食是和裕升囤積的,除了糧食,還有大量的布匹和藥材,也有相當數量的兵器。

    這兩年多來,徐名和成方等人就沒有做別的事,他們在山上建了一座以山石為底基的寨子,囤積了大量的物資,還有幾座小寨放在了一些險要的路口,入山後因為有銀兩和糧食,和裕升僱傭了最多的山民中的獵人放在這些小寨裡,這些弓手可以保障和裕升大寨的安全,最少能在很長時間內掩護大寨,這使得藏有物資的大寨很難被攻破。

    因為種種原因,這一次派出來到寧遠的這一隊人,自然而然的是以成方為小隊的核心,也就是領導者。

    成方咬著牙不語,前方的女真人已經快衝到路上,他們在農田裡奔馳,荒草很高,但他們畢竟還是衝過來了,馬蹄翻飛時帶起大片的泥塊泥土,這些女真人嚴格來說只有兩個戰兵,一個是拔什庫,另一個卻是白甲……

    楊義大叫道:“不能分散,我們還有十一人,未必就衝不過去!”

    成方還在猶豫,楊義又叫道:“大人叫我們留在十三山是干什麼的?就是老鼠一樣的藏著,消耗糧食嗎?今日不敢搏,日後什麼時候敢?仗是拚命打才能打贏,一味躲避,我們何必留在這裡!”

    成方還在猶豫,身後有追兵,前方有堵截,這個時候他的決定將決定這一小隊人的生死……

    楊義仰天嘆道:“大人就不該派你來,我們都是薩爾滸的逃兵,早就沒卵子了!”

    “放你娘的屁!”成方罵道:“你狗日的不要以為是我的隊官就能胡說八道,老子和周大牛一路殺到大同的時候你他娘的在廣寧享福呢。”

    楊義吼道:“是啊,殺到大同,殺的是無辜百姓,你手上的血,不用建虜的血能洗清?”

    成方無語,血性倒是真的被激起來,他將和裕升制的馬刀抽出來,叫道:“各人拿好兵器,不必理會建虜的弓箭,將馬提到最高,衝過去,死就死了,不死就到寧遠!”

    “殺!”楊義手揮長刀,瞪眼怒吼起來。

    所有人都只能揮刀或是提槍,同時拚命催促戰馬加,有好幾個人抽出腰間的小刀,往馬屁股上就是狠狠一扎!

    戰馬出悲鳴,更多的人拿小刀紮著戰馬,所有的戰馬一下子被激出了全部的潛力,四蹄翻飛,向著前方全飛馳起來。

    對面的建虜可能沒想到這一小隊的明國人居然正面衝過來,這幾年來他們見識了太多的大明邊軍的孱弱和無能,看多了幾十人攆著成百上千明軍奔逃的場面,剛剛這個拔什庫和白甲還在商量,估計明國人會四散奔逃,他們劃定了追擊的區域,結果卻覺這隊人瘋了一般的衝過來,拔什庫和白甲在馬上叫喊著商量了幾句,他們八個人立刻展開隊列,前頭兩個是旗丁,拔什庫在兩個旗丁之後,然後又是兩個旗丁掩護白甲,最後兩個旗丁射術不錯,由他們綴後,射殺那些僥倖衝過去的明國人。

    兩支小小的隊伍迅衝撞在了一起!

    在相隔五六十步的時候,那個拔什庫和白甲都開始在馬上射箭。

    他們的射術太強,用的弓也十分強力,拔什庫一箭射中了一匹戰馬,上頭的騎士和戰馬一起跌倒,馬幾乎是飛出去,在半空中翻滾著,因為度太快,騎士在戰馬翻滾時就已經頸骨折斷,幾乎沒出一點兒聲響就立刻死去了。

    白甲的一箭正中一個騎士的面門,因為距離成方太近,他看到箭矢“篤”的一聲插在那個夥伴的臉上,箭矢射中了鼻樑上方,眉心下方一點的地方,立刻在面門上開出一個很深的血洞,那個人出一聲慘叫,從馬上翻了下去,他的戰馬還在隊伍中繼續向前飛奔。

    拔什庫又射了一箭,這一箭射中了周青的胳膊,周青出怒吼,在周青中箭的同時,成方感覺到自己眼前似乎有銀光閃爍,他下意識的一低頭,一支鐵箭嗡然一聲從他頭頂飛過,將他頭頂的笠帽射落,箭矢的力道很大,又往後飛了很遠才落下,成方抬頭時,覺對面的白甲一臉懊惱的收起弓箭……這個距離已經太近,所有人都在準備肉搏。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8
第五百三十一章 故人

    “殺!”

    包括受傷的周青在內,十一人向著八個建虜猛衝過去!

    近二十匹戰馬在狹窄的官道上幾乎是撞擊在了一起!

    馬對馬,人對人,人們出怒吼,揮動手中的兵器,要麼前戳,要麼橫掠飛舞,每個人都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氣,成方看到楊義兩眼瞪的渾圓,手中的長刀直指對面的拔什庫,兩馬相錯,長刀和對面的虎、牙槍相交,立刻就出令人牙酸的金屬交錯聲。小≧說網≦≤.

    兩人都沒有佔到便宜,而成方面前的是一個旗丁,似乎才不到二十歲,面容有些稚嫩,眼神也有些慌,成方飛向前,對方以旗槍戳刺,他一個閃身就讓了過去,右手橫揮,似乎感覺到手腕一震,接著血雨揮灑,成方回頭看時,一具無頭屍體從馬上栽倒了下去。

    “我殺了一個建虜,我真的殺了一個建虜!”

    說來慚愧,成方從薩爾滸打起,歷經開原和鐵嶺之戰,又經歷過廣寧之戰,明軍在關外的幾次大戰役,除了遼陽和瀋陽之戰他沒有參加過外幾乎也算是打滿全場,結果楞是沒有斬下一顆建虜的級……

    雖然不是時候,但成方還是大聲嘶吼起來,兩眼也是淚如雨下。

    他的坐騎沒有減,仍然飛向前,等成方的情緒平定下來,終於可以回頭看的時候,他覺身後是兩個旗丁在追趕自己,在旗丁之後,又是周青和楊義還有三個人,十一個人衝陣,成功過來的連成方在內只有六人。

    在楊義等人身後,那隊建虜也調轉了馬頭,繼續向前方追趕。

    離成方最近的兩個旗丁成功的射殺多人,一直到成方等人突過來,距離太近,他們只能放棄弓箭,抽出佩刀策馬追擊,這個明國人低頭狂奔,一邊跑還在一邊吶喊,這兩人多次試圖用武器攻擊,只是相差幾步未能成功,等成方覺他們時,這兩人和他相隔還是只有五六步,而成方的戰馬越來越疲憊,眼看就會被這兩人追上。

    “成方,挺住!”楊義在身後大叫道:“你不要管他們,我們來對付這兩人。”

    這兩個旗丁若是一心殺成方,根本不必理會楊義等人,只要成方在他們的距離之內,立刻就會被殺死,兩人一左一右,一個手持鐵鐮槍,另一人手拿腰刀,成方無法調過馬身,只要被這兩人夾在兵器攻擊的距離之內,就是必死無疑。

    “成方?”

    這時一個旗丁突然用漢話叫了一句,成方下意識的一回頭,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

    “李明禮,你沒死?”

    “操,真是你啊成方!”

    兩人的神色都是無比激動,儘管戰馬在飛馳,身後有追兵逃敵,追擊者身後又有追擊者,好像一個個圓環,彼此相套,但在這一刻,成方和李明禮兩人幾乎把什麼都給忘了。

    成方叫道:“你他娘的怎麼剃了頭,當了建虜的走狗?”

    李明禮道:“楊頭兒呢,還有大牛他們呢?”

    “咱們這一隊人,除了你此前不知道消息,只有我和楊頭兒,還有大牛活了下來。”

    “你們活下來就好啊……”李明禮眼中落下淚來。

    見到他這樣,成方也不好質問下去,開原一役時李明禮腿部受傷,想必是被俘虜了,沒有被斬殺而留下一條命來,現在就算是舊日同隊的袍澤,又怎麼忍心責備他背棄了父母之邦和身體膚?

    李明禮這時對身側另一個旗丁道:“振彥,咱們向兩邊閃吧,剛剛咱倆射死好幾個人,上頭不會責備咱們的。”

    這時雙方戰馬的度都有所放慢,另一個旗丁很有決斷,叫道:“前頭的那個大哥往後扔個東西,我和李大哥往兩邊閃開!”

    成方立刻把腰間的短刀往後一拋,李明禮和曹振彥立刻拔馬閃向兩邊,官道兩側是農田,他們的戰馬在佈滿荒草的農田裡立刻奔出很遠,接著又撥馬過來,這時楊義等人也趕了過來,李明禮沒有出聲,只是又取下弓箭,對曹振彥道:“振彥,咱們撥馬追,用弓箭射。”

    這兩人都是漢人旗丁中最善射的,曹振彥是曹世選的長子,今年二十來歲,年富力強,一臉的精明幹練,他已經在調撥馬頭,眼見楊義等人如箭般的飛掠過去,曹振彥從插袋中取出弓箭,與李明禮打馬一起,往前追了一陣便開始射箭,這時距離接近百步,他二人又並沒有真心出力去射,箭矢多半射偏,等楊義等人又向前一些,曹振彥和李明禮索性就是都不射了。

    “李哥放心,烏海主子和我爹交情不壞,咱倆只有功沒有過。”曹振彥開始放慢馬,因為官道上的白甲和拔什庫也都放棄了,雙方已經奔出七八里地,馬都十分疲憊,現在已經快進入明軍尖哨的活動區域,馬疲憊了再遇著明軍尖哨,後果可能十分嚴重,儘管殺傷多人,不過阻止十三山和寧遠聯絡的任務,明顯是失敗了。

    李明禮點點頭,一臉複雜的看向遠方。

    他剛剛不僅和成方搭了話,還看到了後頭的楊義,又聽說周大牛也活著,當日兄弟一夥一起上薩爾滸戰場,然後互相扶持著活下來的往事一下子就都浮現到了眼前!

    李明禮萬萬沒想到,和舊日老弟兄的再相見,居然是這樣的場面!

    “李哥,別想啦……”曹振彥勸道:“這亂世,咱們這樣的人物就和螻蟻一樣,苟活一天是一天,我和我爹難道又想剃,又想到軍前效力殺咱大明自己人?沒法子,咱們打一場輸一場,現在遼東這麼大地方都叫人家搶了,朝廷也沒有辦法,咱們的家人和產業全在遼東,咱們也想活下去……”

    李明禮知道曹振彥說的並不全是實話,曹家上下都是精明人,當然曹世選對他有恩,人骨子裡還算厚道,但這一家人對人的好也並不是沒有目的……曹家是和李永芳還有佟家一樣的想法,都是感覺大明的國力衰微,就算女真人不能入關奪得天下,也會像唐時的遼國一樣,擁有大量的土地和丁口,可能會立國一二百年之久,甚至在大明亡國時,後金也會如當年的大遼或是大金一樣,趁亂奪取黃河以北的漢人天下。

    既然大勢如此,與之相抗不如順應,曹世選在旗下做事很上心,曹振彥也是,勤學武藝騎射,身手很是不錯,不過曹振彥更叫旗下看重的是他還曾在瀋陽城學習過造炮,雖然造的是小佛郎機,在後金集團裡也是難得的高科技人才,如果將來組建炮隊的話,曹振彥肯定是被選入其中擔任要緊職務,平時在本牛錄裡,女真主子們也很少為難曹振彥,而且曹家一門包括李明禮都已經抬了旗,算是旗人中的一份子了。

    李明禮勉強點了點頭,算是對曹振彥善意的回應,不管怎樣,曹振彥配合自己放跑了當日的兄弟,這個人情不小,要是被察覺出來,兩人很可能都會被斬。

    “收隊了。”前方的拔什庫已經調轉馬頭,後隊好幾十人也調轉馬頭往回趕,十三山的人跑了也就跑了,現在後金的主力已經集結,如果明軍繼續向前,很可能上頭會把那兩千多明軍步騎一口氣全吃掉,只是現在女真人兵力不足,最大的擔心是十三山和明軍裡應外合,所以暫時應該還沒有會戰的可能。

    “李哥,走了。”

    曹振彥望著拔什庫那邊,見白甲和拔什庫先走了,並無異狀,他也是鬆了口氣,當下就對李明禮道:“日後戰場再見的機會也不多,李哥也不必把這事往心裡去。說句難聽的,咱們這邊要是完了,還指著李哥的兄弟救咱們,要是咱們這裡不說得天下,最少能得全遼之地,李哥的兄弟咱們也會照應,這其實是好事情……”

    李明禮微微點頭,心裡卻是明白,成方他們是絕不可能投降建虜的,在這一刻,他又感覺到隱隱的慚愧和羞惱。

    但叫他此時拋掉曹振彥去投向寧遠,李明禮感覺自己下不了這個決心,從薩爾滸到開原鐵嶺,再到廣寧,後金消滅了大明幾十萬邊軍,大明沒有贏過一場像樣的戰鬥,李明禮其實在內心已經灰心絕望……再者曹世選和曹振彥對他都十分關照,曹振彥更是親兄弟一樣,剛剛他冒險放人,如果此時再選擇逃脫,曹振彥的下場必定不妙,光是從這一點來說,李明禮也是走不成的。

    “成方,楊頭兒,對不住啦……”

    天光大亮了,前方戰馬小跳行進著,不少插背旗的披甲兵和白甲兵趕了來,女真人在前頭用女真話討論今天的事情,路邊的荒草裡躺著好幾具屍體,有幾個旗兵跳下馬來,把自己的的屍體抬起來橫放在戰馬上,包括被成方斬的那一具屍體在內,頭顱也被撿了起來放在一處,按女真習俗,女真人將會堆出一個碩大的柴堆,將這幾具屍一火焚之,然後撿骨後送回遼東,交還給這些死去旗兵的家人。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8
第五百三十二章 糧儲

    “李哥,我收到最新的消息……”曹振彥和李明禮並肩而騎,戰鬥結束,平安無事,每個人的精神都很放鬆,就算是女真人也一樣,再凶殘的戰士在戰鬥結束後也會慶幸自己還活著。中文≦≦≤.≦﹤≤﹤﹤.

    曹振彥一臉喜色的對李明禮道:“我們曹家要從舊漢軍裡調出來,成為十四阿哥的包衣。”

    後金軍制又經過一次改革,李明禮和曹世選家族原本都在一營,也就是努兒哈赤把歷年收容和戰場俘虜的明軍單獨編隊,隨著戰事的擴大和投降明軍將領的增多,大量的漢軍歸來,漢軍又被重新整合改編,現在是由總兵官額附佟養性統領所有的舊漢軍,曹家能從純粹的漢軍裡抽調出來,成為十四阿哥這個受寵的小阿哥的包衣,雖然包衣是奴才,但實際上是一件好事情。

    “恭喜!”李明禮還是替曹家高興的,人各有志,曹振彥如果能巴結好主子,也是一條不錯的路子。

    曹振彥試探著道:“李哥你要不要也過來?”

    “算了。”李明禮搖頭道:“我還是算了,我侍候主子不怎麼細緻,要是去了三兩天就被打一次鞭子,還不如留在漢軍裡。”

    “也對。”曹振彥微覺失望,他到多爾袞那裡肯定想施展抱負,十四阿哥很快就會封貝子和貝勒,老汗給了他十五個牛錄,那可是兩黃旗的牛錄,旗丁人數充足,而且有很多跟隨老汗征戰多年的精兵強將都在牛錄之中,多爾袞將來的地位肯定不低,曹振彥打算踏實跟著十四阿哥,博一個不錯的前程出來,他當然需要幫手,李明禮是不錯的人選,武藝打磨的很不錯,人也可靠,可惜確實是脾氣有些臭,為了活命李明禮能成為漢軍,不過叫他去主動巴結主子,也是有些強他所難了。

    曹振彥突然道:“李哥,咱們咱們得讓道。”

    前頭的騎隊突然散開成兩列縱隊,把正中間的通道給讓了出來,一隊戴紅纓涼帽的騎兵先行開道,然後又是一隊人簇擁著幾個大人物從對面過來。

    “是撫順額附。”

    李明禮眼尖,看了一眼來人就認出來是撫順額附李永芳。

    李永芳快五十歲,身體有些佝僂,垂在腦後的辮子有些灰白,從李明禮和曹振彥身邊經過時,隨意瞟了這兩人一眼,他的臉上毫無表情,有些過於淡漠,在兩隊騎兵的護衛下,這個漢人額附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李明禮和曹振彥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新上馬,李永芳給人的感覺十分陰沉,兩人都沒有了繼續聊天的興致,雖然他們心中都有同樣的疑問,在這種時候,老汗並沒有派八旗將領前來,而是把主管間諜細作的撫順額附派來做什麼?

    ……

    “糧食足可維持到明年春夏之時?”孫承宗目視著跪在自己膝前數步外的成方等人,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成方等人抵達寧遠後受到了極大的重視,畢竟天啟皇帝十分關注十三山的難民,對前方的情形十分關切,已經有多次派人來詢問十三山的消息,而孫承宗也比王在晉要注重遼民的生存……在孫承宗的戰略體系中,以遼民守遼土是最重要的一環,現在從寧遠到山海關,再包括覺華島和永平府等地在內,大約有近百萬遼民從各地逃到這些地方安置,這些人有一些是有家產的,甚至大地主官紳之家也不少,他們會繼續往西走,一直到京師等地才真正落腳安家,也有幾十萬遼民源源不斷的逃至皮島和朝鮮各地,還有一些跨海到登州和萊州各地,成為不折不扣的難民。

    六百多萬的遼民,加起來有近二百萬逃難在各地,也有數十萬人已經被屠殺,還有三百餘萬落在後金的統治之中。

    十三山這十萬人,與寧遠相隔二百餘里,和明軍的哨騎控制區相隔一百五六十里,這個距離如果能救下來,當然是上慰帝心,下也能對朝野的輿論有所交代。

    成方等人一到寧遠,祖大壽等將領簡單的問了些話之後,便是趕緊將他們送往山海關。

    孫承宗在自己的住所接見成方等人,詢問十三山的具體情形。

    “我們和裕升早就有所準備。”成方挪動一下膝蓋,他已經很久沒有給人跪著答話,不太適應了。他看著孫承宗,並不畏懼,眼神也很坦然:“半年多時間,我們一直在山中修築營寨,囤積糧食和藥材,布匹,還有兵器,主要是糧食,我們在山上的大寨中囤積了三萬多石糧食,現在山上的男子,持兵備戰的每人一天給糧一斤,不持兵的和婦孺一樣,每人每天四兩,現在是夏天,我們還在山上挖野菜,采松子,配著糧食一起吃,冬天沒有野菜,糧食消耗要大的多,不過山裡的村落和別的寨子也有一些存糧,吃到明年三四月份,問題並不很大。”

    孫承宗微微點頭,在心中默算了一會兒。

    十來萬人,按眼前這個漢子所說的那樣,再支持七八個月時間,按現有的糧食消耗水平,肯定也是夠了。

    一個幕僚在一邊搖頭道:“男子一天半斤或是四兩,婦孺一天二兩,也差不多夠了。”

    成方看了這人一眼,說道:“回先生的話,山上缺少肉食和油水,持兵男子還要訓練,每日我們都要練習陣法和搏擊,弓箭也要練,如果一天半斤糧,半個月下來人就餓的動彈不得,還怎麼操練。”

    事實上山上的持兵男子們都是保持了相當高強度的訓練,這種高強度訓練也是各大勢力向和裕升學習的結果,任何情況下和裕升的主力戰兵都在保持著高強度的訓練,他們的戰力當然與日俱增,另外和裕升還招募了幾百名山裡的獵手,他們也開始進行訓練,能力也是看的出來明顯在增長,在和裕升的引領下,楊二第一個跟進,接著就是畢麻子等人……畢竟武力就是實力,再吝嗇的人在增加自己部下實力的事情上還是很大方的。

    山上不多的肉食和油,哪怕是新打的獵物,也是多半給參與操練的男子們享用,這也是他們應有的待遇。

    各大勢力自己也有一些糧食,他們用與和裕升合作的辦法在和裕升的寨子裡領取糧食,至於不夠資格參加訓練的男子,他們只能和婦孺一樣,定期在和裕升的各個施粥點領粥,然後摻一些雜糧和野菜,這是最低的生存保證。

    成方又道:“二兩主糧,很多人會餓到生病,疫病會傳染,山上會有大批人死去,還得設法防疫,再用人手去掩埋屍,山上的氣氛會變得很糟糕,會有人心懷異志想著去投降建虜,我們還得花費精力來防備內亂,這樣是得不償失。”

    這個幕僚沒有說話,臉上還是有一些不以為然,不過成方說的明顯是很有道理,這個人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孫承宗這時道:“成方義士和諸位都起來說話。”

    “謝閣部大人!”

    成方謝了一聲,立刻就是站起身來。

    孫承宗看了他一眼,突然問道:“成方,你在和裕升的主店時,經常見著你家東主嗎?”

    成方道:“不怎麼常見,張東主實在太忙,幾個大掌櫃也未必能天天見著他。”

    “你們的東主事業做的很大,”孫承宗突然厲聲道:“聽說他練私兵,弄什麼商會,把持地方,有沒有這樣的事?”

    “回閣部大人,”成方道:“這些事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大人在大同各處的名聲甚好,閣部大人若不信,派人去地方巡看采聽一下就知道了。”

    “你自己怎麼看你東主呢?”

    “東主會賺錢,做人做事都大方,對朝廷十分忠誠,他練兵不過是為了抵禦北虜,地方上團練很多,有錢的官紳都會操練民團,請閣部大人明查。”

    孫承宗冷笑道:“就算你說的大同情形是真的,他派你們在廣寧這邊做什麼,又早早做了這麼些準備,難道他能未卜先知嗎?”

    “我們大人並不能未卜先知,”成方道:“不過在一年多前,小人見東主時,東主就說廣寧必定守不住,小人說怎辦,是不是提前撤出,東主說遼東戰事,最慘的就是開原和鐵嶺之屠,如果我們有心有力,不妨做一些事情來幫著廣寧一帶的軍民逃生,倉促之間,很多人未必知道往遼西逃,如果能在十三山這樣的險要地方修築堡寨,囤積糧食,可以救下不少人命。”

    孫承宗和身邊的人都是為之動容!

    張瀚居然早就判斷廣寧不可守,然後早做準備,這人還是一個普通商人?

    孫承宗臉色微變,說道:“為什麼他判定廣寧不可守?”

    成方道:“當時王巡撫說要找北虜借兵,又說六萬兵可以蕩平北虜,我家東主當時就說,自己實力不濟,乞師於他人,自古至今沒聽說過成功的,再者,我大明邊軍屢戰屢敗,如果能按熊大人的方略,虛心守備廣寧,不與建虜爭一時雄長,恐怕還有機會,而王巡撫太過驕狂,敗像已成,而王巡撫和熊經略之間多有不和,甚至已經鬧到朝廷,朝廷也並沒有能解決此事,有這些理由,廣寧怎麼可能打贏呢?”——

    這兩天狀態不是很好,感冒七八天了,身體虛,腦子象粥一樣,一章吧,還是期望大家的支持。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9
第五百三十三章 磊落

    四座皆驚。

    成方當然不是故意這麼說,替自己的東主臉上貼金,和裕升的早做準備當然不是沒有原因和理由,只是這些理由說出來,委實叫人感覺震驚。

    恐怕連王化貞本人,到現在也說不出來廣寧之敗到底敗在哪裡了。

    張瀚的話,甚至很多廟堂裡的文官們都根本想不到,甚至聽到了也理解不了。

    很多文官,對戰爭完全是想當然的狀態,所謂仁義之師所向無敵是一種論調,所謂內修政治外討韃虜又是另一種說法,更多的就是王化貞那樣的文官,所謂奴騎有六萬,我亦有六萬,虜兵有不少是∟∟∟吧,→.⊙↖.∽旗丁,而我其實不止六萬,更是幾乎都是戰兵,會戰之勢一成,王師堂堂正正出擊,豈不就是碾壓建虜?

    歷次慘敗,從袁應泰到王化貞,都是這種理想化產物的失敗者。

    到現在又是為之一變,所謂女真滿萬不可敵,一方面是建虜自己有意宣揚,另一方面就是大明這邊失去了信心和底氣,很多人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

    張瀚的叫人震驚之處是他的角度並不是從戰術上,而是在王化貞的整體戰略上很清晰的找到了必敗的原因,並且堅信自己的論斷,還提前做出了準備,光是從這一點來說,在場的長於軍事政略的幕僚們已經感覺自己遠遠不及。

    就算是孫承宗,此時的心態也極為複雜。

    張瀚並無功名,雖然是書香子弟,畢竟也就是武夫和商人,這樣的身份在文官眼裡是天生的粗鄙無義之人,結果張瀚在戰略的眼光上明顯把大半的文官碾壓,事實上就算是半年前的孫承宗也沒想到廣寧會敗的這麼慘!

    房中寂寂無聲,成方卻又接著道:“我們東主說他一個大同鎮的衛指揮,若不是在遼鎮這裡有生意,斷然不能多做這些事,往下去當然是朝廷的事,我們可以固守待援,也能用和裕升的車馬向十三山運用軍資,然而朝廷需要給付銀兩,一切按規矩辦,和裕升在十三山能做的就是這些了。”

    剛剛說話的幕僚聞言十分不滿的道:“你們張東主把自己當什麼了,沒他這個張屠戶咱們就要吃帶毛豬?”

    成方微笑道:“先生容稟,在下只知道十三山若不是我家東主的一番佈置,現在就已經斷糧,只能冒險突圍,或是內亂,現今十餘萬軍民的性命還在,先生只視我家東主為區區一屠戶麼?”

    “好了,”孫承宗沉著臉道:“你先下去吧,你們皆是義士,不過亦不可挾功自傲,否則就是自誤。再者,確實往下去戰和大計,皆有朝廷總之,諸位義士若是能繼續提供消息,或是與虜騎交戰,這是最好不過了。”

    成方躬了身道:“閣部大人放心,我等一直在操練壯丁,弓手亦不少,我等從寧遠回去後,就會帶著壯丁與迫近十三山的虜騎交戰,以在朝廷大軍出征時配合大軍。”

    孫承宗有些意外的道:“怎麼,你還要回去?”

    “自然要回去。”成方道:“山裡還等著我等帶回這邊的訊息,若是不回,豈不是叫山中諸人失望。”

    孫承宗這時才深深看了成方一眼,在其身後是楊義和周青等人,各人臉上都是一臉的從容,顯然也都是要和成方一起再回十三山。

    “來!”孫承宗道:“替我準備牛酒,替這些義士餞行!”

    ……

    待成方等人領了孫承宗賜給的白銀,飽用牛肉和烈酒,但仍然神智清明的離開之後,孫承宗在書房之內換了一身天青色的道袍,除去烏紗帽,換上一頂純陽巾,他的衣袍十分瀟灑閒適,臉上的表情卻是有些凝重,他向等候多時的茅元儀道:“止生,這個張瀚不是凡品,我現在有些後悔,應該堅持一定要到宣大看一看。”

    茅元儀一臉複雜的道:“我見過張瀚的一些部下,一個個都是和剛剛的那個成方一樣,都是十分的精明強幹,這人是怎麼把這些人羅致在手下的。”

    “倒不是這麼說,”孫承宗道:“應該是得問,這人是怎麼把一些平常的人調教成現在這般模樣的?”

    看到茅元儀疑惑的眼神,孫承宗微笑道:“那個李國賓,原本只是一個尋常的掮客,專門在勳貴門下奔走,和大商家打交道,賺一些辛苦銀子,你看他現在怎樣?京師官場,文官數千員,還有勳貴,太監,武臣,他最少能認得十之七八,或是十之七八的人認得他,知道他。這是了不起的人脈,張瀚這一次能順利過了彈劾這一關,李國賓在京師奔走呼籲,其功也是不小的。”

    茅元儀笑道:“歸根結底,還是王心一的奏摺出了事。”

    他又納悶道:“王心一這人十分精明,怎麼會犯這種錯?我聽說楊大洪他們十分惱火,未必就會這麼算了。”

    提起京城這些事,孫承宗就是眉頭緊皺。

    現在東林黨和閹黨互相爭鬥的大勢已成,自萬曆之後,大明的黨爭越發與政務上的爭執無關了,就像當年徐階斗嚴嵩,主要原因還是兩人的政治理念不同,張居正斗高拱,也是因為和高拱在施政理念上差異很大。

    現在的黨爭,已經不是張居正和高拱那種水準的政治家間的爭鬥,而是徹底的黨爭了。

    儘管孫承宗不想承認這一點,但這就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只能希望他們收斂一些吧。”孫承宗頗為無奈的說道。

    “魏閹他們,估計這一次反而會主動出手。”茅元儀道:“咱們在遼鎮這邊,反而是躲開了漩渦中心了。”

    孫承宗也是這樣想的,不過也就是茅元儀和他的關係能當面這麼說,而且他還會輕輕的點頭,表示同意。

    “止生一會替我擬奏吧。”孫承宗態度磊落的道:“向皇上陳明現在不必用兵的原委,待明春時集結車隊和大軍,十三山自己亦會出兵,到時候要做的只是打通糧道,山上只要送幾萬石糧,就是對東虜的有效牽制,所謂以遼民守遼土,不過如此了。”

    茅元儀默默點頭,轉身就要離開,這時孫承宗嘆息一聲,接著道:“止生也要寫明和裕升的功勞,同時點明需要朝廷花費銀兩僱傭其特有的大車,張瀚這人雖然我看不透,也感覺有些危險,但他為國家做事也是實實在在擺在這裡……”

    茅元儀的感覺很複雜,張瀚擺脫了彈劾的危機,茅元儀也等於打這事裡脫了身,而這時孫承宗又在奏摺裡言明和裕升之功,這對茅元儀更是利好的消息,就算將來有所反覆,只要有孫承宗的這封奏摺,茅元儀也不會受到太大的牽連,他的心情複雜之處就是感覺張瀚太過厲害,不知道此人將來會走到何等地步,懷著這種複雜的心情,茅元儀回到自己的住處,叫書僮研墨點燈,開始書寫這封十分重要的奏摺。

    ……

    張瀚抵達京師已經是第五天。

    這幾天他查看京師的業務,並且和一些份量足夠的大商家見面,同時還宴請了一些工部的官員,和裕升的生鐵供給工部是一項極大的利好,閩鐵的地盤被搶了下來,一些閩籍的官員為之不滿,好在他們的力量不強,而且並不心齊,張瀚這一次也走訪了一些有份量的福建籍的官員,送了一些儀金,在城中幾家大酒樓宴請了他們,算是把這一點小小的不滿給平息了。

    工部用鐵是一塊硬牌子,可能對普通的百姓來說只要看著好就行,對商家來說,靈丘出產的和裕升生鐵能夠在北方迅速行銷,主要還是因為搶下了閩鐵的份額,這對福建的那些鐵場來說不是好消息,他們失去了相當大的市場,但這些閩鐵商人毫無辦法可言,有一些閩鐵商人曾經到京師來打聽此事,知道張瀚的能量和背景後,也就只能搖頭放棄了。

    等待的時候叫人感覺焦燥,特別是還不知道北虜的動向,和裕升的塘馬傳騎是每天都送新的塘報來,不過草原上的情報並不多,主要還是傳遞有麻煩,只是東西兩路的情況較多,不過在孫敬亭和李慎明的分頭主持下,這兩路的情形越來越順利,幾乎快把外圍肅清,最受關注的是集寧堡那邊,反而是消息最不通暢的地方。

    第四天時,張瀚得知了一個叫他有些意外的消息,麻承恩上奏自請移鎮,經過彈劾風波後,雖然張瀚清脫了不少罪名,但舉朝上下也知道他在宣大地方的能量和實力,麻承恩和鄭國昌也沒有辦法擺脫張瀚盟友的形象,麻承恩自請調鎮,絕對是叫朝廷少了很多為難,不需要費太多的腦子就解決了必須解決的麻煩。

    麻承恩被調任到延綏,他被允許帶走自己的內丁和相當數量的邊軍部屬,也可以帶走自己的直屬將領,這也是大明調鎮的慣例,在嘉靖年間有一個總兵調鎮,直接帶了五千內丁上任,麻承恩可能會帶走兩三千人的精銳,這對大同鎮來說是個損失,不過從延綏調任過來的杜文煥會填補上空缺,對大同的防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9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天街

    張瀚對這樣的調配感覺十分滿意,可能很多人在驚異和裕升在宣大地方的實力,但張瀚知道,真正掌握的就是大同一鎮,太原鎮也只是北方的一些地方,往南在太原截止,山西南邊的幾個府,和裕升只是普通的大商家,擁有一定武力,真正的勢力版圖並沒有建立起來。

    在宣府,也只是商業上的影響力,在中下層的文武官員中擁有較多的同盟者,在最上層的宣府巡撫和巡按,還有楊國柱這個總兵官的層面,更多的就是金銀交易,而不是如和麻承恩這樣的真正的同盟。

    杜文煥到大同來,必定會受到鄭國昌的轄制,不會改變大同現有的格局,而麻承恩到延綏,和裕升就可以一路經營過去,在那邊,原本是陝商的天下,當年的朝廷之上,陝黨和晉黨有聯合也有爭鬥,幾十年△▽△▽△▽吧,↓.⊥↑.♀下來,晉黨衰微但晉商還在,陝商卻是和陝黨一樣都衰落的不成樣子,和裕升進入陝西,幾乎不會遇到像樣的對手。

    這算是一個利好消息,在張瀚正高興的時候,店門前眾人哄然一聲,所有在看貨的商人和店裡的夥計一下子都讓開了道路。

    一個騎黃膘馬的宦官在前,幾個小宦官在後,他們頭頂的三山帽和腳上的皮靴很明顯的鄣顯了身份,所有人看到這些宦官都是臉上變色,趕緊讓開。

    “皇爺口諭,”騎馬的宦官在店堂門前,見張瀚匆忙趕出迎接,便是直接道:“著天成,鎮虜兩衛指揮張瀚即刻到會極門來見,欽此。”

    “臣遵旨。”張瀚立刻下拜,叩首行禮。

    傳旨的宦官說完後,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道:“張大人,換公服,趕緊準備隨我入宮。”

    “是。”張瀚應一聲,李國賓已經在一旁給所有的宦官遞上一個封好的紅包,內裡五兩到十兩銀子不等,出來傳個口諭就有銀子入袋,這些宦官們臉上都露出歡喜之色。

    其餘的人等都手忙腳亂的替張瀚換衣服,公服就是在京官員早晚奏事,或是隨班侍見所著,在外文武官員則是在京陛見時穿著,大朝會穿朝服,祭祀有祭服,日常辦公穿常服,不是後人想像的那樣官員一直就是穿一套常服。

    公服帽子是帕頭,長長的展腳與烏紗帽的短翅不同,再換緋袍,著金荔枝圖案的腰帶,穿官靴,官袍上無枝大花,一身穿戴之後,原本是便服的張瀚,立刻便是有了所謂的漢官之威儀。

    原本就是高大身材,儀表和氣質過人,這一身官袍在身,更是增添了幾分氣質。

    “就國賓和希平兩人跟著我,旁人不必跟隨。”

    從前門大街進入皇城不遠,一路直行就可,還有宦官跟隨,不會有不開眼的人在這時候謀刺,而且溫忠發等人明面上不跟著,王發祥也會安排一直在京師活動的行動組的人在暗中保護。

    一個三品武官帶兩個長隨,這倒也很正常,領頭的宦官是個六品奉御,拿了二十兩銀子,內心很滿意,笑眯眯的在頭前引路。

    各人從正陽門進城,再直奔長安左門,在路過大明門時,巍峨的皇城正門自是如平常那般緊閉著,這座城門只有在極為重要的禮儀場合才會打開,從宮城的中軸線出發,過午門端門天、安、門,再到大明門正陽門,一直到南郊,十幾里長的道路筆直正中,沒有絲毫歪斜,這時當年永年年間征發數十萬民工修築了二十年的宏偉建築,儘管知道自己有些濫情,張瀚還是情不自禁的往大明門的方向看過去,那裡在後世是紀念堂,這座城門上的牌匾先後被改為大順門,大清門,中華門,張瀚覺得如果一定要換個匾額的話,“中華”這兩個字應該是取代大明最好的結果了。

    眾人往長安左門方向而去,然後再往會極門,進入長安左門後人流就稀少的多,這裡是俗稱的天街,街道兩側全部都是官衙,來往的都是官吏,只有少數平民,在距離午門東側不遠的地方就是吏部和工部禮部等六部所在的地方,西側則是五軍都督府等衙門,街道寬敞,人流稀少,人們的視線也是放的很開,四周全是黃色和綠色的高大建築物,進入到這裡後彷彿就來到另一個世界,在大明高樓很少,建築的色調用黃色的當然也極少,在這裡放眼看去幾乎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黃色,在後世看著很普通的建築群落,在此時卻是有一種叫人格外懾服的威嚴之感。

    到處也有禁軍在巡邏,各衙門也有駐守的兵馬,時不時的有一隊明槍亮甲的禁軍經過,樣子魁梧威嚴,領隊的都是上二十六衛的武官,這些武官都是穿著甲葉明亮的鐵甲,外套披風,不過張瀚知道上二十六衛都是樣子貨了,整個皇城和宮城是八千多人的禁軍在保護,全部來自於旗手衛和錦衣衛,還有府軍前衛,這三個衛不會出征,專責保護皇城,指揮的都是都督到指揮使一級的武官,真正負責的只能是與國同休的侯伯勳貴。

    “樣子貨……”張瀚人很厚道,但還是情不自禁的評價眼前的這些軍人,他們是大明最高武力的代表,但從走路的儀表姿態,拿兵器的狀態,還有左顧右盼,低語說笑的軍紀,恐怕這些禁軍連和裕升的新兵也差遠了。

    除開這八千多皇城禁軍,還有御馬監的四衛營勇士,應該是京營裡唯一有戰鬥力的軍隊,不過訓練也很差,軍紀很爛,崇禎年間京營有出征的記錄,地方的文武官員唯一的要求就是皇帝千萬別再派京營兵出來了,地方上承受不起。

    三大營的禁軍名義上還有十幾萬人,其實最多湊出兩三萬人,更多的名額被公侯伯和太監們佔去了,文武武官也能佔役,而且是朝廷允許的佔役,公侯之家每家最少佔幾百人,甚至更多,京營兵等於是這些權貴家族的奴才僕人,拿著朝廷俸祿替私門服勞役,再加上將領們吃吃空額,京營兵十不存一也不奇怪。

    張瀚還是第一次進入這種大明的中樞地帶,他情不自禁的拿眼前的一切和自己經營的東西相比較,越比之下,信心就是越充足。

    “前頭好像有事。”夏希平策馬騎行在張瀚的右手側後,這時突然大聲說了一句。

    他的神情有些緊張,夏希平也經過一個月的短期軍訓,在和裕升體系內的這些青年多半都經歷過,到了天街之後,王發祥安排的人手進不來,李國賓又不是軍人,夏希平是唯一能充任護衛的人,他有些緊張,右手情不自禁的按在了腰間,在那裡藏著一柄短刀。

    “好像是有事。”李國賓道:“像是錦衣衛在拿人啊。”

    前頭確實是不少錦衣衛,有十來個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武官,幾十個錦衣衛兵丁,還有一些東廠番役打扮的人也在,總數有一百來人,這些人聚集在工部大堂之外,四周圍觀的人也是越聚越多,有一些穿官袍戴烏紗帽的官員也聚攏在一堆觀看著。

    為首的宦官沒有停,張瀚等人也一路跟上,到了工部衙門前頭,看到一個胖大宦官站在人群正中,中氣十足的道:“這是旨意,旨意懂不懂?”

    一個工部官員,看服色像是一個侍郎,他皺著眉向太監道:“公公總得把旨意拿出來才是,不然的話不明不白的……”

    “說是旨意就是旨意!”高胖太監就是高起潛,他臉一板,大聲道:“萬景誹謗皇上和魏公公,皇上覽其奏摺後大為震怒,當即就有口諭令咱家帶人出來杖責這姓萬的,你們若是不信,現在就能進宮去求見皇上,要不然你們見魏公公也行。”

    高起潛盛怒之氣,連說話的聲調都變粗獷了很多,儼然是一個中氣十足的漢子。

    四周的工部官員都被他震住了,六部之中工部的地位最低,平素的朝會都很少發聲,他們哪有資格說去求見皇帝就去見?況且現在魏忠賢權勢滔天,又有哪個官員真的跑到魏忠賢跟前作死?

    有人小聲道:“萬景到底寫了什麼?”

    旁邊有人道:“奏摺抄本我看過了,萬景折中有幾句話特別警醒,也是其致禍之因,我背給你聽:忠賢盡竊大權,生殺予奪,在其掌握。致內廷外朝,止知有忠賢,不知有陛下。豈可一日尚留左右!”

    “唉,”先問的那人嘆道:“這真是取死之由了。”

    儘管圍攏了不少人,甚至很多人面露憤色,但也有很多舊日三黨的官員感覺心中暢快,這幾年來就是東林黨一手遮天,內閣是東林,吏部是東林,察院也是東林,御史和給事中還是東林!

    魏忠賢因為王心一之事開始有與東林決裂的跡象,在此之前,閹黨只是一個三黨投靠強勢太監,抱團取暖的小組織,而到了此時,如果魏忠賢真能頂住東林壓力,閹黨就算是正式成為一個能與東林抗衡的政治勢力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09
第五百三十五章 杖殺

    萬景早就被從工部衙門裡揪了出來,押他的是幾個穿著白皮靴的宦官,各各都是一臉凶相,身強力壯,而且腰間都是佩刀,人們似乎還看到這幾個宦官的襯裡穿著鎖甲,這時所有人都恍然大悟,真正派出來做這事的是魏忠賢主持的內操兵!

    從去年開始,魏忠賢就在景山練兵,操練幾千內操兵馬,都是在幾萬宦官裡挑的身強力壯的宦官,發給甲冑兵器,還在景山操炮,時不時的能聽到深宮之後傳來轟隆隆的炮聲。這個時候的景山和中南海等處都屬於皇宮的範圍之內,沒有旨意外臣是進不去的,人們就知道有內操這回事,也知道內操是完全在瞎胡鬧,大明歷史上有過好幾次內操,下場都是一樣,文官勢弱時太監弄內操,文官勢力一強,馬上就把內操給停了,皇帝也沒有辦法。

    從現在看來,內操宦官公然出來拿捕四品文官,太監的權力當然大到叫人心寒的地步了。

    東林黨提起這此事來就是痛罵,倒是完全沒有反思過自己!

    他們搞黨爭搞的太厲害,把原本的浙黨齊黨楚黨都逼的無路可退,最後三黨的人都投靠了魏忠賢,魏忠賢的權力遠大過大明以前所有的太監,比馮保都厲害的多,這裡頭東林黨的功勞也很不!

    萬景的官袍已經被撕破好多處,臉上也有好幾處青腫,看來他下意識的反抗了,下場當然十分淒慘。

    到了衙門外頭,就在天街之上,高起潛便瞪起眼珠子,大聲喝道:“打,一百杖!”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廷杖是特別大的木杖,木料原本就沉重,前端還包著鐵皮,尋常人打三五杖就得臥床多日,打十幾二十杖就得去半條命,三五十杖,幾乎就很難倖存,一百杖,恐怕要把人打成肉泥了。

    張瀚騎馬在一旁遠遠看著,幾個引路的宦官這時也不急了,也在馬上津津有味的觀看著眼前的情形。

    李國賓臉上滿不是滋味,他這樣的老京城人已經好幾十年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萬曆聖君被文官罵酒色財氣,多次被】】】】,m.⊕.co∧m人指著鼻子罵,結果在申時行和方從哲沈一貫等首輔的維持下,到底沒出現過廷杖之事,現在這樣的事發生在眼前,必定惹怒全城百姓怒罵,百姓可不知道什麼三黨東林,就知道太監又當街打人!

    架著萬景的宦官們立刻把萬景按在地上,然後執杖的錦衣衛立刻上來打!

    打幾杖,就是換人,沉重的大杖不停的落在萬景的屁股上,萬景在開始忍著不出聲,打到五六杖以後就開始慘叫,十幾杖後就叫不出聲來,只是哼哼,三十杖後連哼也哼不出來了,在場的人就看到大杖不停的抬起又落下,用杖的錦衣衛換了一輪又一輪,用杖的錦衣衛都是家傳的手藝,掄的杖又高又狠,打到五十杖之後,每杖下去,萬景的官袍上就是洇出血來,到七十杖後,衣袍打爛,每杖下去,血水和身上的碎肉沫打的飛濺而起,整個後背都已經打爛,萬景開始嘔血,整個人早就失去知覺。

    高起潛在下令的時候就是兩腳靴尖向內,錦衣衛們看的很清楚,知道這一百杖就是和字面的意思一樣,就是要這個萬景的性命,他們的杖打的又急又狠,沒有絲毫留力。

    張瀚沉著臉在不遠處觀看著,四周聚攏的人很多,包括很多戴烏紗帽的官員,沒有人出聲話,也沒有人敢於阻擋,在嘉靖年間廷杖用的很多,但越打人越多,大禮議打死幾十號官員,到底文官們也沒有真正屈服,後來首倡大禮議的幾個文官敗類都被清除出文官團體,下場都十分淒慘,嘉靖看似獲得了勝利,逼走了首輔楊廷和,最終把自己的老爹弄成了皇考本生父,然而他的一生不得不得文官爭鬥,最終還是被嚴嵩和徐階等文官中的人尖子把住了皇帝的脈,玩弄於股掌之上。

    眼前這廷杖就是皇權的明確外延,是一種對文官提倡和尊守的秩序**裸的踐踏,然而卻並沒有文官激憤,更沒有人敢出來做杖馬之鳴……

    夏希平的面色十分蒼白,他感覺眼前這一幕和自己有關,雖然萬景又上了奏摺,不過魏忠賢的憤怒也可能來自他書寫的那封告密信。

    一百杖終於打完,萬景已經成了一灘肉泥,下半身已經看不出來形狀,高起潛親自上前試試鼻息,發覺萬景竟然還有氣息,當下臉色就是十分難看,不過一百杖打完,當著這麼多圍觀的人也沒有辦法再打,當下高起潛悻悻起身,上馬離開。

    旗校和番役們一走,四周圍看的人們就立刻上前!

    有一些官員則是轉身入內,他們的神色也很複雜。

    打東林黨的人或是心向東林的人,他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感覺內心很痛快,不過身為文官的一份子,眼見同僚被打成這般模樣,內心又不可能不彆扭。

    一群工部的人把萬景抬了起來,有人趕來一輛騾車,眾人七手八腳的把萬景抬到車裡,就像是抬一灘爛泥,地上是打下來的碎肉和鮮血,還有破爛的官袍布料。

    張瀚還是第一次看到人被打成這樣,怪不得“杖殺”算是一種非正常的殺人辦法,確實是太過酷厲了。

    他並沒有後悔叫夏希平寫的那封信,萬景這人他不知道,叫李國賓打聽了一下也不算是東林黨人,但這人既然找到他,明決心已定,只要正式上書就肯定會被魏忠賢這樣處置。正經的東林黨人還沒有出手,萬景自己就先跳出來,他的下場已經是注定了的。

    帶隊的宦官回頭對張瀚道:“張大人看著有些不適罷?”

    張瀚不動聲色的道:“這也不算什麼,公公莫忘了下官是武官,殺的人頭滾滾的時候也多的是。”

    “這到是,咱家覷了張大人了。”

    帶隊的奉御不再什麼,策馬在前繼續帶路,各人都騎馬跟著,到了天、安、門外眾人下馬,一路步行,穿過端門到午門,從右掖門進宮城,奉御和守備的禁軍對看了腰牌,眾人一起步入宮禁之中。

    到了會極門附近,有個宦官迎上來道:“皇爺被幾個翰林官纏住了,是把下午引見的人帶到文華門外等候。”

    “咱家知道了。”

    奉御回頭對張瀚道:“張大人,看來要等一會兒了。”

    張瀚笑道:“皇上叫臣子等,也是臣子的莫大、榮光。”

    奉御挑了一下手指,誇道:“張大人曉事,會話。”

    眾人又往文華門方向去,在那裡宦官們找了一個房間叫張瀚等人在這裡等候,夏希平和李國賓也是因為張瀚的關係被帶進來,兩人都是一臉緊張,畢恭畢敬的在椅子上坐著,坐姿也是無比端正。

    張瀚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四周的景色……文華門這裡他當然來過,文華殿也進去過,他記得裡頭似乎擺放著一些鐘錶古董,也可能是記錯了,有一個宮殿是從九龍壁進去,裡頭有相當多的明清座鐘,都很華麗,張瀚當時在裡頭看了很久時間。

    整個故宮,他逛過三五回,景山去過一次,也去過北海,眼前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整個格局當然沒變,從午門進來,往左中去就是三大殿,奉天殿十分巍峨壯觀,隔很遠也能看的到,這座大殿其實是嘉靖年間重修過的,比原本的規模還了很多,可想而知在太宗皇帝時剛修築完成時是何等的宏偉!

    陌生則是眼前的景緻畢竟和後世不同,牆壁應該是每年都粉涮,紅牆黃瓦,都嶄新如初,各種廊簷上的畫作也是維護的很好,沒有一灰塵,殿前的銅缸,銅鶴等擺設物也是如剛擺放的一樣,宮中內外不停走動巡邏的禁軍,來往出入宮禁的官吏,悠長的鐘鼓聲,還有到處都看的到的宦官們……這一切都叫張瀚有一種時空的錯亂感。

    張瀚等人坐了不久,就看到文華殿裡皇帝傳膳,不僅是皇帝傳膳,好像也給講讀的翰林賜膳,端著膳盒的隊伍經過時傳來一陣飯菜的香氣,令人感覺食指大動,十分飢餓。

    在宮中當然不會給他們飯食,所有人都只能忍著飢餓繼續等候。

    ……

    天啟沒有在文華殿用膳,他的膳食還是由太監們輪流包伙,費用也是太監們的贄敬,當然皇帝也不會蠢到以為太監的銀子是自己賺的,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只是以萬曆皇帝的想法就是既然這些該死的奴才撈的盆滿缽滿,叫他們出一些血也是該當的,至於太監出血後會不會把銀子再加倍撈回來,那萬曆就不管了。

    翰林們吃的是御膳房的溫火灶,所有的菜都是涼了再熱,熱了又涼,再好吃的口感也成了軟爛的一堆,皇帝的膳食是從伙房裡特製,爆炒蒸煮均是算準了時間再上菜,口感好,菜也新鮮,在皇帝坐下之後,菜式就是川流不息的奉上,不一會兒就擺滿了一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0
第五百三十六章 面君

    “對了,”天啟問道:“那個張瀚進宮了沒有?”

    一個御前牌子躬身答道:“已經進宮,就在文華門那邊候見。”

    “賜他膳。”天啟淡淡的道:“把雜燴菜給他一半,再給他半隻鴨子,銀絲卷送他些,他是武臣,飯量該大,不過又是書香世家,這份量應該也差不多了。”

    “是,皇爺。”

    御前牌子趕緊答應下來,等他把食盒裝好後,天啟才自己取了一個銀絲卷,配著雜燴菜用起膳來,等御前牌子走到殿門口時,聽到天啟讚道:“皇后的手藝,倒是真的越來越好了。”

    御前牌子這才知道今日這雜燴菜是皇后親手所制,等他趕到張瀚等人跟前時,在張瀚謝恩之後,特意將此事了出來。

    張瀚故作動容道:“天恩浩蕩,臣無比感激。”

    又過了半個時辰,張瀚早就吃完,天啟仍然沒有召見,陪伴的奉御等的焦燥,拉著一個出來的御前牌子問道:“今日怎麼這麼久時間?”

    那人冷笑道:“這幫書呆子,拉著皇爺講什麼東漢的黨錮之貨,越講越起勁,皇爺此前還忍著,剛剛已經怒了。”

    “怎麼?”

    “皇爺,本朝家法就是這樣,二百多年祖宗之法,也未見宦官怎樣,就如文官一樣,有好的也有壞的,好的就用,也給榮寵,壞的就拿,或殺或放,如對文武官員一樣,亦未曾過於驕縱。若拿東漢來比,本朝有敢毒殺皇帝的太監麼?有敢倡言廢立的太監麼?”

    陪伴張瀚的奉御聽的眉飛色舞,大聲讚道:“皇爺的太好啦。”

    這時一群穿藍色官袍的文官正好從文華殿裡出來,眾人都在低聲著什麼,走的越近,就能發覺他們面色不愉,神情十分難看。

    沒有人能聽的清楚這些文官在什麼,不過很明顯,他們碰了不的釘子,裡頭可能有東林黨的人,也可能今天文華殿裡講課這一幕就是東林黨反擊的序幕,不過天啟帝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定然力挺魏忠賢到底,這∠∠∠∠,m.∧.c≤om些文官的臉色要麼有些懊惱,要麼就是氣憤,他們步履飛快,並沒有翰林官的從容,也沒有在文華殿講讀後被賜宴的得意,每個人都氣咻咻的,不一會功夫便是從文華門出去,有一些直接往會極門去,也有一些人往內閣方向去了。

    “好了,天成衛指揮使張瀚,皇爺傳見!”

    剛剛送來膳食的御前牌子急匆匆的跑過來,又是上下打量了張瀚幾眼,對著隨侍進來的禮部官員道:“都教給他禮節了嗎?”

    禮部官員答道:“都已經十分熟練了。”

    “好,這就進去,皇爺在等著了!”

    眾人趕緊起身,一起往內裡去,每個人都是一副十分緊張的神色。

    在這時,連張瀚也感覺到一絲皇權之威,好在還算掌的住,心中並無慌亂,只是在心裡又把事前想好的言詞又過了一次,感覺沒有什麼錯漏後,便是在這些太監和禮部官員的陪同下,穿過文華門,一路往殿宇的方向走過去。

    邁步殿簷下的台階,九開間的殿門大開,隱約可以看到金台和高懸的匾額,殿中的立柱上掛滿了楹聯,張瀚在後世參觀時也曾見過不少,不過估計都在清季更換過了。

    進殿之後,站在光滑的金磚地面上,張瀚又往前走了幾步,此前演練時他知道適當的距離,停住腳步後便是下拜,叩首,唱名,整套禮儀做下來後,聽到不遠處金台上有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道:“指揮使起來!”

    “臣謝恩。”

    張瀚又拜謝一次,這才站起身來。

    起身時,自然而然的抬了下頭,看到了整個金台和端坐於上的天啟皇帝。

    天子穿著紫色四團龍的龍袍,黑色的翼善冠,十六七歲的年輕人的臉龐,少年的稚氣還很明顯,臉上並沒有留須,膚色很白,瓜子臉,皇帝的兩眼也正看向張瀚,看到張瀚的視線,天啟臉上露出笑容。

    張瀚自是趕緊略略低頭,兩眼餘光能看到金台兩側,左側是錦衣衛堂上官,右則是大漢將軍,在皇帝身後還有一排拿著銅拂塵的健壯太監,那是天子身邊的最後一道防線。

    如果是召見督撫重臣,還有可能是在大漢將軍身側站立一排翰林官,大朝會的話,翰林官之前是內閣大學士,錦衣衛堂上官的身側則是勳貴,僅從在天子身邊的站班次序來看,也知道這個帝國大體上的運作情形。

    “指揮使當真年輕。”天啟又開聲道:“可有二十歲了?”

    張瀚一陣汗顏,他近來留了須,看起來成熟了很多,不過對陌生人來,他還是年輕的不像話,特別是與幾乎同齡的皇帝這麼初次見面,想叫人忽略他的年齡太難了。

    到是在和裕升內部,可能是他的威名和深入人心的形象和上位者的氣度,很容易使人忽略他的年齡。

    張瀚答道:“臣是萬曆三十年正月十一生人,今年剛好過二十。”

    “你比朕大三歲,”天啟皇帝欣然道:“其實也快四歲,朕是三十三年十一月生,你是三十年正月。”

    張瀚躬身答道:“皇上的是。”

    天啟一時忘了話,短時間內,氣氛有些尷尬。

    在場的人都有些吃驚,張瀚在幾年前就開始出名,他的和裕升把分號一路開到京師的前門大街,然後是打敗閩鐵,壟斷了工部的生鐵供應,然後還吃下遵化鐵場,最近因為被王心一彈劾的事鬧到舉朝震驚,還直接引發了閹黨和東林的惡鬥……這樣的一個人,坐擁百萬身家,手握強大的實力,年齡居然是剛過二十?

    “卿的本事,當真了得。”過了半天,天啟才感慨由之的道。

    張瀚道:“皇上誇讚臣不敢當,朝官中十幾歲中進士的才是真有本事,臣這樣,蒙父祖餘蔭,掌事時已經有個商行,數萬兩的股本,臣只是抓著商機,這才將商行做大,又因為以團練立下軍功,被保舉為武職官,臣的本事,其實有限的很。”

    天啟微微一笑,剛想話,又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他道:“你帶了從進宮嗎?”

    張瀚道:“是有兩人隨臣一起進宮。”

    天啟對左手邊的一個太監道:“人家帶了隨員,過午不食定然餓的慌,你送個食盒過去。”

    天子以皇后手制的飯菜賜與,張瀚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可能在這個時代的臣子會覺得是莫大的榮光,對張瀚來,皇帝或是皇后在他眼中並無大大區別,最少在他眼裡,這些人並沒有神性的加成。

    倒是天啟這時的表現,令得他心中生出一種異樣之感。

    當今皇帝的秉性算是厚道了,張瀚也只能這般想。

    由於任用魏忠賢,天啟在後世的名聲極差,其實以局中人的眼光來看,天啟不僅強於乃弟崇禎,也比其祖父萬曆要強出不少,可惜天不假年,也算是一種歷史的偶然,如果天啟不死,崇禎就藩,可能歷史的走向又是另外一種樣子了。

    “朝廷如今最要緊的還是東事,”天啟皇帝的御案前擺放著一摞奏摺,皇帝拿起一折,臉上露出微笑來:“遼東經略孫承宗奏報,卿之商行分號在廣寧十三山備有大量糧食並軍械,山中暫無缺糧之憂,十萬軍民賴以得活,和裕升分號其功甚大。”

    得到誇讚,張瀚自是下拜謝恩,天啟將奏摺放在案上,瞟了張瀚一眼,淡淡的道:“朕料理政務,先聽其言,再觀其行,比如寧前道袁崇煥,前奏屯田練兵之事,言奴子必降,否則必為其所擒,朕在批覆中問他:向以防守相殷,故著從容議行。但向後作何給授,使軍民不相妨?作何分拔,使農戰不偏廢?作何演練,使農隙皆兵?作何更番,使營伍皆農?作何疆理,足以限戎馬?作何收保,不使資盜糧?一切事宜,悉由該道愁心區處具奏。”

    “至於料理營伍邊務,壯實軍械,而使奴子悉降,以朕計之,奴未必降,降不可信,戰必能勝,勝不可輕談也。蹈實而作,趁時而動,正,奇,皆在其中……”

    天啟眼前的奏摺應該是自己剛批好的,皇帝順口念出來,詞藻雖不似翰林官那麼書寫華麗,但排比問句,最後對軍務的指示,皆是無比精當。

    張瀚趴伏在地,心中感覺無比震驚!

    眼前的這皇帝,雖年未到二十,但在軍務處置上的見識已經遠超當時的普通官員,甚至不在最級的幾個邊才大臣之下了。

    袁崇煥不論實績如何,和剛在東江開鎮的毛文龍一樣,奏摺中喜歡大話這是事實。包括“五年平遼”這樣的大話在內,這是袁崇煥自己也承認的事實。

    這一次的奏摺,袁崇煥又是一通大話,不過被天啟用一排的反問駁回去,並且皇帝給出了明確的指示,就是不准前方文官再信東虜可能投降,或是允降的做法,而是充實自己,視戰勝為最要緊之事,充實自己,相機而動,這才是所謂的正奇相合。

    對這些,張瀚當然不便答話,況且皇帝當然也不是和他商討遼鎮軍務。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0
第五百三十七章 皇帝

    天啟把眼前文書一收,眼看著張瀚道:“和裕升在廣寧的佈置確實有心,卿果然是個白手起家的奇才,早早預料到廣寧的慘敗,這才會有這般佈置吧?”

    張瀚一滯,還是答道:“臣確實對王巡撫沒有太大信心,而以臣的家資,買幾萬石糧,在山上立個寨子,其實只是順手為之的事情……”

    天啟道:“你的順手為之,活軍民十萬啊。中文 <≦≤.朕思十三山的軍民被困,惟恐他們如開原,鐵嶺那般被屠,天下生民,皆朕撫育,若被奴所殺,亦是朕的過失。你的所為,令朕免得再為奴所羞,所活生民,也該感激。”

    說到這,天啟目視左右,說道:“知會五軍都督府,給天成衛指揮加山西行都司都同。”

    一個太監躬身答道:“得旨。”

    張瀚下拜,謝恩道:“臣叩謝天恩。”

    天啟令張瀚起身,微笑道:“朕代天撫育萬方,卿有功勞於國,自當賞之。朝廷現在最重遼事,然而西北亦不能亂,北虜與東虜暫無聯合,然而東虜虜酋所謀,朕觀之其志不小,日後難免有與西虜聯合假道長驅之事,若如此,朕心實憂之。今卿能以自己之力,北上防虜實邊,也誠屬難得之事。以卿之自造車馬,當可供給糧草,充實軍需,或可幫助大軍北上深入,只是朝廷現在並無餘力,卿可在此事上用些心思,日後若行,當可為朝廷助力。再有明年從寧遠運糧至十三山,當多調車馬備用,此事十分要緊。”

    原來皇帝急著見張瀚,說的是這事!

    天子已經知道和裕升的馬車十分得力,北虜可能在將來和東虜聯合,如果不得已朝廷要興兵討伐北虜,和裕升的馬車可以替北上大軍提供軍需後勤的幫助,這才是天啟十分重視張瀚與和裕升的最大的原因。

    張瀚正色道:“若朝廷有所動作,臣的馬車行定然會竭力相助。”

    天啟含笑道:“你的奏摺,最打動朕的就是你是世代忠良之後,朝廷可以對你放心。朕說過,聽其言,還要觀其言,你在廣寧的所為,正是符合你的話,所以朕才信你。”

    張瀚深深一拜,心中也感覺拜服。

    天啟又道:“商會,商團,在大同可行,別處還是算了。”

    張瀚道:“臣得旨,日後不再往他處設商會,也不再多設團練兵馬。”

    “兵貴精不貴多,”天啟沉吟道:“你有什麼練兵心得,可在回去後寫成節略奏上。”

    張瀚答是,皇帝一時無話,張瀚以為要自己叩拜退出,這時天啟皇帝才道:“朕對你觀感甚好,有一句話要提醒你,近年來朝廷黨爭嚴重,御史言官在國事危急之時還是在攻訐政敵,朕在天啟二年二月多次用上諭提醒,奈何並無效應,他們結黨瀆奏,看似忠忱,其實多是妄言亂政,朕叫他們虛心學習,共謀宗社大事,並無人聽。從今往後,言官再有妄言者,混淆事非的,絕不姑息。你是武臣,不必介入朝中之事,更不要結黨,可知道否?”

    張瀚下拜答是,天啟這才無話,過了片刻,一個太監令張瀚起身,這時張瀚才看到金台上已經無人,包括錦衣衛堂上官和大漢將軍還有那群宦官都已經簇擁著皇帝從殿側門離開了。

    回程路上,陪伴覲見的奉御對張瀚道:“皇爺見人,除非是閣部大臣或是翰林官,就算是六部堂官也是幾句話就令退出了,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只要不是掌府事的,根本沒有單獨陛見的機會,只有勳貴和太監可以經常見到皇爺,今天張大人就算升了官也就是個從二品的都指揮同知,皇爺卻和你說了半天的話,真是難得。”

    張瀚自是唯唯稱頌天恩,待送走太監後,他回到自己房中,感覺無比疲憊。

    今天的奏對,可以算是輕鬆過關,但從天啟對他的態度來看,人們說的皇帝看重或是親厚也是沒影的事……天啟對張瀚在大同的實力還是很清楚,並且也做出了限制,日後和裕升可以開設分號,但組建商會和在外組練商團的事是不被允許了,而且天啟對他做出了明確的告誡,不准他介入黨爭的事,也就是說張瀚不允許借助魏忠賢的勢力在官場獲得更大的展。

    皇帝的態度很明確,對張瀚這種有本事的外臣,要以功績見賞!

    有功則賞,想擴大勢力版圖,不允,想借助黨爭往上爬,也不允。

    從整個天啟年間的政治態式來看,天啟是真心厭煩了只會說大話的清流,這裡頭又是以東林黨為代表,天啟二年的幾次上諭都說的很清楚,國難當頭,說點兒有用的,再胡說八道,表面上建言或彈劾,其實是黨爭的奏議,一律視為妄言,並且會嚴加懲治!

    從這個趨勢來看,天啟用魏忠賢主要就是壓制文官中的清流,自然也就是以東林黨為主的勢力了。

    皇帝的思路十分清晰,就是大權掌握在皇帝自己手中,任用能實幹的官員,對雜音實行嚴厲打擊……這麼一想,從天啟二年到天啟七年,整個朝局的走向就很明確清楚了。

    固然魏忠賢的手段酷烈,搞死了很多東林黨的官員,其中不乏有操守不錯的好官,不過在大的宗旨之下,枉死幾人,在皇帝眼中又算得什麼呢?

    地方上,哪怕是袁崇煥是東林黨人,在其犯錯之前天啟也是一直任用他,包括對孫承宗的態度也一樣,天啟眼裡孫承宗是能做實事的好老師,所以絕不讓這個老師回京師來參與到黨爭裡去,對東林黨人也是區別對待,有一些能做實事的,或是身處高位的,比如葉向高和韓爌,天啟帝不會坐視魏忠賢迫害他們,對東林黨內比較偏激的一派,則是放任魏忠賢用酷厲的手段來打壓,這樣一來,整個天啟二年之後的朝局其實一直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當然魏忠賢是皇帝手中拿的棍子,打起人來得心應手的同時,這根棍子也獲得了很大的權力,到天啟末期,魏忠賢稱九千歲,全國各地修築生祠,這就是皇帝也不能控制的事情了。

    張瀚在想,如果天啟七年皇帝未死,再過幾年,恐怕魏忠賢就如同劉謹等前輩一樣,下場不太好了。

    反正根本不需要崇禎出來撥亂反正!

    一直到天啟七年,後金的戰略態式是從天啟二年時的極度利好變為十分惡劣,對內對外都是局面非常嚴重,後人以為是孫承宗等少數幾個文官的功勞,這當然是胡扯,不過以前張瀚也沒有太明確的意識,直到今天,他才可以確定,往後的五年是天子大權獨攬,並且力挽狂瀾的五年!

    不過張瀚並沒有感覺到切實的威脅……所謂的王朝末世不是說說就算了,皇帝在遼事上謹慎小心,投注極大精力,所以並沒有使局面惡化,而在財政上用的是竭澤而漁的辦法,就算這樣也不能保證整個九邊的軍餉供給,到天啟末年時,朝廷不論中央還是地方財政都很吃力,在地方上百姓承受了過重的壓力,整個局面看似平穩,其實還是岌岌可危,另外就是皇帝對地方的掌控力遠不能和開國時相比,尤其是吏治太差,還有就是中樞收集情報的水平已經降到了毫無情報來源的水準,就算是天啟皇帝的天賦很高也並沒有用處,好像人衰微了,從毛細血管到內臟都出了問題,就算出現一種良藥能解決某一方面的問題,身體的其餘部份還是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

    張瀚出來時夏希平和李國賓還在吃飯,兩人一邊吃著食盒裡的飯菜一邊低聲說笑著,他們兩人都沒有想到自己還有被皇帝惦記和賜膳的資格,驚惶之後也是無盡的欣喜,看到張瀚時兩人臉上都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趕緊站了起來。

    “兩位繼續吧。”張瀚站在窗前,看著重重宮禁,悠然道:“我剛剛感覺和皇上奏對很久,結果兩位的飯都沒有吃完,果然是重重天威,令人感覺凜然難犯哩……”

    ……

    天啟很快回到內廷,他坐著肩輿,也就是四人抬的沒有頂的軟轎,頭前有十幾個拿拂塵開道的宦官,他們衣袍的顏色不是青就是藍,也有紅色和綠色,在眼前大片的黃色中,宮中的都人和太監穿著的衣袍顏色就是唯一的色澤點綴。

    在兩側就是伺候天子起居的貼身太監,都是在乾清宮執役,有人捧著痰盂,有人拿香爐,有人持扇子,有人拿著一些緊急急用的藥物,還有人拿替換的衣袍……天啟一天要換好多身衣袍,每一件都價值不菲,不過他並沒有感覺什麼不妥,現在的大明還不可能叫皇帝感覺穿衣服都費力,可能皇帝很難想像,十幾年後的大明天子為了削減宮中的用度開支,把慣例改了很多,包括每天都換衣服這些舊例都革除了。

    回到乾清宮東暖閣後,天啟換了一套燕居的袍服,又洗了手臉,感覺身體舒服很多。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0
第五百三十八章 信王

    按慣例天啟此時會去做一些手工活,接下來在傍晚前後聽太監匯報一下今天的奏摺,接著傳膳,再下來看一些閒書,或是在殿前坐著,傳一班太監組成的小戲或是雜耍,在睡覺前用來休息解悶,天啟對女色並沒有太大興趣,很少有人能在乾清宮侍寢,皇帝只會偶爾到張皇后的坤寧宮去,對於他這個年紀的青年來說並不常見,主要是光宗當太子時過於謹慎小心,待遇也差,天啟在小時候太子宮中的供給並不豐厚,甚至皇太子為了領到自己的供給不得不賄賂太監,就算不到缺衣少食的地步,皇子們的供奉也並不充足,可能是胎裡弱,或是少年時的什麼原因,天啟皇帝的身體對於他的年紀來說並不算強健,精神和體力都和他的年紀並不相稱。≧ ≯≯中文網 ≦﹤<.<<.

    “皇爺,皇后來了。”天啟就要離開時,皇后自坤寧宮而來。

    天啟並沒有不開心,他的臉上露出笑容。

    “臣妾見過皇上。”

    皇后張氏和大明所有的皇后一樣,出身於普通底層官吏家族,為了防止後族坐大,這也是大明不可更改的祖宗家法,皇后本人的性格與天子相投,端莊溫厚,深得宮人的敬愛,對天啟來說感受還要更深一層,皇后的性格里還有堅毅固執的一面,只是當著他不會作,但從蛛絲馬跡來看,皇后確實是一個性格比較倔強的女子。

    皇后屈了屈膝,微微一福,接著就是起身,看著天啟微笑道:“皇上今日的氣色很好,不像是過於勞累的樣子。”

    天啟心生感動,皇后是知道了今天眾翰林在講讀時拖延時間,諫言魏忠賢之事,擔心他過於著惱,所以趕來勸慰。

    皇后身材很小巧,被寬大的宮妝袍服掩映著,臉很端莊,膚色有些暗黃,長相併不是一等的美人,只能說是中人之姿,這也是皇家娶新婦的習慣,按家世,德性,而不是長相。

    如果要美色,可以在嬪妃中廣選美人,皇后則注定要母儀天下。

    “今日這幫人,吾教訓了一通。”雖是說著糟糕的叫人著惱的政務,天啟的表情還是很愉快,他道:“自今往後,吾決意不使言官再胡說八道。大行皇帝和皇祖父都是對言官太寬縱了!”

    天啟有一些話不便直說,他認為皇祖是懶,父皇則是因為當了多年的皇太子,能保住儲位全靠東林,所以心生愧疚,加上性格底子就厚道,是以被群臣所挾制,天啟經過這兩年的觀察,感覺東林黨不堪治國的重任,已經決定徹底改變朝局……當然這些話不必同皇后細說,從祖制來說,皇后其實是不能與聞政務的。

    張後微笑道:“皇上英明天縱,當然做什麼都是對的。”

    別人說這種話,天啟當然知道是對自己的奉承,當天子的人想聽什麼樣的讚美都會有人說,他不會放在心上。

    只有皇后說明,眼中散著異樣的神采,人也微微向皇帝的身體側過來,皇后身體很嬌小,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種小鳥依人的感覺,這叫天啟的感覺很好,他伸出臂,想將皇后攬在懷中,皇后靈巧的一閃身,避讓了開去。

    “今日還見了山西行都司天成衛指揮張瀚,”天啟想了想,又起了個新話頭,他道:“這人是個有本事的,五六年時間身家過百萬,開了幾十個分店,又立了軍功當了武官,吾今日因他的功勞還授給都同,二十出頭憑自己就成了從二品官,真是難得啊。”

    “才二十出頭,是白手起家嗎?”張皇后是來自民間,她抿嘴笑道:“恐怕皇上叫這官兒給哄了吧?”

    “不是哄。”天啟並不生氣,也笑著道:“他是張四維的嫡脈子弟,家中原本有幾萬家底,此人十五歲就自己當家做買賣,難得的就是他的才幹,吾前一陣打的馬車,就是他自己造出來的,有這種馬車,他家的車行搶了好幾個省要緊州府的買賣,別家車行都做不過他家,自然該他財。”

    “臣妾在家裡時聽過一些話本,”張皇后眼中有沉思之色,她坐在皇帝身側,用拳頭支著下巴,說道:“聽過一些講人財富貴的事,不過像這張瀚這樣的,倒也真是少。”

    “將來也準定有人編他的話本。”天啟一本正經的道:“就是可惜吾富有四海,想人編話本卻是難了。”

    皇后的眼笑成月牙狀,她道:“皇上又在胡思亂想了,誰敢編天子的話本。”

    天啟想說若是本朝亡了,定然會有人編成話本或是戲文,民間的小戲中有不少都是編前朝皇帝故事的,不管是雄才大略還是荒淫昏暴,反正都有機會成為戲文,不過這話說了不吉,天啟猶豫了一下,沒有說。

    “總之這人吾看了還算好……”天啟思索著道:“人看起來還不錯,模樣端方,氣宇軒昂,有一些忠良之後的樣子,特別是氣質,在和吾說話時並不慌亂,顯得胸有成竹的樣子,很靠的住的感覺,吾對他也算施恩了,希望他將來……”

    皇帝這話沒有說完,西暖閣那邊傳來“砰”的一聲大響。

    天啟一皺眉,一群太監都趕緊奔了過去,張皇后也是向那邊看。

    過一會兒,有個太監來回奏道:“那邊打了一個花瓶。”

    天啟道:“誰在那邊?”

    太監答道:“是信王殿下他們。”

    “哦,是信王啊。”天啟起身往西暖閣去,張後也在旁跟著。

    乾清宮是天子正衙,也是寢居的地方,殿宇原本普通的內廷宮殿群要大的多,不僅是正殿和東西暖閣,往後還有很大的院子和建築群落,因為大殿太高,特別是冬天住著不舒服,不容易取暖,皇帝在秋冬時可能住在乾清宮後面,有一些院落被取了很典雅精緻的名字,在天啟剛即位時還沒有迎娶皇后,信王又小,兄弟二人的母親早就亡故,天啟的母親是病死的,信王的母親因為心懷怨望被當時還是皇太子的光宗皇帝下令處死了,光宗一死,這兄弟二人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天啟對自己兄弟很是關心,下令把信王接到自己的身邊來居住,後來皇帝大婚,又在宮中給信王找了另外的居處,令太監和都人好好照料這個唯一的弟弟。

    天啟二年,皇帝封兄弟為信王,因為王府還沒有準備好,一時沒有出宮居住。

    信王才十二歲不到,這個年紀當然不會之國就藩,不過就算是信王現在已經成年也不會就藩,因為皇帝還沒有生下皇子。

    沒有皇子,信王就等於是儲君,不可能之國就藩,離開京城。

    “信王!”天啟大步走過去,聲調很高的道:“原來你也在!”

    “臣叩見皇上。”

    信王年約十一二,身姿中等,穿綠絳袍,履雲冠,白纖縞襪,儀表神態十分出眾,過來行禮時,兩手若春蔥,俯拜之後,天啟很高興的對張皇后道:“吾弟姿儀,若神仙公子。”

    張後笑著點頭,信王有些不安的道:“皇上誇讚,臣不敢當。”

    “幹嘛老是這樣的奏對格局。”天啟道:“吾弟也太過拘泥了。”

    皇帝又道:“兩年前你我兄弟二人還經常同榻而眠,若是雷雨天氣你害怕,總往吾身邊靠呢……”

    天啟嘆口氣,說道:“一轉眼功夫,你就和吾生疏了。”

    信王並沒有因為兄長的話而觸動,相反他有些不高興,信王是個十分自負的人,他聽到皇兄提起自己當年膽小的事而感覺羞愧,為了掩飾這種羞愧的情緒,信王故意挺直胸膛,擺出一副大人的模樣和姿態來,根本沒有仔細聽天啟後面的話。

    天啟終於道:“剛剛是怎麼回事?”

    信王冷著臉,指著一個跪下的人,說道:“這個當差太不小心,在隨臣往暖閣那邊走時,他不小心把花瓶碰倒了。”

    那個當差趕緊一叩頭,說道:“奴婢該死。”

    天啟見是信王的人,隨意道:“既是不小心,也罷了。”

    信王卻道:“他這般不小心,總要懲戒一下才是。”

    天啟道:“吾弟要怎麼懲罰他?”

    信王思索了一下,說道:“打二十棍吧。”

    天啟笑了一笑,說道:“無心之過,打二十是不是重了?”

    信王道:“有過則罰,有功則賞,信義乃立。”

    天啟讚道:“吾弟每日隨翰林官學習,看來學識果然見漲了。”

    信王有些高興,臉上還有些靦腆之色,不過眉宇間的得色很容易看的出來。

    “不過打二十到底是重了。”天啟微笑道:“打十棍吧。”

    信王剛被誇讚,然而皇帝又更改了他的主張,但信王知道不能再說什麼,否則就有些不知進退,他勉強應了一聲,接著就不說話了。

    有幾個宦官過來,將那個面如土色的當差拖了出去,接著外間就響起了棍子打人的聲響。

    天啟又問了一會兒信王的生活起居的事情,他看到信王有些神思不屬,便道:“吾弟回去吧,晚膳要用什麼和人說。”

    信王答應著,下拜行了一禮後在自己宮中的太監們簇擁下離開。

    待信王走後,張後對天啟道:“剛剛的花瓶應該是信王殿下自己碰壞的。”

    天啟有些不悅,說道:“皇后不必說這個,吾弟是什麼性格,吾心裡清楚的很。”

    張後對信王談不上歡喜或是不歡喜,叔嫂之間應該避嫌,所以兩人也很少見面,不過她知道信王的心胸有些狹隘,過於自信,也有些刻忌寡恩,皇后雖不必管信王怎麼想,但這些話叫太監們傳到信王耳朵裡也不太好,她很知機的閉了嘴,不再說話了。

    天啟並不把花瓶這樣的小事放在心上,只是他感覺信王似乎有話要說,但信王最終沒說,這叫他感覺有些鬱鬱不樂,兄弟二人以前談不上無話不談,但自從信王漸漸長大,加上君臣有別,當初一起在困境中成長時凝聚的兄弟情誼,也最終成了這般模樣。

    “他到底要和吾說什麼?”天啟心中,只有這麼一個並不渴求答案的疑問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0
第五百三十九章 狐疑

    信王一路回到自己的住處,面色十分不愉。

    被打了十棍的當差早就回來,見信王進來,這個當差趕緊到門口去迎他。

    當差對信王叩首道:“奴婢見過殿下。”

    信王掃了他一眼,突然道:“外間在修信王邸,你去外頭當個監工吧。”

    修信王邸,是監司太監們的職司,一個跟著信王的小小當差,到了那裡當然也沒有油水可撈,而且風吹日曬雨淋,實在是一個很差的苦差事。

    這個宦官一征,趕緊叩首道:“奴婢願在殿下身邊伺候,不想出外。”

    “孤叫你去就去!”信王疾顏厲色的道:“再說,便再叫人來打你板子。”

    這個宦官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差錯,但也不敢再說,只得叩首辭出,一臉淒惶的退了出去。

    在一旁的幾個太監都沒有說話,他們對信王的心思十分清楚,這個當差雖然是替信王頂了雷,扛了罪,但信王一見他就會想起此事,又怎會將這人留在身邊?

    這位小王爺,處理事情向來就是這樣的思路,大家也是見怪不怪了。

    進入屋中後,信王一個人坐著發呆,旁人也不敢打擾,半響過後,信王才叫人送上紙筆,研了墨,他提筆寫字。

    寫了幾行後,信王卻是又將紙團了,又叫來一個太監,吩咐道:“過兩天輪到周先生進宮,孤這幾日身子不舒服,就不去聽講書了,你記得同他講,所托之事,孤要等有機會再做。就是這一句話,記得了?”

    那太監應了,信王一拂袖,叫旁人都退下去。

    今天皇帝在文華殿參加眾翰林主持的日講,信王也隨一個翰林在學習通鑑,那個姓周的翰林故意提起近來魏忠賢與東林的爭執,將魏忠賢說的十分可惡,東林諸君子當然是毫無瑕疵的君子正人,信王原本就對魏忠賢有些不滿,魏忠賢主持宮中大事,對信王並不怎麼放在眼裡,供奉上時間有剋扣和怠慢,信王因此十分不悅,這一次被姓周的這麼一說,信王便是打算在皇兄跟前敲一下邊鼓,提醒一下皇兄任用閹人一定要小心……結果在暖閣裡正聽到天啟誇讚張瀚年輕有為,信王聽了十分不服,心神一散,不小心就是踢翻了一個花瓶。

    愛面子的信王把自己摘了個乾淨,還打發了頂雷的當差,不過心境依然很差,雖然他只是十來歲的少年,但心氣向來很高,隱隱甚至覺得皇兄也不如自己……哪有皇帝不每天勵精圖治,學習文史經義,卻有了閒空就去打木匠活的?

    就在這時,信王感覺從殿門有人,他看了看,是一個瘦小的身影。

    這是王承恩,比信王年紀差不多,是一個叫信王很放心的小火者,過一陣預備從宮中帶到信王府去用的人。

    王承恩進來後就急急的道:“殿下,今日工部衙門外出事了。”

    信王道:“慢些說,能有多大的事?”

    王承恩手中捧著一個紅色的托盤,上面是一碗燕窩粥,和吃喜歡吃雜燴的天啟皇兄不同,信王最愛的就是這種精緻的甜點。

    信王一邊吃粥,一邊對王承恩道:“出了何事?”

    “魏大官派了高起潛到工部衙門,帶了很多番役和錦衣衛,將工部郎中萬景從衙門中拿出,當街打了一百杖,奴婢在一邊看的很清楚,萬景雖未當場死了,但下半身都打爛了,血肉橫飛,碎肉都差點飛到奴婢臉上……”

    王承恩說的繪聲繪色,信王突然感覺一陣噁心,他很生氣的把碗推開,怒道:“好了,不要再說了!”

    信王突然感覺慶幸,魏忠賢的權勢越來越高,掌握內操,聽說皇兄還打算把東廠交給這人,加上他在司禮監的勢力,內廷等於就在魏忠賢的掌握之中,信王想今天若是自己說了些不滿魏忠賢的話,恐怕風聲很快就傳到這人耳朵裡,到時候連自己的安全也保不住,還談什麼朝廷和江山社稷?

    信王看著王承恩,不動聲色的道:“孤有一塊玉珮,是大行皇帝生前親手賞的,說是憲宗皇帝用過的,玉質十分溫潤,你替我把這玉珮送給魏大官,說是孤贈給他的。”

    “啊?”

    王承恩吃了一驚,嘴巴張的老大。

    “快去!”信王厲聲道:“他說什麼,還有怎麼樣的反應,回來後和我仔細說清楚!”

    王承恩走後,信王怎麼都是感覺自己不安全,看身邊每個人都有些可疑,他甚至不敢喝水,也不敢叫人試毒……他害怕魏忠賢知道後會更懷疑和敵視自己,一切只能等王承恩回來後再說,信王也巴不得外間的府邸趕緊修好,他好趕緊搬離宮中,到自己的王府居住,那樣好歹能離危險更遠些。

    “魏忠賢……”信王面色鐵青,在內心念叨著魏忠賢的姓名,恨不得立刻就能下令把這閹狗砍成一百塊!

    還有那個張瀚,信王內心突然想起這人,萬景之死和王心一的奏摺擺脫不開,王心一又是因為彈劾張瀚後再出的事,兩者有很深的關聯,張瀚又擺明了和魏忠賢的關係,總之一切事情都與這個來自山西行都司的武人兼商人有關。

    “張四維怎麼這種嫡脈子孫,簡直有辱斯文!”信王憤憤的想,這個張瀚不說耕讀傳家,轉為行商,再又為武人,每個路子在信王眼裡都是異端邪路,偏生這人走的還十分順暢,還得到了皇兄的由衷誇讚,而皇兄喜歡的都是魏忠賢和張瀚這樣的人,信王不覺有些憂心忡忡,若是大明天下落在這幫人手中,那真不知道伊於胡底。

    “可惜孤沒有機會……”信王征征的坐著,兩眼閃爍著幽幽的光芒。

    ……

    萬景被杖殺,接下來又有一個御史因為出言不當被杖,還有幾戶百姓因為私下裡對魏忠賢不敬的議論被殺,幾件事之後,京師官場到民間才知道魏忠賢這一次是來真的,每次抓人打人都是用口諭的名義,官員們又不可能到宮城裡去質問皇帝這是不是真的……魏忠賢擺出一副防衛過當的嘴臉,因為有王心一挑釁在前,居然還有點隱約的正義性,最少東林黨的大佬葉向高和韓爌等人沒有辦法公開支持自己這邊的小輩們,內閣只能息事寧人,幾個大學士私下與魏忠賢會面,請魏大官就此收手,這一件事先告一段落。

    魏忠賢感覺也是到此差不多了,東林黨目前還是沒有人出手,萬景等人有的是外圍,有的連東林外圍也不算,或打或殺,官場一片肅殺,最少在表面上沒有人再敢出頭,更不會有人在此時出來找死,對魏忠賢或是客氏不敬。

    回想一年多年,這幫文官還氣勢洶洶的要把魏忠賢和客氏趕出宮去,魏忠賢和客氏都十分慌張,客氏還在天啟面前哭了幾次鼻子,回想起來,還真是叫人感覺慚愧……

    ……

    黃昏時分,新任的內閣東閣大學士魏廣微坐著四人抬的大轎,趕往小時雍坊拜會都察院左都御史趙、南星。

    現在內閣中有葉向高,韓爌,這兩人是東林黨的大佬,還有出外的孫承宗,雖然掛著閣部的名頭,其實已經不算是內閣中人,另外就是沈観,這也是排在魏廣微之前,也就是說,按大明內閣的傳統,魏廣微要成為首輔的話,前頭還有好幾座大山要爬。

    有時候也並不一定,比如有的大學士因父母亡故而丁憂,那麼再入內閣,就算暫時排名在後,首輔去職的話也可以一躍而上,成為首輔,另外就是有科名,職務,資歷等各種各樣的排位,不過在內閣之中,最重要的還是入閣時間,除此之外的資歷都是虛的,並沒有太多的意義。

    魏廣微已經拜會過葉向高,並且在葉府留宴,葉向高對他十分客氣,畢竟魏廣微的父親魏允貞和東林黨曾經走的很近,彼此還有交情在。

    以魏廣微現在的身份,原本不需要拜會除大學士之外的任何人,最多在公侯之家有婚娶嫁喪之事時上門應酬一下便可,大明內閣的大學士,儘管還算不得宰相,但民間和官場常以宰相視之,地位上當然比不得前宋的宰相禮絕百僚,但亦有自己的一份尊榮體面,就是在儀制上,除了宗室和公侯之外,便是伯爵,駙馬都尉,六部堂官,禮儀上仍然要遜大學士一籌。

    魏廣微的大轎直抵趙府前門,當然也是停在正門附近,一個長隨急步上前,將手中的拜帖遞給趙府門房。

    “等著。”

    能在高官府邸當門房的,無一不是心思靈活見多識廣,一見趙府門房如此態度,魏廣微的長隨為之愕然。

    過不多時,門房出來,將拜帖塞回給魏府長隨,朗聲道:“我家老爺說今日身子不適,還請魏閣部移步返回,今日就不見了。”

    魏廣微在轎中聽到,拉開轎簾道:“老世叔是得了什麼症候麼?”

    魏廣微眉宇間有些焦急,這倒不是作偽,他今年四十餘歲,少年時其父與趙、南星過往甚密,兩家是通家之好,魏廣微還曾經跟隨趙、南星學習過經義,彼此間的交情還是很不壞的。

    門房沒有答,只是冷笑了一聲。

    魏廣微此前的得意之情已經不翼而飛,他知道事情不對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