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穿越者 作者:驍騎校(連載中)

 
lay926 2015-9-10 13:07:3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0 121129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4:17
第七十九章書寓
Thu Sep 03 23:51:11 CST 2015
老管家蓬頭垢面,一身衣服散發著汗臭味,從上次一別就沒換過,按說劉彥直給了他們一大筆銀子,不該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才是。

大喜過後就是大悲,老管家嚎啕大哭,說對不起自家老爺,沒能照顧好小姐。

劉彥直心裡咯噔一下,忙問小姐怎麼了?

“小姐她……她她她……嗚嗚嗚”老管家只顧哭,就是說不出口。

“快說怎麼了!”劉彥直豎起眉頭,揪住了老管家的前襟,恨不得把他丟進黃埔江清醒清醒。

“小姐她淪落風塵了。”老管家一跺腳,說出石破天驚的一句。

“風塵?”劉彥直眼前一黑,差點跌坐在地,風塵是什麼意思他很清楚,就是那種站在怡紅院二樓上揮舞著手帕媚聲招攬嫖客的娼妓,每天接待五花八門的嫖客,只要給錢就得陪睡,不聽從就得被老鴇打罵,林小姐如此文靜素雅的千金小姐,竟然落到這步田地,管家和師爺是怎麼照顧的!

“她在那家妓院?”劉彥直喝問道,同時迅速盤點身上的錢夠不夠給林素贖身。

“我認識,就在四馬路上。”老管家羞愧難當沒,以手掩面。

還是周嘉睿冷靜,他看看周圍,道:“這兒太吵,換個地方說話。”

三人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離開了碼頭,誰也沒有註意到棧橋邊有個閑漢拿著二尺長的紙牌蹲在地上,牌子上寫著一行黑字:近江劉彥直。

他們來到碼頭附近的一家麵館,給老管家點了一碗肉絲麵,可憐老管家已經三天沒吃飯了,早已飢腸轆轆,但是看到美食卻根本沒法下筷子,他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他們乘船離開近江之後就出了事,周師爺心灰意懶,對劉彥直營救林懷遠絲毫不抱希望,船到南京的時候他帶著林知府的大姨太私奔了,而且捲走了所有的銀兩。

好在船錢已經提前預付,其餘三人依然按照和劉彥直的約定去往上海,抵達之後卻舉目無親,流落街頭,林素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那柄玉如意,卻又不捨得拿去當舖換錢,上海是洋人的大本營,每天報紙都刊登北方傳來的消息,八國聯軍佔領北京城,大肆屠戮義和團,死傷無數,原先的希望又變得渺茫起來,無奈之下,二姨太出了個餿主意,帶林素下海了。

二姨太本是林懷遠從青樓裡買來的頭牌,從良沒幾年,這會兒重操舊業倒也輕車熟路,只是她不該把林小姐也捎帶上,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入了娼門,這以後林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這個決定是背著老管家做的,他毫不知情,知道了也無力回天,林小姐的牌子都掛出去了,一氣之下上街當了乞丐,每隔初一十五跑來碼頭守候,只盼能出現奇蹟,沒想到菩薩慈悲,真讓他等來了。

“我家老爺如何?”老管家這才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沒事。”劉彥直不願意多說,掏出一枚銅圓拍在桌上付了帳,道:“現在就去四馬路!”

1900年的上海分為租界和上海縣兩個部分,前者就是後世的外灘一帶,後者是南市老城廂,縣城一圈還留有城牆,街道狹窄,建築陳舊,而租界則是寬闊馬路,歐式樓房和中式建築交相輝映。

四馬路是和大馬路二馬路並行的一條道路,沿街都是妓院和報館,辦報紙的新派文化人工作累了,就去找煙花女子放鬆一下,倒也相當益彰,不過劉彥直一想到林小姐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嚐的遭遇,心裡就跟開了鍋一樣煎熬。

老管家帶路,領著二人來到四馬路上一處兩層小樓,卻不像劉彥直想像中的那樣充斥著淫靡放蕩的氣息,反倒有些優雅靜謐的氣質,白牆灰瓦,牆內有鬱鬱蔥蔥的竹林,門上掛一塊小竹牌,上面墨筆寫著“梅蘭書寓”四個字。

“就是這兒。”老管家咬牙啟齒,恨極了二姨太。

周嘉睿一看就長出了一口氣,對劉彥直道:“放心好了,你家林小姐沒失身。”

“什麼意思?”劉彥直有些搞不懂了,做妓女哪有不失身的道理。

“這兒是長三書寓。”周嘉睿說的頭頭是道,“不是么二,更不是鹹肉莊,而是上海灘最高檔的青樓,是官員、商人談事情,文化人消磨時間的沙龍,吟詩作對抽大煙,喝酒飲茶打麻將,這才是日常節目,你以為是咱們那個時代的洗浴中心啊,相中了就進炮房來一發,古代人沒你想像的那麼庸俗。”

劉彥直上前敲門,說是敲還不如說是砸,咣咣的砸門,不一會兒,門開了,裡面站著個睡眼惺忪的男子,張口一嘴吳儂軟語,語言不通,但是能聽懂大致意思,還沒營業,請客人傍晚再來。

“我來找人。”劉彥直推開這名龜公就往裡闖。

龜公急忙返身阻攔,書寓的先生們晝伏夜出,這會兒都在睡覺,驚擾了她們可就不好了。

劉彥直單手將龜公舉了起來,嚇得他手舞足蹈,高聲叫喊,二樓的窗戶推開了,露出一張尖尖的瓜子臉:“吵死特勒,儂撒擰?”

周嘉睿仰頭拱手,一口字正腔圓的京腔:“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五品章京周嘉睿,西桑,冒昧了。”

“西桑”是吳語先生的發音,那瓜子臉聽他南腔北調,噗嗤一聲笑了,這一笑真是傾國傾城,千嬌百媚。

龜公也是個有眼力價的,見先生笑了,便知道這幾位是貴客,立即變了嘴臉,客客氣氣迎他們進去奉茶。

書寓的客廳不大,古色古香,琴棋書畫俱全,一水的紫檀木家具,明代的宣德爐裡焚的是龍涎香,牆上掛著的古畫也大有來頭,是石濤的真跡,總之屋裡的每一個物件都是價值不菲,恰到好處。

劉彥直急不可耐的想上樓,周嘉睿勸他稍安勿躁:“既來之則安之,這兒又不是龍潭虎穴,大家都是斯文人,別急嘛。”

一盞茶的功夫,那位瓜子臉女子聘聘婷婷下樓來了,滿頭的珠翠,渾身的綾羅,走起路來儀態萬方,周嘉睿眼睛都直了,劉彥直卻心不在蔫,坐立不安。

一番簡單的寒暄,先生是蘇州人,名沈小紅,會說蘇州話和北京官話,在四馬路開書寓有兩年辰光,平日里接待的都是豪紳富商,文壇雅士,穿洋裝的新派人士還是頭一回接待。

“這位是我兄弟劉彥直,太后親封的正六品藍翎侍衛,我們想找一個叫林素的人,可在先生這裡?”周嘉睿問道。

“哦,這位小哥就是素素口中的趙子龍了。”沈小紅美目顧盼,瞄了劉彥直一眼,“人是在我這裡,不過已經簽了賣身契了。”

“多少錢,我給。”劉彥直道。

“給錢還不行,我出三個對子,你能對得上來,才讓你上樓。”沈小紅吃吃笑道,拿起一個精緻的水煙壺,點火抽煙。

劉彥直一個粗人,哪裡會吟詩作對,從懷裡掏出柯爾特左輪槍拍在茶几上:“我不會對對子,它會。”

恰好龜公奉茶上來,驚得差點打翻托盤,沈小紅也嚇得花容失色,她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這位爺如此的不解風情,如此風雅有趣的事情,這麼一鬧大煞風景。

“好好好,我這就叫她下來。”沈小紅趕忙起身,親自上樓去請人,沒走兩步就看到林素在上面樓梯口垂淚而立。

林素和二姨太款款下樓,雙方見禮,時隔不過一個月,林素變化巨大,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神中的柔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堅韌和執著。

人都到齊了,周嘉睿開始揭開謎底,他是教師出身,口才沒的說,將這段傳奇經歷加上一點演繹娓娓道來,大家聽得入迷,沈小紅手拖著腮幫,霧濛濛的大眼睛看著周嘉睿,看得他心猿意馬,調整心神接著講,不過把自己又神話了一番。

龜公跑來添茶,聽的說的天花亂墜,比評彈還過癮,茶壺裡的熱水溢出了茶杯還在不停往下流,引起一陣笑聲。

得知老爺官升一級,老管家喜極而泣,林素也忍不住哭泣,二姨太性情中人,更是眼淚啪啪的往下掉。

“都是喜事,哭什麼, 今晚我做東,大家不醉不歸,嘻嘻,醉了也不用歸。”沈小紅笑道,風塵女子灑脫豪邁,更有一番韻味,周嘉睿五迷三道,怕是已經將小翠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眾人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又談起林素加入書寓的事情,說來二姨太和沈小紅是多年的交情,兩人本都在蘇州為妓,這次來上海也是誤打誤撞,按說上海的長三書寓是有很嚴格的規定,先生必須會唱崑曲,彈琵琶,而且要能說一口流利的吳語,二姨太勉強及格,林素是湖南人,又在京城長大,琴棋書畫沒問題,唱曲兒和說吳語就難為她了,所以實際上沈小紅真是收留她,並沒打算讓她出來陪客。

劉彥直大為感激,拿出慈禧太后賜給他的翡翠扳指奉上:“先生,身無長物,這個扳指還值些錢,就當是林小姐和二姨太叨擾幾日的費用了。”

沈小紅只是瞄了一眼,淡然道:“翡翠物件我這兒多得是,不稀罕,你要真想感謝我,就做一件事。”

“上刀山下油鍋,一句話。”劉彥直道。

“我出三個對子……”沈小紅狡黠地笑道。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4:18
第八十章紅羅帳
Fri Sep 04 23:23:44 CST 2015
劉彥直連連擺手:“小紅姐姐,劉某一介武夫,對對子是萬萬做不來的。”

沈小紅笑道:“現在想起來喊姐姐了,剛才還掏槍嚇唬人家,不行,絕對饒不了你,對得出也得對,對不出也得對。”

周嘉睿幫腔道:“西桑,別難為劉侍衛了,有什麼沖我來,別說對對聯了,作詩也是可以的。”

林素也幫著劉彥直說話:“姐姐,三個對子太多了,少些吧。”

沈小紅笑瞇瞇道:“你們都幫伊說話,好吧,就出一個對子,對得出就饒了你,對不出晚上多吃一壇老酒。”

劉彥直見躲不過,硬著頭皮道:“出吧。”

沈小紅不慌不忙,從老媽子手裡接過火折子,優雅地吹了一口,火焰明亮了許多,她點燃水煙袋,吧嗒吧嗒抽了幾口,高深莫測道:“阿拉先要問儂一件事體,答得出,對子才能出。”

“請講。”劉彥直心裡七上八下直打鼓,這回怕是要出醜了,晚上一壇子黃酒躲不過去。

沈小紅道:“儂知道什麼叫自來水麼?”

劉彥直啞然失笑,自來水對於清朝人算是先進玩意,對自己來說就是身邊的尋常事物,沈小紅煞有介事的,莫非要在這上面做文章。

“知道一點。”劉彥直道。

沈小紅說:“十幾年前,楊樹浦有一間英國人開的自來水廠,水管子通到全城,只要擰開水龍頭,清水嘩嘩的就流出來了,不分早晚,隨時都有,我出的這個對子呢,所以叫自來水,阿拉出的這個對子,就和自來水有關,劉侍衛,儂聽清楚了。”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沈小紅清脆的聲音響起,同時傲視眾人。

果然是絕對啊,林素也是飽讀詩書的高門千金,平素也能吟詩作對,她自忖這個對子自己對不出,一雙秀眉不由得皺了起來。

劉彥直低頭做苦苦思索狀,其實暗自偷笑,他剛甦醒那陣子每天上網,恰好看過這個對子,沈小紅難不倒他。

周嘉睿躍躍欲試,想在佳人面前露一手,但是沈小紅不給他這個機會,看劉彥直半晌不說話,這才道:“其實這個對子不光你對不出,上海灘的這幫文人雅士也對不出。”

劉彥直抬頭道:“你需要幾個答案?”

“哪能?”沈小紅一愣。

只聽劉彥直中氣十足的念道:“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山東落花生花落山東,山西懸空寺空懸西山,西湖垂柳絲柳垂湖西,黃山葉落松葉落山黃,怎麼樣,夠么? ”

“儂是武夫?呸,我看是狀元郎吧,特地跑來消遣人家。”沈小紅怔了幾秒鐘,隨即恢復了常態,揮舞著手帕嬌嗔道,但是可以看出,她深深被劉彥直的文采所折服。

林素也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心上人如此文武雙全,看來自己的擔心真是多餘。

唯有周嘉睿心中暗罵劉彥直無恥,靠百度來的東西搶了自己的風頭。

有了這段小插曲,氣氛變得更加融洽,傍晚時分,一個小廝拿著紙牌子回來了,滿臉的不高興,原來每到初一十五,沈小紅都會派人去碼頭等候劉彥直,今天喜出望外,忘了把人叫回來了,劉彥直當場賞了小廝一枚銀元,於是皆大歡喜。

沈小紅推掉了當晚所有的局票,閉門謝客,只招待京城來的貴賓,附近飯莊送來一桌上好的合菜,兩壇陳年花雕,大家歡聚一堂,開懷暢飲。

書寓的餐具極其精美講究,象牙箸,說不出名堂的瓷器晶瑩剔透,劉彥直只認識喝酒的杯子,敞口淺腹,杯壁上繪著雄雞引吭高歌,只是不清楚是明代成化年間的雞缸杯,還是清代仿造的杯子,總之拿到現代,拍賣個幾百萬應該不成問題。

沈小紅這種書寓先生平時應酬的賓客非富即貴,自然長袖善舞,極會調節氣氛,周嘉睿當了半輩子教書先生,滿腹經綸找不到傾瀉的出口,如今有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在旁邊烘托著,他自然精神抖擻,誇誇其談,一番高論把沈小紅聽的傾心不已。

“這是真正的國士啊!”沈小紅心中暗想,她平素結交的那些人雖然也有些才情,但僅限於經商為官吟詩作賦,哪有周嘉睿這樣天文地理軍事政治無所不通,更令人稱奇的是他說的一口流利的英文,更讓沈小紅艷羨不已。

“周大人,儂教我洋文好不好?”沈小紅嬌滴滴地哀求道,身子湊到周老師身旁,香風都快把他熏醉來。

“好說,好說。”周嘉睿扶了扶眼鏡,“洋文也分很多種,英語法語俄語德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我懂得不多,只會說八國的語言,看你想學哪一國的?”

沈小紅想了想道:“咱們這兒是英租界,就學英語吧。”

周嘉睿賣弄道:“這兒不是英租界,準確的說是International Settlement,公共租界,美國人也佔一半的,你是要學英國倫敦牛津腔呢,還是學美國波士頓口音?”

沈小紅佯怒道:“讓你教個英語,哪有那麼多花頭,不學了。”

周嘉睿忙道:“那就英國牛津腔,大不列顛貴族說話都這個調調,美國人雖然有錢,終歸是暴發戶,沒底蘊沒涵養,就是一幫鄉窩寧,拿不出手。”

劉彥直和林素相視而笑,兩人對話不多,交流都在眼神裡,老管家在旁看在眼裡,喜在心中,老爺因禍得福,不但官升一級,還得了個乘龍快婿,可謂雙喜臨門,那姓周的師爺若是知道,不得把腸子都悔青了。

沈小紅忽然指著劉彥直道:“狀元郎,你得多喝幾杯。”

周嘉睿道:“這麼好的酒都便宜了劉侍衛可不妥,不如咱們來划拳,誰輸誰喝。”

沈小紅拍手讚道:“好,有一個算一個,不許退席,也不許代酒的。”

大家興致勃勃,酒意正濃,猜拳行令,喝的痛快,除了老管家不勝酒力喝了幾杯就去門房睡覺之外,其餘人等一直喝到深夜,菜也涼了,酒也殘了,沈小紅酒量過人,又命人添酒回燈重開宴。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劉彥直是鐵打的硬漢,低度數的黃酒喝再多也不上頭,其他人都已醉意朦朧,沈小紅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角色,她早就看出來劉彥直和林素郎情妾意,藉著酒勁嚷道:“今晚趁著長輩在,就幫你們把婚事定了,蘭姐,你說呢?”

蘭姐就是二姨太,她一個妾室,出身又卑賤,哪有什麼發言權,不過這回林家遭遇大難,大姨又跟人私奔了,是她護著小姐找到安身之處,雖然是處書寓,但總比流落街頭來得強,所以自以為立了大功,索性裝一回大,嬌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爺不在,妾身就善作主張了,你們一對璧人情投意合,不做夫妻老天都不答應哩。”

沈小紅道:“對,蘭姐做主,我做大媒,挑日子不如碰日子,就今天了,林小姐喝醉了,狀元郎,春宵一刻值千金,還不扶新娘子上樓去。”

林素是大家閨秀,千金小姐,三從四德​​牢記於心,可是最近經歷的事情太多,下獄,逃難,淪落風塵,各種悲歡離合交織折磨下,人的心境總會潛移默化的改變,再加上喝了一些酒,滿面緋紅,半推半就,雖然沒答應,但也沒拒絕。

沈小紅使了個眼色,老媽子和丫鬟上前將林素攙扶上樓,她媚眼如絲看著劉彥直:“狀元郎,你不去找林小姐共度良宵,難不成看上姐姐我了?”

“哎,劉侍衛不是那種人,吃著碗裡的還看著鍋裡的。”周老師趕忙打岔。

“我……”劉彥直張口結舌面紅耳赤,想說這進度也太快了吧,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周嘉睿伸過頭來,滿嘴酒氣道:“傻小子,裝什麼假正經,這兒可是青樓,就是乾這個買賣的地方,上去吧,生米煮成熟飯,給你老丈人弄個外孫子。”

“不好吧。”劉彥直囁嚅道。

“你不上去我可去了。”周嘉睿連推帶拽,硬是把劉彥直推上了樓梯,二姨太是個有眼力價的人,推說不勝酒力也退席了。

酒桌上只剩下周嘉睿和沈小紅,紅燭搖曳,空氣中瀰漫著醉人的脂粉氣。

“周大人可願做我入幕之賓?”沈小紅幽幽問道。

“求之不得。”周嘉睿道,“只是在下身負重任,不日將隨李中堂北上與洋人斡旋,怕是在上海耽擱不了幾日。”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沈小紅道。

雖然知道對方只是逢場作戲,但周嘉睿也不免動情,低低道:“西桑……”

沈小紅輕輕將螓首埋在周嘉睿懷裡,周老師軟玉溫香在懷,忍不住低下頭去啃佳人的俏臉,桌上的紅燭善解人意的晃了兩下,滅了。

與此同時,劉彥直正在二樓繡房裡束手無策,南方的房間格局小,一張架子床就佔了小半面積,檀香木的家具古意盎然,窗外一輪彎月似美人的眉毛,紅羅帳中,那個酷似甄悅的女孩子側臥著,睫毛忽閃,肌膚吹彈可破,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裝睡。

是做一回禽獸,還是禽獸不如,劉彥直陷入矛盾中。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4:19
第八十一章他的角色扮演遊戲
Sat Sep 05 23:18:08 CST 2015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萬籟俱寂,連彎月都拉過雲彩遮住了面紗,劉彥直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到了床邊。

其實林素已經醒了,只是在裝睡而已,她早已看到劉彥直一副百爪撓心的樣子,其實自己何嘗不是猶豫糾結,她對劉彥直早已傾心,此生非他不嫁,可是既然塵埃落定,又何必急於一時,壞了自家的名節。

劉彥直走到跟前,拉過錦被蓋在林素身上,轉身出門,掩上房門,下樓去了,聽到輕輕的腳步聲,林素既失落又欣慰,她的心上人不但文武雙全,更是堪比柳下惠的正人君子。

次日清晨,林素早早起床,看到劉彥直赤著上身趴在院子的地上做奇怪的動作,他肌肉結實,線條分明,陽剛健美,動作有力,,和那些淮江兩岸拉縴的苦力截然不同,這樣的男子,才是中國的象徵,華夏的未來。

林素不由得看痴了,絲毫沒發覺二姨太來到身畔。

“這是……昨晚上沒夠啊。”二姨太戲謔道,她本是風塵中人,回歸主場,膽子不免大了許多,也敢和林小姐開這種不葷不素的玩笑了。

林素雖然未經人事,但到底是大姑娘了,能聽出二姨太話裡的意思,清者自清,她絲毫不做辯解,只是淡淡一笑:“姨娘,早。”

“早。”二姨太回了一聲,又招呼劉彥直:“劉侍衛,您這是忙乎什麼呢,地上有洞麼?”

劉彥直爬了起來,接過龜公遞上的熱毛巾,隨手賞了一枚銅圓,笑呵呵道:“這叫俯臥撑,可以鍛煉胳膊上的肌肉。”

“明明是人,怎麼胳膊上長雞肉呢?劉侍衛真會說笑。”二姨太吃吃笑道,她料定劉彥直會成為林家的女婿,和這一對兒搞好關係,自己雖然永遠扶不成正室,但在府裡的地位也會更加牢固。

“肌肉就是人身上的瘦肉,瘦肉多了才有力氣。”劉彥直一本正經的解釋著,扭頭看看林素,後者臉上緋紅,低下了頭。

二姨太看在眼裡,更覺得昨夜肯定發生了什麼。

時候尚早,但沈小紅和周嘉睿還沒起床,搞不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在二姨太的強烈建議下,劉彥直邀請林素去逛街,遊覽外灘和南京路。

二十世紀初的上海灘,黃包車才剛從日本引進,還被稱為東洋車,四馬路本身就是繁華所在,街上車水馬龍,三人各叫了一輛東洋車,先沿著外灘兜風,然後又去大馬路上購物,綢緞莊,銀樓,賣西洋玩意的店鋪,逛了一個夠,直到中午才滿載而歸。

沈小紅和周嘉睿才剛起床,濃睡不消殘酒,兩人臉上還帶著倦色,可見昨夜沒少折騰,不知道是逢場作戲還是真動了感情,沈小紅對周嘉睿溫柔細心,宛如新婚妻子一般。

“今天我就得去衙門找李中堂報到了。”周嘉睿道,“畢竟我是太后欽點的和談欽差之一,彥直,你也別急著去美國,先容我在上海打聽一下,這個喬治坎寧安到底在不在中國。”

“那就有勞周兄了。”劉彥直一拱手,接過龜公遞上來的水煙袋,學著沈小紅的樣子,就著火折子抽了幾口,他在努力讓自己融入這個時代,但是在旁人看來,他依然是個異類,更像是長著中國人面孔的洋人。

午飯後,周嘉睿去上海道衙門覲見李鴻章,劉彥直留在書寓靜候佳音。

九月初的上海,氣候宜人,一陣風吹過,竹林瑟瑟響,劉彥直站在窗邊沉思,忽聽身後輕盈腳步聲,就知道林小姐來了,回頭靦腆一笑,並不言語。

“你要去美國?”林素將周嘉睿那句話記得清清楚楚,一中午心情都不佳,終於等到機會,親自開口詢問。

“我肩負使命,必須去找一個人,哪怕天涯還角也要找到他。”劉彥直道。

“美國遠麼?”林素問道,向前一步,和他並排站在窗前。

“在大洋的彼岸,有兩萬里遠,坐船要一個月。”劉彥直道,“但是找到那個人,可能會花更長的時間。”

“找到這個人之後呢?”林素繼續問。

“任務完成,我就該回去了。”

“回哪兒?南洋老家麼?”

“不,我的家在近江。”劉彥直言不由衷的答道,他明白林小姐的心思,但是留在清朝是不可能的,他不是周嘉睿,不是清朝控,再說還有拯救世界的重任等著他呢。

但是這句話卻給林素造成了錯覺,她臉上緋紅一片,認為這是劉彥直在含蓄的表達對自己的愛意,家在近江,意思不就是要迎娶林素,在近江安家落戶麼。

“不管時日長短,我都等你。”林小姐說完這句話,扭身匆匆而去。

……

周嘉睿一直到自鳴鐘指向九點鐘才回來,看臉上得意的笑容就知道此行大獲成功,果不其然,他說一下午都在和李中堂促膝而談,受益匪淺。

“李中堂和我是相見恨晚。”周嘉睿大言不慚的吹著牛,“眼下我就缺一套五品官服了,總穿便裝成何體統,朝廷的臉面都沒了,這是李中堂的原話,他賞了我一百兩銀子,讓我去定做官服哩。”

沈小紅給他倒茶,又站到身後去搥背,笑瞇瞇道:“我認識一家裁縫鋪子,手藝很好,明朝去量體裁衣,你的官袍下擺前面要長,後面要短才行。”

龜公故意在旁問道:“先生,為什麼要前長後短?”

沈小紅手掩著嘴笑道:“周大人春風得意馬蹄疾,走路都把頭揚到天上去了,前襟不長點,就不雅觀了,那些暮氣沉沉的老朽官員,走路弓著腰駝著背,就得做的前短後長。”

周嘉睿喝了口茶,正要說話,忽聞前院有人砸門,一人破門而入,龜公攔都攔不住,此人中等身材,面孔瘦削白皙,體格弱不禁風,看起來就是個柔弱書生。

沈小紅沉下臉來,道:“周大人莫要過問,奴家去去就來。”

兩人發生激烈爭執,吳儂軟語就算是吵架聽著也悅耳,周嘉睿聽了個囫圇意思,這男的是沈小紅的相好,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銀子,可是這兩天卻一直吃閉門羹,今天實在忍不住了,闖進來才發現真相。

劉彥直聽到吵鬧聲也下了樓,正瞅見那公子拉扯沈小紅,當即上前揪住他的領子,隨手一丟,人就飛了出去,撞在假山上落下來,眼見是動不得了。

沈小紅慌了,急忙讓老媽子去把人攙扶起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搧風,好半天人才悠悠醒轉,面色慘白,話也說不出。

過了半晌,傭人叫來一輛東洋車把公子拉回去了。

“他會不會叫人過來?”劉彥直很警惕,上海灘魚龍混雜,最不缺的就是紈絝惡少,這種人來一個打一個,毫不留情。

“劉公子不是那種人。”沈小紅嘆口氣道,“孽緣啊。”

妓院裡爭風吃醋的事兒很常見,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不過劉彥直覺得繼續住在書寓裡不是事兒,於是帶著林素等人搬到大馬路上的旅館去住。

局勢一直在變化,八國聯軍四處出擊,佔領了直隸不少地方,甚至兵臨山西,而且拒不接受慈禧太后的求和,而李鴻章也一直滯留在上海不願北上,周嘉睿作為他的副手也留在上海,正好幫劉彥直打聽喬治.坎寧安的下落。

周嘉睿身為大清國外事衙門的官員,英語流利,思想新潮,在觀念上和洋人沒什麼差別,沒用多久就和上海各領事館的外交官們混熟了,美國在華駐軍不多,查一名軍官的下落不算難事,他花了幾天時間終於得到確切消息,確實有喬治.坎寧安這麼一號人,也確實是駐防中國的美國陸軍第九團的軍官,但是因病耽誤了行程,人還在美國本土呆著呢。

與此同時,已經抵達山西太原府的慈禧太后再次給李鴻章發來電報,催促他赴京和談,並且承諾讓他便宜行事,朝廷不為遙制。

李鴻章決定即刻北上,周嘉睿也要隨行前往,臨行前沈小紅做東,在書寓裡擺了一桌宴席給他踐行。

喝到半酣,周嘉睿打開了話匣子: “彥直,你真的不跟我赴京?那可是錦繡前程啊。”

劉彥直知道他心意已決,要留在清朝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不免有些傷感,徒勞問道:“你真的不想回去了?”

“別苦著臉,你會再見到我的,不過是在歷史書中。”周嘉睿躊躇滿志,指著窗外道“這兒才是我的舞台,我不願意再過那種朝九晚五,三尺講台的碌碌無為的生活。”

“有意思麼?”劉彥直道,“你真的想改寫歷史?”

忽然周嘉睿沮喪起來:“改變歷史不是那麼簡單,我是想過,但很難,其實這對我來說就是一場真實的角色扮演遊戲,我以前活的太他媽憋屈了,我就想牛逼一把,你懂麼。”

“周老師你喝多了。”劉彥直起身招呼已經聽的目瞪口呆的沈小紅,“扶他上去吧。”

“你們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沈小紅過來攙住了已經酩酊大醉的五品章京周大人。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傭人前去開門,來的是一位同行,她帶來爆炸性的新聞,劉公子吞鴉片自殺了。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4:20
第八十二章回府
Mon Sep 07 01:28:36 CST 2015
劉公子就是前幾天來找​​麻煩,被劉彥直教訓了一頓的紈絝惡少,現在看來說是惡少有些委屈人家了,真正的惡少是不會自殺的,至於這個倒霉蛋是因為被劉彥直修理了一頓覺得沒面子而自殺,還是被沈小紅拋棄,愛情受到挫折而自殺,那就不得而知了,總之和梅蘭書寓裡的這幾個人脫不開干係。

沈小紅很平靜,陪來客坐了片刻,將人送走,上樓拿了一個楠木匣子下來,然後召集老媽子和龜公,每人發了一張莊票,溫聲細語的安排他們的去處,只用了半個時辰就把所有人都遣散了。

下人們各自收拾行李去了,沈小紅這才​​向大家解釋:“劉公子出身豪門大族,乃家中獨子,又是兩江總督劉坤一大人的遠房侄孫,他吞煙自盡雖然與我無關,但總會有些小人扯上關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上海雖好,不是久留之地,大家就此散了吧。”

沈小紅這話說得有些絕情,這幾天周嘉睿給劉彥直科普了清代的娼妓文化,尤其是上海灘的書寓文化,這個時代的男人逛妓院並不是尋找刺激或者發洩慾望,而是真真正正來談戀愛的,男人們通常早婚早育,家中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妻子是生兒育女繁衍後代的,妾室是解決**的,唯獨愛情沒地方解決,所以只能找娼妓。

書寓先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引領時代潮流,相貌身材都是一流,更有一套勾魂奪魄的本領,玩弄男人的感情那是行家里手,毋庸置疑,這位吞生鴉片尋死的劉公子就曾經是沈小紅石榴裙下的臣服者,和書寓先生相好,每年沒上萬兩銀子的花銷是下不來的,錢花了人沒得到,還落了一番羞辱,富家公子醉生夢死,意志薄弱,尋死覓活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這火候拿捏得不對,鬧騰一番也就行了,何必真死。

本來周嘉睿喝的醉醺醺的,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清醒,他首先想到的是**無情戲子無義這句充滿勞動人民智慧的諺語。

沈小紅遣散下人,莫非要跟隨自己前往北京,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自己正是打拼創業的艱難階段,帶個闖了禍的煙花女子算怎麼檔子事兒,讓李中堂知道了,豈不大損自己的形象。

沈小紅冰雪聰明,看周嘉睿的表情就知道他的為難,淡然一笑道:“周大人即將北上,奴家也該回老家探望父母了,咱們有緣再見吧。”

頓了頓,又道:“若是無緣,那就下輩子再見吧。”

“你等我一年,我回來找你。”周嘉睿咬咬牙,開了一張空頭支票,沈小紅笑道:“好,那就定個一年之約。”嘴上這樣說,其實心裡明白,以周嘉睿的才華,必定飛黃騰達,直上九霄,那時候那還會記得自己一個煙花女子。

事發突然,不走也得走了,大家依依惜別,各奔前程,沈小紅的房子是租的,租金按月繳納,退房​​即可,這滿屋子的家具擺設只能便宜賣了,昂貴的頭面也可以轉讓給同行,存在錢莊里的款子不必擔心,莊票拿到蘇杭都是通兌的,只是生意做得好好的卻要被迫離開,心中不免傷懷。

“姐姐,承蒙照顧,臨別了沒什麼拿得出手,這柄玉如意請一定收下,權當是個念想了。”林素拿出了劉彥直送給她的羊脂白玉如意,鄭重呈給沈小紅。

沈小紅推辭了半天,還是收下了,含淚道:“妹妹的心意,我領了。”

劉府隨時回來找麻煩,沈小紅不敢耽擱,連夜就乘船去了蘇州,而周嘉睿也搬去了上海道衙門,明日一早隨李鴻章登船前往天津。

劉彥直等人依舊回旅館,傍晚的大馬路街頭,一盞盞煤氣燈光芒四射,長袍馬褂的中國人和西裝革履的洋人來來往往,遠東第一都市還處在懵懂的幼年期。

“那是什麼?”林素指著路邊一家店問道,那是洋人開的鋪子,玻璃牆內掛著黑白照片,招牌上寫著花體字的洋文。

“是照相館,要不要拍一張。”劉彥直忽然來了興致,也不管林素同意與否,拉著她進了店鋪,和開店的法國攝影師一番交涉,站到了背景幕牆前。

照相在這個年代是一件大事,來照相的人都帶著神聖的儀式感,老式照相機體積巨大,攝影師把頭埋在黑色的遮光布里,轉眼又探出來,打著手勢讓女士放鬆表情,不要那麼死板僵硬。

面對巨大的照相機,林素非常拘束,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劉彥直讓她別緊張,全身放鬆,對著鏡頭輕輕說“茄子。”

林素很乖,鎮定了情緒,和劉彥直並排站立,對著鏡頭說了一聲茄子,剎那間,攝影師手中的閃光燈鎂粉劇烈燃燒,爆閃出一團明亮的火光,白煙升騰,嚇得林素花容失色,緊緊握住了劉彥直的手。

“非常好。”攝影師探出頭來,伸出大拇指,“女士再單獨來一張。”

這回林素不再害怕,笑對鏡頭,鎂粉再度爆燃,清代淑女定格在歷史的記憶中。

洗照片的速度很慢,要三天后才能取,劉彥直等不了那麼久,付了加急的費用,明天就能拿。

……

次日,劉彥直來照相館取了照片,一張合影,一張林素的單人照,一百年前的黑白銀鹽照片無比清晰,邊緣還細心的切成花邊狀。

劉彥直想連底片一同取走,便於日後沖洗,可是他說了半天膠卷之類的攝影師也不明白,最後恍然大悟,告訴他照相機用的是玻璃底片,非常薄,易碎還難以保存,對溫度濕度都有要求,所以不建議顧客取走底片。

“為什麼不使用軟質材料呢?”劉彥直用半生不熟的法語說,“把溴化銀材料塗在膠卷上,一卷能拍幾十張,照相機的體積也可以縮小很多倍。”

“您說的技術,大概一百年後能實現吧。”攝影師對這個中國佬的異想天開並不感冒。

林素卻對劉彥直佩服的五體投地,情郎不但會說英語,法語也很流暢,比周大人也不遑多讓。

取了照片,四人前往十六鋪碼頭乘船回近江,依舊是包了條客船,逆流而上,經長江先到南京再入淮江,七日後抵達近江府。

船到碼頭,劉彥直陪著林素和二姨太,請管家進城打探情況。

老管家惴惴不安,先來到知府衙門一個相熟的典吏家附近,又不敢進門,只在外面候著,等了兩個時辰才把人等來,遠遠地​​招呼一聲,那典吏定睛一看,大為驚訝:”林管家,你跑哪兒去了,林大人到處找你們。”

“我家老爺安然無恙?”老管家顫聲道。

“何止安然無恙,還高升了呢。”典吏一把拉住他,“快快隨我去籓台衙門,你家大人高升了,現在是江東省布政使,二品大員哩。”

布政使司衙門,林懷遠穿著嶄新的官服坐在簽押房裡躊躇滿志,他因禍得福,從從四品的知府一躍成為從二品的布政使,完成了本來二十年都難以企及的高度,這要感謝太后老佛爺和皇上的隆恩,但也少不了劉彥直和周嘉睿這二人的相助。

更讓人開心的是,林懷遠極為忌憚的頂頭上司,江東巡撫韋福順因為擅殺洋人被太后一紙電報撤了差使,摘了頂戴,搞不好下一步要砍頭哩,從南京調來一位溫巡撫,碰巧和林懷遠是翰林院的同僚,二十年前曾經半開玩笑的約為兒女親家,後來天各一方,這事兒也就不再提起,近日才知道溫巡撫有個正當年的兒子,生的玉樹臨風,文才不亞於其父,小小年紀就中了舉人,和自家女兒簡直是天生一對。

半月前林懷遠就派人前往上海打探女兒的消息,至今杳無音訊,正焦急,差役來報,說老管家回來了。

林懷遠親自出門相迎,主僕二人相見無語,唯有淚千行,扶著哭了一陣,坐下敘話,管家是​​從小看著林懷遠長大的,對他忠心耿耿,絕無半句虛言,將這段時間的經歷一一道來,當聽到女兒下獄之時,林懷遠忍不住垂淚,聽到被救之時,手舞足蹈,聽到大姨太被周師爺拐走,頓時雷霆大怒道:“狼心狗肺的東西,本官這就下海捕文書抓他,辦他一個拐帶人口的死罪。”

管家道:“大姨太不是好人,二姨太也不規矩,居然帶著小姐住進了上海的……反正不是好地方。”

“上海的什麼?”林懷遠見他欲言又止,表情糾結,就知道不是好事,趕緊追問。

“上海的書寓。”老管家痛心疾首道,“老爺的一世英名,都被她毀了。”

林懷遠大驚,書寓不就是長三堂子麼,上海灘的妓院,女兒竟然淪落風塵! 他拍案而起,大罵道:”這個賤人!“

老管家見老爺發飆,這才醒悟自己說錯話了,急忙解釋只是住在書寓,並沒有下海接客,只是……

“只是什麼!”;林懷遠咬牙切齒道。

“只是和那姓劉的有些不清不楚。”管家道,“瓜田李下,說不清楚了,老爺早做準備,女大不中留了。”

林懷遠表情大變,一張臉都黑了,沉默半晌道:“此事有幾人知曉?”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4:23
第八十三章茉莉花開
Mon Sep 07 21:16:09 CST 2015
老管家掰著手指將知道此事的人一一說出,林懷遠盤算了一會,打消了全部滅口的念頭,開始考慮招贅劉彥直的可行性。

“來路不明!”這是劉彥直在林籓台心中最恰當的評語,這傢伙自稱來自南洋,但那隻是托詞,鬼知道他和周嘉睿以及那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是從哪兒跳出來了的,自從這夥人出現,林懷遠的世界就變的天翻地覆,跌宕起伏,雖然現在他升任布政使,但是福禍相依,誰知道下一步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劉彥直被太后親自封為六品藍翎侍衛,這本是錦繡前程,可他卻不辭而別,這件事想想就覺得蹊蹺,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一身本領不為國盡忠,難道還有別的用武之地? 林懷遠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一絲靈光閃現,他倒吸一口涼氣,這劉彥直莫非是亂黨?

南方有亂黨,流竄於海外,圖謀推翻大清,這是有據可查的,這幫人來自南洋,行為怪異,武藝高超,頭上是假辮子,對朝廷中樞瞭如指掌,八成是亂黨派出的精銳,但是他們為何要搭救太后,難不成這裡面還有更深層次的陰謀?

林懷遠越想越怕,渾身冰冷,管家見他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喃喃自語,還以為自家老爺中了邪,小心翼翼提醒道:“老爺,老爺,醒醒。”

“沒事,我沒事。”林懷遠長吁一口氣,這種時刻最需要的是智囊,可惜周師爺不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居然拐帶了自己的姨太太遠走高飛,這件事對林懷遠的打擊之大,遠超想像,女人如衣服,他並不在乎一個妾室,讓他難以接受的相處幾十年的老交情在危難面前如此脆弱。

“管家,你帶幾個人去把二姨太和小姐接來吧。”林懷遠意興闌珊,未知的危險沖淡了親人重逢的喜悅,他沒有親自去碼頭接人,只換了便服在後堂等待。

……

一個時辰後,兩頂二人抬小轎悄悄抬進了籓台衙門後門,在外顛沛流離兩個月之久的林小姐終於回到了父親身邊,自然少不得痛哭一場,林懷遠倒是淡定的很,溫言撫慰一番,讓丫鬟陪小姐回繡房休息。

林素咬咬嘴唇,語出驚人:“爹爹,女兒有一件事要向您老人家請罪。”

“有什麼事回頭再說,舟車勞頓,速速休息去吧。。”林懷遠已經猜出女兒要說什麼,揮手製止。

“林家蒙難,對虧劉義士仗義相助,女兒已經……已經和他私定了終身,請父親責罰。”林素離座,盈盈下拜,她知道父親的脾氣,八成容不下一個來歷不明的劉彥直,若是不當著眾人面把這件事定下來,恐怕要夜長夢多。

林懷遠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臉色如常,淡淡道:“爹爹知道了,此事容後再議。”

林素跪在地上道:“還請爹爹成全。”

二姨太見勢不妙,也跟著下跪:“老爺,妾身……”

“沒你的事!”林懷遠突然加重語氣,客廳裡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劉彥直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他是屬於這個時代的人,自然願意迎娶林素,哪怕入贅林家也是可以商量的,但他畢竟不是清朝人,他有使命在身,注定只是過客,只是林小姐一介女流都豁出臉面表白了,自己又怎麼能當縮頭烏龜,他只猶豫了幾秒鐘,也離座躬身:“林伯父,我和林素兩情相悅,還望您老成全。”

林懷遠不怒反笑:“好啊,劉義士要娶林某的女兒,敢問您家住何方,父母安在?藍翎侍衛的差使你是辭了,現如今又在何處高就?娶了素素,怎麼養她?”

劉彥直一橫心道:“在下若想建功立業,只是舉手之勞,這一點林伯父想必很清楚,至於在下的身世,以後會慢慢講給伯父聽。”

該來的還是來了,林懷遠自忖籓台衙門裡的差役護衛加在一起也敵不過劉彥直,此事還得以計取勝,他換了笑臉道:“劉義士果然豪邁,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兒戲,聘禮你總要拿得出手吧。”

劉彥直的經費已經花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串大東珠,這玩意在現代並不值錢,因為都是養殖場裡培育出來的,但是在清朝卻是難得一見的稀罕物,估計能當幾千兩銀子,所以心裡有底,當即承諾會風光大辦,絕不辱沒籓台家的臉面。

“管家,帶劉義士去用飯,順便幫他準備一下生辰八字和聘禮,咱們這邊也得看個吉日了。”林懷遠道。

眾人鬆了一口氣,林大人終於鬆口了。

林素扭頭看了劉彥直一眼,滿面緋紅,從今天起一直到入洞房,兩人怕是再難相見了。

恰好劉彥直也在看林素,他尋思的可不是這​​些細枝末節,而是如何把這位清朝的新娘子帶回2017年,穿越艙大概已經不在了,若想回去,就得等雷猛他們的下一次穿越,這個時間點不知道是十幾年還是幾十年後了。

怎麼就稀里糊塗娶了個媳婦呢,劉彥直仔細回想,和林素之間也就聊了幾次,逛過一次街,手都沒怎麼拉過,他卻不知道,這些交往在清朝已經算是逾越禮法,大逆不道了。

大事已定,林素這才依依不捨得回繡房了,臨走前回頭一瞥,含羞帶媚,傾國傾城。

林懷遠端茶送客,目送老管家陪劉彥直出門,臉色漸漸變冷,拂袖回了後堂,先找二姨太拷問真相。

二姨太知道闖了大禍,豈敢隱瞞,將真相到來,林懷遠還不信,一再逼問兩人到底有沒有生米煮成熟飯。

“妾身以性命擔保,劉義士始終以禮相待,未越雷池一步。”二姨太道。

林懷遠稍微安心,回書房運籌帷幄去了。

劉彥直吃了飯,先去當舖把一串東珠給當了,兌了一千五百兩銀子,朝奉興奮無比,以為佔了極大的便宜,劉彥直才不在意,拿了莊票走人,在街上溜達一圈,他要做長期駐紮的準備,一所宅子,幾個傭人,都是必須的。

管家給劉彥直安排的是城外的館驛,相當於衙門的正式招待所,晚上他輾轉反側睡不著,索性起身進城,輕車熟路,潛入藩台衙門後宅,爬上了小姐的繡樓。

林小姐也沒睡著,正對著窗外的月亮發呆,忽然面前出現一個人,嚇得她差點尖叫出來,定睛一看原來是劉彥直,頓時嬌嗔道:“嚇死人了,你怎麼來了? ”

“睡不著,陪你看月亮。”劉彥直也不見外,拉了張椅子在旁坐下,兩人相對無言良久,林素終於將腦袋擱在了劉彥直肩膀上。

父親已經同意這樁婚事,再過不久就要成親了,兩人既然是未婚夫妻,也就不用再講究那些俗禮。

劉彥直聞到一股似蘭似麝的香味,扭頭看身畔的未婚妻,柔美嬌媚,不禁心旌搖盪。

“傻樣,看什麼呢?”林素道。

“樓上看山,城頭看雪,燈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我在看你。”劉彥直道。

“沒想到你還挺有文采的,會不會作詩?”林素歪著頭,任由劉彥直拉著自己的柔荑。

“你饒了我吧,我只會打仗,不會作詩。”

“騙人,在沈姐姐面前你就會。”

“那是對子,不是詩。”

“我不管,我就要你作詩。”

“真不會……”

“那詞總會吧?”

“也罷,我作一首詞,你獎勵我什麼?”

“那要看你的文采了。”

劉彥直無奈,一番搜腸刮肚,好在他中學語文老師要求很嚴,至今還能背誦一些詩詞,清代以前的是不能用了,近代的好歹還能頂一下。

“聽好了,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劉彥直抑揚頓挫的將剽竊來的主席詩詞念完,老臉都紅了半邊。

“真的是你作的?”林素呆呆看著他,“文采一般,氣魄驚人,這普天之下,能做出這般詞句的人,怕是沒有幾個。”

“夫人謬讚了。”劉彥直謙虛道,心說這首詞的真正作者今年才七歲,正在湖南韶山沖耍呢。

“誰是你夫人,還沒成親呢。”林素撅起嘴做小兒女狀,如此嬌憨可愛,劉彥直按捺不住了,湊上去在人家粉雕玉琢的臉上啃了一口。

“討厭。”林素嗔道,心裡卻並不排斥。

劉彥直受到鼓勵,大著膽子尋找林素的嘴唇,兩人的嘴唇貼到一起,彼此都能聽到心跳的聲音。

夜深人靜,茉莉花開。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4:24
第八十四章死別
Tue Sep 08 23:44:45 CST 2015
這一夜如同夢幻般美好,黎明時分,林素推醒劉彥直,在他耳畔輕聲說:“再不走丫鬟就上樓了。“

“知道了,我這就走。”劉彥直起身穿衣,林素幫他扣上馬褂上的盤扣,表情有些幽怨。

“不想我走是吧,要不明晚再來。”劉彥直挑起林素的下巴,想開個玩笑,卻發現她臉上掛著淚珠。

“冤家,別來了,今晚都不該讓你得逞的。”林素抽泣道,“讓別人知道了,要戳脊梁骨的,反正也快成婚了,你就不能等幾天。”

劉彥直沉默了一會,婚前性行為在現代是常事兒,但在清末卻是違背社會主流道德的行為,他決定尊重林素的意見,等結婚那天再見。

他穿上衣服,趁著黎明前的黑暗悄然離開,林素望著心上人的背影消失在屋脊盡頭,心中充滿甜蜜的惆悵,甜的是終於嫁了個如意郎君,惆悵的是郎君神秘莫測,來歷不明,忽然她想到了西遊記裡招贅豬八戒的高老莊高家三小姐,這劉彥直日後不會也變成個黑胖子吧,想著想著,她嘴角露出笑意,睡著了。

劉彥直當晚安歇在城外館驛,一夜輾轉反側,次日早早進城,先去錢莊把莊票兌換現錢,一千五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錢莊掌櫃幫他兌了一百枚鷹洋,一百枚銅圓,剩下的換成小額莊票,用於大宗交易,帶著也方便。

按照二十一世紀中國人的觀念,結婚的前提條件是房子和車子,劉彥直受這種思維限制,下意識的認為應該先去置辦這兩樣東西,近江府的房地產市場他不熟悉,更找不到所謂的房產中介,不過古代人自有古代人的智慧,城內的茶館就是各種交易信息的集散地,買賣房子田產和招聘丫鬟奶媽苦力各自在不同的茶館進行,就是所謂的牙行,劉彥直出手闊綽,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就定下了城內黃金地段的三進小院,付了定金,只待看房之後付款交割房契。

房子買好了,下一步就是車,城內有騾馬市,也有轎行,夫人出行自然要乘坐轎子,他花了一上午,給自己挑了匹好馬,給林素買了頂二人抬的小轎,抬轎子的是苦力被稱為槓快, 和管家、老媽子、廚子、門房,這些下人一樣,都能在牙行找到,至於夫人的貼身丫鬟,劉彥直暫不考慮,等有時間把小翠找回來就是。

忙完了這些,他又去裁縫鋪定做新衣服,夏裝冬裝春秋兩季的衣服,帽子靴子大氅圍脖,全都量體定做,裁縫鋪老闆見他是大客戶,親自拿著軟尺給他量尺寸,搭訕了幾句,問客官是不是要成親。

“對,在下要成親了。”劉彥直喜氣洋洋道。

“恭喜客官。”老闆笑著恭維,“人逢喜事精神爽,客官精氣神看著就不一樣,您不來頂禮帽?正經英國呢製造,近江府流行這個,現在誰還戴瓜皮帽啊。”

“您還敢賣洋貨?”劉彥直打趣道,“不怕義和團把你的鋪子燒了。”

“那是前幾個月的事兒,現如今誰敢啊,韋巡撫都革職查辦了,聽說洋人都打到太原府去了。”老闆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嘆口氣道,“這大清國啊,要完。”

劉彥直付了定金,約好半個月後來取衣服,中午在外面胡亂吃了飯,下午去看了房子,基本敲定,又去預備聘禮,這結婚的聘禮講究就大了,用多少箱子,什麼樣的儀仗,牙行的人說的天花亂墜,劉彥直聽的頭都大了,索性全權委託給他們操辦,自己只管掏銀子就行。

晚上回館驛休息,一夜做的都是怪夢,清晨請來,劉彥直發覺右眼皮總是跳,早飯都沒吃就進了城,來到藩台衙門附近就發覺不對勁,空氣中瀰漫著焦糊的味道,地上還有大片的積水,走近一看,衙門後宅被燒成了斷壁殘垣,焦黑的柱子還立著,但樓已經塌了。

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劉彥直徑直闖入,找到老管家詢問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走水,小姐她……”管家老淚縱橫,哽咽不止。

劉彥直一陣眩暈,命運給自己開了個殘酷無比的玩笑,打算結婚,媳婦沒了,他要求見林素最後一面,老管家不敢做主,禀告林籓台,大人雖然傷心欲絕,但是還很有理智,勸說道:“賢侄,素素的遺體已經裝殮了,就不要再打擾她了。”

話是這樣說,但劉彥直對林素的突然死亡抱有極大的疑點,誰也不能阻擋他見林小姐最後一面,林懷遠拗不過他,只好派人帶他去靈堂。

林素的遺體已經被裝進一口棺材,靈堂倉促佈置而成,一片素白,淒風冷雨,條機上擺著林素的靈位,劉彥直親自掀開棺材蓋,躺在裡面的是一具分不清面目的焦屍,漆黑變形的慘狀讓他想到那年春夏之交,被暴徒澆上汽油焚燒後吊在立交橋上的軍人。

劉彥直不忍再看,蓋上了棺材,上了一炷香,轉身出門,管家迎面而來,手上捧著朱漆托盤,上面蒙著紅布。

“劉義士慢走,這是我家老爺贈給你的盤纏。”老管家奉上托盤,劉彥直扯下紅布,一封封紙裹著的銀元整整齊齊。

女兒剛死,就迫不及待的要下逐客令了,可見林懷遠對自己這個女婿並不怎麼看好,劉彥直冷笑一聲,還是接過了托盤,將銀元收入囊中。

“給你家老爺帶個話,就說我走了,請他保重。”劉彥直說完,匆匆而去。

遠處閣樓上,林懷遠鬆了一口氣,衝老管家揮揮手,後者匆匆走進靈堂,換了一塊靈牌,木牌子上寫著“大清領侍衛府正六品藍翎侍衛劉彥直之位。”

片刻後,滿身素縞的林素被兩個丫鬟攙扶進了靈堂,臉上淚跡未乾,坐下來燒了幾張黃紙,林籓台和二姨太就出現了,苦口婆心的勸說女兒想開些,人死不能複生,日子還得繼續過。

“爹,是不是你派人放的火。”林素忽然抬頭問道。

“你這孩子,爹爹怎麼會做那種事情,是劉彥直喝醉了酒打翻了油燈,自己把自己燒死的,可惜他武功蓋世,也敵不過水火無情啊。”林懷遠表情非常沉痛, “素素,爹爹何嘗不痛心疾首,彥直去了,不光咱們林家失去了一個好女婿,大清更是失去了一位棟樑之才。”

“我不信。”林素搖頭,“他不會被燒死的,我要看屍體!”

“孩子,你就別看了,都燒成木炭了。”林懷遠勸道。

“我一定要看。”林素非常堅決,“不然我就一頭撞死,就算是殉節了。”

林懷遠拗不過女兒,踱到一旁,心煩意亂的揮揮手,兩個傭人抬開棺材蓋,林素絲毫無懼,上前查看,她留意的是屍體的手,劉彥直手指上戴著一枚翡翠扳指,但是這具屍體上並沒有。

“這不是劉彥直。”林素扭頭冷笑道,“爹爹,你作假都不用心。”

“荒唐!”林懷遠大怒,“你這孩子,瘋了麼,來人,把小姐帶下去。”

林素被兩個健壯的僕婦拖了下去,管家湊過來道:“老爺,以防萬一,我看還是……”

“把小姐連夜送回湖南老家。”林懷遠當機立斷道,“那姓劉的手段了得,萬一被他發現真相,絕不會善罷甘休。”

“那葬禮?”管家遲疑道。

“照辦!”林懷遠幾乎是咬著牙說道,本來他還打算把女兒許配給溫巡撫的公子,兩家結個秦晉之好,但是經過深思熟慮,決定還是採取做戲做全套,徹底把劉彥直騙過去,以免後顧之憂。

劉彥直沒走,他就守候在藩台衙門附近,直到親眼目睹葬禮完成,墓碑上刻了林素的名字,才確定未婚妻真的沒了。

秋雨綿綿,近江城外的墳地,劉彥直手拿一束茉莉花站在林素墓前,按照規矩,未出閣的女兒不能進祖墳,所以林小姐的遺體沒拉回湖南老家,而是就近葬在了近江,石碑被雨水沖刷的干乾淨淨,冰冷的如同劉彥直的心情。

“素素,我走了,以後我還會來看你的。”劉彥直默念道,在雨中站了許久才黯然離去。

他要去上海,乘船去美國,完成自己的使命。

……

三個月後,美國西海岸,舊金山港口,一艘來自大洋彼岸的輪船靠岸了,各種膚色的旅客拖著行李排隊下船,其中就包括劉彥直,他一襲洋裝,器宇軒昂,在一群面有菜色的華工中顯得鶴立雞群。

冬日陽光下的舊金山港口,一片繁榮景象,劉彥直瞇著眼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感覺自己是一個孤獨的獵人,來到陌生的叢林。

喬治.坎寧安,你究竟在哪裡。

忽然遠處傳來喊聲:“喬治,喬治~~”

劉彥直手塔涼棚望過去,碼頭邊,一個穿美國陸軍制服的男子正在和船上下來的絡腮鬍旅客擁抱,那旅客哈哈大笑道:“喬治,沒想到你會來接我,蘇珊還好麼?”

“蘇珊很好,她每天都看郵輪抵達的日期通告。”軍官幫旅客提起行李箱,兩人上了一輛馬車。

劉彥直的心開始狂跳,第六感告訴他,這個軍官就是自己的獵物,喬治.坎寧安上尉。
lay926 發表於 2015-9-10 14:26
第八十五章生離
Thu Sep 10 01:54:07 CST 2015
劉彥直開始追踪那名上尉軍官,在確定對方身份之前,他不會貿然下手,錯殺無辜是小,怕的是斬草不除根,留下坎寧安家族後裔的話,自己所有的努力和犧牲就都白費了。

漫長的追踪開始了,上尉和他的朋友住在舊金山一家旅館,劉彥直去前台查詢住客姓名,白人接待員翻了翻白眼,不搭理這個亞洲人。

一枚銀幣丟在了櫃檯上,全世界通行的規則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接待員迅速將銀幣收進口袋,這是一個美元,相當於普通職員一整天的工資了,不是小數目。

接待員煞有介事地查找了登記簿,釋然道:“先生,您的朋友喬治.坎寧安上尉確實住在這裡,同屋的還有一位王爾德先生。”

“謝謝。”劉彥直剛想走,見接待員眼巴巴的表情,鄙夷的笑了一下,又丟過去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幣。

“先生,稍等,我有一條信息,大概你會感興趣。”接待員擠眉弄眼,左顧右盼,手指拈了拈,這也是世界通用的手勢,他還想靠著出賣客人信息再撈點外快。

劉彥直拿出錢袋子晃了晃,裡面裝的滿滿的都是金幣和銀幣,這些是他在上海兌換的美元,叮鈴咣鐺的聲音悅耳,誘惑力極大。

接待員舔了舔嘴唇:“他們委託旅館代買了兩張火車票,我猜您肯定很想和他們同路。”

劉彥直摸出一枚面額五美元的金幣丟過去:“幫我預訂一張,要同車次,同車廂。”

……

列車在荒涼的西部曠野中前進,車輪軋過鐵軌發出單調的有節奏的聲響,外面的景色千篇一律,令人生厭連接美國東西部的太平洋鐵路名聞遐邇,傳說每一根枕木下都有一具華工的屍體,劉彥直當然知道這段歷史,但他和那些悲慘的華工不同,他是坐在頭等艙的尊貴旅客。

橫穿北美大陸的列車配有臥舖車和餐車,裝潢豪華,設施齊備,二十世紀初的美國西部並不缺乏華人的身影,所以劉彥直的存在不會引起其他旅客的關注,喬治.坎寧安上尉和他的朋友王爾德坐在餐車裡一邊享用美餐,一邊高談闊論,提到最多的當然是最近中國發生的事件。

王爾德是一名隨軍記者,他跟隨美國軍隊參加了攻占天津和北京的戰鬥,並且每天堅持寫日記,以一名記者的視角描述這場文明與落後的戰爭,他滔滔不絕的說,坎寧安靜靜的聽,時而發出感慨。

“喬治,我必須問你,你在中國有朋友麼?”王爾德忽然問道。

“當然,你就是我的朋友。”坎寧安上尉答道。

“不,我是說那種腦後拖著辮子的黃皮膚的中國人,或許你在舊金山用過中國籍的佣人,或者在他們開的洗衣店消費過?總之你有沒有和中國人打過交道?”

“沒有,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中國人甚至亞洲人打過交道。”坎寧安矢口否認。

“那就奇怪了。”王爾德摩挲著下巴,陷入沉思,“據說不止一個中國人在尋找你,他們在北京找你,在上海找你,千方百計的打聽你的下落,可你卻說不認識任何中國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管他呢,或許重名了吧。”坎寧安並不當回事。

“不,不會重名,他們點名要找美國陸軍第九步兵團的喬治.坎寧安上尉。”王爾德言之鑿鑿,“除了你,還能有誰?”

坎寧安聳聳肩,開起了玩笑:“或許是中國古老的巫術在指引他們,我身上藏有某個寶藏的秘密吧,哈哈哈。”

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王爾德問起坎寧安的病情,原來上尉患病休了長假,同時也在考慮退役的問題,這身軍裝穿不了太久了。

他們談天說地的時候,劉彥直就坐在後排,裝作看報紙的樣子,兩隻耳朵傾聽著別人的對話,但是最重要的信息卻沒得到,那就是坎寧安究竟有沒有孩子。

列車穿過內華達沙漠和猶他州大鹽湖,壯闊的新大陸風情與山水畫一般的中國風景大相徑庭,經過七天跋涉,坎寧安和王爾德抵達美國東部,轉車去往馬塞諸塞州的老家波士頓。

劉彥直一路尾隨,雖然他用盡辦法喬裝改扮,但還是漏了馬腳,王爾德發現了他,頓時新生警覺,悄悄告訴坎寧安,有一個中國人從西海岸就一直跟著我們,或許是衝著你來的。

坎寧安上尉並不害怕,他畢竟是一名軍人。

“如果他想對我做點什麼,那得問問我的槍答不答應。”坎寧安上尉從櫃子裡取出一支柯爾特轉輪手槍,往彈巢裡裝了六發子彈。

話雖這樣說,為​​了妻子的安全,他還是拍電報給著名的平克頓偵探所,請他們派人來調查這個神秘的中國人。

平克頓偵探所實際上是美國最大的民間調查機構,人們對它的信賴甚至要高於聯邦執法力量,平克頓的偵探們不但擅長調查犯罪,還精通安保業務,坎寧安可算找對了人,兩天后,紐約來了兩位精幹的年輕人,但是他們找遍了波士頓,也找不到那個中國人的身影。

劉彥直藏身於附近的森林,晝伏夜出,高來高去,經過他縝密調查與分析,得出結論,坎寧安上尉的妻子並未懷孕,也就是說他不必斬草除根,多造殺孽,他為坎寧安特製了一件武器,吹管中的毒鏢,為了造這玩意,他還特地抓了條毒蛇。

一天深夜,坎寧安在自家的二樓書房裡寫信,忽然覺得脖子一陣刺痛,用手去摸,卻摸到一枚木刺,進而感覺全身麻痺,呼吸艱難,喊都喊不出聲音來,情急之下,他推翻了椅子。

在樓下守衛的兩名偵探聽到動靜衝上來的時候,坎寧安已經躺在了地板上,喃喃道:“救救我……”

上帝也救不了他,他中的是見血封喉的劇毒,毒液中的酶進入血液後,全身血液都會變得凝固如布丁,好在死的不算痛苦。

喬治.坎寧安死了,他的死訊發佈在波士頓當地的報紙上,雨後的街道上,紳士打扮的劉彥直花一枚鎳幣買了份報紙當做證據帶回去,他的任務終於結束,但是要在這個時代滯留多久,他完全沒底。

劉彥直走的那天,坎寧安的葬禮如期舉行,波士頓的冬天,淒風冷雨,未亡人蘇珊.坎寧安哭的梨花帶雨,丈夫的好友王爾德穿著黑色的喪服,將一朵花放在墓穴裡的棺材上。

葬禮結束,但事件遠遠沒有結束,平克頓事務所承諾調查下去,給蘇珊一個交代。

坎寧安家是一棟有一百年曆史的木房子,男主人父母雙亡,獨苗一根,現在只剩下夫人蘇珊,王爾德收拾行李準備離開,但是考慮到蘇珊的心情,他又猶豫了。

夜,房門被敲響,王爾德打開門,蘇珊穿著睡衣站在門口,一臉驚恐:“那個中國人又出現了!”

王爾德迅速回身從枕頭下抽出左輪槍,扳開擊鎚,滿屋子搜索,自然一無所獲,大概這只是蘇珊的幻覺罷了。

“約翰,我害怕,可以抱抱我麼?”蘇珊渾身發抖,楚楚可憐。

王爾德遲疑了一下,還是張開溫暖的懷抱,安慰自己好友的遺孀。

“我冷,抱緊些,再緊些。”蘇珊呢喃道。

……

半個月後,劉彥直回到了舊金山,在港口附近的旅館住下,等待從上海來的郵輪抵達,現在已經是1901年初的隆冬,但舊金山卻溫暖如春,兩日後,巨輪在港口靠岸,先下船的是頭等艙和二等艙的旅客,然後才是大批拖著辮子瘦小乾枯的中國人。

劉彥直站在旅館的陽台眺望港口方向,美國通過排華法案後,大規模的華工潮已經停止,但是仍有大批同胞遠渡重洋背井離鄉來到這裡尋夢淘金,這大概就是一百年後那個美國黑人總統所說的美國夢吧。

樓下傳來對話聲,操東部口音的人在向前台打聽有沒有中國人住在這裡,劉彥直心裡一動,沒想到平克頓事務所的偵探居然追到這兒來了,他立刻從陽台爬到了隔壁的房間。

就在他爬陽台的時候,一個中國女子出現在下船的跳板上,她穿著中式裙裝,走路有些蹣跚,身邊跟著一位老實巴交的男子,想攙扶又不敢接觸到女子的身體,只是虛扶著,另一隻手還要拖著行李。

這兩人下了船,女子一陣乾嘔,摸了摸肚皮,臉上蕩漾著幸福的笑容,但是片刻後笑容就被愁緒所代替。

“小姐,這兒就是舊金山麼?你說姑爺會不會就在這兒?”男子一口湖南話。

“他在這兒,就算不在舊金山,也在這個國家。”小姐答道。

劉彥直故意弄出點動靜,將兩個偵探引離旅館,他繞了個圈子又回來,拿了行李下樓結賬退房,從後門離開,他前腳走,那一男一女就進來了,要開兩間房住。

華裔侍者幫他們登記,這兩人都來自清國,女的叫林素,男的叫陳阿生,登記完畢後,侍者將他們領到了二樓剛退的房間。

“阿生,或許姑爺也在這兒住過呢。”林小姐忽然興奮起來。

此時劉彥直正在和偵探們周旋,他很討厭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索性設了個圈套,將兩名偵探引誘到僻靜處打暈,捆綁起來丟進了開往東部的列車。

郵輪在港口加煤加水,前往中國的旅客們才陸續登船,劉彥直解決了偵探,帶著行李去往港口,出示船票登船,安置好行李,登上甲板最後眺望舊金山。

遠處旅館陽台上,林素也在眺望大海。
lay926 發表於 2015-9-11 10:00
第八十六章獵戶座

劉彥直沒看到幾百英尺外的林素,他很快就轉向大海方向,帶著鹹味的海風撲面而來,潔白的海鷗在低空翱翔,浩瀚太平洋,隔不開他對愛人的思念,如果林素沒死於火災的話,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會是怎樣。

忽然一群白人小孩跑上來玩鬧聒噪,劉彥直甚感無趣,轉身回艙房了,與此同時,林素也離開陽台走進房間,兩個人重逢的最後機會,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失之交臂了。

三個月後,劉彥直終於回到了上海,他沒有在這座繁華都市停留,直接乘船去了近江,先去林素墓上祭掃,卻發現墓碑已經被人砸爛,他頓感不妙,林懷遠身為從二品藩台,還不至於被人欺負到頭上,難不成林家又遭難了。

果不其然,林懷遠死了已經大半年,聽說是暴病身亡,算起來他連布政使的位子還沒暖熱就辭世了,管家和二姨太不知所踪,發生過火災的藩台衙門後宅至今無人居住,荒草一人多高,劉彥直遠遠看著他曾和愛人共度良宵的斷壁殘垣,心中一陣絞痛。

他完全沒興趣像周嘉睿那樣縱橫於清朝末年,他只想盡快回到基準時空,來到翠微山,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山上鬱鬱蔥蔥,泉水淙淙,穿越點土地平整,山花爛漫,毫無穿越痕跡,這說明自從雷猛等人返回後,沒有第二批人員抵達。

黨愛國不派人來,劉彥直就回不去,他沒有好辦法,只能在原地苦苦等待,翠微山距離最近的村莊也有十幾里,除了打柴的樵夫,採藥的山民,基本上沒人到這兒來,正適合隱居,劉彥直先回城內買了斧頭、柴刀、洋火、鹽巴,回山上砍樹伐竹,搭建木屋,山上有的是野豬、野兔、山雞、狼和狐狸,還有各種野果子、中藥材,只要勤勞就餓不死人。

起初劉彥直用的是從現代帶回來的左輪槍,子彈很難補充,手槍也不方便打獵,於是潛入城內兵營,偷了兩杆新式漢陽造快槍,幾百發七九口徑圓頭彈,還順手牽羊拿了一張硬弓,一壺羽箭,每天攆著獵物滿山跑,他是優秀的射手,卻不是優秀的獵人,起初收穫極少,後來有一次從野豬獠牙下救了個獵戶,從他那兒學到不少打獵的技術,此後便每天滿載而歸了。

春去秋來,劉彥直的小木屋裡掛滿了戰利品,土炕上鋪著熊皮,牆上裝飾著狼頭,門口掛著風乾的臘野豬肉,門口開了一小片荒地,種植的是野生的糜子,圍欄裡有活的梅花鹿,腳下還趴著一隻餵熟的狼崽子。

魯濱遜式的生活是無聊的,好在翠微山並非與世隔絕,劉彥直也不會輪落成野人的模樣,他在山上穿獸皮做成的衣服,進城採購就穿正常的短打布衣每隔一段時間帶著獸皮去附近鄉鎮趕集,換些銅錢,買來鹽巴、針線,紙筆等物,順便剃頭刮臉,保持正常人的形象。

有段時間他還迷上了閱讀,先是從書店裡買書看,後來發展到去當地富豪的藏書樓竊取,但是有看有還,決不污損書頁,他不但對古籍感興趣,對古蹟也很感興趣,對面山頭上那座明代的七級浮屠,他不知道爬上去多少次,一磚一瓦,欄杆的每一寸,都熟悉的不得了。

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大雪封山,劉彥直被困在了小木屋裡,這場雪來得太急,他沒儲存夠木柴和食物,等雪一停就給弓上了弦,帶著弓箭斧頭和小狼崽子出去打獵砍柴,山峰白雪皚皚,幾乎寸步難行,動物們也都餓瘋了,探頭探腦爬出來搜尋食物,一隻倒楣的野兔被劉彥直發現,悄悄張弓搭箭,正要發射,忽然從林中扑出一隻斑斕猛虎,轉瞬野兔就喪身虎口。

劉彥直眼睛一亮,他知道翠微山里有猛虎,但是從未有幸遇到過,要是弄一張完整的虎皮鋪在椅子上,那才叫氣派,手隨心動,硬弓拉得如同滿月一般,寒光閃閃的箭鏃瞄準老虎的腦門。

老虎發現了獵人,兩隻銅鈴般的大眼默然看著劉彥直,彷彿在看會走路的中午飯,一個成年男子起碼一百多斤,可比兔子耐吃多了。

劉彥直一箭射出,他用的是綠營裡盜來的硬弓,拉滿弓需要一百五十斤的力量,配上精鋼打造的破甲箭頭,能穿透三層鎧甲,弓是好弓,箭也是好箭,但是用來射老虎還差點火候,那老虎身上中了一箭,但是沒射中要害,中箭虎狂性大發,衝著劉彥直大吼一聲,頓時地動山搖,百獸之王的威嚴不容觸犯,敢捋虎鬚者必須受到懲罰。

老虎撲了過來,劉彥直也不含糊,武松都能打虎,我為何打不得,但是小狼崽子比他還快,絲毫不在乎和敵人的體形的巨大差異,呲牙咧嘴撲上去,還沒靠邊就被老虎一巴掌扇飛了。

劉彥直甩開弓箭迎了上去, 這隻大蟲的體型不算很大,應該屬於華南虎一系,下雪天老虎找不到東西吃,餓的兩眼昏花,剛生吞了一隻野兔子,還不夠彌補今天消耗的熱量,再加上屁股上中了一箭,行動受到一定影響,所以在對戰中落了下風。

劉彥直動作敏捷,快如閃電,縱身跳到老虎背上,揪住它脖子上的毛皮揮拳猛打,一頓老拳下去,老虎被打得七葷八素, 更加狂性大發,一聲怒吼後,將劉彥直甩開,然後撒腿就跑,老虎也是有智商的動物,它能估量出對手的戰鬥力,尋常人類只是食物級別,今天這位非等閒之輩,再打下去,虎命不保。

到手的虎皮毯子飛了,劉彥直豈能善罷甘休,緊跟著老虎往更深的山林裡追,越追心裡越有把握,因為前面就是懸崖峭壁,峭壁下是滔滔淮江,老虎不會飛簷走壁,必死無疑。

劉彥直追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將老虎逼到了峭壁上,他從腰間抽出磨的鋒快的斧頭,示威一樣衝老虎晃了晃,老虎悲愴地嘶吼著,徘徊幾步,一頭跳下了懸崖。

懸崖下面煙霧繚繞,看不清楚,劉彥直望洋興嘆,只好再尋新的獵物。

老天爺彷彿在和他開玩笑,接下來的時間,連一隻野雞都沒看到,整個翠微山變的一片死寂。

翠微山很大,劉彥直用了半年的時間也沒能全部走遍,但是他可以在密林中辨識方向,追踪獵物,一小時後,他終於回到了小木屋,離得遠遠就看到地上一個新鮮的大坑,炸開的土壤和殘雪混到一處,冬日的暖陽下,高科技金屬材質的穿越艙反射著光芒。

黨愛國穿著大氅站在小木屋前,嚴肅地看著劉彥直。
lay926 發表於 2015-9-12 13:08
第八十七章迷失的老虎
Sat Sep 12 01:05:40 CST 2015
基準時空終於派人來接自己了,而且是黨愛國親自帶隊,劉彥直有些感動,快步上前,想和黨教授握手,對方卻拿出一個平板電腦,打開相冊指著一張圖片說: “這老虎是不是你射傷的?”

平板屏幕上是一隻毛色黃白相間的瘦老虎躺在籠子裡,昏迷狀態,身上還插著一支雕翎箭,劉彥直呆了,這不是自己半小時前逼得跳懸崖的那隻老虎麼,怎麼跑到黨愛國的電腦裡去了,難不成那一跳還穿越了時空?

見劉彥直這副表情,黨愛國就明白了,收起電腦說:“蟲洞果然紊亂了。”

這次穿越不光是黨愛國一個人,還有擔任護衛任務的雷猛,他身穿登山服戴著墨鏡手持自動步槍在附近警戒,完全是二十一世紀打扮,看來這只是一次單純的救援行動,並沒有打算長期滯留這個時代。

在清末呆了一年半,終於要離開了,劉彥直竟然有些傷感,他走進木屋收拾行李,各種裘皮、臘肉、糜子、鹽巴,書籍,還有步槍和弓箭,一樣都捨不得拉下。

“不急,我們定的是二十四小時後回程,你有足夠的時間決定帶走什麼,留下什麼。”黨愛國道,“但是我建議你最好把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留在這個時代,對了,那隻老虎是在什麼地方消失的?”

“我帶你去,一個小時的路程。”劉彥直說。

“好吧,我也活動活動腿兒。”黨愛國脫下派頭十足的羊絨大氅,穿在裡面的居然是鮮紅色的衝鋒衣,看來早就做好了準備。

在劉彥直印像中,黨愛國一直是個溫文爾雅的文化人,他很擔心教授能不能跟上自己的速度,不過這個擔心是多餘的,黨愛國的身體素質極佳,翻山越嶺氣都不喘,動作矯健老練的如同登山運動員。

“別這麼看我,我爬上過珠穆朗瑪峰,從北坡上的。”背風的山窩裡,黨教授擰開保溫杯,給劉彥直倒了一杯熱騰騰的巧克力,外面雪花飄飄,又開始降雪。

劉彥直喝了一口,流露出陶醉的表情,高熱量的現代食品比他親自製作的臘肉更能補充能量,更重要的是,這杯巧克力帶著家鄉的味道。

短暫休息後,三人繼續上路,趕到懸崖上之後,黨愛國抬起腕子上的登山表看了看,距離出發一個半小時​​,看來自己的體能比劉彥直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老虎就從這兒跳下去的。”劉彥直指著懸崖下面說道。

雷猛二話沒說,拿出安全繩繫在大樹上,另一頭綁在自己身上,擺出要下懸崖一探究竟的架勢。

這兒是劉彥直的主場,豈能煩勞別人動手,他藉口雷猛地形不熟將其勸阻,自己不用安全繩索,徒手爬下懸崖,靈活的如同一隻猿猴,下過雪的岩壁非常濕滑,稍不留神就會落入深淵,他小心翼翼的向下移動著,下降十米後,落在一塊凸起的石台上。

石台後面是荊棘圍繞的山洞,峭壁上的神秘洞穴,難道就是黨愛國所說的蟲洞? 劉彥直抬頭喊道:“教授,我發現了你說的蟲洞!”

上面傳來黨愛國哭笑不得的回答:“蟲洞不是真的洞穴,是科學概念……等等,你是說找到一個山洞麼?”

得到肯定回答後,黨愛國也下來了,他腰上綁著安全繩索,手持強光電筒,要和劉彥直一起探索山洞。

劉彥直打頭陣,一手持槍,一手拿著手電,弓腰鑽進洞穴,這個山洞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大,空間逼仄直不起腰,更駭人的是洞裡放著一口棺材。

“裡面有什麼?”黨愛國在外面問。

“棺材。”劉彥直伸手去掀棺材蓋,手在半空中停下,萬一從裡面蹦出個長著獠牙穿著清朝官服的殭屍,自己手頭可沒有符咒什麼的。

黨愛國也爬了進來,打量著這口棺材:“沒想到江東也有懸棺,算了,別打擾死者的安寧了,咱們走。”

兩人先後鑽出山洞,誰也沒有留意到石壁上刀砍斧鑿的壁畫,那是三個頭上帶著光圈的人像,下面萬民膜拜。

經過一番搜尋,懸崖附近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時間有限,黨愛國下令撤離,三人又跋山涉水,返回穿越點,路上劉彥直仔細詢問了那隻老虎的來歷。

據黨愛國說,雷猛他們三人回去後,自己就立刻著手救援行動,絕不把戰友丟棄在古代,只是再次穿越的時間點很難把握,來早了找不到人,來晚了,劉彥直興許已經娶妻生子紮根清朝了,左右為難之際,一隻老虎突然出現在2017年的翠微山。

翠微山本來就是自然保護區,有野生動物不奇怪,但是出現這種已經滅絕的華南虎就離譜了,那天有幾個野營的驢友首先發現了老虎,還用單反相機拍了照片,發佈在網上,可是並未引起轟動,反而被廣大網友譏笑為新一代的“正龍拍虎”。

照片裡的老虎身上插著一支箭,這是網友們認為造假的重要依據,誰閒著沒事帶弓箭去深山打獵,還能射中猛虎,這不是考驗網友們的智商麼,但是這件事卻引起了黨愛國的注意,他組織了一支獵人小隊,滿山設置陷阱,終於捕獲了老虎,果不其然,老虎身上帶著箭矢,而且不是現代人用的狩獵箭,而是古典的木桿雕翎箭,據考證,箭是清代綠營製式,老虎也絕非動物園、馬戲團跑出來的人工餵養老虎,而是一隻真正在野外生存多年的華南虎。

黨愛國就是根據這條模糊的線索,判定劉彥直已經在翠微山穿越點守候了,毅然親自穿越一趟,帶回自己的部下。

“翠微山上有蟲洞,而且不止一處,無處不在,轉瞬即逝,這一點我們早就明白,但只是一種假想,這隻老虎給了我明確的答案,我差了很多資料,歷史上翠微山一帶沒有獵虎的紀錄,所以我猜那支箭是你射的。”黨愛國說,“你現在知道蟲洞是什麼概念了吧?”

“我知道,就是時空隧道。”劉彥直道,“但是我不大明白的是,為什麼咱們的穿越機器只能穿回過去,而不能穿到未來。”

黨愛國道:“這個……其實本來可以的,我們是能穿越時間,但是僅僅是能做到而已,就像把一輛汽車交給明朝人,或許他們能學會駕駛,但是重新製造一輛出來卻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劉彥直道:“我稍微明白一點了,組織裡有來自未來的人。”

黨愛國喘著粗氣,不予置評:“也許吧。”

“還有一個問題,你們打算把周嘉睿怎麼處置,任由他留在這個時代麼?”劉彥直道。

“周老師的問題,我們暫時沒有精力去管,也不值得為了他一個人專門開一次穿越機。”黨愛國苦笑道,“但是為了你,就值得。”

劉彥直聳聳肩,覺得黨愛國言過其實了,他隨口問道:“不就是費點電麼。”

黨愛國停下腳步,正色道:“彥直,我們穿越一​​次的費用,大概是一億元人民幣。”

“多少?”劉彥直瞪大了眼睛。

“光是電廠攤銷的成本就是這樣。”黨愛國解釋道,“你知道美國的曼哈頓計劃麼?為了製造原子彈美國人花費了20億美元,那可是上世紀四十年代的美元,我們雖然製造的不是核武器,但也差不多了,維持蟲洞的張開需要一種人造物質,這東西的開銷才是大頭,關鍵是有錢都買不到……”

一路科普,黨愛國終於成功的讓劉彥直明白了兩件事,一是穿越的成本極其高昂,二是他在領導心目中的價值很高,這兩個高帶來的益處是劉彥直放棄了大部分的穿越補助,只按照最初的計劃拿三十萬。

回到穿越點,劉彥直生火做飯,趁著烤肉的功夫,拿了波士頓晚報給黨愛國看。

黨愛國看完,將報紙放到一邊。

“怎麼?出問題了?”劉彥直覺得有些不妙。

“你完成了任務,但是坎寧安家族依然傳承下來,或許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坎寧安不是重點,名單上的那些人才是重點。”黨愛國撥著篝火,從懷裡掏出了金屬小酒壺,遞給劉彥直:“喝點?”

劉彥直伸手去接的時候,黨愛國看到他大拇指上戴著的翡翠扳指,不禁扶了扶眼鏡,坐正了身子:“扳指可以給我看看麼?”

“可以。”劉彥直取下扳指放在黨愛國手裡,不經意道,“慈禧給我的,射箭時候用得著。”

“可以賣給我麼?”黨愛國道,“我給你一個合理的價格。”

“喜歡就拿去。”劉彥直道。

“這種級別的翡翠,絕世罕見,光本身價值起碼就值一個億,加上宮庭出身,起碼再貴上五千萬,一億五千萬的東西,你真的打算送給我?”黨愛國笑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劉彥直隱居久了,心性也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在他眼裡,這枚翡翠扳指還不如一口鐵鍋更有實用價值,再說他也相信黨愛國不會白拿自己的東西。

回程的時間到了,劉彥直只帶了十幾張狐狸皮,其餘的東西都留在了原地,他回望木屋,想起了許多事,許多人,留在清朝叱吒風雲的周老師,北京城內高來高去的夏飛雄燕勝男夫婦,香港行政長官的祖宗梁定邦,上海書寓先生沈小紅,林懷遠,慈禧太后,還有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未婚妻子林素。
lay926 發表於 2015-9-14 09:15
第二季  第一章弓如霹靂弦驚

穿越艙再次打開的時候,劉彥直才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恍如隔世,他在另一個時空度過了一年半難忘的時光,而基準時空的進程僅僅是二十二個晝夜。

同事們排著隊和劉彥直握手,眼神裡包含著敬佩和同情,穿越並不是小說中描寫的那麼拉風,到了古代恣意妄為,妻妾成群,實際上相當於一次長時間的駐外出差,而且去的還是落後的戰亂地區,每一次執行任務都有回不來的可能性,劉彥直注意到大家胸前都佩戴者小白花,問了才知道,這是為周嘉睿​​戴的孝,他的追悼會在三天前舉行。

私自滯留是嚴重違反規則的行為,所以組織隱瞞了周嘉睿的真實下落,在內部文件上說他在執行任務中不幸遇難了,為此還給了周老師家裡一筆不菲的賠償金呢。

劉彥直進行了全面洗消,他帶來的十二張完美的狐狸皮也被暫扣,經滅菌殺毒後會發還給他,在穿越站的辦公室裡——為了更好的執行穿越任務,組織大興土木,在翠微山上建造了網架結構的穹頂建築,遮風擋雨,隱藏秘密,建築外形如同外星人的基地一般科幻,內部設施齊全,只是時間倉促,很多房間還在裝修之​​中。

洗澡換衣服之後,劉彥直進行述職報告,將這一年半來的種種經歷詳細寫出,他打字速度慢,採取的是口述的形式,黨愛國坐在對面一字不拉的傾聽,時不時還提出許多問題,在他面前放著一張1901年的波士頓晚報,上面有喬治.坎寧安的訃告。

劉彥直說完之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長嘆一口氣,彷彿還沉浸在刻骨銘心的追憶中。

“我不得不遺憾的告訴你,漢尼拔還存在,咱們的任務失敗了。”黨愛國道。

劉彥直差點嗆到,忙乎了這麼久,都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啊,這個打擊也太大了點。

“不是你的錯誤,是我們的失誤。”黨愛國說,“實際上漢尼拔不算是喬治.坎寧安的直系子孫,我們後來得到一本日記,是在漢尼拔父親家裡的閣樓上發現的,喬治的妻子蘇珊在日記裡記載了她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我們有理由認為,她給老公帶了綠帽子,她兒子的親生父親是隔壁老王。”

“老王?你是說坎寧安上尉的好友,王爾德?”劉彥直一點就透。

黨愛國點點頭:“對,坎寧安上尉雖然有著英國貴族的優良基因,但他本人的體質和膽略卻並不好,反而不如他的朋友隨軍記者王爾德,王爾德親身參加過庚子之變,這傢伙是個勇敢的冒險家,極富男人味的硬漢,在上一個版本的歷史中,坎寧安上尉因病未能參加進軍北京的行動,卻毫無廉恥的在自傳裡加上這一段道聽途說來的經歷,蘇珊厭惡他的懦夫行為,和王爾德私通,生下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就是漢尼拔的祖父,在新版本的歷史中,蘇珊是在葬禮那天晚上因為寂寞才和王爾德滾到了一張床上,給丈夫留下了遺腹子。”

劉彥直說:“這就意味著我折騰一圈,完全沒影響坎寧安家的族譜,不管我殺沒殺他,他都不是自己兒子的親爹。”

“很遺憾,你說對了。”黨愛國滿臉惆悵,“我們畢竟能力有限,調查別人八輩祖宗的事情難度太高了。”

“下次行動前,調查清楚點。”劉彥直道,“沒事我先走了。”說完將翡翠扳指摘下來丟在桌上,“給你了。”

“君子不奪人所好。”黨愛國婉言謝絕,“再說我也沒錢給你,。”

“不要拉倒。”劉彥直抓起扳指揚長而去,他離開太久了,急切的想見到親人。

……

母親依然過著簡單樸素的生活,沒有因為兒子的收入豐厚而改變生活習慣,每天早起買菜,回家做飯看電視,日子過的單調但安穩而幸福。

兒子風塵僕僕的回來了,進門的那一剎那,母親差點沒認出來,這才出差不到一個月,人都瘦成什麼樣了,慌的她趕緊下廚做飯,煮米飯,燒排骨,又跑出去買了一堆滷菜。

吃飯的時候,劉彥直狼吞虎咽,筷子不停,他在山里過著半野人的生活,茹毛飲血,打獵捕魚,現在嚐到母親做的菜,舌頭都差點吞下去,看到兒子餓成這幅慘狀,母親心疼道:“上哪兒出差去了,飯都吃不飽。”

劉彥直說:“山溝溝裡,能吃上肉,就是缺佐料,整天烤野豬肉撒鹽巴,跟吃劈柴一樣。”

“別太拚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母親給劉彥直撕了條雞腿放在碗裡,“你還沒結婚,弄個工傷出來,人家大姑娘也不願意嫁給你。”

劉彥直停下了筷子,他想起林素了。

與此同時,黨愛國正坐在直升機上指揮人員勘測峭壁上的岩洞,組織裡有專業的登山隊員,懸著安全繩索踩上凸台,進入岩洞,裡面確實有一口棺材,但是棺材蓋已經打開,裡面空空如也,沒有屍體的踪跡。

監視器里傳來岩洞裡的畫面,黨愛國並不驚訝,這一百多年裡能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歷史是在隨時更改的,探查究竟已經沒有意義,他現在需要面對的難題是輿論的壓力和調查的威脅。

翠微山是安太財團承包的“自然保護區”,這本是一種掩護身份,但是有幾個戶外運動愛好者悄悄潛入進來,不但拍攝到了那隻倒霉的老虎,還把穿越站給拍了進去,雖然後來保安人員沒收了他們的相機存儲卡並且予以銷毀,但是圖像已經通過手機網絡傳輸到了雲端。

網上爆出猛料,安太財團佔用風景區建造高級會所,一時間輿論嘩然,矛頭紛紛指向近江市政府,雖然安太的公關能力超強,但畢竟只是一家企業,體制內的對手想給他們上眼藥,他們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明天將會有一個由國家林業部、省紀委、媒體記者和公眾代表組成的聯合調查組前來翠微山調查華南虎和高檔會所的真相,穿越站並​​不是豪華會所,內部設施多用鋼材、鋁合金和工程塑料,略加調整就能偽裝成動物保護站之類場所,但是巨大的高科技穿越設備和電力傳輸裝置很難短時間內撤離現場,黨愛國不得不想個障眼法來迷惑調查組。

直升機迅速拔高,黨愛國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透過玻璃艙罩看到下面蒼翠一片,盤山道路上越野車組成的車隊正在行進,這是剛從外面拉來的動物們,一小時後將會舉行一次大規模的放生活動,二百隻兔子,七匹狼,十二隻猴子,一對野豬,還有若干刺猬、蛇將會被投入大自然的懷抱,造成翠微山野生動物漫山遍野的假象。

……

次日清晨,劉彥直早早醒來,穿上運動服出門跑步,不知不覺就從城郊的小區跑到了市內的中銀大廈,這是他下意識的舉動,因為他知道甄悅就住在附近,而他確信甄悅和林素之間一定有著神奇的關聯。

甄悅昨晚拍戲加班,凌晨三點才回到家,現在正在酣睡,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懶洋洋的刷牙洗臉,忽然想起了什麼,拿起手機看備忘錄,果不其然,上週約了射箭館的教練上午練習。

“糟了,放人家鴿子可不好。”甄悅匆匆換了一身利落的運動裝,飯都沒吃就出門了,射箭館就在一公里外,她沒開車,一路步行過去,見了教練先賠禮道歉,說自己忙暈了忘了預約,年輕的男教練並不在意爽約,說沒事,反正客人也不多。

甄悅開始接觸射箭的初衷很簡單,只是單純的因為姬宇乾某日帶了張復合弓去拍攝基地,還給大家表演了一手百步穿楊的絕技,其實就是隔了幾十米射中靶心而已,但是這已經夠讓女生們瘋狂的了,不光甄悅開始玩弓箭,其他人也紛紛加入到這一項有益身心的競技活動中來了。

“我一定要射中。”甄悅穿戴上專業護具,拿起定做的30磅拉力複合弓,搭上一支碳素桿的箭,瞄準了十五米外的紅心,手一鬆,箭矢命中靶子,雖然沒落在紅心上,但是作為初學者,成績已經很不錯了。

教練在旁邊指導著,甄悅不是點頭,忽然眉開眼笑,望著教練身後道:“這麼巧?”

來的是劉彥直,他一直在跟踪甄悅,憑著山林中追踪獵物的本事,根本沒讓對方發現端倪,此刻他也裝著很驚訝的樣子道:“是啊,你也來玩啊?”

“不是玩啦,是體育運動,有益身心健康。”甄悅說。

射箭館的教練並不是只對一名顧客負責的,其他教練都在忙,只有這名男教練不情願招呼劉彥直,問他是不是第一次來,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你先熟悉一下吧。”教練說,“這兒有初學者用的弓,你試試看,不要放空,小心彈到手。”說完就去輔導甄悅了。

劉彥直走來走去,四下亂看,拿起一張磅數很低的複合弓,拽了拽弓弦,覺得很沒趣,忽然看到牆上掛著一張古典式樣的反曲弓,忍不住摘了下來把玩,弓為了保持彈力是沒上弦的,反過來如同一個c字。

弓是硬弓,一個人根本沒辦法上弦,劉彥直用腿別著弓身,輕鬆的掛上了弦,嘗試著拉動弓弦,發掘這張弓真的挺夠勁,比自己從綠營軍械庫裡偷來的強弓還更有力一些。

但是他依然可以毫不費事的將這張弓拉成滿月,然後慢慢鬆開。

一個中年男人走到劉彥直身邊,讚歎道:“伙計,力氣不小啊,會射箭麼?”

“會一點。”劉彥直道。

中年男子取來一壺箭,是特製的竹竿雕翎箭,箭鏃也是考究的仿古式樣,三棱狀,鋒利無比。

劉彥直抽出一支箭,搭上弓,看了看遠處的靶子,很隨意的張弓就射,根本不帶瞄準的,硬弓拉力極強,箭矢初速極高,嗖地一聲扎在靶子紅心上,整個穿透了草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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