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95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7
第五百五十九章 穿心

    阿成看到塔布囊從數里外飛馳而來,從一個小點逐漸清晰,等距離十幾步的時候,塔布囊便在馬上躬身行禮,高聲道:“見過台吉。”

    阿成點點頭,對塔布囊道:“青城那邊局面還算安穩,不過我聽說托博克和一群台吉在各大板升地之間遊蕩,他們先到青城,大軍折返回去之後他們又逃了出去,如今我土默特各部不能再陷於內亂,托博克這人……不能留了。”

    阿成臉上露出殺氣,對塔布囊道:“你一定要找到托博克等人所在地方,等我回師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剿滅了他們。”

    塔布囊面色不動,說道:“台吉的意思是大汗的死因絕不能洩露?不過我聽說托博克等人已經在大肆宣揚此事。”

    阿成道:“死人說的話,頂什麼用?”

    阿成有些心煩意亂,眼下的這些事一團亂麻,回去之後還得去對付託博克等人,草原上追殺敵人十分不易,弄不到得追殺幾千里,將士疲憊,也不知道能不能容易建功!

    塔布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阿成見狀揮了揮手,意思叫塔布囊退下,這時他突然感覺心口一涼,低頭一看,卻見自己胸口赫然插著一支鐵矛,矛頭已經透體而過,只有大半截矛身還留在外頭。

    阿成見長矛握在塔布囊手中,他瞪著眼道:“你這是何意?”

    塔布囊道:“那日下手殺大汗的明明是我,殺了托博克等人,你再把這事推在我身上,自己就洗的乾乾淨淨,我們打不過漢人,你還成天算計著內鬥,有你這種無用的台吉,我們蒙古人才會慘敗在漢人手中。”

    阿成瞪眼不語,他的口中已經噴出血來,塔布囊把鐵矛一抽,阿成如麻袋一般,整個人栽倒了下來。

    這時阿成的護衛們才發覺不妥,塔布囊已經縱騎奔逃,護衛們緊追過來,塔布囊取下弓箭擰身回射,被他射下兩人之後,護衛們感覺不是對手,逐漸放慢了馬速,由得塔布囊策馬逃遠了。

    在奔出十幾里地後,看看四周只有草地並無人蹤,塔布囊才放慢馬速叫戰馬休息。他擰著眉頭,仔細思索了很久,最終又拔轉馬頭,向著東邊的方向緩緩奔馳而去。

    ……

    “遵路兄,至之兄,真是好久不見啊。”

    張瀚滿面春風,笑得格外開心。

    前天下了一場小雪,天氣猛然從夏末秋初的感覺變成了寒冬,夜晚的氣溫已經抵近零下十度左右,不過在草原之上,這種溫度只不過真的是冬天的開始而已。

    天啟二年的十月,冬天悄然而至,而和裕升在草原上的經營卻是與天氣截然相反,正是熱火朝天的時候。

    張瀚心中高興,孫敬亭和李慎明身後還跟著梁興,王長福,朵兒,楊泗孫和李來賓,王一魁等高級將領也幾乎全來了,只有李從業和朱大勇等人還在小黑河堡和興和堡一帶駐紮,現在提防的不是土默特十二部,而是套寇和喀喇沁等部的勢力了。

    蒙古軍撤時,儘管小心翼翼,將不少精兵強將給阿成用來斷後,誰知道和裕升方面提前有所布置,雙方在軍隊調度上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在情報收集上更是天差地遠,蒙古軍一動,張瀚這邊立刻就知道各部離開的方向和大致的路線,接應的人馬數量和大約的地點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根據情報來調度軍隊,集結了全部的騎兵,攔腰一擊,將習令色所在的主力北虜擊跨,然後又擊敗白音台吉的前隊,現在土默特部,全部丁口估計也就六七萬人,其中相當多是不成熟的孩子和孱弱的老人,大量的丁壯要麼被斬要麼逃離不知所蹤,土默特剩下的實力已經不足以在明年向和裕升發起會戰,局面已經完全倒轉過來了。

    明年的目標已經從擴軍打敗土默特,轉為擴軍之後,打敗土默特和徹底征服歸化城,壓制套部和喀喇沁等部了。

    張瀚心情大好之下,跳下馬來,和孫敬亭李慎明二人行抱見禮,他一個熊抱,便是把這兩人抱在一起。

    李慎明第一個吃不消,大叫道:“文瀾,韃子的地盤也不必弄這種韃子的禮節吧?”

    孫敬亭則板著臉道:“文瀾,我聽說小妹可是要生了……你何時回轉李莊去。”

    張瀚哈哈一笑,鬆了臂助,在場的軍官們都笑出聲來。

    軍官群中的李貴看了一眼張世雄等人,果然看到一夥青年軍官都是面色發白。

    這時各人才明白,張瀚與這兩個“先生”的關係有多親近,完全是寄託腹心,視為左膀右臂的感覺。

    而事實上李慎明和孫敬亭也完全不負所托,東西兩路都主持的十分出色,最後一戰時,孫敬亭主持步隊以車陣和炮兵配合,將北虜退兵的前隊直接打潰,習令色等人,也不得不遠逃向北,加上此前的主持之功,孫敬亭和李慎明二人,算是在軍隊中真正有了掌握一方局面的威望。

    “這裡還有事情。”張瀚向孫敬亭解釋道:“日前我接到李莊的信,四周的穩婆已經找了幾個最有經驗的在李莊,另外還有軍醫配合,老實說,我回去之後也幫不上什麼忙。”

    話是如此說,張瀚臉上也確實透露出遺憾和擔心夾雜著的神采。

    玉娘要生孩子,在這個時代的婦人來說是不折不扣的生死關,死亡率很高,難產,產後感染,出血,在這個時代都算是絕症,醫生也好,接生的穩婆也罷,都是無能為力。

    張瀚在這時才感受至深,所謂現代醫學的進步,實在是使人們杜絕了很多的痛苦……比如他,很難想像如果玉娘挺不過這一關,自己將會如何?

    張瀚的神色被孫敬亭和李慎明看的很清楚,孫敬亭原本有些不滿,這時反而不安起來,他揮了揮手,對張瀚道:“我也收到了信,家裡說幾個穩婆都說,玉娘身子很好,長期習武利於生產,你就不必瞎擔心了。”

    張瀚點點頭,將心思收起,轉身再上馬,這時王長福策馬過來,大聲道:“大人,部隊集結完畢,請檢閱吧!”

    “好!”

    張瀚只簡短的答了個字,王長福等人便是在側邊開道,在張瀚眼前,浩瀚無邊的草原之上,集寧堡的軍堡之上,一支過萬人的軍隊已經橫亙展開,身後是無邊無際的草原,黃色的枯草和未化盡的積雪之前就是全部著灰色軍袍的商團軍人。

    有一千多騎兵,胸甲騎兵和扎甲騎兵各半,有一千多步兵,其中七成是火銃手和長槍手,還有三成左右的跳蕩戰兵,戰兵的比例有些偏多,但在孫敬亭指揮的最後一戰,跳蕩戰兵的表現十分優秀,令人刮目相看,他們也獲得了更大的榮譽,很多戰兵被派來參加這一次在集寧堡舉行的這個閱兵儀式。

    剩下的七千人多是炮兵,輜兵和輜兵組成的車陣,一百多輛大車橫在陣中,插牌在車前,車廂門一側打開,各種火炮擺在眾人眼前。

    這幾個月,李莊的火器局也沒有閒著,大量的火炮,特別是虎蹲炮和佛郎機,這兩種炮前者幾十斤重,後者小樣和中樣佛郎機不超過二百斤重,容易鑄造,大量出產,源源不斷的送往前方,特別是道路打通之後,各堡更是獲得了充足的補充,火炮數字大為增加,這也是輜兵車陣開始顯威的由來,在早期,由於火炮不足,車陣只是防禦陣式的補充,到大量戰車裝備了火炮之後,車陣已經具有進攻和防禦兼備的功用,並且在戰事中也確實是表現出色。

    紅夷大炮,則是在這幾個月鑄成了二十多門,與此前的數字相加,和裕升的大炮數量已經超過四十門,這是一個很可怖的數字了。

    雖然這些火炮七成以上是四磅炮,只有少量的六磅炮,寥寥的幾門九磅炮,但火炮越鑄越多,匠人們的手藝也越來越嫻熟,火炮大量鑄成,但並沒有完全列裝……炮兵的新兵和軍官養成雖然是李莊的重中之重,但軍官和炮手的培訓速度還是遠遠趕不上鑄成火炮的速度,在這事上面,張瀚已經儘可能的努力解決,但還是需要時間。

    湯若望等人已經先期被護送到李莊去,在這裡他們也在培訓炮手,不過張瀚感覺把這些白皮佬放在李莊的作用更大,他們更適合在火器局和軍官學校發揮作用。

    在張瀚過來時,所有的軍人都目視著他。

    被檢閱的部隊,除了少數的集寧堡駐軍外,多半是在東西兩路各處駐紮,數月之間,不少人根本看不到張瀚的身影,在此戰之前,除了奉命出任務,多半人都在李莊的軍營區訓練和駐紮,張瀚每早都會與這些軍人一起跑圈,有時候還會到軍人食堂和大家吃飯,隔幾日會去軍人的宿舍區看一看生活情形,從推恩來說,張瀚對自己的部下是向來不遺餘力的,軍人們對他的情感也很深厚,除了受恩之後的感激之情外,更多的是尊敬和崇拜,這種情感比小恩小惠帶來的感激之情更加牢固和深厚。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7
第五百六十章 出列

    當張瀚策馬徐徐經過時,所有手執軍旗的軍官,將軍旗向前輕輕一點。中文網]〉.

    立刻就是有山崩海嘯般的呼喊聲,“萬歲”之聲響徹雲霄。

    所有在場的人都沒有人感覺異樣,孫敬亭和李慎明對視一眼,接著開始打量四周。

    銀錠等一票蒙古人看的津津有味,眼前這一場閱兵儀式對他們來說也是十分新鮮的玩意兒。

    四周還有一些不曾參加進檢閱序列的軍人,戰兵和輜兵都有,他們臉上就只有狂熱和遺憾,這樣的場面,不能在受閱隊伍之中,實在是太遺憾了。

    至於普通的商人和再次北上的民夫,各人也只是伸長脖子在觀看這樣的希罕景像,對“萬歲”呼聲的特定意義,似乎感興趣的人並不多。

    孫敬亭微微點頭,對李慎明道:“遵路兄,最少在和裕升控制範圍之內,文瀾的威望和實際的權勢,看來已經足夠當的起這個歡呼聲了。”

    李慎明輕哼一聲,說道:“經營數年,又在此化外之地立下不世之功,幾聲萬歲算得什麼?這地又不是大明的,是咱們生生從北虜手裡搶下來的!”

    孫敬亭聞言,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人們都在觀看著閱兵的場景,大明其實也有閱兵,後世有傳世的圖案,應該是北方軍鎮某一地的巡撫在閱兵,身著紅袍的文官坐在高台正中,文官部屬站在兩側,然後是穿著鎧甲的武將,再往下是受閱的大明官兵,旗幟眾多,鎧甲和兵器耀眼,看起來十分威風,然而威風的是高高在上的巡撫一人,軍隊只是擺設,武將是臣服於文官權勢的小丑罷了。

    而眼前的閱兵,雖然張瀚是主角,但在他對面的萬餘人的軍隊,也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在一直策馬到長長的隊伍最後,檢閱了輜兵和炮兵之後,張瀚又加快馬,從隊伍中一路奔馳而回。

    輜兵們早就在草地上搭築了一個高高的將台,張瀚丟開韁繩下馬之後,在數萬人的注視之下,健步邁上將台最高處。

    “授勳了。”徐震一臉怪異之色,向林南星擠眉弄眼的說著。

    “這一次真不知道誰能得大綵頭?”向來風度翩翩,保有世家子弟風儀氣質的林南星,臉上也罕見的出現了患得患失的表情。

    “這一次立功最大的估計是周耀吧,這個該死的強盜頭子。”

    林南星略作思索,也不得不同意徐震的推測,點了點頭。

    此次戰事,拖延時日很久,從開始時的築堡再到守備各軍堡軍台,再到騎兵反擊,最終出動主力突襲返回青城的土默特部主力,周耀和他的部下始終一直在參戰的序列之中,當然半年多前周耀的部下只是以在掛甲台訓練過的騎兵為核心,然後帶著一群馬賊桿子燒殺搶掠,干的事兒不少,但技術含量很低,他們做的事情是胸甲騎兵們不屑去做的勾當,就算起到了不俗的效果,在軍中也不會叫人尊敬。

    真正的變化是周耀部補充了一些和裕升的騎兵軍官,並且在小黑河堡對所有的騎兵進行整編苦訓之後!

    周耀把大量戰力不合格的馬賊騎兵淘汰,並且淘汰和懲處了大量不服管束,野性難訓的部下,一邊淘汰一邊補充,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這支由馬賊為主建立起來的騎兵,奇蹟般的脫胎換骨,成為和裕升旗下的主力騎兵,並且因為訓練刻苦,初步掌握了張瀚傳授的騎兵陣戰之法,更使得張瀚對周耀格外的高看一眼。

    已經有風聲傳揚開來,日後會有大量的高品質的鐵甲和鎖甲裝備給周耀的騎兵隊伍,“鐵甲騎兵”不將僅是北虜對周耀所部的稱呼,而將成為一個事實。

    另外就是今年的大擴軍,估計周耀所部會大大擴編,甚至採用不同的編制方法和軍制,也未可知。

    這些事是軍令司和軍政司合作而為,參加的人很多,消息傳出來的不少,這些事當然令胸甲騎兵們羨慕,乃至嫉妒恨了。

    “另外立功的也很多……”林南星思索了一會兒,又道:“要說最大功肯定是孫先生和李先生,不過他們是不會領勛章的……”

    勛章也算是張瀚的無心之舉,他對這玩意興趣不大,畢竟不是一個文明體系內的產物。誰知道這東西出來之後,張瀚才覺這玩意是和他一手打造的軍隊體系息息相關……他已經從軍裝到軍人儀表,包括起行坐臥來加強軍人榮譽,然後就是日常待遇,福利,退養制度,還有傷亡軍人的撫卹制度,商團兵在一開始就是拿銀子砸出來的團體感和榮譽感,然後慢慢凝聚成了一個整體,勛章制度也成為軍人之間竟爭和區分高下的一個重要的砝碼。

    察覺到部下們對勛章看的很重之後,張瀚在放勛章之事上反而謹慎起來,他明白人的心理,越是難以得到的東西,就越是珍貴。

    張瀚在高大的將台上站立,並沒有叫人設下座位,孫敬亭和李慎明,還有孫耀,王長福和梁興等人,也是一併上了將台,站在他的左右兩側。

    這時有幾騎在隊伍中飛馳而過,他們開始呼喊受勳者的姓名。

    聽著一聲聲的叫喊,徐震喃喃道:“果然是周耀那夥人多……”

    “也有咱們胸甲騎兵的人。”

    “戰兵雖然立了功,畢竟得以受勳的人數少啊。”

    “炮兵也有?”

    “似乎是集寧堡的炮兵軍官,能卻敵十餘萬,使北虜始終不敢進攻,炮兵的作用當然不小。”

    徐震一邊和林南星說著話,一邊把胸膛挺直,看樣子也是期望能叫到自己名字。他們屬於朵兒的那個騎兵司,立功也並不小,這幾個月轉戰過萬里,每個人的模樣都十分憔悴,在草原上形勢最緊張的那段時間,胸甲騎兵的活動範圍被嚴重壓縮,就算這樣,各部也是一直堅持出戰,幾乎每一仗都是以少擊多,獲得的戰果也不小。

    看到夥伴這副表情,林南星並沒有取笑對方,相反,他也十分期待能叫到自己,或是夥伴們的名字。

    飛馳而過的騎兵並沒有叫這兩個胸甲騎兵的名字,不過在最後時刻,還是有兩個表現特別優秀的胸甲騎兵被從隊伍中叫了出來,這個結果令徐震和林南星在遺憾之餘,也是頗感欣慰。

    一共有三十餘人被從隊伍中叫了出來,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或是炮兵,輜兵,都是徒步而行,他們結成了一個小小的方陣,踩著整齊的正步,精神抖擻的向將台方向快步而來。

    四周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徐震也拚命拍掌,在受勳的隊伍走過之後,他轉過頭,白皙的面孔已經漲的通紅,他向林南星正色道:“大丈夫當如是!”

    “是的!”林南星用很簡捷的語氣回應道:“下次授勳的隊伍中,理應有我們的一席之地!”

    ……

    盧四原本站在輜兵隊列之中興高采烈的看著熱鬧,他身邊是盧大,盧三還在一個軍台裡頭,盧大富,也就是盧二正跟著一個車隊往東邊進行貿易,他們繞道過喀喇沁地方,往內喀爾喀五部那邊行進,近來東虜那邊對貨物的需求量又是猛增,和裕升這裡的車隊數量當然也有所增加,貿易利潤開始回升,隨著商業活動的繁榮,保護商道的軍人數量當然也大為增加起來。

    當盧四的姓名被點到時,少年的臉龐上露出詫異之色,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名字會被叫到,他整個人呆征在原地,並沒有如旁人那樣立刻應聲而出,而是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動。

    “老四,出列!”盧大不是受閱部隊,但他不放心重傷初癒的兄弟,他站在不遠處的旁觀人群中看著兄弟,這時忍不住叫喊起來,聽到他的叫喊聲,更多的人也跟著一起叫盧四趕緊出列。

    張彥升等軍堡裡的商人們也都和輜兵們站在一起,大家臉上都帶著輕鬆的笑容,有人下意識地會看向北方,那裡曾經是十幾萬蒙古大軍活動的地方,曾經給大家很大的壓迫感,而現在一眼看過去,只有滿目的蒼涼和空寂……蒙古人很窮苦,他們撤走時真的是連一顆釘子也不可能留下,草地上除了一些殘餘的死羊死牛的骨頭外,就真的空無一物了。

    每當看到北邊空蕩蕩的草地時,有人就在臉上露出笑容,然後覺更多的人也在微笑著。

    “盧四,快滾出去!”

    輜兵副把總陶春就站在盧四身邊不遠,這一次授勳的名單有三十多人,輜兵卻只有盧四一個被叫到,雖然陶春也不太清楚盧四會得到什麼等級的勛章,但這小子被點到名字就是整個輜兵隊伍的榮耀,陶春滿面笑容,在盧四後背重重一拍,叫他趕緊出列。

    這麼一來,盧四才懵懵懂懂的站了出去,與其餘的被授勳人員站在一起,結成了一個小小的方陣,接著正步向前。

    “嘿,這小子。”

    陶春一臉笑容的看著盧四,身邊的張春牛也是一臉羨慕,勛章對一個軍人來說不僅僅是簡單的榮譽記錄,也是功勞冊上實實在在的一筆,對將來的展大有幫助。

    和裕升現在一萬戰兵,三萬多輜兵,這麼多人,又經歷眼下的這一場大勝,授勳人員不過就是三十來人,這個比例很低,就算加上後方人員會有一批因苦勞而受勳,人數也不會太多,絕不會過一掌之數。

    可以說,軍中上下已經明白,勛章這東西是明明白白的軍功資格記錄,不然的話,空口白話,十分費事,一個軍人只要在胸前有這麼一枚小鐵片,自然而然的就說明了一切。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7
第五百六十一章 京觀

    張春牛道:“副把總,你估計盧四這小子能授幾級勛章?”

    張瀚的勛章體系很簡單,分別為卓越,傑出,優異,在授給勛章時會因具體的事例再加修飾,比如一個戰兵最可能被授給的就是二等傑出級的白刃突擊章,一個後方軍工人員,最可能的是被授給三等優秀級的後勤補給類勛章,每人的勛章因其功績不同,也會被設計成不同的模樣,比如戰兵的白刃突擊章正面圖案就是交錯的劍與盾,底下是敵人的屍體,看起來就十分提氣,這是每個戰兵最想要的東西。八一中(文>].

    “這我還沒想明白。”陶春思忖著道:“若是咱輜兵授勳,按理應該是傑出或優秀的服務章,不過盧四被叫出去肯定是因為他從韃子那裡帶情報回來,難道是軍情體系的聽風章?”

    張春牛搖頭,顯然不贊同陶春的話,好在方陣已經向前走,他和陶春都停住話頭,繼續看將台之下的情形。

    所有人都心潮澎湃,士兵們和軍官們都感覺無比激動,而當被授勳方陣停下時,連四周的民夫和商人們都歡呼起來。

    “文瀾這一套東西,虧他怎想的出來。”

    孫敬亭十分感慨,他的臉上也有些激動的神色,對一個飽學之士,又曾經管過幾千礦工,經歷十分複雜的人來說,能被眼前這些情形打動,還是說明了這些儀式的過人之處。

    李慎明也是一樣,臉上的激動之色難掩,不過他更在意自己的地位,將台上張瀚獨據中央,左右手就是他和孫敬亭兩人,而王長福和梁興這兩個軍方的大佬毫無可異議的,這說明最少在和裕升的體系內,他和孫敬亭兩人僅次於張瀚,這個地位在以前有些模糊,在現在算是確定下來,李慎明由此而感覺十分高興。

    聽到孫敬亭的話之後,李慎明微笑道:“五百年有一聖人出,大明可是快三百年了。”

    孫敬亭一征,臉上露出沉思之色。

    李慎明又道:“有些以前不敢想更不敢做的事,現在卻是能堂而皇之的提出來了。孝征,你知道文瀾打算在這裡屯田了嗎?”

    “是要先授田吧?”孫敬亭皺眉道:“其實我不是很贊同,授田肯定是以軍人為主,文瀾此前同我提起過,遼西將門之所以自成體系,漸成尾大不掉之勢,主要還是將門把持了地方上的田畝,幾十萬軍戶成為將領的佃農,如果在這裡授田,不就又是一個遼西將門?雖然文瀾獨大,不會出現朝廷對將門難以轄制的情形,但時間長久了,將士各有田畝,恐怕會失去進取心,也會因為自己的利益而產生一個個小團體……”

    “對,你說的這些情形也是我所擔心的。”李慎明的臉色卻沒有什麼變化,仍然是微笑著向孫敬亭道:“不過,我對文瀾有絕對的信心,這些事咱們能想到也是他的提點,難道他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現在考慮的便是授田的範圍和人數,這兩天,最好孝征你配合我一下,我們各出人手,以集寧堡為中心,一直到小黑河堡和興和堡,兩地相隔東西近四百里,南北最遠二百餘里,最近一百五六十里,這麼大的範圍,當然要檢出最好的地來優先授田。”

    “隨便一檢就是百萬畝吧。”孫敬亭苦笑道:“真不知道這田要怎麼授法。”

    “這就是文瀾要操心的事了。”李慎明道:“我們只負責把最適合耕作的地先挑出來……好了,授勳開始,咱們且先不談。”

    在一陣歡快而激烈的鼓點聲響起來之後,看樣子授勳要正式開始,李慎明和孫敬亭兩人當然也止住了話頭。

    然而在正式授勳之前,還有一個儀式,人們看到地平線上有大隊的騎兵以縱隊隊列向這邊飛馳而來,彷彿是為了配合騎兵的威勢,鼓聲再次響了起來。

    急促而激烈的鼓聲中,騎兵飛而至,他們並不曾停留,在馳近之後,人們才察覺到這些騎兵手中都拿著物品,再近些時,才覺是每人手中都提著好幾顆人頭。

    人們一時嘩然,有一些膽小的立刻轉過臉去,再不敢看。

    多半的人都津津有味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們猜不到這些騎兵要做什麼,但不妨礙他們用欣賞的心態來觀看。

    待騎兵們又近些,人們都確定下來他們手裡提著的都是北虜的級,人們的感覺一下子又是一變,很多人都是屏息靜氣,十分安靜的看著眼前的場面。

    第一縱隊的騎兵在經過時,向將台上的張瀚行注目禮。

    原本他們應該行的是抽刀,豎立,再轉頭,注目,這樣全套的禮節,但今天騎兵們手裡都拿著級,抽刀橫刀再豎起的動作是沒有辦法做了,只能矚目為禮。

    張瀚卻是在行著軍禮,面容冷峻,一絲不苟。

    第一縱隊的騎兵行完禮之後,便是將手中的級往地上狠狠一拋擲!

    第二列也是有樣學樣,行禮之後,拋擲級。

    第三列,也如是。

    第四列……

    第五列……

    足足有二十多列七八百人的騎兵,每人手中都是好幾顆級,騎兵紛紛經過,行禮拋擲,很快,在地面上就是出現了一座由級築成的小山。

    級多是辮,也有禿頭的,毫無例外的圓臉,被砍下來的腦袋當然是面目猙獰,毫無血色,原本一張張黑紅色的臉膛都是變得慘白,有人閉目,有的是兩眼圓睜,只是皮膚都是死灰色,這一點上完全相同。

    一顆顆外觀相似的級越丟越多,很快就過千級,接著過了兩千級,現場的氣氛也就越濃烈起來。

    “哼。”觀禮的蒙古人隊列中拉克申出一聲冷哼,說道:“漢人自詡文明,也做這種野蠻的事情啊。”

    “這是京觀,拉克申你沒學問。”銀錠臉色也有些白,他咬著牙笑道:“張瀚不是有意叫我們難堪,你也別多心了。這種事叫築京觀,漢人的傳統,王朝以此鄣顯自家的武力,震懾敵人,萬曆年間討倭國的詔書,皇帝就明說了要砍倭人的腦袋回來築京觀。”

    拉克申也知道眼前這場面只是勝者的慣例,蒙古人要是贏了的話,殺俘耀功這些事也不會少做,而且他也是在勝利者的一方,不過無論如何,心裡總是有一些彆扭。

    “台吉你的學問倒是真見長了。”拉克申斜著眼,打量著銀錠。

    拉克申這樣的護衛領,在說話方面倒不必和銀錠太客氣。

    銀錠苦笑一聲,說道:“日後咱們算是跟著張瀚混了,漢人的腸子都是九曲十八彎的,做事講究學問,老子不長進點,難道真的就被牽著鼻子當一輩子牛馬?”

    拉克申這才知道銀錠的打算,一時為之動容。

    銀錠又悠然道:“漢人傳承幾千年,學問無比精深,我們蒙古人也未必就差了,老子將來,一定不能叫張文瀾小瞧了去。”

    ……

    京觀築成,大約近四千顆級堆在一起,雖不如歷史上著名的一些以萬為單位的大京觀那麼壯觀,但也有足夠的視覺衝擊力,有一些剛過來的不久的民夫看著眼前的場面,嘴巴都是張的老大,看的目眩神迷,甚至有一些膽小的,已經是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就算李慎明和孫敬亭,還有相當多的和裕升的文職人員,此時也是感覺視覺衝擊過大,臉色都有些白。

    倒是王長福和梁興等軍方的高層,一臉的舒心暢意模樣。

    王長福對張瀚道:“大人,從我們進入草原築堡開始,大小戰不停,眼下這些級其實只是壯丁男子的,還有一些老弱男子,甚至有婦孺的級,那就不計在數了。壯丁級,三千八百五十一級,全部在此了。”

    張瀚微微點頭,指了指在下等著授勳,也是一臉激動的軍人們道:“這都是將士之功。”

    梁興道:“大人其實才是功,不是大人在集寧堡冒險吸引了十幾萬北虜的主力,我們在別處也不容易打破北虜的封鎖,不是大人耗盡了北虜的實力,孫先生率部的伏擊,也就不容易那麼成功。”

    張瀚啞然失笑,搖頭道:“按大明的規矩,我算是有運籌之功?罷了,我是你們的腦,哪有和你們爭功的道理。”

    王長富又道:“大人,這級要不要往上報?”

    張瀚略作思忖,便道:“築成京觀留在這裡吧,給北虜一些警惕,所謂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之,這是漢之陳湯的話,若弱宋那般,說這話只是笑話,只有強漢的人才有資格說這樣的話。我大明雖然有骨氣,從未對北虜低頭,然而這二百多年來,能在這裡築京觀的機會也是不多……就留在這裡吧,不必移走,當然也不必上報了。”

    在場的軍官們都彼此對了對眼神,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來。

    張瀚自然是看到了,這些傢伙的心思他早就看的出來,不過他並沒有過問的意思。

    底下的人自然有他們自己的想法,身為上位者,不必過多干涉。

    一個集團的人隨著實力的變化,各自的心思當然也會產生異變,到現在這種局面,張瀚帶著部下親手打下來的地盤已經等若近半個山西省,其勢力範圍和潛力更不止眼下的局面,部下如果沒有異心才是活見鬼。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7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一等

    對軍中的潛流,張瀚不會故意推動,以免不好掌控,當然也不會打壓,使得人們會以為他是真心忠於大明。︽小,

    “也好。”王長福笑了笑,說道:“若是斬首四千級的功勞報到京師,不僅兵部上下會為之震驚,就算內閣和皇上,恐怕也會茫然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張瀚聞言也是微笑,這時梁興提氣開聲,說道:“授勳開始!”

    鼓聲再次響起,在鼓點聲中,一萬多名將士將手中的兵器舉向天空,同時發出激昂的叫喊聲,這聲音突破天際,遠處似乎有鳥群被吼叫聲驚起,開始在半空盲目的飛舞,在叫聲中,張瀚又向前走了幾步,向全體將士揮手致意,而此時吼叫聲更加響亮,張瀚一直虛按多次兩手,最終才使得將士們的叫聲停息。

    待叫聲平息,張瀚目視眼前三十多人的小小方陣,大聲道:“北虜草原蠻種,曾經入侵我華夏,屠戮我數千萬華夏子民,乃至竊有我華夏神器,以蠻夷為中國主,百年之間,壓迫我華夏百姓至深,自大明太祖以淮右布衣起兵,以三尺劍蕩平天下,驅逐韃虜,光復神州,至今已經近三百年。這二百多年間,北虜不停犯我大明國境,殺我百姓,辱我婦孺,多行不義者,應受天誅,今,我以和裕升以商團之兵北上,屢敗北虜,有此斬首數千,除天命外,乃將士用命,不懼生死,果毅勇敢,古語云,賞罰當以分明。今,賜立功將士勛章,以鄣其功,以顯其勞,周耀,上將台來!”

    雖然早就知道因為自己身份最高,是一司的把總,必定是第一個上台,周耀此時還是忍不住一陣激動。

    張瀚看著周耀,大聲道:“周耀上前來!”

    “是,大人!”

    周耀強忍激動,大步走到張瀚身前,打了個敬禮。

    張瀚微笑著道:“周耀,以騎兵屢立奇功,授給二等傑出級騎兵摧鋒勛章!”

    朵兒冷哼了一聲,他感覺這可能是今天最高等級的勛章了。

    因為周耀在小黑河堡的表現,使他多多少少被和裕升原本的軍官團體接納了進來,若是在此前,各人還視此人為強盜流賊的時候,周耀的表現再好,獲得勛章也不會被眾人接受,此時當張瀚把勛章佩在周耀胸口時,四周還是響起了掌聲,雖然不是很熱烈,也足夠表達各人的誠意了。

    楊春和等周耀的部下,倒是恨不得把巴掌拍爛,他們左顧右盼,滿眼紅光,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

    “多謝大人!”

    周耀眼中泛起淚光,謝過張瀚後,又轉身面對所有人,打了個敬禮,這才步下將台,回到自己原本的隊列之中。

    “炮兵旗隊長杜伏雷,授給三等優秀級炮兵霹靂勛章。”

    張瀚給炮兵軍官授勳時,四周的掌聲幾乎能堪比火炮的響聲,此前張瀚把大量資源往炮兵上傾斜,很多人還不太理解,只有王長福和李從業這樣出身薊鎮,見過戚繼光車營是什麼樣的老兵出身的軍官才大力支持,這一次北上之戰,所有人都見識到到了火炮的威力,哪怕不是炮兵操控,而是由輜兵經過簡單訓練後的小型火炮,一樣給北虜極大的威脅。

    精密鑄造,高強度的訓練出來的合格炮兵,遠非大明邊軍用不經訓練的營兵加粗製濫造的火炮組成的火器部隊能相比的,那種相隔幾百步就開始胡亂打放,打幾發就炸膛水平的火器軍隊,實在也是大明軍隊的恥辱。

    這一次炮兵部隊的表現,也實在叫人心折,此番北上,表面看來,發揮作用最大的當然是騎兵,但所有人都明白,沒有一個個的軍台墩堡橫列於草原之上,使騎兵們有充分的用武之地又無需擔心後路,在草原上和主場一樣,這才獲得了豐碩的戰果,而這些軍堡墩台能夠輕鬆守備下來,不太擔心蒙古人的強攻,毫無疑問是火炮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可以說,沒有那些炮兵和他們的火炮,就算幾個重要的軍堡能守住,也會有相當多的軍台墩堡會被攻克,後勤供給不會源源不斷,而且騎兵也不會有充分的發揮空間。

    杜伏雷敬禮時一臉得色,然後昂首挺胸的走了下去。

    跳蕩戰兵,長槍兵,火銃手,都有傑出之士被挑出來,授給勛章。

    算起來,得勛章最多的還是騎兵隊伍,畢竟這一次步兵發揮的空間不大,炮兵又是固守,給勛章是大家明白炮兵的作用,但摧鋒陷陣,白刃突擊,將強敵斬首的還是以騎兵為主,三十多人的授勳隊伍,有近二十人來自各個騎兵司,也是說明了在草原這樣的地方上,騎兵有著其餘兵種很難取代的地位。

    以盧四十六不到的年紀,站在隊伍中原本十分扎眼,在授勳隊伍行進時,不少人都斜眼看著這個少年,看到他不高的個頭,略顯瘦弱的身體,另外十分蒼白的臉色,很多人不明所以,直到有人說了句:“這是從北虜處逃出來的那個輜兵,當真不容易。”眾人這才在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在很多人看來,盧四能在隊伍之中,應該是上頭對輜兵隊伍的一種平衡,三萬多人的輜兵,守備著絕大多數的軍台墩堡,從開始建設到守備,輜兵也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不過輜兵並沒有經歷過苦戰,授勳恐怕挑不出什麼人來,既然盧四有這樣苦難的經歷,挑一個出來,作為授勳人員中輜兵的代表,倒也十分合適。

    盧四本人也漸漸想明白了這一節,心思漸漸安定下來。

    原本他走在隊伍之中,四周全是殺氣外露的悍勇之士,身邊的夥伴們要麼是周耀這樣的把總,要麼就是溫忠發這樣全身狠厲之色的強人,北上之戰,表現最亮眼的除了周耀外,就屬於多次突圍來回傳遞消息,在千軍萬馬中殺入殺出,成功帶著張瀚突圍的溫忠發和禿頭等人的表現最為亮眼,他二人當然也在授勳的隊列之中,並且獲得了十分熱烈的掌聲。

    盧四也是用敬慕的眼神看著溫忠發等人,軍情局的人一向有些神秘,這一次公然在數萬人面前顯露姓名,人們都明白溫忠發和禿頭怕是不會在軍情局繼續幹下去了,很多人在猜測這兩人下一步的去向,盧四不大明白這些,他只是對眼前這些人感覺十分敬佩,並且有些輕微的自卑。

    不管怎樣,以盧四這樣的年紀和經歷,在這些渾身剽悍之氣的軍人面前,還是感覺沒底氣了些。

    “盧大。榮!”盧四發呆的時候,感覺肩膀被人輕輕一拍,他一回頭,見是一臉凶相的周耀向自己咧嘴一笑。

    盧四嚇了一跳,周耀凶名在外不說,身上氣息也是十分獰惡,臉上還有條從眉到腮的刀疤,更添了幾分凶厲,以他一個入伍半年的農家子弟來說,見到這等凶人,實在是有些害怕。

    周耀沒有多說什麼,只道:“叫你了。”

    盧四這才看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再看遠處,四周無邊無際的人群也在看著自己。

    將台之上,盧四視為神人的張瀚也是在微笑著看向自己。

    盧四感覺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他強作震定,左手一橫,右手擺臂,然後左腿高高抬起,一個漂亮的正步邁了出來,他距離將台十來步遠,但走正步的時候,他似乎都聽不到任何的雜音,似乎天地之間就只能聽到自己正步踩踏在地上的聲響,十來個正步踩下來之後,盧四上下不定的心思一下子安定了下來,接著兩手握拳放在腰際,用便步走的姿態,邁上十幾級高的將台。

    張瀚滿面笑容的看著這個青澀的少年,十六歲的年紀,擱後世才是高一學生,但在這個時代已經可以被視為成人,甚至不乏結婚生子的存在,眼前這少年濃眉大眼,可以依稀看的出來常年務農形成的農家子弟的氣息,但一輪正步踢下來,居然有板有眼,有模有樣,而最終邁上將台之後,少年眉眼間的畏怯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軍人特有的昂然自信,眼神中也充滿了堅毅之色。

    “盧大,榮,站到我面前來,和我並肩向著大家。”張瀚溫言道。

    盧四聞言站了過來,他比張瀚矮了半個頭,不過按他的年齡和現在軍中的營養加上日常的體能鍛鍊,估計還能往上長個,將來個頭也未必比張瀚矮多少。

    “盧大,榮,授給一等卓越級輜兵忠誠勛章!”

    一等卓越!

    盧四感覺自己聽錯了,他根本不敢相信,然而嘈雜聲猛然響了起來,響聲太大,幾乎一下子把他給吞沒了,這時他才相信,自己果然是獲得了一等卓越勛章!

    這個等級的勛章,自設立到如今兩年多了,並沒有任何一人得過,軍中的勛章原本就十分難得,而一等勛章更是難中之難,連周耀立下的那般大功也只是二等傑出,並沒有被授給卓越級。

    三十多人的授勳隊伍中,也是一片嘩然,能被授勳的多半是膽大包天的勇武之徒,看到盧四這樣的後生勛章等級蓋住了所有人,人心自然是不服。

    周耀也是眼眉一皺,不過他並沒有吭聲,只是專注的看向將台之上——

    狀態有好有壞,這陣子狀態不好,今天一更罷。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8
第五百六十三章 客至

    “這勛章授給眼前這後生,估計肯定有人不服。”張瀚向下朗聲道:“為什麼給他這個勛章?是因為這個後生被俘又逃了回來?”

    眾人都嘿嘿笑起來,盧四的臉立刻成了一塊紅布。

    張瀚又道:“不是因為他被俘,而是他被俘之後,堅貞不屈,並沒有向北虜屈服。在稍有一線機會,便立刻選擇逃出,而逃出之後,也是一心想著向上通報消息,這份心田,又豈在你們這些勇敢殺敵的壯士之下呢?他身受重傷,我去探他,第一反應仍然是向我說起北虜的情報之事,這樣的軍人,配不配一塊卓越級的忠誠勛章?”

    “夠!”盧大第一個直脖子叫起來。 『←ωáń『←『←ロ巴,∧.●≥.↗

    陶春,張春牛等輜兵中人也是一起叫喊起來,所有的輜兵也是一起叫喊起來。這一次獲得一等勛章的是他們中的一員,而且是個重傷初癒的後生,這叫所有的輜兵都感覺十分的興奮。

    “好了,你該得這勛章。”

    張瀚笑眯眯的將勛章佩帶到盧四胸前,盧四渾身哆嗦著打了個敬禮,哽著喉嚨道:“大人,屬下日後一定以性命報效。”

    “要好好活著。”張瀚嚴肅的道:“給大夥兒做一個好的表率。”

    “是,大人!”

    盧四不管心裡怎麼想,當然不會在此時反駁張瀚,他勉力鎮定下來,向在場所有人敬了個禮,然後昂然走了下去。

    ……

    晚間張瀚在自己的簽押房設宴,與會的就只有李慎明和孫敬亭加王長福和梁興這兩個軍中的大佬,五人在一張圓桌上團團坐了,由護兵點了一個鍋子,鍋中的底湯用大骨熬成,雪白的湯裡翻滾著口磨和羊肉,,另外就是幾盤拍黃瓜和炸花生米一類的佐酒小菜,雖不奢華,但勝在張瀚用來自大內的玉露春酒招待,加上噴香的鍋子,正好去掉剛剛降臨在身上的風寒,令各人都感覺十分滿意。

    “嗯,又下小雪了。”

    李慎明掀著窗簾向外看,外邊是一團漆黑,無星無月,只有各種燈籠散發著柔和的亮光,集寧堡中的人數增加了不少,各處幾乎到處都有燈火,另外因為今天是閱兵授勳,慶賀對蒙古的初步階段的勝利,全軍上下十分歡喜,過午之後,張瀚就下令宰殺了幾百頭羊,每個小隊發一罈酒,這對商團軍也是十分難得的破例……向來是只有除夕那天軍中會允許喝酒,平時再有什麼大事,最多加餐多給肉菜,酒是絕對不給的,軍人要想喝酒,只能是放假出營時才能喝,還不能醉酒鬧事,一旦被軍法官發現記上一筆,絕對會影響前程。

    李慎明看到的就是一片燈火通明,四處也都是一片喧鬧之聲,除了值哨的軍人之外,大約所有人,包括城外的駐軍和商人民夫的住處,也是一般無二的情形。

    李慎明臉上也露出笑容,這時張瀚和孫敬亭都擠過來看,但見燈火下雪花飄舞,不過落在地上只有薄薄一層。

    “這雪下的雖是不大,就怕早晨上凍。”孫敬亭有些發愁的道:“最近要有大量民夫前來修堡和軍台,還要給他們自己修築過冬的房舍,要是凍土的話,可是有些麻煩。”

    李慎明頗為不滿的道:“文瀾你聽聽,這人是不是一根雅骨也沒有了。”

    張瀚哈哈一笑,不參與意見,孫敬亭反擊道:“你若明早替我變出幾千間房舍來,我全身都是雅骨也行。”

    李慎明哼了一聲,說道:“今晚原是情緒極好,想和你還有文瀾分韻作詩,看來還是罷了!”

    張瀚坐回座位,笑著擺手道:“遵路兄你未免太看的起我,我當年才剛剛開筆學作八股,作詩哪行。”

    “文瀾,其實能開筆也就能作詩了。”屋中突然一陣風,外間竟是有人不經傳稟,直接就進來了。

    張瀚凝目一看,來人正解下身上的披風,披風上也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待那人轉過頭來,不是孔敏行又是誰?

    “啊哈!”張瀚跳起來,大笑道:“這場雪下的好,下的妙,居然把至之兄給下出來了。”

    孔敏行含笑揖手,孫敬亭和李慎明兩人自然上前與孔敏行執手說話,王長福和梁興也過來迎接,梁興笑道:“看大人這高興模樣,咱們領軍前來,也未有這般待遇哩。”

    “你個軍漢懂什麼。”王長福抓住一切機會和梁興抬槓,一臉鄙夷的道:“孔先生此來,怕抵得千軍萬馬。”

    梁興道:“我怎麼不懂?孔先生來,怕是要在草原上拓土屯田了。”

    張瀚的打算還只是和孫敬亭還有李慎明談過,談的也不是怎麼具體,梁興這時倒是一口說出了他的打算,張瀚一征,接著便是大笑起來。

    蔣義這時也伸進頭來,對張瀚笑道:“大人,我見是孔先生過來,就沒有攔。”

    “嗯,你做的對。”張瀚笑笑,叫人加了個凳子,說道:“至之兄怕是一路趕過來的,應當沒有用過晚飯,正好一起,賞雪飲酒吃鍋子涮羊肉。”

    “好的很。”孔敏行原本一幅文弱書生的樣子,飲食也經常克化不動,在和裕升這邊總是四處奔波,不復當年在書齋中日夜苦讀,身體比起以前強健很多,加上和裕升體系裡跑圈鍛鍊之風甚濃,時間久了,孔敏行也加入其中,身體想不好也難,身體好,胃口就開,加上一路頂風冒雪前來,確實也是餓了。

    “不過,要稍等。”孔敏行沒有落座,又笑著道:“我還帶了個客人,不得允許,沒有直接把他帶過來。”

    張瀚問道:“哪位?”

    “是孫初陽。”孔敏行笑道:“他在部裡請了三個月假,專門過來幫和裕升研製鑄壓銀幣的沖壓機,我和王德榜還有李東學商量過,他們因為你不在,不好擅自作主,並沒有接納孫初陽,我這次過來商量事情,索性把他帶過來,不然的話他悶在李莊無聊,不知道會不會惹出什麼事情來。”

    “甚好,極好。”張瀚聞言大喜,立刻站了起來。

    張瀚現在要的是水力鑄壓機,南北渠開挖通水之後,儘可能的會保持水流流速的穩定,這個時代歐洲也採用了大量的水力機器,最大的麻煩就是水流的不穩定,中國人在干渠技術上還是不落後的,只要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就足以解決水流流速的問題,剩下的就是鑄壓機器的製造了。

    這個機器是成立了專門的技術小組,王德榜楊鶴高李長年等人全部參加,各個局的頂尖工匠都加入其中,這是一個比當初製造火銃重要性也沒差多少的重要項目,有孫元化這種高手參加進來當然是一個極大的利好消息。

    再加上湯若望等耶蘇會的人,李莊的技術力量得到了飛躍般的增長,饒是張瀚現在的身份地位和城府,臉上也是露出心花怒放的神色出來。

    “文瀾真是思賢若渴的人。”孔敏行見張瀚的臉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下嘆一口氣,說道:“可惜孫初陽過年之後就會銷假回京,嗯,他會把家人接到李莊來過年,請文瀾你安排輛馬車怎麼樣?”

    “十輛也行。”張瀚叫蔣義拿紙和筆墨來,立刻寫了一張紙條,笑道:“現在就給李莊那邊的軍政司下令,孫初陽孫先生月俸百兩,其家人供給由李莊負責,宅邸打掃,傢俱,俱都要李莊那邊準備好,另外派一隊護衛,幾輛大車,包管孫府家人舒舒服服的到李莊來。”

    “下走願到李莊幫忙,也是因為知道張大人的為人,果然豪爽大方。”孫元化大步進來,瘦削的臉上也滿是高興之色,不管怎樣,能被人重視和尊重,還有幾百兩銀子可拿,這都是叫他十分滿意的好事。

    孫元化一個兵部司務,當然是不可能拿到什麼俸祿,也沒有貪污的機會,他又是名門高弟,有名的兵學家,也不可能和普通司務一樣吃拿卡要,他的家世是上海川沙人,在當地也不是高門大族,能在年前有幾百兩銀子的補貼,對他也十分要緊。

    如果不是有李莊和張瀚的存在,孫元化也只能捱窮,實在不行就借京債,待將來外放再還,有了張瀚和李莊的存在,倒也不必如此了。

    “初陽兄,喚我一聲文瀾就可。”

    有這等好機會,張瀚當然要拉近與孫元化的距離。

    孫元化哼了一聲,拱了拱手,坦然落座,並沒有理會張瀚。

    這時人們都看出來,這人是一個不擅交際和言詞的人,雖然行止無禮,不過勝在坦然和直率,各人笑了一笑,也就罷了。

    “今晚真是熱鬧。”張瀚看看窗外,外頭雪花飄舞,室內溫暖如香,酒香肉香撲鼻,令人心情愉快,他舉起杯來,笑道:“請大家滿飲此杯吧。”

    各人都是舉杯,有人一口飲了,也有人淺淺抿上一口,孫元化壓根沒舉杯子,直接就是往鍋中動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8
第五百六十四章 織機

    酒過數巡,說了幾句閒話後,孔敏行笑道:“文瀾寫信急召我過來,想必是預備開始準備屯田之事了?”

    “對,要開始了。”張瀚看了看孫元化,笑道:“這事也和初陽兄有關。”

    “哦?”孫元化不大感興趣的樣子,說道:“我在恩師門下只學幾何兵學鑄造火炮一類事情,對泰西的機器鑄造也很有興趣,所以聽說李莊要制鑄壓機就趕緊過來,看看能有什麼幫手的,你的屯田一事,我委實興趣不大,而且,我的農學水平也很一般,比至之差的很遠。再有,你的這些地方,雖是從北虜處打下來的,也很叫人尊重,然則你們必定不會上奏朝廷此事,必定會多方隱瞞,我雖不會奏報這裡的事,枉做小人,卻也不能在這裡幫你們弄屯田的事……說句難聽的話,將來若是被朝廷∴≌ωáń∴≌∴≌ロ巴,↗.$≠.♂查出來,上下必定會有不少人吃掛落,連至之我也勸他不要來,不過現在說這話也晚了。”

    孫元化說話十分叫人刺耳,王長福和梁興兩人臉色都變了,就算是李慎明和孫敬亭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他們在這裡做的事,當然是當之無愧的英雄事業,在孫元化嘴裡卻是鬼鬼祟祟見不得人,另外朝廷一旦知曉,還會追究查辦,這話聽的就更加刺耳了。

    張瀚神色不變,他早就知道孫元化是什麼樣的人,當下只道:“這裡屯田的事當然和初陽兄無關,而是這裡種出來的東西,需要大量的機器來製作……”

    “張大人不必打啞迷了。”孫元化鼓著眼道:“還請明示。”

    “今年到明年開春,開墾田畝十萬畝以上,到明年的年底,打算開出五十萬畝,後年的年底,打算最少過一百萬畝。”張瀚看著眾人,沉聲道:“這些田畝,除了一部份近水的地方為糧田外,剩下的,一開始以豆料雜糧來肥田,兩季之後,土地肥力足夠了,就開始種植棉花。”

    “棉花?”孔敏行震驚道:“我還以為你要全部種植成糧田,或是種些苜蓿一類的馬料,怎麼想起要大量種植棉花?”

    “布匹也是最好賣的商品啊。”張瀚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的道:“現在我大明的布匹,九成是南布,特別是松江布行銷天下,蘇州一帶的織布廠,工人數量多的有好幾千人之多,江南各地到處都是織布的作坊或是工場,最少有數十萬人和織布業有關,松江布,最便宜的二錢到五錢到一兩銀子一匹,不過運到咱們這裡,最少也得五錢,一兩,一兩五錢了,要加相當的運費上去,貴些的布,有二兩到五六兩的,也有十幾兩一匹的,至於絲,絹一類,那就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之內。江南布業的情形,初陽兄是川沙人,想必知道吧?”

    “這怎麼能不知道?”孫元化道:“我們那裡,婦人每天當戶而織,男子則忙於田畝之事,閒時泡茶館喝茶,婦人一個月所織出來的布,或是自家的絲出賣了,也就足夠一個月的用度開銷了。”

    “男子就瀟灑的多了。”李慎明賣弄學問,笑道:“看過一些江南那邊的筆記,男子從清早起來就泡茶館,喝茶吃零食看戲聽評書,婦人一天好歹能賺幾錢銀子,不僅飯食足夠,還能沽酒買肉,所謂江南繁盛,富甲天下,可不是說說的。”

    “就是不愛儲蓄。”孔敏行皺眉點評道:“而且現在江南的好田上田幾乎都是用來種棉養蠶,糧田反而少了很多,江南最高產的階段,還是成化年間王恕巡撫江南時的事了,近年來,糧田越發減少,江南人都是從兩湖買米吃,民間也不愛存糧,一旦遇到糧荒,那就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這等事也少。”孫元化自己是江南人,就算是孔敏行批評自己地方他也不大樂意,當下道:“江南水網密佈,物產豐富,不說別的,光是魚蝦野菜,也很夠地方上頂幾個月糧荒的。所謂春荒,咱們那裡只是很短時間,況且各府都有自己的特產,只要願意做事,就絕不會有餓死的人。”

    眾人談興上來,開始邊飲酒邊說江南一些獨特的奇事,張瀚在一旁凝神細聽。

    中國的城市發展和市民文化,包括所謂資產階級的發展,從宋時到一個高峰,宋人的市井文化和城市經濟規模已經遠超前代,可以說是當時整個地球的文明之光,可惜文明不敵野蠻,華夏的文明進程第一次被終止於崖山。朱明驅走蒙元,但在恢覆文明上也走了很長的路,很多被宋人廢止的糟粕,比如活人殉葬就曾經恢復過,廷杖大臣更是漢人王朝沒聽說過的奇聞,一直到明末,大明的城市又重新發展到了可以有高水準的市民文明和城市經濟的水平,現在最發達的城市,毫無疑問就在江南。

    蘇州府,常州府,規模不在京師之下的南京,隔江相望的揚州,還有松江府,浙東的湖州府,杭州府等等,江南十府經濟十分發達,城市規模大,人口稠密,擁有獨特的地方經濟的發達區域。

    比如湖州就特產湖絲,湖筆,他處不及,杭州的紙和印涮業獨步江南,南京文教倡盛,經濟集江南大成,特別是海貿發達,常州松江各府產布,行銷全國,獲取極大的利潤。

    蘇州一府,人口近百萬,是京師外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因為經濟發達,地方繁盛,北方的戰亂和凋敝幾乎對江南毫無影響,越是明末接近亡國的時期,江南地方越顯得文教倡盛,湧現了大量後世聞名的文人雅士。

    張瀚對這些有過瞭解,不過總不如孫元化這一類江南出身的士子談的通暢透徹。

    “江西的瓷器,浙江的絲,茶葉,我江南的布匹,這幾樣也是出海貿易的大宗。”孫元化一臉傲然的道:“所以江南人不止是賺大明的錢,更多的是賺海外各國的銀子。若是張大人有意在北方與江南爭雄,其實對江南影響是有,不過並不算致命。”

    張瀚微微一笑,轉頭向孔敏行道:“北方種植棉花和產布的區域,成規模的,是不是只有東昌府一處?”

    “是的。”孔敏行點頭道:“山東只有東昌府出棉最多,商人行於四方販賣的多是東昌府所出棉花,得益於運河水道,北方的棉花除了江南的之外,就屬東昌府的最多。”

    中國的棉花種植,唐時幾乎可忽略不計,宋時開始發展,至明時格局初定,真正值得一提的就是江南和山東東昌兩處地方,山東的棉花產量當然遠不及江南,不過勝在距離北方很近,又有大運河這個運輸便利,所以大半出產都行銷北方,最少在大同這裡的棉花,十之五六是江南那邊過來,剩下的就是山東棉。

    李慎明曾是商人,對這些事很是清楚,當下插話道:“其實產棉地除了賣棉花外,更多的還是紡織成布,東昌府的紡織場子也多,只是規模遠不及蘇州和松江兩府之大。”

    “對的。”孔敏行點頭道:“蘇州最大的紡織場子,一場有五六千人之多,規模遠非山東可比。”

    張瀚輕輕點頭,笑了一笑,又轉頭向孫元化,笑道:“我打算在這裡屯田種棉花,不過這和初陽兄無關,要借助大才的,是要製造水力紡織機。”

    “哦,果然是這個。”孫元化雖不大會做官,卻也不是笨蛋,不僅不笨,還是萬里挑一的聰明人,當下立刻就道:“張大人開挖南北渠那樣的激流乾渠,總不會只為了鑄壓機,再談起棉花,紡織等事,下走心裡就有數了。不過,蘇州一帶都是用人力織機,水力織機,並無人製成過,此事頗有難度。”

    “其實並不難的。”張瀚含笑道:“無非以人力帶動搖把和水力帶動搖把之分,只要設計好引流,使流水不停,機器我感覺並不難。”

    孫元化瞪眼道:“不難,大人制一個給我看看?”

    眾人聞言愕然,張瀚現時的身份地位,已經很難聽到這樣當面挖苦的話了。

    “哈哈,是我失言了。”張瀚卻不和這種理工呆子計較,當下打了個哈哈,自己給自己斟酒,舉杯笑道:“我自罰一杯。”

    孫元化這時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和眾人一起舉杯同飲了。

    在織布機這事上,張瀚並沒有借助歐洲經驗的打算,這個時候歐洲還是織羊毛為主,著名的羊吃人圈地運動正當其時,在本土和殖民地大量種植棉花,先用水力織機再用蒸汽織機,然後珍妮機等機器改良,紗錠數量成為國家工業水平標識物最少還得一百多年以後,現在這個時代,有人力織機加上水力織機,再稍加改良,也就差不多夠用了。

    張瀚倒是想搞出更好的織機,不過沒有蒸汽機配套也沒有用,以現在的條件製造蒸汽機,雖然原理上初中生也懂得,不過想製出來卻是千難萬難,短期內張瀚並無此打算。

    張瀚和孫元化碰杯後,又道:“初陽兄在試制時,最好想著能一次多織幾根棉線的織機。”

    孫元化嘀咕道:“張大人還憑的多要求……這事兒只能盡力,不能打包票,更怕耽擱鑄壓機的事。”

    張瀚含笑道:“初陽兄應該知道,我和裕升製成新機器的獎勵,最少都是千兩白銀。”

    孫元化很想駁斥張瀚這種拿白銀引誘人的做法有失身份,也是對自己的侮辱,不過想想白銀千兩這個數字,孫元化突然覺得自己內心是很想接受這種侮辱……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8
第五百六十五章 巡視

    第二天清晨,張瀚早早起身,在集寧堡外與軍人們一起跑圈。((中〈文]?>.]

    最近集寧堡的駐軍很多,好在地方是足夠大,駐軍少量駐在堡中,多半駐紮在軍堡之外,劃分區域設立軍營,營地當然是以帳篷為主,不過外圍斜插長槍,豎柵欄,立箭樓,放鹿角,這些事都是做的一絲不苟,營中道路分明,營地寬敞,除了做好防禦外,防火,引水,挖坑建廁所這些事也是按足規矩來做,這也是張瀚給軍中立下的鐵規矩,哪怕就駐防一晚,也得照足規矩把營地建好。

    如果駐紮時間過數日,還會劃定地方,用碾子等物建成簡單的校場和靶場,用來給步兵和騎兵們訓練所用。

    張瀚出來時,也是引了小小的轟動,很多士兵和軍官集成了小型的方陣,在自己的主帥身後跟著一起跑起來。

    十幾圈跑過,每人頭上都汗氣蒸騰,張瀚向一個個方陣中的軍人笑著揮手,從斜道上離開,身後是一片歡呼聲。

    待張瀚洗浴換衣後出來,李慎明孫敬亭和孔敏行孫元化等人都趕了來,昨晚的雪雖小,早晨草原上的地塊都凍住了,殘雪雖然是淺淺一層,但凍成冰花模樣,地面很滑,大家都沒有辦法騎馬,只能走路趕到張瀚這裡,幾個文人都凍的臉色鐵青,只有孫敬亭還好些,各人的臉色和張瀚頭上的汗氣和紅潤的臉龐形成了鮮明的反比,眾人面面相覷,不覺都是大笑起來。

    孫敬亭道:“早晨文瀾跑圈,在下也舞了半個時辰的劍,你們這幾個,真真是四體不勤啊。”

    孔敏行有些慚愧的道:“我在李莊附近時,也曾早起鍛鍊,結果這兩天天氣太冷就斷了早起,看來還是要堅持。”

    張瀚笑笑,說道:“其實早起鍛鍊,除了打熬自己的身體,增強體魄之外,也能振奮精神,增強毅力,有百益而無一害。”

    李慎明是打死也不肯早起鍛鍊的,當下不耐煩的叫道:“冷死了,咱們還上車不上?”

    各人都哈哈一笑,馬車早就準備好了,是一輛大型的載人大車,各人從車門處魚貫而入,到了車中就感覺一陣暖和,孫元化還是第一次坐這種車,車裡的一切都顛覆了他的認知,椅子包著皮,很寬大舒服,各人一個座位對面而座,座位邊上有扶手,也墊著軟軟的皮子,胳膊放在上很舒服,車裡還有箱子,暗格一類的東西,也不知道放著什麼在裡頭,有一個銅製香爐,在兩排座位的正中,正裊裊飄著檀香,車廂裡有香氣氤氳,令人感覺十分舒服,座位底下,則是燃燒著一個個雲銅所制的火爐,內裡燃燒著上等的胭脂炭,車子外觀很普通,甚至有些怪異,前輪小後**,車廂過大,誰知道進來之後,居然是這般情形。

    “怪不得人家說和裕升的車不是一般人能坐上的,”孫元化感慨道:“想來這車是特製,貴地那種幫著在各處載人的大車,可沒有這般陳設。”

    “這是自然。”張瀚笑道:“總是稍有差別。比如遵路兄的馬車,比我的這輛陳設可是要豪華的多,車廂壁上,可是鑲嵌了不少名貴的東珠,一顆珠子,就抵得過千兩銀子呢。”

    上等東珠,一顆賣上三五千兩,不在話下,一般的東珠也得值幾百兩,車廂壁上拿東珠當裝飾品,李慎明的豪富可想而知。

    孫元化用十分羨慕的眼光看了一下錦袍在身的李慎明,臉上的表情也是十分複雜。

    車身動了一下,幾乎叫人不大感覺得到,張瀚已經下令把車廂兩邊的窗簾拉開,初升不久的陽光光線一下子曬滿車內。

    車廂兩側,用的不是琉璃車窗,而是正經的玻璃,透亮程度當然不是琉璃能比的。

    “這東西是從澳門買來的。”張瀚道:“其實製造並不複雜,但工藝流程由泰西人把持著,給再多的錢也不賣,這玩意,咱們可是造不出來。”

    孫元化冷哼一聲,說道:“我問過湯若望,他只含糊說了一些原理,這幾個月,除了幫著制機器,我也試試弄這東西,看看能不能試製出來。”

    “千兩黃金。”

    “什麼?”

    張瀚微笑道:“製出來了,給初陽兄千兩黃金。”

    孫元化十分軟弱的哼了一聲,說道:“真是滿身銅臭,怎麼什麼都提錢……”

    眾人都悶聲笑著,張瀚沒有笑,臉色十分嚴肅,現在和裕升的載人大車已經開闢了不少大同鎮和太原鎮還有延綏鎮,當然也包括宣府鎮和到京師,保定一帶的路線,這些路線都是和裕升勢力展比較穩固的地方,至於更往西或是往南,暫時還沒有開通路線的打算。

    若是展順利,張瀚可能會往南展,不過最多也就到河南的幾個大府與山東為止,至於往西,張瀚並沒有在陝西立太多分店的打算,陝北窮困不說,幾年後還有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到時定然玉石俱焚,沒必要投入太多。

    未來幾年,不僅在內地需要大量的載人客用馬車,往草原經營也需要大量的人手,會開闢好幾條直線距離過二百公里的路線,沿途設車行補給站點,馬車別的都好,就是車窗這一塊和歐洲不是一個量級的,用琉璃可以將就,不過也就是將就。

    車身並沒有太大的震動,只有時候人們感覺車身在傾斜,這一片草原一望無際,肉眼完全看不到盡頭,集寧堡修在海子的東南方向,這裡在漢唐時屬定襄郡,在唐時屬雲州,宋時屬雲中府,大明時曾經設興和路,後來戰略收縮,廢棄此地,遂又成為蒙古人的牧場。

    以集寧堡為中心,從東南到西北,西南,東北,方圓近五百里地方已經盡在掌握之中,蒙古主力撤走之後,原本少量遊牧的牧民也是全數撤走,集寧堡這邊的地勢較為平緩,以十分平坦的草地為主,往西邊走幾十里,就開始出現大片的山地,先是成片的丘陵地區,接著山勢開始陡峭,看不到邊的山地開始出現。

    大車就是往西走,開始十分好走,後來車身顛簸開始嚴重起來,孫元化趴在車窗邊往外看,車身顛的雖是厲害他也並不在意,眾人先是不太理解,後來才想起來,這人是剛坐著老式的兩**車從京師一路到大同這邊,眼前的這一點顛簸對他來說還真不算什麼!

    近午時時,大車終於停下,隨行的蔣義等過百騎兵散開護衛,張瀚知道在前方最少二十里處肯定還有大量的哨騎,一旦出現大規模的北虜騎兵就會立刻有哨騎出警告,這麼遠的距離足夠張瀚等人回到安全地帶了。

    各人下車之後,感覺到與在集寧堡那邊完全不同的景像。

    這邊多以山地為主,當然因為蒙古這邊地廣人稀,山地上幾乎完全沒有開過的痕跡,更不可能有山村村落和山民居住活動,山巒綿延不絕,高矮不一,惟有樹木,灌木,雜草,長的一從從的,十分茂盛,在張瀚等人下馬車後,似乎眼前不遠處就有獸群活動的蹤跡,有一個護衛象徵性的向那邊灌木從裡射了一銃,立刻驚起無數的鳥群和獸群奔逃。

    “這裡也會修一個堡。”張瀚帶頭爬上一個土坡,四周的灌木和雜草都長的一兩丈高,需要侍從用馬刀把雜草和灌木砍開,人們才容易爬上山去。

    在山上極目遠眺,西邊還是以山地為主,但視力盡頭似乎又是以草地為主,地勢漸漸平緩下去。

    張瀚道:“我們過來那邊是喀喇沁的牧場,也是方圓過千里,這邊是土默特部的牧場,現在已經看不到一個氈包了。這裡是山地為主,原本是他們打獵的地方,現在當然也不可能有獵人前來。此前,沒有在這裡築堡是因為缺乏水源地,而且距離直線的點太遠,現在我們已經控制了點,可以再往下控制面,這裡築一堡,北方再築一堡,輔以軍台煙墩,東南方向的海子和草原,我們就算真正佔下來了。”

    孔敏行站在山坡上,看著斜坡一路向下,到處是青黃色的雜草和灌木,這小山的山勢倒也算得上平緩,在陝北一些缺乏良田的地方,這種地力還不錯的山丘肯定也被開墾出來,成為良田了。

    特別是山澗小溪緩緩流淌而過,勉強可以作為引水的水源,這一片山地,勉強開墾的話,其實也可以開出數萬畝的良田出來。

    不過,孔敏行自失一笑,東邊有百萬畝以上規模的草原可以開墾,自己幹嗎要打這些山地的主意?

    “至之兄,”張瀚這時站在孔敏行身邊,問他道:“一路從東往西,走了好幾十里,到這裡才是以山丘為主的山地,不過也並不很多,還是夾雜平原,繼續往西再過一二百里就是套部,往西南,就是河套地方了。”

    “河套啊。”孔敏行道:“黃河九曲,唯富一套,可惜我還沒有緣分走一趟這‘幾’字形的一套。”

    “河套很長,現在一半多在北虜手裡。”張瀚道:“不過遲早會是我們的,將來必定有機會叫你過去瞧。”

    “好了,說正事。”旁人在一邊看著風景閒聊,孔敏行正色道:“文瀾叫我走這一趟,想必是想說,背後至此建一堡,東南中心有集寧堡,安全無虞,然後這幾十里地下來,皆平原,除了鴛鴦泊等處外,還有小河數條,這些地塊都可耕作,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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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布匹

    張瀚答道:“正是。”

    孔敏行心中有些感動,知道今日之行是張瀚有意安排,為了叫自己足夠安心,當然也是要直觀的感覺一下,能屯墾的田畝有多少,佔領的地盤有多大!

    而且現在和裕升佔據的地盤又不止東西朝向,南北朝向也有近二百里地方,只有東邊的興和堡和西邊的小黑河堡還算是戰區,按和裕升的戰備等級現在是二級戰備,只有降到四級以下,才可以被劃為屯墾區,目前來說,還早的很。

    就算現在的區域也是足夠大了,就今天策馬驅車,四五十里地下來,全部是平原地方,向南有一百五六十里,向北還有幾十里,光是這一塊地方,良田百畝也差不離了。r 【⊙【⊙【⊙,≠.△≠.↑/>

    孔敏行又道:“近水田是糧田,餘者皆為棉田?”

    “正是。”張瀚正色道:“有人隱約和我提過,要在草原上屯墾個幾百畝糧田,用來授給有功將士,把草原弄成什麼‘塞上江南’,屯田是要搞,不過並不是糧田,而是以棉田為主了。”

    孔敏行有些不解的道:“文瀾你不是向來說糧食才是重中之重?”

    “是啊,不過棉花也要緊啊。”張瀚笑道:“李莊一帶的幾十畝地,全部是糧田,草原上最少也還有幾十畝近水的水田當糧田,加上我交代老周掌櫃他們,糧食是一年到頭的收,倉庫不夠就再蓋,這還不算以糧食為最重?”

    “這倒也是。”孔敏行想起李莊情形,不覺微微點頭。

    李莊那裡的糧車是一年到頭不見斷絕,遠到開封和懷慶府,西到府谷一帶,東到張家口,和裕升的糧食是有多少收多少。

    以前,孔敏行以為張瀚收這些糧是為了和北虜還有東虜貿易,賺他們的銀子,這半年來貿易萎縮了不少,但糧食還是有多少收多少,各地的中小糧商都是知道李莊這裡一直持續收糧,價格也很公道,所以從年頭到年尾都有人送糧食來,和裕升自己的騾馬行在各處有分店,也順道收糧食,隔一陣就是一個大車隊帶著滿車隊的糧食回來,李莊,天成衛,新平堡,這三個地方都修了大倉來裝糧食,現在若論糧儲,全天下除了通州糧食多外,恐怕就得數和裕升的儲糧最多了。

    “文瀾你很多事情就如未卜先知一樣。”孔敏行一臉深思之色的道:“看你現在的行止,就像是算準了這些年的天災不僅不會停歇,還會越演越烈。”

    張瀚道:“其實凡事都按壞處去準備,就算遇上了也不會措手不及。我聽湯若望說過泰西人的一個理論,就是凡事有可能往壞處或好處發展的話,那麼多半會往壞處發展。我大明的天災已經持續了十幾年,這天啟二年比以往歷年間更加厲害,以前歷年間有人嘀咕說什麼天人感應,皇上不理政務所以老天降災,現在的皇上有什麼錯處?他十七歲還沒到,首輔次輔都是東林黨人,朝中都是所謂眾正盈朝,這天災是咋回事?按我的想頭就是多準備一些不壞,沒準再過十幾年天災還是不斷。”

    “唉,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孔敏行一臉納悶的道:“近二十年了,天災不斷,特別是北方,冬天冷死,大雪一場接一場,春夏過後就干旱,一場雨也不下,到處都減產或是絕收,北方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難過。”

    “我們沒有辦法左右老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順應老天,在老天給的條件之下,做好自己的份內之事,改變身處的環境,儘量獲取更大的利益。”張瀚沉思著道:“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要做的就是使和裕升更加壯大,收入更高,跟隨我的人可以過的更舒服,未來會有更大的發展。多種棉田就是為了此事,不吃糧食人會餓死,沒有衣服穿人會凍死,糧食,布匹,這兩樣才是最要緊的物事,甚至比鐵器和藥材更重要幾分。”

    孔敏行聞言動容道:“文瀾的心胸丘壑真不是我能妄自揣度的,我還以為你就是因為布匹利大而動了心呢。”

    張瀚哈哈一笑,說道:“布匹利大也是事實啊,咱們的走私生意主要是面對東虜,東虜手頭有的是銀子缺的是棉花布匹,五錢本錢的松江布現在在遼東那裡最少賣四兩,一兩五錢的賣八兩,十兩。還可能會更高,這銀子不賺,難道去給別人賺?整個北方七八千人肯定有的,用的全是東昌布和江南布,當然更多的百姓是買棉花自己紡土布穿,棉花卻也是江南和東昌的,北方地面自己能種植棉花的地方,沒了。這麼大的市場,不搶下來豈不是浪費!”

    這時李慎明和孫敬亭等人都圍攏過來,聽了張瀚的話,所有人都大點其頭。

    衣服不比鐵器,鐵器用省點,一把鐵鍬可以用好幾年,鐵犁鐵鍋等物也可以一用多年,特別是和裕升的鐵器質量比以前要好很多,更是增加了使用時間。

    張瀚知道鐵器出售從增長到下滑,最終穩定在一個接近鐵器使用淘汰率的水準上面,除非開拓新的市場,比如南方和西南市場,不然的話鐵器利潤的下滑也是必然之事。

    衣服布匹卻不同,穿的再儉省,一件夏布衣裳也最多穿一兩季,然後磨損毀壞,不是窮困到家的人就會選擇做新衣服了,窮人家縫縫補補的將就,但每年也得做一兩身新衣服過年,布料棉花,每年的銷售量十分穩定,加上有東虜這個新興的有銀子沒衣服的大市場,未來的利潤點就十分可觀了。

    “現在的唯一問題似乎就著落在我身上了?”所有的人都是目光灼灼的看向孔敏行,而孔敏行攤著手,不動聲色的道:“這就算賴上我了?”

    “不賴上你,找誰?”李慎明獰聲一笑,說道:“誰叫你上了賊船來著?”

    孫敬亭也笑道:“這事我們倒是想做,畢竟對我和裕升的未來發展十分要緊,除了北方市場,布匹還可根據等級大量出海貿易,銷量也是很大,不過我們在這等事上遠不及至之兄你在行,只能勞煩大才了。”

    孔敏行也並不謙虛,他從李莊匆忙趕來就有預感,張瀚叫他來絕不會是只勘察屯田這麼簡單,現在果然也是給他出了一個極大的難題。

    孔敏行思索再三,終於道:“草原上種棉花,還真沒有人想過這等事。北方其餘各地也有試種棉花的,不過規模始終不大,因為北方冷的早,在江南十月采棉正當其時,在北方已經落雪,棉花凍也凍死了。適才大家說棉花只在東昌府和江南種植,其實不對,從東昌府往南,兩淮一帶也有不少人種植棉花,往江西湖北等地,也有種植的了。北方確實是少,只因天氣酷寒,不宜種植罷了。”

    孫敬亭有些擔心的道:“草原這原本韃子地界,就是冬天酷寒,不宜種植,他們才會放牧,我們屯田也罷了,最多一年收一季,再種些蔬菜和豆類,近水良田,收成不會差。棉花種植,我目前只聽說這東西不喜雨水過多,喜旱,倒是沒想過咱們這裡下雪下的早。”

    張瀚笑道:“有至之兄這樣的大才在,這些都不算什麼事。”

    孔敏行笑罵道:“你這是把我當跳大神的了啊……”

    眾人聞言都笑將起來,不過看著孔敏行的眼光,還是充滿期盼。

    這個年頭,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個適合主持這邊棉田大計的人了。

    孔敏行也不謙虛,直接道:“不管怎樣,既然是勢在必行,總得先開墾一些試驗的田畝,容我再派人到山東甚至遠到兩湖,多選取棉花良種,然後試種雜選,找到最合適的種子。”

    李慎明道:“何謂最合適?”

    張瀚與孔敏行對視一眼,一起道:“早種早熟,這就是最合適!”

    “原來如此!”

    李慎明恍然大悟,說道:“既然落雪的早,就選早熟的品種好了。”

    “你道這麼簡單?”孔敏行翻眼道:“最好還得是一次採摘,生長週期要較普通棉種最少短半個月,一旦掛霜或是下雪就完了,若是給我十年八年時間,慢慢兒來,問題倒不是很大,可你們有這份耐心嗎?”

    李慎明嘿嘿一笑,說道:“我巴不得你明年就試種成功。”

    “明年肯定不行,再說開墾的新田最少要套種兩年苜蓿和豆類,用來肥田除草。”

    眾人都感覺有些失望,這樣看來,棉花從試種到大規模種植,最少要三年,甚至更久一些才能大規模種值合適的種子,如果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恐怕試種成功遙遙無期,畢竟在此之前,不要說在草原上了,連整個北方種值棉花的區域也是極少的。

    “你們也不必失望。”孔敏行笑了一下,說道:“給諸位提一下氣,我知道草原上種棉是有一樣好處。”

    張瀚也是精神一振,笑道:“至之兄不必賣關子,有話直說。”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9
第五百六十七章 銅礦

    孔敏行道:“我在趕路時已經有所感覺,草原上日照的時長較我們李莊那裡要長的多,氣候較乾燥,這些都有利於種棉花。? [中文網(〈 [< 〉.另外……”孔敏行看向腳下,笑著道:“棉花可以改良土質,本身對土質並不挑,只是對風,日照,雨水,要求較高,另外害怕蟲害。眼前這些地,多半是鹽鹼地,種糧食不便,種棉花反而是好事,有充足的日照,病蟲害也較少,這些地種棉花,可比你說的那些良田強多了。”

    張瀚聽了,一時為之愕然。

    果然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和外人不懂的門道,今日一路往西,原本是叫孔敏行看良田的界限在哪裡,然後李慎明和孫敬亭兩人也自有用意,誰料那些近水的良田卻是不及這邊的山丘鹽鹼地,這可真是叫張瀚完全意想不到了。

    “初陽兄呢?”

    把棉田的事說開了,孔敏行心懷一暢,感覺到意氣風。

    在張瀚這裡,做事都是百萬畝以上的大事業,甚至關係到整個大明棉花生產和布匹紡織業的格局變化,每件事都與整個大明的國計民生有關,甚至用張瀚的話來說是影響到歷史的走勢,這種成就感不是考中一個進士可以比擬的,這時候孔敏行甚至有些慶幸,還好自己沒有能夠進場應考,不然的話,現在不是在六部當個小官,要麼行取御史,在察院中做那些沒用的彈劾奏摺,要麼就是放在地方上當知縣,不論在哪裡,所做之事都是肯定比不上在張瀚這裡的重要,更叫孔敏行有成就感。

    心思一變,倒是覺不對,五人一起出門,一起上門,剛剛孫元化似乎還在這,結果眾人說棉田的事說的投入,半響過後才覺孫元化人不見了。

    “有護衛呢。”張瀚笑道:“不怕他被狼叼了去。”

    “說起來剛剛上山時我還真見著一頭狼。”孫敬亭皺眉道:“護衛帶的也不多,主要也撒在外圍防韃子了,孫初陽可不要真出什麼事才好。”

    孫元化是軍政司的寶貝,不過同在一個體系內,在場的人可真沒人想著這個口出不遜不通人情世故的技術呆子給狼吃了。

    各人立刻分散尋找,張瀚又問了站在外圍的護衛,這才知道孫元化一個人下山了。

    “孫初陽就是這樣……”孔敏行苦笑道:“他定是對話題不感興趣,自己下山轉悠去了。”

    這裡山脈綿延,土質也是大片的鹽鹼地,雜草灌木從生,找人的話還真不好找,各人慢慢下山,幾個護衛不停的叫喊孫先生,外圍的蔣義等人聽到動靜,也策馬過來尋找。

    各人都感覺有些哭笑不得,這麼出來是張瀚的意思,是對自己剛打下來的領地的一次巡視,跟出來的都是好友加夥伴的身份,張瀚並不以屬下視之的好友,結果跟著孫元化這個楞頭青,說起來這廝是兵學大家,雜學大家,製器大家,還是正經的徐光啟這個大宗師的入室弟子,朝廷命官,結果做事居然這麼孟浪隨意,簡直叫人無語。

    “在這裡,找到啦。”

    幾個護兵騎馬繞了一圈,到底在東邊的一個小山下頭,看到了孫元化。

    眾人都是怒氣衝衝的趕過去,遠遠就看到孫元化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搗鼓著什麼。

    “孫初陽,你弄什麼鬼。”旁人不好說話,孔敏行上前怒道:“悄沒聲的就走掉,跑這裡搗鼓什麼呢。”

    “你們談什麼棉花,布,棉田,”孫元化抬頭起來,翻著眼道:“我聽不懂,也沒有興趣,下來隨意走了走。”

    孔敏行氣道:“那也總該說一聲。”

    “我又不是三步稚童。”孫元化一臉不服氣的道:“況且我出來轉轉,倒是真有大現。”

    張瀚上前一步,問道:“什麼大現?”

    孫元化站起身來,手中拿著一塊黃色的石頭,說道:“這一片山脈,我看著就像是銅礦儲藏豐富的樣子,出來走走轉轉,果然如此。我手中這一塊石,有一半是含銅的礦石。”

    張瀚神色一動,孫敬亭立刻轉頭道:“蔣義,叫人打一桶水來!”

    李慎明道:“打水做什麼?”

    孔敏行道:“如果這塊石頭真是黃銅礦石,經水浸泡清洗後石塊就呈‘膽色’,足可證明這一片山脈,很多裸礦石,如果在這裡採礦的話,事半功倍。”

    “這可真是太好了。”李慎明搓手道:“這可真是意外的收穫。”

    “這哪意外?”孫元化一臉傲然的道:“是我來了,這事兒就不算意外,原本我就打算在這附近勘探一下礦藏。”

    張瀚等人聞言愕然,接著都是大笑起來。

    過不多時,蔣義等人抬了一桶水過來,孫敬亭親手把裸石放在其中清洗,只過了一小會兒,石頭就有一半地方變成了綠色。

    孫敬亭站起來,臉上神色十分複雜的道:“虧我還是礦山出身的人,到這種山地,居然沒想到派人來勘探一下,就算不是銅礦,也很有可能有鐵礦石或是別的什麼東西。”

    確實,這一片地域山脈連結,一般這種地形很有可能出產礦藏,當然也很有可能什麼也沒有,只是一片片的石頭組成的大山。

    在內地地方,現有條件下容易現和容易開採的礦藏,從兩千年前就開始有組織的官方開採了,到如今大明境內儲藏的各種礦藏易於開採的都在開採之中,只有一些不易現也不容易開採的礦藏,要在後世經過專門的隊伍去現和開採。

    能在這北虜的地界現這種易開採的銅礦,不得不說是一個極大的幸運,在場的人當然不知道,集寧地方的銅儲量極大,在後世的內蒙古自治區勘探過後現有五十多萬噸的儲量,居於自治區第二。

    張瀚立刻道:“蔣義,立刻派塘馬通知軍政司的人,叫他們多調一些技術人員到這裡來,開展大規模的勘探工程!”

    “是,大人。”

    所有在場的人都是喜上眉梢,各人都感覺無比振奮。

    “我要去另外幾座山看看。”孫元化這時道:“地底下肯定有大量礦石,不過最好先弄清楚,容易開採的淺層礦石多不多,這一片山脈是不是一個巨大的銅礦區。”

    “有勞。”張瀚拱手,肅然道:“這一次真是承情之至,我們和裕升別的不缺,確實最為缺銅,這可真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大明的缺銅主要原因就是朝廷開不夠,開礦,特別是中國的銅礦已經經歷了幾千年的開採,一般已經很少有容易開採的淺礦層,都是需要打下深井,以豎井,斜井,堅巷道,斜巷道來進入人員和排水,開採不易,成本很高,而且最要緊的是一個礦最少幾萬甚至十幾萬的礦工,在管理上來說很不容易,而大明的管理水平只能說是比蒙元強,比起漢唐就差的遠了,更是被趙宋甩了一百條街,動員不易,管理吃力,成本高昂,這些原因導致大明的銅礦開採十分落後,不僅僅是民間用銅缺乏,連朝廷的銅儲量都是嚴重不足的。

    銅儲量不足,導致民間銅錢缺乏,沒有巨量的銅錢,民間一度是回到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上去,後來銀儲量夠了,民間開始大量使用白銀,使用白銀的弊端比銅幣要大的多,不過大明朝廷也不曾明白這點,更不曾放在心上,民間的儲銅一直很少,只維持在一個極低的水準線上而已。

    如果眼前這個銅礦儲量很高又容易開採,對張瀚與和裕升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大的利好,最少鑄炮,海船需要的銅部件,各種機器需要用的銅件,這些都不必千辛萬苦的到處蒐購再運輸回來了。

    如果數量足夠多,還可以向外出售銅料或是自己鑄銅錢,大明不禁私人鑄錢,這也是一個極大的財源。

    天黑之前,一臉疲憊的孫元化從另外幾座山上下來,他頭上都是鑽灌木從時沾上的雜草,身上也滿是黃色和灰色的泥土痕跡,看著張瀚等人,這個書呆子拍拍手,居然也是一臉欣慰的笑容:“好消息,附近這些山都蘊藏大量銅礦石,而且多是易開採的淺礦層,張大人,你這一次痛擊北虜,不僅拓地千里,還得了這麼大一注財源,真是合算的很啊。”

    張瀚莞爾一笑,李慎明拍起巴掌來,孫敬亭臉上也顯露激動之色,孔敏行則是笑容中有驕傲和欣慰,不論如何,孫元化也是老師的弟子,而於雜學之上的成就,才使得他剛到這裡就覺了銅礦的存在,老師學究天人,自己和孫元化兩人都能做出一番事業,將來千百年後,可能也會有人傳頌老師之名!

    五天之後,軍政司的李東學和王德榜等人都趕了過來,另外還有靈丘那邊的韓老六也一併趕了過來,蔡九現在在遵化新鐵場,那邊才投入了十來萬兩銀子,招募了不少礦工,需要甄別,訓練,還要新立高爐,舊的爐子有的在使用,有的要改建或是修理,遵化鐵場原本是官辦鐵場,官辦鐵場停止後,也有一些小規模的鐵場在運行,現在當然都被和裕升吃了下來,蔡九他們在遵化等於是重新開闢,雖然出產了生鐵,距離真正如靈丘那般的規模和出產量還早的很。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19
第五百六十八章 算帳

    蔡九脫不開身,好在靈丘已經有運作純熟的商會,技術上也是好手倍出,韓老六原本是個爛賭鬼,這幾年下來,已經儼然是一個信的過靠的住的高級技術人員了。([[[〈 中文?( ? ]]).

    幾十個技術人員加配套的助手,幾百人在孫元化現銅礦石的地方勘探,軍令司還派了兩千多輔兵在外圍警備,順道打下手,孫敬亭也吃住在勘探現場,就住在帳篷裡等消息,靈丘來人他多半也知道根底,也算是和李東學一起在現場指揮了。

    張瀚和李莊趕過來的田季堂卻是在緊鑼密鼓的算帳。

    “大人,我的帳向來是留有節餘,不過,現在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簽押房中,田季堂一臉苦笑,帳本上的數字也是一清二白,看過去是一目瞭然,和裕升現在確實是沒有太多存銀了。

    “我知道你喜歡打留手。”張瀚卻是笑眯眯的道:“不過我估算著應該不到五萬兩,想不到是不到十萬兩,老田,你當這個家當的很不壞了。”

    田季堂苦笑著拱手,只道:“大人,我知道下一步肯定是要大規模開採銅礦,我算過,募集工人,建生活區,這一筆銀子不算太多,財務上可以供的上。不過,我要提醒大人留意,大勝之餘,向來要犒賞軍人,另外要撫卹陣亡將士,這一筆開銷過後,眼下這九萬多兩存銀,可能所餘就不多了。”

    田季堂垂頭想了一會兒,又道:“現在是十月初七,距離京師等各處分店解來上月收入最少還有二十天左右,帳局的銀子,咱們不能透支太多,眼下是透支了近二十萬,距離下一次還款也只有二十來天,而各地分店,解來的銀款,最多也就是二十來萬,一來一去,存銀最多三萬左右,現在咱們各地的工場加上鐵場開銷極大,工人的薪餉,原料,日常開銷,特別是軍隊的開銷極大,還有各司部門的開銷,三萬兩是怎麼也不夠的……”

    現在軍隊有戰兵一萬餘人,輔兵三萬多人,年前雖不會擴軍,但軍隊連日常費用和薪餉,一個月的鹽菜銀子就得近五千兩,在李莊時,一個月是不到三千,現在軍隊在北方,還要加上運輸費用,成本當然更高了。另外日常訓練和薪餉,每個月需要六萬多兩,光是軍隊這一塊,現在的存銀就已經不夠使了。

    另外騾馬行和帳局的收入,這一塊幾乎是回流最快的,不過這兩個月這方面的收入全部拿出來修南北干渠,另外和民夫北上的費用也在其中。

    田季堂又道:“九月時,從倭國運回來三十多萬兩,台灣那邊截留了十幾萬,除了備一些貨和日常使費,多半的銀子用來招募海員和造船的工匠,有一些聽說是在南洋和澳門一帶招募,得用的人才很少,所以開銷頗大。”

    田季堂說的時候,張瀚也在看他帶來的帳本,條目分明,以張瀚前後兩世看過十幾年帳本的水平,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沒有什麼大的問題。

    田季堂最後苦著臉道:“還有收糧的儲備金……”

    糧食因為是被張瀚視為軍國重器,哪怕是和北虜開戰,東虜又因為廣寧之戰收穫甚豐,走私貿易大受影響的前提下,糧食收購併沒有停止過,這一方面的開銷當然也是很大。

    這方面的支出,是田季堂等財務人員按整年的收益提前劃撥了出去,購糧儲備金一直不低於十萬,一旦到警戒線以下,就會立刻補充,不過以眼下的財政困局,似乎田季堂也拿不出銀子給李遇春他們了。

    張瀚心知肚明,眼下的這財政困局主要還是因為軍費的暴漲和走私的萎縮,這幾個月是在打仗,俗話說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各處的消耗真是極大,這半年來,光是小樣佛郎機就鑄了過千門,全部以青銅鑄成,每門炮不論鑄炮的損耗和開銷,光是用銅就是多少?一千多門要用多少銅料?

    還有相當多的盞口炮和虎蹲炮!

    還有紅夷大炮,另外大量的火銃損耗補充,騎兵的馬刀也要不停補充,每刀成本價在四兩到五兩,一場中等規模的騎兵戰可能就損耗過百柄馬刀,大規模的騎兵戰打下來,打的就是白花花的銀子。

    田季堂已經算是做的不錯了,各處的收入分配的井井有條,如果不是有這麼個老帳房把關,光是李東學他們,是不是能當好這個家,也真的是沒準的事。

    “老田,”張瀚臉上似笑非笑的道:“你訴了半天的苦,我也知道你當家難,現在說說你的想法吧。”

    田季堂臉一紅,不過還是咬著牙道:“大人,在草原上聽說斬獲頗多,最後攔腰一擊,打的北虜大潰,想必有不少收穫吧?”

    “倒是有。”張瀚告訴他道:“有黃金五千多兩,白銀十一萬兩左右。不過,這筆銀子我打算拿來做犒賞和撫卹金,不能等你的銀子過來,否則軍心會受影響。另外,留一些做開礦的早期開銷,這裡你就不必愁了。”

    田季堂聞言鬆了口氣,這樣他省下不少銀子來,手頭會寬鬆很多,但轉念一想,財政窘迫的情形還是沒有改觀……銀子仍然不夠使的。

    這裡頭當然有原因,走私貿易萎縮,一個月少賺了十來萬,這樣規模的損失不是一下子就能彌補回來的,另外就是和裕升擴張的實在太厲害,不說草原上這等規模的投入,就是光在台灣已經投了近二十萬兩,這筆銀子足夠朝廷養一個內地軍鎮還綽綽有餘,而在台灣那邊,卻只是建了一個初步的基地,距離大規模的基地建成,港口建成,艦隊建成,造船場建成這些目標還差的太遠太遠。

    一想到這幾年內,台灣和草原這兩處地方的開銷規模,田季堂突然手托著腮幫子,感覺一陣牙疼!

    他的眼光也變得詭異起來,雖然是半老的糟老頭子,眼神居然真的有一點幽怨的感覺。

    眼前這位大人,賺錢是一般人拍馬跟不上,不過這花錢的本事麼,恐怕當今天子也不如他啊。皇帝現在最大的手筆就是把遼餉加派用在遼東,一年也就三百多不過五百萬兩,這可是一個億萬人口的大帝國的最要緊的邊防開銷。而眼前的張瀚,現在一年的收入也近三百萬,不過一錢銀子的節餘也沒有,現在還倒欠著一些銀子,這花錢的水平也真是叫田季堂在心裡咆哮著寫了一個大大的服字。

    “還有呢?”田季堂一臉不甘的問,不過他並沒有抱太大希望,北虜一個比一個窮,能搶來這些金銀已經算是不錯了,這還是把北虜主力打跨後的收入,要是陷入僵持,連這個收益恐怕也是沒有的。

    “還有?”張瀚笑起來,他從椅中站了起來,說道:“那隨我到城樓上看看就知道了。”

    田季堂滿頭霧水,不過也只能跟著張瀚出來,一路上行人頗多,很多商人都是行色匆匆的經過,戰爭已經告一階段,最少在幾個月內,大雪嚴寒,加上過冬的準備,沒有哪個蒙古部落會瘋狂到在冬天選擇開戰,商人們在幾個重要的軍堡重建了商會,並且在想方設法把手頭積壓的貨物給賣出去。

    說來也是有趣,前不久蒙古人還與和裕升打生打死,戰爭一停,商會已經在籌劃著派人到青城和套部,當然還有漠北,喀喇沁,哈刺慎等各部談判,不管怎樣,商人要出貨,蒙古人需要過冬的物資,不管他們現在怎麼窮,破船還有幾斤鐵釘,只要能拿出東西來,草原商會就會與這些該死的韃子貿易。

    張瀚一出門,正巧就碰上了從小黑河堡趕過來的張子銘。

    “見過大人,”張子銘眼前一亮,趕緊上來施禮,起身後就道:“在下正好有事情要求見大人,討個人情。”

    張瀚笑著還禮,說道:“子銘不必客氣,有什麼事請直言。”

    張子銘是草原商會理事會成員,而且是一個很有份量的理事,在和裕升最危急的時候,張子銘等漢商不離不棄,幫著做了很多事,也省了和裕升大量的人力物力,對這樣的商人,張瀚在態度上其實是平等視之,當成夥伴一樣看待的。

    張子銘臉上露出感動之色,他道:“有兩件事,第一件,是理事會決定派人往青城去,時間不可拖太久,聽說韃子內部亂成一團,大人最終決定放過阿成所部,伏擊習令色部,真是妙手天成,這一子落下,北虜實在難以統合了。”

    現在的局面就是蒙古各部一片混亂,習令色威望大跌,實力也損失的七七八八,阿成部的諸台吉也沒有能推舉出掌控全局的台吉出來,左哨一片混亂,右哨也好不到哪去,可以說土默特雖然還剩下七萬丁口,近二十萬全部人口的大部,其實已經是案板上的待人宰割的豬羊,只是張瀚這屠夫什麼時候下手,什麼時候就能將其宰了吃肉了。

    在下手宰割之前,倒是真不妨繼續賺這些傢伙的金銀,蒙古的台吉手中,好歹還是有一些存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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